《听说师兄死过很多次》 作者:江枫愁眠 文案: 殷旬,一个温柔体贴尊师重道天资过人玉树临风的修真界神话。 他对师弟师妹们亲切耐心,对宗门事物尽心尽责,对长辈们谦虚恭敬。 为人和善,做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优秀的让人无法嫉妒。 然而,只有鸣烟铧知道自己的大师兄有多么病。 —— “大师兄,我可以一个人做任务的。” “师兄知道烟花儿很棒,但是带上师兄会更加安全对不对?” “大师兄,你可以一个人做任务的。” “就算是师兄,如果遇上可怕的魍魉也会害怕的呀。” 鸣烟铧终于发现,外表笑眯眯的温柔大师兄,其实有多么缠人。 —— 在惨死了四世之后,殷旬终于发现—— “所有人都会背叛我,只有她是安全的。” —— 报社腹黑笑脸面瘫师兄X一言不合拔刀武力值爆表冷面直女小师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重生 主角:烟花,殷旬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魔君殷旬爱慕上了天界的战神鸣烟铧,然而为种种阴差阳错,他因爱而不得酿成惨剧。不愿意接受事实的魔君封闭自我,一梦千年。在梦里,他成了仙门门派中风光霁月的大师兄,当化作懵懂孩提的女战神拜入仙门门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本文情节跌宕起伏,高潮迭起。转折极多,让人时不时大跌眼镜。作者脑洞巨大,文章涉及元素极多,从修真到仙侠,从前尘往事到重生轮回。剧情紧凑,人物个性鲜明,无比畅快~ ☆、第一章 烟花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有点愣愣的。 她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闭着眼睛躺了会儿。半晌翻了个身,又坐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手心看。 四周黑漆漆的,反而让小姑娘的眼睛显得很亮,或者说,那张瘦巴巴的小黄脸上只有一双大眼睛还算是漂亮的了。 烟花转了转手腕,仍是觉得有些恍惚。 以后就和神仙住一起了吗? 今天白天来村里的那个人说是来挑人,谁被挑中了就能跟他走,以后包吃包住还能成仙。 大人们都带着孩子在那排队,烟花见了便也跟着一起排队。 万、万一呢…… 自从爹爹死后,她已经很久没吃好过了。 家里的衣服还是前年做的,现在穿在身上,手腕脚腕都全部露了出来。夏天尚且还好,冬天的时候,紫红紫红的冻疮跟趴山虎似的从露出的地方一直蹿到指尖,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 平时的时候烟花倒是无所谓,然而每次要手上使力干活时,被挤压到的肿块就会滞碍动作。 她挎着从后山挖的一小篮子灰菜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抬头一瞥,看见了刚刚从里面出来的大人牵着孩子,那些人脸上满是失望,当看见末尾的烟花时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哇,那个呆子也想成仙……” 有小男孩夸张的看向烟花,随后被父亲敲了脑袋,“神仙还在这,别多嘴!” 两人的声音不算大,烟花却清清楚楚的全都听见了。 她抿了抿唇,看着手里的灰菜。脸上却没什么羞恼或是失落的表情。 “烟花儿,怎么不回家?”远处有传来温和的女声,是隔壁的禾大娘。 自从三年前爹爹死了之后,烟花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能没有立刻被饿死,全靠禾大娘时不时的接济。许多的家务该怎么做、去哪找什么样的野菜都是禾大娘一手教过来的。 禾大娘原名禾沁,是镇上教书先生的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嫁到了这样的小破村庄里面。人美心善,还会读书写字,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围着她。 她自己没有孩子,就把丧了父的烟花当做女儿看,除了家务事之外,还会教教她认字,给她讲讲外面的故事。 她也给烟花做过衣服,可是烟花总舍不得穿,只要从前的衣服没破烂的彻底,就绝不动新衣服。 禾沁说过她很多次,可是一直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儿在这点上十分坚持。甚至因为怕惹她不高兴让她走了,所以每次去禾沁家里吃饭也就吃小半碗,呆愣愣的样子,却不论谁劝都绝不多吃一口。 她感觉得到,禾大娘早晚会走的。 那些衣服,她要省着,饭也不能吃太多,不然会让禾大娘不高兴的。 少吃点,就不会那么累赘,大娘就不会那么早走了。 烟花儿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两只眼睛总是幽幽的一眨不眨,没什么灵动的神采,反应也慢半拍,但是被禾沁养了三年,却是村里认字最多的女孩儿。 “在这做什么呢?”禾大娘牵起烟花不挎篮子的那只手,“瞧把你晒的,脸红成这个样子。走吧,今天去大娘家里吃饭,你慕叔不回来。” 她说着就往外走,小女孩却站在了原地没被拉动。 禾沁疑惑的转头,“怎么啦?” “我……”烟花张了张嘴,片刻后摇头,小声说道,“没事,走吧。” 他们说的有道理,神仙是来这找小神仙的,她那么笨,去了也不会被选上的。 禾沁狐疑的看了看她,然后朝前瞅了眼排队的众人,顿时明白了过来。 “嗨,这些人又来了。”她笑着揉了揉小姑娘偏黄的头发,“烟花儿想去?” “没有……” “去吧去吧,”禾沁不由分说的提过她手上的篮子,努了努嘴,“大娘先回去了,你玩好就过来吃饭。” 烟花一愣,看着禾大娘越走越远。 她转头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禾沁,然后继续在队尾安安静静的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后才发现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手放上来。”坐在长木桌后面的小哥眼皮子都不抬的开腔。 烟花看着桌上那个晶晶的球球有些犹豫。 自己刚挖了菜,手上还沾着土灰,放在这么漂亮的东西上好像有点不合适。 长久没等到动作的小哥有点不耐烦了,他被派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晒了一天,一个可塑的苗子都没找到。 果然前辈说的没错,他们这种外门弟子就是门派的苦力。 青衣男人抬头,拍了拍桌上的测灵台,又重复了一遍,“手放上来,别动。” 烟花连忙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手放在下面,攥住衣角使劲蹭了蹭,也来不及看有没有擦干净就急忙摁在了那晶莹剔透的圆球上。 男人一边低头收拾东西,一边开口道,“对,在上面放一会儿就好了。” 烟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手底下的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盯着里面看,发现有几点米粒小的黄蓝光斑在上下扑腾,好像夏天晚上的萤火虫一样。 随后,那些小光点聚集在一起,慢慢变成了两个豆子大的球球,左边的红,右边的蓝。 两颗豆子像是在比谁更大一点似的,相互摩擦着膨胀,你大一点我长一点。 长着长着,很快就把整个圆球都充满了。 有点烫,烟花想。 她又看了看已经弯道桌子底下在扯桌布的男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不能动。 真的有点烫。 烟花咬着下唇,想把手缩回来又不敢乱动。 刚刚已经惹他生气了,现在还是听话吧…… 她继续盯着大球球里的两个小球球,感觉比村口变戏法的小玩意儿还要神奇。 于岚方从桌子下面扯起桌布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的测灵台被灵根死死的撑满了,底部有了裂纹,只差一点就要爆裂开来。 “小心!”他瞪大了眼睛一把将面前的女孩推开,两人将将退了两步,面前的测灵台便被炸的四分五裂。 烟花被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臂上一痛,被爆开的碎片划出了血痕。 比起小小一团的烟花,于岚方显然狼狈多了,灰头土脸的被正面冲击了个正着。 “抱、抱歉……” 烟花双手撑在地上仰着头,错愕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她既迷茫又沮丧的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不不,是我是我,不对是你!”于岚方睁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对面坐在地上的小姑娘,然后绕过桌子将她一把扯起来。 他打量着烟花,脑袋跟着视线一起上下移动,嘴唇颤抖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双、双灵根……” 后来的事情有些超出了烟花儿的理解,那人牵着她就要走,不过被她拒绝了。 “我要和大娘说一声。” 于岚方:“谁?”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回了禾沁的家,将事情的始末解释了一遍。 于岚方那张沾着灰黑的脸上居然能看出红光,兴奋的和禾沁比划,“她资质很好,虽然不是最上乘的单灵根,但是变异的双灵根加上那样充沛的灵力进玄鸿门是绝对没问题的。” 小哥一脸向往,“我从没见过那么充沛的灵力,内门弟子中从没听说有人在测灵根的是能把测灵台都撑爆的。” 禾沁蹙着眉低头给烟花包扎,一边敷衍的点头,“哦,这样啊。” “所以我必须带她走。”于岚方铿锵有力的开口,“这对烟花来说是天大的机遇,而且修真界不能损失这样的人才。” “哦,这样啊。” “这关乎玄鸿门和修真界飞升的命运!我是一定要带走她的!” “哦,这样啊。” 于岚方很震惊,“这世上居然有不想求仙问道的凡人!难道不想让你们家百年后出一个仙子吗?” “百年后我就死了。”禾沁平静的答道,却看见了小姑娘又在低头咬唇。 她摸了摸烟花的头,“烟花儿很想去吗?” “嗯。”她轻轻的开口,然后抬眼飞快的看了眼禾沁,“我听大娘的。” 禾沁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出去玩吧。” 烟花懵懵懂懂的出了门,她不知道大娘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大门才被打开。 大娘牵着她的手往村口走去,那个男人也跟在旁边。 直到村口,禾沁停了下来。 她蹲下来理了理小丫头的衣服,虽然烟花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裳,实在没什么可理的。 “到了那儿和先生们好好学习。” 烟花不懂,“我是去那里上学堂吗?”她只知道去了包吃包住,却不知道到底是去那里做什么。 “傻丫头,去做什么都不知道还眼巴巴的想去?”禾沁笑了,将手里的一个小包袱给她背上。“好好学,什么时候学成了,再回来看大娘。” “不学成就不能回来看您了吗?” “是的。”禾沁点头,“只有学得好的学生先生才会放他们回来。” “哦。”烟花闷闷的应道。 她虽然是因为不想一直麻烦大娘才打算去那个有吃有住的地方的。但是万一自己学得不好,再也不能回来见大娘了怎么办……毕竟,她那么笨…… “您放心,玄鸿门是正经的门派,不会苛责弟子的。”于岚方牵起烟花的另一只手,“时候不早了,我就带她走了。” 禾沁起身,退开了两步,朝着烟花摆手。 她被男人拉着,边走边扭头看后面的禾沁,直到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看之前想和各位老爷说明一下,前文会有很多不和逻辑之处,大部分的原因会在尾声处给出合理解释。 希望不要因为伏笔的问题放弃我鸭QAQ但是实在看不下去请早些弃文哦。 另外我所有角色的本质都是人,不是完美的标签,所有角色都有自己的缺点和恶劣性。 因为没有看完整或是觉得角色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完美而刷的负评,作者性格很差,喜欢和读者打成一片关于禾大娘出处的旧文《整个后宫都喜欢皇贵妃》欢迎大家来戳我微博 @江枫愁眠_ 过两天会发一个她的有声小短片。和cv小姐姐准备了将近一个月,要来听哦。 ☆、第二章 于岚方牵着孩子回到玄鸿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吃完了饭,匆匆的去登记了姓名灵根这些资料后,他便指了一个房间给烟花。 “咱们回来的晚了,你先住那,过两个月正式拜师的时候还会再搬。”没什么和小孩子交流经验的男人不确定的看了眼旁边的小丫头,对方还是一副不知道该说呆滞还是淡定的样子。“你听明白了吗?” 烟花点头,可是那张呆板的脸显然很难让人放心。 于岚方又重复了遍,“下下个月的十五之前,你先一个人住在这里。到时候会搬去别的地方。” 烟花:“哦……” 依旧是慢吞吞的语速和无神的双眼。 直到她进了屋,于岚方还担心的在外面喊,“有事就来找我啊!就在东边的第一间屋子里!” 烟花冲他点点头,然后干脆的关了门。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房间,然后意识到自己抹布可能带的有点多余。 屋子不是很大,可十分的干净整洁,应该是之前被人打扫过的。 这里是新弟子们的临时住所,按照玄鸿门的惯例,先让这些孩子聚在一起上两个月的基础课程,然后意思意思举办个新生比武,供在座的长老大能们挑选。 因为都是些十岁不到的孩子,也没人期望能打出什么花来,所以师父们挑徒弟时,除了输赢,更看重品行和性格。 当然了,要是打赢那自然更好,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烟花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椅子上想了一会儿,来的路上那个男人给她讲了好多,但是她……全忘了。 或者说,当时就没怎么听懂他在说什么。 回想了半天,烟花终于从当时她能听懂又还记得的话里得出了结论—— 先念书,然后打架,赢了就成仙。 输了也给饭吃。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买卖,但是好像很划算的样子。 这般想着,等到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时候,烟花下了决定。 虽然输了也给饭吃,但是打架还是要出力的,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干活还不卖力,是不厚道的。 确定了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在这般舒适的床里,烟花慢慢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夏天的天空才刚刚亮。她揉着眼睛坐在床边用脚去找鞋子。 等穿好了鞋子才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今天不用去采菌了。 那做点什么呢…… 烟花叠好了被子,就在床上坐着。 不用干活,不用烧饭洗衣服,辰时一刻才去书堂,现在要做什么吗? 好像什么都不用做。 离上课还有一个半时辰,烟花决定出去熟悉一下周边的道路。要是走水或者野兽下山了,还能早点跑掉。 不过神仙住的地方也会走水和来野兽吗? 她没见过神仙,也没在神仙住的地方住过,所以并不清楚。 不过禾大娘说,那些越是看起来风风光光的人背地里越是辛苦,说不定神仙住的地方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 出了门,面前宽阔平整的大道分为两路,一路向东,是部分外门弟子的住处;一路向西,是新弟子们吃饭、上课的地方。 烟花虽然对成仙没什么兴趣,可是心里也不自禁羡慕起来。 这样漂亮的地方,果然是神仙才有的住的。 就拿脚下来说,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干净这么平整的路。 刚迈出一只脚,身后有一阵小风掠过。 烟花顿了顿,看见一个比她高些的男孩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从自己身后跑过。 明明是在跑,可他速度一点也不快,也一点也不急。两只手屈肘握拳提在腰侧,和脚步配合着一前一后的很整齐。 “你在做什么?”烟花好奇的跟在他后面,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姿态。 男孩一边跑一边扫了突然就跟过来的女孩一眼,然后目视前方的答道,“晨跑。” “晨跑是什么?” “就是早上跑步。” “为什么?” “强身健体。” 烟花眨了眨眼,还是不懂。 她只有有急事的时候才会跑。 “可是你跑的很慢。” “父亲说我跑的不慢。” “你很慢。”烟花肯定的开口,“我们村里没有人比你跑得更慢了。” 男孩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父亲说不用很快。”语气却弱了点,显然他以前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烟花更加奇怪,“不用很快的话,你为什么不用走的呢?” 男孩被问的不知该如何作答,本来均匀的呼吸也因为边跑边说而变得不稳,他道,“晨跑就是这样的,这样跑就能变强。” “哦……”烟花微微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学到了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她立即反应过来,“你也是为了能打架打赢吗?” “打架?”男孩想了想,“你是说拜师大会?是,我要赢。” 烟花点点头,“我也要赢。那我能和你一起晨跑吗?” “随你。” 两人不说话了,烟花照着男孩的样子有模有样的跑在他旁边。 她也不认路,反正就跟着跑,足足大半个时辰,男孩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不跑了吗?”烟花问。 “不、跑了。”男孩喘息着,又一次看向边上连脸都不红一下的女孩,这次他的眼神变了许多。 “你很强。” 烟花第一次被同龄的孩子夸赞,平时只有别人嘲笑她的份,所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哦……” 卫黎更加对面前其貌不扬的女孩心生讶异,小小年纪如此的荣辱不惊,这女孩儿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绕了西边的学堂一圈,现在又回到了屋子边上。 烟花抬头看了看太阳,远处已经陆陆续续有三五结伴的孩子出门往食堂走去。 她便和卫黎道别,“我去吃饭了,再见。”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和你晨跑很高兴,明天也跑吗?” “可以,”卫黎点头,“我叫卫黎,你呢?” “烟花。” “晏桦?” 烟花不知道卫黎说的晏桦是哪两个字,她颔首道,“烟花爆竹的那个烟花。” 卫黎沉默,他不知道原来有父母给孩子取名会这么随便,不过也许其中有他不知道的深意。 于是他点点头,“你父母一定对你很有期望。” 烟花也跟着点头,“我是孤儿,因为是爹爹在除夕的时候抱回来的,他觉得爆竹不好听,就叫我烟花了。” “抱歉……” 烟花莫名其妙看着面前突然好像就有些愧疚的男孩,然后开口,“再见,我吃饭了。” 奇怪的人,但是似乎很厉害。 彼时,分开的二人心里都涌起这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直男直女二人组出来了√ ☆、第三章 烟花进了饭堂,没看到饭在哪,倒是先看见两个白嫩嫩的小姑娘在一群人的包围下大哭着扯对方头发。 她倒着走了几步,退到门口,确定上面写着食堂两个大字。 再次进去,场面更加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女孩中间又多了几个人一起加入混战。 烟花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现在就开始打架了吗?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于岚方说的话,确定并没有听到这个环节后,安心的往墙边走去。 绕开了人群,看见几个木桶放在前面,有两个被打翻在地,米汤流了一地。 烟花有点心疼,这么多米,能吃好久呢,现在全洒在地上了,好像还被谁踩了几脚。 她见旁边垒着碗,便取了一个打了粥,又伸手去旁边的桶里拿了个馒头。那边的动静还没消下去,围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吃饭的倒没几个了。 烟花选了角落的桌子坐下来,咬一口馒头喝一口粥,也不配菜,热乎乎的感觉就足够让她高兴了。 吃了两口,突然面前投下一小片阴影。烟花抬头,看见是跑得慢端着碗坐了过来。 她不是很会认人,所以习惯找点别人的特点来记,比如东村黑胖、西村稻草杆和现在的——跑得慢。 “不去看?”卫黎看了眼那边闹哄哄的人群。中心的两个小姑娘已经从扯头发演变成了扯衣服,打的难分难解。 “为什么要看?”烟花觉得跑得慢经常莫名其妙,完全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卫黎:“女孩子不是都很喜欢凑热闹的吗?” 烟花摇头,“我喜欢安静。” 卫黎再次露出早上那样严肃的神情来,他郑重的点头,“原来是我的偏见,对不起。” “没关系。” 这段对话结束之后两人开始安静的吃早饭,然而没安静多久,门外一声厉喝吓的两人同时手抖了一抖。 “你们在干什么!” 啪嗒,烟花勺子里的粥又掉回了碗里。 咔哒,卫黎手里的鸡蛋砸在了桌子上。 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下来,在中间扭打的几个孩子茫然又惶恐的低头站好,只见逆光处有一瘦瘦小小的老者站着。 老人身材矮小却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袍,袖口外露出黑细黑细的一截手腕,被宽大的袖口衬托的更加枯瘦。下巴上留着白色的山羊胡,两颊凹陷,肤色黝黑。 凶巴巴的不像个修仙的师长,反而像是看门的老大爷。 “大早上精力太旺盛是吧?”他一瞥眼,视线移到了撒在地上的米汤上,“谁干的?” 几个孩子挤做一团,均低着头看地板,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老者眯了眯眼,“都不说?那你们去把地上的给我舔干净,然后绕着后山跑两圈再上课。” “是她!是她打翻的!”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个小姑娘跳出来,指着旁边同样狼狈不堪的姑娘脆声叫道。 “不是我!明明是你自己说太难吃然后踢翻的!”对方毫不示弱。 “不对是你!” “才不是我!” “就是你!大家都看见了!” “都给我闭嘴!”老者大喝道,“就这幅样子还想进玄鸿门?我不管到底是谁干的,现在所有人都上后山,两个时辰内跑不完三圈,今天就都别吃饭了!” 一直在旁边的烟花一听,立刻扔了勺子直接捧着碗咕咚咕咚的把粥喝了干净。 原本还在认真听老者讲话的卫黎看见烟花的动作后,眼里满是恍然大悟。 他跟着两三口咬掉手里的饼。但是可能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个毫无修养的事情,所以男孩的动作看起来怪怪的,一边使劲往嘴里塞,一边表情十分纠结。 烟花抹了把嘴,然后站起来跟在不情不愿的孩子们身后。她出门路过老人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眼,却没想到和对方对视了个正着。 “看什么看!”老头没气好气的白了眼。 “对不起……以后不看了。” 老头更加生气,“以后上课不看我,你还想看谁!” “对不起……”烟花一直都是个乖孩子,“以后只看你。”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一瞬,最后老头一瞪眼,“跑你的步去,那么多话!” “对不起……” “闭嘴!” 烟花不说话了,她觉得以后的先生好像有点难相处。 后山并不是真的山,说起来应该叫做后坡。 虽然不是多么的高,可是对于这群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绝对不轻松。 烟花跟着队伍来到了山脚,她迈步踏上第一阶石阶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预感。 她感觉自己以后可能和这座山很有缘。 脚下的石阶棱角圆润,台阶上一片树叶杂草青苔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是天天都有人在上面走似的。 而山顶既无房屋也无多少空地,天天在上面走的人,估摸着是上一代的弟子了…… 烟花前面的两个小姑娘几乎是走一步抹一下眼泪,配着白白嫩嫩的小脸,看起来好不可怜。 烟花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抱歉,请让一下,你们走的太慢了。” 两个小姑娘愣了愣,抽噎卡在喉咙里,然后下一刻更大声的哭了出来。 烟花从她们中间挤过,身后传来一本正经的声音,“你惹她们伤心了。”是卫黎。 “可是,”烟花慢吞吞的和他讲道理,“如果不是她们先闹事的话,我们是不用爬山,不用饿肚子的。所以是她们先惹我伤心的。” 卫黎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她们是女孩子。” “我也是女孩子。” 卫黎点点头,“那你说得对。” 两人的对话一点都没压低声音,后面的两个小姑娘听得一清二楚,红衣服的生气了,“你们也太过分了!” 卫黎和烟花同时回头,“抱歉。” 说完继续扭头爬石阶,很快和身后的几人拉开了距离。 小姑娘们目瞪口呆,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哭哭啼啼的提步跟了上去。 他们、他们真讨厌嗝! 后山显然比烟花村里后面的山要高上不少,就是烟花在爬了一轮之后也有些吃力。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越过了所有新入门的弟子,成为了队伍的第一个。 第二个是卫黎。 “你很厉害。”卫黎喘着气出声。 烟花摇头,“不,我很累,走不动了。” 后面的石阶上稀稀拉拉的倒着一路的男孩女孩,好一点的还能踉踉跄跄的向前抬脚,差一点的就坐在地上哭着要母亲。 作为少数几个脊柱还没弯的人,烟花和卫黎顿时成为了所有孩子敬佩的对象。 “好饿……我走、走不动了……”之前的红衣女孩满脸通红,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从身边经过的、脚步稳健的烟花,喘息着恳求道,“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烟花看了她一眼,“不行,因为我也走不动了。”她又很诚实的开口,“不过我不饿,我吃早饭了。” “你!”女孩气急,恨恨的发誓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和你一起玩的!” “哦。” 一不一起玩玩烟花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之前也没什么朋友。比起在河里比谁尿尿的远,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捡柴火。 卫黎显然也是个不会说话的,他在后面拍了拍烟花,“还有一轮,已经过去一个多个时辰了。” 烟花点点头,然后侧过身学着卫黎的动作,拍了拍女孩的肩,“还有一轮,不,你还有两轮。已经过去一个多个时辰了。” 是的,烟花和卫黎已经完整的超了别的孩子一轮了。 女孩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才不要你管!” 烟花有些不明所以,她只是单纯的提醒对方而已,并没有要管的意思。 她哦了一声,加快了上山的速度。 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很大了,所幸是在山林中,有树荫的遮蔽,还不算太难忍受。 只要完成这一轮的上山,下山就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烟花觉得她完成不了了。 只剩下两刻钟的时间,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 于是,她决定放弃。 “你、你去、做什么?”卫黎喘息着,看向突然往旁边树丛里走去的烟花,“时间不多了。” “已经来不及了。”烟花回道,“我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卫黎衡量了片刻,然后跟在了她后面,一边拨开头上的枝杈,一边好奇的问道,“找什么?” “吃的。” “我知道,我是问你要找什么样的吃的。” “有什么吃什么。”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烟花看周围有什么吃的,卫黎看烟花往哪走。 “啊……” 卫黎眼睛一亮,“找到吃的了吗?” “嗯。”烟花指着树上的几片厚叶子,“那个。” 卫黎抬头看向那几片有点偏红的厚叶子,狐疑的问,“原来叶子可以吃的吗?” “可以的,这个叫茶耳朵,是甜的。” 看着女孩笃定的脸,卫黎点头,“好。那我摘了。” 树不是很高,两人一起摘了一些。卫黎从没吃过这种东西,好奇的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好吃吗?”烟花问他。 “还行。”卫黎点头,然后只听烟花道—— “不过我见过的茶耳朵都是四月才有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里会有。” “也就是说,”卫黎幽幽的拿着咬了一半的叶子看向烟花,“你在拿我试毒。” “不,我没有。”烟花,指着树上那些被虫子咬的坑坑洼洼的茶耳朵道,“虫子吃了都没事,你怎么会有事?” “抱歉,误会你了。” 卫黎很愧疚,以至于他没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对于他来说,不是特别有利。 在烟花的指导下,卫黎摘了许多从前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因为之前错怪了烟花,后面无论烟花让摘什么,他都没有多话。 等两人觉得差不多了之后,便继续完成那一半的上山。 下山之前,卫黎拦住了烟花,“你不能这样捧着,要藏起来。” “为什么?”烟花看了看手里的野果,“这里的果子不许采吗?” 卫黎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你这样拿下去,先生看了会不高兴。” “他为什么会不高兴?”烟花不明白。 卫黎觉得自己一时间解释不清楚,“总之他会不高兴的。你得藏起来,不能让他看到。” “好吧。”虽然卫黎的话听起来很没有信服力,但是烟花决定相信他一下。 两人便又钻了个树丛丛,努力把果子塞到衣服里面。 最后自然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三轮,不过好在,两人下去的比较早,山羊胡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当然,饭还是没得吃了。 “下午开堂,一个都不许迟到,不然再来三圈!”等所有孩子都瘫软着到了之后,他甩了袖子转身离开。 “先生、先生等等!”有孩子站出来,“我们真的今天不吃饭了吗?” “我看起来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吗?” “您不能这样!我们会饿死的!” “要吃是吗?”老者挑眉,瞥向之前被打翻在地的米汤,“喏,地上那么多,吃吧。” 众人面面相觑,等到老者走远之后,突然爆发了出来。 “什么破门派,我不干了!” “就是,饭都不让吃,又不是我打翻的!” “大门派就是这样,不顾人死活。” “我要告诉爹爹,我要回家!” 烟花听了两句,觉得这些人真不行。 边上有山有河的,怎么会饿死呢? 要不是怕耽搁太长时间,她本来是想去山底的那条河里抓鱼的。 摸了摸怀里的果子,不管闹哄哄的众人,她直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原来来成仙的这些人比她还笨,这么看来成仙也不是很难。 烟花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如是想到。 ☆、第四章 因为闲下来不知道能做什么,于是烟花中午去山脚的小溪那里捉了条鱼养在放了水的盆子里,决定晚上的时候烤来吃。 既然是烤,她便顺手捡了些柴。 后山有些潮湿,好在夏天太阳够大,把阳光下的枝杈晒的很干。 烟花一手端着盆,盆里是水和鱼;一手拎着一捆用不知名的长野草扎好的木柴,身上穿的蓝色弟子服被她挽起了袖子和裤脚。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住宿处走过去。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事实上,孩子们不是已经在门口等来接自己的人,就是累的躺在屋子里睡觉。 “你站住!” 背后传来厉喝,烟花转身,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皱着眉打量自己。 “新入门的弟子?”他上下看了烟花几眼,“大中午这副模样,成何体统,还有些玄鸿门的样子吗?” 烟花眨巴着眼,“玄鸿门是什么样子?” “难道你不知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吗?” 烟花迷茫的摇头,“不知道。” 男人被噎了一下,脸色很不好的解释道,“不庄重就没有威严,所学也不会坚固。”他眉头紧锁,“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算个学生?若是你这样的人都能学成,那天下还有无法飞升的人吗?” 烟花愣愣的还未开口,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冷哼。 “若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个鱼都算是不庄重、就算是不能学成了,我看这天下也真没人能飞升了,全都在筑基前饿死了。” 脚步由远及近,一身褐色麻布长袍的老者双手负后,慢悠悠的走到烟花面前,他低头看了看女孩盆里的鱼,撸着自己的白色山羊胡露出了点笑意,“是个会吃的。” “我认得你。”烟花颔首,“你是食堂的那个先生。” “我不是食堂的先生。”刘肆看着她,“我是教剑术的先生。” 两人对话之间,对面书生状的男人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微一弯腰,唤道,“刘师叔……” “哼。”刘肆脾气似乎一直很差,他甩了袖子一手指地,“我现在就把鱼在这烤了,你看我能不能学成?” 男人嘴角抽了抽,“自、自然。” “小家子气的,”刘肆低骂一声,“别把那些死东西成天往别人身上套,你要真那么喜欢这些条条框框,回你的南宫家做官去。” “是弟子狭隘了。”南宫乐鞠了一躬,表情不太好,可道歉的动作语气十分熟练,仿佛是因为经常道歉以至于成了习惯。 道完歉的南宫乐讪讪的离开了,烟花抱着盆拎着柴看向刘肆,“在这烤吗?” “……”刘肆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顿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烤什么烤!都快上课了还烤!把你自己烤了算了。好好的衣服被你折腾成这个样子,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打扮就先把你烤了!” “不能烤吗?” “啧,你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来捣乱的?”他又哼了一声,“你自己玩去,别来烦我。” 烟花问,“那还能烤吗?” 已经转身朝前走的刘肆头也不回,“烤烤烤,你爱去哪烤去哪烤!” 得到确切的答案后烟花放心了,她继续朝屋子走去。 莫名其妙的书生,凶巴巴的老头。 她蹲着翻动火上的鱼,一边想着,可是那老头也不坏,凶是凶了点,但他是在帮自己。 烟花又想起刚刚刘肆对南宫乐说的“我现在就把鱼在这烤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会儿手里刚刚烤好的鱼后,她起身敲响了旁边卫黎的门。 “你知道今天那个山羊胡先生住哪吗?” 。…… 。…… 下午开堂时来的学生比今早在食堂见到的少了些,卫黎告诉烟花,那些人都已经回家了。 “那他们以后还来吗?”烟花问。 “大概不会了,可能会去别的门派。” 烟花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然而卫黎又道,“上午的爬山可能本就是个考验,两个时辰内不可能完成,先生大概就是想把这些心浮气躁吃不得苦的弟子去掉吧。”他敬佩的感叹,“刘先生不愧是金丹后期的大能,他在告诉我们,除了天赋,还须得吃苦耐劳经受住磨难才行。” 烟花不明白这和磨难有什么关系,她倒是觉得这里的生活比起村里好了不知道多少。 于是,她慢吞吞的开口,“我觉得,可能两个时辰他就是随口说说的,主要是不想给我们饭吃。” “你怎么能把刘先生想的如此肤浅。”卫黎不赞同的看着她,“那可是金丹后期的大能。” “金丹后期是什么?” 卫黎大惊,“你不知道?” 烟花不解,“我为什么会知道?”今天不是第一天上学吗,先生教了什么吗? 卫黎刚想说话,门口就走来一书生模样的人,他双眉紧皱,神色颇为不悦,尤其是看见了坐在位置上的烟花后。 “我是你们这届新弟子的文修先生南宫乐。”他开口补充道,“现在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这句话一出,下面的孩子立刻双眼放光,露出佩服又羡慕的神色来。 除了烟花。 她并不知道煮鸡出气是个什么东西。 南宫乐正得意,结果在人群中看见一张死板呆滞的脸。他心里一噎,这小村姑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情绪都不外露? 对于这些新弟子来说,自己的修为可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她还那么淡定,为什么她一点震惊羡慕的神色都没有? 他心绪起伏,难道说她其实是哪个名门之后,见多了厉害的修士? 不可能,就她这副瘦巴巴的村姑模样,怎么可能会是大家出身。 感受到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烟花抬眼,望了回去。 猛地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南宫乐竟是觉得里面深幽难测,明明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可是眼神居然宛如深潭一般,平静无波。 这、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急忙移开视线,敲了敲桌子道,“好了安静,现在上课!” 筑基初期这四个字显然对孩子们很有威慑力,一个时辰的课没有一个人心不在蔫,都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先生看,唯恐自己漏听了什么。 学堂氛围还算不错,然而偶尔对上烟花那双平静的眼睛,南宫乐都有些如芒在背。 以至于一到时间,他立即合上了书宣布下堂。 这节课讲的是修真界几位老祖的故事,念着学生们都小,南宫乐讲的还算是浅显易懂。 跟着禾沁念了三年书的烟花也能听得懂,可她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煮鸡出气。 “他很厉害吗?”趁着下课的时间,她转身问坐在自己后面的卫黎,“大家好像都很佩服他。” “是的,因为他是筑基初期。”卫黎点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家里出过两个元婴老祖和六七个金丹修士。虽然对外门弟子来说,筑基是很厉害的存在,可是放眼整个修真界,筑基修士多如牛毛草芥,数不胜数。” “这样啊。”烟花把自己能听懂的总结了一下,“他并不是很强。” 卫黎想了想,点头,“是的,不能算强。我们下节剑术课的刘肆先生是差一步就元婴的大能,他才是强者。” “哦……”烟花在心里记下了:山羊胡很强。 于是第二节上课的时候,她一脸敬佩的看着站在前面的刘肆。 刘肆回她冷哼。 “我叫刘肆,教剑的。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了,我就不多废话。”他抬起手里的剑,扫了一圈下面有些惶惶的孩子们,“只多说一点,我辟谷不吃东西,你们不用送我吃的。 尤其是烤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章 刘肆显然对中午被敲开门的事情非常在意。 他脸色很臭的看着门外举着鱼的女孩,凶巴巴的问道,“干嘛。” 烟花把鱼往前伸了伸,“一人一半吗?” “我不吃东西。”刘肆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而且你烤的很丑。” “嗯,我一般是在灶台上做饭,这是第二次烤东西。”烟花点点头,又把鱼推出去,“一人一半吗?” “我说了我不吃东西。” “你不饿吗?” “不饿!” “那吃鱼吗?” 刘肆瞪大了眼睛,“我说了我不吃东西也不饿!” 烟花歪着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不解,“可是,这是肉啊。” 这是肉啊,就算是不饿不想吃东西的时候,能吃到也是好的啊。 显然,村里的小姑娘还不能跟上金丹后期大修士的思维。 “我不饿!” “我可以少分你一点。”烟花转了转鱼,“你今天帮我了,我很感激你。” 刘肆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帮你了,我只是单纯想骂那个大热天还穿五件衣服的酸秀才。” “他居然穿了五件!”烟花大为震惊,“那他很厉害。” “他厉害个屁!”刘肆看了眼一直堵在自己门口的小姑娘,有些无奈,“好了好了,随便给我撕一块,然后自己去河边玩儿去。” “哦。”烟花把两侧肚子上的肉撕下来给刘肆,对方接住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了,“别再来烦我了!” 烟花举着鱼站在门外,想了想后,对着门一弯腰鞠躬,“今天谢谢您。” 做完这些后,她又举着鱼,嗒啪嗒啪的往自己屋子去了。 门里的刘肆看着那两块鱼,轻轻的哼了声。 烦是烦了点,不过……是个好苗子也说不定。 。…… 。…… 在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刘肆开始了上课。 “一群小兔崽子,离拿剑还早得很呢。”他右手的木头剑在空中挥了挥,“看见我手里的剑了吗?这不是给你们演示用的,是用来打屁股蛋的。” 在孩子们惊恐的眼神里,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节课一个时辰,咱们先来两刻钟的马步。” 孩子们的眼神顿时更加惊恐了。 “别紧张。”刘肆指了指旁边架子上一排的同款木剑,“蹲的好我是有奖励的。” “是奖励我们学剑吗?”有男孩兴奋的问道。 刘肆咧开嘴,露出了牙齿,“不,是奖励你们举着剑蹲马步。” “……” “当然啦,也是有惩罚的。”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蹲的不好的,举两把。” “!!!” “蹲的姿势没有人不知道了吧,那开始……” “先生,我不知道。” 刘肆看着右侧举着手说话的烟花,“啧,就你事情多。看好了。” 他示范了下动作,烟花瞅着觉得不是很复杂。 “会了吗?” “会了。” 刘肆一挥手,“开始吧。” “啪嗒” 刚刚屈膝下蹲,几个孩子就坐倒了在地上。 “先、先生,”女孩颤巍巍的举手,“上午爬山爬的太累了,现在腿软,我、我做不了……” 一个上午能把后山爬三次,这些送来玄鸿门的孩子其实天资都不错,属于从小接受训练的天之骄子。 或者应该说,能被玄鸿门选中的孩子,除了烟花这个例外,其他都是修真界中的名门望族的后代。 就比如早上打架的两个女孩,看着娇滴滴的,可是也在中午之前哭着爬完了后山。 别的不说,身体素质是很不错的。 但是上午三轮之后又蹲马步,实在是太为难这些十岁不到的小孩子了。 “我这个人,向来开明。”这次刘肆却反常的没有生气。他一边绕着学生们走,一边道,“我的课堂也很开明。你们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也没关系。累了可以去旁边休息。” “大家都随心所欲一点好了。”他这话刚说完,立刻又是一片坐倒地上的孩子。 刘肆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毫不介意,路过卫黎的时候,他笑眯眯的点头,“小伙子姿势很标准啊。” 卫黎额上被太阳晒出了细汗,却一动都不敢动,“先生过誉。” “来,我这把剑送你了。”那木剑递到了卫黎身前,“你想怎么举都可以,只要让它是平的就行。” 卫黎伸出手来,刘肆刚一放手,他表情就变了。 重,太重了…… 上半身被带的向前弯了弯,卫黎急忙稳住身形。 怪不得看似严苛的刘肆没有硬要求举剑的姿势,如果一直保持一种姿势举,那估计没有一个人可以坚持下来。 他略一思索,决定先举过头顶,等累了再变换为半臂举至胸前。 刘肆轻飘飘的加了一句,“累了可以休息哦。” “弟子不累。”卫黎咬牙。 “不累就好。”老头习惯性的哼了一声,然后在一片东倒西歪里面看见了烟花。 和旁边几个双腿颤抖,不停偷偷小动作的孩子比起来,一动不动又直挺挺的烟花宛如鹤立鸡群。 “你也不错。”刘肆点点头,“伸手接剑。” 剑下落的那一刻他故意加大了力道,想试试看小姑娘的手臂力量。 却不想烟花身形毫无散动,稳稳的好像手里不过是一片叶子。 不过小姑娘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些变化。 刘肆立即嘲讽,“觉得重了?” “不是。” “哟,还觉得轻了是吧?” “也不是。”烟花摇头,她握着剑柄神情有些恍惚,“只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众人扭头看她,只听瘦巴巴的姑娘恍然大悟的小声答道,“哦……我知道了,比柴火要细要滑。” 她说完才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迷茫的抬头,“你们看我做什么?” “那个……”有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好奇的问,“柴火是什么?” “就是木头。” “和这个木剑一样吗?” 烟花想了想,“比这个粗,比这个大,比这个重许多。” “哇……” 于是这些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孩子们便纷纷露出敬佩的眼神。 刘肆一瞪眼,“我在上课呢!谁允许你们说话的!” “您刚刚自己说随心所欲一点的……”人群里冒出了个微弱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 “闭嘴!”老头甩了袖子朝烟花喝道,“你给我举两把!” “可你刚刚夸我不错,”烟花疑惑的扭头,“举两把不是做的不好才有的惩罚吗?” “我是先生我说了算,现在你的奖励是两把,有问题吗?” “哦……”烟花没话说了,她觉得这个老头不仅凶巴巴的,还有点任性。 课堂终于又安静了下来,陆陆陆续有弟子三五结伴的跑去树荫下坐着乘凉,留在场上的寥寥无几,只有七八个孩子。 而这些孩子手上,基本都举着一把剑。 除了烟花,她两把。 太阳越来越大,阳光刺的人眼睛睁不开。 第二刻钟开始的时候,那七八个孩子又去了两个。 烟花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抬头,夏天这个点的阳光是很毒辣的,可是这里的日头看着很大,但并不觉得特别热。 烟花有点奇怪,这里和以前住的村子还真是不一样,夏天有茶耳朵,太阳很大却不毒,果然是神仙住的地方。 注意到烟花动作的刘肆捋着胡子眼里露出些了满意,不错,却是是个好苗子。 真叫这些孩子在太阳下一动不动晒两刻钟,估计第二天没人能起来。 故而他布下了结界,挡去了大半的日光。 这太阳不过是看着热人而已,其实还算温和。 不过显然坐在树荫下的孩子们并没有发觉,看着外面白金色的阳光,他们只觉得一阵头晕脑涨,快要中暑昏过去了。 最后短短的一刻钟里,对还在坚持的孩子们来说,实在是个大考验。 看着同伴轻松惬意的坐在荫蔽下嬉笑,自己却顶着炎炎夏日。双腿发软,口干舌燥,手上的剑好像越来越重。 时不时的还传来先生的诱惑,“不错不错,坚持到这里已经挺好了。要休息的可以去休息。” “你们已经比大部分弟子优秀很多了,没必要站到最后。反正站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奖励。” “这才开堂两刻钟,接下来还有更累的等着你们,不如现在去休息一下,保存体力才能完成下面的任务。” 在这样多重的压力下,最后站完两刻钟的孩子,只剩下了四个。 刘肆甫一宣布时间到的时候,烟花便立刻放下手里的两把剑。 累、真的太累了。 刚结束了马步,还未喘息片刻就又传来了刘肆粗嘎的声音,“这地是长手了把你们拉住了是吧?” “起来,课才刚刚开始。” “哦对了,”刘肆瞥了眼挤在树荫下的孩子们,“修真呢,得讲个循序渐进是吧?所以,上一个任务没完成的,别突然插过来。要是休息够了,想进行下一项任务的话,先从第一个补。” 他扯了扯嘴角,“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全都不做。” 孩子们面面相觑,略微有些不安。 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走出了几个,自发的在旁边蹲起了马步。 刘肆不多理会,对着之前坚持下来的四个孩子道,“最基本的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应该不用我教了吧?来玄鸿门之前你们家里应该都教过,从今天开始,按照我之前说的顺序,一天一式,反复练习。” 烟花再次举手,“我要教。” 刘肆啧了一声,“我做一遍,你看好。” 烟花点头,专注的看刘肆动作。 “懂了吗?” “懂了。”她答道,很有自知之明的又补充道,“可我怕过两天就忘了。” “那你就看卫黎怎么做。” “哦……” 烟花抱着剑站到卫黎身边,靠近熟悉的人,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 她回忆着刘肆的动作,重复了几遍劈的动作,发现不难。 发现前半刻钟不难。 一刻钟之后,她再也没力气把那简单的动作做标准了。 一直重复同一个动作,而且每一次下劈都需要使出全力,这样反复一刻钟之后,烟花发现……她平衡了。 现在不止大腿酸痛,手臂也酸痛无比了。 “别担心,离下课还早着呢。”老头嘲讽的声音适时传来。 烟花抿唇,面无表情的脸上愣是不露出半点苦色,看的刘肆啧啧称奇。 酷热和酸痛的煎熬之中,不知何时耳畔终于响起了那声下堂。 烟花举着剑的手臂脱力,整个人被木剑带着砸到了地上。 终于……终于结束了……成仙好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风雨如晦的地雷!!!新文处雷,给你么么哒。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好像大家都好想大师兄出来,大师兄要等一会儿,他太老了,现在八九岁的小朋友不愿意和他玩的。 ☆、第六章 烟花抱着两把木剑有些迷茫。 刘肆为了奖励最后蹲完马步的四个孩子,把他们今天举的剑送给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这是以后蹲马步都要带上的家伙。 下了课之后,抱着一把木头剑的卫黎走向了抱着两把木头剑的烟花。 “你真的很厉害。”他看了看女孩细细瘦瘦的胳膊,完全无法想象里面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烟花摇头,“我虽然力气大了些,但脑子很笨的。” “但是今天南宫先生的课,你看起来并无困色。” “那是因为他讲的好。” 卫黎了然,两人结伴朝寝屋走去。 路上卫黎抱着剑颇为感慨,“你别看这奖励好似惩罚,其实先生大有深意。” 烟花静静的听他解释。 “增加资质好的学生的负重,是为了锻炼他们;而增加体质差的学生的负重,则是为了尽快让他们体力跟上大家。最重要的是,”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剑,一直严肃的脸上露出点笑,“你可知他为何送我们这剑?” 烟花摇摇头,见此卫黎开口道,“这是允许我们课后自己加练的意思。” “哦……”烟花恍然大悟,然后羡慕的看向卫黎,“你脑子真好使,我要是也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男孩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跟着我父亲学的。” “那你父亲也很聪明。”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相互真心恭维了一路,在新弟子的寝屋门口分开了。 烟花把两把沉甸甸的木剑放在屋子唯一一张桌子上后,自己坐了下来。 脚、腿、手臂都酸软的厉害,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是痛到起不来的一天。 然而烟花来这里并没有带药酒也没有带多少钱,她自己给自己酸软的地方捏了捏,然后出门打了热水擦身体。 一身清爽之后,她又看向了桌上的两把沉甸甸的木剑。 这就是成仙要学得东西吗? 烟花是见过戏班子里那些耍剑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要用到这个东西。 当然她更没想到,自己后来会因为一把剑遇到那么多离奇的事情。 后话不提,对于如今的小烟花来说,最大的问题还只是,到底先吃果子还是先洗衣服。 第二天一早,烟花和卫黎在门外碰头,开始了第二次的晨跑。 虽然简单的揉捏过了,可是第二天起来时候的酸疼还是有些难受。 好在这种酸痛随着跑步慢慢的削弱了下去,也不算太过痛苦。 在经过昨天惨痛教训之后,今天的食堂明显变得井井有条。孩子们都乖乖的捧着自己的碗吃饭,连交头接耳的人都没有。 事实上这些孩子当然没有傻乎乎的饿了一天,除了烟花那种“乡野村夫”的方法,这些和玄鸿门有些关系的孩子要不去找认识的师兄师姐换吃食,要不自己带来的包裹里就有精致的点心,根本没有人会饿到。 只是刚刚离开家的孩子们多少有些被吓到了,现在一个个都乖乖的,唯恐又被罚。 “呦,今儿不闹了?”刘肆进来的时候食堂里十分安静,只有咀嚼吞咽的声音。 他捋着山羊胡笑得很开心,“好好好,你们这么乖,那今天就只爬两次山。” 众生顿时停下了进食,惊恐万分的看着他。 “你们别看我。”刘肆挑眉,“一会儿是南宫乐的课,他这人最讨厌学生迟到,诸君好运啊。” 说完哈哈大笑的离去,神色举止宛如一个疯子。 烟花刚准备拿碗的手一顿,改抓了两个馒头揣在怀里,然后直径走出了大门,朝后山跑去。 食堂在寂静了片刻之后,猛地混乱了起来。 “离上课还有多久?” “一个时辰……” “快吃快吃!” “不对,要少吃点,我娘说吃多了跑会吐。” 玄鸿门新弟子们紧张刺激的一天,从食堂遇见刘先生开始。 后山的石阶,又一次的等到了孩子们稚嫩的脚步和青涩的汗水。 这样紧张充实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特别快,一个多月以来,南宫乐从三千年前的修真界讲到了如何引气入体,从各大修真老祖讲到了玄鸿门历届优秀子弟,从四大神兽讲到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兵器。 孩子们觉得受益匪浅。 而刘肆的课程,也从蹲马步教到了蹲马步。 卫黎觉得受益匪浅。 “好了小兔崽子们,”躺在石头上眯眼睛晒太阳的刘肆终于坐了起来,“为了让下个月的擂台不那么难看,我先教你们两招应付一下那群老顽固。” 这句话一出,原本在树荫下休息的孩子们立刻跑了出来,满眼放光的看着刘肆。 刘肆的课虽然很轻松,想休息就休息,可是他也从来不教剑法。除了一开始的四个坚持完马步的孩子,这一个月里面,也陆陆续续有十来个孩子得到了“举剑”的奖励。 然而大部分的学生,依旧没有摸过剑。 “看着,我做两遍。”他从架上抽出一把木剑,横放至胸前。 “我教剑道没有别的可告诉你们,只有一点。”矮小的老人在拿起剑的那一刻,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他直直的盯着自己眼前的剑,从眼神到身体姿态,无不透出一股强烈的凛然。 那是无与伦比的强大,是和平日里疯癫暴躁的老头完全不一样的气势。 “直视你们手里的剑,然后——变成他!” 剑风忽的荡开,矮小消瘦的老者就着他那身常年不变的褐色麻衣在场中肆意舞剑。 哪怕是为了照顾学生已经放慢了不少速度,可他手里的剑依旧看起来虎虎生风势不可挡。 烟花瞳孔微缩,她第一次明白了卫黎为何夸赞刘肆是个强者。 原来,这才是强者真正的姿态。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木剑,忽然心里被莫名的暗流充斥,一种奇异的亢奋传遍全身。 不是为了有的吃有的住,现在的她,似乎有了别的想要的。 想要更高、更远的去触碰以前从未想象过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从蹲马步教到了蹲马步不是虫子呀意思是一直都是蹲马步[捂脸]你们别再捉这个虫了 ☆、第七章 刘肆收了剑,挑眉看着下面一脸震惊又懵懂的学生们,“看懂了吗?” 大家整齐划一的摇头,显得分外和谐。 “我管你们有没有看懂。”刘肆把剑反手负在背后,“进来时给你们发的书上有图,自己照着练。” 他又哼了声,“这么简单的剑法看了两遍还不懂,真是群废物。” 大家又整齐的低头,表现的非常惭愧。 当然,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烟花闭着眼睛回忆了下刚才刘肆的动作。老头说的没错,确实不是什么复杂的剑法,动作不多,主要靠力量和气势。 她试探性的举起剑,学着刘肆说的话,直勾勾的盯着它看。 什么也没看出来。 对于八岁的小烟花来说,领悟到人剑合一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烟花有点沮丧,她第一步就做不好。 旁边传来剑锋破空的声音,烟花转头,看见卫黎像模像样的做出了和刘肆一样的动作。 她大为震惊,“卫黎,你真是个天才。” 卫黎听见这话后放下手里的剑,冲她摇头,“这是剑道入门的基础,我爹爹送我来玄鸿门之前教过我。” “哦……你爹爹真厉害,什么都知道。”烟花更加难过了,她既不聪明,也不像卫黎那样提前去学。 卫黎见她低落,安抚道,“要不然你跟着我一起做吧?第一次都是难的,等你以后学多了,就能很快领悟了。”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烟花难过的表情立刻消散,哒哒哒的跑到卫黎身后跟着他做。 刘肆见了也没说什么,继续躺回石头上晒太阳。 烟花看了他一眼,把心里那个“为什么要大夏天晒太阳”的问题再次吞回肚子里,一心一意的关注手中的剑。 卫黎很有耐心,硬生生把一套凌厉尖锐的剑法做成了太极拳。 以至于烟花第一遍就学会了。 她自己做了一遍给卫黎看,男孩点点头,“动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谢谢。”烟花很感激的看向卫黎,“你真是个大好人。” 卫黎摆手,也很正经的回复道,“不用谢。” 两人自动组成小队占据了个角落一起练,烟花觉得耍剑很有趣,直到下课还有些恋恋不舍。 卫黎见她脸红红的,连眼睛都亮晶晶的,便开口道,“你若是喜欢,晚上可以自己加练。” “发的书上还有别的剑法,你想学的话,我可以再教你。” 烟花猛地抬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了点兴奋,“真的吗?谢谢你!” “不客气,同门之间应该相互帮助,而且我也需要多加练习。”卫黎指了指食堂,“去吃饭吗?” “吃!” 两人收了剑刚准备去食堂,忽然被人拦下。 “你们之前认识?”挡在前面的是刘肆。 烟花和卫黎齐齐摇头,“不认识。” 刘肆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不再说什么,捋了胡子,反手背着剑走了。 “刘先生总是那么高深莫测。”看着他的背影,卫黎似有所感。 烟花转头看他,你又知道什么了? 除了中间莫名其妙的被刘肆拦下问话以外,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一天。 烟花吃完了饭休息片刻后,抱着剑敲响了卫黎的门。 眼角处闪过一片红影,烟花扭头看去,却只看见了旁边的树林。 卫黎开了门,见女孩一直扭着头,于是问道,“你在看什么?” “刚刚那里好像有人。”她指了指那个方向。 “可能也是来练习的同门。玄鸿门结界四布,新弟子周遭还驻守着许多大能,不会出现魑魅魍魉这些阴秽的。你别害怕。”卫黎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如果是魔尊那种阶层的,要混进来也是很容易的。” 夏日昏暗的傍晚下晚风吹过,带着几丝的凉意和沙沙的风吹树叶声。 烟花收回视线,定定的和面前的男孩对视。 两双同样漆黑死板的眼睛相对,气氛莫名的冷了下来。 “你这样说,我会更害怕。”半晌,烟花打破了寂静。 卫黎:“对不起。”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一会儿要去练习剑法的小树林,晚霞即将散去,等到月光出来,也会被林中的枝杈树叶遮蔽得支离破碎。 凉风掠过,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在这样的安静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两个孩子沉默了片刻后,卫黎十分诚实的说道,“我现在也害怕了。” 烟花不觉得害怕有什么丢脸的,因为她现在十分能理解卫黎的心情,特别是早上听南宫乐讲过各种凶残的鬼怪之后。 “我有个主意。”烟花慢吞吞的开口,“我们可以去刘先生的院子里练。” 卫黎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会打扰到他休息。” “南宫先生说,高阶的修士不需要天天睡觉。”烟花很认真的分析,“南宫先生还说了,先生都喜欢勤奋的学生。” 不需要睡觉,等于不会打扰到刘肆,先生喜欢勤奋的学生,等于刘肆会欢迎他们去那里练剑。 “你说的有道理。”卫黎颔首,“走吧。” 于是第二天早上的武修课时,刘肆站在石头上宣布了继不许送烤鱼外的第二条禁令——不许晚上在他的院子里练剑到半夜。 烟花眨巴眨巴眼睛,下了课后立刻就去找卫黎,“你还认识别的厉害的先生吗?” 卫黎:“……我觉得这可能不是换一个先生的院子的问题。” “昨天是我们太疑神疑鬼了,以后还是在小树林里吧。” “现在白天人多了你就不慌了,”烟花看着他,“明明昨天晚上你很害怕的。” “我只是害怕,并没有很害怕。”卫黎纠正道。 “好吧。” 还不待两人想出对策,在第二节南宫乐的课上,所谓的鬼怪就现了原形。 南宫乐甫一走进教室,便甩袖负手喝道,“卫黎、烟花,你们给我站起来。” 学生们一愣,迷茫的看向中间站起来的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你们两个去了哪里?” “去了……”烟花语速一直很慢,还未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书砸了脸。 “深更半夜,你们小小年纪居然敢到处乱跑。且不说会不会出事,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还有点廉耻之心吗?”南宫乐唾沫横飞的一顿厉喝,吓得所有孩子都颤了颤,一个个低头不敢说话,深怕下个被骂的就是自己。 但是烟花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她深深的记住了先生上课说的每一个知识点。 “先生,您之前说的清玄仙子和上河真人合力大战魔尊三天三夜,是白天打架,晚上各自回家的吗?” 南宫乐一噎,随后有些恼羞成怒,“先生说话时哪有弟子插嘴的份,我教了那么多学生,你是最大逆不道的一个。” “你是什么身份,居然以清玄仙子自比,年纪不大,居然如斯狂妄,日后如何得了!” 一直沉默的卫黎突然抬头,“先生,弟子知错,自愿受罚。只是罚也要罚个明白,还请先生明示,您是如何得知我与烟花晚上出去的?” 南宫乐抬起下巴,双手负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是有弟子亲眼看到告诉我的。” “我和烟花半夜出去,能看见我和她的人,难道不也是自己半夜独自出门的吗?先生最是公允,这罚该不会有所偏颇吧?” “你胡说!我是傍晚的时候看见你们出去的,才没有半夜出门!” 左边传来一声娇脆的辩解声,众人同时扭头,数十道视线落在那红衣小姑娘身上。正是第一天来在食堂闹事的小女孩,也是在爬后山时,屡次被烟花气死的小姑娘。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捂住了嘴巴。 南宫乐皱眉,“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看见他们二人子时出去的吗?” “对对对,是子时。”她眼神有些飘忽起来,小手攥着裙子连连点头,“我是上茅厕的时候看见的,才没有出去!” 卫黎看向她,“我和烟花就住在大门附近,你则住在院子中部靠北处。大门在南而茅厕在北,原来你是习惯从屋子走到大门口再穿过所有学子的寝屋去上茅厕的吗?” “我、我、我……”小姑娘白嫩嫩的脸和眼睛被急的泛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够了!”南宫乐一拍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立刻给我解释清楚。玄鸿门不收撒谎的弟子。” 卫黎朝南宫乐直直的一鞠躬,“先生,弟子昨日和烟花与卯时至亥时在刘肆先生的院子中练剑。绝无半点私心绮念,弟子不敢有任何欺瞒,您若不信,弟子愿意请刘肆先生过来当面对质。” 烟花跟着鞠躬。 南宫乐见此,沉吟片刻,“凌悦玥,你可还有什么要说?” 小姑娘早就方寸大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抹掉眼角的泪水,轻轻的摇头。 “欺瞒师长,陷害同门。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按本门规矩,应该立刻将你逐出师门!”南宫乐眉头紧皱,满脸怒容。 “对不起先生!我错了,您不要赶我走!求求您!”根本没想到后果会是这么严重的凌悦玥顿时就哭出来了,“我以后、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南宫乐暗叹一声,“念你是初犯,便从轻处罚。” “半月之内,将门规抄写十遍给我,直到抄完之前,你都去走廊上站着,不许进我的课堂。” “谢谢、谢谢先生……” 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凌悦玥一边抹眼泪一边拖沓的往门口走去。 路过烟花的时候,重重的哼了声。 然而用力哼的时候小姑娘没控制住,刚好打了个哭嗝儿,于是变成了很大的一声—— “嗝儿——” 响彻课堂。 ☆、第八章 回去的路上,卫黎很耐心的教导烟花,“先生批评你的时候,千万不要反驳。就算觉得他说的不对,不要和他唱反调。” “为什么。”烟花眨巴眼睛表示不懂。 “没有为什么。” “好吧。”烟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们并肩走着,直到烟花到了屋子门口,她习惯性的抬头想和卫黎道别。 然而抬起的额头上却突然一热。 卫黎碰了碰小姑娘额头上的红痕,那是今天被南宫乐砸过来的书脊角磕伤的。 “痛吗?” 烟花摇头。 “我母亲说女孩子脸上是不能有伤的。”他收回手,“你先去吃饭,一会儿我找到了伤药给你送过来。” 烟花半磕了眼睑,一直很精神的小姑娘整个人突然失落下来。 她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你母亲人一定很好。” 卫黎一怔,想起她的身世后沉默了下来。 他从来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两人无言了片刻后,卫黎拍了拍烟花的肩,“吃饭吧。” “嗯。” 烟花有点难过,这难过并不是因为她又一次想自己的父母了。而是难过自己居然会在吃好穿好还有书念的时候想父母。 从前只有爹爹刚去世,她被村里别的孩子欺负、嘲笑的时候,才会偶尔想想,如果自己的亲生父母在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并且这样懦弱的想法,在她决定反击回去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是的,这是懦弱的想法。 可是,明明现在的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她却变得懦弱了。 烟花看着卫黎已经关上的门,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今天自己是被他保护了吗…… 此时的小烟花还不知道,孤独前行的时候,是可以背负起巨大的苦难的;而当有了陪伴和支撑后,那些背负的苦难纷纷落下化成委屈。 那是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的情绪,无孔不入一般的轻易浸湿坚固的铠甲,让人脆弱无比肤体生凉。 那一刻开始,烟花决定了,她再也不偷偷叫卫黎跑得慢了。 卫黎是个好人,她要尊敬他、对他好,像对禾大娘一样的好好对他。 。…… 卫黎确实是个好孩子,晚饭过后的半个时辰,他十分准时的敲响了烟花的门。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小树林,“走?” “走。”烟花点头,抱着剑和他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两人先把昨天学得练了一遍,随后卫黎又用打太极一般的速度,将下一章的剑法演示给烟花看。 “懂了吗?” “嗯。”烟花颔首,提剑照做了一遍给卫黎看,“这样?” “嗯。” 如此这般,虽然两个人看起来形影不离,实则相处时并没有太多的话。 故而今天凌悦玥的说法着实让卫黎有些生气的。 他把烟花当做玄鸿门最好的朋友、实力极强的对手、想要超越的目标、可以信任的同修,然而居然被凌悦玥说的那般不堪。 他是个男儿也就算了,烟花一个姑娘,若是传出去从小和男人夜不归宿四处厮混这种消息,那是何等的污名。 按理说修真界男女大防并不是很严格,只要有实力,就算女子招几个男宠也不会被人恶意议论。 然而刚刚进入玄鸿门的卫黎还处在从前尘世的官宦之家的思想,只觉得凌悦玥这般抹黑烟花,小小年纪着实恶毒。 于是乎,抱着保护朋友的想法,卫黎把母亲教导的“不要为难女孩子”这些话忘得一干二净。 烟花放下剑,奇怪的看向旁边动作越来越快的卫黎,“你生气了?” 卫黎一愣,也停了下来。“我没有。” “你的动作又急又乱,你生气了。”烟花肯定的说道,然后不解的问,“为什么?” “无事,只是想着拜师大会将近,有些心浮气躁。” 烟花有些意外,原来看起来很聪明的卫黎也会浮躁,于是安慰他,“刘先生总是夸你,你一定能打的很好。” “谢谢,”卫黎点头,“他也对你赞不绝口。” 虽然烟花从来没听过刘肆夸自己,但是她还是答道,“是的,我也觉得自己能打赢。” 卫黎看向她,“但是我会站到最后。” “不,是我。我力气比你大。” “但是我会的招数比你多。” “但是我跑的比你快。” “你只是比我跑的久,未必跑的比我快。” 。…… 到底,还是八岁的孩子呢。 。…… 。…… 离拜师大会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刘肆组织了一次模拟战。 下课之后,不少孩子脸白了。 因为刘肆从来不管束自己学生的缘故,他的课一直是十分散漫的。孩子们总是分为两拨,一类是树荫的常客,一类则是咬牙坚持的乖学生,进来时学生的情况本就参差不齐,在这一个半月之后,差距更是明显拉大。 不少偷懒的孩子终于意识到,他们是要比试的。而且这比试决定了他们能拜入哪一位师父门下。 学生们开始慌了,于是烟花和卫黎发现,后面的半个月,小树林里被整个班的孩子占据。尤其是两人之前练习的黄金位置也常常被人抢走。 这是后话不提,现在的两人又一次被刘肆拦了下来。 山羊胡的矮小老头坐在石头上朝两人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今天的情况我看了,你们打的很烂。”开口就让俩孩子愣了愣。 老头继续道,“但是为什么你们能赢呢,因为别人压根就不会打。” 烟花想起卫黎之前教过自己的“要顺着先生说话”,于是十分诚恳的点头,“您说的对。” 刘肆抬眼看了看她,接着道,“本来应该让你们两个站到最后的再比一场的,但是今天下学的时间到了,就作罢了。” 他握着木剑敲了敲两个孩子的上臂,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来,“是有点力气,三场下来还能提得起剑,不错不错。” “我不和你们废话,就直说了,你们可有意拜入我门下?” 烟花下意识看向卫黎,卫黎却没第一时间答话。 看到这刘肆便明白了,“成了,别摆出一副皇帝脸来。我也就是一问,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 烟花好奇,“什么是皇帝脸?” 刘肆似笑非笑的用下巴隔空指了指卫黎,“看见没?皇帝晚上决定睡哪个妃子时,就这儿表情。” “哦……”烟花恍然大悟。 “您懂得真多。”她想起第一天来的时候刘肆帮自己在南宫乐面前说话,便应道,“我愿意跟着您。” 卫黎看了看她,烟花觉得他更像皇帝脸了。 “没关系,以后我们也能经常见面的。”烟花拍了拍卫黎的肩,“等我学会了御剑飞行,我可以天天早上飞过来见你。” “嗯,我也会尽快学会的。” 刘肆皱起了鼻子,觉得面前一股酸臭味。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爷们别急哈,他明天就出来了。男主绝对是大师兄的,他前期猥琐发育,后期就牛逼了 ☆、第九章 这半个月对新弟子们来说可谓是兵荒马乱,从早到晚都随处可见他们练习的身影。 一直乖乖上刘肆课的那些孩子自是不用说,到了最后的关头,变得更加努力。 体质较好的、天资聪颖的也不需讲,最惶恐的是那些一直偷懒,连剑都没碰过几次的孩子,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原来手里的这把剑是这般的沉重,打完一场便没了力气。 卫黎收了剑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站在一旁休息,等烟花也结束之后,他熟稔的将水壶递上。 烟花都不说谢谢很久了,她略一颔首,举起水壶咕咚咕咚的仰头往嘴里灌。 “你真的要拜入刘先生门下?”卫黎还是没忍住开口。 烟花喝水的动作顿了顿,“他不好吗?” “不是说不好,只是你也看到了,刘肆天性不羁,对于弟子的修行也大多靠弟子自己领悟。你学习速度很快不错,然而修真一事,看似随心而为,实则须得小心谨慎,一步也不能踏错。” 卫黎认真的看着她,“刘肆这样的教法,不能时时看顾着你,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是回天乏术。” “可我觉得现在很好啊。”烟花不懂卫黎嘴里的回天乏术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练剑还会回天乏术?就算哪里做得不对,改过来不就好了? 卫黎摇头,“我们如今根本算不得入门,刘肆这两个月所教的,还算不上修道,只是让我们强身健体罢了。等到你真正开始引气入体,就会发现和单纯的练习剑法完全不同,更别说往后成为剑修了。” 剑修这个次南宫乐上课是重点讲过的,如今的修真界分九大门派,各有所长。走了狗屎运的烟花进了第一门派玄鸿门,而玄鸿门最擅长的,便是剑道。 其内门弟子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剑修,玄鸿门的十位长老,更是整个修真界举足轻重的大能,全部都是元婴期之上的修为。 “我是奔着殷旬师兄来的。”卫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拜入鸣长老的门下。” “我想成为下一个殷旬……不,我想成为比殷旬更优秀的剑修。” 殷旬,修真界第一剑修。鸣长老的首席大弟子。玄鸿门的支柱。 为人谦逊有理,剑法出神入化,斩杀妖魔无数,结束了一百五十年前的一次魔界狂潮。 可以说是所有剑修憧憬的对象。 卫黎是低着头说这话的,可是烟花能感受到他爆发出的前所未有的炽热。 那一刻,烟花才猛地意识到,她和卫黎有多大的差距。 卫黎的目标是修真界的顶峰,而她,只是为了不拖累禾沁、为了有口饭吃来到的玄鸿门。 “可是……”烟花慢吞吞的开口,“听说鸣长老从来不会出面教导弟子,这样算起来的话,不是还是刘先生更好吗?” “是的,鸣长老鲜少露面,所以他的亲传弟子都是由大弟子殷旬师兄亲手教导的。”卫黎眼里闪着亮色,“殷旬师兄温柔耐心,他下面的师弟都是他一手带大的,不仅是修炼,传闻那些师兄小的时候,连衣服破了都是殷旬师兄亲手缝的。” 烟花直直的看着卫黎,“我也会补衣服。” 所以你不需要为了这个跑去鸣长老那里。 显然,卫黎也听懂了烟花的下半句话,“我自然不是为了这个。我的意思是,殷旬师兄待人极好,对师弟们的修行尽心尽力,他本身又是修真界数百年一遇的天才。” “听起来很厉害。”烟花点头,“但是我觉得刘先生更是个天才。” 卫黎:??? 烟花抬起她那张有些死板呆滞的脸,用钦佩的语气道,“先生骂人总是独具一格,很有意思。我想跟着他学习,因为我很笨。如果我有朝一日能像他一般出口成章,应该就聪明了吧。” 卫黎……卫黎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总之,拜师一事事关重大,还希望你多考虑考虑。” 烟花却摇头,“我已经答应了刘先生,不能出尔反尔。更何况他之前有恩于我。” 卫黎抿了抿唇,他本想说,那不过是刘肆不喜欢南宫乐罢了,你不必这么在意。 但是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点头,“好吧。” 两人不再多话,专心准备起后日的比赛来。 。…… 不管如何不情愿,那一日还是来了。 带着忐忑和迷茫,孩子们抱着剑进入了那个整个玄鸿门弟子都必须经历的广场。 除了烟花和卫黎。 两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眼神死板。 这么说也不对,还是有细微差别的,比起卫黎的冷静理智,烟花的才应该算作呆滞无神。 偌大庄严的广场中间搭起了一方台子,那便是一会儿孩子们要比试的场地。 正前方的高台上摆着一排椅子,除了中间的掌门副掌门之外,还到场了七位长老,剩下的三位长老,也是派了自己得意门生过来亲视。 烟花察觉身旁的人微微战栗,她奇怪的转头,问道,“你在紧张?” “是的。”卫黎承认,此时他的手心满是黏腻的冷汗,指尖也微微发颤。 “为什么?你以前不会紧张的。” “因为……”卫黎咽了口唾沫,直直的看向上方,“殷旬师兄来了。” 烟花跟着他看过去,见大约在中间偏右一点的座位上,坐着一白衣男子。 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她哦了一声,原来那就是会补衣服的大师兄啊。 “听说这次又不少优秀的孩子,”三长老偏过头打趣道,“殷旬你看看就好,别再和我们这些老骨头抢了吧?” 月牙色长袍的男子弯起眼睛轻笑一声,“这事儿弟子做不了主,还得看师父的意思。”声音清越温和,宛如泉水涌过,让人听得如沐春风。 三长老轻啧一声,“鸣阡鹤真讨厌,每次都把好的挑走,不给我们留半条活路。” 殷旬微微倾身浅笑着没有接话。 他朝台下望去,视线定在远处抱剑的女孩儿身上。 那双温柔的凤眼染上了点点炽热,像是沾上了火星的宣纸,至边缘开始被火星轻轻的灼烧吞噬,最后落下细细的灰黑,却是滚烫无比。 男子弯眸勾唇,扶手上搭着的指尖朝前伸出了半寸。 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老爷的营养液!!!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老爷的营养液!!! 上一章刚发出来的时候有点bug,后来修了,看的早的老爷可以再看一哈,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修改,不看也没啥问题。 本来说十一点半的,但是有老爷在等,那就先放出来吧拜师大会的比拼一共是四轮晋级,最后一轮是三人的对战。 比起一旁紧张到脸色发白的孩子们,烟花和卫黎可谓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要输。”卫黎抱着剑看向走上台子的烟花,轻声的给她打气。 “嗯。” 两个月的时间,原本又黄又瘦的小姑娘长出了点肉,也变白了不少。换上了新弟子的衣服,高扎马尾的女孩透出一股稚嫩的英气,很幼嫩,却张扬着活力。 她在台上站定,看到对面的人的时候顿了顿。 凌悦玥。 凌悦玥看见烟花的时候明显一愣,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这点倒是和刘肆学得十成十。 锣鼓声一响,烟花立刻提剑向前冲去,不需要刻意在脑中排演这些日子学得剑法,那些一招一式早就熟稔的刻在身体里,自然而然的仿佛呼吸一样。 划破半空气流的木剑直冲而下,凌悦玥被迎头劈下的长剑吓得懵在原地,手脚僵硬无法动作。 这、这和之前的不一样…… 明明她之前和朋友练习的时候,都是先相互试探一下的,从未有这样一上来就猛攻过。 而且书上也说了,不要轻敌,应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僵持五六个回合再打的呀!这个村姑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凶猛! 啪嗒—— 木剑脱手,在石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烟花手里的剑停在了凌悦玥的头上半寸,那双死板无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惊愕的小女孩。 剑已落 “你输了。” 后知后觉的惶恐直窜脊柱,凌悦玥双膝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她眨去眼角的泪水,伸手去摸掉在地上的剑,“我才没输!” 声音颤抖不像话,带着一股哭腔。然而很坚定的握住了自己的剑。 烟花转腕一剑敲在了女孩的手上,伴着凌悦玥的痛呼,那把剑又啪嗒的掉了下去。 “你!”她捂着被拍伤的手恨恨的看向烟花,手背全红,又麻又痛完全使不上力气。 “现在输了吗?”烟花很认真的问。 “没有!”凌悦玥红着眼睛尖叫出声,换另一只手去拿剑,却在下一瞬又被毫不留情的拍红了。 “输了吗?” “没有!” 啪嗒—— “输了吗?” “没有!” 啪嗒—— 如此循环至第四次,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坐在台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裁判纠结了片刻,还是上去把凌悦玥抱起来劝慰了几句,然后宣布烟花获胜。 上面的长老们纷纷笑了出来,“这两个小姑娘真有意思。” “那个叫烟花的也不轻点,把人家小姑娘弄的多没面子啊。” 殷旬眼角含笑,温柔的目光一直停在场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身上,他点了点扶手,“一招克敌,真是干脆利索。” “诶你等等,”三长老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好了不许再抢人的。” 殷旬故作讶异的眨眼,“师叔怕不是记错了?弟子怎么不记得何时说过这话。” “我不管,你吃过我的糖葫芦,就得听我的。” 殷旬无奈的提醒道,“师叔,那已经是四百年前的糖葫芦了。” “四百年前的糖葫芦不是糖葫芦啊?”三长老瞪了他一眼,“你再看看别的,我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指着哭的打嗝的凌悦玥开口,“那个不错啊,韧性不服输,也是个好苗子。” 殷旬笑着摇头,“我就要那个。” “啧,你这孩子真讨厌。” “您可以去师父那里骂我。” “……你这孩子太讨厌了。” 烟花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在那些大能眼里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自己没有输。 抱着剑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卫黎朝她一点头,“恭喜。” “还好。”也没太喜。 接下来上去的是卫黎,烟花并不担心他会不会输,在她印象里,卫黎是比她厉害很多的人,不存在会输在第一轮的这种事情。 然而,卫黎失误了。 他被对方击倒了肩胛,整个人不稳的后退了几步。对方紧追不舍,又转身踢中了卫黎的腹部。 烟花拧眉,这个人她之前好像见过,在模拟比赛时被卫黎击败,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 不,或者说……卫黎今天怎么这么浮躁? 急着进攻,疏忽了防守,整个人透出一股飘忽不稳的感觉。 烟花扫了眼高高的长老席,难道是因为那个会缝衣服的师兄? 这么下意识的一扫,她却感觉自己对上了一双眼睛。 温柔的、亲和的、却又带着炽热的眼睛。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可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就是有人在和自己对视。 愣了愣,烟花又转过头看卫黎。 高台之上的殷旬半瞌了眸子,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下面有些狼狈的男孩。 卫黎吗…… 他轻笑了一声,敛去了脸上奇怪的表情,又恢复了温和带笑的模样。 卫黎啊,也是个好孩子呢。 未来的修真界之光,现在这么狼狈,真是……让人高兴。 第二世的惨死在脑中又过了一遍,殷旬弯起眸子,摩挲着指尖。 当时举着剑嫉恶如仇指着自己的样子,还真是宛如神祇啊。 不知道这一世,还有没有机会再让他见见那第一剑修的风采呢。 卫黎显然也察觉到了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余光朝上方瞥去,因着已经练气一阶的水平,他清晰的看见了月牙袍的男人正温和的朝自己笑。 殷、殷旬师兄在鼓励他…… 短暂的错愕之后,卫黎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直冲对手脑门。 烟花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弯弯道道,她只看见了卫黎又恢复了从前的水平,便安心的开始闭目养神。 下面的几场都没太大意外,和模拟赛的结局差不多。毕竟那些临时抱佛脚的半吊子,如何能比得上一开始就勤勤恳恳的学生。 孩子们稚嫩的比试水平参差不齐,有迅速解决的,如烟花;也有小心试探打了半个时辰的。 等最后一轮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烟花和卫黎对视一眼,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先联盟。 锣鼓声响,台上的三个孩子各站一角。 烟花看见对面的人之后,紧了紧手中的剑柄。 和卫黎预测的一样…… 两人在最后的半个月里,除了勤加练习之外,也通过模拟赛和日常观察,分析了下最后可能会遇见的选手。 烟花从来不知道原来打个架也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在卫黎提出来的时候,她是一脸茫然的。 “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男孩一脸老成,再次提到了他万能的父亲。 其中卫黎圈定的最大可能性的对手,便是场上的这个少年——南宫逸。 “南宫?” “是的,”卫黎点头,“除了我们家,南宫首辅一族历来也出过不少修真界的大能。南宫乐便是他的叔父,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南宫先生常常课后将他留下,这便是在给他关照。” “哦……”烟花似懂非懂,“听起来你们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就我看来,你比南宫逸要出色很多。” “你比我更厉害。” 日常恭维之后,卫黎接着道,“虽然如此,但绝不能轻敌。” “好的,我不会的。” “南宫逸上次模拟赛时因为受伤缺席,所以我不清楚他如今的水平。 此人为人谨慎,招招稳重,又善于找准时机给予对方重击,不仅如此,他从小习武,比我们多学了不少南宫家的剑法。” 烟花看向卫黎,“你为什么知道?” “我和他一起上过三年的国子监,我们两家也是邻居。” 可以说,南宫逸就是另一个卫黎,丝毫不比他逊色,甚至更强。 “你很了解他。”烟花点头,“就像你了解我一样,你熟悉他的打法?” “是的,他也熟悉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和他同盟?” 卫黎抿了抿唇,“君子不该背后议人长短。” “可你已经议了长。” 卫黎沉默了片刻,烟花善解人意的递台阶,“好吧,我知道了,你不喜欢他。” “除了不要大意之外,还有一点……”卫黎一直面无表情的面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对殷旬师兄十分痴迷,从小就收集了不少殷旬师兄的传闻,一举一动都刻意模仿殷旬师兄。” 卫黎担忧的看了眼烟花,“到时候你千万不要被他迷惑。” “我为什么会被他迷惑?”烟花不解。 “因为……大家都说他有三分殷旬师兄的风采。”卫黎握拳,“虽然他根本不及殷旬师兄的半点神姿,但是不得不说,他确实模仿的很像,我怕你被这假象迷惑了过去。” 烟花更加不懂了,“他模仿的很像,为什么我就会被迷惑?” “他模仿的是殷旬师兄。”卫黎转头,定定的看着烟花,眼里传出严肃的态度来,还带着一些“你难道听不懂我的话”的讶异。 “所以我为什么会被迷惑?” “没有人能不喜欢殷旬师兄。”卫黎颔首,“就连魔界都对殷旬师兄赞美有加。” 烟花:“?” 她歪着头,不能想象南宫乐嘴里对修真界恨之入骨的魔界为什么会喜欢殷旬。 “听起来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烟花总结道。 卫黎摇头,“那倒不是,殷旬师兄如今虽是合体期的修为,但是放眼整个修真界,比他修为高的还是有许多的。我说的厉害,是殷旬师兄很让人喜欢。” “总之,所有接触过大师兄的人,都会喜欢他的。” 烟花:“那他真的很厉害。” “是的。” 能让卫黎这么拥护的人,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 烟花既不能想象殷旬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也不能想象合体期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在她见过的人里面,金丹期的刘肆是最厉害的一个。 合体期啊……太遥远的距离了。 如今见到了南宫逸的样子,烟花有点隐隐约约明白卫黎说的话了。 确实很让人喜欢。 对面的男孩和卫黎差不多高,在烟花踏上高台时,轻声提醒她道,“小心。” 烟花奇怪的看看自己踏在台阶上的脚,这有什么好小心的,她都第四次上来了。 但是念在别人是好意,她便朝南宫逸点头示意,“谢谢,你也小心。” 南宫逸一愣,和对面女孩黑漆漆的、不掺杂任何表情的双目相对,莫名的背后一凉—— 她这是……在挑衅? ☆、第十一章 “卫黎,不如你和我先分出胜负,赢的人再和烟花姑娘比试,你看这样可以吗?” 南宫逸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卫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真是人前君子。 他下巴微抬,拒绝道,“不必了,我和烟花已经结盟,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但是听起来他的提议对我比较有好处。”烟花慢吞吞的开口。 卫黎扭头,平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烟花。 烟花立即接话道,“不过我是个守诚信的人。” 南宫逸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好吧,那便按着烟花姑娘的想法来吧。” 烟花觉得这个小哥人真好, 卫黎觉得是时候结束闲聊拔剑了。 “卫……”烟花站在边上不知所措,说好了联盟,结果现在依旧成了卫黎和南宫逸的单打,她站在旁边都不知道该如何插入。 一开始她还能看得出两人的招式套路,没过多久就全是新的剑法,速度极快,对招熟练,整个氛围都让烟花深深的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她看了看卫黎,又看了看南宫逸,确定了两个人打的很开心不需要自己之后,便退到了台子边缘,抱着剑盘腿坐下。 “呵,这两个月的你倒不如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了。”南宫逸屈膝挡住头顶劈下的木剑,虽然吃力,依旧要开口嘲讽一下。 卫黎眯眼,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彼此。” “天天缠着个小姑娘跑,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一见面就对小姑娘咧开嘴的你,才是让人恶心。” “可惜,你的小姑娘好像更喜欢会笑的男人。” “嬉皮笑脸也能算男人?有本事用剑说话。” 这场伴随着口角的比赛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分出胜负,烟花坐得腿麻,站起来跳了跳又坐回去。 不知道是比赛太精彩了,还是因为大家修养都很不错,没有一个人上来打断一下。 烟花低头摸了摸肚子,她——饿了…… 台中间的两人正满头大汗的相峙,忽然侧上方落下一块阴影,一道剑影重重的砸在两人木剑相交的叉角处。 咔嚓—— 三把木剑相碰处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 哐—— 错愕之时,忽然手腕一疼,被纤细的脚背狠狠踢过,将两人手里的折剑重重的踢飞了出去,落在台下,打转了几圈。 卫黎和南宫逸错愕的发不出声音,震惊的看着突然冲过来的女孩,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断、断了……”南宫逸眼角抽了抽,看向台下那两把被烟花一人劈裂的木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卫黎天天跟在这女孩屁股后面。 烟花缓缓的将自己的剑尖顶在地面上,那双漆黑无神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回不了神的两人,“你们,太慢了。” 两人同时一震,居然莫名的有了一种惶恐的想要鞠躬道歉的冲动。 又听面前的女孩道,“天都快黑了,大家就因为你们两个人一直忍耐着饿肚子,这样不好。” “抱歉……” “所以,你们输给我了吗?” “嗯、嗯……”剑都没了,而且被这么一说之后,突然就不好意思再打下去了…… 烟花点点头,看向台下的裁判,“敲吧,我赢了。” 裁判沉默片刻后,敲了铜锣,大声道,“胜者——烟花。” 突然的转变让众人有些愣神,片刻的寂静之后传来嘈杂的窃窃私语,直到高台之上响起了抚掌声。 衣袂翻飞,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踩踏在虚空之上,凭空向比试的台子漫步而来。 他弯着眸子抚掌,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意。 “恭喜你小姑娘。”男子笑着开口,姿态清逸,宛若神祇,背负着耀眼的阳光,一步一步的缓缓走来。 明明单是站立就让人不自禁的想要顶礼膜拜,可偏偏男子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的温柔舒服,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在一瞬间就能让人心生好感想要亲近。 烟花抬头,突然明白卫黎所说的“所有人都喜欢殷旬师兄”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她也开始喜欢了。 “时机抓的很好,很精彩的比赛。”殷旬笑着,摸了摸烟花的头,“想来鸣峰吗?” 台上的长老们咬牙,又慢了一步,这小子又要抢人了! 烟花还未开口,就看见面前谪仙般的男人蹲了下来,温柔的看着自己,“我孤孤单单的活了四百多年,从没有过小师妹。如果你愿意来,整个鸣峰的资源都是你的。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剑谱秘籍,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他又弯起眸子笑了,“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来,师兄会很高兴的。” 下面的学子们一阵抽气,无数羡慕的眼神聚集在烟花身上,就连几位长老也有些吃惊,殷旬今天这么拼命,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烟花走了运的时候,她慢吞吞的开口道,“不行,我还是更喜欢刘先生,我答应了他拜入他门下的。” 殷旬微讶的睁眼,烟花有点不好意思,“要不然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来你这里。” 殷旬噗嗤轻笑出声,“刘肆先生看人的眼光素来不错,你且稍等,给我个机会和他谈谈好吗?” “毕竟……我性子急,怕是等不到下辈子了呢。” “不用谈,你带走吧。”台下传来熟悉的声音,烟花回头,看见刘肆站在那里。 他走上台,对着烟花又说了一遍, “跟着殷旬比跟着我要好得多。” “可是,”烟花眨眼,“我答应你了呀。” 老头挑眉,“哪那么多废话,我现在不收你了,怎么着?” “那再见。”烟花回的很干脆,她扯住殷旬的衣服,“你现在可以带我走了。” 殷旬对着刘肆略一点头,“多谢师叔割爱。” 刘肆抬了抬眼皮,低骂一声,“小兔崽子果然白眼狼,说走就走。” “好好跟着你大师兄学,别送人家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跳下台子背对着几人摆手,“这三个孩子都不错的,而且你侬我侬的天天黏在一起,你要是不嫌麻烦,都一起带走了吧。” 殷旬轻笑,“好。” 众长老:??? 突然突兀的清脆银铃声从上空传来,众人抬头,翩若惊鸿般的红衣女子赫然炽烈的映入人们眼帘。随后,那女子宛若空谷幽兰般的声音在整个广场上回响—— “好个屁!门规第三百八十条规定,鸣峰不能一次收多个徒弟。” 殷旬起身,无奈的浅笑道,“师叔,你又乱加门规了。” 台上的几位长老见此,纷纷应和道,“三长老说的没错,把前三甲都收去鸣峰也太过分了。” “好啊,”殷旬也明白资质好的新弟子对各个峰主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我只带烟花走就行了,师叔您请便。” 三长老这才稍微露了点笑容出来,目光停在了卫黎和南宫逸身上。 烟花转头,看见了卫黎偷偷瞄着殷旬的眼神。 她想起卫黎之前为了能和这个大师兄一起,是费了好大的努力的,如果今天卫黎错过了,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卫黎是个好人,没有他,烟花觉得自己根本站不到这里。 所以,她要帮卫黎。 她一把抱住了卫黎,像只警惕的小松鼠似的看向三长老,深怕怀里的这颗大松子被抢走了。 三长老一愣,错愕之后噗嗤的笑了出来,“这是你的小相公?” 卫黎:“不是。” 烟花:“是。” 同时回答的两个人也愣了,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你怎么乱说话呢”的表情。 “我们什么时候……”卫黎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笨。”烟花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咬耳朵,“我们要是夫妻的话,就不会分开了呀,你不是一直想和殷旬师兄在一起的吗?” “……”卫黎扶额,好了,现在不止他知道了他们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夫妻,整个玄鸿门的长老掌门们都知道了。 这声音对普通人来说是听不到没错,但是在场的是何等修为,这些话完完全全的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可是烟花不知道,她抬起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定定的看着三长老,整个人透出一股“你别想把我们分开”的气势。 三长老又无奈又好笑,“真是冤家,罢了罢了,带着你的小相公去鸣峰好好过日子吧。” “谢谢您。”烟花立刻松开卫黎,朝她鞠躬,“我会和他好好过日子的。” 殷旬弯着眸子,又揉了揉烟花的脑袋,“既如此,这两个孩子我便一起带走了。” “走吧,以后别再让我在拜师大会上见到你!” 殷旬轻笑一声,挥手召出剑来,领着两个孩子踏上去,“您放心,以后不会再来了。” 反正……那个唯一想要的人,已经得到了。 烟花被男子牵着手,她转头,看见下方的南宫逸下巴内收,看不清神色。 啊……好像,他也挺喜欢大师兄的? “你认识那个孩子?” 头顶上传来温和清越的询问声,烟花摇摇头,“不认识,但是他和卫黎和熟。” “不熟。”卫黎立即道。 “哦?”殷旬饶有兴趣的拍了拍卫黎的肩膀,“不过你和他似乎对招极为熟稔呢,经常切磋吗?” 肩膀上的手像是铁烙一样让卫黎全身僵硬不敢动作。 这就是……合体期的第一剑修的手吗…… 压抑着胸膛里无限的激动,他咽了口唾沫才开口,“以前、以前有过……” 烟花眨眼,卫黎又开始紧张了吗? 果然求大师兄带上他是对的,否则错过了这次,他肯定难过的抱着剑哭。 她抬头看身侧男人的侧脸。 在夕阳微风的衬托下,嘴畔含笑,眼梢缱绻的殷旬让烟花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红颜祸水。 小姑娘暗自摇头,被那么多人喜欢似乎也不是件好事呢。 南宫逸回去肯定会难过的抱着剑哭吧。 作者有话要说: 烟花暗自摇头,被那么多人喜欢似乎也不是件好事呢。 为什么说被那么多人喜欢似乎也不是件好事呢,欢迎大家看我已完结的旧文《整个后宫都喜欢皇贵妃》,看看被所有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今日广告 ☆、第十二章 鸣峰这次收了六位弟子,除了烟花和卫黎被直接编入内门外,剩下的还需要进一步考察,在明年的二轮比试后决定能否进入内门。 然而虽然成为了鸣峰峰主鸣阡鹤的嫡系弟子,可两人并未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长老。 相反的是…… “想不到吧,又见面了。” 几个孩子抬头,愣愣的看着面前矮小枯瘦、下巴长着山羊胡的老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他挑眉,“以为拜师大会完了就完事了是吧?听好了,真正的训练从现在才开始。” “那前面的两个月是……” “啊?那两个月也能算训练?”刘肆嗤笑一声,“这样,我放一天假,你们去鸣峰各处看看你们的师兄师姐是怎么过活的。” “别以为拜师了就是每天坐房间里打坐。前面三年,你们的师父基本不会教你们什么东西,全部由我来操练。” “以后你们师父怎么教是他们的事,现在,我才是你们的天条。”他扫了一眼满脸迷茫的孩子们,放大了声音,“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现在解散,明天一早在这集合。” 烟花倒是很高兴,“没想到又能见到刘先生了。” “刘先生说起算是鸣长老的师弟,两人一个辈分。”卫黎边走边解释道,“鸣长老不喜欢管这些庶务,常常一闭关就是百十年,亦或者远门云游,就连掌门都很难掌握他的踪迹。” “所以,鸣阡鹤虽然是鸣峰的峰主,可真正管事的是大师兄和刘肆先生。” “你知道的好多。” “嗯,我一直以进入鸣峰为志向,所以自然比常人多用心了解了一些。”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往哪里走。” 烟花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三岔路问。 卫黎抬起下巴,十分耿直道,“不知道。” “你刚刚说你了解的很多。”烟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我说的是比常人多了解一点,”卫黎也同样面无表情的回视。 “这不算常人该知道的吗?” “不算,知道的都是筑基以上的强者。” “你之前说筑基不算强者。” “之前参照的是整个修真界,现在参照的是我自己。比我厉害的都是强者。” “所以你不知道。”烟花把话题扯回来。 卫黎点头,“我不知道。” 两个面瘫站在路口平静的对视了许久,最后决定闭着眼睛转圈圈,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哪条路就选哪条。 半个时辰后 “我觉得你在骗我。” “我从不骗人。” “那为什么,来了这里。”烟花指着前面的瀑布,那是殷旬住所外的结界。 卫黎沉吟片刻,不确定的开口,“大概是,我和师兄有缘。” “不,是靠我才有的缘。”如果没有大会上自己抱着卫黎不撒手,大概他会被三长老收去了。 “你和我有缘,你和大师兄有缘,我便也和大师兄有了缘。”卫黎理直气壮的开口,“世间的缘分本就是如此巧妙,这便是天意。” 烟花抱剑,不吃这套,“整个鸣峰,大师兄的住处是最难找的。” “所以,有缘。”卫黎也抱剑,和烟花面对面站着。 “那么,我回去了。” “……” “嗯?”烟花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角,只听卫黎小声道,“都来了,不拜访一下大师兄,不礼貌。”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的脸说话?” 卫黎手指僵了僵,咳嗽了一声后把脸转了过来,重新说了一遍,“来都来了,不去不合礼数。” 于是烟花死板呆滞的脸上,露出了“你真麻烦”这样的表情。 卫黎:“……” “但是我们都站这儿那么久了,大师兄也没把结界打开,大概是在睡觉吧。”烟花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石头落入瀑布下方的水潭里,却并未有水纹漾开,而是直直的沉下,好像被什么吞噬了一样。 卫黎明显有些沮丧。 “你可以叫两声。”烟花提议。 虽然每次遇到殷旬,卫黎就会变得幼稚,但最起码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你说得对,这么久了大师兄都没撤开结界,估计有事或者不在吧。”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大师兄?”烟花依旧不能理解,虽然大师兄很好看很温柔很亲切,但是禾大娘也很好看很温柔很亲切。 难道说,卫黎身边的人都很可怕吗?没有一个对他好的人。 卫黎反问,“难道你不喜欢大师兄吗?” “喜欢。”烟花点头,“他很好。” “哪里好?” 水声渐响,面前的瀑布自中间向两边退开,仿佛帘帐一般的被人从中间拉开,中间空出的地方,缓缓走来一人。 月牙白长袍的男子双手负后,脸上勾着温和缱绻的笑意。 他脉脉的凤眼微弯,看向烟花,“哪里好?” 比起被大师兄破水而出的姿态倾倒,烟花选择了第一时间去看卫黎的表情。 哦……果然又紧张了…… 这次好像还脸红了诶……真少见。 “哪、哪里都好。”卫黎努力挺起胸,强装镇定的答道。 殷旬屈指掩唇,轻笑一声,“不用那么紧张,把我当做兄长就好了。” 烟花在旁边惊叹,卫黎现在脖子都红了诶。 “刚刚有事情耽搁了,让你们在外面等了那么久真是抱歉。”殷旬弯起眼睛侧过身子,“进来玩吗?” “不、不不打扰师兄了。”卫黎低着头拉起烟花的手后退两步,“我们还有先生的任务要做,先走了。” 殷旬睁眼,似是有些遗憾,复又笑笑,“既如此,那下次再来吧。” “是。”卫黎拉着烟花转身就跑,两人又回到了那个三岔路口。 “我不想和你一起走了。” 他刚刚站定,就看见女孩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 “真是太浪费时间了。” 卫黎无言,显然他知道自己这一个多时辰净做了蠢事,最关键的是—— 他刚刚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一定让大师兄觉得自己很没用。 “抱歉……”卫黎冷静下来,“我这两日确实过于激动了。” 他像烟花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不是这个意思。”烟花摇头,“你那么喜欢大师兄,我再和你一起会让人误会。” 卫黎:“?” “禾大娘说了,如果和别的人太近的话,会让喜欢自己的人误会的。我不想你被大师兄误会。” 卫黎思忖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只好道,“大师兄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烟花不这么认为,“你不知道,禾大娘的丈夫听说从前是个厉害的大官,每次看见禾大娘和她朋友一起玩,就会黑脸哦。” 所以,这和大不大度没关系。” 小姑娘敲定结论,“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好。” “不要。”卫黎拒绝,“我不能因为大师兄就背叛你。” 烟花定定的看着他,卫黎回她以坚定的眼神。 半晌,她叹了口气,“禾大娘说的对,好人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卫黎可真是个好人。 卫黎:??? 。…… 。…… 远处,殷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他挥手拂去了空中的水镜,那是可以看见结界之外的镜像。 又望了眼院外,他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四世的记忆中,明明你应该是那样仰慕他这个大师兄的。 为什么这一世……为什么当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你却变了。 有什么环节出问题了吗? 殷旬疑惑般的蹙眉,抚上自己的脸。 明明应该和从前一模一样才对,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样的亲近他呢。 不过如今再看卫黎,倒是有些讽刺。 原来那个孩子从前也是这样喜欢自己的吗。 那么,最后举剑刺向他从前最喜欢的大师兄的时候,莫不是十分痛苦伤心? 殷旬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怎么会痛苦呢 杀了整个修真界耻辱的英雄,代替他成为了第一剑修,甚至……甚至理所当然的拥有了那样美好强大的女孩。 这样的人怎么会痛苦呢。 该痛苦的,难道不是他吗。 那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再次浮现出眼前,殷旬轻笑出声,漂亮的凤眼弯起。 嗯,果然是个幸福的孩子。 过分幸福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三,但是不休息,照常更新 ☆、第十三章 因为卫黎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人并没有看到多少鸣峰师兄师姐修炼的样子。眼看天渐渐暗了下去,索性决定回去休整,准备明天的课程。 第二天烟花被敲门声吵醒,这是她第一次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露出了卫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集合了。” 烟花看了看天色,又看向卫黎。 “是的,今天就是这个点集合。” 烟花又看了看自己,再看向卫黎。 “那你快点,我在门口等你。” 烟花关了门。拉起床头的衣服换上,随意的抹了把脸,便匆匆的提起剑朝外跑去。 进入鸣峰的第三天,刘肆的课正式开始。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因为比起从前,他的课堂更加自由了——只要不想来,不需要理由,可以直接缺席。 从前虽然练不动了就能直接去旁边坐着休息,但还是要到场的。如今连来都不用来了,实在是让孩子们有些震惊。 然而,对于想好好跟上刘肆教学进度的孩子来说,往后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日子。 就连烟花这种习惯早起的孩子,第一天都需要被卫黎叫醒。 夏天总是天亮的早,可是如今还看不到天光,两人没吃早饭,直接往后山跑去。 鸣峰虽然有山,但刘肆偏偏要求在从前的后山集合。而从鸣峰到后山,就算是跑步也需要半个时辰。 卫黎一边跑一边对烟花解释,“看似多此一举,但其实这是还是在训练体力。另外,鸣峰的弟子大多天资聪颖又对自己要求甚高。我们现在这样的半吊子占用鸣峰的训练资源,只会对师兄师姐们造成麻烦,所以得先去外边的场地待个三年。等到学会了如何修行之后,就能回来用鸣峰的场地了。” 烟花似懂非懂,“可是鸣峰那么大……”让给他们一点地方,也没什么关系吧。 “玄鸿门是天下第一剑修门派,而剑修向来以勤勉严苛著名。其中,鸣峰为最。”卫黎吐出一口气,“昨天我的原因,没能看到师兄师姐们。但是听说整个鸣峰的弟子,每天的修炼强度都是极大的,常常有不少人因为实在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氛围而转去别的峰头。” 烟花想了想,“可我总觉得大师兄好像很闲的样子。” 听到有人这么说殷旬,卫黎立刻辩解,“大师兄那样的境界,不需要再做这些基础的修行,比起这些,四处走走突破心境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然而大师兄一心为宗门,许多事情亲力亲为,是鸣峰绊住了他的修炼。” “哦。”烟花喘了口气,“大师兄原来这么伟大。” “当然。”卫黎挺胸。好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 “不过,我们师父也是大师兄的师父,难道师父的修为不如大师兄吗?”烟花一直奇怪这个问题,“为什么第一剑修是大师兄,不是师父。” “师父已经两百年没露面了,甚至不少传言说,师父已经仙逝了,更没有人知道师父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卫黎换了只手提剑,边跑边道,“所以比起师父,如今大师兄在修真界更有名气,这第一剑修的名号,便封给他了。” 烟花震惊,“那如果你以后比大师兄活跃,是不是第一剑修就成你的了?” 卫黎抿唇,没有接话。 这确实是他的梦想,但他并不想抢了大师兄的风头。 “哟,还没练气呢,就想着第一剑修了?”旁边传来毫不留情的嗤笑,两人转头,看见刘肆踩在剑上,擦地飞行。他的山羊胡被风吹得向后飘来飘去。 “就这速度,也想超越你们大师兄,真是童言无忌。”他啧啧两声,突然加速,“陪你们玩个游戏,谁追不上我,谁多爬两趟后山哦。” 话音刚落,御着剑的老头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卫黎、烟花:“……” 于是加罚了两趟的两人,一边背着剑气喘吁吁,一边听着上头传来的嘲笑,“死鱼过海吗?你们大师兄当初可是两刻钟一个来回,这样的速度也好意思放话第一剑修?” “啧啧,鸣阡鹤的弟子资质这么差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知道你们吃不上早饭了,好歹努力努力晚饭嘛。” 等爬完了第七次后山时,两人直接噗通跪在了山脚。 此时,天方大亮。 “起来,别装死。”刘肆踢了踢卫黎的腿,“带上剑,集合。” 这时远处才跑来了两三个孩子,他们看着地上的烟花和卫黎,一脸迷茫,“你们怎么了?” 烟花扶着剑把自己撑起来,“死了。” 卫黎尚且保留了一点耐心,“五个来回,老地方集合。” “五个来回!”有小姑娘尖叫起来,“我们、我们刚刚跑了大半个时辰来这里,又要五个来回?那早饭呢?” 卫黎从胸口摸出两个干饼,递给烟花一个,两人不再说话,往山脚不远处的溪水踉跄走去。 “诶?你们去哪?” “喝水。” 烟花单手已经提不太起沉重的木剑,她把剑抱在怀里,一瘸一拐的往溪边走去,在快靠近的时候,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扑倒在溪岸。 她低下头,把整个脸浸在水里,甩了甩。同时完成了洗脸和喝水两个任务。 “这么累?”卫黎捧起水来凑到嘴边,有些疑惑,烟花的体力比他好上太多,按理说不该这么累。 “还好,”烟花点头,“但是我怕一会儿更累,现在省体力。” 卫黎……卫黎觉得她很有先见之明。 刘肆是不会等迟到的学生的,反正什么时候有人来,他就什么时候开课。 来晚了也不会管你,你爱跟着练就跟着,爱走就走。 “你别看刘肆先生这样,但他手底下出来的,全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剑修。” 卫黎再次给烟花解释。 按照刘肆的说法是,他又不是你们爹娘,凭啥管那么多。修真界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爱学学不学滚。 但是真的在刘肆手里能坚持下来的孩子,这三年完全树立了铁律,这样严苛的习惯伴随一生,就算天资再差,也不会逊色到什么地步。 “听说鸣峰的内门弟子,一开始都是刘肆先生带出来的。” “那大师兄呢?” “大师兄偶尔会指点新弟子。” 烟花沉默,“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大师兄亲力亲为。” “我说了,那是传闻。”卫黎抬头,露出了期翼的神色, “能被大师兄指点,哪怕一次也是三生有幸。” “所以,补衣服?” “传闻。” 烟花……烟花觉得有时候还是得靠自己的判断。 “不错不错,还有力气唠嗑。”两人突然头上一重,被刘肆敲打一下。 下一瞬,手上的剑突然沉重,仿佛由一把变成了三把。 肘部不禁弯了弯,随后被刘肆一狗尾巴草抽在了小臂上——“挺直。” “要不你们有本事一直弯着也成。” 两人彻底闭嘴。 刘肆绕着两人走了几圈,啧啧称奇,“你说你们两个,长得跟块木头似的没点表情,怎么话这么多呢。” “你说隔壁那个冰柱子面无表情,那人家一年半载也一句话都憋不出来,还算是表里如一。咋你们俩叭叭的一天到晚说不停呢。” “冰柱子是谁?”烟花问。 “你看,又话多了不是?”刘肆点了点烟花手里的剑,顿时又变重了些。 “这么说吧,咱们玄鸿门的小辈中,你们大师兄是扛把子,冰柱子是隔壁韶华派的扛把子。” 烟花之前听南宫乐简单讲过这个门派,算是多年一直和玄鸿门争夺第一门派的大宗,比起专出剑修的玄鸿门,韶华派包罗万象,海乃百川,同时比较自由,所以不少不喜欢拘束的修士都喜欢投入韶华派。 刘肆咂摸咂摸嘴,似是在感慨,“要说两百年前,你大师兄和冰柱子的那一战,真是精彩,可惜你们那时候还没出生,看不着。” “要是你们谁走运了,得到殷旬的宠幸,一定要怂恿他再去和冰柱子打一架!” “师叔,您这么说我,师弟师妹们可是会害怕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明明是很远的距离,那抹月牙色却很快就飘到了面前。 他靠近之后,神色微讶,碰了碰烟花的剑。 烟花只觉手上一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重量。 “你别搁这儿捣乱。”刘肆面露嫌弃,又在烟花脑袋上一拍,“这点分量绰绰有余,刚刚还有力气聊天呢。” 烟花手里的剑,又重了。 “她才第一天来鸣峰。”殷旬颇为不赞同的又减轻了木剑的重量。 刘肆又一巴掌拍回去,“丫头片子力气大得很,别小瞧了她。” 于是面无表情的丫头片子,在殷旬再次抬手的时候,幽幽的看了过去。 “大师兄,我可以。” 这样忽轻忽重的感觉,只让她觉得更累了。 殷旬脸上浮出心疼,“这才第一次,师叔您下手轻点。” “一天天的,就你最闲。”刘肆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让你们躺会儿。” 两人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柱一样瘫软下去。 终于、终于可以休息了。 卫黎看了眼殷旬,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大师兄似乎更喜欢烟花一点。 难道是因为拜师大会的胜者是烟花的缘故吗? 抿了抿唇,看来他还需努力,让大师兄知道,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 “这次过来,是关于烟花儿住宿的事情。”殷旬笑了笑,指尖浮现出一点白光,两人瞬间觉得周围变得凉爽起来,连原本炎热的太阳都好像失去了温度。 烟花抱着剑盘腿坐在地上,高高的抬起下巴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殷旬,“谢谢大师兄。” “嘘——别让刘师叔发现了。”殷旬食指点唇,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远处的刘肆。 烟花觉得,这个大师兄,有点可爱。 她决定更喜欢大师兄一点了。 “师父传来讯息,以后你便住在我的院子里。” “为什么?”烟花眨巴眨巴眼,“那离后山更远了吗?” 原本跑到后山是半个时辰,住到大师兄那里,到后山就得一个多时辰……她不是很想去。 “是师父突然传来的消息,具体我也不知道。”殷旬弯起眸子,“至于去后山的话……以后我早上会送你去的,别担心” 烟花第一反应看向卫黎。 然而卫黎的神色似乎有些低落,他知道烟花在等自己的答案,便开口道,“和师兄住在一起,对于你日后的修行大有所益,千万不要错过了。” “好吧。”烟花点头,又看向殷旬,“那把我送到卫黎门口就可以了,我们约好一起跑的。” 殷旬屈指掩唇莞尔,“你们关系很好呢。” “是,卫黎人很好。” 卫黎努力遮去眼中的黯淡,他双手握拳,低低的开口,“我去刘肆先生那里一下,烟花你多和师兄聊聊。” “哦……”烟花眨巴眨巴眼,卫黎好像有点不高兴。 她偏头想了想,卫黎既然没说自己不高兴,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需要她多事。 殷旬余光看着卫黎走远,随后屈膝坐到了烟花旁边,“烟花儿还没逛过整个玄鸿门吧,这月的休息日,大师兄带你四处看看可好?” 烟花喝了口水,慢吞吞的答道,“我要问问卫黎的。” “这么喜欢卫黎?”殷旬伸手放在烟花的头顶,瞬间一股清爽传遍全身,烟花发现,自己身上的汗一点都没了,好像洗过了澡一般干净。 她拿羡慕的眼神看向殷旬。 “不是什么厉害的术法,”殷旬笑笑,“等你筑基之后,我就教你。” “不过,你和卫黎似乎认识不久,为什么这么依赖他呢?” 是的,不论大事小事,烟花第一反应都是听卫黎的、看卫黎打算怎么做。 而卫黎也习惯于成为下达命令的领导角色,两人的关系十分自然,相处的分外和谐。 烟花想了想,然后很诚实的回答,“因为卫黎什么都知道,而且他是个好人。” “我比较笨,这种要拿主意的事情,交给卫黎比较好。” 殷旬噗嗤的笑了出来,“谁说你笨的,之前的比赛上,每场的时机都抓的很棒,一眼就能看出对手的弱点。” 烟花摇头,“总之,卫黎比我聪明。听他的话,会省很多麻烦。” “这样可不好。”殷旬收回手前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总归是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如果哪天卫黎不在你身边,该怎么办呢?” 烟花想也不想的回答,“那我就听大师兄的。” “大师兄也不在呢?” “听先生的。” 殷旬轻轻笑了起来,随后摇头,“如果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自己呢?” “或者说,如果哪天你发现卫黎是错的了呢?” 他站起来,温柔的看着女孩,“要试着学会自己判断,自己做决定,试着自己品尝决策失败的后果。这样,才能完整的强大起来。不能什么都麻烦卫黎啊。” 烟花懵懂的看着殷旬,这些东西从没有人和她说过,禾沁虽然叫她读书写字,可却是宠着烟花的;卫黎虽然告诉了烟花不少前所未闻的新东西,可却是习惯被烟花依赖的;刘肆只教剑法南宫逸只教文理,却没有人和她说过——“你该怎么做”;他们教的,全都是“你该做什么”。 烟花抿了抿唇,开始明白为什么殷旬会那么受人爱戴了。 殷旬弯眸浅笑,“好了,我先回去了,今天结束之后,大师兄会过来接你。” 他转身一步步离去,突然背后传来女孩清脆的一声—— “大师兄,谢谢你。” 殷旬勾唇, 不客气。 试着独立吧。没有人能主导你,卫黎不行,谁都不行。 那样无比重要的位置,如果被人这么轻易的占据,可真是太危险了。 ☆、第十四章 自从体验过大师兄带来的清凉便利之后,烟花每次训练都盼着大师兄能再来。 太阳西下,河畔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孩子,烟花趴在河岸旁低头喝水,她只在殷旬来的时候被刘肆放了两刻钟休息,一整天除了两个饼以外,再无任何进食。 倒不是连吃东西的时间都没有,而是累的没有丝毫胃口,不仅不饿,还特别想吐。 烟花把脸浸在水里,和下面的两条鱼大眼瞪小眼,最后它一甩尾巴,给了烟花一巴掌。 烟花起身,捂住自己的脸。 神仙住的地方,果然鱼都不一样一点。 不过也多亏这样,抓鱼比以前方便了许多。 她转头,看见闭着眼仰躺在地上的卫黎,脸色绯红,指尖不住的颤抖,却还一手握着剑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卫黎似乎体力比她差一点,烟花对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感觉,立刻朝卫黎爬过去。 “先生说了不用勉强。” 卫黎听到声音后睁开眼,他不说话,就朝右边看了眼。 烟花跟着看去,她对右边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孩有点印象,因为南宫乐每天赞赏他,而刘肆每天都骂他。 虽然她自己也每天被刘肆骂。 但是这不太一样。 男孩四肢纤细苍白,活脱脱一副瘦弱柴鸡的样子,他一直都很想跟上刘肆的要求,可是从来都做不到一半的训练量。 听说身体天生就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修剑。 烟花懂了,卫黎大概是“他都坚持下来了,我绝不能放弃。”的意思。 她点头,“那我现在去后山,你一起还是一会儿?” 这一天最后的任务和早上第一件一样,就是上下后山五次。 卫黎喘了口气,艰难的撑着剑把自己支起来,“一起。”说完,刚往前走了步,就是膝盖发软身形一晃。 烟花扶住他,“看起来不能一起的样子。” “不,我可以。”卫黎推开烟花,兀自朝后山走去。 烟花看了看自己被推开的手,迷茫的眨了眨眼,卫黎……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想不明白,她便追上去问,“你生气了,为什么?” “我没有生气。” “不,你生气了。”烟花肯定的点头,“我能感觉得出来。” “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 卫黎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然后看向烟花,“我不会比你差的。” “你本来就比我厉害。”烟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认真的回答了。随后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为什么生气?” 卫黎突然就没了脾气,他觉得自己之前那种嫉妒的想法实在是太狭隘太羞耻了。 烟花什么都没做错,她天赋很好,确实有比自己厉害的地方。 况且修真界的大能们收徒本就讲究眼缘,未必是因为他不如烟花才让大师兄忽视自己。 之前的情绪,不过是他一时间不能接受烟花突然被自己仰慕了多年的大师兄偏爱而已。 烟花什么也没做错,她不应该承受自己无缘无故的敌意。 “抱歉……”男孩低着头抿唇,声音疲惫沙哑。 烟花偏头,“嗯?” “今天,对你态度不好。”卫黎看着烟花清澈的眼睛,感觉更加愧疚。自己无缘无故的闹脾气,她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对自己。 身为一个男人,这样实在是太惭愧了。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烟花还是想知道这个。 “我……”卫黎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只是摇头,“我自己的问题。” “时间不早了,走吧。” 烟花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卫黎今天特别奇怪。 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她在心里重重的记了一笔——卫黎很脆弱,很容易不高兴。 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卫黎,别让他再生气了。 烟花一边跑一边想着今天殷旬说的话,大师兄说的确实没错,她太麻烦卫黎了。 什么事情都要卫黎帮她想,忘记了卫黎也会有不高兴和烦恼的时候。 这种时候她再麻烦卫黎的话,他一定更不高兴。 小姑娘莫名的有些失落,总觉得好像一旦不依赖卫黎,就和他疏远了一样。 她停下了脚步,唤道,“卫黎!” “嗯?” “抱一下。” 卫黎:??? 两个孩子站在半道上拥抱了片刻,卫黎终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烟花摇头,“我突然感觉,好像要和你分开了。” 冥冥之中,烟花总是觉得,她和卫黎应该是很亲近的。 然而,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告诉她,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仿佛那股名为缘分的丝线即将被强硬的扯断。 这是没由来的预感,烟花说不出原因,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两人正抱着,忽然有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那个……能让一下吗?” 是那个唤做秦易文的体弱男孩,他怯怯的看了眼堵在路中间抱着的两人,小声道,“我过不去了。” 卫黎身体一僵,立刻放开烟花转身朝上面跑去。 烟花转身,面无表情道,“对不起,你先过吧。” “对不起,”秦易文有些不安的看了眼跑远的卫黎,“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 “没关系。”烟花打算替卫黎说话,“他也很喜欢你,今天还夸你坚持不懈来着。” 瘦弱苍白的男孩红了脸,“是、是吗,卫黎那样的人也会夸奖我……” “卫黎那样的人为什么不会夸奖你?” “总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比我优秀太多啦。”秦易文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和你们比起来,我实在太弱了。” “你不弱。”烟花严肃的正色道。她觉得自己这样说可能没有信服力,便哒哒哒的跑到秦易文下面一阶的石阶上,然后抬头看他,“你看,你跑的比我还快。” “啊……”秦易文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开口,“可是,这是、你……” “南宫乐也经常夸你。”说话一直慢吞吞的烟花居然能抢在秦易文之前开口说话。 “你很厉害,看起来读了很多书,知道好多东西。我很佩服你。” “谢、谢谢……”秦易文低下头红了脸,轻声道,“你也、你也很厉害。” 他酝酿了许久,然后鼓起勇气道,“以后,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觉得你们很强,能不能、能不能带上我?” “这个要问卫黎。”烟花下意识脱口而出后觉得不对,然后改口道,“好的没问题,我愿意和你一起。” 是的,她不能再什么都依赖卫黎了,她要给自己做决定! 两人简单的交流之后,结伴去追卫黎,等五个来回结束,三人一起倒在山脚,呼吸着被暴晒过一天的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殷旬御剑来接烟花时,看见的就是整齐的一排“尸体”。 他目光在秦易文身上停留了一瞬,若有所思的半瞌下了眼睑。 原来如此,是这个时候就认识的吗。 “大、大师兄。”秦易文没想到自己会被殷旬注视,立刻撑着地爬起来站好,动作有些拘束。 “今天辛苦了,做的很棒呢。”殷旬勾唇,“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是!”面皮薄的男孩腾的红了脸,捡起剑就往回去的路上跑,一点都看不出前一刻累的像狗的样子。 烟花眨巴眨巴眼睛,原来他的体力那么好吗…… 殷旬伸手向碰碰小姑娘的额头,却被她偏首躲开。殷旬指尖一顿,却听烟花道,“好多汗、脏。” 男子眉眼舒缓了起来,露出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不脏。” 他声音温和缱绻,像是羽毛般飘过心尖,让人……让卫黎愣神。 他仔细观察殷旬和烟花,终于再次确定了一件事——大师兄真的对烟花十分上心。 这是为什么呢…… 卫黎有些不解,难道烟花身上还有什么优点是自己没有看出来的吗。 殷旬看向卫黎,“要一起送你回去吗?” “不用,多谢师兄。”卫黎摇头,“我自己可以。” “那我们便先走了。”殷旬牵起烟花的手,踩上自己的剑。 卫黎在下面看着小女孩乖巧的被人牵着远去,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烟花好像是大师兄第一个师妹。 烟花是个女孩子,多照顾一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恍然大悟的卫黎暗骂自己大意,居然因为烟花力气大又体力好便渐渐忘了她其实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看来真的是自己的不对。 日后也多照顾烟花一些吧。 说起来,烟花也是自己第一个小师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卫黎恍然大悟:对哦,烟花是女孩子来着!因为烟花太强了就忘记这件事了! 昨天我终于看见说讨厌大师兄的了。终于看见了! 一开始写的时候我每天都很烦,天天和基友吐槽。因为有预感大师兄不是大家会喜欢的男主类型。 我是很吃的反派人设的,但是和主流的“被大家误会但其实心存信念”或者“冷血残暴喋血无情但其实只杀该死之人”的反派不一样,我的文如果男主是反派就真的是反派。 慕良说了是奸宦,那他就丝毫不管忠不忠心,就一点都不在意国家百姓。 大家也看出来了大师兄是个坏掉的反派,那他就是个腹黑的反派。 他会算计怎么样在女主心里取得最高的位置,怎么毁了别人,甚至最后怎么报复这个世界。 他就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还算能保证文章整体三观比较正常。 之前在旧文宣传的时候提了下男主腹黑报社还有点鬼畜病娇,现在加在了文案里。 本来是打算四五十章再把男主有病这点透出来的,但是怕老爷们觉得爱错了渣男花了冤枉钱,就大修了一次,在免费章节把大师兄的本性暴露出来。 吃不了男主的老爷,希望趁着免费章节及时脱坑 ☆、第十五章 烟花感觉牵着自己的手干燥微凉,在炎热的夏天里握着很舒服。 不只是手,大师兄整个人周围都凉凉的,挨着很舒服。 她悄悄往殷旬那里移了一步,然后立刻退回去。 自己刚刚训练完,全身又臭又脏,还是离大师兄远点比较好。 御着剑的殷旬似有所感的察觉到了小姑娘的心思,他轻笑一声,忽然直接抱起了烟花。 “喜欢靠近一点吗?” 烟花被殷旬突然的动作一惊,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稳住自己,稳定身形后严肃的摇头,“不喜欢。” “嗯?烟花儿不喜欢被师兄抱着吗?” “不喜欢。”烟花又重复了一遍,“大师兄,我已经八岁了。你这样抱着我,会显得我很任性很幼稚。请把我放下来。” “对我来说,烟花儿就是个小孩子呀。”殷旬勾起唇,“毕竟,师兄已经四百一十岁了。” 烟花用她那双平静无波又呆滞死板的眼睛和殷旬对视,坚持道,“请把我放下来。” 男子眉间溢出点点失落,依言把她放了下来,“好吧。” 本就面无表情的烟花现在更加严肃了,她觉得自己被殷旬小看了。 只有三岁的小孩儿才会被父母抱着,她已经八岁了,不是需要人抱着走的年纪了。 但是…… 她看了眼弥漫着淡淡失落的殷旬,低头纠结了一会儿后决定让步,“下次,下次抱。” “好啊。”殷旬弯起眸子,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下次,一定不能拒绝师兄哦。” “嗯。”烟花颔首,表示同意。 说话间,剑尖倾斜,下方就是熟悉的瀑布。 水挂先一步朝两边分开,空出路来让剑进去。 烟花若有所思的看着殷旬收剑,心里泛起羡慕,什么时候她也能做到大师兄这样呢。 “很快的。”殷旬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用着急,很快烟花儿便能做到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道,“这边便是给你的住处,我把原本空置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许久未接触孩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若是不喜欢,我们再重新布置。” “谢谢大师兄。”烟花有些触动,神仙似的大师兄会专门为了她一个新弟子打扫房间,和别的弟子比起来,她能遇到殷旬师兄实在是太幸运了。 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修炼,早点报答大师兄对她的厚望。 “怎么样,还喜欢吗?” 烟花微微张唇,然后点头,“谢谢师兄,我很喜欢。” 她看着满屋子彩色的飘带和摆满了整个屋子的零碎小玩意,暗自猜测,也许,这就是师兄喜欢的颜色和东西吧。 虽然不知道意义何在,但是烟花能一眼看出布置房间的人的用心。 那些前所未见的小玩意,看起来就需要花时间搜集。彩色的丝带也错落有致,看起来凌乱,却均匀的分布在每一处空隙。 大师兄真的对自己很好,烟花想着,比卫黎对自己还要好。 “你喜欢就好。”殷旬满足的笑了起来,“我听说小女孩都喜欢这些,便去问三长老要了这些丝带过来点缀。” “师兄费心了,不过,被子在哪里?” 烟花转身,和殷旬对视。 气氛安静了片刻之后,殷旬露出了些迷茫的神色,“……被子?” 然后微讶睁眼,“我许久不和凡人接触,竟忘了晚上你们睡觉是要被子的。” 他满脸愧疚,“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没关系,”烟花摇头,“我去之前的屋子把被子抱过来吧。” “你今天上课很累了,我去吧。”殷旬又揉了揉她脑袋,“后边有温泉,你先去洗个澡,师兄很快就回来。” “哦。” 殷旬走后,烟花再次凝视自己的屋子。 窗外的风吹过,屋内响起了银铃的声音,她仰头看向屋顶,发现上边挂着风铃……十几个风铃,款式各样,大小迥异,此时正此起彼伏的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大概……就是南宫先生讲的警铃吧,有邪祟经过就会带动铃声,起到警示的作用。 不过,为什么要放那么多?而且,这些彩带到底是干嘛的呢? 烟花攥住了一条放在手心里看,为什么说小姑娘都喜欢这种东西呢? 从前好像没见过。 难道说,修真界的小姑娘就是这样的吗? 烟花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的话,师兄是在暗中告诉自己这里的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免得自己格格不入。 果然人人都称赞师兄温柔,这样贴心的提醒,是怎样的温柔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啊。 烟花很感动,她更加坚定了要好好报答大师兄的决心。 又扫了一遍满屋子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迟疑的在一个撒着金粉的水红色东西面前站了一会儿。 她不确定的来回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剑,提起来举在这个红闪闪的东西上方比划了几下,试探性的将剑放下。 这就是修真界的女孩子喜欢的刀剑架吗…… 从这一刻起,烟花的审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照大师兄说的,烟花很快找到了“后边的温泉”。 不大不小的池子上飘着些白色的细小花瓣,像是梨花的花瓣似的。 烟花抬头,看见边上长着一颗参天的大树,树上长着的全是这样的花瓣,或者说,这就是它的叶子。 细细密密的簇成团,白色半透的小叶子被偶尔吹来的风带下几片,懒懒的落下。 本该是很美的场景,烟花却凭的觉得有些凄凉。 为什么呢……为什么有种,像是在哭泣悲鸣的感觉。 她走向那棵上了年纪的古树,伸手抵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那一刻,一种强烈的哀伤涌上心头。 有叶子飘过,带起了脸上的凉意,烟花才发现,她哭了。 迷茫的眨眼,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上面真的有泪水。 女孩抬头,高高的抬起下巴去仰望这颗奇怪的大树。 为什么会哭呢…… 你在难过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哭呢…… 迎面的风擦干了女孩脸上的泪,烟花瑟缩了一下,觉得有点冷,于是她决定先洗澡,然后睡觉。 进入温泉的时候,烟花有些惊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热汤。 真的好热。 撩起了一缕水,烟花转头看了眼大树。 难过吗?是因为想喝水吗? 女孩的目光在温泉和大树之间徘徊,然后她迅速的洗完身子换好衣服,开始了让大树不难过之旅。 于是,当殷旬面色柔和带笑的来询问烟花洗好了吗的时候,他看见了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捧着温泉水跑去浇树的女孩。 “啊……师兄。”烟花转头,指着树道,“浇水,要桶。” 殷旬嘴角的笑意微僵,袖中的手克制握拳发白。 怪不得……怪不得他突然心悸,原来是本命树被伤了根脉。 他取了帕子上前替女孩擦手,哭笑不得道,“谢谢烟花儿,不过这树是不能用温泉水浇灌的。” “为什么?”烟花抬头看他。 “这是一口灵泉,蕴含的灵气对于他来说,太强烈了。”殷旬用手掌贴上树干,相贴之处发出淡淡的光泽,原本有些发黑的树根缓缓的又恢复了原样。 “而且,这树性凉,并不能承受这样的温度。” “可是他长在这里。”烟花看向温泉,难道他吸收的不该是这里的水吗? “对。他并不喝这里的水,或者说,他不喝水。”殷旬弯起眸子,弥漫出温柔的神色来,“他喝我的灵气。” “哦……”烟花低呼,“好厉害的树。” “嗯,”殷旬轻笑两声,“按照灵气来算,吃了之后应该能帮金丹期的修士进阶吧。” 烟花立刻对这树肃然起敬,她郑重的保证,“师兄放心,我不会吃了他的,我也不会让别人吃了他的。” 殷旬一愣,随即勾唇,“如果吃了大师兄的话,能让元婴期的修士进阶哦。” 烟花想也不想的接话道,“我也不会让大师兄被人吃了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吃树和大师兄。 男子转身,背对着女孩,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那以后,烟花儿一定要好好保护师兄啊。” 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那温柔的凤眼里闪过红色的光芒。 眼睫垂下,再次扬起时又变回了黑玉般的色泽。 殷旬回头,抚上了女孩的发心,“好了,早点去休息吧。” 烟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定定的看向殷旬,出声唤道,“大师兄。” “嗯?” “我饿了。” 男子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片刻的不解,“饿了?” 白色的花树下,高大俊美的男人和小女孩无言的对视着,半晌,男人开口—— “抱歉……师兄太久不接触外人,忘记你要进食了。” “你再休息会儿,师兄去山下看看有什么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养个人类幼崽真是太麻烦了。 谢谢胖胖哒的女胖子的手榴弹!!! ☆、第十六章 “我觉得你骗了我。”烟花一边挥剑一边说道。 “嗯?” “大师兄根本没有养过小师兄。” “我说了,那是传闻。” 秦易文加入了两人的对话,“何、何以见得?” “大师兄不知道我们要睡觉,也不知道我们要吃什么,就连洗澡,”烟花重重的将剑劈下,“他都以为只是用来恢复体力和灵力的。” 秦易文替殷旬说话,“听说、听说大师兄……呼……刚刚闭关了、八十年。可能、可能一时忘了吧呼……” “不一定哦,别看你们大师兄一副白衣出尘的样子,其实就是个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就算是闭关前,也不一定知道该怎么照顾孩子。” 不一样的声音加入,几人回头,看见刘肆摸着山羊胡站在后面。 “大师兄一心修剑,早已摒弃其他俗事。”卫黎接话道。 “呼……听说大师兄、早就、早就人剑合一,和剑化为一体了。”秦易文挥剑的手越来越低。 刘肆乐了,“厉害呀你们,整个鸣峰那么多弟子都是我带的,在课上被我发现闲聊之后还面不改色的和我聊起来的,你们还是第一波。” 几人沉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刘肆又笑嘻嘻的道,“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咱们去炼台集合。” 炼台,炼狱台。 玄鸿门专门处决恶人的场所,被安置在鸣峰,上方常年乌云不散,雷光闪现。 据说是汇集了太多的阴魂,哪怕长老们联合布下封印,也不能把污秽驱逐干净。 当然,这是传说的版本,其实就是个很少有人去的、地理原因导致照不到太阳的山头。 烟花举手,把自己撇清,“你来后我没有说话。” “有难同当知不知道?”刘肆拿着根竹条在她举起的那只手的小臂处敲了敲,“关键时候,怎么能抛弃盟友?不厚道,不厚道啊。” 心如死灰的挥完了三百下的木剑,几人的手臂都有点麻木。 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后,烟花提问,“别的人呢?” 明明昨天到场了六个孩子,今天却只看见了他们三个。 秦易文喘着气回答,“听说一个昨天扭伤了脚,另外两个转去了别的峰。” “去别的峰?”烟花不解,才第一天就走了吗,那要是别的峰也不喜欢怎么办。 “是的,玄鸿门以剑修闻名,其中最出剑修的便是我们鸣峰。”秦易文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清秀稚嫩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是与此相对的是剑修们严苛的修行。所以哪怕鸣峰有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坐镇,每届进鸣峰的弟子也不多。” “太苦了,坚持不住。”卫黎补充道。 “抱着试一试心态进来的,大多一个月之内就退出。所以,转峰这件事对于鸣峰来说是常态。” 烟花琢磨了下,然后面无表情的感叹,“鸣峰真可伶。” “其实因为弟子稀少,所以之前也有人提出,可以适当放宽鸣峰外门弟子的要求。”秦易文这话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不过这个提议被大师兄和刘肆先生否决了。” “作为第一门派,玄鸿门里的人才还是不少的,因此鸣峰虽然严苛,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奔着这里过来,也不用太担心会冷清。” “就比如你吗?”烟花看向他。 秦易文有些腼腆的点头。 卫黎打量着秦易文,这男孩看似羞涩文弱,但是所见所闻极为宽广,不像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孩子。 “我在凡间并未听说过你。”他定定的看向秦易文,“你父亲是?” “家父秦方赫。” 卫黎瞳孔微缩,“那你为何会来这里?” “父亲说我不适合做拳修,我便来了这里。”秦易文似有些低落,“他本是想让我做个符修音修或是专门学制药炼器之类的,但我不想。” 烟花听得迷迷糊糊的,但她支持秦易文父亲的说法,“你看起来会是个很厉害的炼丹师。”而不是连举剑都很困难的剑修。 “我不知道……”秦易文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团,他埋在双膝之间,“可能他是对的,但是……” 卫黎了然,他站起来拍了拍秦易文的肩,“不必急于一时,走吧,该上课了。” 他们还小,还有的是时间。早点确定道路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因此错失了所爱之事,日后也必定会成为心魔瓶颈。倒不如先把喜欢的事情都做过之后,再来决定。 别的不说,除了修剑之外,再辅修炼药炼器也是可以的。 路有很多,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秦易文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后跟着站起来。 烟花偏头,她不懂两人在无言中交谈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 两个人已经走不动路了。 “要扶吗?” “不用。” “不、不用。” “那,”她看着膝盖发软,站起来就摔倒在地上的两人,“我先走了。” 。…… 。…… “他们俩呢?”刘肆坐在块石头上,嘴里叼着根草砸吧。 烟花老实答道,“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刘肆点点头,“那你很不错。” “谢谢。”烟花打量着周围,是块风景很美的树林,地上铺着落叶,四周的树上偶尔会有红叶子缓缓飘下。 不过由于树木分布的比较密集,看起来不像是有可以训练的空间。 “第一个到的要奖励奖励。”刘肆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换了根新的,“你就去把这边的落叶扫干净吧。” 烟花抬头看他,“可是如果把这些叶子都扫掉的话,来年这块地就不肥了,对树不好。” 刘肆懒洋洋的摆手,“别担心,明天会让你们再一片片的把树叶铺在地上的。” “喏,扫帚在那儿,自己拿。他们俩可没这么好的工具了。” 烟花不说话了,立刻啪嗒啪嗒的跑去拿扫帚。 没过多久,卫黎和秦易文便赶了过来,得知了任务之后,两人紧跟着弯腰抱起一捧捧的树叶。 刘肆就坐在旁边晒着太阳看他们。 太阳落下,天色全黑时,三人才将将处理好这些落叶。 腰酸背疼自是不用说,巨大消耗的同时又没有及时进食,几人站起来后眼前一片晕黑。 “吃完饭,炼台见。”刘肆伸了个懒腰,不满道,“扫个叶子要那么久,我坐都坐累了。” 烟花扶着自己酸痛的后腰,开始想念大师兄的热水池子了。 匆匆吃了饭,几人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烟花:“炼台怎么走?” 卫黎:“不知道。” 秦易文:“你们、你们别看我……” 三人决定找个路过的师兄或者师姐问问,然而对方知道三人要去炼台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去炼台?那里可不是小孩子能随便去的呀。” “刘肆先生让我们去。” 师姐脸上顿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她拍了拍烟花的肩,“原来是这样。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下山,然后朝南转,再朝西,再北去上山,就能看到了。” “谢谢师姐。”三人鞠躬后按着路线找去。 没找到。 而且似乎走到了什么隐蔽的地方,许久都见不到一个人。 烟花看向两人,“怎么办?” 卫黎摇头,秦易文低头。 于是决定先坐下来休息会儿再说。 “我有个办法。”烟花慢吞吞的开口,两人转头看过来,示意她说。 “大师兄给了我符咒,我们可以捏碎一张,让大师兄送我们过去。” “不行!” 这句话一出来就遭到了反对。 “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就麻烦大师兄。”秦易文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我倒是有个提议,鸣峰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太大。我们想想哪里比较有可能,然后大家说一下知道的地方,从中排除一部分,应该就能找到炼台了。” 烟花和卫黎表示同意。 秦易文拿着树枝在地上勾画,一边道,“鸣峰一共三座主峰,七座副峰。首先可以确定炼台不会在主峰。” “为什么?”烟花问。 “三座主峰除了内门弟子和比较优秀的外门弟子外,分别镇守着十位金丹后期的前辈。”他解释道,“可以说,人多且精贵,连我们训练都有一部分要去外边,炼台那种地方,肯定不会浪费在主峰上。” “另外七座副峰,四座紧挨主峰,上面大多是外门弟子,由八位金丹期的前辈驻守。” “炼台在上面的可能也不大。”卫黎接道。 “是的。”秦易文点头,点了点另外三座副峰,“剩下这三座分布的不是那么紧密,一座靠北,一座靠南,两者之间夹着一座小山。” 烟花问道,“听说炼台那里阴森寒冷,是靠北的那座?” “不一定。”秦易文抹去了被剔除的其余山峰,“炼台关押处皆是穷凶极恶之徒,阴盛阳衰的地方会更好的滋养他们,所以会安排在靠南阳光强烈的地方也不一定。” “那么,”秦易文抬头,“大家说下知道的地方吧。” 卫黎:“食堂、训练场、寝舍。” 烟花补充,“大师兄的院子。” “然后呢?” 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同时左右摇了摇。 “……”你们说的,根本都是主峰上的地点啊。 秦易文抿唇,“好吧,还好我之前在四处看了看。” 他低头把自己知道的地方一一标出来,烟花和卫黎在旁边呆呆的看着,然后发出惊呼,“好厉害,你去了那么多地方。” “还好,我也就是四处乱走走。” “北峰环境很好,南峰环境也不错,中间的小山也景色宜人。” 秦易文得出了这三个结论。 烟花和卫黎看向他,两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直直的折射着“所以呢”这三个字。 “所以……不是很能判断哪里有炼台。” 男孩也有点尴尬,卫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先去北峰,然后往南走。” 既然北峰的可能性大一点,那就先从北峰开始找。 “等等,”秦易文跟着起身叫住他,“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之前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一座一座找过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这样,一人一座峰头,一个时辰之后再回到山下集合。” 这个提议大家没意见,便按着秦易文说的来办。 考虑到秦易文身体比较弱,于是中间那座较小的峰头由他负责,卫黎去北边,烟花朝南峰走。 南峰似乎是专门用来给鸣峰弟子试炼的,里面异兽较多,不过都被控制在专门的地界里。 烟花几乎走两步就遇到结界,无法深入。 因此,她能探查的地方十分有限,只有上山的主道和两条小路。 看起来是没有炼台的样子。 女孩提剑转身,下去和大家汇合吧。 月光洒落在静谧的山路上,烟花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然后毫不犹豫的盘腿原地坐下。 她好像……迷路了。 而且,似乎不是简单的迷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末双更一下 ☆、第十七章 烟花很确定这不是自己刚才过来的地方。 从小生活在山村里的小姑娘对于山路有天生的熟悉,更何况南峰她能走的一共就那几条路,面前的这条,她之前并未见过。 她抱着剑想了会儿,这是不小心走到了什么幻境还是被送到什么地方了吗…… 烟花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没人发现她的话,她会被饿死。 如果卫黎在的话就好了。 或者秦易文也行,他们看起来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收紧怀里的剑,夜晚的南峰上,隐隐传来了不知名动物的嗥叫。 烟花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张黄色的符箓。 要因为这种事情麻烦大师兄吗? 心里还有些犹豫,手上却毫不拖泥带水的立刻捏碎了黄符。 烟花想,她还是有点害怕野兽的。 青烟自捏碎的符箓向上飘去,女孩抬头,看着它慢慢在空中消散。再次眨眼之后,头顶上降下一抹熟悉的月牙白。 烟花双唇微启,好方便的东西啊…… 被夏夜浸泡得微凉的身体在下一刻落入温暖的怀抱,从天而降的大师兄微微蹙眉,“怎么一个人晚上跑来这种地方?” “谢谢大师兄。”烟花往殷旬的怀里缩了缩,揉了揉酸凉的鼻子,“要去炼台,找不到。” 殷旬双眉皱的更紧了,“师叔真是……”他并未说完,轻叹一声,“总是弄出这种事情。” 烟花迷茫的回视他。然后被人覆住了后脑勺,将她摁在胸口。 “师兄带你回去,不用去找炼台了。” “为什么?” “你们进不了炼台,那是师叔故意激你们的。”殷旬无奈的摇头,“每次新弟子入门,他都喜欢弄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真不怕哪天孩子们生气了,全都转去了别的峰。” 殷旬抱着烟花,渐渐离开了地面,烟花拉了拉他的袖子,“卫黎和秦易文还在等我。” “无碍,我会传音给他们,让他们也早些回去的。”殷旬摸了摸烟花的头,“这几天会比较辛苦,再过两天,等步入正轨之后,就会轻松些。” “轻松?” “是的,之后会继续有先生教你们文理和引气入体。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在外面跑了。” 新弟子还在适应期,这段时间有些人会选择转峰,也有些人会选择退出玄鸿门,也有的会突然被哪位大能看中,因此一时间有些混乱,负责的先生还不能井井有条的到位,等过段时间,才算是正式的开始。 前面半个月只算个适应期而已。 不巧,他们的适应期是刘肆负责的。 微凉的夜风习习而来,烟花一手揽着殷旬的肩膀防止自己掉下去,一手握着自己的小木剑。 耳畔突然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他说,“烟花儿,辛苦吗?” 烟花摇头,“累,但是和卫黎他们玩很有趣。”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腰际的手臂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些,那声音染上笑意,“修道可不能就只顾着好玩呀。” “这样修行的速度太慢了,师兄单独带你一段时间可好?有什么问题,师兄都能手把手的教你,比起外面那样多人授课,会好一些。” “哦……”烟花眨着眼的低呼,“这就是刘肆先生说的得到大师兄的宠幸吗?” 殷旬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对,所以烟花儿愿意吗?” “那卫黎也一起吗?” “不,他会跟着刘肆先生继续学习。”男人无奈的笑道,“那孩子并不适合跟着我呢。” “为什么?”烟花不解,“师兄不喜欢卫黎吗?” “怎么会,努力的孩子永远不会让人讨厌。”说话之间已经回到了殷旬的院子,他弯腰,轻轻将女孩放在地上。“只不过道法不同,我怕耽搁了他。” “可你们都是剑修。” 殷旬摇头,“不是这么简单来算的。这些东西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蹲下来,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和女孩平视,“烟花儿愿意的话,明天我就去和师叔说,以后就跟着大师兄了好吗?” “我……”女孩张了张嘴,双手无措的握住木剑,她还太小了,并不清楚修真界的规则。 如今的烟花只能简单的判断——卫黎是好人,刘肆先生是好人,大师兄也是好人。 她喜欢他们,所以他们让自己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是,要她从其中选择一个的话,实在是太为难小丫头了。 半晌,有些低落的声音飘起,她闷闷道,“要和卫黎分开吗……” 殷旬半瞌了眸子,掩去眼中的情绪,复又勾唇。他起身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是师兄难为你了。” “既然如此,等新弟子的三年集体课程结束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月牙白长袍的男人弯腰,冲着女孩弯眸笑道,“现在,师兄抱烟花儿去睡觉好吗?” 抱着再拒绝师兄的话,他就好可怜 的想法,烟花板着脸答应了。她指了指就两丈开外的房门,“谢谢大师兄,抱到门口就可以了。” “不能进去吗?” “不能。” 第二天烟花和卫黎一见面,就十分严肃的告诉他,“大师兄说了你和他道法不同,不能强求。” 卫黎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要喜欢他了,”烟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没有未来的。” “那我和谁有未来。” “刘肆先生,”烟花想着殷旬昨天说的话,“你和他有未来。” “呸,有屁个未来!”刚好听到这句的刘肆一巴掌呼在烟花头上,“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的。” 这一巴掌有点狠了,正在山上的跑台阶的烟花被后脑的力道带了一个趔趄,旁边的卫黎下意识的一手揽住她的胸口,一手从后将人带到自己怀中。 烟花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跑了五圈腿软着一下子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索性在卫黎怀里休息会儿。 昨天才猛地意识到烟花是小师妹、是个女孩儿的卫黎此时满满的保护欲,他碰了碰烟花被打的地方,“疼?” “疼。” “那不跑了。” “不,跑。” “嗯,不跑。” “不,要跑。”烟花休息够了,自己站起来,在卫黎不赞同的眼神里继续朝山上跑去。 不知为何,她舒了口气。有种昨天没答应大师兄真是太好了的感觉。 果然,卫黎是绝对不能丢下的。 卫黎对她那么好,她是要一直和卫黎在一起的。 两人完成了最后的一轮,坐在山脚下等刚开始第三轮的秦易文。 男孩累的不行,扶着膝盖喘气。 手里的木剑又沉又硌手,习惯握笔翻书的小手显然不适合提剑,哪怕只是简单的拿着,细嫩的手心也被磨出红通通的一片。 秦易文弯腰,将木剑放在山下,准备等跑完了五轮之后再来拿剑。 确实,在早晚的跑山过程中,沉重的木剑是很大的一个累赘。像是一块铁一样的扯住手臂,对身体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男孩刚放下剑松了口气,突然面前的剑自中间齐齐断成两节。 他大惊的后退一步,腿上无力,直接踉跄的坐在了地上。 “不要了是吧?”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秦易文转头,看见刘肆脸色沉沉的看着自己。 “我、我……” “一个剑修,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剑,”他嘲讽的冷哼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嫌重是吧?嫌累是吧?累赘是吧?” 秦易文无措的急急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闭嘴。”老人甩袖负手,“既然不喜欢,不必勉强自己。以后你不必佩剑。” 他说完不给秦易文任何道歉认错的余地,直接转身离去。 旁边的烟花和卫黎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弄的有些错愕,两人跑到跪坐在地上的秦易文身旁,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就白皙的男孩子此时红了眼,看起来像只被欺负的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 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努力咬着下唇忍住哭意。 烟花拍了拍他,安慰道,“没关系,我有两把,一会儿再给你一把。” “不是这个问题。”卫黎摇头,“先去和先生道个歉吧。” “嗯……”秦易文点头,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白脸红鼻子红眼睛的男孩,烟花看他更像只兔子了。 “要我们陪你吗?”卫黎问。 “不用了。”秦易文摇头,“我自己去,可能会更好一点。” 他抬起袖子横着擦了擦眼睛,一路小跑,哒哒哒的去追刘肆了。 烟花目送他的背影,等人走远之后,她回头看见卫黎正抱剑皱着眉。 像一只冷冰冰的小狼崽,让烟花很像扑翻他在草地上打两个滚,顺便打一架。 “你又发现什么了?” 每次卫黎这个表情就是又有什么不得了的见地了,于是烟花很给面子的直接提问。 “刚刚刘肆先生的语气……”卫黎有些迟疑的开口,“似乎另有隐情。” 烟花一脸呆滞的看向他,等着下文。 然而卫黎却摇了摇头,“也许是我想多了,走吧,去吃点东西。” 烟花点头,朝前走了几步之后看了眼后面断成了两截的木剑。 不能放下手里的剑吗…… 女孩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最后改成将剑抱在胸前,似乎这样更有安全感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山羊胡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入v那天我们再来讲讲大师兄的故事。 ☆、第十八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刘肆一直没露面,秦易文也没回来。不过今天该做的任务倒是一早就布置的很清楚。 烟花和卫黎吃了饭,直径往小树林走去。 是的,昨天扫完了叶子,今天得一片片的平铺好才行。 被垒的高高的五堆叶子在经过了一晚之后居然还是整整齐齐的五堆,一点都没被风吹散。 “看来是施了结界。” 不仅如此,烟花伸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没有风。” 没有风。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看似无风的环境有利于树叶不被吹跑,但是在上午强烈的日光暴晒下,连唯一的风也被隔档了在外面,可想接下来的燥热是怎样的难耐。 卫黎将剑挂在腰侧,撸起了袖子率先抱起了一捧叶子。 烟花见此也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树林不是很大,但是累死两个孩子是足够了。 “啊……”正跪在地上铺树叶的烟花动作一顿,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提醒道,“你踩歪我的叶子了。” 卫黎低头,看见自己一鞋子带起了三四片叶子,他弯腰重新铺好,“对不起。” “没关系。”烟花想了想,“这样不行,你负责西边我负责东边,要把中间留出路来走。” “你说的有道理。”卫黎注意着脚下,小心翼翼的挪到树叶堆那里,又抱了一捧树叶回来,两人重新开始了工作。 日头渐高,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弯腰低头着铺叶子,膝盖不停的向后挪动,然后再转身换个方向移动。 地上被轧出浅浅的痕迹,原本干净的裤子也被磨得又脏又湿。 腰侧沉重又细长的木剑常常阻碍到两人的动作,然而经过了今天上午秦易文的那一幕,烟花和卫黎谁都没有敢把它解下来放到一边。 很累、很热…… 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只是低着头,用双膝一点一点的磨过每一寸土地。 这样做就能成为优秀的剑修了吗? 这样就是变强的训练方法吗? 别的同修是怎么训练的? 这样……真的有用吗…… 这些问题会在偶尔直起腰擦汗的时候一闪而过,然后迅速的被疲惫冲散,被烈日晒的蒸发。 没有意义。 想这些没有意义。 因为,这是他们接到的唯一的任务。不得不做,别无他选。 面前的路只有这一条,所以犹豫着、迟疑着、质疑着路的方向对不对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要不走下去,要不退出,就这两种选择。 卫黎相信着带出整个鸣峰的刘肆,烟花相信着袒护过自己的刘肆。 因此,两人并没有抱怨的想法。 就算有,也累的没力气抱怨了。 足足两个半时辰,当正片林子整整齐齐的被树叶平铺上了之后,两个孩子已经直不起腰了。 僵硬的脊柱和颈椎再次直起来的时候,强烈的酸痛逼得人无法动弹。 膝盖冰凉麻木,烟花坐在地上伸直了腿轻轻揉捏。 “卫黎,要吃饭。”她转头,却发现男孩脸色不正常的潮红。 “你怎么了?” 卫黎闭着眼睛摇头,呼吸声听起来低缓无力。 烟花抬头看了看猛烈的阳光,她微微皱眉,是中暑了吗? “抓好。”女孩攥起男孩的一只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半蹲下身子,扣住卫黎的双腿,提气起身……没背起来。 两个孩子双双噗通着倒在地上。 在大半天的训练之后想要背起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孩,还是太吃力了。 女孩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了些凝重,她拉起卫黎的一只手将他拖回树林,找了棵外围的树的树荫安置好他。 “别……”卫黎半睁着眼挣扎,“叶子、又弄乱了。” “闭眼。”烟花严肃道,“你等着。” 非常郑重的说完之后,女孩往外边跑去。卫黎想把自己撑起来去追烟花,然而手上没力气,扑腾了两三次未果后直接一歪头靠在树干上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醒了。”上方出现了那张呆滞无神的熟悉的脸庞,卫黎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塞了一勺子粥到嘴里,吓得他呛了了呛。 “还好没凉。”烟花满意的点点头,把一小碗都喂给了卫黎。 男孩擦了把嘴,颔首道,“谢谢。” “你找了刘肆先生吗?” 烟花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她看了眼地上的一大块不知道用途的布,道,“我把你放在上面,然后拖着布把你拉回这里了。” 卫黎错愕的抬头,“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子把我拖回来的吗…… “是有点远。”烟花站起来,“现在看起来不严重,你还要吃药吗?” “不……”卫黎心下复杂,他抿着唇,“抱歉,拖累你了。” “拖着是挺累。”烟花深有所感的点头,“而且你还老是滑到地上。” “……”卫黎这才发现自己背后沾满了土灰草屑。他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场景。 “谢谢。”他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没关系。”烟花确定了卫黎真的没事之后便想离开,“刚刚先生来了,给你了半天假,你睡着,我要去后山了。” “好。” 门缓缓的关上,卫黎攥着被子的手指用力收紧,他看了看地上脏兮兮的破布和旁边的空碗。 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慢慢在男孩的心里萌生了幼芽。 。…… 。…… 第二天的时候,烟花和恢复过来的卫黎终于见到了秦易文,他手里少了把剑,整个人也有点恹恹的。 “刘肆先生罚我两个月不许碰剑。” 卫黎抿唇,“一年之后就是第二次拜师大会,两个月有点长了。” “但是他也拿不动。”耿直女孩烟花一语戳破了小男孩的自尊。 “是的。”秦易文垂头丧气的,“反正我现在也拿不动,不如先锻炼两个月,手臂上有力气了再去拿剑。” 他沮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头都不抬,“那、那我先上山了。” 卫黎有些不赞同的看向烟花,“你伤他心了。” “这样吗。”烟花眨眼,“可他确实拿不动啊。” “在别人面前不该揭他人短处。”卫黎回视她,毫无意识的补刀,“虽然他的确拿不动。” “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就是这么告诫我的。” “哦,好吧。”烟花还是比较佩服卫黎那个什么都知道的父亲的。 不用负重木剑显然让秦易文轻松了不少,前面三轮都能跟得上烟花和卫黎的速度,只有最后两次拖沓了一些,但是比起之前要快了许多。 “我知道前两天把你们折腾狠了,”刘肆叼着根草根在三人面前踱步,“所以另外那三个已经转去了别的峰了。” 几人心下一禀,果然最开始那几天疯狗一样的毫无规律的训练是为了筛选掉心志不坚定的学生。 这算是通过了第一次的考验。 “你们仨,俩已经被鸣阡鹤收了,明年的第二次比赛和你们没啥关系。至于你,”刘肆那双浑浊的眼睛瞥向秦易文,让男孩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身体太差,目前这种水平,也就是个外门弟子的份了。” 秦易文低头,小声道,“我会努力的。” “再过几天,南宫乐又要开课了。”刘肆接着道,“所以你们原本的早训全部移到晚上,下午的课程照旧。我向来体贴,就不用你们从课堂赶回鸣峰了,往后都在后山集合。” 烟花举手,“那我们中午去哪?” 拜师大会之前,南宫乐的课堂、刘肆训练的地方和他们的宿舍都在后山附近,上午上完课之后,中午那一个时辰可以回宿舍休息。 现在宿舍搬到了鸣峰,却要在后山这边上课集合,中午那点时间不适合再回自己的宿舍。 但是后山这边,也没有他们可以待的地方。那么中午午休的这一段时间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刘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踩水玩。” 他指的是后山山脚的那条河。 几人沉默。 “当然,你也可以做别的。”刘肆慢悠悠的接着道,“你们原来的宿舍依旧可以使用,要到三年之后新弟子彻底脱离集体授课后才会收回。” 三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刘肆,满脸都是“那你不早说!”的震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之前为什么要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从鸣峰赶到后山? “诶,我这不是看别的峰的人没有住那,怕你们三个小崽子孤零零的住着太孤单嘛。”刘肆掏了掏耳朵,“我说了我是很体贴的。” 是的,别的峰在这段迎接新弟子的日子里,要不是由师兄师姐甚至师父带着熟悉介绍环境,要不是给他们讲讲未来该如何修行。 只有刘肆,寸金寸光阴的连调整休息的这几天也要利用起来,决不让后山冷清一天。 见几人脸色怨怼,刘肆一拍膝盖,“怎么?有意见?” “没有……” “我看你们意见大的很!”他哼了声,“不过好在我向来体贴,所以不和你们计较。” “今天没啥事,上午把叶子扫起来,你们就可以自己去玩了。” 卫黎顿了顿,“叶子?” “是啊,之前那片树林里的叶子。” “那个……先生,我们前天已经扫过了。”秦易文弱弱的开口。 “你前天还吃过饭了呢。”刘肆翻了个白眼,“去去去,哪那么多废话。午饭前扫不完就别吃饭了。” 老头又一贯的布置完任务就兀自离开,留下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气氛安静了片刻后,三双眼睛缓缓的移到靠着树干的唯一一把扫帚上,然后—— 跑! “啊,又是我抢到了。”烟花抱着扫帚无辜的看向两人。 “真好……我也想要。”秦易文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烟花用那双平静死板的眼睛和他对视,慢吞吞的开口,“那你就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老爷们的投喂!!!! 萌萌哒的女胖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8 17:09:39 萌萌哒的女胖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8 17:09:52 萌萌哒的女胖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8 17:10:00 萌萌哒的女胖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8 17:10:04 萌萌哒的女胖子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11-08 17:31:26 温少白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8 18:45:00 温少白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8 18:45:06 萌萌哒的女胖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9 14:24:48 祢尔是个萌物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9 15:58:12 另外不用在意男主不男主的事情嘛,上一本我是吃男主的,但是这一本吃的是女主。到底是发卫黎的糖还是殷旬的糖,在我看来都没啥差别。喜欢卫黎的老爷们就把卫黎当成男主也没啥关系,反正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女主谁都不会爱上的[捂嘴 ☆、第十九章 按照殷旬的说法,还要小半个月才开始南宫乐的课。 彼时大师兄十分惋惜的开口,“真的不需要大师兄吗,大师兄的文理课讲得不会比他差的。” “而且,比起南宫先生在课堂上讲解,师兄可以带着你一边游玩赏景一边讲课。” 这是非常诱人的条件了,作为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能跟着殷旬学习,那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拒绝。 “不用了,谢谢大师兄。” 但是烟花就是不聪明。 她单膝跪着,一丝不苟的将靴子上的系带系好,顺便挡开要来抱自己的手。 “师兄,我长大了。”不需要抱了。 被玄鸿门的食堂养胖了一点的小姑娘严肃的看向殷旬,第无数次的重复起这句话。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然后恭敬的对殷旬深鞠躬,“大师兄,我下山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殷旬微讶,“不回来了吗?” “不是。”烟花摇头,“昨天卫黎告诉我我才知道,之前对你实在是太不恭敬了,以后我会好好的尊师重道的!” 像什么让大师兄为自己去拿被子衣服和吃食这种事情简直是太无礼了,以前自己不知道,现在卫黎和秦易文已经告诉了她该怎么做个好孩子。 “绝对不会给师兄惹麻烦的。”女孩铿锵有力的发誓,一脸坚决。 殷旬饶有兴趣的问,“他们是怎么教你‘尊师重道’的?” “不是要死了就不能麻烦您。”烟花回忆着他们说的话,按着自己的理解总结了一下,“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说完很满意自己记忆的兀自点了点头。 殷旬噗嗤的笑了出来,“可我怎么记得,这是对待鬼神该有的态度。” “差不多。” “嗯?”男子好笑的睨了烟花一眼,“师兄就那么可怕吗?” 烟花不说话了,她还是觉得自己说的对。之前的她太任性了,不该那么麻烦师兄的。 “别听他们胡说。”殷旬俯身,揉着女孩的脑袋,“那是对别的弟子的约束,但是烟花儿不一样。在师兄面前,烟花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那么拘束。” “师兄反而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才会让烟花儿不能放心的依赖呢。” 烟花不懂,“我和别的弟子不一样?” “对,不一样。”男子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原本揉着小姑娘头顶的手慢慢移到侧脸,温柔的抚上那被山顶的晨风吹凉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渡去暖意。 “烟花儿是不一样的,不许用那些条框委屈自己。” 女孩黑曜石般的瞳孔清晰的映出面前男人白皙却俊美的脸庞,她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拇指划过下颚,小姑娘乖巧的站着不动,任由面前信任的师兄随意抚摸。 这样听话乖巧的烟花让殷旬的眸色渐深,喉结微动之后,男子轻轻吐出话语,“烟花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天道会有所厌恶,也会有所偏爱。” “而你,是被整个天道所偏爱的人。” “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不要用那些无聊的普通法则来束缚住自己。你值得更好的,也能做到更好的。” 烟花眨巴着眼睛,摇摇头,“大师兄,我听不懂。” “不需要懂。”殷旬温和的勾唇,“烟花儿还小,不用急着懂那么多。” “你只要知道,在大师兄面前,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修真无岁月,对于我们来说,一辈子太长,可是能信任的人太少了。往后的日子,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而无论如何,你要相信,只有大师兄才是你最亲近的、最能相信的人。” 烟花懵懂的点头,“我一直很相信大师兄的。” 月牙白长袍的男子弯起眸子,温柔的笑了,那笑容仿若春风,带着满足的生机,柔和而缱绻。 “对,要一直相信大师兄。” “烟花儿绝对不能反悔哦,否则,大师兄可是会难过的。” 像是之前的四世一样,不论我做出什么,都不能讨厌我啊…… 。…… 。…… 最近周围好像都变得莫名其妙了,烟花想。 大师兄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每天的训练是莫名其妙的扫叶子、铺叶子,卫黎也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关心…… 好奇怪哦。 第四次跪在地上铺树叶时,几个孩子已经非常有技巧了,掌握了诀窍之后比第一次效率高了不少。 烟花一边快速的放叶子一边两眼放空的发呆。 做神仙果然太复杂了,好多事情她都不懂。 什么时候学成了,早点回去找禾大娘吧。 突然,旁边的石头上传来一声不耐的轻啧。 “啧,”刘肆皱眉,“你们咋不骂我啊?都第八天了,这时候你们该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老子是来成为剑修的,不是来给你做仆人的’才对啊。” 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迷茫的抬头看刘肆。 “我问你们怎么不骂我。”刘肆从石头上坐起来,挑着眉又重复了一遍。 几人对视一眼,烟花不确定道,“那……我们骂骂他?” 卫黎摇头,“不是真的要我们骂他的意思。” 秦易文接话,“这是锻炼新弟子的心性的考验。能进玄鸿门的弟子,大多都出自钟鼎之家,从小被视为天之骄子娇养着长大。所以先生会用这种方式,故意激怒他们。” “最开始两天的疯狂训练,是为了考察弟子们是否做好了艰苦修行的准备,”卫黎捏着一片叶子的梗在食指和拇指间转动,“而这八天,则是考验耐性和毅力。” “以及对师门的信任。”秦易文补充道,“如果在这时质疑师长的训练安排,也算是无法通关。” “除此之外,”他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伸手抵上土地,“也是想让弟子好好的亲近、尊敬自己脚下的土地吧。” 刘肆瞪着眼,半晌重重的哼了一声,“倒是不笨,好话都让你们说尽了。” 他纵身从石头上跃下,“可把你们给厉害的,成,我休息去了,你们自个儿学着吧。一个个的比我还会上课。” 烟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叶子,又看了看卫黎和秦易文。 她站起来,默默的拍了拍自己满是泥土的膝盖。 果然,这里的事情太复杂了,她完全弄不明白。 。…… 再过两天就正式开始了玄鸿门新弟子的课堂。刘肆给他们放了假,自己调整一下。 这半个月训练的太狠,如果一直持续下去,恐怕三个孩子吃不消。 按照之前的约定,这两天殷旬带着烟花在整个玄鸿门四处逛了逛,或者说飞了飞。 “大致就是如此,不过许多地方现在来不及细看,等以后时间久了,自然就会熟悉了。” 男人弯着眼眸,浅笑着如是解释道。 “我知道了大师兄。”烟花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去?” 殷旬微讶,“烟花儿不喜欢这么玩吗?” “原来这就是玩吗……”烟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脚底下的万丈深渊,此时的她被殷旬放在了峭壁上斜长出的两枝枯木上。 而宛若谪仙的大师兄则是凌空站在一旁,衣袂飘飘分外出尘。 “不好玩吗?” 不知名的峡谷之中有狂风呼啸卷过,把小女孩身下那两根光秃秃的树枝吹得咯吱作响。 烟花抱着自己的剑,感觉自己的脸被吹得绷紧,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来。 虽然她本来就没什么表情。 “大师兄,它要断了。” “不会的,”殷旬笑,“师兄在这里,怎么会让烟花儿掉下去呢?” 咔嚓—— 话音刚落,烟花身下便传来了木头断裂的声音。 大师兄果然十分可靠,没等烟花落下就被抱入了男人怀中。 “好玩吗?”比起问女孩好不好玩,殷旬的声音倒是听起来非常的满足开心。 烟花攥着殷旬的衣服,来回想了想,然后非常诚实的摇头,“不知道。” “那……”殷旬将女孩被风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师兄带你去玩别的。” 不等烟花张嘴,脚下的景色就开始迅速变换,眨眼之间,已经从怪石嶙峋的深渊转移到了景色宜人的池塘。 烟花站定,刚想问殷旬这是哪,就见温和俊美的大师兄对着自己眨了眨右眼。 “嘘——”他将食指抵在唇上,“这是辉光师叔的莲池。” 烟花静静的看着他,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然,殷旬指着那汪如镜的池子道,“辉光师叔在里面养了几尾珠蟞鱼,是打算送给他妻子,作为金丹期的贺礼的。” 珠蟞鱼,长相丑陋而内含异珠,生于东方。 这里的几条珠蟞鱼,是三十年前辉光真人专门去东水抓来细心养着的。 烟花握着剑的手指动了动。 殷旬点头,轻笑出声,“烟花儿想看看珠蟞鱼的珠子是什么样的吗?” “师兄,你这样会被打吗?” 烟花仰头看殷旬,殷旬笑眯眯的点头,“如果被发现的话,被逐出师门也不一定。毕竟辉光师叔可是掌门呢。” “所以,我们要小声一点,千万不能被他发现了。” 烟花沉默,她怎么总是觉得卫黎嘴里的大师兄和她见到的不太一样。 “这样不好,掌门会生气的。” “可是掌门从前让大师兄更生气过呢。”殷旬朝河边走去,“烟花儿不想为师兄报仇吗?” “大师兄很生气吗?” “嗯,很生气。”殷旬点头,“气得快死了呢。” “好吧,那这样就没关系了。”烟花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啪嗒啪嗒的跑到大师兄身后,眨巴着眼睛等着看抓鱼。 然而第一剑修不愧是第一剑修,抓鱼的方式显然和烟花这种村野小姑娘不一样。 只见他托起右侧的长袖,将右手覆在平静的池水表面。 俊逸谪仙的男子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常年不退的那抹浅笑,随后烟花能隐隐感觉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向殷旬汇聚,仿佛天地之间的灵气都被他吸收而去,然后又从水上的那只手传递到池中。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让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的目不转睛。 此时的殷旬,仿佛全身散发着柔和温柔的光芒,让她不自禁的想要靠近、想要亲近、想要膜拜。 愣怔之间,池面上荡开层层水波,随后有几道黑影从水底冲天而出,最后“啪嗒啪嗒”的掉在岸边。 殷旬收回手,转头看见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女孩,“怎么这副表情?” 烟花定定的望着殷旬,半晌喃喃道,“娘……娘亲。” 温润如玉的大师兄笑意僵住了,“你唤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哒的女胖子的地雷!!! 谢谢君南烟的地雷!!! ☆、第二十章 望着仿佛闪耀着包容天地的温柔光辉的大师兄,烟花下意识的呢喃出声:“娘亲……” 殷旬的笑容有些僵住了,“烟花儿……你唤我什么?” “大师兄就像娘亲一样呢。”烟花认真的回答,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能抱抱你吗?” 殷旬回神,轻轻笑道,“当然可以。” 他倾身将纤细的女孩搂入怀里,缓缓的轻拍女孩的背脊。 “烟花儿是想娘亲了吗?” “没有。”烟花埋在男人的颈窝处摇头,“烟花没有娘亲,是孤儿。” 语气淡然,没有丝毫的自怜或是悲伤。 殷旬微微瞌下眼睑,将女孩搂得更紧了些。 “师兄在。” 他当然知道烟花的身世,不过前四世从未深究,哪怕这一世心态转变了,对于烟花无父无母这一点,他依旧提不起半点心疼。 倒不如说是窃喜。 是的,他高兴,高兴怀里的女孩的牵绊又少了一个。 男子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勾唇,然后柔声道,“往后的岁月里,师兄会一直陪着你。” 所以,父母亲人之属,烟花儿不需要啊。 有师兄就够了。 烟花点头,“我也会陪着师兄的。” 她从殷旬的怀里退出,直直的看着殷旬,夸奖道,“师兄的怀抱真的和大娘一样温暖,我很喜欢。” 殷旬弯眸,“那以后欢迎烟花儿经常来。” “嗯,我会的。” “好了,来挖珠子吧。”殷旬起身,目光移到在岸上啪嗒啪嗒蹦跶的几位鱼上。 烟花从未见过这么丑的鱼,像是一大张黑色的枯叶,肚子底下还有六只细小的脚,看起来就像个漆黑的小怪物。 “别看它们长成这样,肚子里的珠子很漂亮呢。”殷旬上前两步。当烟花以为他会用刀剖鱼取珠、并为大师兄那身白白的衣服担心时,殷旬略一挥袖,原本那些要不甩尾巴要不用小脚爬来爬去的珠蟞鱼忽的凭空消失了。 只有原地留下的六颗硕大的珠子。 烟花睁大了眼睛,“不见了……” 殷旬笑着没有解释。 当然不是不见了,而是化为了血水之后又被他甩回池塘里了。 男子抬手,那六颗珠子从地而起,鱼贯而入的飞到殷旬手里的一个小荷包内。 他取出一颗递给烟花看,“不枉师叔养了三十年,这珠子的大小成色都不错。” 烟花接过,那珠子足有她掌心大,泛着莹润的流光,入手温润。 “好看吗?” “好看。” “那便拿去玩吧。”殷旬弯腰将荷包寄到烟花的腰带处,“不过不要拿到外面去,不然被师叔发现了,会生气的。” 烟花将视线从手上的珠子移到殷旬脸上,她眨了眨眼,“给我吗?” “当然,今天就是带烟花儿出来玩的。”殷旬莞尔,忽而看向远处,“哎呀,师叔好像回来了呢。” 他抱起女孩,“准备离开了哦。” 烟花点头,乖巧的抓住殷旬的肩膀。 看着脚下飞速退去的景色,烟花突然有一种趁蜜蜂不在掏了蜂蜜之后逃跑的错觉。 如此这般,大师兄带着小师妹去了各个地方正经的捣乱,直到烟花困倦的想睡觉。 “大师兄,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闲。”小烟花打了个哈欠,红着眼睛泛出了点泪花,看起来比面无表情的平常要可爱了许多。“你都不用修炼的吗?” 殷旬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问题是在讽刺他,虽然烟花确实没有讽刺他。 “嗯对,师兄不需要修炼。” “为什么?” “因为……”他轻笑了一声,半瞌的眼睑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因为我已经无法精进了。” “为什么?” “心境吧,”他笑着叹了口气,“心境无法突破,瓶颈自然也无法突破。” “为什么?” “因为想不通啊,”他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先一步挡下了烟花第四个“为什么。” “这些事情,以后师兄会慢慢告诉你的。而现在,没记错的话,烟花儿该去睡觉了、” “哦,好吧。”烟花确实困了,小姑娘揉着眼睛和殷旬道别,“大师兄晚安。” “晚安。” 殷旬笑着摆手,目送着小姑娘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然后转身也进了自己的屋子。 一夜无话。 翌日,烟花开始了玄鸿门新弟子的第二次大课。 再次见到南宫乐时,烟花感觉他好像老了许多。 秦易文看出了她的疑惑,中间休息的时候凑过来小声的讲话,“听说南宫先生好像修行出了什么岔子,以后再难突破了。” 烟花敏感的抓住了再难突破这四个字,她转头问秦易文,“为什么?” “不知道。”秦易文摇头,“不过一般来说,都是因为心境的原因吧?” “心境?”这个词大师兄也提过。 “是的,”趁着还没上课,男孩给烟花解释,“修真一事,除了勤勉,更重要的还是心境。心里豁达自在的人,往往提升较快,一旦出现了执念迷茫甚至是心魔,那就很麻烦了。” “通俗说的境界越往后越难突破,其实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杂念也在增长。 而练气、筑基这些低等级的段位之所以修的比较快,就是因为孩提、年轻时性子单纯,杂念较少,所以能突破的比较快。” 秦易文耐心的解释了一堆,烟花……烟花没听懂。 卫黎帮她总结了一下,“想不明白就无法突破,什么都别想就容易突破。” “哦……”烟花恍然大悟。 “……”秦易文有些挫败,沮丧的自语,“我、我解释的不清楚吗?” 卫黎拍了拍他的肩,“没有,你说的很好。” 这时,门外走来一红衣小姑娘,她手中提着一把精致漂亮的宝剑,剑鞘镶着金边宝石,剑柄挂着流苏,闪闪发亮的惹人注意。 当看见烟花时,重重的哼了一声,神色倨傲。 “凌悦玥……”秦易文若有所思的嘀咕着,“不愧是掌门的后辈,这么快就能配上自己的剑了。” 烟花微微睁大了眼睛,“掌门就是辉光师叔?” “你知道?”卫黎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嗯。”烟花颔首,她屋子里还放着人家给妻子准备了三十年的金丹礼物。 “掌门和大师兄关系不好吗?” 烟花问出口之后,发现两人诧异的看着自己,“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人会和大师兄关系不好。”卫黎肯定的说。 “大师兄在门派里人缘一直很好。”秦易文稍微理智一点。 烟花刚想说昨天的事情,面前却照下一片阴影,伴随着娇俏的尖声,“喂,我已经有自己的佩剑了!”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凌悦玥站在前面,趾高气昂的提着自己闪闪发光的宝石剑。 烟花:“哦。” “你居然还在用木头剑。”凌悦玥哼了声,“也不过如此嘛。” 烟花觉得,面前的这把剑应该和自己屋子里的那方闪亮亮的剑架是一套的。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凌悦玥刚想拍拍烟花的桌子,突然手腕一疼,她低呼了一声,“好疼,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卫黎抓着对方的手腕,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比平常更加缺少温度。 “你大可试试,看我手里的木剑能不能折断你的宝剑。” 还带着稚气的男孩神色淡漠疏离,他右手按上了腰间的木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孩子们不明所以的朝这边看来。 秦易文犹豫不决的想要上去劝架,却又碍着没弄清这几人之间的关系,不敢轻易上前。 “疼……”凌悦玥疼的红了眼睛,她尖叫道,“你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好汉!” 卫黎不为所动,然而这时,他的肩膀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我来。” 烟花站起身,“我不是好汉,是不是就可以欺负你了?” “你、你们!”凌悦玥使劲掰着卫黎的手,哭着喊道,“我要告诉太爷爷,你们欺负我。” 烟花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哭闹着的女孩一会儿,然后跟着喊道,“我要告诉大师兄,你欺负我。” 语气神态模仿了十成十。 “我太爷爷才是掌门!” “我大师兄修为高。” “我太爷爷年纪更大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我大师兄修为高” “我太爷爷掌管着整个玄鸿门!” “我大师兄修为高。” 卫黎已经放开了手,但是凌悦玥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打嗝,“我太爷爷、太爷爷才更厉害嗝……你真讨厌……嗝。” “都在吵什么!” 凌悦玥哭的正欢,门口传来厉喝。 众人寻声,原来是来上第二堂课的南宫乐,学生的天性让所有孩子立刻坐好、低头、屏气凝神。 南宫乐视线落在一身火红分外突兀的凌悦玥身上,然后双眉紧锁,“上节课你为什么不在?” “我……”凌悦玥抽噎着,“我不小心记错时辰了。” “第一天就缺席,别以为自己身份显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南宫乐阴沉了脸,“在这里,你就是最普通的弟子,整个玄鸿门,任何人的修为都比你高。 我最讨厌靠着歪门邪道走捷径的,今天小惩大诫,出去罚站一月,先去去你的傲气再来论道!” 烟花卫黎目送着刚刚能进教室又被赶出去的凌悦玥,却不想耳边又传来了怒喝,“你们两个,第一天就公然闹事,也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1 16:00:03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1 16:00:06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1 16:00:11 谢谢谢谢!!!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二十一章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两个孩子是在走廊听完的课。 东边站着烟花和卫黎,西边站着凌悦玥,一个走廊,中间空荡荡的,分成了两极。 等到结束上午的课,凌悦玥已经有些站不动了,站的太久,以至于她一突然走路就有些踉跄。 “你看什么看!”觉得脸面尽失的小女孩当看见烟花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时,顿时炸了起来。 “你别以为你师兄殷旬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插着腰指向烟花,“我太爷爷说了,他就是个伪君子,看着对谁都好,其实自私的很,才不是什么好人。” 烟花直直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多了几分沉色,“闭嘴。” “哼,我凭什么闭嘴!”觉得自己终于戳到烟花痛处的凌悦玥更加得意,愈发口不择言,“什么天下第一剑修,我太爷爷说了,就是个靠脸勾引了……啊!!!” 话未说完,对面纤细的女孩如离弦之箭般冲来,右手抓住凌悦玥后脑的头发往地上猛地摁下,同时膝盖狠狠的顶上她的腹部,在将她撞得后退了些时,顺势扯着凌悦玥的头发向后方的地板砸去。 动作凌云流水的熟练,招招带着狠戾,不含一丝感情。 后脑磕在地上,凌悦玥在感觉到疼痛前,先被眩晕充斥。 烟花不等她缓神,直接一脚踩在了她的肚子上,单手执剑,剑尖抵在凌悦玥的嘴唇上。 那双死板无波的眼睛冷冷的俯视地上的女孩,“道歉。”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在瞬息之间,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剧烈的疼痛在眩晕后漫天铺地的袭来,凌悦玥咬着唇,倔强的一句话都不说。 “道歉。”木剑强硬的戳进了女孩的口中,在娇嫩的唇瓣上留下擦痕。 “唔唔……”凌悦玥摇着头挣扎避开剑端,所幸是最基础的木剑,剑尖还算圆润。 “我没说错!殷旬就是道貌岸然的……唔!” “等等!” 烟花高举木剑的手被人握住,她转头,看见是卫黎。 “别惹事,会被罚的。”卫黎摇头,示意她停下。“现在先生和弟子都去吃饭了,没人看见,一会儿人多了就不好收场了。” 烟花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松动的表情,她歪了歪头,用疑惑的语气问卫黎,“不生气?” 明明卫黎是那样喜欢大师兄,为什么不生气呢? “生气,”卫黎认真的看着她,“但是玄鸿门有门规,弟子私斗,严重者会被逐出门外的。” 烟花沉默片刻,然后转头看向红着眼睛狼狈不堪的凌悦玥。 卫黎松了手,在他以为烟花会收手的时候,女孩猛地将手里的木剑朝下劈去。 砰—— 撞击的声音响在无人的走廊,凌悦玥瞳孔剧烈收缩着,颤抖着浑身被冷汗浸湿。 那木剑竟然生生戳碎了凌悦玥佩剑上最大的宝石,浅浅的嵌入宝石中心,笔直着立在凌悦玥的剑鞘上。 但这并未结束,面色沉沉的小姑娘把。剑。拔。出来,然后踩着凌悦玥的肚子,用自己的剑把对方佩剑上的宝石挨个儿戳碎了。 走廊上咔嚓咔嚓的声音连绵不绝。 戳完最后一个,她一句话不说的扭头就走。 卫黎看了看离去的烟花,又看了看愣在地上捂着肚子的凌悦玥。 这事怕是瞒不过去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威胁善后了。 想到这里,他快步上前去追赶烟花。 旁边没了人,凌悦玥再也控制不住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姑娘这次,被揍狠了。 烟花很生气,不只是生气凌悦玥那样污蔑温柔的大师兄,也是因为最后卫黎拦住了她。 她觉得卫黎和凌悦玥站到一起了,卫黎背叛大师兄了,卫黎不和她好了。 烟花直往后山跑,饭也不吃,用尽全力的在石阶上冲刺。 她越想越生气,打算也不和卫黎好了。 于是等卫黎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孩一个人在山上猛冲,怎么叫也叫不住。 “烟花!”叫喊无果的卫黎索性张开双手挡在她面前。烟花还在生气,猫着身子从卫黎的腋下穿过去。 卫黎抿了抿唇,再不阻拦,转身兀自离去。 罢了,还是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 这冷静直到晚上烟花回去的时候都没能冷静下来。 殷旬掀开瀑布,看见一个小不点低着头横冲直撞的走了进来。不像从前那样对自己打招呼,闷声不响的就往自己屋子走。 这是……生气了? 殷旬打量了片刻小姑娘的背景,就算是个背景,都能看出气鼓鼓的样子。 噗嗤…… 他忽的笑了出来。从前还不知道,原来威震八方的冷面修士鸣烟铧小时候也有这样一面。 收敛起笑的大师兄施施然的敲响了烟花的门,“烟花儿,能让师兄进去吗?” 门里没有反应,过了许久,才被打开了一条缝。 烟花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烟花,可是任谁都能从那张呆滞死板的脸上看出她在生气。 倒也是个奇迹。 “怎么了,”殷旬牵起女孩的手,往屋里走去,“和卫黎吵架了吗?” 烟花摇头,低着头小声道,“我打架了。” “受伤了吗?” 烟花再次摇头,“我把她打伤了。” 殷旬松了口气,然后舒展眉眼,“能告诉师兄,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吗?” 倔强的小姑娘撇过脸,不情不愿道,“她骂人。” “骂烟花儿了?” “没有。”她悄悄的抬头看了眼殷旬的表情,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骂师兄。” 殷旬挑眉,“她骂师兄什么了?” 烟花不说话了,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殷旬轻笑出声,将气鼓鼓的小姑娘搂进怀里,柔声道,“烟花儿这么维护师兄,师兄很高兴。不过,师兄更希望烟花儿能先注意自己的安全。” “如果今天打输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师兄不想看见烟花儿哪天回来是带着伤的。” “她很弱。”我不会输的。 “确实,在同龄的弟子中,烟花很棒,可是以后呢?” “你总有一天会遇见比你强的对手,就算是那些比你修为低的弱者也要他们的保命之术,不要小看任何人啊。”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言语上的攻击并不需要在意,因为别人的恶言恶语就大打出手,那既会让师兄担心,也会显得烟花很小气呢。” 烟花懵懂的眨眼,“所以我错了吗?” “当然不,师兄很高兴烟花儿在师兄不知道的时候保护了我。只不过是选了不合适的方式而已。” 殷旬瞥向剑架上小姑娘的木剑,顶端有着磨痕,那是昨天还没有的。 “同门私自斗殴不仅违反了门规,而且还让你的剑难受了啊。” “难受?”烟花不解,“剑也会难受的吗?” “当然。”殷旬指向木剑的剑端,“你看,它受伤了不是吗?烟花儿今天对它不够温柔呢。” 烟花咬唇,半晌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对不起……我做错了。” “没关系。”殷旬弯起眸子,顺着小姑娘的背脊拍了拍,“以后遇到生气的事情的时候,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一定要好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 “那么,我们现在去给被烟花打伤了的孩子道歉好吗?” “好……” “烟花儿好乖。”殷旬笑着起身,对女孩伸出手,“抱抱。” “不要。” 。…… 两人走至院口,殷旬却不御剑,而是挥袖撩开瀑布,“看来不需要我们去了呢。” 远处有点白星渐进,殷旬牵起烟花的手,捏了捏,轻声道,“别怕。” 白光愈盛,待落在两人面前时光芒四射,宛如烈日一般,刺的人眼生疼。 没疼到。 眼睛被覆上一抹微凉的触感,烟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白光中的两人,一中年模样的男子携着凌悦玥落下,耀眼的光芒直到两人落地后许久才渐渐消散。 烟花抬眸,和凌悦玥对视。 小姑娘可能是被中午的事情吓坏了,一见烟花便攥着自己太爷爷的衣服往后躲了躲。 躲完又觉得没面子,对着烟花重重哼了一声。 “掌门师叔突然光临,弟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殷旬上前两步对着男子微一行礼,随后目光在凌悦玥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必多礼,我今天是来找她的。”辉光指向旁边站着的烟花,目的明确言简意赅“这人重伤了月月,须得按门规处置。” 殷旬故作讶异的挑眉,看向烟花,“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和朋友打架?” 烟花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说过了大师兄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且凌悦玥不是她朋友…… “她骂大师兄。”烟花还是很生气,“说是她太爷爷说的,师兄不是好人。” “胡说,掌门师叔怎么会说这种话。”殷旬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这就是月月的太爷爷,是非常值得让人尊敬的老前辈,对我也多有照拂,怎么可能背后说师兄坏话?” 殷旬轻笑一声,看向有些不安的凌悦玥,“月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和烟花发生争执吗?” 虽然白天趾高气昂的诋毁殷旬,但是当对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那么温柔的和自己说话时,小姑娘的脸腾的就红了。 殷旬弯起眸子,俯身和凌悦玥对视,“不要紧张,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就好了。” 那双漂亮惑人的凤眼深处有暗红的色泽流动,凌悦玥看的有些愣神,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然后小声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太爷爷老是说殷旬师兄就是个靠脸勾引女人的伪君子,我、我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辉光瞪大了眼睛,脸色极差,“放肆,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种话!” 殷旬起身,眼睫翻飞之间,那抹深红迅速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牵着烟花的手,转头对着男人笑了笑,“看来是个误会呢。”倒是没有一点被人这样抹黑而生气的意思。 “也是,小孩子就是喜欢闹腾。”辉光皱眉甩袖,“这么小就敢到处撒谎,回去让你爹好好教训你。” 说完,拉起有些懵懂小姑娘转身离开。 盛气凌人而来,盛气凌人而去,也算是始终如一,并没有给殷旬道歉的意思。 烟花和凌悦玥一样懵懂,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笑意吟吟的男子,诚恳的说,“大师兄,你好厉害……不,她好笨哦。” 殷旬被她的话逗笑了,颇为认真的问,“是大师兄厉害得让你惊讶一点,还是她笨得让烟花儿更惊讶一点?” 烟花:“……” 女孩脸上的钦佩在自己都没察觉时收了回去,但她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答道,“都很惊讶。” “那烟花儿今天和这么笨的人打了一架,是不是也很笨?” 烟花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以后不会了……” “师兄不是这个意思。”殷旬勾唇,“烟花儿现在还小,所以好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 “师兄知道凌悦玥今天让烟花儿不开心了,不开心了就打回去当然没问题。不过……”殷旬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辉光离去的方向,“去掉碍眼的人这种事情,要等烟花儿更强大的时候,才能实现呢。” “在这之前,要学会忍耐,学会克制。不自量力的随心所欲,那是疯子的行为。” 这句话的声音有些缥缈,似乎在说给女孩听,又似乎在说给另外的人。 烟花半懂不懂的点头,“等到和师兄一样强的时候,就能随便打架了是吗?” 殷旬笑了,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师兄不强。” “大师兄很强。”烟花笃定的开口,“比刘肆先生还强。” “强大与否看的不仅仅是修为。”殷旬摇了摇头,“就像我之前说的,修为低的人也有他的保命符,绝望中爆发的威力是不可估量的。同样,修为高的人也会有疏忽迷茫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是很容易击败的。” “那要怎么判断?” “师兄也不知道啊。”殷旬微微抬头,带着固有浅笑的脸上透出了些恍惚。 “可能……当强大到不用判断时,就不需要烦恼这个问题了吧。” 多年之后,烟花回想起来,才发现,殷旬说这话时,是多么的迷茫困惑。 而如今的她,只是个盲目依赖大师兄的孩子。 在八岁的烟花的世界里,大师兄是无所不能的,大师兄是什么都知道的,大师兄是天下最强的第一剑修。 可惜,殷旬不是。 ——修为高的人也会有疏忽迷茫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是很容易击败的。 说这句话时的殷旬,已经不经意的开始在最相信的人面前,展露了脆弱。 然而,不管是烟花,还是殷旬自己,都没有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僵尸粉的地雷!!![天天送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烟花主动找了卫黎。 “对不起。” 被大师兄教育过的小女孩很真诚的道歉,就像大师兄说的,昨天她太冲动了,卫黎才是对的。 卫黎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稍一点头就算作原谅了。 “掌门没有找你麻烦?” “大师兄把他赶走了。”烟花想起昨天的场景,有些奇怪,不自禁的喃喃出声,“凌悦玥好笨……” “什么?”卫黎没听清。 于是,烟花大声的说了出来,“凌悦玥好笨。” “你才笨!” 两人转头,看见刚好站在后面的凌悦玥。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浮现脑中。 吸取了教训的烟花直径走开,卫黎瞥了眼之后,也跟着离开。 “你今天很冷静。”他夸奖道。 烟花点头,“等我能打得过她太爷爷了我再去打她。” 卫黎:??? 烟花的悟性还是挺不错的,一下子从殷旬那么多话中抓住了重点。 凌悦玥弱,但是背后有掌门撑腰,掌门强,她打不过掌门,等于她打不过凌悦玥。 大概是昨天回去被教训的狠了,凌悦玥也没再惹事。上午南宫乐上课时,安安静静的和烟花卫黎各站走廊一头,显得分外和谐。 不过身上那把被烟花戳碎了所有宝石的剑不见了,也没带新的过来。 大家和谐的在走廊听完了今天的课程,等秦易文出来后吃饭。 上午的文理课是大课,各个峰头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上,但是下午的武课就分开了。 各峰有各自的特色和安排,如鸣峰的刘肆就喜欢磨炼新弟子的心性和打基本功;而隔壁的月峰就喜欢让孩子多亲近自然,从天地之间寻找自己适合的方法后再来修行;再隔壁的辉峰,就喜欢教剑法,一套一套的教下去,让弟子们反复练习。 凡此种种,各不相同。 故而大家下午的课都是各上各的,鸣峰的三个小孩儿依旧是后山集合。 今天的刘肆先生,依旧是满腹奇计,摩拳擦掌的等着逗孩子们玩。 孩子们狼狈充实的一天从刘肆先生的课堂开始,然而,比起这样怀抱着憧憬的狼狈,另一边,殷旬的世界就不是那么明媚了。 玉床上的男人眉头轻蹙,本就偏白的肤色透出点点惨白,额上有冷汗滑落,显然是入了梦魇。 殷旬很久没有做梦了,或者说,他很久没有睡觉了。 从第一次重生开始,只要入睡,就是铺天盖地的噩梦,那种撕心剖腹的感觉让他不敢闭眼。 虽然到了他这种程度的修士,不睡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然而为人的本性还在,多年不入睡让他的神经有些撑不住。 殷旬清楚的知道这里是梦境,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相同类似的梦,他已经做了四世,这是第五世了。 天地混沌,云雾茫茫,他站在一片朦胧之间,无法动作。 忽而亮光大放,像是一把利剑一样劈开了这灰雾蒙蒙的世界,阳光灿烂的美景渐渐的清晰浮现。 被光芒刺的眯了眯眼,等耀眼的光芒消散后,殷旬果然又见到了熟悉的景色。 那是他的院子。 “师兄,新来的两个孩子资质都很好呢。”清亮爽朗的声音响在耳边,殷旬回眸,看见弥笙箫正远眺山下两个对招的孩子。 弥笙箫,殷旬的二师弟,两人同一时间拜入的鸣峰。 “是不错。”身体不受控制的说出话来,殷旬跟着望去,那便是第一世时候的烟花和卫黎。 “我还是第一次有小师妹呢。”明明已经四百岁,却一副少年郎模样的弥笙箫期待的托腮,“啊,快点结束新弟子的大课吧,我好想带着小师妹出去玩啊。” “怎么想不带着小师弟出去玩?”殷旬笑着睨他。 “啧,我已经有十八个小师弟了,早就腻了。”他摆了摆手,“但是小师妹多可爱呀,小小只的女孩子,抬着头软软的叫你‘师兄,人家想吃糖葫芦’……”想着想着,他露出无限向往的神情,“只要一想,我就好激动!” 殷旬屈指掩唇,笑着接话,“被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期待了。” 他目光移到下面那两个孩子身上,心中微动。 新的弟子吗……看起来真的是不错的苗子。尤其是那个唤做卫黎的孩子,好好培养一下,绝对是前途无量。 。…… 天旋地转,场景倏而一转,再次清晰起来时,是满目的昏暗。 “殷旬,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飞升。”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被粗大的铁链困在法阵中的男子,“既然如此,不如为我们玄鸿门贡献一下,也不枉我们如此悉心的培养了你几百年。” 殷旬趴在地上,发丝凌乱,除了粗重的铁链,附在身体上的暗链才更让人痛不欲生。 他双目欲眦,满眼通红,“做这样的事,你还算是一个修士吗!” “这是长老们一致同意的,”辉光冷冷的看着他,“你死了,还有无数的剑修,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如今玄鸿门正处在危及关头,身为掌门人的我绝不能就这么死。” “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你还有什么要去,我尽量满足你。”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殷旬仰头笑了起来,他恶狠狠的盯向辉光,字字泣血,“玄鸿门,若有来生,我殷旬定灭其上下满门!” 辉光喝到,“口出狂言,就算是条狗也知道舍生取义,看来我也不必好言相劝你了。” 那时候殷旬才知道,那些门派每月拨给自己的天财地宝,并不是希望他早日突破,而是用来滋补他的身体的。 从一开始,殷旬的存在,就是给寿命将至的掌门续命的。 他那具纯阴之体,不仅让他当了五百年的天才,也最终让他命丧黄泉。 被人日日取血,在那漆黑无光的屋子里残喘了八十一日之后,终于丹田被手掌穿过。 内丹被生生挖出,鲜血四溅,凉的很快。 一切都像是快进的无声戏剧,单薄而乏味,让殷旬没有半分的触动。 即使主角是他自己。 魂魄离体,他看着地上那具残破的躯壳,看着从前尊敬的掌门吞咽下自己修炼了五百余年的内丹,看着大门破开, 看着那一柄泛着血气的大刀直直捅入掌门的后心。 玄鸿门上下弟子皆为剑修,只有一人用刀。 殷旬勾唇,眼泪却落了下来。 这是第几次看了? 为什么……已经那么多次了,可他依旧震撼如斯。 画面至此有了声音、有了色彩、有了感情。 铺天盖地的五味陈杂带着浓郁的悲伤忽而而至,殷旬伸出手,不自觉的向前走去。 烟花儿…… 他想要抱抱她,指尖却穿过了女子的身体——阴阳两隔。 高束马尾的女子抽出刀刃,面无表情的神色在看见地上殷旬的尸体时破碎。 她站在原地沉默,黑暗的小室里,只有刀刃上的血液低落的回声,以及因为主人极其悲愤而发出嗡嗡争鸣的长刀在低吟。 半晌,女子终于有了动作。 她迈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殷旬的尸体,然后一步步的朝门外走去。 门外,横尸遍野。 她背后的长刀上曾滑落过每一具尸体的血液。 女子抱着殷旬,目不斜视的越过无数死尸,没有丝毫的停顿。 直到面前被人拦住,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挡在了鸣烟铧面前。 他淡淡道,“你不该这么做。” “让开。”女子颔首,神色冰冷。 “妖魔四起,天下大乱,此时的玄鸿门掌门,比一个第一剑修要重要的多。”男人平静的直视过来,“烟花,你冲动了。” 鸣烟铧定定的看着他,“卫黎,让开。” 卫黎沉默,侧开了身子让女子过去。 他看着女子远去,身后传来无奈的叹息,“她总是能让人大吃一惊。” 一蓝衣儒生走到卫黎身旁,和卫黎并肩,一起望着渐行渐远的女子。 卫黎垂眸,不置可否。 “不过,倒也不算是坏事。”秦易文拍了拍卫黎,“烟花一个人杀了所有辉光派的人,如今我们将辉光所做之事传出去,烟花不会被如何的。” “毕竟杀人续命,不是正道所为。杀害师长同门和斩除奸细邪修,也就是一线之隔。”秦易文微笑,“人已经死了,是黑是白,我们说了算。” 卫黎道,“还有玄鸿门掌门一事……群龙无首只怕人心惶恐。” 秦易文笑着看向他,“谁说群龙无首?辉光和几大长老已死,论资排辈你是大长老的嫡传弟子;殷旬陨落,这玄鸿门又有谁的剑法修为能出你左右?” 他又拍了拍卫黎的肩,“大局已定,不必推辞。” 卫黎摇头,“不仅如此,我们之前瞒着烟花大师兄的事情,只怕她对我有了怨怼。” “你多虑了。”秦易文道,“烟花虽是殷旬的嫡亲师妹,可是两人接触甚少,她与殷旬的相处,还不及你和殷旬相处的多。” “烟花天性淡漠,喜欢独来独往,也就愿意和从小相处的你我接触。整个玄鸿门、不,该说整个天下,与她最亲密的人是卫黎,可不是殷旬。 她不会为了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师兄和你断绝来往的。” “可是,今天她很不对劲。” 秦易文叹了口气,“烟花是个好孩子,尊师重道一根筋。一直敬重的大师兄被人折磨致死,又被我们蒙在鼓里,自然是生气的。别担心,过段时间气消了就好了。” 他睨了一眼卫黎,“不会耽搁你和她的结道大典的。” 卫黎抿唇,“但愿如此。” 他扫了眼遍地的尸体,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安。 。…… 万物扭曲,殷旬又回到了那片灰雾蒙蒙的地方。 他无意识的轻笑一声,等着进入第二世的梦境。 比起第一世青涩稚嫩的自己,第二世不仅没有任何成长,反而更加愚蠢。 更讨厌的是, 第二世的卫黎,更光芒耀眼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僵尸粉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明天入v三更,谢谢老爷们一直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重生的时候, 殷旬是十分激动的。 “这是……”他坐在床上, 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许久回不了神。 半晌,他捂着脸痴痴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那双如黑玉般的眸子里, 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红色,披头散发的男子癫狂的在床上边跳边笑,行状疯癫,宛若一个疯子。 无意间的一瞥,镜子中赫然一赤瞳邪肆的妖魔。 一念之间是正邪,被虐杀后的仇恨怨怼宛如荆棘一样疯狂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的缠绕包裹。 那个心系苍生、恪行正道的剑修,死在了上一个世界。 如今的殷旬, 变成了他从前深恶痛疾的邪魔,但是,那时候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殷旬起身, 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黑色妖娆的魔纹爬上脸颊, 指甲尖锐细长, 血红的瞳孔里被恨意充满。 殷旬眯眼, 明明这时候的自己该是惊慌的,可他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才是让他最放松的姿态。 施法掩去了这副容貌, 再次勾唇,殷旬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宛如谪仙的剑修。 他转身出屋,开始了自己的报复。 。…… 看着从前的自己, 殷旬没有一点自怜的情绪,反倒觉得不堪入目。 那副浮躁激进的姿态,太难看了。 不等他多想,场景再次扭转,天地似被血色渲染,压抑的只剩下血腥和黑暗。 “屠玄鸿门满门,残杀生灵无数,殷旬,你可还有半点修士的良知,可还有半点为人的仁慈!” 剑光之上,是满脸怒容的青年,他执剑的手微微颤抖,不仅是因为最敬爱的大师兄背叛了正道,更是因为不眠不休的打斗耗费了巨大的体力。 “数千条人命,皆因你而死。”他眼角欲眦,嘶吼出声,“就算将你千刀万剐,又有何用!无数怨灵徘徊于三界,这样结果,就是你想要的?!” 殷旬笑着,丢了手中满是缺口划痕的残剑,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环视周围,一望无际的累累野尸,血漫大地,亡灵不散。 “卫黎,”他又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轻轻的开口,“你可是大师兄最喜欢的师弟呀。” 男人敛去了身上的邪气,那张俊美的脸上,勾起了一百多年前卫黎第一次见他时,温暖的笑容。 卫黎低头,握剑的手收紧。 “我没有这样残暴无情的大师兄。” 低沉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这尸田之上,伴着血风的呼啸,显得冰凉透骨。 “这样啊,”殷旬轻轻叹息,“那真可惜。我可是一直以师弟你为傲的。” “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弟!”卫黎猛地抬头冲来,手中的剑毫不留情的刺向殷旬的腹部。 噗—— 刀剑深入血肉,顺利的好像前面的苦战都是虚幻。 “你……”卫黎瞳孔剧烈收缩,他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哪怕现在,他依旧眉眼含笑。 “玄鸿门上下皆为我所杀,”殷旬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天空,天空被乌云覆盖,没有一丝光彩。 “重来一次,大仇已报,我再无遗憾了。” 卫黎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殷旬收回目光,丝毫不顾及腹部里的利剑,从虚鼎中取出一方青玉盒,“你和烟花儿的结道大典将近,那孩子无父无母,唯一栖身的师门也被我毁了。” “这算是师兄替她准备的嫁妆。”他咳嗽两声,鲜血自口角流出,在衣服上绽开血花。 “看样子,我是不能亲手给她了。你替我转交吧。” 卫黎咬牙,倏地将剑抽出。 他冷冷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你也知道那是烟花唯一栖身的师门?” “你可知,烟花是多眷恋那里的一草一木?” “若是想打人情牌让烟花为了你而怨恨我,那大可不必。”剑光闪过,那沾着殷旬身体温度的利剑重重的刺入那方青玉盒。 “殷旬,你真是让人恶心。” 目光涣散,最后的那一抹亮色,磕磕绊绊的支撑着殷旬看见了从远处赶来的那抹身影。 纤细的、熟悉的、和上一世一样的,最后的身影。 刀剑争鸣,卫黎转身挡下了从后砍来的长刀。 他皱眉,“烟花你干什么。” “你骗我。”女子面带怒色,“你骗我大师兄闭关了!” “……”卫黎沉默,“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知道你敬重他,所以不敢告诉你,魔尊就是殷旬。” “你杀了他。”烟花收刀,却并未入鞘。 卫黎看向她,反问,“我不该杀了他?” 两人无言的相峙,安静的能听见每一丝风略过的声音。 女子低头,看不清神色。 “让我安葬他……可以吗。” 这样的烟花,像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安安静静的脆弱伤感着,尽管她脸上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 卫黎暗叹一声,侧开了身子。 “别太惹人注意了,毕竟……”原本是该挫骨扬灰的存在。 像是第一世那样,女子走近,单膝跪下,将地上残破的尸体抱了起来。 殷旬身上的血,弄脏她衣服了。 。…… 。…… 梦境过半,殷旬已经有些不耐了,一次又一次重复他愚蠢的曾经,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从梦境中醒过来。 强迫他再次经历死亡,强迫他看着自己的蠢样,强迫他看着别人的荣耀,真的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然而不管多么不情愿,第三世的梦境依旧不急不缓的朝他走来。 殷旬闭眼,啊呀,这可是他最讨厌的一世呢…… ☆、第二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标准雷的地方,就不是真雷![求生欲打败了不想剧透的心情“大师兄……”弥笙箫瞳孔收缩, 定定的站在门口, 再难向前踏出一步。 他通体发冷, 手指颤抖。 “你……你在做什么啊……这是什么新的修炼方法吗……” 殷旬蜷缩在地上,死死的咬着下唇, 整个人透出一股灰白的死气。 “我已自废灵根,”他把自己撑了起来,勉强笑了笑,“以后不再是你们的大师兄了。” 弥笙箫踉跄的朝前扑了两步,脸上扬起了苍白的笑,“你又在骗我了,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殷旬缓过了最痛苦的那段, 脸色好了一些,他摇了摇头,“对不起, 我……” 肩膀一重, 男子无力的低头, 将手搭在殷旬肩膀上。 “四百年的修为都不要了……”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语气沉缓,“我也不奢求你能为了我留下了。” 殷旬微愣,随即勾唇。 “别这么说。” 别这么说, 给我一种你真的多么在乎我的错觉。 “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到处走走吧。”殷旬绕开他,朝门外走去, 他站在院口回眸,将手指抵在唇上,笑道,“对了,能帮我保密吗?” 弥笙箫沉默,片刻后点头。“宣称你闭关吧。” “都行。” 只要能瞒过一段时间的掌门,怎么样都行。 人海茫茫,隐匿踪迹之后,应该能安稳的过完寻常人的几十年吧。 那时候的殷旬,是这样想的。 。…… 在那之后,殷旬定居在了凡尘界。 第一世的怨怼,第二世已报,尽管心中依旧残留着些许恨意,但并不能支撑起他再一次的反击。 罢了吧,就当扯平,从此两不相欠。 废了灵根修为,既是防止自己心魔未除、哪天克制不住被怨恨支配,也是为了让掌门死心。 如今一个普通人的殷旬,就算是纯阴之体,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能让一个元婴末期的大能突修为、长寿命了。 初初变回普通人时,殷旬走路都有些不习惯,身体笨重不说,甚至会因为一点凉风就头疼脑热。 但是这些体验对于活了四百多年的剑修来说,一时间还算是新奇有趣。 直到那晚,邪修出世。 五感不再敏锐的殷旬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具纯阴之体对于偶然来凡间的邪修来说,简直是稀世珍宝。 如果作为炉鼎,将对于修行大有裨益。 后面的场景变得不堪入目,殷旬垂眸,果然,不管看了几次,第三世的结局都能轻易的激起他的杀虐。 “怎么了?”卫黎转身,看着停在后面不动女孩,疑惑问道。 两人刚刚结丹,被派出下山历练,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出去历练,一个前辈都不在身边。 烟花看着远处的林子,“有声音。” “别忘记师门任务。”卫黎一边开口一边警觉的按上腰际的佩剑,“你我修为还远远不够,冒然深入林子不妥。” 烟花迟疑道,“可……”她听见了人的声音。 “大凡食人之物,嗥叫声都类似人语。”卫黎摇头,“天色不早,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嗯……” 烟花转头,最后看了一眼传来声音的方向,然后跟着卫黎离去。 卫黎一直都很聪明,自己听他的就对了。 但是…… 走出一里之后,烟花又驻足停下,“卫黎,要去方便。” “小心点。”卫黎颔首,抱着剑倚树休息,“快些回来。” “嗯。” 烟花转身,待身后的树木遮住了卫黎的视线之后,她飞速朝之前的地方掠去。 余光扫视四周,于右前方瞥见了几团人影。 女子隐去声息,不动声色的观察前面的情况。 前面的情况,有点超出烟花的想象。 只见前方的地上,两三个邪修模样的人压着一个白衣男子,做着烟花只在书上见过的动作。 烟花愣了愣,这是在……双修? 那她是不是打扰了别人? 正打算默默离去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的烟花,突然听见了男子撕心肺裂的尖叫。 不要…… 不要过来…… 殷旬紧紧了闭上眼睛,他不想这样的自己被她看见。 不管精神再怎么不愿意,可是梦境还是按着历史的轨迹缓缓推进。 烟花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好像从前三长老跟她讲过,双修确实是会发出声音的。 但是……是这么痛苦的声音吗? 卫黎也学过,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的多些。 要回去问问卫黎吗? 烟花正打算转身回去问问卫黎再过来,却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算了,反正是邪修,想来想去好烦,直接杀了吧。 正沉浸其中的邪修们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刺中要害,纷纷软倒了下去。 身后的痛楚缓下,殷旬抬头,朦朦胧胧的看见了握着长刀的女子疑惑的看着自己。 “你看起来不像邪修。” 并不是疑问,女子兀自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不杀你。” 殷旬狼狈的趴在地上,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瘦犬,他深深的把脸埋在土地中。 不要认出他……不要认出他!不要认出他!!! “要治疗吗?”神经大条的女孩却直接蹲到了男人面前,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你看起来很虚。” 殷旬咬牙,如今的他,已经被邪修掳去了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的凌虐,自然体虚无比。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好用,被那些邪修用药吊着一口气,早就活不下去了。 殷旬的鼻尖深深陷入泥土中,一言不发。 烟花就蹲在他面前,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两人相持许久,直到身后传来踩踏枯枝落叶的脚步声。 烟花回头,看见来人才想了起来,“啊……卫黎。” 卫黎扫了眼面前的情况:两三个邪修的尸体,女孩面前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 “你又捣乱。”他叹了口气,“现在可以走了吧。” “对不起。”烟花对着卫黎道歉是很熟练的,“要救吗?” 卫黎跟着打量了一会儿面朝下的狼狈男人,然后道,“留点丹药,走吧。” “哦。”烟花点头,依言照做之后起身。 殷旬听着两人的脚步愈走愈远,间或伴随着交谈的声音。 “卫黎,你生气了吗?” “没有。” “你生气了。” “没有。” “不要生气。” “……没有” “那抱抱。” “……” 。…… 指甲不知觉的深陷泥土里,殷旬想,没必要了。 没必要了…… 。…… 天地破碎,开启了第四世的场景。 比起前面三世,第四世还算平和。 殷旬逃出了玄鸿门,进入了千年才开启一次的秘境之中。 就这样一个人好好修炼吧,等飞升……等飞升就好了。 哪怕此生无法悟得大道,顺其自然的等寿命将至时死去也好。 然而,在最后突破的瞬间,三世惨死的画面铺天盖地的卷来,原以为忘却的怨恨直冲灵台,凶猛的势不可挡。 舌根压到腥舔,殷旬暗道不好,可还来不及停止,丹田之处便猛地滚烫起来。 他绝望的仰头四顾,却连一根可以攀附的稻草都找不到。 经脉寸寸断裂,血肉点点炸开。 自最脆弱的地方开始崩塌,那是比被千刀万剐还要痛苦的感觉。 一念之差,便是走火入魔。 殷旬倒在血泊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只手被灵气炸飞至面前。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天道如此苛责与他,为什么三千世界没有一处他的容身之所,为什么他生生世世都逃不开这厄运! 他做错了什么? 从入道起,他没有懈怠过一天,没有陷害过任何人,几百年的斩妖除魔,保护了多少生灵! 哪怕第二世入魔,他也不过是杀了从前有负于他之人,并未残害任何无辜! 先祖在上,可能告诉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四世不得好死! 正道、邪道,皆欺他太甚; 名门、草芥,皆欺他茕茕 皇天、后土,皆欺他无门! 既如此,何必再压抑自己?何必再恪守着天道地法? 心魔难消,那便彻底入魔; 境界难破,那便不再苦修; 天地负他,那便毁掉这三界! 地上的血液渐凉,有巨大的秃鹰于空中盘旋。 殷旬阖目,众生万物凡尘仙门,我们下世再见。 若还有下世…… 。…… 梦醒时分,殷旬隐约看见了第五世的自己。 他打开门,弥笙箫站在外面,兴致勃勃的开口,“大师兄,新一届的弟子已经到玄鸿门了,这次能给我个小师妹吗?” “好。” “诶你别老糊弄我,四百年了,我要一个小师妹过分吗……嗯?”长得仿佛少年的男子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师兄,你同意了?” “嗯。”殷旬点头,笑道,“四百年了,我也想要个可爱的小师妹呢。” “没问题!”弥笙箫拍着胸保证,“我现在就偷偷去搜集资料,一定在拜师大会上选一个最可爱的。” “不用。”殷旬拦住他,“我已经有人选了。” “啊?是谁呀是谁呀?” 殷旬屈指掩唇,轻笑低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是这天下,最可爱的女孩儿,最让他心安的女孩儿,唯一不会伤害他的女孩儿。 是那个,哪怕自己被三界唾骂、被天道厌恶,也依旧愿意唤自己一声大师兄的女孩儿。 这一世,已经等候百年了,终于能再见到你了吗…… ☆、第二十五章 当烟花卫黎被允许进入教室坐着听课时, 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南宫乐讲了一个月的课, 今天发了一套自己出的试卷给孩子们考试。 烟花是个好孩子, 哪怕站在走廊上,依旧聚精会神的听课, 把先生说的话全都努力记下来。 于是这套南宫乐课上基本都讲过的卷子,烟花很轻松的写了出来。 直到最后一题—— “如何应对食发鬼。” 烟花眨了眨眼,食发鬼南宫乐没怎么讲过应对方法,就说了是喜欢吃头发的鬼。 她想了想,提笔写道:“把头发都割了。”这样就不会被食发鬼追着跑了吧? 然后,她又回到了走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居然敢这么轻易的抛弃,”南宫乐气到不行, “给我去走廊上好好思过,连父母之爱都不能顾及的人如何能悟得天下大爱!” 于是烟花刚进来又被赶了出去。 小姑娘很难过,回去的时候殷旬就看见她一个人一言不发的练习挥剑。那张包子脸上虽然毫无表情, 但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委屈。 “怎么了?”他没控制住, 笑了出来, 只觉得这样的小女孩实在是可爱的让人化了, “谁欺负烟花儿了?” “没有。”烟花继续用力的挥剑。 “真的吗?明明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 “没有!”看起来更委屈了。 “这么严重啊,”殷旬笑着睨她,“连大师兄也不能告诉吗?” 烟花停下了挥剑, 闷闷道,“我又被先生骂了。” “嗯?”殷旬伸手取下她的木剑拿在手里,一边牵着她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先生说你什么了?” “他说我不顾及父母,不配修道。”小姑娘眼睛红了起来,湿漉漉的分外可怜,“我没有。” 殷旬微讶,“他为什么会这么说烟花儿?” 烟花便把考试的事情和殷旬说了,说完后大师兄噗嗤笑了出来。 烟花抬头看他,更加难过了,大师兄也笑话她。 殷旬心里清楚,因为是孤儿的原因,烟花在触及父母的事情上总是特别敏感,怪不得和人打架了一点都不难过,却因为南宫乐的一句话红了眼睛。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柔声道,“这道题先生没有讲过,不怪烟花。” “书上对于食发鬼的应对方法是这样说的:‘理头发,当于室内,并以火焚化,免为鬼食,结上不善鬼缘’,不过大师兄觉得,烟花说的也不无道理。书上只提了如何预防,但是当食发鬼近身,我们又打不过的时候,割发自保也不失一种方法。” “毕竟,命留着才是最重要的。是南宫乐先生过于迂腐了。” 烟花鼓了鼓腮帮子,“他过分。” “嗯,太过分了,把我们烟花儿都弄哭了。”殷旬拂去烟花眼角的泪水,“所以不要这么过分的先生了好不好?让大师兄教烟花儿的话,是绝不会让烟花儿哭的。” “我没哭。”烟花下意识反驳,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师兄你、你答应了我这三年可以和卫黎一起的……” “哎呀,被发现了呢。”殷旬故作惊讶的挑眉,“诱拐又失败了。” 烟花直直的盯着他,殷旬回以人畜无害的微笑。 “不过烟花儿,你要知道,”殷旬温柔的开口,“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和南宫乐先生一样的人,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修真界,是由这样的人主导的。” “他们墨守成规,不愿意学习,却又喜欢控制别人,非常讨厌有人不听话。如果有谁做出了和他们想法不同的事情,他们就会大发雷霆,不择手段的惩罚那个人。” 烟花抬头看殷旬,“大师兄不惩罚这样的坏人吗?” 殷旬摇头,“大师兄做不到呀。” “大师兄也做不到吗?”烟花有些担忧,“那就没办法了。” “不,或许有一天,烟花儿可以做到。”殷旬勾唇,“不过在那之前,烟花儿首先要保证不会被坏人伤害到才行。” “所以,你要学会分辨,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要在明面上做的、什么是只能偷偷的做的。” 这一串话有点绕,烟花歪着头想了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师兄你要我做一个四面四刀的人!” 殷旬被逗笑了,“师兄可没这么说。” “我们换个好听的词,叫做八面玲珑。” 烟花震惊,“比四面还要多四面。”她喃喃,“好难哦……” “难吗?”殷旬弯眸,“大师兄会一步一步带着你学的。烟花儿愿意吗?” 烟花沉默,“大师兄……你答应我这三年和卫黎在一起的。” 殷旬很遗憾,“哎呀,又被拒绝了。” 。…… 。…… 卫黎坐在教室的第二天,烟花站在走廊的第一个月零一天,烟花在下课后等着卫黎、秦易文出来时,有另一抹人影朝烟花走来。 来人蓝白弟子服,面带亲切的微笑,腰侧陪着一把青色宝剑,虽然年纪不大,却已能初初看出以后的风华。 正是南宫逸。 “烟花姑娘,之前拜师大会一别,还未来得及拜访你,今天中午,可有空与我去后山一叙?” 烟花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腔调说过话,文绉绉的,怪好玩儿。 “可是我们已经见面了一个月了诶。”为什么现在突然说要认识。 南宫逸很坦率的点头,“之前卫黎一直和你一块儿,我不方便再过来。” “现在她也是和我一块儿的。”生硬的声音插入,两人转头,看见卫黎从门口走过来,他站到烟花旁边,直接牵起了她的手。 南宫逸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盯了一会儿,然后道,“卫黎,我只知道你让人讨厌,却不知道原来你居然像登徒子一样的轻薄人家小姑娘,太让人不齿了。” “她不是人家小姑娘。”卫黎微微抬高了下巴,“她是我妻子。” 烟花不给面子道,“不是。” 卫黎转头,幽幽的看向她,“之前拜师大会上,你说我是你相公的。” “现在不是拜师大会。” “可是你说过我是你相公。” “那是为了让大师兄不要拆散我们。” “只有夫妻才不会被拆散。” 烟花点头,“对。” “……不对!我们不是夫妻。”反应过来被卫黎绕话的小姑娘决定不再和聪明人多话,严肃道,“你乖一点,不要调皮,我们不是夫妻。” 南宫逸适时指责道,“卫黎,你居然占烟花姑娘的便宜,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秦易文在远处看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自己去吃饭。 烟花和卫黎的关系,总是复杂的让他看不懂。 这便是书上所说的“人和人的交往,是最复杂的”吗? 另一边三人僵持着,也不能算是僵,卫黎和南宫逸交谈的十分热烈。 “我和她的关系用不着你一个外人管。” “我怎么能看着一个弱小的女孩子被你这样的小人欺负。” “烟花不是弱小的女孩子。” “但你是小人是事实。” “你才是小人。” 烟花大为震惊,两个人居然能表情一点都不生气的、语气非常平和的吵那么久。 “不要吵了。”她站出来当好人,“你们这样吵是没有结果的。” 两人看她,然后只听小姑娘慢吞吞道,“不如大家一起去后山爬山吧,谁爬的快就算谁赢。” 南宫逸和卫黎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转身朝后山冲去。 烟花觉得自己还不饿,不是很想吃饭,便也跟着一起去跑。 一个时辰之后,她看着趴在地上喘粗气的两人,眨了眨眼,“我赢了诶。” “真开心。”她面无表情的说出了高兴的话,“和你们爬山很开心,我去吃饭了,明天也一起爬吗?” 南宫逸捂脸,他再也不和卫黎吵架了。 卫黎捂脸,体力不如一个女孩子这种丢脸的事情被南宫逸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 春去秋来, 这样紧张充实里的日子不知不觉已是三年。 第一年里, 两人震惊的见证了秦易文的飞速进步, 以至于在第二轮新弟子大赛中,他成功的被编入鸣峰内门, 拜在一金丹末期的老先生门下。 尽管如此,后面的两年,秦易文依旧没有半点放松。从一个身体羸弱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不太羸弱的小少年。 而烟花和卫黎的成长,也茁壮的喜人。 尤其是烟花,被玄鸿门这第一仙门培养,又和殷旬朝夕相处了三年,她身上早已看不出当年瘦弱蜡黄的小村姑的影子。如今的小姑娘, 一身劲装提着剑,英姿飒爽的威风凛凛。 除了依旧表情死板,眼神无波以外, 可以说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了。 “下个月新弟子考核之后, 我就不再教你们了。”刘肆依旧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为了不让你们给我丢脸, 这一个月会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该有所准备了。” 烟花有点不舍,“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她还是很喜欢刘肆的。 “只要你没死, 就能见到我。”刘肆回她。 “不只是我,南宫乐那边也会开始给你们天天考试考试考试,”他啧啧两声, “我好像记得之前有谁说过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修的?上一个第一剑修,当初不管是文理还是试炼,可全都是甲等中的甲等。” 卫黎颔首,“我会努力的。” “那个被第一剑修养了三年的呢?” 烟花突然福至心灵,“你是在激励我们吗?” “放屁!”刘肆瞪她,“卫黎和秦易文半句话都没有,就你聪明?” 烟花不说话了,刘肆接着道,“秦易文的文理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俩加起来知道的也没他多。” “试炼其实也就那样,小孩子玩玩的东西,能难到哪里去,多练几遍,拿个满分没什么问题。” 几人幽幽的看他,是,你是看起来简单,我们觉得难啊! “都看我干什么!”刘肆背着手哼了一声,“要是这么简单的试炼都拿不到甲等,用剑给自己挖个坑算了。” 被骂的几人立刻移开视线。 “都看什么呢看!上课都不看着先生,旁边的景色很好是吧,要不要沿途跑个几圈好好欣赏一下?” 三人只好将视线再移到刘肆身上。 “行了别多废话,”老头甩袖,烟花本想说,他们没有说话,结果还没开口就被秦易文和卫黎同时扯了袖子。 “自己活动活动,一会儿挨个进幻境。” 试炼的幻境进去之后,场景是随机的,一共布置了二十个适合这些少年的场景,先生们可以在外面的水镜中看到里面的情况,从而进行打分。 烟花排在第二个,等第一个卫黎出来后,她和秦易文同时用好奇的眼神看过去。 卫黎对着两人点头,“不是很难。” 刘肆嘲讽他,“不是很难你搞了半个时辰?” 卫黎进去的是一片森林,里面草木纵横,弯弯绕绕了许久才找到了出口。途中扑上来几只小妖怪,都不算难应付,主要还是地方太大,找不到出口,故而花费了许久。 烟花提起自己的剑穿过镜像,甫一站定,她就感觉有些冷。 女孩正处在一方破庙之中,房顶的破洞让月光照了进来,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光亮。 灰黑的条绸从横梁上垂下,夜风吹过,飘飘然的来回晃动。 隐蔽的角落里有老鼠吱吱蹿过,一溜烟的绕上了破败的佛像。 狂风忽起,身后的门发出吱嘎声响,随后重重的关了起来。 烟花转身,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再次转回之后,面前赫然一长舌大鬼紧紧的贴着她的面颊! 那鬼整张脸浮肿糜烂,眼珠子黄白流脓,伸出的舌头直直垂到脖颈,滴答流涎。 冰凉滑腻的感觉传遍全身,女孩瞳孔剧烈收缩,呼吸滞住,就连心跳都似乎停了一瞬。 此时烟花才发现,自己提剑的手失去了力气。 一人一鬼贴面对视片刻,直到那鬼抬手想要动作时,烟花终于能够挥动手里的木剑。 她根本无法计较自己到底戳中了对方的哪里,根本无法思考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招式,根本无法在乎自己该不该贸然行动。 她只是像个从来学过剑法的小姑娘那样,胡乱戳了过去。 一剑,烟消云散。 烟花有些愣神,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传送了出去。 卫黎秦易文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见她脸色煞白,手指发抖,急忙上前询问。 刘肆哼了声,这次的幻境说难是最难的,因为对于这些少年们来说,近距离的和恶鬼接触,确实有些惊悚。 但是说简单也是最简单的,只要能一剑碰到要害,就算是通过了试炼。 小姑娘显然有点被吓到了,但是还好,没给他丢脸的原地坐下哭出来亦或者是狼狈的到处逃窜。这个反应还算是可圈可点。 从前可是有孩子被吓得直接尿了出来的。 好在烟花也算是粗线条,被卫黎和秦易文围着询问和相互恭维了一下,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天上的太阳那么大,灿烂的阳光很快驱散了心里的恐惧。 第三个是秦易文,他这次的幻境可是说是非常适合他了。 一条小道走下去,周围许多美丽的植物或是奇兽,这些看似漂亮可爱的东西,其实不是有毒就是食人。 但是对于熟读各种图鉴的秦易文来说,分辨它们是很轻松的事情。不仅如此,有些东西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他还驻足多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将以前在书上没看到的特征在脑海里补全。 烟花和卫黎都很高兴秦易文能顺利的通过,但是刘肆显然不是很开心,他是很想看到秦易文被耀武追着满山跑的样子的。 烟花晚上回去时,殷旬正在浇树。 她蹭到大师兄旁边,看他闭着眼睛,手按在那白色小叶子的大树树干上,将灵气一点一点的渡进去。 “回来了。” 烟花点头,“嗯。” 殷旬收回手,睁开眼睛看向她,“今天上课好玩吗?” “一般。” 殷旬勾唇,“一转眼就是三年了,之前大师兄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说的是让烟花跟着殷旬单独授课的事情。 三年前烟花拒绝了,殷旬便同意让她先跟着新弟子们一起上完大课再做打算。 烟花是很喜欢大师兄的。在她心里大师兄既像娘亲那样温柔体贴,又像父亲那样高大厉害。 但是,她也舍不得卫黎。 殷旬看出了她的犹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又不是分隔两地,只要你想他了,随时都可以去找他玩。” 烟花摇头,不是这样的。 殷旬望着面前的小丫头,是他养了三年的小丫头。 十一岁的少女的身体面孔还太青涩,像是早晨枝头上的小花苞一样,稚嫩的努力展现出生命的活力。娇嫩的好像一碰就会颤巍巍的瑟缩。 还是太小了啊。 “有什么顾虑的话,告诉师兄好吗。”殷旬叹了口气,“是师兄太老了,让烟花儿觉得沉闷吗?” “不是的。”烟花牵上殷旬的手,有些犹豫,“我总觉得,卫黎很不安全。总觉得,我一定要在他身边保护他才行。” 殷旬一愣,“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知道。”烟花摇头,“我就是觉得要时时刻刻保护他,不然一眨眼卫黎就会受伤的。” 殷旬摸摸她的头,“师兄跟你保证,卫黎不会受伤的。” “嗯?” “你忘了?卫黎也是我的小师弟呀,师兄怎么会不保护他呢?”殷旬勾唇,“不用担心,卫黎不会有什么事的。” “相信大师兄吗?” 烟花抬头,对上了殷旬漂亮的凤眸。 大师兄的眼睛真好看,她每次都这么想。 然后点头,“相信的。” “那么,不要再拒绝我了啊,”殷旬柔声道,“就算是为了卫黎,难道烟花儿不想早点变强,更好的保护他吗?” 烟花沉默了,她觉得大师兄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抿嘴应道,“那我明天去告诉卫黎。” 殷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烟花儿好乖。” 他弯着眸子,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似的,那样的喜悦,就连烟花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大师兄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 烟花眨巴着眼,被殷旬的开心感染,张开手臂抱了抱殷旬,“烟花也很开心,烟花也很喜欢大师兄的。” 然而这个开心只维持到了晚上。 在殷旬的院子里,是很少有坏天气的。 今晚却罕见的雷雨交加,炸雷声此起彼伏源源不断,青白的闪电照进窗内,将烟花屋内的那些挂在横梁上的彩带统一铺上了层惨白。 风雨哭嚎,雷电狂作。 烟花僵硬的躺在床上,她看着自己屋内那些原本漂亮可爱的彩带,却不可控制的想到了今天的幻境。 破庙、灰白的条绸、黑暗……以及发涨溃烂的长舌鬼。 轰隆—— 惊雷怒吼,带着大雨狠狠的砸在窗户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窗而入一般。 烟花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她抱着自己的小木剑推门而出,闭着眼睛在雨夜里狂奔。 另一厢,正在入定的殷旬,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睁开眼睛,起身开门。 然后看见了全身湿透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瑟瑟发抖。 “大师兄,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僵尸粉的地雷X3!!! 谢谢阿羡的手榴弹!!!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对了昨天忘记说了,被评论提醒才想起来,文章前半段有很多乍看很有道理其实莫名其妙的地方,如果看出来了,大家可以标记一下,那很可能是伏笔。 如果不是我的漏洞,基本后面老爷就知到原因了。 但是预估大概要二十多万才能大概看到个原因的雏形。 所以昨天说,如果有老爷愿意看完整本后二刷的话,可能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不能剧透的我快憋成河豚了[捂脸] 要是因为前期的伏笔失去了可爱的老爷们的话,会很难受的。 当然如果看不下去千万别勉强!之后都是收费章节,都是钱呢,别勉强自己! ☆、第二十七章 女孩抱着剑, 身上单薄的亵衣被大雨淋湿, 半透着湿哒哒的黏在身上。 许是有些冷, 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被冻的青白,睁大着那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殷旬。 “大师兄……害怕。” 声音发颤, 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冻的。瑟瑟发抖的像一只被打湿的奶猫。 殷旬微讶的睁眼,将小姑娘抱起来后关门。 这次的烟花一点都不抗拒殷旬的怀抱,反而勾着他的脖子把脸埋了进去。 衣服在贴上大师兄的瞬间渐渐变得干燥温暖,怀里的木剑被殷旬取下搁到一边。 他碰了碰小姑娘还没干透、带着点点湿意的发丝,柔声道,“不怕不怕,是做噩梦了吗?” 烟花窝在温暖的大师兄的肩窝,摇了摇头。 她拉起殷旬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太阳穴上, 一言不发。 殷旬一愣,闭上了眼睛,压住眸中的那抹暗红。 “是允许师兄看的意思吗?”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 点了点头, 在殷旬怀里拱了拱。 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着, 殷旬暗叹, 就这样放心让他侵入神识,真是太…… 太让人高兴了。 指腹贴在小姑娘的太阳穴上,片刻之后殷旬收回了手, 心中了然。 原来是被吓到了吗。 彼时窗外有惊雷炸响,怀里的女孩儿狠狠的瑟缩了一下,殷旬连忙抚上她后背, 轻轻的拍打安抚。 “不怕不怕,烟花儿不是很勇敢的把它杀掉了吗?” “还怕。” 殷旬也有点无措,他早就忘了自己第一次被邪祟吓到时的心情了。五世轮回,将近千年的时光里,也从来没处理过这种事情。 “那大师兄把可怕的记忆抹掉好吗?” “不要。”烟花闷闷道,“下次遇到还会怕的。” 确实,就算这次抹掉了,以后还是早晚都要遇到的。 她扒着殷旬不撒手,“不要、不要一个人睡。” 殷旬略微错愕后莞尔,抱着烟花走向床边,“好,那师兄和烟花儿一起睡。” 可能是觉得这么大了还要大人陪着睡觉实在是有点丢脸,烟花小声的补充道,“就一天,明天不会害怕的。” 殷旬从虚空之中扯出一条薄被,那还是三年前烟花刚来时他四处采购的日常用品。今天倒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没关系,以后一直和大师兄睡也可以哦。”殷旬弯起眸子,“烟花儿抱着很舒服,大师兄很喜欢。” 烟花于是抱得殷旬更紧了。 阖目动念,隔绝了外面的雷雨声,殷旬轻轻拍打着怀里小姑娘的后背,“睡吧,师兄一直在。” “嗯……”听不见震耳的雷声之后,小姑娘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不少。她紧紧挨着殷旬,双手一直抱着对方的腰,深怕被丢下一个人。 殷旬没有骗她,怀里暖玉一样的小女孩抱着确实很舒服,但是…… 自胸膛处隐隐升起一股躁动,贪念自深渊爬出,男子闭上了的眼睛中此时已是猩红一片。 想要啊…… 怀里的这个人,想要得到她的更多…… 已经那么放心的把神识对着自己敞开了,那么,再索求更多一点,也没关系吧…… 殷旬皱眉,运起灵气将开始四处蔓延的邪念生生压下。 只是抱着女孩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还小,不要吓着她。 他咬着舌尖,生生咽回所有妄念。 要好好保持住啊——温柔和善的大师兄。 “大师兄……”怀里的女孩突然小声的开口,“你会补衣服吗?” 殷旬愣了愣,不知道这个问题是怎么来的,“师兄不会。” “卫黎说你会。整个鸣峰的弟子的衣服都是大师兄补的。” “总是有这种荒谬的传闻。”殷旬笑了,“大家的法衣都很结实,一般不会破。就算破了,通常也会选择买新的,不会去补的。” “哦,这样啊。”烟花闷闷道,“那太浪费了。” “因为大家都不会女工啊。”殷旬无奈笑道,“那样做太麻烦了。” 女孩往后挪了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来,“我会,以后给师兄补。” 殷旬弯眸,将女孩重新抱进怀里,“那就麻烦烟花儿了。” “不麻烦。”烟花摇了摇头,“师兄老了,我给师兄补衣服是应该的。师兄就像娘亲那样,我长大了会好好孝敬师兄的。” “……”殷旬什么想法都没了。刚刚冒出头的一点邪念立刻烟消云散。只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背,柔声道,“睡吧” 确实还是个孩子呢。 。…… 。…… 晨曦的第一缕亮色出现时,烟花睁开了眼。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习惯性的坐着发了会儿呆后,烟花才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哦……这里是大师兄的房间。 那大师兄呢? 床边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烟花穿好,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都没看见大师兄。 她便不找了,拿起自己的剑朝上课的地方赶去。 果然如刘肆所言,今天的南宫乐一进来就宣布了考试。自从三年前因为食发鬼那道题被赶出教室之后,烟花再也没被骂过。 反正讲过的,她都会写,没讲过的,全都空着。 成绩虽然没有卫黎秦易文南宫逸这些人好看,但也还算过得去,起码不会被南宫乐点名教训。 中午吃饭时,烟花跟秦易文和卫黎讲了昨天答应殷旬的事。 “所以,下个月之后你就不和我们一起了吗?”秦易文有些不舍,“不过能被殷旬师兄亲自教导,你以后肯定会变得很厉害。” “你也会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其实下个月之后我也要走了。”秦易文有些腼腆笑了下,“我师父泽沐真人打算带我去东海暂住。” “你们知道我和师父一样是水风双灵根,他这些年无法突破,打算去海边定居,前两天刚问我要不要去。” 卫黎颔首,“那里确实比玄鸿门更适合你修炼。” “嗯,所以我答应他了。” 烟花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秦易文摇头,“修真无岁月,我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烟花有点难过,她抱了抱秦易文,“等我学会了御剑,我就去看你。” 忽然被抱住的秦易文手足无措的红了脸,他慌乱的点头,“我学会了也来看你们。” 两人又看向卫黎,“卫黎你呢?” “前两天有师兄来找我,许是日后跟着他一起学习。”他道。 “是哪位师兄?” “二师兄弥笙箫。” 秦易文瞪大了眼睛,“那个和殷旬师兄同时拜入鸣长老门下的天才剑修弥笙箫?” 烟花一脸茫然,“二师兄?” 卫黎点头,“对。下个月之后,我便搬去他那边。” 秦易文有些羡慕,“听说他性格开朗,很喜欢和小辈们玩在一起。和他相处,应该很开心吧。” 卫黎道,“开心倒是其次,主要还是修行。” 烟花更关注她和卫黎还能不能见面,“那他住的远吗?” “不远。”卫黎听出了她的意思,“和大师兄的院子极近,以后我们还能一起去吃饭。” “嗯。”烟花郑重道,“我们要一辈子都一起吃饭。” “不,我觉得筑基之后就不用了。” “卫黎,你真是不懂情趣。” 秦易文侧目,他居然从面无表情的烟花嘴里听到了情趣这两个字,实在有些惊悚。 虽然不久之后就要各奔东西,但是大家的前途看起来都还不错。一开始就有高人大能指点,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运气。 只是,朝夕相处了三年,在那些摸着黑起床一同爬后山、一同被先生责骂、一同挥剑撒汗、一同互相修行的日子里,三个孩子早就种下了不可分割的情谊。 年少时期的感情总是那么纯粹,却也总是那么脆弱。 天涯海角各处一方,或许没过过久就淡忘了。 不,不是或许, 是一定。 殷旬落下手中的黑子,微微一笑,“既然来了,便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谈什么谈!”愤怒的男声破空而出,上方落下一俊朗青年,看似不过二十左右,身着黄白衣袍,背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长剑。 他怒气冲冲的大喊,“殷旬你个老狐狸,居然为了独吞小师妹把我调去了北边那么久!你还我小师妹!” 殷旬笑着睨他,“你不是有了可爱的小师弟了吗?” “那能一样吗那能一样吗!”弥笙箫更加生气了,“我四百年有了十八、不对现在是十九个小师弟了,可是小师妹才只有一个!” “本来鸣峰就被你和刘肆师叔搞得跟人间地狱一样,变态的训练一天都不停,女孩子谁敢来鸣峰。我等了四百年,终于等到了个小师妹,你居然把我调走,自己把人姑娘抱回去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诶行了行了,你赔不起。”他不等殷旬说话,不耐烦的挥挥手,自顾自的往下说,“还好我聪明,听说那个小姑娘喜欢一起进来的那个男孩子,于是我立刻就把人挖过去了。” “没想到吧,”他得意的挑眉,“现在人家小情夫在我那里,不愁小师妹不天天往我这儿跑了。你就守着个空屋子吧你哈哈哈哈哈。” “她昨天……”殷旬轻轻开口,“是抱着我睡的。” 弥笙箫的笑容凝固,半晌,他瞪大了眼睛,“殷旬,你这个禽兽!” “我也要被小师妹抱着睡觉!!!” “小声点。”殷旬被吵得头疼,“还有,那个孩子不是她的小情夫。” 弥笙箫抱胸,“我可是听说人家在拜师大会上抱着他不撒手喊相公呢。” “他们现在是师兄妹了。” “啧,”弥笙箫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还没见过小师妹。” 殷旬起身,挥手掀开了瀑布,“那正巧,来见见吧。” 水门打开,烟花踏入院子时,便看见了殷旬身边的男人。 她看了看殷旬,又看了看那个男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烟花儿过来。”殷旬朝她招手,“这是你二师兄,弥笙箫。” 俊朗的男人双手撑在膝盖上,裂开嘴对着她笑,“你好呀,小烟花。初次见面,我是你二师兄哦。” “师兄好。” 烟花点头,然后朝殷旬那靠近了一些。 这个二师兄……说话的声音,好奇怪哦。 殷旬拍了拍她的肩,对着弥笙箫道,“正常点,别压着嗓子,你吓到她了。” “啧,我才没有。”弥笙箫一边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储物袋递给烟花,“这是师兄送你的见面礼。要是觉得不够,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说这话时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散发着莫名的期待,也不知道在激动期待些什么。 烟花看了看殷旬,见他点头才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二师兄。” “人你已经见到了,还有别的事吗?”察觉小姑娘不停往自己身边靠,殷旬敏感的发现她有一丝紧张和无措,于是不客气的下起了逐客令。 “我还没抱过小师妹呢!”弥笙箫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这就赶我走?” 听到抱这个字后,烟花直接攥上了殷旬的衣服。 殷旬会意,对于烟花来说,抱是很亲密的人才可以有的行为,第一次见面就太过热情的弥笙箫吓到她了。 “烟花儿上了一天的课很累了,”他看向弥笙箫,“下次再让她去你那里玩吧,毕竟,卫黎不是住在你那儿吗。” 弥笙箫觉得殷旬说的有道理,便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烟花,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 没摸到。 被小姑娘灵活的躲开了。 “好吧,那师兄下次再找你玩哦。” 烟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一点欢迎的意思。 弥笙箫很失落,走时连肩膀都低了些。 两人目送他离去,殷旬有些意外,“烟花儿不喜欢二师兄吗?” “没有。”烟花摇头,“只是不喜欢被碰。” 殷旬便将左手放在了烟花头上,做了弥笙箫之前想做却没做成的动作。 “大师兄可以。”烟花拉起殷旬的另一只手也顶到了自己头上,“别人不行。” 殷旬笑了,弯腰想将小姑娘抱起来,却在下一瞬被烟花挡开了手。 她一字一句的严肃道,“不能抱。” 碰一下可以,抱不行。 大师兄也不行。 ☆、第二十八章 此时十一岁的烟花已经到了练气末期, 就算在玄鸿门的新弟子中也是佼佼者, 对于她来说幻境的考试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文理的考试就是个大问题了。 从前都是一个月考一次, 成绩还算不错。但是最后的结业考是将前面三年的知识全都结合在一张卷子上。 题目变得复杂,需要联系各条知识、综合的答题。 这样一来, 烟花立刻从以前的乙等降到了丁等。 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她又被南宫乐骂了。 于是最近几天的中午,秦易文和卫黎一直帮她从头梳理知识。 只是刚刚吃过饭,又是夏天的中午,听着修真界历史、各种邪祟特点这些乏味无趣的东西,烟花总是昏昏欲睡。 秦易文讲着讲着发现女孩的瞳孔从平静变成死板、变成呆滞、变成无神,他无奈的朝一旁的卫黎看去。 卫黎心里叹了口气,烟花是很认真的想学好的,可是就是学不好。 两人实在别无他法, 卫黎只好对烟花道,“不如你回去请教一下大师兄,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方法。” 烟花沮丧的低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卫黎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先休息一会儿吧。” 刘肆也发现最近烟花练剑有些走神, 得知了是因为一边背书一边练剑才走神的缘故后, 老头狠狠的嘲笑了她一番。 “我们鸣峰,还是第一次有弟子在文理上考了丁。”他一巴掌呼在烟花后背上,“不错啊, 敢为先锋。” 烟花转头,幽幽的盯着刘肆,“真的吗?” “嗯, ”刘肆扯着自己的山羊胡看天想了想,“一般都是拿到甲,乙等我都没见过几个。” 烟花更沮丧了。 她果然好笨。 卫黎安慰她,“但是能在三年里修到练气末期的,也没有多少。” 刘肆啧了一声,“这么护着她?” 卫黎毫不扭捏的承认,“嗯。” “谢谢你卫黎。”烟花感动的跑过去抱了抱他,“你真是个好人。” 卫黎僵住,一时间只觉得耳根发烫,他连连摇头,“是你的确很优秀。” “喂喂喂干什么呢!”刘肆瞪眼,“上课还打情骂俏?来来来,我给你们个机会,手牵手绕后山跑五圈去。” 烟花卫黎齐齐转头,直直的盯着他,面无表情,眼神幽怨。 刘肆一脚踢上卫黎的屁股,“看我干什么,快去!” 秦易文看着两人的背影偷偷抿嘴笑了,然后屁股上一痛,响起了刘肆的声音,“笑什么笑,你也去!” 秦易文惊恐的看向刘肆,他又没和别人打情骂俏,而且他要牵谁的手啊? “人家卫黎已经抱上小姑娘了,你一个连女孩子手都牵不到的还好意思笑。去,跟在他们后面,看看人家是怎么手牵手一起走的。” 秦易文笑不出来了,他也觉得很沮丧了。 烟花回去后敲响了殷旬的门,她抱着一摞遮到了她鼻子的书,和殷旬四目相望。 半晌,女孩开口,“师兄……不会。” 烟花说这话时是很没底气的,因为这三年殷旬无数次提过由他来带着烟花学习,可是一次次都被烟花拒绝了。 如今又要来求殷旬帮她把这三年的知识讲一遍,烟花觉得很对不起大师兄。 女孩恹恹的,眼底还有这些天熬夜背书出来的青黑。 殷旬侧开身让她进来,随手翻了翻书本,看见了里面有两种不同的字迹。 清逸的字迹占了大多数,几乎在每一句原文旁标了详细的注释;另一种字迹刚劲有力,不多,却一针见血的点出了所有重点。 “这是秦易文和卫黎帮你写的吗?”殷旬看向她,“烟花儿自己的呢?” 烟花指了指书,“我写的。” 殷旬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秦易文说我对书本上的东西不熟练,要我把所有书抄一遍。”烟花顿了顿,“他还说书本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能在上面乱写,所以只能在我自己抄的书上面给我写字。” 手指一顿,殷旬又看了眼手里的抄写本,上面的字端正大方,竟是和原册的字迹一模一样,实在无法想象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写出来的。 回想从前种种,烟花确实在模仿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任何剑法招式,只要做一遍她便能学个七八成。 这几年他一时兴起,教过烟花下棋,凡是他布过的棋局,第二天烟花就能一子不差的复盘。 然而小姑娘并不懂到底该怎么运用,只是死搬照抄,一点也不顾及到底适不适用。因此每次都是输的一塌糊涂。 殷旬大概明白了烟花最近考试出问题的地方。 小姑娘对于书上写了什么,是记得很清楚的,可是并不能灵活运用。 换句话说,她不知道什么知识是对应哪道题的,不知道哪些知识是该串在一起作答的。 她只是很勉强的把这些东西单纯列在脑子里了而已。 更别提那些为了考验学生素质,而在书上找不到答案的题目了。 从前四世,殷旬不是沉浸在复仇,就是在逃避人群,和烟花并无多少接触。 反倒是卫黎,他倾注过不少心血。因为从各方面来看,卫黎都比烟花优异,故而他当初最看好的小辈,便是卫黎。 在殷旬之前印象里的烟花,已是后来那个冷面刀修鸣烟铧,话少、沉默、刀法骇人。 但是这一世相处久了他才发现,看起来面无表情不好亲近的只是那张脸而已,她也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会因为喜欢的大师兄被人污蔑后想都不想的冲上去打架,她也像普通的孩子那样会因为被先生责骂后委屈难过,她也会因为一只小小的鬼怪而害怕的不敢一个人睡觉,她也会和最好的朋友冷战闹脾气。 殷旬忽而嫉妒起了卫黎。 因为当全天下都害怕鸣烟铧手里的刀时,只有卫黎能听见她说—— “卫黎,你不要生气,抱抱。” 这嫉妒是一直都有的,只不过这时变得更加强烈。 殷旬半瞌了眸子,捏着页脚的手指用力了些。 烟花见他一直不说话,低落的垂头,“对不起,大师兄,我太笨了。” 殷旬回神,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才不笨,烟花已经很认真很努力了不是吗?” “我这么努力,还是学不好。”烟花更难过了,“我果然好笨。” “不是这么算的。”殷旬摇头,“你看,烟花儿明明知道自己学不好,却还是那么努力的学,这一点已经比别的孩子聪明很多了。” “真正聪明的人,从来不是什么所谓的天才,而是那些哪怕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依旧没有放弃,也依旧坚持着走下去的人。” “这才是大智慧,才是值得被人敬佩的智者。”他捧起小姑娘的脸,四目相对,那双漂亮的凤眼带着柔和的笑意,“烟花儿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烟花愣怔着,不自觉的陷入那双细长温柔的凤眸中。半晌才由衷的喃喃道,“大师兄,你好会说话哦。” “这可不是什么安慰人的话,”殷旬勾唇,“是事实哦。” “不过最聪明的地方,是你知道要来找大师兄。” 烟花眨巴眨巴眼,“是卫黎让我来的。”她感叹道,“卫黎果然很聪明。” 殷旬……殷旬笑容僵了一瞬。 又是卫黎吗…… 从某个方面来说,大师兄的看人眼光真的很准,前面几世一点都没有培养错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僵尸粉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补偿之前入v的三更短章,今天双更。 防盗已开,百分之六十,48小时 另外有点想说的, 昨天看到了贴吧和微博替我推文的帖子,一开始看的很开心,感觉自己第一次发文就被喜欢了很高兴。 然而当看到下面出现的百度云突然就难过了起来。 搜索引擎上搜我的文,跳出来的基本都是盗版网,晋江被压在很下面很下面。 想起之前疯丢子大大来浙江说的,盗文真的是个很大的问题。 看后台的数据,订阅量只有收藏的七八分之一。我也不知道剩下的读者是弃文了还是去别的地方看了。说实话我宁愿他们是弃文了。 看到通过看盗文和百度云来夸我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很难过。 最近事情特别多,好像做什么都不顺,变得特别矫情。 这里对这次的大师兄立个flag,晋江app是有全文订阅后给整本书打分的系统的。 打分的老爷在大结局留个评论, 我返还大家百分之五十的红包。 晋江再抽走四成,这样我就拿剩下的一成。 喜欢偶尔跳章的和网页版的也没关系,我平时会看情况发些小红包希望老爷们能够支持正版,算是为提倡正版做出一点点一点点的支持吧。 最近老是写长篇作话,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很对不起,以后应该没太多事了。 ☆、第二十九章 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 讲的效果显然比秦易文和卫黎要好得多。起码在敬爱的大师兄面前, 烟花丝毫不敢走神, 每一句话都拼命的记在脑海里。 等到最后的考试里,她终于又恢复到了从前月考的乙等水平。 同时, 在刘肆疯狂训练的一个月内,几个孩子把每个幻境都轮了两遍,一开始遇到可怕的鬼怪还会腿软发抖,秦易文甚至吐了出来。但是到最后,大家都练得麻木了,根本没心情害怕,只想早点砍完早点回去休息。 平淡又紧张的三年时光,在最后一个孩子从幻境中出来时, 落在了地上,渐渐埋在了土里。 一晃,却没过。在这些刚刚踏入仙门的孩子心里, 或多或少的留下了烙印。 秦易文跟着他师父泽沐真人远去东海, 他们一早御剑走的, 烟花和卫黎都来不及和他道别, 只能抬着头,看着天上那道隐约划过的金光。 未来何时才能见面,他们不知道。十年?百年?亦或是再无相见。 修真无岁月, 往后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 后来烟花才明白,所谓有空就去看你, 是一句多么无力的安慰。 当初约定好了学会御剑就去看望对方的誓言,却再没实现。 缘这一字,从来强求不得又脆弱无比。 。…… 往后的六年,烟花再没见过卫黎。 十二岁筑基辟谷之后,殷旬带她进入了一方小世界,从早到晚,只重复三件事,练剑、授课、入定。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除了偶尔给予的睡觉休息时间,烟花再无别的闲暇。 看似温柔好说话的殷旬突然变得严苛,“这个小世界是我三年前替你备下的,漂亮吗?” 那时候的烟花愣愣的点头,“漂亮。” “漂亮就好。”殷旬弯眸,“毕竟是你心动期之前唯一的住处。” 心动期……烟花睁眼,定定的看着殷旬。 “不是在开玩笑哦。”殷旬笑着,和颜悦色道,“要趁烟花儿还心无杂念的时候好好修炼。本来师兄是想让你索性待到金丹期再出去的,不过觉得一直关在里面会太沉闷了,于是降到了心动期。” 这个理论烟花是听秦易文讲过的,当时没听懂,卫黎帮她总结了一下——想得多了就突破的慢,什么都不想就突破的快。 等到接触太多外界的纷扰之后,内心会有杂质,再想提高修为,速度就十分缓慢了。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要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无措的抓着殷旬的衣服,抬头问他,“那、那这之前都见不到卫黎了吗?”少女惶恐的像是离开了母燕保护的雏鸟。 “嗯对。”殷旬点头,“什么时候能出去了,什么时候烟花儿才能见到卫黎。” 烟花一下子就慌了。 她和卫黎分别时间最长的一次,就是四年前卫黎中暑,缺了半天课的那次。 虽然她努力按照殷旬说的那样,试着不依靠卫黎、试着自己给自己出主意。可是不知不觉中,还是下意识的把卫黎当做自己的主心骨。 对于烟花来说,没有了卫黎在身边,就像是没有了剑在身边。 两手空空的让人心慌不安。 女孩惶恐的神情落在了殷旬眼中,他微微勾唇。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分开啊。 本以为自己这样费尽心机的和烟花朝夕相对,会让她渐渐从卫黎身边走开。 可是他果然小看了天命,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两个人的感情依旧一天好过一天。 难道……真的是天命不可违吗? 难道他还是改变不了从前的轨迹吗? 不! 旁敲侧击不行,那就直接让两人分开。 殷旬不相信,不过是短短的三年时间还会无法淡忘。 从今天开始,烟花的生命里只会有殷旬。 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十年。 总有一天,他会让烟花再也想不起来,卫黎是谁。 往后烟花,只有殷旬。 。…… 抱着强烈的想要出去见到卫黎的心情,烟花修行起来特别有动力。 五年多的时间,连破两阶。 那天,劫云压顶,雷声大作,阵法之中的少女衣袍鼓鼓翻动。 她手提长剑,自手柄至剑尖有莹莹的光泽流动。红蓝两股电流缠绕剑身,滋滋的碰撞炸出星花。 劫雷怒下,少女不避不躲,缓缓将长剑举过头顶。 剑刃暗沉,看起来毫无特色,然而却是罕见的法宝。是殷旬耗费了不少精力制作而成,作用只有一个,去除杂质。 殷旬早跟烟花提过,如何面对劫雷。 身为雷火双灵根的烟花,如果能将劫雷中的能量吸收化为己用的话,那将获益匪浅。 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一是劫雷非同寻常,里面还夹带了许多杂质,直接接触只会被劈伤而已,并不能吸收接纳。 为此殷旬四处寻找天财地宝,花费了许久,炼制了她手上这把能剔除杂质转化吸收的宝剑,解决了这个问题。 二是劫雷威力巨大,冒然吸收容易爆体而亡。 烟花如今的修为是否能承载吸收其中的能量还不得而知。 烟花所经历的这次心动期一共四道劫雷,由弱到强依次递增。 殷旬的意思是,可以尝试一下第一道最弱的劫雷,一旦有任何问题,他会替烟花挡下剩下三道。 如今看来,还算是正常。 第二道第三道顺次而下。 第四道还未降临,烟花却已面色苍白。 少女皮肤表面浮出了扭曲的经脉,像是枯枝一样在全身缓缓蠕动,可怖异常。 殷旬瞳孔微缩,糟了。 身体已经被灵气撑满,再不疏导就会爆体而亡。 他飞身上前,一挥袖直接挡去了正要砸下的第四道天雷,然后双手撑在少女背后,沉声道,“静心,去杂念。” 体内的血流肆意冲撞,滚烫而暴虐。 皮肤紧绷,仿佛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爆裂开来。 四肢肿胀,无法动作,丹田被暴戾的灵气冲击,摇摇欲坠的好像下一刻就会破碎。 “静心,去杂念。” 熟悉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自背后传入一股清凉的冷流,疏导着杂乱的灵气渐渐冷静下来。 烟花立刻闭目入定,顺着那股清凉的引导,一点一点的驯服体内的灵气。 两人一言不发,集中精神不敢有丝毫马虎。 尤其是外入的殷旬,这不是他的身体,并不熟悉。况且刚刚心动期的烟花对殷旬来说,实在是太脆弱太娇嫩了,根本无法放开手脚,什么都需要小心翼翼的。 偏差一点,就是损伤丹田。 劫雷的威力还是超乎了两人的预计,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将将梳理吸收完所有灵力。 烟花睁眼,殷旬替她拂去额上的冷汗。 “如何?” “中期。” 少女起身,彼时的她早已不需要抬头仰视殷旬。身材高挑,配着束起的马尾和腰际的长剑,以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极有威慑力。 这些年与世隔绝,沉浸在修炼之中的少女更加沉默寡言。 殷旬晃神,如今的烟花不过十七,却已经有了后来鸣烟铧的影子—— 面若冰霜,却一次又一次温柔的救赎了深渊中的他的女神的影子。 “恭喜。”殷旬轻柔的抚上少女的脸颊,弯起眸子,“烟花儿终于可以出去了呢。” “这里也很好。”少女站在原地,任由男人的触碰。 这样的亲昵动作,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习惯,不会让烟花有任何抵触。 “烟花之前不是一直很想见卫黎吗?”殷旬侧开身子,点出秘境的大门,“去吧,去找他吧。” 卫黎…… 烟花有些恍惚。 卫黎…… 六年没有半点联系的旧友,如今只模糊的剩下了一个轮廓。 她只隐隐约约的记得,他们该是很要好的,自己应当是十分想念他的。 可那只是应当,而实际上,烟花心里并无多少的激动。 她摇头,“不了,如今的我还不够强。我想在这里升到金丹再做打算。” 殷旬勾唇,“烟花儿不想去见见卫黎吗?” “不知道。”烟花淡淡的开口,“但是我知道此时的他必定没有大师兄厉害,我还是更想和大师兄这样的强者对招。” 只有强者才更让她激动,只有强者才让她有拔剑的兴致。 “我现在不想把练剑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人身上。” 殷旬屈指,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一味的闭关可不是什么好方法。” “之前师兄将你困在这方小世界中,是为了让你静下心来打好基础。可是对于如今的烟花儿来说,出去历练才是更重要的。” 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去吧,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只有融入天地,看遍百态,你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才能不断的突破心境,才能更加靠近天道的法则。” “走吧,师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烟花颔首,“好,我听师兄的。” …… 鸣峰的另一边,弥笙箫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眼远处,然后冲前边练剑的青年招手。 “师兄?”青年面如冠玉,天庭饱满,身姿修长。 他擦了擦汗,朝弥笙箫走了过来。 “你小媳妇出来了,去看看?” 青年正是卫黎,闻言那双平静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些光彩来,他压抑着喉咙中的颤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去见她?” “哈哈哈,你要是想,咱们现在就去!”弥笙箫一巴掌呼在他后背上,生生将少年拍的向前踉跄了两步。 “我……”思念了六年的姑娘,如今终于可以相见,卫黎却有些犹豫了。 “唉,你犹豫什么啊。”弥笙箫睁大了眼睛,“看看自己,人模人样的小伙子,更重要的是,整个玄鸿门十八岁就心动期的,可只有你一个。” “哦,不对,殷旬好像当年也和你差不多的速度。” 弥笙箫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总之,小师妹肯定也是很想你的。我之前听殷旬说过,她为了早日出来见你,总是不眠不休的修炼呢。你可不能伤人家小姑娘的心,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 面无表情的青年在想起心上人时,不自觉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意。 他点头,“好。” 两人准备片刻,随后朝殷旬的院子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烟花十七了,唉…… 我一直以为自己十六,直到暑假的时候朋友纷纷祝我成年快乐…… 并不是特别快乐……这辈子都再也做不了少女了。 关于建议设防盗的,晋江的防盗只能管连载文,一旦完结后就没有作用了。 另外特别谢谢老爷们昨天的安慰和支持,这一个月特别丧,三次各种压力特别大,忙到连和朋友哭诉的时间和力气都没有。唯一让自己开心的娱乐方式就是刷评论,每条都来来回回的舔好几遍。 昨天看完大家的评论,趁着宿舍没人跑床上哭了一顿,感觉开心了很多。谢谢大家,真的谢谢。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6 14:14:42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7 12:52:29 胖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7 13:27:42 坏小孩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7 22:17:25 苏一世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11-18 00:13:59 etcsgbhk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0:31:48 指光Ω微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1:59:34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8:52:17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8:53:36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8:54:34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9:06:28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9:09:35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9:11:37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9:11:58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9:12:03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9:13:28 括弧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09:14:27 小姐姐都是老子的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10:15:06 林钰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10:16:24 乔二花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11-18 11:05:21 季冉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12:18:35 夕暖今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18 12:21:56 (这么多吓了一跳)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三十章 “这里力气不用那么大。”殷旬偏头躲开少女的利剑, 食指中指夹住剑刃, 烟花使劲, 却无法将剑抽回来。 “有力很好,但是每一招都灌入全力, 很快就会疲惫。”殷旬松手,后退两步,再次躲开了俯身砍来的利剑。 “试着判断战况,寻找出对手疏忽的时候,再全力一击。否则用力过猛之后容易动作滞碍,无法击中对方还会露出自己破绽。” “是。”烟花再次俯冲,试图拉近自己和殷旬的距离。 她瞳孔微缩,提剑直逼对方面门。 月牙白衣袍的男子站在原地冲着她露出了笑容。 多年的经验让烟花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殷旬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后背一暖, 男人自身后贴近, 伸出了手, 轻轻扣住了烟花握剑的那只手腕。 烟花半瞌起眸子, 放松了手上的力气。 她知道,这便是今天的指导到此为止的意思。 少女收了剑,转身和背后的殷旬拉开了些距离, 然后鞠躬,“辛苦大师兄。” “我说过不用这么客套啊。”殷旬无奈的扶少女起来,顺势拉入怀中, 将她落在耳边的发丝理好。 “不是客套。”烟花站着任由他动作,“指导我这样笨的弟子,师兄一定很辛苦。” 殷旬拍了拍少女的脑袋,“多少次了?不许这么说。” 烟花抿唇,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笨,“什么时候能像大师兄那么强就好了……” “烟花儿还小,不着急。急功近利可是大忌。”殷旬余光瞥了一眼院口的瀑布,随后笑道,“休息一下吧,你那两个师兄可是很想念你呢。” 烟花眨眼,“两个师兄?” 水声作响,瀑布缓缓向两侧拉开,还未见到人影,却听到一开朗的男声—— “小师妹,二师兄来看你啦!” 咧着一口大白牙的青年不等瀑布彻底打开便冲了进来,烟花迷茫的看着异常热情的男人,模糊的记起,似乎是叫……笙箫……什么笙箫? 实在想不起姓之后少女索性放弃了。 “二师兄。”她略一行礼,反正叫二师兄就行了,到底叫什么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到时候再去问问大师兄吧。 弥笙箫很激动,“几年不见居然还记得我,二师兄太高兴了!” 烟花眨眼,“是你自己说自己是二师兄的。” “这样吗……”激动减半,弥笙箫悻悻转头,发现自己身后没人,“咦?卫黎呢?” 他看了眼瀑布,然后大喊,“你站外面干嘛啊,进来呀。” 烟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卫黎吗,也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旧友,不知道现在变得如何了。 记得当初分别时卫黎的剑法高出自己不少,有机会的话,再去比试一下吧。总是麻烦大师兄帮她喂招也不太好。 抱着可有可无甚至觉得浪费自己修炼时间的心情,当看见青年跨入院子的那一刻,烟花愣住了。 墨发高束,神情冷峻的青年自水中踏足而来,他手中提剑,腰佩玉坠,一双沉静的黑眸淡淡的朝少女望来。 四目相对,静寂无言。 烟花后退半步,左脚脚尖点地,拇指不自觉的按在了腰际的剑柄上。 这个人……很强。 五指在剑柄上微不可查的轻点,烟花下颚微收,这个人,值得一战。 旧友重逢,却没有一句寒暄,两人彼此相望,眼里皆是只有自己才懂的情绪。 殷旬见此,弯起了眸子,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卫黎都长这么大了,已经心动期了吗?” “是。”卫黎对着殷旬弯腰行礼,殷旬摆手,“烟花儿也刚好突破不久,你们多年不见,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冲着烟花道,“让卫黎带你去鸣峰玩会儿吧,你也很久没看过鸣峰了。” 烟花自然不会反驳殷旬说的话,她点点头,朝卫黎走去,“有劳。” 身材高挑有致的少女朝他走来,行走之间,卫黎眼中的却是从前那个小小的、绷着一张包子脸的小女孩。 她说——“卫黎,还是不会,要教。” 她说——“有劳。” 女孩儿长大了,她变得漂亮又吸引人,她变得更强大更成熟,却也更冷淡更漠然。 面若冰霜毫无表情的少女在卫黎面前停下,近距离的时候,卫黎更加能强烈的感觉到——那个什么都愿意和自己说,什么都喜欢跟自己一起做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面前的这个冷艳的少女,不是卫黎的,是属于殷旬的。 他两侧的手掌握拳,压抑着内心的无数想法,然后点头,用同样疏远陌生的语气回道——“不客气。”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两人更加的陌生冷淡。 幼时誓言中所谓的一辈子,或许真是太脆弱了。 看着两人愈走愈远,弥笙箫意识到了不对劲,“诶等等等等,我是为了看小师妹才用卫黎做借口的,不是为了让他们亲亲爱爱的!” 殷旬转身,“那你追上去,和他们一起玩儿就是了。” “那不行,”他摸了摸鼻子,“人家大别胜大婚的,我跟过去多尴尬啊。” 他笑嘻嘻的勾上殷旬的肩,“反正我都来了,咱们练练?” “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儿吧。”殷旬拂去了肩上的手。 “不要这样嘛,”弥笙箫扯住殷旬的袖子,捏着嗓子喊,“大师兄~整个鸣峰最好的大师兄~来指点指点你最可爱的师弟吧~” 殷旬似笑非笑的睨他,“嗯?”四百岁的老人家了,也真是亏他拉的下脸。 “嘿嘿,孩子们不是不在嘛。”弥笙箫叉腰,“这里现在就你和我,我就是最小的小师弟,这里我最可爱!” 殷旬被他逗笑了,遂点头道,“好吧,也确实许久未和你切磋过了,去后边的空地吧。” 弥笙箫欢呼一声,抢先一步朝前跑去。 殷旬弯眸,最后朝烟花卫黎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屈指掩唇,轻笑出声。 “希望能好好相处呢……” 。…… 。…… 另一边卫黎带着烟花在四处转了转。 “大致就是如此,你走的这些年变化不大,也没有新的内门弟子。”卫黎驻足,余光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女,虽然同是面无表情,可是从前的烟花每每看向他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是被擦拭过的黑曜石。 现在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 “你还想去哪里?” “不用了。”烟花开口,“时间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卫黎不可避免在心里又将她和记忆中的女孩儿对比。 从前的烟花是很少说出这种强硬的决定的,每每遇到事情时,都习惯信赖的由他来主导安排。 而如今,从殷旬那边出来到现在,少女也不过只是偶尔点头,途中一句话都没说过,将将小半个时辰,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 现在的烟花收回了卫黎做决定的权利,也收回了那份信赖和喜欢。 “你不喜欢?”不喜欢和我一起出来走走吗…… “大师兄的命令,无所谓喜不喜欢。”烟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原来是喜欢四处闲逛的人吗?” “……不。”卫黎垂眸,“那太浪费练剑的时间了。” 只是,他是喜欢和烟花一起闲逛的。 烟花深有同感的点头,“对。” 许是不想就这样终止六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卫黎抿了抿唇,挽留道,“多年不见,切磋一场再走?” 卫黎这话正切烟花要点,她从今天见到卫黎第一眼起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于是看向他,目光如炬,“去哪?” “树林。” 那个从前每一天下了课后,卫黎教导烟花剑法的地方。 再次踏足这里,就算是封闭了六年的烟花都有种浓浓的亲切感,她站定,面朝卫黎,收起了下颚,“开始?” 卫黎握剑的手指收紧,明明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同样的相互切磋,可是他一点欢喜的感觉都没有。 他抬头,看见少女淡漠的看着自己,右手轻微颤抖着按在剑上。 那不是害怕紧张,是即将猎杀猎物的激动。 卫黎垂眸,果然,这已经不是他的烟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娘封闭式的关久了,有点被养歪了。要出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一玩,把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本性捡回来。 所以这种冷漠的性格过几章就散了。老爷们不用担心。 至于和分开了足足六年的故人见面,一开始会有点生疏,往后会慢慢回暖,这是个正常现象吧。两人才刚刚见面啊……还是说我性格太慢热了…… 关于说男主对女主的感情,毕竟之前女主才八岁十岁的,要一个心里年纪近千年的老妖怪对这么小的小孩子产生爱情,emmmm有点难度啊。 确实这时候更多的是占有欲,甚至大师兄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的。会持续一段母慈子孝的时间啦。 另外庆祝昨天上夹子涨了好多读者,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在这章评论的老爷,我发个小红包。谢谢你们的支持! 小风扇灯光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2:51:20 西弗勒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2:54:35 我是一个好蛋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3:09:45 白糯米串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3:45:30 无边风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4:03:54 Sibyl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4:31:11 温少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5:18:57 温少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5:19:00 凛月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5:30:21 凛月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5:34:09 糯米糕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1-18 15:36:15 M33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6:03:54 酥饼不加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7:00:05 万钟与我何加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17:27:25 风过无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20:26:59 2822346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21:03:31 终怅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22:25:23 温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22:35:01 热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8 22:44:53 诸葛大人是我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00:06:53 诸葛大人是我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00:07:15 江淮梅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00:14:23 2718289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00:38:39 九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01:04:11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08:40:31 胖啪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09:25:51 小脑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9 12:05:13 谢谢老爷们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谢谢! ☆、第三十一章 “回来了?”殷旬合上手中的书, 笑着看向烟花, “和卫黎玩的还开心吗?” “一般。”烟花走到殷旬身边坐下, “比试了一场。” “结果如何?” 烟花摇头,“比不上师兄分毫。” 殷旬笑了出来, “卫黎不过十八,你用师兄和他对比,也太欺负人家了吧。” 烟花不以为然,她已经够笨了,卫黎连她都打不过。 已经习惯殷旬那种程度的对手,今天乍一和同龄的孩子交手,烟花立刻能感觉出不同。 速度、力量、反应、术法都大大减弱,全部都像放慢了一样清晰的反应在她眼中。 太慢了…… 太弱了…… 这种人, 就是她从前憧憬崇拜的对象吗? 看来从前的自己实在是有够弱小的。甚至居然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拒绝了大师兄三年。 如果当初她一开始就向大师兄学习的话,此时的她应该会更强吧,能学会更多的剑招术法吧。 以前的自己, 实在是太任性了。 果然大师兄才是正确的, 辜负了大师兄好意的自己, 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少女想了想, 总结了一下,“从前他似乎很厉害,这些年懈怠了吧。” “卫黎只是还小。”殷旬摇摇头, “他天资极佳,就算是当年的我也未必能比得上。” 烟花眨眼,“大师兄都比不上?” “不要老是把我想的那么厉害啊。”殷旬无奈的浅笑, “我不过是普通的木系灵根,卫黎却是单系的变异冰灵根。单是这一点,我所能达到的巅峰就远远比不上他了。” “弥笙箫可不是什么好老师,那孩子靠着自己一个人摸索到了心动期,听说鸣峰大多可以借阅的剑谱也都有涉猎。并不是烟花想的那样偷懒呢。” 烟花若有所思的点头,“大师兄很看好他?” “不错,那孩子日后能走到什么地步,就算是我,也无法估量。” 烟花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复杂。 她起身,“我先回去了。” 殷旬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烟花儿刚刚突破,况且今天已经练过剑了,现在好好放松一下更重要。” “不,”烟花稍一抬头,下巴紧绷,“还没有放松的资格。” 不会输给那种人的…… 她会做的比卫黎更好,她要成为大师兄最引以为傲的弟子。 卫黎能做的,她会十倍百倍的努力赶上。 绝对不会让师兄对自己失望的,绝不。 。…… 。…… 回去的路上,弥笙箫一边捂着被殷旬打痛的肩膀一边看向卫黎,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和小媳妇见面不开心吗?” 卫黎低头看着脚下不停向后退去的路,低低开口,“我输了。” “输了?输什么了?”弥笙箫眨眼,半晌反应过来,惊诧的大呼,“小师妹居然打赢你了?你放水了?” 随即他自己回答了起来,“也是,人家心动中期了,你才初期,输了也不可惜。” 卫黎猛地扭头看他,弥笙箫被他突然的视线吓了一跳,“干、干嘛?” “中期……”卫黎喃喃着,倏而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弥笙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殷旬那家伙确实比我擅长教孩子。况且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花费精力培养哪个孩子,小师妹出色,也不奇怪。” 卫黎突然几步走到弥笙箫面前,对着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师兄,请告诉我如何突破。” 弥笙箫一愣,挠挠后脑勺,“如何突破,我还想知道呢。不然就不会四百年都被殷旬吊着打了。” 面前的青年并未起身,弥笙箫啧了一声,“这么说吧,要想快速提高修为的话,不太可能。那些所谓能快速提高的捷径,大都是邪道,最后必会反噬。修行这事儿,就得一步一步的来,和练剑一样,每一招要是不练上个千百回,就没什么用。所以,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的慢慢来吧。” “不过,谁说强弱一定就是看修为。”他笑嘻嘻的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也是时候派你下山历练历练了。比起闷头苦修,实战经验才是更重要的。” 他拉着卫黎起来,拍了拍对方肩膀,“殷旬放小师妹出来,应该也是打这个主意。到时候你可以和烟花一起啊,出生入死个几次,感情自然就好了。” “出生入死……” “哈哈哈,夸张夸张一下,第一次下山,师兄们肯定会暗中看着点的。不会真的让你们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的!” 卫黎看着爽朗笑起来的男人,感觉更加不靠谱了。 但有一点弥笙箫没有说错,殷旬将烟花放出来,确实是打着让她下山历练的想法。 殷旬也曾想过,干脆就让烟花一直待在秘境算了,一旦出来,对于殷旬来说,风险是很大的。 烟花可以因为他这六年的封闭式调。教变成现在的模样,也可以通过再和卫黎接触六年,和自己疏远、回到从前的样子。 但是…… 殷旬瞌眸,他要的是从前的鸣烟铧,而不是一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傀儡。 现在的烟花,还远远不是未来的那个鸣烟铧。 冷漠有余,韧性灵动不足。 那不是殷旬想要的结果,他并没有想要扼杀原本的烟花的意思,他只是……只是希望,希望她能不要抛下他,能让殷旬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爱人也好,亲人也罢,只要无论如何都不抛下自己,那就足够了。 这天下殷旬自问从未辜负过任何人,可是唯有被他忽视了的烟花,愿意为他屠尽掌门一派;唯有烟花,愿意将毁了玄鸿门的殷旬安葬;唯有烟花,愿意在他最屈辱不堪的时候,返身相助。 唯独……唯独是这个他从未关注过的小师妹,愿意护着他。 殷旬无数次回忆,回忆从前自己到底为了烟花做过什么。可是他一件都想不起来。 他从未耐心的指点过烟花的训练,从未关心过烟花在门派里的生活,甚至连后来烟花弃剑拾刀,被掌门狠狠责罚时,他都没出现过,仅仅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而已。 殷旬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是喜欢自己吗……可无一例外的每一世,她都和卫黎结为了道侣。 是想从自己身上获取什么吗……然而每一世的最后,自己都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样的自己,对她来说毫无利用价值。 殷旬发了疯一样的想要知道答案,他一边不想插。入烟花的生命、改变她的轨迹。怀着隐秘的心情想要见到鸣烟铧。 另一边,每天见到烟花和卫黎愈走愈近,关系愈来愈好,又控制不住的嫉妒。 那是他的……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存在了啊。 殷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卫黎再次和前几世那样,一点一点的夺走他最后的支柱。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不停撕扯着殷旬的内心,让他变得焦躁无比。 所以他控制不住的硬将烟花和卫黎分开,却在发现烟花被他带偏之后,又不得不主动放任她回到原来的生活。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殷旬垂眸,指尖泛凉,他真是越来越讨厌自己了。 。…… 。…… 一个月之后,玄鸿门大门。 烟花意料之中的在门口看见了卫黎。 “好巧。”卫黎朝她点头示意。 “嗯。”她颔首回礼,目光在另外的两人身上停了停。 一是身着红色仙裙的娇美少女,明眸皓齿,神色倨傲,手里提了把金光闪闪的剑。 另一男子,长身玉立,丰神飘洒,嘴角含笑,眉梢眼角皆是温柔。 烟花拇指又不自觉的抵在剑柄上了。 大师兄,她好像见到了个很弱的你。 “烟花姑娘。”男人见到她之后舒展了眉眼,好像十分欣喜一样,“许久不见,这些年你过的如何?” 烟花眼神空白了一瞬,虽然多年不见,但是卫黎瞬间变知道少女这是迷茫了的意思。 果然,下一刻,她开口问道,“你谁?” 南宫逸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我叫南宫逸,当初有幸和姑娘一起学习了三年。旁边这位是凌悦玥凌姑娘。” “哦。”烟花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娇丽女子斜了一眼烟花,然后不耐的撩了撩头发,“叙旧还是晚些再说吧,可以走了没?” 烟花和卫黎不说话,南宫逸便出来笑着打圆场,“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几人没有异议,然而在如何出行时,产生了分歧。 “卫黎……”原本还算温文尔雅的南宫逸,此时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皮笑肉不笑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难得老同学们见面,你还要和我唱反调吗。” “唱反调的是你。”卫黎环胸抱剑,“我们是出来历练的,不是游山玩水的。” “就是因为是历练,所以更应该深入山水,多感悟天地道法。御剑而行,如何能遇见机遇,如何能惩恶扬善?” “现下天色不早,你要是想在魔兽遍布的山林中过夜,那你就用腿走吧。”卫黎扬眉,“我可不想寻找什么偶遇,只想早点完成师门的任务。” “肤浅!”南宫逸扯了扯嘴角,“这样死板的修行,又有什么意义?” “无知。”卫黎冷哼,“这样刻意的结缘,又能有何裨益?”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看大家的评论,大概取向分为这几类:1.大师兄真恶心!讨厌大师兄!喜欢卫黎! 2.卫黎真恶心!讨厌卫黎!喜欢大师兄! 3.大师兄卫黎都恶心!我就看女主! 4.作者真恶心!讨厌作者!(嗯???) ↑大家的评论还挺百花齐放的。 昨天十二点之前评论的老爷们的红包已经在站短里面了哦(因为抽了,有个别的发了两个[捂脸) 没有拿到的老爷也别难过呀,以后还会发的22173924投了1个地雷 向华遗失投了1个地雷 向华遗失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然然投了1个地雷 小脑斧投了1个地雷 谢谢谢谢!谢谢老爷们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三十二章 烟花微微睁眼, 她第一次知道, 原来怎么下山这种小事都是能吵一刻钟的。 见两人依旧平分秋色, 没有半点退步的样子,她便抽出一张符箓夹在两指之间。 少女闭目画阵, 面前缓缓浮出一盈盈水门。 “传送阵?”凌悦玥瞳孔微缩,“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师兄给的。”烟花目不斜视的朝门走去。 “能带我一个吗?” “随意。” 两女相继进入传送门,留下卫黎和南宫逸愣在原地。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立刻扭头。 卫黎抽出腰际的佩剑,向上一抛,轻悦而上。南宫逸见此,脸色不太好看,也抛出了自己的佩剑, 飞行赶上。 传送到的是玄鸿门边境所属的一间客栈,唤做云集。 这便是几人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地点。 凌悦玥紧跟在烟花身后,她若有所思的朝背后已经消失的水门处看了一眼, 然后问道, “你似乎不像从前那样和他要好了?” “谁?” “卫黎。” 烟花兀自朝前走去, “还好。” 凌悦玥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 “我道你们感情有多深,看来也不过如此。” “吵,闭嘴。” “你!”凌悦玥被噎, 眼睁睁的看着烟花丢下自己,走进了云集客栈。 烟花迈入门槛后,立刻觉得有些奇怪。 她站在原地, 从左至右缓缓扫了一圈,握剑的手指收紧。 果然很奇怪。 这就是所谓的客栈吗?还是第一次见呢。 待凌悦玥跟过来时,就看见少女表情凝重的握着剑站在门口。她急忙凑过去问,“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烟花转身,面无表情的问道,“在客栈要怎么做?” “……”凌悦玥眼角抽了抽,所以只是因为第一次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这么沉重的吗。 “小二,要两间房。”她拔高了声音唤道。 大厅里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后,一个脑袋才从柜台上面摇摇晃晃的抬了起来。 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当看见两人的装扮之后,疲惫的神色一扫而光,一溜烟的小跑过来,小声问道,“仙子、仙子是玄鸿门派来的吗?” “嗯。”凌悦玥颔首,“奉师门之命,过来处理云集客栈的邪祟。能先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吗?” “好好好,仙子请跟我上楼。”小二连连点头,哈着腰侧身请两人上楼。 凌悦玥一边走一边转头对旁边的烟花道,“去客栈就是这样,吃饭住宿都可以,和小二说明就行了。因为这次我们是替他们做任务,所以按规矩是一切免费的。往后自己住店,需要支付一定的灵石。” 烟花受教的点点头,“谢谢,你知道的很多。” “不客气,是你知道的太少了。”凌悦玥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是带着孩子出门的老母亲。 “仙子,就这两间可以吗?”小二将两人带到天字的两间相挨着的房间门口,凌悦玥对他抬了抬下巴,“行了,你去吧。有事会叫你的。” “好好好,那除妖一事……” “我们人还没到齐,晚点会有两个男的也过来。”凌悦玥推开门,对着小二挥了挥手,“晚上叫你们掌柜的过来谈。” 小二又是一哈腰,“好好好,那二位有事叫我。” 烟花见凌悦玥已经进了左边的房,便伸手去推右边的,结果被凌悦玥叫住,“诶你干嘛?我们的房间是这里。” 烟花定定的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瞳孔里却清晰的诉说着疑惑。 “别以为我想和你住一起啊。”凌悦玥没气好气的抱胸,“新弟子出门在外不能分开行动,这点常识你都没有吗?” “谁知道这次要除的鬼怪实力有多强,一个人一间房,你真以为自己是殷旬真人啊。” 烟花点头,感觉学到了新的东西,然后自然而然的进了凌悦玥的房间。 客栈的天字号房间果然豪华非常,布置的也极有雅韵,唯一不好办的就是,只有一张床。 “床够大,一人一边。”凌悦玥先一步定了下来,这点倒是极为随性。 她从自己的储物镯里取出几张符箓和一些系着小铃的红线分给烟花,“喏,我东边,你西边。怎么用不需要我教你吧?” 事实证明,除了基本的生活常识,别的任何事情烟花还是知道的。这种为了防御邪祟的符箓警铃,从前殷旬也教过她使用方法。 两人一起把符纸和警铃一一布置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烟花站在旁边,看着凌悦玥将最后一张符箓施法贴在墙壁上之后,问道:“为什么不用更高级的符?” 这些符确实不错,但还算不上顶级。 凌悦玥白了她一眼,“更高级的我们倒是也得会用才行啊。” “那为什么不施结界。”烟花扫视了满是黄符和红线的房间一圈,“这样行动不便。” “哼,你倒是布个这种程度的结界给我看看?” 烟花直直的看着她,两人相对无言。 。…… “布好了。” “……你会布为什么不早说!” “你没问。” 看着面前像是一潭死水一样的少女,凌悦玥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大喊道,“我怎么知道你已经修为那么高了啊!你以为我是谁啊什么都知道!以后这种事情能不能在一开始就说出来啊!这半个时辰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吧!” 烟花不懂她为什么那么生气,奇怪的反问,“你不会布结界?” “……”凌悦玥没有理她,抱着自己闪闪发光的剑走掉了。 从前身边是卫黎,后来是殷旬,烟花的印象里,自己一直是全天下最没用的人。 故而毫不通世事的少女,六年来第一天和同龄女孩子相处,就把对方惹生气了。偏偏她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 凌悦玥不想理她,烟花也显然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两人各占房间的一角。烟花开始入定,凌悦玥则开始对镜修补妆容,气氛虽不融洽但倒也还算和谐。 傍晚时分,卫黎和南宫逸终于到达了客栈。 四人简单碰头之后,便找了掌柜了解情况。 掌门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原本油光水滑圆圆胖胖的脸上现在被挤满了褶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对着四人作揖之后,叹了口气开始正题。 “小人福泽山,是这里的掌柜,家族世代都经营着这家客栈,蒙祖上荫庇,一直还算生意欣荣。” 南宫逸体贴的安慰道,“掌柜莫怕,你们只要还在玄鸿门的所属地界,宗门就不会放任不管的。我们这不就是来帮忙了吗?” 掌柜感动道,“幸好几位真人仙子及时赶到,否则不知那妖物还会害死多少人。” 几人心中一禀。 凌悦玥直接惊呼出声,“害死过人?” “是的,已经有三人死于非命了。” 这一消息有些出乎所料,能取人性命的邪祟和不取性命的邪祟两者的区别是很大的。前者无论是级别还是凶残程度都大大超过后者。 本以为新弟子第一次任务,会是比较简单的练手,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难题。 卫黎正色道,“请详细的和我们说说。” “好。”掌柜点头,娓娓道来,“大概是十天之前,有客人晚上听到了窗外似乎有扑扑的水声,几位也看到了,我这客栈四周并无水池,何来水声?故而客人十分惊疑,起身开窗俯身察看。” 接下来福泽山的脸变得惨白,似是想到了十分可怕的东西一般,“他推开窗想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结果……结果看到……” 南宫逸握住了掌柜颤抖的手,柔声道,“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矮小驼背的老太正在绕着院子走。” “那哪来的水声?”凌悦玥提问。 福泽山摇了摇头,“正是那老太喷出的水。” “从哪喷?” 见几人复杂的看向自己,烟花慢吞吞的自问自答,“哦……嘴巴吗。” 卫黎颔首,“您继续。” “那老太一直喷水不止,显然不是个普通人。客人吓坏了,急忙关窗。然而将将合上之时,那老太发现了他,破窗而入……” 几人沉默,果然掌柜接着道,“第二天就发现他死在了房里。” “他是一个人在房中吗?” 福泽山点头,“是的。” 卫黎问道,“那你们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南宫逸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被抢了话而噎了一下。 “这些是那妖物第二次作祟时,侥幸逃出的人说的。”福泽山咽了口唾沫,“自从第一次之后,我们也是立刻请了道长过来,后来的几天确实再没见过那妖物了,但是昨天,又发生了。” 几人静静的听他说,能轻易的感受到福泽山声音中的恐惧,“她闯入了东边的厢房,里面住着三个人,两个死了,只有一个人侥幸逃了出来。” “出了这种事,居然还有人敢住你们的客栈?”凌悦玥不明意味的嗤笑一声,“倒也是胆子大。” “哪有人敢来,”掌柜苦笑,“那是给店里的伙计住的房间。如今店里这般冷清,就是因为连伙计们都辞职了。” 确实,偌大的客栈,居然只有一个掌柜和两个小二,看来确实是很骇人的邪物。 “那位逃出的伙计现在何处?” “他被吓得第二天就离开了。”福泽山有点为难,“恐怕已经远去了。” “除了客栈,周边可有类似的事情?” 南宫逸又瞥了卫黎一眼,他刚准备说的话又被抢先了。 福泽山摇头,“目前并未听说。” 几人了解了初步的情况,去了卫黎和南宫逸的房间商量下一步对策。 “我说啊,”凌悦玥抱着胸,表情不是很好看,“你们一个个那么厉害,全都是玄鸿门的天才,还拉着我一个筑基的干什么。这次任务有我没我都一样吧。” “好歹是第一次任务。”南宫逸劝她。 凌悦玥打了个哈欠,“好吧好吧,那要不然明天再说,我困了。晚睡对脸不好。” 烟花:“那你可以不睡。” 凌悦玥瞪她,烟花静静的回视,她十分诚恳的回答道,“大师兄说过,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是只有弱者才会做出的蠢事。” 那是几年前小烟花揉着眼睛去扯殷旬衣服,说自己想睡觉时,殷旬告诉她的。 “嗯?似乎有人不久前才说过自己想要变强的,是哪个小姑娘说的?”殷旬弯着眼睛故作疑惑。 小烟花低头,“是我……可是师兄,三天没有睡觉了……困。” 殷旬俯视她,“师兄教过你,一段时间都不用睡觉是什么阶段的修为可以做到的?” “筑基……” “那烟花儿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筑基……” 殷旬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是只有弱者才会做出的蠢事。”他停顿片刻后,笑着问道,“烟花儿还困吗?” “不困。” 。…… 少女淡淡的望着凌悦玥,如是说道,“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是只有弱者才会做出的蠢事。” “你!”凌悦玥气急,“心动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太爷爷还是元婴!” 卫黎对着两人开口,“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那妖物不知道何时又会出来害人,晚除一天就是多压了一条人命。我们没有留给休息的时间。你要是想要睡觉,就回房睡吧。” 那漆黑的眸子移向凌悦玥,淡淡的补充道,“如果你敢一个人睡着的话。” 这一次南宫逸没反对卫黎的话,难得的站在了他的立场上。 “实在是人命关天,还望凌姑娘辛苦两天。” “你们……哼!”凌悦玥气愤的甩袖,却再没提睡觉的事情了。 几人于是正式开始商讨,南宫逸道,“按照喷水这一特征来看,大概可以断定是喷水鬼了。但是这客栈建立已久,又向来生意欣荣,按理阳气十足,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卫黎抬了抬下巴,“如果不是镇压她的宝物失效了,就是有人近几日故意栽过来的。” 烟花单刀直入,“既是出现在院中,现在把整个院子挖开不就好了,找到她的尸体,毁了便是。” 她说着右手便按到了剑柄上,一副马上就要跳入庭院的样子。卫黎急忙拦她,“月黑风高,我们又初来此地。天时地利皆不占,起码等到白天再行动。” “况且这鬼来的突然,弄清事情的始末也很重要。否则今天治了喷水鬼,谁知道过两天会不会又出现别的邪祟。”南宫逸摇头,“不弄清楚缘由,单除这一鬼,并无作用。” 烟花颔首,算是同意了两人的说辞。 凌悦玥哼了一声,“蠢货。” 几人商量片刻,决定将小二叫过来再询问询问情况,毕竟现在时间太晚,对于基本没有实战经验的几人来说,并不适合晚上行动。 玄鸿门教导弟子总的来说还算严苛,不管天资如何,一定要教满九年才会放弟子下山接任务。 此次的几人实力不俗,但缺少实战的经验,再加上受师门一贯严谨的风气影响,处事作风十分小心。 当然,处事的漂不漂亮那就另当别论。 ☆、第三十三章 被叫过来的小二望着一屋子光鲜亮丽的道修们, 不由得有些拘束, 南宫逸试图安抚他, “别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好的好的好的, 道长请问。” “你来这间客栈多久了?” 小二回想了一下后答道,“六七年了吧?” 卫黎点头,对于这个时间还算满意,“那这期间,可有什么妖物作祟的先例?” “并无。”他摇了摇头,“这里是玄鸿门管辖的地方,哪怕是边境,普通妖魔也是不敢踏足的。” 凌悦玥接着问道, “那可有人将尸体埋在客栈附近,像是老妪这种的。” 小二瞪大了眼睛,“这种事情不可能会有人做的。谁会将人埋在一个客栈里?就算有, 掌柜的肯定也是不同意的。” 这么说也是, 埋尸体需要挖很大的坑, 如果谁在客栈挖, 肯定会被发现的。 卫黎拧眉,那么更可能的就是原本镇压着喷水鬼的东西失灵了,这才让她有机会出来害人。 “听说这家客栈已经开了很久了?” “是的。”小二答道, “似乎是已经流传了七八代了。福家在咱们这边是很有名的,客栈经常会将剩下的饭菜分发给旁边的乞丐,每年腊八, 就属我们客栈的粥最厚最多。” “常做善事的大家族中少有邪祟。”烟花抱着剑开腔,“那喷水鬼许是在建造客栈前就有的?” “开什么玩笑呢。”凌悦玥翻了个白眼,“哪个鬼这么狂,敢跑来玄鸿门安家?” 烟花指了指窗外,“这个。” 凌悦玥:“……说到底不过是个喷水鬼罢了,”她清了清嗓子,“这种普通的鬼怪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一个人去睡觉。” “我现在不困了!”凌悦玥一拍桌子,“你别扯别的。” 几人之后问了掌柜关于客栈的相关事情,可是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暂且算是得出了两种结论,一是喷水鬼可能是近期人为的被埋在院子中;二是原本的封印失效。 可是如果人为的埋下,必然引起很大的动静;而考虑原本就在的话,对于第一仙门的所属地来说,也有些勉强。 烟花慢吞吞的开口,“为什么玄鸿门所属地就一定不会有邪祟安家?” 三人纷纷看向她,凌悦玥不耐的说道,“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玄鸿门的属地,有玄鸿门镇压。” “属地里从没有过邪祟吗。”她反问道。 南宫逸蹙眉,“不,风平浪静只是这些年而已,每每魔族猖狂时,属地虽然较之外面安全一些,却也说不上安宁。” 修真界从来不是哪一方独大的,千万年来,一直都是阴盛阳衰和阳盛阴衰交替主导。因此,历史上妖邪肆虐、修真界岌岌可危的时候也有不少。 卫黎接话道,“距离最近的一次大乱应该是一百五十年前的那次。” 南宫逸晃神,“结束了那一次灾乱,挽救了了修真界的,是两人。” 烟花看向他们两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不要浪费口舌了。” 于是几人便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她,南宫逸开口,“其中一个可是我们玄鸿门的殷旬师兄,这种事情说多少遍都让人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啊。” 烟花抱着剑,“很快会有喷水鬼过来帮你喷水降温。如果下面都是历史课的话,我就先回房了。” 凌悦玥喜滋滋的接话,“房间里有人的话,我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南宫逸轻咳了一声,“总之,历史上仙门地界中出现邪祟伤人的例子还是不少的。说喷水鬼很早先就被封印在这也不足为奇。” “今天就这样吧。”卫黎起身,“明天去院中察看,然后问问附近人家的情况。” 几人无异议,烟花和凌悦玥便回房了。 翌日一早,烟花结束了一晚的入定,睁眼时看见凌悦玥正睡得香甜。 想起那条“不要单独行动”的规则,她便留在了房里没有出去晨练。 这次四人下山,一共被派了三个任务。由于云集客栈的最为紧急,便先来了这里。 烟花思忖着,她忽然有些明白大师兄要她出来的意义了。 不过是一天,便学到了许多新的东西。 最让烟花醍醐灌顶的一点,便是卫黎所说的,不要立刻杀死喷水鬼。 如果只是她一人来处理这件事,她会第一时间把院子掘地三尺,找出喷水鬼的原身。因为书上所教的应对喷水鬼的方法,就是毁了附近土中它的原身。非常简单。 但是卫黎却不建议立刻这么做。 一是如果不弄清事情的始末,就算解决了喷水鬼,日后也会有别的鬼怪出来害人。二是喷水鬼他们尚且能够应付,谁知道如果杀了它,下一个出现的东西他们还能不能打得过。索性就留着这能在掌控之中的喷水鬼,直到彻底查明白了,再灭它不迟。 这些事书上没有教过的,也是烟花从没考虑过的。 她抿唇,不得不承认卫黎比她聪明很多,难怪大师兄那样称赞他。 如果没有卫黎,这个任务会被她搞砸的吧…… 少女抱着剑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儿呆,烟花觉得,她没有那么讨厌卫黎了。 因为卫黎很聪明,她想跟着卫黎学习,变得也像他那么聪明。 虽然他剑法一般,但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自己之前那样轻视他,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少女指尖点剑,想着,什么时候去和卫黎道个歉吧。 至于南宫逸……完完全全就像个很弱的大师兄,给烟花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厌恶,但绝对不喜欢。 不过她对谁都是这样的感觉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凌悦玥揉着眼睛醒来,猛地看见床边幽幽盯着自己的烟花,尖叫了一声躲进了被子里。 她缩着给自己使了个清洁术,理了理头发才再钻出来。 “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她看着烟花。 烟花面无表情的回视她。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凌悦玥愈发心慌。 不会真的被看见了吧……她、她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很丑吗?是不是头发很乱?自己昨天睡相很差吗? 她她应该不会那么邋遢吧……但是这个女人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自己看?感觉好像那双眼里有几分嫌弃?但是仔细一看又没有…… 凌悦玥正准备辩解一下时,烟花却起身出了门,言简意赅道,“下楼,干活。” 大门关上,把凌悦玥卡在喉咙里的话也关了起来。 她蹭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把自己储物镯里的衣服全丢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她绝不能让那个女人觉得她凌悦玥是个丑八怪! 于是,当三人已经讨论完事宜之后,忽闻楼上传出了细碎的铃声。 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着金红仙裙,婷婷然立于二楼,头戴紫金发饰,臂穿金钏,足腕绕铃,腰佩华丽宝剑。宛如九天玄女,美艳动人,华贵无双。 凌悦玥微抬下颚,露出细长的脖颈,对着下面的烟花道,“烟花,我美吗?” 烟花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美。”凌悦玥确实长得好看,今天在身上挂了好多闪闪发亮的东西,还穿了红色的衣服,更加好看了。 “那当然。”她骄傲的抬头,“我会成为你一生中最美的女人。不许忘了我的容貌。” 烟花接着点头,“不忘。” 凌悦玥高兴了,跑到她对面坐下,“以后你多看看我。”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想让你看我。” “好吧。” 南宫逸狐疑的看了看两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现在不是将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的时候,他便对着凌悦玥将之前的决定说明了一遍。 “先去察看一下院子,如果毫无头绪的话,下午我们再分头问问周围的百姓,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关于从前的事情来。”他指了指后院,“不过不管如何,先施个结界,免得喷水鬼又出来害人,或者逃跑。” 在座两个心动期,一个融合期,一个筑基。单单一只普通的喷水鬼还是很容易控制住的。 当然,是理论上的很容易,和真正的邪祟面对面时,会不会发生别的意外就不得而知了。 四人往后院走去,后院很大,看得出当初布置这个客栈的人十分用心。一草一木,一亭一石都摆放得当,让人进入之后,觉得心神舒畅。 烟花抱剑驻足,“草木过盛了。” 按理首屈一指的客栈,修剪草木应该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然而不过是十天没有修剪,已经变得十分杂乱。虽然面前靠着优秀的设计让整体还算看得过去,但是近距离看,实在让人忍不住拿着剪刀好好修理一番。 异常的茂密和异常的枯萎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是出现的邪祟滋长了这些草木。”南宫逸皱眉,“布置环环相扣,草木湖石皆彼此呼应,整个院子本身就像是一个阵法。当初建造者必大有深意,看来建造时就知道这里埋着妖物。”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请人直接除掉呢?这里归属玄鸿门,只要主人家开口,玄鸿门肯定会负责到底的。”凌悦玥反驳,“干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布阵?”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卫黎想了想后答道,“或许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也或许是破坏了阵法之后将喷水鬼移过来的。还都不好说。” 烟花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然后道,“先找被破坏的地方。” 之前询问过掌柜,似乎福家一直流传着祖训,绝不能动后院的景物。因此,显然不是掌柜自己糊里糊涂的破坏了阵法。 几人细细搜查,然而手里没有后院原本的画册来对照,因此一时间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不行。”卫黎摇头,“这阵法我们并未见过。得回玄鸿门一趟,查过专门的书籍才能对症下药。” 终究还是见识太浅,除了一些基本和常用的阵法之外几人都不太了解。 “从这到玄鸿门,查完之后再回来,起码两天。”南宫逸睨他,“不说刚刚出来第二天就回去会不会惹人耻笑,就是时间上我们也耽搁不起。” “烟花不是有传送符吗?” 被突然点名的烟花淡淡道,“没了。” “什么?” “就一张。”烟花理直气壮的看向几人,“大师兄为了让这起命案尽快解决,所以给了我传送符,免得在去的路上耽搁时间。” 她看向卫黎和南宫逸,“你们当初为何没有跟上,还是浪费时间了。” 卫黎南宫逸很惭愧,他们确实不该为了争吵而错过了传送符的时效。大师兄深谋远虑,却被他们一时意气给浪费了。 但是—— “既如此,卫黎我希望日后你能顾全大局,不要再为了一己私欲耽搁了所有人。” 卫黎嗤笑一声,“不知道当时说要走着去云集客栈的是谁。如今也有脸面来指责我。” “如果不是你非要和我唱反调,让我一时忘了任务的紧要性,我怎么可能坚持徒步。”南宫逸那温和的笑容变得十分狰狞,“况且最后我不也是御剑过来了么。” “你承认你一开始就是错的了?” “不要说得好像你一点错都没有似的。” 烟花右手拇指顶开了半寸剑刃,寒芒闪现,“吵,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僵尸粉的地雷 X2!!!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这章时间定错了,不小心先出来了 ☆、第三十四章 两人悻悻收声, 问题又回到了阵法上面。 烟花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石头, 凌悦玥惊呼, “这是传声石?五百灵石一块的那个?” 烟花颔首,“师兄给的。” “你要请教殷旬师兄?” “嗯, 这样快。”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南宫逸身侧的手以成拳,他紧紧抿唇,微不可查的朝烟花那边倾了倾。 片刻,清越带笑的男声从那石头中传了出来,“怎么了烟花儿,这么快就想大师兄了吗。” 几人一愣,心里都有些酸酸的,传闻殷旬师兄对烟花很是宠爱, 果然是真的。 烟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众承认,“嗯, 想。” “那要回来吗。” “师兄你又逗我。”少女面无表情道, “每次你问完都告诉我不行。” “不一定哦。”那边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果烟花儿抱着师兄撒娇的话, 说不定师兄就同意了呢。” 三人看着烟花,眼神幽怨,他们也想要这么温柔的大师兄。 “不要。”烟花冷酷的拒绝了被人羡慕的温柔师兄, 然后单刀直入,“师兄,不懂阵法。” 殷旬收了笑, “怎么了?” 烟花看向几人,示意他们来说。南宫逸抢先一步开口,“殷旬师兄好,我是三长老的弟子南宫逸。” 对面只传来一声简单的应答,南宫逸咬唇,心里有些失落。停顿了一瞬之后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对面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卫黎欠身,“求大师兄赐教。” “烟花儿过来。”石中的声音温和了些许,“师兄借你眼睛一用。” 烟花阖目,将自己放松下来。 九年来,她早就熟悉了让大师兄侵。入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倏地,少女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她从左至右环视一圈,又御剑升于半空,俯瞰整个后院。 待将整个院子都收入眼帘后,她落回原地,闭上了眼睛。 几人一眨不眨的看着,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些了惊奇和羡慕。唯有卫黎微微蹙眉,目光复杂的看向一旁的少女。 过了一会儿,烟花重新睁开了眼睛,传声石中也传来了殷旬的声音,“东北处的墙应该是塌坏过一次,虽然被填补上了,不过所用的砖石上有孔洞裂痕。” 四人心中一禀,终于找出了症结所在,同时也暗暗震惊,不过是借助他人之目看了一眼,居然能连石头都能看透。 天下第一剑修,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南宫逸立刻去通知了掌柜,让他早些将围墙重修。 “这样就解决了吧。”凌悦玥挑眉,“把那喷水鬼杀了,就算完成了吧。” “不,还有个问题。”卫黎抱胸,“我们还是不知道这鬼是什么时候来的。” “百年前的漏网之鱼,或是见阵法破坏浑水摸鱼来的。”烟花看着他,“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对!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凌悦玥跟着帮腔。 确实,不管这鬼是怎么来的,现在已经从根源上杜绝了,那么不管是怎么来的,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卫黎思忖后道,“既如此,事不宜迟,现在就解决了吧。” 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出被埋着的尸体还真有点麻烦,几人不可能真的把整个院子的都挖开,只靠着感觉到处察看。 一个时辰后,一无所获。 烟花提议,“算一卦。” 几人同意。“那么,谁会?” “……我一个剑修,干嘛学卜卦啊。”凌悦玥翻白眼,“我连剑法都没学完呢。” “咳,造诣不深。”南宫逸以拳掩唇。 卫黎索性道,“没学。” 烟花看着脚尖,然后摸出两个铜板,“我记得我学过的。” 众人立刻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半晌,“如何?” “坤。”烟花抬头,对上几人期翼的目光,“在土里。” “……” 凌悦玥叉腰,“那不废话吗,不算都知道在土里。” “哦,应该不只是坤这一卦的,不过我只看出来了坤。”烟花补充道。 南宫逸扶额,“罢了,还是我来吧。”忽然就对自己的卜术有了自信呢。 “坎坤吗……”他拧眉,“虽然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算对,不过大家要不要试着去比较潮湿的地方找找看?” 烟花指了指院中唯一一个池子,“那里?” “可以看看。” 池子的四周用鹅卵石修葺,并没有什么被翻动的痕迹。福泽山听说几人要把这些都挖开的时候有些为难,“父亲去世时千万叮嘱,不许动土。几位若是要将这里翻开的话,到时候能帮我把这些石子儿都恢复上去吗?” 卫黎单膝跪在池边,池子周边铺着鹅卵石数不胜数,要将每一颗石子都恢复原来的位置的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烟花下巴指了指池子,“从里面开始挖不就好了。” 三人一愣,如果是以池子为中心,向四周挖开去,那就不会破坏上面的木石花草了。到时候找人修葺也不算麻烦。 “要下水?”凌悦玥低呼道,“那不就把衣服弄湿了?” “你可以用灵气隔绝水。”烟花诚恳道。 凌悦玥瞪眼,“那我倒是得会啊!” “这个都不会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凌悦玥气急。 “觉得你很弱的眼神。” “你!” 南宫逸道,“不如我和卫黎下去吧,烟花姑娘和凌姑娘在上面接应,若有意外也可以相互支援。” “好。”凌悦玥立马同意。 烟花颔首,没有异议。如果不是不能动这个院子,她是想直接把这块给炸了的,省的费那么多事。 卫黎和南宫逸屏息进入了池子,然而两人许久都没有出来,倒是原本干净的池水挖开来的土弄的浑浊不堪。 凌悦玥有些惊疑,“怎么还没出来,快一个多时辰了,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话音刚落,两人便从池面破水而出。南宫逸朝岸上的两人摇头,“没有。” 他们头发衣服上皆是泥水,狼狈的没有了丝毫仙门弟子的样子。 卫黎沉思许久,“或许是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什么意思。” “不仅是池子周围的土是潮湿的,池子底下的土也应该是潮湿的。”他将满是泥浆的头发撸到脑后,“下面还没挖过。” 南宫逸摇头,朝岸边游来,“日头偏西,不适合再深入。等明天正午再过来吧。” 烟花半瞌了眸子,“挖不动了吗?” 正准备上岸的南宫逸身形一晃,勉强的勾唇,“怎么、怎么会呢。我堂堂融合期的剑修,不过是挖个地,怎么可能累!只是天色晚了,我怕出现什么意外,想要谨慎一些而已。” 烟花绕开他,兀自朝池子走去。 “烟花姑娘?” “让开。”少女微抬下巴,“我来。” 对上那双漆黑无波的眸子,南宫逸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等他回神,少女已经跳入了池中。 卫黎见此,跟在了她的身后。 池子里满是污水,浑浊的让人看不清。烟花索性闭眼,将神识放开。 潜至最底,她在底部站定。然后抽出长剑,高举过头。 轰—— 长剑重入地底,柔软的淤泥被剑气纷纷震开。岸上的南宫逸凌悦玥大骇,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在不停的震动。 淤泥散开,身后的卫黎瞳孔狠狠的收缩了起来。 方寸之间的池底,是密密麻麻的腐尸,全身浮肿溃烂,泛着紫黑的的表皮不少被剑气刺伤,正流出淡色的液体。 纵横交叠,恶臭无比。 不,这不是腐尸,是上百只喷水鬼。 栖身之地被毁的她们,正缓缓的醒来。 夕阳半隐,两人面前的是逐渐起身的上百只喷水鬼。 无数张浮肿糜烂的脸朝这边望来,那些尖长的利爪蠢蠢欲动着,似乎想撕碎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 卫黎想要去抓烟花,却见女孩面无表情的举起了举长剑,他的呼声被扼在喉中。 然而,刚刚蓄力完毕的少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闭着眼睛“看”了眼身后的卫黎,“你走。” “丢下你?”卫黎摇头,“别闹了,那么多,一个人不行的。” “你走。”烟花一边把声音逼入卫黎的耳中,一边放下了剑,横着斩杀了一只扑上来的喷水鬼。 “我可以帮你。”卫黎抿唇,“虽然之前输给了你,但是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帮上忙的。” 烟花皱眉,转身将剑架在了卫黎脖子上,“走!” 冰凉的剑刃触上皮肤,卫黎狠狠了瑟缩了一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最终咬牙,“那你小心。” 说话间源源不断的喷水鬼逼近,索性她们动作不快,又是在水里,还给两人留了些说话的时间。 神识散开,在确定卫黎上岸的那一刻。烟花沉下心来。 自掌心有蓝色的电光传至剑上,灵力疯狂运转,噼里啪啦的电流愈来愈强。 以这片池水为媒介,她挥动手中缠绕电光的长剑,随手之间,面前的喷水鬼发出嗤嗤的惨叫。 烟花俯身向前冲去,毫不畏惧的直入数百的喷水鬼之间,身轻如燕,如入无人之境。 身边偶尔有张牙舞爪的喷水鬼想要靠近,却被烟花一脚踢飞,撞到了身后的同伴上。充水臃肿的身体歪歪斜斜的向后倒去,最后又躺回到了底下的淤泥上。 靠着地利和天赋术法的缘故,池子里不断有嗤嗤的惨叫传出,哪怕数量恐怖,不过小半刻钟,所有的喷水鬼也铲除殆尽。 层层叠叠的腐尸倒下,通体焦黑,已是死绝。 烟花用神识细细的扫了一遍,确定再无遗漏之后浮出了水面。 她刚刚破水,就看见岸上几人正十分紧张的盯着池面。 “烟花姑娘,你没事吧。”南宫逸伸出手去拉她,却被少女忽视略过,自己爬了上来。 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下面如何?” 烟花施了清洁术,又将头发衣服烘干之后依旧觉得浑身难受,只想立刻回房给自己清洗一遍。 她一边朝客栈走去,一边道,“死了。” “什么?”凌悦玥眨眼,“那么多?” “很弱,死了。” 几人愣愣的看着少女消失远去。卫黎握拳,刚刚池中有电光闪烁。他早该想到的,却耽搁了她那么多时间。 她应该,嫌自己碍事了吧…… 不管如何,听到事情解决了凌悦玥就很开心,“终于结束了。我回去休息了啊,剩下的事情你们能解决吧?” 南宫逸点头,“你去吧。” 他叹息着感叹,“难怪殷旬师兄会对烟花分外器重,单独对决,恐怕你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卫黎看向南宫逸,“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确实比你有自知之明。”南宫逸下意识的回嘴,却见卫黎不像平常那样反驳,反而低头,似是有些落寞。 “你、你干嘛……”他有些惊悚,不会是被水底那么多的喷水鬼给吓到了吧。 卫黎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径直离去。 南宫逸说得对,他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烟花和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恐怕会愈来愈大。 自己还在奢求些什么呢…… 比起在危急时刻成为她的累赘,倒不如不要再见,免得再次拖累她。 这次回去之后,就分开吧…… 等哪一天,哪一天他变得足够强大时,再站到她身边。那时候的自己,不会再成为她的拖累了。 南宫逸莫名其妙的看着卫黎走远,片刻后猛地反应过来——“喂!回来善后啊!” 一池子的腐尸全丢给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括弧笑、红裤子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三十五章 殷旬拂散水镜, 心情甚好的弯起了眸子。 看到了吗, 这就是他一手培养出的女孩。 当他不再像前几世那样扶植卫黎后, 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这种程度。 诚然, 烟花处事不如卫黎周全,方法也常常过于粗暴。可是殷旬相信,只要多历练几年,她绝对不会比卫黎逊色半分。 如今的卫黎,也不过是在经验上有优势罢了。 前几世的烟花,无一例外是一直和卫黎秦易文两人在一起的。 博学多识无所不知的秦易文、冷静果断极有魄力的卫黎,再加上刀法骇人的烟花,这样的一个团队让他们几乎一往无前。 当经过几次生死困境之后, 更是默契有加,感情深厚。 但是…… 殷旬起身,这次, 他可不会再给那群孩子半点机会了。 卑鄙吗? 不, 说到底, 他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做。不过是看中了烟花的潜能, 将她养在身边倾囊相授罢了。 对秦易文来说,在东海修行难道不是更有利吗? 让卫黎认识到他和烟花的差距,难道不是换了一种方式的激励吗? 他做错了什么, 他可是什么都没做错。 倒不如说,很好的担起了大师兄的责任啊。 这样的苦心,要是被误会, 可是会生气的。 殷旬偏头,看向水面。水面中的男人瞳孔充斥着血色,猩红一片,异常骇人。 他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又出来了吗。老是控制不住还真有点头疼。” 若是烟花还小,他尚且能搪塞过去,要是被现在的烟花发现了的话,可就有点麻烦了。 时机还不成熟,那个孩子还没有完全独立和长成。慢一点,别吓着她了…… 清逸出尘的男子对水抚上眼睛,再次睁眼,那双漂亮的凤眼又是如黑玉一般温润。 不管大师兄那边是个什么情景,烟花对第一次任务还是挺满意的。 她自觉在卫黎身上学到了很多,于是接下来她便和卫黎走的近了些。 或许并不只是单纯想要学习这个原因,在相处了几天之后,烟花总是对他莫名的亲近。 冥冥之中,有一种强烈的声音在告诉他——卫黎是值得信任的,卫黎是好人,她是喜欢卫黎的。 越是相处,儿时的回忆便一点点的漏了出来,不知不觉中,烟花已经抛去了一开始对卫黎的轻微敌意,反而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分了。 大师兄也是卫黎的大师兄,她霸占了大师兄六年,卫黎已经很可怜了,她怎么还能因为大师兄夸奖了卫黎几句就不高兴呢?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自私了。 况且,卫黎虽然不强,但是他很聪明,能想出很多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头脑好使的人,才是真正厉害的人。 所以,卫黎还是不弱的。自己不能因为他修为没有自己高就轻视他,这一点大师兄也教导过自己很多次。 想通了前后的烟花,很自然的就跑到卫黎身边去了。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似乎渐渐回到了小时候那样的模式。 “下一个目的地有点远,是玉青宗的附属地。”南宫逸皱眉,“御剑到那里需要花三天左右。” “玉青宗?”凌悦玥不解,“那关我们什么事。” “玉青宗是前两年依附我们的小宗门,听说全宗上下才百人不到。”南宫逸解释道,“因为玉青宗的属地多产灵玉,掌门便同意了。” “怎么样都好,希望别像这次那么麻烦了。”凌悦玥后怕的搓了搓手臂,“上百只喷水鬼,要是烟花没有那么快解决,让他们爬出来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不会,很弱。”被点名了的烟花出声道,“白天杀死他们很容易。” “但是看着很恶心!也不知道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喷水鬼。” “似乎是一百五十年前的那次妖魔狂潮后,逃跑潜藏在那儿的。本就不是什么强大的妖物,只能藏身于属地的边境苟且偷生。”看完地图的卫黎抬头,“来看这次的任务。” 一个月前玉青宗发现了一处矿藏,他们感应到了里面应该有大量的灵玉。 但是派出的探路的弟子却迟迟没有回来,于是便朝玄鸿门发出了求助。 凌悦玥道,“迷路了吧。” 烟花道,“死了吧。” 两人同时开口,说完后对视了一眼。凌悦玥嘴角抽搐,“你不能说的委婉点吗?” 烟花想了想,“化作滋养美丽鲜花的肥料了吧。” “你还是别说话了吧。”凌悦玥诚恳道。 于是面无表情的少女,便拿“你真任性”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凌悦玥。 每次凌悦玥都觉得能毫无表情的表达出所有情绪,真是烟花最厉害的一点。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清晰的传达了主人的每一个心情。 “不急着下定论,先实际看过再说。”卫黎把地图递给烟花,“从这到玉青宗最近的那条路,下面都是山川河流,晚上歇息时有一定的危险。如果想在客栈里过夜的话,需要绕行,多花费将近一天的时间。” 烟花直接转递给了凌悦玥,对她抬了抬下巴,“你决定。” “那就选有客栈的那条。谁知道晚上的山林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反正已经这么多天了,要死估计早死了,再多一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烟花很认真的问道,“你不能说的委婉点吗?” 凌悦玥也很认真的回答,“反正已经被美丽的花朵吸收完了,不用在意这一天的时间。” 南宫逸轻咳一声,“这么说不太好吧。” “为什么?” “因为对死者不太尊重。” 烟花:“所以你也觉得他们死了。” 南宫逸:“……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卫黎扶额,“凌悦玥说的有些道理,我们就绕路吧。” “凭我们的修为,一般的邪祟何足挂齿。倒不如从山林走,一则节约时间,二则遇上妖物还能历练一番。”南宫逸不同意。 烟花看了看卫黎,又看了看南宫逸,很好奇到底是谁安排的分组。把这样两个人凑到一起,不是存心找不自在吗。 看着两人又要开始了日常争论,她开口道,“别吵。不御剑,坐飞舟。” 三人同时扭头看向她,凌悦玥低呼,“你有?” “师兄的。” “唉,殷旬做师兄可真好啊。”她感慨,“我太爷爷虽然是个掌门,可是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太奶奶了,一点都不会想到我。” 烟花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片叶子似的玉片朝上空扔去,扔出的瞬间,叶子大小的玉片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艘双层的精致游船飘在空中。 少女脚尖点地一跃而上,几人跟着上去。进入飞舟后,卫黎和南宫逸脚步顿了顿。 他们拂开挡在面前的粉红飘带,四顾之后,发现整个飞舟内,到处都装饰着五彩的缎带、花朵和莫名其妙的饰物。 外表高雅清贵的飞舟,内部洋溢着一种喜庆的大富大贵之感,让人宛入堆满宝物的喜堂一般。 “这、这是殷旬师兄的?”南宫逸倒吸了口气,实在不敢想象那个常年一身白的谪仙师兄会把自己的飞舟装饰成这种……华丽的样子。 “怎么?”烟花睨他。 “有点、有点意外。” 冷面的少女哼了一声,“只有大师兄才能布置出这样漂亮的飞舟。”目光之中,带着满满的骄傲和小得意,也不知道在炫耀什么。 “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庸俗吧。”凌悦玥用脚划开地上的金色羽毛,“这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刚说完,就觉得背后凉凉的,扭头一看,面色冷然的少女已经用拇指顶开了半寸剑刃。 “……仔细一看,这些布置确实蕴含着深意,是我之前浅薄了。”她立刻改口。 烟花扭头,呵了一声,“自然,这是大师兄花了五年的时间布置出来的。” 这种东西居然要花五年吗……凌悦玥嘴角抽了抽,她想起太爷爷在背后嘲笑殷旬这么多年连个女人都没有,难道说就是因为这样的品味,所以没有女修士能忍受的了他吗。 虽然三人一时都不能领悟第一剑修的深意,但是好歹有个可以两全的方法到达玉青宗,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安排好了轮流驾驶飞舟后,剩下的人便回房休息了。 是夜,烟花正站在甲板上对着地图操控飞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烟花。”那人低低唤道,听声音是卫黎。 烟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话就说。 卫黎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决定似的开口,“你经常让大师兄操控身体?” “嗯。”烟花颔首,“这样很方便。”学习剑法时让殷旬控制着她的身体做一遍,就能很快掌握要领。自己有什么困惑让大师兄侵入神识,可以省的她再思考要怎么描述。 卫黎皱眉,“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修士来说是很危险的。” “他是大师兄。”烟花不解的看向卫黎,她当然知道不能随意让别人这么做,但那是大师兄,又不是别人。 卫黎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轻轻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刘肆先生教我们的吗,永远不要放下手中的剑。” “记得。”那天突然生气的刘肆,把当时的小烟花吓到了。当她亲眼看见秦易文的剑断掉之后,“不要放下手中的剑”这句话深深的刻在了她心里,直到现在烟花也不敢为了贪图方便而扔下剑。 “他不是无缘无故生气的。”卫黎半垂了眼睑,“刘肆先生的妻子也是一位剑修,在三十年前被她亲哥哥杀害,取走了内丹。” 青年抬头,那双漆黑的眼睛深深的看向烟花,“她是那样信任她的兄长,以至于身无寸铁,将自己的本命武器留在了房间。” 夜晚的风拂起卫黎耳畔的碎发,抽打着他身后的马尾。他上前一步,用难以言喻的眼神凝视着烟花,沉声道,“烟花,你还太小,你完全无法想象殷旬师兄经历过了什么。四百年里的经历,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 少女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背对着晚风,她开口,“师兄很看重你,我不伤你。” 空气凝结,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许久,卫黎转身,“抱歉,我失言了。” 这样的场景多年前也曾有过,那是烟花打伤了凌悦玥之后发生的。 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 只是这一次,卫黎等不到烟花的那句道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烟花和殷旬提过,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和卫黎很亲近的。 他俩确实不只是前世的那点关系。 但绝不是什么卫家失踪的小女儿那种关系啦! 烟花和卫黎两个人可以说是既相似又相反,人设上的对比还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十六章 之后的几天,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的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冷淡。太过明显以至于南宫逸和凌悦玥都发现了。 南宫逸斜了眼在甲板上练剑的卫黎, “怎么, 烟花姑娘不愿意理你了?” “干你何事。”卫黎依旧冷淡。 “这样浮躁的剑声吵到我了。”南宫逸抱胸,“这些年你就是这样修行的?” 卫黎停下手上的动作, 侧着身冷冷的看他,“想打架?” “我从不和同伴打架。”南宫逸笑眯眯的,“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把锋芒露在别人面前,像我这样明智的人,是会使用剑鞘的。” 卫黎下巴绷紧,“虚伪。” “鲁莽。” “假笑。” “死板。” 卫黎转回去,不和他吵,接着练剑, “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南宫逸嗤笑,“姑娘都是喜欢听漂亮话的。” “她听不懂漂亮话。” 南宫逸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心里居然觉得卫黎说得有点道理。依烟花的性格看来, 绕着弯子说, 她可能还真的听不出来。 但是尊严绝不允许南宫逸赞同卫黎的说法, 他勾唇,轻蔑一笑,“那是你自己不会说话。” “你会?” “……”南宫逸轻咳一声, “我会啊。”声音却有点颤。 卫黎瞥了一眼他,南宫逸瞪回去,“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又不喜欢烟花姑娘, 不需要讨她的欢心。” 卫黎收剑入鞘,朝南宫逸径直走去。 “怎么?还想动手?” 卫黎与他擦肩而过,轻声道,“只是忽然觉得——你未免太闲了。” 。…… 三天之后,飞舟停在了玉青宗门前。 掌门亲自出门迎接,设宴热情款待了几人,席间便谈起了这次的事情。 “那几位弟子已经失踪了半月。我本想派人下去寻找,可害怕又是一次有来无回。”掌门面色沉痛,“我们玉青宗本就弟子稀少,经不起多少损失啊。” 南宫逸安抚道,“吉人自有天相,或许只是一时被什么事情绊住,掌门不必太过忧心。” “唉,但愿吧。”掌门抚膝长叹,“幸好如今玄鸿门的几位赶来,我宗弟子也就有救了。” 烟花直言道,“失踪的弟子一共几人?” “五人,当初是一起下去的,都是筑基的修为。” 五个筑基的修士,说实话是个不错的阵容了。如果不是因为单纯的迷路,那就是遇见了比较高级的邪祟或者幻境。 几人心中一禀,只觉得又是一阵头疼。 这和之前说好的练练手不一样啊,一点都不像给新弟子的任务。 “掌门,可有那附近的地理图?”卫黎问道。 掌门递给他,“有的。” 这次发现的矿藏处于西山群山中的西边的一座大山下面。 “说来其实是我们冲动了。”掌门面露愧疚,“当时感应到山下有玉,我们便像从前那样开凿,结果在挖了两三丈的时候,看见了有一条通向下面的通道。想着可能是从前哪个前辈的洞府,便继续下去了。” 凌悦玥抱胸,“不好意思,我们来之前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你们瞒了玄鸿门?” “几位别见怪几位别见怪。”掌门急忙起身,“当时一时紧急,便忘了详细说明。” 见凌悦玥还想说话,卫黎伸手拦住了她,随后冷声道,“这些不是现在该纠结的。赶了三天路,希望掌门能带我们先去客房歇息一下,明日一早,还请派人带我们去矿藏处看看。” “自然自然。”掌门揩了揩额上的细汗,将几人引到客房休息。 关上门之后,凌悦玥不满的看向卫黎,“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他分明就是害怕在下面找到了什么宝贝被玄鸿门知道,才不说出来的。” 南宫逸哭笑不得,“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玉青宗虽然是个小宗门,但是我们现在在人家的地界上,还是不要做得太难看比较好。” “这件事回去再向师门禀报,该定夺玉青宗的不是我们。”卫黎将手中的地图铺开在桌上,“大家都记一下,以免走丢或有意外。” 玄鸿门出来的弟子,别的不说,基本的素质还是在的。几人看了一会儿,将地图背在心里,然后各自回房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 翌日一早,玉青宗的掌门便派人将他们送到了矿藏口。烟花看了看四周,他们深处群山,周围树木茂密遮去了阳光,哪怕是夏天也十分幽凉。 山脚附近被挖开了一人高的洞。带路的弟子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大概是担心下面的同门,自己又害怕不敢深入的原因。 南宫逸对他道,“多谢带路,你可以先回去复命了。” 那人有些纠结,犹犹豫豫的说,“那几位有需要再唤我。” 送走他之后,几人开始试着往洞里探去。 前面的两三丈都是土壁,应该就是掌门所说的,是他们玉青宗自己开采的部分。紧接着变成了石壁,不知是更深入地下的原因还是什么,几人陡然一冷,感觉四周凉了许多。 烟花右手拇指按在了剑柄上,隐隐有些颤动。然而通道只有他们几人,并无任何值得出剑的。 她闭上眼睛,放出神识,扫过四周。 卫黎一顿,看着落在后面闭目不动的烟花,问道,“怎么了。” “凌悦玥,回来。”少女睁眼,绕过卫黎,上前拉住走在第二个凌悦玥。 被忽视的卫黎一愣,微微垂眸,不再说话了。 凌悦玥回头,“干嘛?” 烟花直接把她扯到自己身后,“前面危险,你靠后。” 凌悦玥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往前面看了看,然后低声道,“前面危险?你怎么知道危险的?有多危险?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别吵。”烟花睨了她一眼,“死不了的。” 死不了的这四个字显然不能让人安心,南宫逸急忙问道,“烟花姑娘,你说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烟花下巴指了指前面,道,“再下去有一道石门。” “什么样的石门?” “很厚的石门。”烟花淡淡的加了一句,“我的神识无法透过。” 几人顿时拧眉,深处地下、厚石门、消失的弟子……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透露出一个可怕的消息——他们可能真的闯入不是他们可以踏足的禁地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凌悦玥扯住了烟花的袖子,原本趾高气昂的表情消失了,害怕的把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像是只受惊了的小狐狸。 烟花瞅了一眼,觉得有点可爱。 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干嘛!”凌悦玥瞪她。 “摸摸你。”烟花道。 “你干嘛摸我!” “你长得可爱。” 凌悦玥开心了,“那你摸吧。” 南宫逸扶额,所以他总是觉得这俩姑娘相处起来怪怪的。“那么现在怎么办?回去等师门派人来吗?” 一直沉默的卫黎突然开口道,“不用。” “喂,烟花都无法看透石门背后了,你以为自己比她还强吗?”凌悦玥反驳道。 “新弟子第一次下山,师门是有人在背后看着的,不会真让我们有去无回。”卫黎摸了摸旁边冰凉的石壁,“毕竟培养一个新弟子可不容易。” “危险是肯定的。”他看向石壁,“被深埋了这么多年,石壁依旧干净,既无青苔也无虫子,对面必然有什么不平常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你们若是害怕可以先回去。我和烟花留下来就好。” 烟花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耿直道,“不好。”并不想和这种污蔑大师兄的人共处一室,她怕自己不小心把他连着邪祟一起斩了。 但是南宫逸和凌悦玥显然误会了她那句不好,义正言辞道,“烟花姑娘说得对,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要留一起留。”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这群半大孩子算是统一了想法,决定一起朝前走去。 随着地道的深入,洞口的阳光渐渐无法驱散黑暗。几人虽然不需要光亮也能视物,但是免不了心中有些压抑。 烟花明显感觉到攥着自己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凌悦玥整个人都像拉紧的弓弦一样崩的死死的,仿佛下一瞬就会断掉。 “你很害怕?”她偏头问道。 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凌悦玥蹭的弹了一下,“别说话!被听见了怎么办!” “隔着门不会怎么样的。”烟花安慰她,“应该开了门才会有事。” “你能不能把‘开了门才会有事’用‘不开门就不会有事’代替一下!”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样好听!” 烟花不解的歪头,“你真任性。” “对啊对啊我就是这么任性,你能怎样?” “不理你。” “……”凌悦玥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傻,这是什么幼稚的对话。她是着了魔了才会和烟花这种人较真。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不怎么紧张了。说话之间,几人终于来到了那扇所谓的石门。 那扇在烟花嘴里的很厚的石门,果然厚的独一无二。以至于它缓缓打开让几人通过的时候,让人觉得是另一个通道。 石门厚度近乎一丈,看起来十分坚硬,不像是能用剑劈开的样子。 凌悦玥有些犹豫,“到时候它把我们关在里面了怎么办。” 另外三人皆面色严肃,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烟花看了看几人,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符箓捏碎,“我已告知了大师兄。”这样就没问题可以进去了。 卫黎瞥了她一眼。 果然,烟花对于殷旬的信任以及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 但是殷旬的名号显然不止能让烟花信服,也让南宫逸和凌悦玥两人信服。 刚刚还迟疑的几人立刻毫不犹豫的跨入了门内。 然而,刚刚进去,就有一道血影直冲四人而来。速度极快、带着残影,不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僵尸粉的地雷X2,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三十七章 血影直冲四人而来, 烟花闪身抽剑, 瞳孔微缩, 锁定住那团血色的影子。 “烟花等等!”身旁传来疾呼,少女动作一滞, 不过一瞬,那血影就从她刚刚避开的位置里蹿到门外。倒是并没有伤害几人的意思。 石门缓缓关上,那血影在外头站定,转身看了几人一眼。 四人这才看清了它的模样,是只带着翅膀的小红狐,小小的一团,不过巴掌大。 石门完全合上后,南宫逸才惊疑不定道, “那是……獙(音同必)?” 獙,一种类似狐狸的兽类,叫声凄厉, 如鸿雁悲鸣, 背上还有着一对羽翼。 最关键的是, 它并不是什么瑞兽, 獙所到之处,常有大旱发生。 卫黎皱眉,“獙兽一般聚集在姑逢山上,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难道玉青宗这一代要大旱了吗。”凌悦玥问道。 “不,”卫黎摇头,“看起来是只才出生不久的小獙, 好像还有些虚弱。可能是和之前的玉青宗弟子一样不小心闯入了这里。” “你刚才为何阻止我。”烟花看向他。这是这几天她第一次直视卫黎。 “它身上并无邪气,何必杀它。”卫黎道。 “它是凶兽。” “是谁认定它为凶兽的。”卫黎摇头道,“它身上没有一丝血气,若你今日杀了它,那么对于它来说,你才是凶兽。” 烟花半垂了眸子,许久无言,却是将剑收回了剑鞘。 卫黎说的不对,如果放任它出去,早晚有一天它会吃人的。 但是如果它不吃人它就会饿死。 那它如果不吃人吃别的兽类呢。 那别的兽类也会觉得它是凶兽。 那如果它不吃别的兽类,它还是会饿死。 烟花突然迷茫了。对啊,凶兽这个词指的是什么来着。大师兄讲过吗,大师兄好像没讲过。 但是书上就是这么写的。那书上为什么写它是凶兽。 不吃肉它会饿死,所谓的旱灾也不是它故意带来的,倒不如说是獙喜欢跑到有旱灾即将出现的地方而已。 这么想来,好像一点都不坏。若是单纯以杀害生灵的数量来判断是否是恶,那么有什么是比人类还恶的? 不,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他们修士就不需要斩妖除魔了,那就不需要斩杀那些吃人的妖物了,那他们…… 烟花瞳孔涣散了起来,她想不明白,陷入了混沌的境地。 然而目前的情况由不得她细细想清楚,凌悦玥扯了扯烟花,“前面两条路,我们走哪里?” “不知道。” “左边。”卫黎接话,“那只獙是从左边窜出来的,走左边更安全一些。” 如果一只瘦弱的小獙都能活下来的话,他们几个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说不定那只獙就是个障眼法,故意引导我们去左边。”南宫逸反驳。 于是三人一起看向烟花,一副你来决定的眼神。 烟花闭着眼睛试着用神识探路,半晌之后,她睁眼,对着几人期翼的目光开口道,“我的神识被封了。” “怎么会!”凌悦玥惊呼起来,“怎么会被封!” “对方比我强。”她淡淡道,“或者是这里的结界很强。” “那、那怎么办。” 烟花摇头,兀自提着剑朝左边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只好跟上。 如果连修为最强的烟花都被对方压制的话,这一行可能真的有些凶险。希望殷旬师兄别来得太晚就好。 左边的通道狭窄阴森,卫黎取了灵石一路试探地朝前扔去都没反应。走了一段之后,几人也确定了,似乎这里真的没什么机关阵法。除了又黑又冷之外,安全得不可思议。 唯一的问题是,太冷了。 哪怕有灵力护体,也挡不住浸入骨髓的寒冷。卫黎伸手感受着前面吹来的微风,“很潮湿,有水。” 烟花脸色凝重。在场的几个人的灵根里,卫黎属冰,南宫逸属木,凌悦玥属土金,唯独她是被这个情况克制的火系,从踏入左边的通道开始,烟花就一阵阵的不舒服。 和当初下水杀喷水鬼不同,如果说当时烟花面对的是小池塘,这里就给她一种汪洋大海的感觉。 深不可测、无边无涯。 有什么在胸口躁动,想要将这无尽的黑暗湿冷烧毁,直到视线中只剩下熊熊的烈火。 但是显然她不能这么做。 啪嗒—— 鞋子踩到水洼,烟花低头,然后顿足。 “前面是河?”南宫逸愕然,原来这条路朝下倾斜,就是将几人送到湖里? 又往前了几步,水漫过脚裸,不知道再走下去是越来越深,还是说就一直是这个深浅。 烟花憋了半天,闷闷道,“湖,大湖。”庞大到还没下去就让她不好受了。 卫黎感受着风中的水汽,点头道,“不适合再走下去了。” “那我们回去吗?” “不。”卫黎摇头,“御剑。”走的不行改用飞行。 正准备拔剑,忽然凌悦玥尖叫起来,“东西!有、有什么东西在碰我!” 同一时间,烟花倏地扯住她的后衣领将红衣少女朝天上抛去,被人往猛然上丢的凌悦玥还来不及尖叫,就看见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粘着她的脚破水而出。 像是一长条从水里拎出来的脏抹布,不停的往下滴水。 凌悦玥被抛高的同时,那些黑影攥着她的脚腕跟着从水中破出。 剑光闪过,不待众人看清它的样子,黑影就已经被。干脆利落的斩成了两截,软绵绵的无力砸回水中。 “啊啊啊!!!”凌悦玥身体一时失控,眼看着就要落入水中,忽而腰间一紧,被人勾着腰带提到了浮于空中的长剑上。 “啊啊啊啊!!!” “闭嘴,吵。”烟花斜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腰的红衣少女,对方瑟瑟发抖,惊惧交加惶恐无比。 另外御剑的两人也大吃一惊,后怕袭来。 如果不是烟花出手迅速,恐怕凌悦玥已经被拉入了水底。 脚腕上湿滑黏腻的触感还历历在目,凌悦玥抱着烟花的腰死不松手,她往下一看,发现刚刚还平静的水面上冒出了些水泡。 随后,一片黑点密密麻麻的从里面探出了头。 凌悦玥看清了那些黑影的模样后,扭头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太恶心了…… 像是由一个个紫黑的脓包组成的人形长串,在最上面裂开一个硕大的嘴巴,张开之后,里面参差不齐的排着数排利齿。 单个看尚且还能忍受,但是当一大片上千个黑影冒在水里不停蠕动时,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一想到自己刚刚被这些留着脓的东西抓住了脚腕,凌悦玥只觉得整条腿都软了下来。 被抱的太紧,烟花有些难受道,“御你自己的剑。” “我不要!”凌悦玥几乎嘶吼出声,把烟花抱得更紧了。“你不许扔下我!” 烟花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她再争辩这个,只好随她去。 卫黎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下面的黑影,此时开口道,“他们似乎无法飞跃。只要我们不掉下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刚刚凌悦玥的尖叫声足够刺激这些水怪,然而他们只是更加剧烈地在水里蠕动,并没有一点上来的意思。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好。”南宫逸指向前方,“再往前看看,如果还是找不到玉青宗的弟子,我们就回去。” 烟花低头,扫了眼下面成千上万的水怪,问道,“不烧了吗,看起来很弱。” 南宫逸嘴角抽了抽,“我们对这里不熟悉,万一动作过大引来无法应对的邪祟就不好了。” “好吧。”烟花有点惋惜,她还是不能放火。空气潮潮的,让烟花觉得自己脸上都沾着一层水汽,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经过了水怪一事,几人御着剑,更加小心翼翼朝里面走去。前方依旧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亮。 压抑恐怖的氛围时时压在几人的心上,就连向来冷静沉着的卫黎,也一直眉头紧锁。 他们这一行实在是太冲动了。 玉青宗掌门谎报情况是一回事,他们冒然闯入也是不太合适的。 原本以为就是个找人的任务,现在看来,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他转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通道口,只剩下无尽的通道。 卫黎抿唇,对着几人道,“再行一刻钟,没有发现就立刻回去。”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里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踏足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石门缓缓关上,那血影在外头站定,转身看了几人一眼。 四人这才看清了它的模样,是只带着翅膀的小红狐,小小的一团,不过巴掌大。 石门完全合上后,南宫逸才惊疑不定道,“那是……獙(音同必)?” 獙,一种类似狐狸的兽类,叫声凄厉,如鸿雁悲鸣,背上还有着一对羽翼。 刚刚一个月多点的小獙兽绯若甫一逃出了石门便软着身子趴到了地上,恹恹的小不点将下巴搁在前肢上低低的呜咽着,“咕咕……” 呜呜,哥哥在哪里,她好冷……好饿……想要哥哥,想要哥哥软乎乎蓬松松的大尾巴,呜呜哥哥…… 忽的脖子一紧,绯若被什么从后颈提了起来,她惊恐地挣扎,四肢在半空乱蹬。 “咕…”低低的喉声在脖子后面响起,绯若这才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哥哥的气味! 绯云秋安抚好了嘴里叼着的小獙,又看了眼石门。 真的不知死活,雏鸟大点的小东西也敢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把身上漂亮的毛弄成这样脏,回去得好好梳理十遍才行。 欢迎老爷们戳我接档文《兄控碰妹控》心狠手辣妖娆贱。货妹控哥哥x冷面少女心武力爆表兄控妹妹(伪兄妹) 雷点:男主极度妖。贱,极度自负 诶,为什么要做接档文的广告呢,因为存稿已经过半啦。不用担心这本会坑哦,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4 16:45:29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4 16:49:08 鸢鸢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4 17:23:33 攸宁小精灵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4 17:55:31 哈咔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4 18:42:15 九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4 20:52:50 西夏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4 20:53:16 逆袭小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5 10:06:10 谢谢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三十八章 几人一言不发地御剑前行, 死寂的气氛加上未知的黑暗让压抑无限放大。 一路过来, 并未看见任何打斗的痕迹, 如果玉青宗的弟子不是葬身于之前的水怪那里,就是还在更深处的地方。 “停一下。”卫黎伸手拦住了几人, “前面好像有动静。” “好像是拍水的声音?”南宫逸皱眉,“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水面。” 烟花自然也听见了,她将身后的凌悦玥提起来塞到南宫逸怀里,自己猫腰朝前探去。 卫黎手指微动,想要拉住她不要冒然前行,然而一想起喷水鬼那次,他便犹豫了起来。 烟花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把握的,还是不要妨碍她比较好。 往前飞去几丈, 下方的水面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烟花伏在剑上偏头看去,随后赫然对上一双明黄的硕大眼珠。 哗—— 整个地道轰然摇动, 一巨大蛇头缓缓从水下抬起。那双明黄的兽瞳冷冷的盯着剑上的女孩。 一刹那的四目相对, 空气中只回荡着淅沥水声。烟花想要动, 却发现脚底的剑颤巍巍地抖动着, 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瞳孔微缩,少女全身发凉。 糟了,这不是她的本命剑, 现在遇上了高位的妖兽,它直接折服了。 烟花咬牙,摸出一大把符箓朝偌大的蛇头扔去, 同时朝脚下的剑厉声喝到,“走!” 剑身这才颠簸着朝反方向飞去,摇摇晃晃的差点把烟花从上面甩下去。 远处的几人也感觉到了刚才的震动,看着向来冷淡强大的烟花像是折了翅的小鸟一样落荒而回,不用言语便明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逃! 轰—— 下方的水面破开,数条人身粗的长管一窜而上,砰地插入通道的石壁中,宛如一张粗大的网,将几人的退路堵死。石壁上轰轰地落下破碎的石块,砸到水中,溅起了数道水花,巨大的声音炸得人头皮发麻。 定睛一看,哪是什么长管,而是九条附着着坚硬鳞片的蛇尾! “不好!是九尾蛇!”卫黎翻身,将脚下的剑抽出握在手中,顺着转身的力道狠狠地砍向其中一条蛇尾。 纹丝不动。 只是在鳞片上划出淡淡的一丝白痕。 嘶嘶—— 身后传来的声音仿佛恶鬼索命,几人回头,看见巨大的蛇头慢悠悠地从后朝几人逼来。 九尾蛇在距离四人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它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几个小不点,时不时地吐出蛇信仿佛在寻找什么。 被那双人头大小的明黄兽瞳注视着,冰冷的感觉油然而生。 蛇头不动,几人也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九尾蛇摇晃了下自己的大脑袋,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优哉游哉地从石壁中拔出四根自己的尾巴来。 南宫逸立刻拉着凌悦玥朝外面冲去,受九尾蛇的威压,不过是刚刚筑基修为的凌悦玥已是面色发白站不起来。 还未靠近尾巴,有什么东西就朝南宫逸射来,他急忙偏转身子,这才发现那拔出来的蛇尾末端有小孔,正对着几人喷射出小弹。 “小心!”卫黎疾呼道,“一旦射中,非死即伤。” 南宫逸同样将剑握在手中,一边挡去飞弹,一边不忘反击道,“你当我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倒是你别白费力气了,九尾蛇的鳞甲不是普通刀剑能破的。” “那真是谢谢相告了。”卫黎皱眉,俯身躲过一颗飞弹,“虽然十年前我就知道了。” 见两人这个时候都还相互嘲讽,本就因为长剑失控有些不耐的烟花低喝道,“闭嘴别吵,布阵。” 两人这才闭嘴,此时凌悦玥稍微缓过来了些。她拍拍南宫逸,虚弱道,“把我放下。” “可是……” “放下,我自己能御剑。”那张俏丽的脸苍白一片,却满是坚持。 南宫逸一顿,“那你小心。” 烟花瞥了眼,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在拜师大会上哭喊着“我才没输!”的小姑娘。 九年时间,一样的娇气任性,一样的固执逞强,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也不算太坏。 飞弹漫天,手里的剑嗡嗡悲鸣、不停战栗,看起来比凌悦玥还难受。 另外三人手中的,无一不是自己的本命剑,出招迅速有力,像是被加长的手臂一样,顺着主人的心意灵活服帖。 烟花舌根顶住上颚,随后右手举剑,朝着自己左臂划了下去。 鲜血铺上剑刃,吸收了主人血液的剑终于安静了下来。然而血腥味弥漫空中,九尾蛇的蛇瞳猛地变细,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它猛地拔出插在石壁里的另外五条尾巴,张牙舞爪的朝烟花卷来。 九条粗壮的尾巴疯狂地甩动,带着尾孔中的飞弹也加速变道。 一颗飞弹擦着卫黎划过,在他肩上划出深深的血痕,隐约见骨。此时的卫黎顾不上这些,他的全部精神都放在了被九条尾巴包围的少女身上。 刚刚平静下来的长剑在几次抵挡蛇尾后,剑刃居然留下了些许缺口。 烟花暗道不好,这剑本来就不是专门攻击用的佩剑,而是师兄为了让她吸收灵气做的法器,有着可以去除杂质吸收天地灵气这样逆天的技能,它在攻击防御这些方面自然就弱了下去。 残缺的口子越来越多,只怕是挨不了几次攻击了。 九尾蛇的鳞甲太过坚硬,加上自身蛇体本就庞大沉重,虽然攻击得毫无技巧,也让人招架不住。 嘶嘶—— 一直接触不到女孩,九尾蛇烦躁地摇头,巨大的身体带起阵阵水浪,把本就摇摇欲坠艰难飞行的凌悦玥打了下去。 南宫逸正想下去捞她,余光看见一抹黑影如鬼魅一般穿梭在巨大密集的蛇尾中,残影无数,快如闪电。 卫黎目光如炬,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如此快速灵活,以至于毫发无损地穿过了九条蛇尾的包围! 他只知道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狼狈的少女身上,他只知道烟花不能有事,他只知道,他一步都不能慢。 怎么办…… 密集的飞弹朝两人袭来,卫黎一边挡去,一边飞快地想着对策。 再这么下去等体力流失之后,他们都会死的。 万般焦急之中,他听见了水声。 水声? 正在此刻,边上传来烟花的嘶吼,“卫黎,冻住它!” 两人视线相对,一种不知由来的熟悉感同时涌上心头。仿佛千万年前他们就是这般默契。 南宫逸刚刚把凌悦玥带上来,就看见下面的水飘起了浮冰。 没过多久,这些浮冰相连,将整个河流都牢牢的冻了起来。 嘶嘶! 身体被冻住的九尾蛇愤怒的嘶吼,声音恐怖,像是深渊中的恶鬼。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几人恐惧了,刚刚的仓惶一战耗费了巨大的体力,如今有了喘息之际,四人皆上气不接下气的撑着剑顺气。 “不可久留,快走!”卫黎拉着烟花朝外面飞去。南宫逸和凌悦玥也紧跟而上。 烟花本想挣脱卫黎的手,却瞥见了那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微微一愣,随后沉默下去,任由着卫黎的动作。 这点冰冻如何能奈何得了巨大的九尾蛇,估计撑不过一刻钟它就能把冰面撞开。 然而,连半刻钟都没撑过,背后就传来了嘶吼。 硕大的蛇头直直地朝几人冲来,这时的九尾蛇和一开始慢悠悠地状态完全不同。自从烟花的血气流出之后,它便变得狂躁不安。 南宫逸皱眉,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与其说是被血气诱惑,倒不如说…… “你们有没有觉得、它、它好像在恐惧着什么。”凌悦玥白着脸,一边飞速向前方冲去,一边气喘吁吁的开口。 它用九尾包围烟花的时候,比起攻击,似乎更像是单纯的想要靠近而已。 那些飞弹好像也只是朝着站在烟花身边的卫黎去的,只是有些不小心擦到了烟花。 “好诡异……”凌悦玥喘息着,“它现在为什么不用飞弹攻击我们。” 除去了下方的水流,整个通道空间并不算大,用九条尾巴来飞弹扫射的话,命中的概率是很大的。 可是为什么它不这么做? 烟花显然也看出了这点,她刚一转头,就看见巨大的蛇尾朝着凌悦玥砸了下来。 漆黑的瞳孔急剧收缩,她猛地转身扑向凌悦玥,右手抬剑挡住上方的蛇尾。 咔嚓—— 金属断裂的声音十分细微,可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力。 剑……断了…… “烟花!!!!” 那一瞬,仿佛变得极为缓慢。他们再也听不到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纤细的少女将凌悦玥朝旁边推去。 蛇尾砸下,轻而易举的折断了残破的长剑,带着水珠和恐怖的重量,直直的朝烟花砸去。 卫黎眼角欲裂,他疯了一样的想要返身去挡下那沉重的一击,然而无论他如何加速,却总是无法够到少女。 完了吗……要死了吗…… 最后的一刻,烟花甚至能清晰的看见蛇尾上鳞甲的颜色。青黑中带着浅浅的光泽,如果拔下来做护甲,一定很不错。 她闭上眼睛,心里倒是没什么别的感情,唯一有些难过的是,她把大师兄辛苦做的剑弄断了。 她真没用,没有卫黎聪明,也没有好好孝敬过大师兄。师兄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天下第一剑修带出来的弟子,居然刚一下山就死了。她真给大师兄丢脸…… 砰——!!! 面前忽然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下烟花讶异的睁眼。 她的面前,是一抹月牙白的修长身影。 男子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此时肃杀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收到了读者画的上一本的娘娘X良良的图以及上一本的人物关系图。放在微博@江枫愁眠 里了,有喜欢上一本的老爷们可以去看看哦。 我第一次、第一次收到读者的画,激动的快要疯掉了!真的太感谢太高兴了! 当然高兴也不会加更的(因为考试季了,存稿要省着点用),我就是告诉你们一下—— 我真、高、兴、啊!!! 灯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5 18:19:24 僵尸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5 22:38:20 20547318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5 22:41:27 春泥花花幼稚园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5 22:54:18 鹿招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6 02:13:13 冥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6 03:32:57 deville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8-11-26 05:48:02 谢谢老爷们的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三十九章 “师兄……” 烟花喃喃着, 脑子里发蒙, 什么都想不出来。 殷旬转身, 将少女搂进怀里,像是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不怕不怕,师兄来了。” 到底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明明在最危险的时候都冷静无比的烟花,一看见大师兄突然就难过了起来。 她眼圈红红的,吸了吸鼻子,闷闷道,“大师兄对不起……把剑弄坏了。” “不怪烟花儿。”殷旬心疼的抚上小姑娘红红的眼睛,“是师兄忘了给你换剑了。”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话, 后边的九尾蛇却一点攻击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被殷旬的威压吓得偷偷摸摸的向后退去。 殷旬余光扫向它,然后对着几个半大孩子道, “别怕, 现在没事了。你们都回玉青宗吧, 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刚刚死里逃生的几人也没精神在意“见到殷旬真人了!”这种事情, 略一行礼就忙不及地朝外面飞去。 “烟花儿也跟着他们去吧,师兄一会儿就过来。” 烟花乖乖点头,她一点都不怕那九尾蛇会不会伤到大师兄。大师兄那么厉害, 不可能会打不过它。 确定几个孩子都走远了之后,殷旬的脸色冷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凤眼染上了血色, 黑色的魔纹渐渐从下颚攀上侧脸,宛若妖娆的黑色藤蔓,缓缓而上。 “我是怎么和你说的。”阴冷的声音回响在通道中,正偷偷往后退的九尾蛇抖了抖,九条尾巴下意识的把自己裹了起来,像是个大球球一样只露出一双明黄的眼睛哀求的看向殷旬。 见此,殷旬忽的笑了起来,就像平时一样,露出了温柔的浅笑。 “过来。”他柔声道,像是对待任性调皮的孩子一样,十分的和颜悦色。 团成团的球又抖了抖,对上殷旬的眼睛,它抖得更加厉害了。 “看来是真的不听话。”殷旬轻笑了一声,“你不过来,那换我过去吧。” “嘶嘶——”九尾蛇把自己缠的更紧了。 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本来好好的把几个孩子围起来射几颗弹弹,他们打的开心,自己也乐的轻松。 谁知道那个小姑娘为什么突然就受伤了!魔尊说了不能让那个小姑娘受伤,结果人家受伤了,它当然要去看看啊! 那个黑衣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挡着它救人,它一着急,就、就控制不住那么多尾巴,多射了两颗弹弹。尾巴那么多,它也很难全都控制好的呀。 好嘛,那小子最后还给它冻起来了。 九尾蛇着急了,这还得了,到时候小姑娘带着一身血跑到外面被魔尊知道了,那它就死定了。 它追上去就是想用尾巴把人卷回来治疗一下,才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好死不死,在这个尴尬又很难解释的瞬间,魔尊就出现了…… 呜呜呜,烦死了,历练就历练,那么多妖怪鬼魅,为什么要选它。明明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一点都不适合让小孩子来玩嘛。 就不能去隔壁山上那只狐狸精那里历练吗?那里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狐狸精还都长得挺招小孩子稀罕的,为什么要选它啊…… 殷旬不管九尾蛇心里有多委屈,他利落地扯住团团里的一根尾巴尖,然后抖被子那样一甩—— 团子瞬间解开,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蛇样。 “你说,断几根好呢?” 尾巴尖被修长的手指捏住,明明是很细的人类手指,可九尾蛇却丝毫不敢挣脱。它颤抖着举起了三根尾巴尖儿。 殷旬勾唇,“好啊,那就留下这三根吧。” 说着,他五指用力扣住鳞片,将巨大粗壮的蛇尾生生扯断,甩到远处的水中。 啪——溅起无数水花。 断裂处红白的蛇肉外翻,中间露出一截骨头。九尾蛇疼的想要嘶吼,却一动也不敢动。 一条、两条、三条…… 足足六条巨尾,那些几个孩子无论如何都砍不伤分毫的蛇尾被殷旬一一扯下来,轻松的好像只是摘了几片叶子一般。 蛇尾沉入水底,下方的河水染红,远处有一片黑影靠近。 殷旬瞥了眼嗅到血味赶来的水怪,不再管疼得像麻花一样扭曲的九尾蛇,转身离去。 身后是蛇类的嘶吼和无数水怪的啃食声。 殷旬垂眸,努力把心中的暴戾压下去。 时间越长,他越控制不住自己。 不过好在,再等几年就能稍微放松一下了。 抹去了魔纹和血瞳,他朝玉青宗赶去。 另一边,劫后余生的几人拒绝了热情迎来的掌门,纷纷瘫在房间里。 烟花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怀里断掉的剑一言不发。 凌悦玥有点不习惯她那副低落的表情,清了清喉咙道,“那个……今天谢谢你救了我。作为回报,你看中哪把剑我替你出钱。” 烟花背对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残缺折断的剑。明明只是一个背影,看起来却要哭出来了。 凌悦玥:“……”她用眼神示意南宫逸,你平时不是很会说话吗,来啊,说两句。 南宫逸:“烟花姑娘别难过了,换个方式想想,还好它现在断了,不然下次危及的时候,可能就会让你丢了性命的。” 烟花依旧沉默。 于是南宫逸瞥向卫黎,你不是喜欢人家吗,现在姑娘难过了,快上去安慰安慰。 卫黎转身,“大家好好休息,等殷旬师兄回来再说。我先走了。” 说完,青年抱着剑面无表情的离去。没有丝毫的停顿。 南宫逸愣了一下,然后对凌悦玥道,“我出去看看他。” 他回到房间,看见卫黎咬着一头的白布在给自己受伤的手臂包扎。脸上冷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但是南宫逸就是知道,卫黎心情不好。 要说为什么……来自十多年宿敌的直觉。 “我可不会让心爱的姑娘一个人坐着难受,”南宫逸毫不客气的嘲笑他,“你说趁着烟花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我去陪陪她如何?” 本以为会被卫黎生气地跳起来打一顿,谁知对方只是淡淡道,“会有人陪着她的。” 南宫逸顿时明白了原委。的确,在那个危及关头,殷旬就像天神一样出现在烟花面前,强大、温柔、光芒万丈。而卫黎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 他抿着唇,看着自顾自包扎的卫黎,忽然就不想打击他了。 “他是你们大师兄……” “那又如何。”卫黎收拾好的伤口,将袖子放下。 回想起殷旬对烟花莫名的偏爱,不仅将人接到自己的院子住,还亲自教导了整整六年,什么好东西都往烟花身上堆。南宫逸后知后觉的睁大了眼睛,“不至于……殷旬师兄怎么可能对烟花姑娘……” “我没这么说。”卫黎起身,对着站在门口的南宫逸道,“让开。” 南宫逸拉他,“你去哪?别做蠢事啊卫黎。” “去茅房。” “你别骗我,你一个心动期修士都辟谷了还去什么茅房!” “昨天宴席吃东西了。”卫黎挑眉,“让开。” “……”南宫逸悻悻从门口让开,但是逞强着扶手而立,“什么茅房不茅房的,粗鄙!” 卫黎瞥了他一眼,觉得南宫逸这些年越来越有毛病了。 。…… 殷旬没有惊动任何人,先去了烟花的屋子,进去就看见小姑娘抱着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脸还是面无表情的脸,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难过。 烟花听到脚步,转头看见了一身月牙白袍的殷旬。 她下了床,乖乖站好,低头认错,“对不起大师兄,我太没用了。” 殷旬蹙眉,烟花偷偷抬眼,看见大师兄一点笑意都没有,就更难过了。 以前大师兄从没有这么严肃过…… 屋子里很安静,许久殷旬才缓缓道,“我很失望。” 很轻的一句话,却像是巨大的石头一样狠狠地压在了烟花心上。 她低着头,死死咬牙,感觉眼眶热热的。 “收到你的传讯符之后,我一直联系不上传声石。”殷旬严肃道,“为什么那么鲁莽,如果今天再晚一点会是什么后果?” “师兄给你传声石的时候说了什么?” “要注意保持联系……”烟花低低回答。 “师兄给你佩剑的时候说了什么?” “不是专门打斗用的剑,在找到合适的剑之前,不要去太危险的地方……”烟花声音越来越小。 殷旬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听得烟花心都疼了起来。 “既然都记得,为什么还要再犯?”他十分失望道,“烟花,我本以为你是个沉着冷静的孩子。这次下山,师兄私心里是想着你能成为别的孩子的支柱的。甚至将适合你雷灵根的喷水鬼作为第一件任务,为的就是让你能够在那些孩子面前立足。但是这就是你的做法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出了差池,谁能付得起责任?南宫逸是三长老的得意弟子,凌悦玥是掌门的嫡系孙女,卫黎更是我们鸣峰不可多得的天才。这一次的冒险,你赌的可是玄鸿门新一辈的全部希望。” 啪嗒…… 烟花低着头,泪水顺着脸砸到地上。她咬着唇,一声不响的哭着。 殷旬又是一声长叹,他将无声哭泣的小姑娘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了,大师兄要怎么办。” 这一句软话顿时让烟花奔溃了。 本来死里逃生就足够让小姑娘心有余悸了,之前不过是憋着没说。现在被殷旬一顿教训之后,哇的就哭了出来。 她埋在殷旬胸口,一边哭一边道,“对、对不起师兄,我、我、我再也不会了。大师兄,你别、你别讨厌烟花。” “不会再有下次了。”殷旬伏在她耳边呢喃,“跟我回去。” 烟花猛地抬头,惶恐地攥紧殷旬的衣襟,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恳求,“师兄、你相信我、我、我真不会了。”她慌乱的抱住殷旬的腰,“你别生气了……抱、抱抱。” 在烟花的脑中,抱抱是很亲昵的动作,大师兄既然愿意抱自己,那就是不和自己生气了,愿意和自己好了。 殷旬哭笑不得地安抚怀里的女孩,“带你回去挑个趁手的兵器而已,做什么这么紧张。” 烟花松了口气,却听殷旬接着道,“不过我实在不放心你自己出任务了。等到烟花儿真的有能力应付各种问题之前,还是先由师兄看着吧。” 烟花一愣,果然,师兄还是对自己不信任了…… “走吧,去和朋友们道个别。”殷旬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还要和他们说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你的判断失误而连累了他们。” “是……” 或许比起死里逃生,大师兄的一番话,更让烟花有所成长和收获。 烟花想,她这辈子都不敢再莽撞了。起码再也不会在有同伴的时候莽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魔法★梅莉投了1个地雷你是鱼投了1个手榴弹 糯米糕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章 烟花去辞行道歉的时候, 几人是很错愕的。 卫黎沉默片刻后, “是我冲动, 不怪你。明明作为师兄,却没有保护好你。” 烟花这才又想起卫黎是她的二十一师兄, 因为卫黎打不过她,导致烟花总是忘记这件事情。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卫黎轻轻道了一声,“再会。” 烟花嗯了一声,目光停留在他姿势有些变扭的手臂上,然后将一个小药瓶塞到他手中。 “谢谢。”她低头抿唇,没有去看卫黎,“回见。” 少女轻声的说完, 转身朝前面等着自己的殷旬走去。 明明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再相逢时却变得冷淡疏远,好不容易热络了起来, 却又因为飞舟上卫黎质疑大师兄的原因而回到冰点, 然而经过九尾蛇一事, 两人的关系又温暖起来, 却谈不上亲密。 烟花有点难过,平心而论,她是很喜欢卫黎的。但是她不能忍受有人这样污蔑大师兄! 对于养父早死的烟花来说, 殷旬既像母亲那样温柔和蔼,又像父亲那样强大严格,也像老师那样博学善教, 同时也像大哥哥那样换着花样带她去玩好玩的东西。 殷旬几乎糅合了所有烟花理想中的长辈的模样,渲染了她整个不长的人生。 因此,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诋毁殷旬,哪怕是从前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殷旬看向眼神明明灭灭的少女,心里感叹,果然让烟花和同龄人接触是正确的。 比起刚刚出秘境时,现在的烟花活泼了许多,身上也多了些人气儿。 自己果然是太老了吗,和他待久了,连小孩子都会变得沉闷。 有些东西,比起他,同龄人更适合做老师。 想来烟花应该在这几天学到了不少东西。他虽然并不乐于见到烟花和卫黎走近,却不得不承认,卫黎对于烟花的影响是很大的,而且大部分还是积极的影响。 两人回到了鸣峰,又落在了殷旬的院子里。再次回到粉嫩华丽的屋子,烟花更加难过了。 她想起九年前初见大师兄时,那样高高在上宛如神祗的男人为了她精心布置,每一条彩带都是仔细挑选,每一个小玩意儿都是亲手摆放。 明明被自己拒绝了那么多次,大师兄依旧专门为了她准备了个小秘境,花费了无数心血为自己铸剑,谆谆教导了她整整九年。 可是……可是她居然第一次下山,就做得那么差劲。 烟花下意识地想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来放在刀剑架上,直到摸空之后才想起来,她已经没有剑了。 这样一来,烟花更加难过了。就因为自己的冲动,不仅险些让同门丧命,连师兄给的剑都毁了…… 身后突然传来敲门,烟花开门,看见提着把剑的殷旬站在门口。 他看见烟花眼中的神情后,无奈道,“不是答应师兄不再伤心了吗,还是说烟花儿不想回来和师兄在一起?” 烟花摇头,“没有,和师兄一起很开心。” 殷旬顿时舒展了眉眼,露出温和的笑来,“师兄也很想和烟花儿在一起。” 烟花愣神,面前的师兄在那一瞬温柔无比,笑容温暖的好像三月的阳光,缱绻的照在身上,在微凉的时节里带起了融融暖意。 大师兄真的很好看呢,烟花想,她真的很喜欢看大师兄笑。 过去在秘境里苦修的六年里,烟花休息时的唯一活动,就是看着大师兄的脸发呆。 比起看着花草树木发呆,烟花觉得看着大师兄的脸发呆更放松。 “这是临时找的剑,你先暂且用一段时间。”殷旬弯腰,将手中的剑挂在女孩儿身侧,“等找到烟花儿的本命剑之后,就不需要用了。” 烟花点头,“什么时候找?” 殷旬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现在。” 两人去了玄鸿门的藏宝阁,与其说是藏宝阁,不如说是藏剑阁。 “这里收纳了六千七百一十把宝剑,一定有烟花儿喜欢的。”殷旬笑着看向旁边有点跃跃欲试的少女,明明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蛋,却很容易感受的到她的兴奋。 真好啊,殷旬暗叹,刚刚还难过的好像乌云密布,现在立刻就明媚起来,一点都不难哄。 烟花确实很开心,这次下山,看见了别人的本命剑之后,她内心也是有些羡慕的。 望着高大宏伟的殿门,烟花眨了眨眼,属于自己的剑吗……会是什么样的呢。 “进去吧。”殷旬柔声鼓励道,“放开神识好好感受,它会来找你的。” “嗯。” 怀着无比期翼的心情,烟花踏入了藏宝阁。 进入之后,她震惊地站在原地无法动作。 金光四溢,偌大的大殿中悬浮着的无数宝剑铸成了一股肃穆神圣的气氛,让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的不恭敬。 上千把宝剑静静地停在空中,沉寂的等着属于自己的主人。 他们有的已是浴血沙场,饱吸鲜血;有的还只是刚刚被铸就而成;有的已经在这里沉睡了上千年。 那一刻,烟花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就是剑……这就是剑修…… 心里久久难以平静,但是想到还在外面等着的大师兄,她急忙闭上眼睛放开神识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剑。 没找到。 许久之后,烟花错愕地睁开眼睛,她抬头看着上方无数把宝剑,有些不解。 怎么会没有呢…… 玄鸿门的历代弟子都是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本命剑,为什么她却一把都收不到感应? 烟花闭上眼睛,又重新试了试。 结果依旧不如人意。 找不到……怎么办…… 她迷茫无措地站在中间,那些剑收敛着光芒,仿佛是在无声地拒绝一样,没有一把回应烟花。 她愣怔的走出大殿,对上了外面殷旬的眸子。 看着大师兄期许的眼睛,烟花难受的别开了脸。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修行吗。 出任务犯错,她尚且可以安慰说下次她会做的更好的。可是,如果连剑本身都不承认她的话,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赖在大师兄身边。 殷旬看着两手空空的少女,微讶的挑眉,“没有适合烟花儿的吗?” “嗯。”烟花恹恹点头。 “没关系,师兄带你去别的地方找。”殷旬叹息着捧起小姑娘低垂的脸,“再低的话,头就要掉到地上去了哦。” 烟花抿着唇,顺着殷旬的力道抬头,四目相对,她闷闷道,“才不会。” “会的,”殷旬颇为认真道,“还记得师兄以前教过你的吗,千万不要只看地上,这样做会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 烟花眨巴着眼睛,脸被捧着让她说话声音有点奇怪,“没有敌人,只有师兄啊。” 殷旬手指微动,顿了顿之后放开了小姑娘的脸,弯眸笑了起来,“嗯对,只有师兄,没有敌人。” “可是师兄更喜欢看朝气蓬勃的烟花儿,所以也不要在师兄面前低头,好吗。” “好。” “好乖。”殷旬屈指掩唇,微微勾唇,“嗯……不知道会在哪里出现烟花儿的剑呢。” 他思忖着,“我的谷雨好像是在北山找到的。” 烟花睁大了眼睛,“谷雨不是藏宝阁的吗?” “不是。”殷旬笑着摇头,“那时候藏宝阁里还没有那么多剑,现在里面的许多宝剑,都是在一百五十年前的魔族狂潮中牺牲的剑修的佩剑。” “那时候师兄和你一样,也找不到自己的本命剑,直到金丹之后,才终于遇到了谷雨。” 殷旬平常不会把剑配在身上,据说是因为大师兄已经人剑合一,人既是剑,剑既是人,不再需要依靠有形的外物来增强自己,这天下鲜少有需要他拔剑的对手了。 烟花知道殷旬把剑放在哪里,她小时候见过一次殷旬从温泉旁的那棵白叶子树里抽出一把青光莹莹的长剑,时间太久记不清长什么样,只记得是很好看的。 那时候殷旬告诉她,谷雨因为大战了许多次很累了,需要在他的本命树里温养,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坏掉的。 烟花是见过自己的小木剑磨坏的,于是那时候她就问殷旬,等她有了自己的本命剑,能不能也放在大师兄的树里一起养。 殷旬被小姑娘逗笑了,然后拒绝了她。 烟花对谷雨还是很有印象的,于是她问道,“师兄是怎么找到谷雨的?” “我想想,时间太久都有些忘了。”殷旬缓缓地说道,“当时年轻气盛,去藏书阁把标着禁地的地图偷了出来,然后就从跑去玩了。” 他笑眯眯道,“反正师父也不管我,就天南海北的四处看看。谷雨应该是在北边杀了个什么东西之后,从他的洞府里找到的。” 殷旬颇有些感慨,“等回到玄鸿门后,才知道外界居然有了那样的传言,那些夸我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其实根本就是小时候觉得好玩才到处乱砍。” 听完之后,烟花沉默了片刻,她若有所思道,“那现在还有哪些禁地。” “没了。”殷旬弯着眸子,“三百年玩了一次,一百五十年前又彻底清扫了一次。” 烟花有点难过,“那怎么办,没有剩下的分给我了。” 殷旬噗嗤的笑了出来,“不是说只有禁地才有剑的,师兄只是打个比方。本命剑可遇不可求,与其刻意寻找,不如看看四周的风景。剑是有灵性的,它知道烟花儿在找它,总有一天,它会找到你的。” “就像三百年前,我也未曾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谷雨,所以,不要着急。” 烟花觉得殷旬说的有道理,于是点头,“好,我听师兄的。” “那么,我们就去看看这四周的风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双人副本了 要提醒老爷们一点哈,我们看这个文案↓“大师兄,我可以一个人做任务的。” “师兄知道烟花儿很棒,但是带上师 兄会更加安全对不对? ” “大师兄,你可以一个人做任务的。” “就算是师兄,如果遇上可怕的魍魉 也会害怕的呀。 ” 大师兄别的看不出来,但是瞎几百乱扯是很经常的。接下来他会经常胡说八道。 好像评论好多说“男主在把女主养成他喜欢的样子” 按照目前殷旬的喜好,我们推测一下他喜欢的样子大概是→头顶两朵大红牡丹,身穿粉色千层纱裙,脸上敷着金粉,脚踏紫晶琉璃鞋,手持七彩飘带的样子。那大概这辈子都养成失败了要。(瞎扯的) 昨天有读者提出来,看文看的好好的,一去评论区,看到作者回复叽叽歪歪的就很烦。 因为有时候看到大家对喜欢的角色有误解,我就会忍不住辩解。但其实怎么理解都可以,言论自由是肯定没问题的。大家不用理会我的回复哈,以后在涉及剧情人物的评论下,我也会尽量不做评价。保证老爷们的阅读体验红裤子投了1个地雷 奥。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一章 殷旬说道做到, 当天就带着烟花离开了玄鸿门, 两人没有御剑, 像是散步一样往外面走。 烟花没有参与完玉青宗的任务,于是问殷旬, “师兄,玉青宗怎么样了。” “玉青宗失踪的那几个弟子葬身于九尾蛇腹中,没能救回来。”殷旬叹了口气,“虽然他们不该谎报情况,可是对于一个小宗门来说,五个筑基弟子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说道这里他摸了摸烟花的脑袋,“烟花儿以后有事绝对不能欺瞒师兄,否则就会像是玉青宗那样自讨苦吃。” 烟花点头, “不会的。” 两人走走停停了几天,因为一直在玄鸿门的附近,倒也没遇到什么邪祟, 看看风景听听殷旬讲故事, 日子变得悠闲惬意。 然而烟花心里藏着事, 一路上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殷旬主动问道, “怎么了,不喜欢这样吗?” “不是。”少女摇头,沉默了片刻后, 终于鼓起勇气道,“师兄……” “嗯?” “我能不能,能不能回去看看?” 殷旬微愣, 转而明白了烟花说的回去应该是指来玄鸿门之前的那个小村庄。 见师兄许久不语,烟花立刻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修道要放下执念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因此这么多年烟花都不敢提想回去这个想法,她深怕自己说了之后,殷旬会对自己失望,会觉得自己没有一心向道。 然而殷旬却笑了,他勾唇道,“当然可以。” “烟花儿是不是想回去很久了?” 烟花急忙摇头,摇完之后对上殷旬似笑非笑的眼睛,小声辩解道,“最近才想。” 殷旬蹙眉,“大师兄这么不值得相信吗,烟花儿总是不肯对师兄敞开心扉呢。” 烟花抿着唇,眼神有点飘忽,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于是索性就不说话了,伸出手来,“大师兄别生气,抱抱。” “抱完还生气怎么办?”殷旬环住女孩,笑着问道。 “唔……”烟花长这么大还从没遇过抱完还生气的例子,于是她想了想,“那我念清心咒给师兄听。” 殷旬有些哭笑不得,放开怀里的女孩,“师兄和你开玩笑的。” 玩笑?烟花不解的回想了一遍,并不觉得好笑,但是既然大师兄说是玩笑,那就是玩笑。 于是面无表情的少女认真道,“真好笑。” 夏夜的晚风吹过,一时有些冷。 。…… 第二天,有了目的地的两人直接选择了御剑。 玄鸿门离凡尘界倒也不远,当初烟花被人带着一天就到了玄鸿门,如今御剑更是速度极快。 离开村子已经足足九年,当初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而老人却不见了几个。 在一群粗布褐衣的村民之中,衣着光鲜的两人显得格格不入。烟花总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目光,像是看从山上冲下来的野猪一样。 烟花的形容很贴切,村民们确实都聚集在两边,局促不安又稀奇的打量两人,时不时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烟花儿从前住的地方吗。”殷旬好奇的看了看四周,他倒是第一次来。 “嗯。”烟花一边答着一边快步走向记忆中的屋子。她心里有些忐忑,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的人,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禾大娘还记不记得她…… 烟花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身上的矛盾。同样是幼年时相处过的人,在分别一段时间之后,她会对卫黎渐渐疏远,而对更久之前的禾沁依旧十分想念。 温柔的长辈,恐怕是烟花最不能抗拒的存在。从小被亲生父母丢弃,不久养父又去世的烟花,内心深处其实是极为缺乏安全感的。 因为没有,所以更加向往。 烟花没有发现,可是殷旬却是注意到了。 他看着小姑娘忐忑不安的眼神,略一思索,忽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之前几世,为什么和他交际不多的烟花会那样维护着他。 看来在烟花心里,温柔强大会对自己笑的的大师兄,扮演了父母亲的存在。 鸣烟铧的生活很简单,不是在鸣峰就是下山历练。 下山由卫黎秦易文陪着,所以秦易文是她最好的朋友,卫黎是后来的道侣。 在鸣峰她见不到自己的师父,只能看见时不时出来照拂弟子的殷旬。 小时候的烟花真的很容易收买,初见时殷旬习惯性地一笑,“不要拘束,把鸣峰当做自己家,把我当成兄长就好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大师兄。”就让刚来玄鸿门的烟花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在每年收到了大师兄的新年礼物和压岁钱、偶尔被殷旬指导两句剑法之后,更是下意识的就把大师兄放到了她缺失的长辈一栏里。 这么多年不见的禾沁对她尚且如此重要,更别提相处了百年之久的殷旬。 长辈亲人,那是鸣烟铧自己都没发现的执念。对于那个人来说,若是有什么是阻碍她飞升、无法放下的,恐怕就是这一点了。 原来如此……殷旬勾唇。 这么看来,比起卫黎,他可真是占优势太多了。 村子不大,很快烟花就到了那熟悉的房子前,她驻足站定,握着剑的手收紧,拳心泛白。 要怎么和禾大娘说……明明之前约好了学好就回来,可是她现在还是回不来。禾大娘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没学好?虽然她确实是没学好,可是就算她学好了也回不来…… 烟花正紧张着,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苍老的女声,“是烟花吗……” 烟花扭头,看见拄着拐杖的一个老婆婆迟疑地走了过来,又问了一句,“是烟花吗?” “是。”她点头,却想不起来这是谁了。烟花素来不会记人,小时候的村子里,除了禾沁,其他人她几乎都忘记了。 听到烟花的回应,老婆婆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两人,“那这位是……神仙?”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殷旬身上,殷旬笑眯眯道,“老人家您误会了,我只是烟花的师兄而已。” 烟花侧目,四百多岁的大师兄叫人家七十几岁的老婆婆“老人家”,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但是老婆婆显然不这么觉得,全村人在那一刻都觉得殷旬是个大好人,穿得好,长得俊还笑得特别亲切。一看就是和神仙走得近的人。 “哦哦,这样啊。”老婆婆点点头,“那你们这次是要回来住吗?” 殷旬弯眸道,“我带烟花儿回来看看她故人。” “故人?”老婆婆疑惑的看了看房子,然后恍然大悟,“哦,烟花是来找禾沁的吗?” “是。” “可是她们已经走了好几年啦。” 烟花愣在了原地,只听老婆婆絮絮叨叨地接着说,“唉,他们当初来我们村子,本就没想住多久。是你爹走了,禾娘又是个心肠软的,就硬是留了几年。” 老婆婆摇头,“你看看禾娘那双手,那一身的气度,哪会是什么小地方出来的。她那口子也不像是个普通人,怎么会一直留在我们村子里呢。” 烟花抿着唇,许久才动了动手指。 “那、那我们先走了。” 一身漆黑马尾高扎的小姑娘,身资高挑,面色冷然,手握长剑,却浑身透着股被遗弃的落寞。 她早该想到的,哪怕是懵懂无知的幼年时期,她都隐隐感觉得到禾沁迟早有一天会走的。 站在从前生活的村子里,烟花却突然茫然无比。 她没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Kelly投了2个地雷一年春夏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二章 离开村子的时候, 小姑娘明显沉默了不少。 殷旬轻叹一声, 却不打算安慰。 有些事情自己走出来的效果更好。由他来说, 烟花只会因为不想让他操心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那不是他的目的。 修真无岁月, 对他们来说,凡人的寿命太短暂。分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为了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殷旬提议道,“烟花儿应该还没好好在凡尘界玩过吧。难得出来了,想去看看吗?” 别说凡尘界了,烟花连玄鸿门都没怎么玩过。一直不是修行就是历练,根本没有空闲让她出去玩。 但是烟花不是个喜欢玩的孩子,她刚想拒绝, 说大师兄我们去斩妖除魔吧,就听殷旬轻飘飘地加了一句,“说不定会在凡尘界遇见烟花的本命剑哦。” 烟花, “好。” 殷旬笑着睨了她一眼, 果然小姑娘还是浮躁, 做事情总是有点功利, 这样可不好。一味的执着于变强,反而会滞碍住自己。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烟花身上戾气太重。 看见什么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斩尽杀绝, 太过粗暴也太过偏激。 漂亮细长的凤眼微垂,殷旬点了点下唇,那么这一次, 要安排什么样的任务才好呢…… 烟花的小村子坐落在旬城的城外,虽然村子有些偏僻,但是旬城作为前朝的都城,是个非常繁华热闹的大城。不仅人口众多,风景也十分秀丽。 两人进了城,这是烟花第一次进入城市的中心。 她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呼吸之间净是浑浊的气息。如果不是她时刻注意,恐怕已经被撞到好几次了。 烟花皱眉,这就是城市吗,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她想和大师兄商量下回去,一转头,却发现殷旬不见了。 烟花愣了愣,然后放开神识,终于在后面那条街的某家店铺中找到了自己的大师兄。 “师兄?”烟花扯了扯殷旬的袖子,好奇地凑过去看他在忙什么。 殷旬正比对着手里两支簪子,见烟花过来,很愉悦地问道,“烟花儿觉得哪只好看?” 烟花看过去,一只镶满大红宝石,尾端沉甸甸的像一颗剥了皮的石榴。一只通体黄金,塑了只九尾大凤凰,口中叼着一串浑圆的东珠垂下。 都是很符合师兄喜好的东西。 烟花想了想,回答道,“都很好看。” 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没什么重量,于是她又夸赞道,“大师兄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不是大师兄戴。”殷旬笑眯眯的弯起眸子,将两只簪子对着烟花比划,“嗯,都很合适。” 一旁的店主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家的簪子戴别人头上,会是那么……不合适。 面无表情眼神沉沉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头顶着两只大富大贵一看就不便宜的簪子,顿时吸引了全店的客人。 大家看了看手里的簪子,默默的退出了这家店。 原来怎么没注意到这家店的东西这么丑呢。 殷旬倒是笑得很开心,当场就对瞪着眼的店主道,“老板,这两只簪子多少钱?” “大师兄……”烟花迟疑着还是扯了扯殷旬的袖子,“我带着不方便挥剑。” “那就不挥剑。”殷旬直接道,“从前是我疏忽了你的打扮,从今天开始,大师兄要让烟花儿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烟花拒绝,“我不喜欢打扮,还是喜欢剑。” “这样啊。”殷旬蹙眉,面色失落无比。 烟花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是见不得大师兄难过的,于是少女主动退步,“那先收起来,有空再戴。” “嗯好。”失落的脸瞬间笑得阳光灿烂。 烟花摸了摸脑袋上的两坨簪子,觉得大师兄人真的很好,送礼物给别人都那么开心。 出了店门,烟花便提议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气息浑浊,声音嘈杂,满满的都是人,还不如回玄鸿门跑后山。 “烟花儿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很喜欢。”烟花诚实道。 “可是师兄好久都没出来玩了,”殷旬又蹙起了眉,脸上带着淡淡的孤寂和落寞,“四百年了,都没有人愿意陪我出来玩。似乎上次游玩都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我们多玩几年再回去。”烟花立马改口。 “真的吗。”殷旬屈指掩唇,柔声道,“那就从这里开始逛吧。烟花儿想吃糖葫芦吗?” 少女瞥了眼殷旬指的一串串红色的山楂串,一点想吃的欲望的都没。自从辟谷之后,她就基本不吃东西了,为了口腹之欲增加身上的俗气和重量,在她看来是不划算的。 但是…… “想。”少女顶着那张死板的脸点了点头。 然后果然看见自家大师兄眉眼弯弯地跑过去买了。 她站在原地思索,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老顽童吗。师兄好像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清心寡欲,相反还挺活泼可爱的。 她艰难的嚼着红红的糖葫芦,右手握紧了剑。 好难吃…… “烟花儿好吃吗?” “好吃。” “那师兄再去买。” “不用……好,谢谢师兄……” 暂不提烟花回到客栈后喝了几壶水,另一边的玄鸿门鸣峰发生了件震惊全门的事情。 鸣峰之上,某处紧闭了数百年的石门缓缓移开。同一时刻,各峰的峰主似有感应的朝鸣峰望去。 月峰上,正弹琴的三长老错愕地抬头,“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吗。” 辉峰中,掌门眯了眯眼,抚着自己的胡须喃喃,“这个时候,他出来干什么,难道……” 照例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刘肆呸地吐出嘴里的草,哼哼了两声,“就会挑好日子,要他出来的时候见不到个人影。” 嘴里不饶人地咒骂着,老者却还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直朝远处飞去。 远处,峭壁悬崖,满目云烟。 隐隐望去,有一人站立在崖中,白衣长袍,银发垂地。 “哼,几百年不见,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刘肆飞至那人身边站定,撸了撸自己的胡子,“不巧,你的得意大弟子下山了,要我帮你叫他回来吗。” 银发白衣的男子脸上无喜无悲。 和烟花不同,烟花虽然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是任何人都能轻易看出她的情绪。也不似卫黎,卫黎虽然常常表情正经,可他身上却满满的少年人的活力和坚定。 而刘肆面前的这位男子,却是仿佛高山冰雪那般的冷寂,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一点人类该有的情感。 像是一潭深幽冰冷的水,没有分毫的波动。那双眼里似空无一物,却又仿佛包罗了天地万象。 或许比起殷旬,这才更贴切所谓的谪仙。 “不找他。”男子抬手,就连声音都毫无起伏,冷冰冰的不带半点人气儿。 刘肆是最讨厌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的,当下就道,“鸣阡鹤,这么多年怎么你还是这么个死人样,在我们面前就算了。这次鸣峰收了两个好孩子,本来俩崽子就跟个木头似的,你别露面把人带坏了。” 名为鸣阡鹤的男子双眼微瞌,“出来看看,很快就回去。” 好嘛,就是闭关了几百年,累了出来透口气而已。刘肆抱胸,“那你且看着。你自己的地盘,不用我给你带路吧?” 没错,此人正是玄鸿门第一长老、鸣峰峰主——鸣阡鹤。 清冷的男子微一颔首,起心动念之间便朝远处飞去,一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可声音却清晰的响在了刘肆耳边——“挡下那些人。” 刘肆哼哼两声,“苦差事就会使唤我。不想被那帮人烦,出来的时候自己收一收气不就好了,真是啥事不干偏会惹麻烦。” 想到一会儿蜂拥而来的几大长老和掌门,以及各种慕名而来的弟子,刘肆就一阵头疼。 他这师兄实在是喜欢给人惹麻烦。 自己闭关屁事不管就算了,还偏偏喜欢收弟子。隔着个山头都要给殷旬托梦,告诉他谁谁谁他很中意,去把人收过来。 收过来了又不管,全是他和殷旬教。也不知道他收那么多弟子到底是想干嘛。 收弟子也就算了,当初魔族肆虐,他也不出面。如果没有殷旬力挽狂澜,玄鸿门怕是要被天下道修活活骂死。 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干的破事倒不少。 但是哪怕鸣阡鹤什么事情都不做,玄鸿门也是求着他留下来的。 毕竟像他这种程度的大能,全天下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刘肆不知道鸣阡鹤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可他感觉得出来,这世上不说能打败鸣阡鹤,恐怕能让他出剑的也没几个。 这人到底恐怖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 外界所谓的天下第一剑修殷旬,在鸣阡鹤面前,也不过是黄髫小儿的胡闹罢了。 银发拖地的男子落在殷旬的院子中,他淡淡的环视四周,许久之后轻叹一声。 上千年都平静无波的潭水终于被石子荡出了一圈水波。那声叹息极轻、也极短,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了。 “生者不生,死者不死。可天道却再留你不得。”他移至后院那棵白叶子的大树上,抚着树干轻叹,“殷旬,她等你太久了。” 修长的手掌上移,随后稍稍用力,一截满载白叶的树枝被男人折下。他将树枝放入袖中,转身离去。 离去后,那大树上的断折处又冒出了一截树枝。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几片细碎的白叶在水上面上荡出波纹,慢慢飘散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厌离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三章 烟花从来不知道, 原来玩是这么无趣的事情。 记得很久之前, 似乎是有村里的孩子在她面前说过, “和娘亲去赶集最累了。什么都不能玩,就只能等着娘亲一家家看过去, 两块帕子都能选一个时辰。” 当时的烟花无疑是羡慕的,她也偷偷想过,如果自己的娘亲愿意带她出来赶集,别说两块帕子一个时辰,一天都没关系。 这种想法在此时此刻淡去了。少女抱着剑倚墙看着大师兄兴致勃勃的穿梭在各个店铺中,等他发现了好东西之后再叫她过去。 大师兄真的好久没有出来玩了吗,已经在这条街上从早逛到到晚了居然还那么开心。 为了不让大师兄难过的小师妹,一天下来已经吃了无数奇奇怪怪的东西、试穿了无数大紫大红富贵满堂的衣服饰品。 在浑浊的空气之中, 烟花竟然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这种情况只有在苦修的时候才出现过。倒是有些久违的亲切。 日头偏西,烟花百无聊赖的看着人群。忽然视线定格在对面的一家兵器铺中。 凡人的武器吗? 她眨巴着眼睛, 转头看了看正对比红色绸缎和紫色绸缎的大师兄, 按照之前经验, 估计再有两刻钟才能有结果, 虽然结果也就是把两匹一起买下来而已。 烟花又转头看了看后面的兵器铺,有点心动。她上前扯了扯殷旬的袖子,“师兄。” “嗯?” “想去那里。”她指了指那家兵器铺, “很快回来。” 殷旬忙着纠结手里的花样,点了点头,“好, 有事就喊我。” “嗯。” 然而,在少女转身走进那家店的时候,殷旬便放下了手中的绸缎。他对着店主道,“老板,都包起来。” 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余光扫向了后面的少女,男子弯眸。 耐心真好,一天下来不仅没有抱怨,连视线都没怎么离开过他身上,果然不愧是后来以冷静自持出名的鸣烟铧么。 自己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转了一天,直到傍晚小姑娘才把注意从自己身上移到那家店,真是不容易。 殷旬不知道前几世的烟花是怎么得到那把刀的,不过这一世他趁烟花下山历练时,用神识搜找了快半个东面,终于在凡尘界的旬城中这家不起眼的兵器铺里找到了。 按理说,由他先取来再直接交给烟花会更方便,不过玄鸿门内门弟子一律修剑,自己突然取了把刀送给烟花,那也未免太奇怪了。 倒不如花费点时间,让她自己去融合。否则之后玄鸿门追究起来,他也不好解释。 不过刚才那两匹绸子哪块更适合烟花儿呢…… 大师兄捏着下巴思索,又从储物袋里把两块翻出来,来回仔细对比。 红色显白,可是未免太张扬。紫色稳重,可是小孩子还是该穿点亮堂的。 烟花性格本来就不太活泼,果然还是先给她做身红的提提喜气吧。 小孩子嘛,还是要可爱一点,不然到了他这个年纪的老怪物,装可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大师兄笑眯眯地如是想着。 。…… 烟花走进兵器铺,店面不是很大,里面也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疑似掌柜的人趴在后面睡觉。比起外面的人声鼎沸,这里倒是安静了不少。 像是闹市中被封寂的另一空间,这里的空气气味都与外面不同一些。 目光从架子上的刀枪剑棍扫过,在见惯了仙器的烟花眼里,只觉得每一把都粗糙劣质。 忽然,她脚步一顿。在一把灰扑扑的长剑面前停下。 这把剑……以前没见过。 店里没什么人,烟花便将它取了下来抽出剑鞘。 长约半寻,刀刃一侧厚一侧薄,剑柄末端有一个环。 好奇怪的剑,烟花翻转手腕,细细打量着手中的长剑,她似乎都没在藏宝阁里见过这种剑。 她试着凭空砍劈了几下,随后猛地睁眼。 “老板,”她头也不抬的冲撑着桌子打瞌睡的店主道,“这个多少钱。” 老板懒懒地掀开一只眼睛,瞄了眼后又重新闭上,“五十两。” 烟花不知道五十两是个什么概念,她连五十个灵石是个什么概念也不太清楚,所以没什么犹豫的就给了出去。 手中的剑比从前烟花用过的都要重上两倍,刚刚破空而下的厚重感觉还历历在目。烟花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什么东西试试自己的新剑。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手里的长剑忽而嗡嗡的震动了起来。 烟花一愣,随后那剑猛地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两个大圈之后直冲烟花面首而来! 少女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像是有什么东西按住了自己的身体一样,让她定在原地。 剑尖撞入少女的额头正中,穿过皮肤却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烟花的身体一般。 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痛感,反而眉心一暖,似一股热流冲入了身心,熨烫了经脉。 这是…… 烟花错愕的震在原地,右手掌握之间,一把沉沉的长剑现出,严丝合缝地被握在手中。 和从前的冷冰冰的剑不同,此时的烟花只觉得这把剑握起来和自己水乳交融一般,像是自己的手臂被延长,灵活合意,目光之处,皆是剑光可及。 烟花不知道和本命剑融合时是什么样的,但她可以直接断定——她找到了自己的本命剑。 最初的错愕过去,烟花回过神来,心底泛起点点兴奋。 她抱着自己新的剑,又忍不住在店里来回试了几下,然后立刻就想到要去告诉大师兄。 “师兄!”抱着剑的小姑娘满眼雀跃地冲出来,殷旬微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烟花脸上出现最接近于笑的表情。 是的,他从来没见烟花笑过,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哪怕是灵魂状态看到的烟花和卫黎的结道大典上,他也没见过烟花露出多少喜悦的表情。 微不可查的,少女的嘴角确是真真切切的有了弧度。 殷旬心里轻叹一声,或许这世上烟花最喜欢的,永远是修道和变强。 “师兄看!”少女像是献宝一样把举着自己刚刚得到的宝物,“本命剑,我的。” 然而本以为会摸着自己的头,温柔的笑着夸奖自己的大师兄却笑容淡了下来。 他开口道,“烟花儿,换一把。” 烟花愣在原地,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把方才的兴奋全都浇灭。 她愣愣道,“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剑,是环首刀。”那双凤眼微瞌,薄唇吐出淡漠的话语来,“我们玄鸿门的内门弟子,是只准修剑的。” “不要。”少女紧紧抱着怀里的刀,她定定地看着殷旬,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不要。” “听话烟花儿。”俊美的男人无奈的笑了,“难道烟花儿为了一把刀要和师兄分开吗?” “不要。”烟花依旧摇头,“都不要。” 殷旬叹了口气,“可是烟花儿,就算师兄同意,掌门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烟花还想说什么,却被殷旬抬手阻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兄带你回鸣峰。” 烟花低着头,不说话了。 殷旬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刻钟便回到了鸣峰。 可是即便是在那熟悉的院子里,少女的心情也没有变好。 她抿了抿唇,拉住殷旬的袖子,低着头道,“大师兄,就要这个,只要这个。” 烟花从来没有主动问殷旬要过什么东西,向来都是殷旬给什么她就用什么,殷旬不给她就不要。 唯独怀里的这把刀,烟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莫名的觉得,这就是她的,她就是用这个的,不会有别的武器再适合她了。 殷旬没有说话,只是拿看着顽皮孩子的眼神看着她。 烟花盯着自己的脚,用后脑勺对着男人,她一手拉着殷旬袖子,一手将环首刀抱的更紧了。 她想起从前殷旬对她说的“烟花儿如果撒娇的话,大师兄就同意了也说不定哦。” 撒娇吗…… 少女有些无措,她不知道怎么撒娇,也没见过别人是怎么撒娇的。她想了想,最后只是小声的说道,“大师兄,求求你,烟花只想要这个。” “真的非它不可?” “嗯。” 少女很轻却很固执地回答。 殷旬叹了口气,“掌门面前我可以帮你说话,但是最后能决定的还是掌门。”他摸了摸烟花的头,“烟花儿也终于到了调皮的年纪了吗,虽然很可爱,但是被那些老家伙欺负了可怎么办。” 烟花没有说话,她抱住了殷旬的腰,把头埋在师兄的胸口,像是小动物那样讨好的蹭了蹭。 殷旬轻笑出声,顺势将少女搂紧了些,“仗着师兄舍不得罚你?” “嗯。” “这么不委婉?” “嗯。”烟花诚实道,“因为是师兄。” 少女的发丝扫在下巴上痒痒的,殷旬索性低头,将鼻唇埋在少女的发丝中,深深的嗅着上面清爽的香气。 就是这个味道…… 每一次伴着疼痛和浓重的血气时,都会传来的味道。 清冷的痛彻心扉,浅淡的刻骨铭心。 伴随了三世的味道啊, 真是让人不自觉的上瘾。 男子勾起怀中少女背后马尾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轻捻,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细长漂亮的凤眼里充斥着血色,像是漂亮的红宝石一般,美丽却妖娆过分。 “烟花儿。”殷旬闭着眼睛,喉结上下滑动着,狠狠的压抑着发痒的指尖。 “嗯?” “喜欢师兄吗?” “嗯。” 殷旬退开半步,捧起了少女的脸,四目相对,他声音带上了点点沙哑,“再说一遍。” 烟花不解的眨眼,却还是乖巧喊道,“喜欢师兄。” 谪仙般的男子弯眸笑了起来,重新将少女紧紧的拥入怀中,他抚着少女的后背,将人深深的嵌入自己的怀抱。 “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 “要是骗人的话,师兄可是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鱼投了1个地雷懒兜兜投了1个地雷 焚花断玉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四章 玄鸿门管理严格, 每一位弟子的本命武器都必须登记在册, 烟花也不例外。 刚刚登记了第二天, 就收到了掌门的传讯,要她立刻去玄鸿门的议事堂一趟。 “没关系的, ”殷旬捏了捏小姑娘的手,“师兄陪着你。” “嗯。”烟花点头,心里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感觉。除了大师兄以外,她基本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掌门认不认同她,烟花根本就无所谓。 做不了内门弟子,做个外门弟子就是了。虽然不知道外门弟子是什么样的,但只要还能看见大师兄, 还能继续修道,那就都差不多。 少女抱着自己的刀,面无表情地踩上殷旬的剑。 小姑娘刚刚得到的宝贝刀, 按着师兄的谷雨取了个名字叫惊蛰, 平时用都舍不得用, 御剑就踩着师兄的谷雨。这点让殷旬有点扎心, 果然自己在烟花眼里还是比不上变强来得重要。 玄鸿门的议事堂位于整个门派的正中位置,是专门用于门内大事的决断的。大长老的嫡系弟子烟花弃剑拾刀一事被掌门和两位副掌门高度重视,立刻就把人叫过来了。 殷旬牵着烟花刚刚进门, 就听见位于高坐的辉光厉喝道,“逆徒烟花,跪下!” 殷旬凤眼微眯, 他拉着小姑娘往身后带去,然后笑着对掌门道,“掌门师叔息怒,不知道我家小师妹犯了什么事儿惹得您那么生气?” 辉光高抬下巴,“殷旬,你是想包庇?” “弟子不敢。”他弯着眸子,“只是小姑娘胆子小,我怕您吓着了她。” 气氛一时凝重了起来,就连烟花都能感觉有些不对。她轻轻拉了拉殷旬,意思是让师兄放开她。 这个时候似乎自己跪下会比较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殷旬背对着烟花轻轻摇头,既然答应了她,那这件事他必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从前的四世,他只是隐隐听说鸣烟铧为了保住手里的刀被掌门惩罚得很惨,可是他没有一次去为她说句话。 从前的辜负,起码这一世让他做点什么吧。 旁边的副掌门出来打圆场,“殷旬啊,你这么和掌门说话就不对了嘛。掌门怎么会吓人呢,我们掌门向来最亲切了,玄鸿门的小兔子都喜欢绕着他跳呢。” 刚说完就被辉光瞪了一眼,副掌门无辜的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稍微有点夸张,但绝对没有一点点反讽的意思哦! “咳,烟花也是个好孩子,喜欢刀也没什么嘛,但是咱们商量商量,主修剑,辅修刀行不行?”副掌门冲着烟花笑了笑,“师叔带你去选把咱们玄鸿门最好的剑好不好呀?” “不要。”少女直接拒绝。 “……”副掌门耸耸肩,好吧,两头都不讨好,那他不说话了。 “殷旬,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我玄鸿门的规矩吗!”辉光一拍扶手,喝到,“按照门规,所有内门弟子都必须修剑,这是千百年留下来的规矩。我不管她手上这把刀是哪来的,现在立刻扔了,否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殷旬忽而笑了,他踱步上前,身上的威压骤然爆开,无形的沉重宛如巨石一样挤压在辉光一人身上。 “你!”掌门大骇,急忙运转心法抵抗身上的威压。然而对上高出自己三个境界的合体期的殷旬,他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被强大的威压逼得牙冠紧咬,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攥住一样,疼痛非常。 一身月牙白的男子站在中间,下巴微抬着俯视面前脸色涨成紫黑色的辉光,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明明是和从前那样带着温柔亲和的笑容,可是却莫名可怖非常。 像是从地狱中舔舐着利爪上粘稠血液的恶鬼,再冲着你微笑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师叔,看在四百年的情意上,可否给弟子这个面子。”他笑着,“烟花是我们鸣峰最优秀的新弟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是很想因为这种迂腐的门规失去她。” 旁边的两位副掌门大吃一惊,立刻拔出剑来,却是后退了一步。 烟花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突然明白了从前师兄给她喂招时,到底是多么的手下留情……不,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下手。 可能在大师兄眼里,接下自己的全力一击和摸摸小姑娘的头没什么两样。 “殷旬,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副掌门紧张地盯着面前的殷旬,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后怕。 这样强大的怪物,真的是他们可以控制的吗……如果哪一天殷旬知道了玄鸿门培养他不过是为了替掌门续命的话,他们还有存活的余地吗…… 当初将殷旬送入鸣阡鹤门下,本以为按着鸣阡鹤那种什么事都不管的性子,哪怕是单灵根的殷旬也学不成什么,可没想到他天资聪颖,自律性极强,居然靠着自己摸索成了第一剑修。 不过所幸,因着鸣峰的峰主常年不露面的缘故,鸣峰的弟子不多且和外界的联系也少。所以哪怕殷旬一个人再强大,也没有什么盟友,到时候真的会站在殷旬这边替他卖命的也不多。 可是今天这一下,让几个掌门看清了一点:就算没有师父、就算形单影只,光光殷旬本身的实力也足够抵抗大半个玄鸿门了。 面对这样的怪物,他们不得不再小心谨慎,否则怕就是个养虎为患的下场。 被殷旬压制的掌门艰难的张动嘴唇:“殷旬,你难道还想弑师不成!” “弑师?”殷旬屈指掩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大一顶帽子啊,可我记得,我师父现在是在鸣峰不在这里啊。” 如果是第二世抱着复仇心态的殷旬,他必然不会在还没有准备完全的时候暴露出一丝马脚。 可是千年的轮回里,殷旬明白了一件事—— 不要为难自己。 就算现在玄鸿门发动天下的道修对他群起而攻之那又如何?先不说那些时刻盯着玄鸿门的宗门会不会出手帮忙,就算会,那又怎样呢。 第五世重生的一百年间,他早就和第二世一般,将魔族收入麾下。现在的殷旬完全有实力匹敌任何势力。 何必再在这些他讨厌的人面前再装君子,殷旬唯一的伪装,那也不过是害怕吓着了烟花罢了。 如果不是觉得玄鸿门适合烟花小时候的锻炼发展,如果不是不想破坏烟花的成长轨迹,殷旬有的是手段让一个小孩子对自己言听计从。 控制也好囚禁也罢,这些手段殷旬都有想过。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让烟花和前几世那样慢慢长大。 哪怕她会遇上卫黎,哪怕要殷旬亲眼看着两个孩子和从前那样感情一天天的变好,他依旧选择了这条更不稳定的道路。 只有烟花……只有这个人是殷旬不想破坏的,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他都不愿意。 胸中的暴戾越重,杀意从心口腾腾地翻滚起来。 这些人,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只要他愿意,抬手之间便能杀死。 可是不行! 殷旬闭了闭眼,烟花还在旁边,他还得是那个温柔和善的大师兄。 双方僵持之间,忽而有凉风从门外吹来,砰地吹开了原本紧闭的大门,在夏季里带起了阵阵寒意。 大门骤开发出声响,众人回头,只见一白袍银发男子踏空而来,转瞬之间,便从数丈之外进入了门内。 白袍似雪,银发垂地,神色淡漠,面无表情。 众人屏息,这是——鸣阡鹤! 殷旬一愣,更大的压迫从面前的男人身上传来,他敛下眼睑,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弟子见过师父。”殷旬弯腰,将掌门身上的威压收了回来。“恭迎师父出关。” 烟花站在殷旬后面,懵懂地跟着照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师父。 她下意识地偷偷抬眼去看,却正好对上鸣阡鹤的眼睛。 瞳孔漆黑,毫无情绪,宛如深深的冰潭。 可是烟花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已经见过了千万年了一般。 不待烟花深想,名为鸣阡鹤的男人对着掌门开口,“用刀,不行?” 那声音似冰似雪,凉的毫无温度。 终于从殷旬手中解放的掌门松了口气,见鸣阡鹤来了,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这是门规!” “我的弟子,按我规矩来。”男人抬手,顿时更大的威压束缚住了刚刚放松下来的掌门。 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看向了掌门,“现在行了么。” “……”嘴角溢出鲜血,掌门全身的经脉都被挤压到扭曲,他咬牙,吃力地勉强道,“行……” 答应的一瞬,鸣阡鹤收回了压力。 副掌门:“……”真不愧是师徒,威胁人的方法还一模一样。 处理好了武器的事情,鸣阡鹤转身看向了后面的少女。 “烟花?”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平板,一时分不出是问句还是只是在唤她而已。 烟花上前一步,对着鸣阡鹤行礼,“师父。” “可有姓氏?” “没有。” 鸣阡鹤垂眸,一手放在少女的头顶,“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姓,唤做……鸣烟铧。” 瞳孔猛地收缩,烟花忽地微微发颤了起来。 男人手覆上自己头顶的一瞬,强烈的哀伤袭上了心头。 那样深深的悲伤和难过,烟花只在小时候触摸殷旬的本命树时才有过。 没有缘由,却让人难受的心脏突兀的疼痛。 “师父……”不由自主地呢喃,少女愣愣抬头,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鸣阡鹤不是让人想要亲近的性格,可她却有种乳燕回巢的感觉。 “师父……” 一句师父,唤得甚至比唤师兄还要来得熟稔。 那一瞬,面无表情的鸣阡鹤眼里划过一丝动容,他颔首轻应,“嗯。” 被那样悲伤的感觉冲击着,烟花迟迟回不过神。等她再次清醒之后,已是回到了殷旬的院子。仿佛之前那个冷清的男人,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今天的大家都有点奇怪。 明明外面传闻掌门很器重大师兄,可是烟花见过两次掌门对大师兄的态度都不是很好。 平常温温柔柔的大师兄,不知道为什么也忽然这么尖锐地顶撞了三个掌门。 还有第一次见面的师父……烟花怎么也不明白那种强烈的悲痛和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不止这些,烟花看向身边的殷旬,“大师兄,你心情不好吗?” 从议事堂回来之后,大师兄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从前那样好看了。虽然也是在笑,可烟花感觉得出,大师兄一点都不开心。 “没什么。”殷旬摇了摇头,弯起眸子,“只是没想到师父会突然出关,不过好在本命武器一事算是解决了。以后烟花儿就可以用它了。” 烟花低头看了看抱在怀里的环首刀,明明解决了事情应该高兴的,可是她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满脑子都是鸣阡鹤的模样。 她迟疑的问道,“大师兄,我以前见过师父吗?” 殷旬讶异地睁眼,“怎么这么问?” “总觉得好像已经见过很久了……” “在我印象里应该是没有的。”殷旬摇头,“入鸣峰以来,就连我前前后后也不过见过师父三四次。” 从前的几世,不论是他被掌门杀害还是屠杀玄鸿门时,鸣阡鹤都没有出现过。 殷旬不知道自己这位神出鬼没的师父到底在想什么,可是今天临走前,鸣阡鹤朝自己瞥的那一眼,却让殷旬在一瞬间如入冰窟,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看穿了一般。 那一眼透出些意味深长,似乎一切的一切鸣阡鹤都早已知晓,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这种好像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人面前的感觉让殷旬非常难受。 若说这天下唯一让殷旬忌惮的,恐怕只有自己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师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蓝祈投了1个地雷你是鱼投了1个地雷 hehe投了1个手榴弹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投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五章 天下武功数不胜数, 可是其中原理却是大体相通的。兵器更是如此。 弃剑拾刀之后, 烟花并没有觉得不习惯, 反而感觉打开了新的大门。每天沉浸在练习刀法之中,以至于连从前天天喊着最喜欢的大师兄都不管不顾了。 比起剑来说, 虽然环首刀在外形上并没有多么宽厚,可是每一次挥动时破空的手感更加厚重有力,让烟花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然而每天只能对着空气练习,还是让烟花有点不满足。如果有什么强大的对手让她试刀就好了。 殷旬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看着跃跃欲试的小姑娘,他再一次提出了下山的提议。 “之前的旬城还没有好好逛完,还有好多有趣的东西没有买。”大师兄笑眯眯的说道,“再去那里看看吧?” “……”烟花、烟花不是很想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看着满脸期待的大师兄, 她违心地别过脸点头,“我听师兄的。” 得到同意的大师兄看起来笑得更开心了。 两人又回到那个熙熙攘攘的旬城,烟花抬起头, 看着高高的城墙上写着的“旬城”二字, 这才注意到——“大师兄, 这个城和你一个名字诶。” 殷旬抬头跟着看了一眼, “确实挺巧的。” “难道是为了寻求大师兄的庇佑才取了这样的名字么。”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殷旬有些哭笑不得,“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应该还没有出生。况且, 寻求庇佑的话,一般是会用有名望的先人或者神明的名字吧。” 烟花点点头,“那等师兄成神了, 我就建一个殷旬城,让所有人都来瞻仰师兄。” 殷旬眼眸微动,成神吗……飞升这样的梦想,对于他来说已是水中月镜中花。如今心魔缠身的他于天道来说,不过是个游荡的污秽罢了。 被天抛弃的人,哪有资格再谈飞升。 烟花说完之后才想起来从前殷旬也告诉过自己,说他再也无法突破了。当时的殷旬没提原因,只说等她长大了就会告诉她的,可是到现在大师兄也没有告诉她。 烟花眨巴眨巴眼睛,“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殷旬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等烟花儿长大了就告诉你。” “现在不够大吗?” “不够。”男子屈指掩唇轻笑,“在师兄眼里,烟花儿永远都是那么小一只呢。” “……”烟花感觉自己被骗了,用这种方式来判断大小的话,她在师兄眼里永远是个小孩子、永远长不大了。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进入了旬城,城中还是一副繁华景象,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浑浊闷热的空气让烟花依旧不舒服。 好在这次殷旬先找到客栈开了房间。 “烟花儿想和师兄一起出门玩吗?” 烟花吞掉喉中的那个“不想”用了稍微婉转一点的方式拒绝道,“师兄,我在房内看书等你回来。” “好吧。”殷旬似乎有些遗憾,“那想吃什么,大师兄帮你带回来。” “不用了师兄,谢谢师兄。”烟花迅速道,打破了从前慢吞吞的语速。 看着自家大师兄离开了客栈,烟花松了口气,她果然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不是很懂为什么大师兄看起来飘飘出尘的,却那么喜欢热闹的地方。 大概是以前一个人待得太久寂寞了吧。 如果自己一个人待得太久也会变成大师兄这个样子吗? 烟花想了下自己一脸开心地穿梭在嘈杂的闹市里,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翻看首饰的画面…… 不,让她一个人待上一千年都不会寂寞成这个样子的。绝对不会。 少女抱着刀走向床边,正打算闭目入定一会儿,却听到窗户外面有人在交谈。 “诶你听说了吗,王家那个姑娘又大半夜的不见了!” “啊,那也太可怕吧,那么大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是啊,宁老爷每天晚上都派人把手着门墙,可是没什么用,每天晚上宁小姐都会凭空消失。听说是有妖孽在作祟,见宁小姐长得貌美就带走了。” “妖孽?”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可凭借着心动期的修为,还是被烟花听得一清二楚。 妖孽? 她看了看怀里的长刀,眼里划过丝丝兴奋。 终于有可以让她试刀的对象了么。 希望不要是太弱的邪祟,她更想是个强大的对手来给惊蛰开刃。 等晚上殷旬回来后,烟花迫不及待的将这件事跟他说了。 殷旬思忖片刻,“这件事我今天出去的时候也有听说,顺道去宁府看了看,确实上空萦绕着妖气。” “师兄!”烟花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只要殷旬一点头就冲出去的小狼狗一样,全身都充满着想要扑杀猎物的兴奋。偏偏她还是顶着一张死板的脸。 小姑娘的情绪全都写在了眼睛里,让人一看就能明白。 “好吧。”殷旬无奈地笑了,“那么我们明天去宁府看看,不过如果人家拒绝,师兄也没有办法哦。” “嗯。” 烟花抱着刀,一想着能好好的大杀一场,就坐都坐不下来。 翌日一早,两人起身去了宁府。 门口的守卫见两人穿着气质不凡,便回去禀告了宁老爷。 听说有高人上门,宁老爷立刻亲自迎出来,烟花乍一眼看见宁老爷时就觉得不对。 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那张脸带着些许的尖酸刻薄,不像是能守得住这么华丽的大宅子的某样,可是身上却泛着红金色的福光。那福光显然不是他自身所有的,倒像是被他人给予的一般。 “您就是木真人?”宁老爷微微睁眼,目光在殷旬身上那件月牙白的衣服上来回打量了一番,“这位是鸣仙子?” 殷旬隐去了真名,用自己的灵根为姓。烟花倒是不用匿名,因为根本没人认识她。 “正是。”那种黏腻的视线让殷旬下意识将小姑娘挡在身后,他略一行礼后道,“听闻令爱似被妖物缠身,特来为宁老爷分忧解难。” 宁老爷朝两人身后看了看,然后侧身道,“两位快请进。” 宁府里雕梁画栋勾心斗角,倒是比起殷旬的院子看起来漂亮多了。 烟花跟在殷旬身后,默默地打量着周围,只觉得一股子淡淡的骚味萦绕鼻尖。 她耸了耸鼻子,没闻出来是什么动物的味道。 殷旬用余光瞥了眼努力吸气的小姑娘,然后把怀里的帕子递给她,“不是好东西,不要闻。” 烟花哦了一声,乖乖地拿起殷旬的帕子捂住自己。一时间难闻的骚气退去,满腔满心都是大师兄身上好闻的味道。 大师兄不仅长得好看,身上也香香的。 烟花又嗅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得要飘起来了,现在的她状态很好,可以立马大战三天三夜。 殷旬见小姑娘放松的眯起眼睛,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穿过回廊来到了花厅,宁老爷请两人看座之后,立刻焦急地问,“真人,不知道我这小女是被什么妖物缠上的?还有没有的救啊。我就这一个女儿,要是两位能救我儿一命,不论多少钱都没关系。” 殷旬抬手,“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钱财,宁老爷不必挂怀。请先和我们说说宁小姐的情况。” 宁老爷叹了口气,开始给两人讲起了始末。 原来一个月前,有侍女偶然发现了宁小姐不在房中,然而找遍了整个宁府也没有见到人。 第二天宁老爷自是严厉询问了突然回来的宁小姐,可是宁小姐却说,她一直是睡在房中的,并没有外出。 的确,前一天晚上,宁小姐的鞋子都一双不少的在。况且宁小姐天生体弱多病,没有旁人服侍,压根走不出宁府的大门。 在这之后的晚上,宁老爷亲眼看见了安然睡在床上的宁小姐凭空消失不见。周围的侍女和宁老爷都被下了一大跳,立刻断定是有妖魔作祟,否则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我小女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宁老爷握拳,重重垂在了桌子上,“本来定好下个月和王家的婚事,也因为这件事被毁了。” 他看向殷旬,“求求真人救我小女脱离苦海啊!” 殷旬安抚他道,“宁老爷莫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可否让我们见见宁小姐?” 宁老爷当场答应道,“两位稍等,我这就派人把她唤来。”他转头对着旁边的丫鬟低语,“去把小姐请来,跟她说有贵客在场。” 丫鬟领命,低着头朝门外走去唤人。 几人稍坐不久,门外传来了玉石轻响的声音,烟花转头,有些愣怔睁大眼睛。 珠帘轻挑掀起,来人一手捏帕遮面,身姿宛若扶柳,腰肢不盈一握。肤色苍白,露出的一双眼睛自含莹莹水光,眉宇间萦绕淡淡愁意。 她被丫鬟扶着,莲步慢移,走至花厅正中,不急不缓地欠身道,“妾身宁曼卿,见过各位。”声音温柔婉转,若空谷幽泉,凉凉柔柔的汩汩淌过。然而说完之后,却是别过脸,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烟花看着宁曼卿,微微晃神。 和禾大娘的声音好像…… 几乎是一瞬间,烟花立刻就对这位宁小姐有了莫大的好感。 “这便是小女宁曼卿,”宁老爷颔首,“曼卿,快来拜见木真人和鸣仙子。” “是。”压抑住咳嗽,宁曼卿走至两人面前有又是一欠身,“见过木真人,见过鸣仙子。” 说完之后,她拿着帕子掩唇,身子轻轻地颤动了起来,显然是在压抑咳嗽。 殷旬略一抬手,一股清凉的气息传至宁曼卿身上,瞬间舒缓了她的不适。 “多谢木。真人。”宁曼卿感激地朝他点头,殷旬回以微笑,“举手之劳,还劳小姐一会儿和我们说说缠上你的妖物一事。” 宁曼卿坐定,依旧一手捏怕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的眼睛,就连这样,她也半偏垂着头,似乎羞于见到外人。 “妾身不知道,每天晚上明明睡在自己的床上,第二天醒来就听别人说,妾身又不见了。”女子眉间轻蹙,“妾身什么都不记得。” “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宁老爷猛地站起来,“道长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都告诉道长!” 被突然发怒的宁老爷吓到,宁曼卿急忙摇头,“不是、不没有,女儿、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殷旬轻咳一声,“宁老爷息怒,看来是那妖物法力高强,宁小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那可怎么办,”宁老爷皱眉,有些烦躁,“要是不除了这妖物,和王家的婚事……” “莫急,等今晚我们二人亲自守在宁小姐房外,定能活捉那妖物。”殷旬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浮尘,对着宁老爷笑道,“相信不日就能保宁小姐高枕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保宁小姐高枕无忧收藏过万了,这是我第一本过万收的文!所以这章十二点前评论的发个红包,感谢老爷们一路追到这里!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月半投了1个地雷 你是鱼投了1个地雷 谢谢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六章 回到了宁老爷给两人准备的厢房后, 烟花一直情绪不高。 殷旬笑道, “怎么了?明明来之前意气风发得能力劈山河,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没精神?” “师兄……”烟花迟疑道,“我觉得宁老爷是个坏人。” 殷旬被小姑娘这么直白的形容一噎, “何以见得?” “感觉。”烟花抱着刀笃定道,“他就是坏。”说完了还自己给自己点点头。 刚刚下山没多久的小姑娘还不能有条有理地举出细节来说明,只是像个小动物那样,单纯地通过强大的直觉来感受。 虽然青涩,但是却准得可怕。 这大概就是所谓孩子和小动物天赋直觉。 “是不是坏人不好说。”殷旬点唇,“不过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父亲呢。” 他看着烟花,耐心地教导道,“你看, 宁小姐明明身体不适,他却不闻不问,自己的女儿被妖物缠身, 他却会因为宁小姐记不清而大发雷霆。” “恐怕今日脸上的那些焦急, 不是担心自己的女儿, 而是害怕不能和王家结亲。” 烟花点头, “对。” “对什么对,”殷旬被她理直气壮的接话逗笑了,“光靠感觉这两个字可没有说服力。以后烟花儿遇到事情也要学会这样分析才行啊。” “哦。”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 我们只要负责除掉妖物就够了。” 只要负责除掉妖物…… 烟花忽然想起之前玉青宗一事时,卫黎说的话—— “它身上并无邪气,何必杀它。” “它是凶兽。” “是谁认定它为凶兽的。它身上没有一丝血气, 若你今日杀了它,那么对于它来说,你才是凶兽。” 当时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让烟花想清楚那个复杂的问题,今天又一次的回想起来,她立刻去问什么都知道的大师兄,“师兄,所有的妖物都该杀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殷旬有些惊讶。 “卫黎说我不该见到妖物就杀……”烟花低头,“可是它明明是凶兽。” 殷旬眼睑微垂,卫黎…… 他真是小看了那个孩子啊,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居然比他先一步说了他想说的话。 烟花身上的杀气太重,如果不加以改正,日后必然沉迷杀戮。 这次的宁府,便是殷旬找的最佳扭转烟花心态的地方。 可是他没想到卫黎居然早先一步指正了烟花。 果然不愧是卫黎吗……不得不说,恐怕那个少年,比起自己更加的熟悉了解烟花。哪怕这一世两人见面并不多,可不过短短的几日重逢,也能再次快速的和好。 殷旬意味不明地勾唇,倒是他这个做师兄的碍事了呢…… 不过真可惜,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比起推波助澜,更喜欢离间阻拦。 他揉了揉有些迷茫的小姑娘,“烟花儿是怎么想的呢?” “不知道。”烟花摇头,她心里偷偷地觉得卫黎说的是对的,可是……“斩妖除魔,是修士的责任。” “嗯……这样吗。”殷旬弯眸,“那么烟花儿不如自己试着去寻找答案,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大师兄不告诉我吗?”烟花抬头问道。 “不,这一点需要烟花儿自己去想。”殷旬笑了笑,“大师兄不能什么都直接告诉你,有些东西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会真正明白。一时间内不明白也没关系,烟花儿还小,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想。所以不用着急。” 烟花抿唇,她又被大师兄说是小孩子了。 这一厢两人气氛融洽,然而宁小姐却不是那么好过了。 “云郎……”女子柳眉轻蹙,面上点点哀愁,配着苍白的肤色,让人怜惜不已。 她喃喃自语,焦急地在房内打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年前的晚上,宁家的小姐宁曼卿见窗户外跳进来一团红红的毛团。吓得抛了手里的书,刚想尖叫时看清了红毛团的模样。 那是一只带翅膀的小狐狸。 小狐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它的背上似乎是被什么野兽咬住了撕下了一块皮肉。此时正虚弱颤抖地趴在地上,哀求地望着她。 心软的宁小姐决定偷偷留下这只不知来路的小东西。 她避着丫鬟和父亲,将这只带着翅膀的小狐狸藏在了自己房间里养伤。每天给它上药喂食,看着它一天天的好起来。 或许在看到那双不应该存在于狐狸身上的翅膀的时候,宁小姐就有预感自己救了的不是普通的小动物。果然,几个月之后,小狐狸变成了人形。 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宁曼卿既没惊恐也没耽于男子的颜色。她执着帕子掩唇,目光不舍,“你……是要走了吗。” 对于从小因体弱无法外出的宁曼卿来说,那只奇异的小狐狸是她第一个朋友。 “不。”好不容易恢复法力的墨云有些腼腆地看向面前照顾了自己几个月的姑娘,“我知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好,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走。” 第一次和心爱的姑娘说话,墨云有些紧张,“我、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你……你愿意……” “抱歉。”宁曼卿转身,“公子还是请回吧。救你不过是随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 那时候的宁曼卿已经和王家有了婚约,她既不能放下父亲,也不能毁约。 哪怕她心里对墨云也有着好感,但依旧拒绝了。 然而墨云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拒绝而放弃。当天走了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变成小狐狸的样子再次回到宁曼卿身边,有时候叼一支簪子,有时候含着一朵漂亮的花。 一旦宁曼卿赶他,小狐狸就用前肢扒着她的裙角,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她,嘴里发出咕咕的呜咽。 宁曼卿固然能对一个男子狠下心来,却拿自己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小狐狸没辙。每次都妥协的留他过夜。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本就对墨云有着好感的大小姐再也憋不住自己的心意。两个人顺水推舟的在一起了。 本来靠着墨云的术法,单单瞒过宁老爷和丫鬟不是什么难事,直到一个月前,墨云听说了宁曼卿和王家的婚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墨云第一次在宁曼卿面前说重话,“难道这些日子都是在戏弄我吗!” 女子别过脸,她咬着唇道,“是,所以你不必再在妾身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身上耗费时间了,之前的恩情也早已还清,可以回去了吧。” 墨云垂眸,他们獙兽一族向来不是什么善类,之前所有的柔情,也不过因为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罢了。 男子上前,将女子紧紧的禁锢在怀中,那双因为杀意而弹出利爪的手不由分说地扣住女子的脊背和后脑。 “卿卿,我知道的,你爱的是我对不对?” “云、云郎?”察觉异样的宁曼卿顾不得刚刚下定拒绝对方的决心,担忧地想要抬头看看墨云到底怎么了。 “你又唤我云郎了,真好。”墨云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满足地喟叹,“卿卿,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他捧起怀里女子的脸,四目相对,那眼中的痴狂让宁曼卿有些不安,“我会解决这一切,然后带你回去。等我找到了让你长生的办法之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等等,云郎咳咳……咳咳咳!”看着转身离开的男人,宁曼卿扬声疾呼。着急之后气息不顺,让她痛苦地弯腰咳嗽起来。 听到宁曼卿剧烈的咳嗽,墨云刚刚泛起的杀意立刻被担忧心疼代替,他急忙返还到女子身边,将内丹从口中吐出,渡到宁曼卿的嘴里。 靠着墨云的内丹,难受的感觉被压制了下去。宁曼卿立刻攥住他的袖子,抬头哀求道,“云郎不要,不要伤害父亲,也不要伤害别人。” 她目光盈盈,带着咳出的泪水,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满是祈求。 “如果我不伤害他们,你就和我走吗?” “……”宁曼卿低头,“父亲不会同意和王家毁约的。” “没关系,”墨云轻轻地给她顺气,“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让王家主动退婚的。” “真的?”宁曼卿蹙眉,“你打算怎么做?” 墨云的做法很简单,他撤去了结界,让宁家的人发现宁曼卿每晚都会被妖物捉走。这样一来,传闻渐渐传到了王家耳中。 没有人会想要个沾惹妖物的儿媳,很快王家就上门退婚了。 由王家提出退婚,自然就不算宁家毁约,宁曼卿原以为这样一来父亲就不会生气了,没想到宁老爷不但不心疼被妖物缠身的女儿,反倒认为宁曼卿毁了他和王家的联姻,将所有不满都发泄到了宁曼卿身上。每天都四处寻找除妖的高人,势必要除掉宁曼卿身上的妖物,再将她送入王家。 没想到父亲会如此铁石心肠的宁曼卿一边伤心难过,一边担忧墨云会不会被那些高人抓住。本就身体不好又终日惶惶,身上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已经到了无法出门的地步,只有墨云每晚过来将自己内丹渡给她时才能好受一些。 如此这般,宁曼卿更加依赖墨云,对父亲的冷血也有些绝望。 可是敬爱父亲的女儿依旧不忍抛下父亲独自离去,墨云看出了爱人的心思,忍不住告诉她实情,“你父亲命途多舛,不日就有大劫难,你守在他身边也无济于事,和我走吧。” “你说,父亲他……”宁曼卿捂着胸中,咬牙捱着突如其来的心悸。 “云郎,求求你救救父亲,”她攥住男人的手哭求道,“只要、只要父亲能好好的活着,我也便再无牵挂了。” 墨云沉默着,半晌终于点头。 这便是后来烟花在宁老爷身上看见的福光。是墨云冒死从山神的洞府中偷出的宝物,覆去了宁老爷身上的霉运。 两人处理好了一切,商量过两天就离开宁府,却不想这个时候殷旬和烟花突然出现了。 “云郎……咳咳,云郎……”宁曼卿扶着桌子,焦急小声地唤道,殷旬早上替她缓解的病痛,现在因为气急攻心又复发了起来。 “卿卿?”墨云听到呼唤,刚刚现身就被宁曼卿推着往外走。 “卿卿怎么了,你的病又复发了吗?”他抓住女子的手,想再将自己的内丹渡过去,“你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找到治疗你的药了。” 宁曼卿连连摇头,语气仓惶,“你快走。今天来了两个法术高强的道人,他们今晚就要来抓你了。趁着他们还在休息,你赶紧逃。” “不行,你的病……” “妾身不碍事,云郎,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两人拉扯之间,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黑衣抱剑的女孩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房内的两人。 她抽刀出鞘,下巴微抬,“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个长的像狐狸,但是有翅膀的动物,你们一定以为我又要做广告了,但是我就不做广告! 另外这个宁小姐从小生病待在家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比较幸运,但是大家不要和来路不明的男人跑走哇!就算和男人走了,也不要就断了家里的联系啊!(指一般情况下) 昨天的红包已经发送完毕,老爷们可以去站短里查收。有些差了一点点的,这次也一并送啦谢谢吕家、二菇凉,僵尸粉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七章 烟花抽出长刀, 淡淡地看着房中的两个人, “已经来不及了。” 宁曼卿立刻挡在墨云面前, “鸣仙子,墨云他从来没有害过人, 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这声音和禾沁的极像,以至于让烟花一时有些晃神。 在她晃神的一瞬,墨云忽然暴起,带着利爪的手直掏少女心窝。 烟花侧身险险避开,她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符箓,口中默念咒诀后以符为刀,凌厉地朝墨云拍去。 内丹给了宁曼卿的墨云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被符箓贴上了后背, 顿时火光大起,火苗自符箓上熔开附着在墨云的后背熊熊燃起。 “云……咳咳……”宁曼卿掩唇,有血自肺咳出。她扑倒烟花脚下, 却被烟花轻轻一跃避开。 “鸣仙子, 妾身求求您, 求求您放过他吧。”原本苍白的面色此时不正常的殷红, 那样文文弱弱慢条斯理的女子像是疯魔了一般冲着烟花连连磕头,语气带着哭腔,“妾身求您了, 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好,您放过他吧!” 她边磕边哭喊着, 字字泣血,鬓发凌乱,音不成声。 “卿卿……”墨云就地一滚,却发现背上的火焰并非凡火,如蛆跗骨的粘在身上,毒辣地灼烧每一寸的皮肉。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把自己的内丹从宁曼卿身体里取出。 烟花手执长刀,看着面前混乱的场景,女子发髻散乱,男人身着烈火。 少女黑漆漆的瞳孔里神情明明灭灭。 她抿了抿唇,忽然就没了挥刀兴致。 瞌上了眼睑,她心中一动,正灼烧旺盛的烈火瞬间熄灭。 两人错愕地看着她,只见少女将长刀收入鞘中,转身默然离去。 “不打了,我走了。” 手不稳,今天挥不动刀了。 墨云微愣,随后急忙抚上了宁曼卿的心口,将自己体内本就不多的灵气渡了过去。 。…… 没有除掉妖的两人自然是被赶了出去。 被踢出门外的大师兄倒是很开心,一路都笑眯眯着,还买了串糖葫芦给烟花吃。 吃着糖葫芦的烟花更难过了。 好难吃…… 殷旬没有问烟花为什么放过那只獙,倒是烟花先忍不住道,“大师兄,我做错了吗……” 殷旬碰了碰小姑娘的心口,“这里后悔吗?” 烟花摇头。 “那就没做错。”温润如玉的男子弯起眸子,露出亲柔的微笑,“天下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哪有什么判定的准则,我们所做之事,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如果真的错了呢。”烟花抬头看他。 “那就一直错下去。”殷旬莞尔,“如果这就是烟花儿所认定的道,那就不用在意外界是如何评定的。 遵循你所求之道的,便是正确,背离所求之道的,便是错误。” “黑白是非曲直到底是谁规定的呢?比起苛求到底是不是主流的正确,倒不如凡事随心更加自在。” 烟花摸着自己的胸口,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放走了那只獙到底对不对,但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那么选择。 那样混乱的场面太过不;堪,不堪到她无法直视,无法瞄准自己的对手。 是的,她不后悔。哪怕自己做的不对,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被大师兄开导之后的女孩感觉豁然开朗,好像之前压在身上的枷锁瞬间破碎,整个人心情都明媚了起来。 她高兴地咬了口手上的糖葫芦。 嗯,真难吃。 。…… “卿卿,我找到能治好你的药了。” 女子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被墨云搂进怀里,喘息着靠在他肩上。 “你的背……”白天男子被火烧的鲜血淋漓一片焦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宁曼卿颤巍巍的不敢去碰,本就自带哀愁的眼睛此时更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不碍事,内丹回体后很快就能好了。”墨云小心地将女子扶起来,把手中的药丸递到她嘴边,眼神希冀,“快吃吧,吃了病就能好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宁曼卿就着墨云的手将药吞下,又是咳嗽几声,“这样的神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殷旬真人给的。” “真人?”宁曼卿不安地握着墨云的手,“他是不是提了什么条件?” “没有没有。”墨云急忙摸了摸女子的发丝安抚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殷旬真人在仙魔两界的风评都很不错,不会做下三滥的事情。可能只是怜惜你体弱吧。” “那他就是我们的恩人了……” 风评很好的殷旬真人倒是没想着要出手救助这一对苦命鸳鸯,对他而言,那颗药不过是幸苦费罢了。算是感谢他们为烟花提供了个任务对象。 换而言之,如果那天烟花心软放过了他们,那自然乐的两全其美。 如果烟花依旧坚持杀了墨云,那么殷旬也没打算出手阻拦。 不过,为了能更好地拨动烟花的恻隐之心,殷旬特意找了位声音和烟花记忆中的禾沁声音很像的女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烟花确实没忍心下手。 或许哪怕是年幼好战的少女心里,也早已有着收刀的自制。 鸣烟铧始终是鸣烟铧,她有挥刀的力量,也入鞘的理智。 殷旬做的,不是教她,而是让她看清自己。那就足够了。 不管过程如何,这个结果两边都很满意。 在旬城又待了几日,正赶上了乞巧节,烟花兴致缺缺,殷旬却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强制被带上魔鬼面具的少女,一身黑色的劲装,腰侧挂着长刀,倒确实有点吓人的气势。 如果忽略她手上的糖葫芦的话。 烟花和她的糖葫芦静静地对视着,还是没狠下心再吃了。她转头看向很欢乐的大师兄,问道,“大师兄……为什么还要吃这个。” “别的女孩子手里都有。”殷旬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她们有的,我们烟花儿也不能少。” 烟花、烟花希望自己现在是男孩子。 她嫌弃地扁嘴,虽然红红的亮晶晶的很好看,但是一点都不好吃。 外面的糖衣甜的腻人,里面的山楂粗糙酸涩,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去买。 明明大师兄平常都很敏锐体贴的,为什么就看不出她真的很讨厌这个山楂串串呢。 殷旬当然看出来了,不如说他就是为了看小姑娘纠结的表情才每次都买的。 面无表情的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嚼啊嚼,眼睛里满是不情愿的样子真的让人心都化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这么让人欢喜呢。 殷旬轻点下唇,大师兄这个名号真是很好用呢,哪怕小姑娘再怎么讨厌,都碍于是大师兄给的不得不吃下去。 这副表情真是太有趣了,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不够。 戴着面具不方便吃,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主人根本就不想吃,烟花一路拿着糖葫芦,跟在殷旬屁股后面。 她已经养成了逛街的时候一边精准定位大师兄,一边发呆的技能。 此时的烟花正两眼空洞呆滞的跟着殷旬走。殷旬朝哪儿她就朝哪儿,殷旬停下来买东西,她就跟着停下来发呆。 大师兄要是来问哪个更好,烟花一律点头说都好。 乞巧的晚上,喧嚣吵闹,人潮涌动。殷旬每每回眸,都能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有些呆,有些沉默,可却是一直都紧紧地跟着他。 烟花儿…… 他心里长叹一声,近千年的时光里,这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 再靠近一些…… 不要弄丢了他。 殷旬只有烟花了。 烟花发完呆,发现自己站在河边,大师兄眉眼温柔地提笔在一盏灯上写着什么。 她凑过去看,被殷旬挡了挡,“不行哦,愿望被看见就不灵了。” “愿望?”少女眨巴着眼,显然刚刚发呆没有听见殷旬和她说了什么。 殷旬不恼,耐心地又重新说了一遍,“这是河灯,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心愿再放到河里,愿望就能实现。” 烟花转头,看见周围都是在写愿望和放河灯的人。 小姑娘很好奇无所不能的大师兄会有什么愿望,又眼巴巴地问了句,“不给烟花看吗?” 殷旬弯眸摇头,“不给。” “哦……”师兄已经这么厉害了,愿望应该是解救天下苍生或者飞升成神这一类的吧。 她又问,“那这些河灯最后会飘到哪里?” “会飘到天上去哦。” “哦……”烟花睁大了眼睛惊叹,她摸了摸自己手中被塞过来的河灯,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不过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漂到下游的河滩上吧。”大师兄依旧笑眯眯粉碎了小姑娘难得的梦幻。 “漂到那里去的话,不就谁的河灯都会被看到了吗。”烟花问。 “嗯。”殷旬勾唇,一本正经地说瞎话,“这就是为什么河灯上的愿望几乎不会被实现。” “不会实现,为什么不给烟花看?”烟花还是有点在意师兄手里的小荷花灯。 殷旬笑了笑,揉着小姑娘的脑袋往另一边转去,“好了,去写烟花儿的愿望吧。” “哦……” 好在烟花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乖孩子,师兄不给看她就不想了。 少女提着笔,很快就把自己的河灯写好了,粉红粉红的小荷花花灯里,书着凌厉有力的两个大字—— 变强 然后被烟花哒哒哒地跑过去丢到了河里,跟着前面那盏大师兄的河灯一起缓缓飘走。 面前的河流被一盏盏的河灯点亮,仿佛有鎏金充斥其中。点点火光流动,哪怕有夜风逆流拂过,这些满载人们希望的河灯也没有停驻不前。 两人站在岸边,遥遥地看着河中的河灯渐行渐远。 倏地一阵大风吹过,烟花微愣,师兄的河灯……翻了。 一条河中数十上百的河灯,唯有殷旬的那盏被风吹翻,倒扣在水中,火光熄灭,荷花灯的花瓣被水打湿,隐隐下沉。 “师兄?”她抬头去看旁边的殷旬,看见殷旬半瞌着眸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明明是笑着的,却莫名觉得万千悲凉。 “翻了就翻了吧。”他轻笑一声,“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殷旬转身,夜风把他的月牙袍吹得鼓鼓作响,那背影朝着远处的黑夜走去,像是那被水打湿下沉河底的河灯一般,那抹白色的背影也仿佛要沉入夜色之中。 烟花偏头,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乖巧地跟在后面。 脚尖轻点地面,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女朝下游掠去,她目光锁定那盏打翻了的河灯,将它和自己的那盏捞了起来。 少女粗暴地将湿哒哒的河灯压在自己的那盏上面,也不管自己的是不是被压到了变形。 她从储物袋里掏了张符箓出来贴在自己那盏河灯下面,然后朝天上一丢。 烟花的河灯,摇摇晃晃地托着殷旬的河灯朝黑色的夜空飞去。 上有火光摇曳,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极为温暖。 “大师兄——” 烟花冲前方的殷旬唤道。 殷旬转头,看见了眼神明亮的少女,和她头顶上那两盏歪歪斜斜却明亮的河灯。 摇摇晃晃着,慢慢悠悠着、难看地向上飞去,却一直都没有落下。 豆大点的火光,破开了如墨的夜空。 ☆、第四十八章 离开了旬城后, 两人又回到了修真界。 殷旬带着烟花没有目的的四处走走, 一路上见到什么, 就给女孩讲讲。 他鲜少出手,用威压筛选出适合烟花提升的妖物邪祟, 有强大到让烟花无力还击、随时命悬一线的;也有弱小到甚至只是普通小兔子的。 凡此种种,各不相同。 那把长刀上沾过血迹也沾过果浆,当过凶器也当过鱼钗,在冰河里杀过水怪,也在火上烤过鸡肉。 那把刀不再是单纯取走敌人性命的工具,慢慢地带上了烟火气。 “师兄,这有悖于修道。”烟花疑惑着,她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快和食五谷杂粮的凡人一样了。 “谁规定不能这样的?”殷旬笑着反问。 “老祖。”要清净寡欲。 殷旬点了点头, “老祖确实这么说,可是天下修士数不胜数,每一个人都修着自己的道。淡泊寡欲, 那是老祖的道,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烟花眨巴着眼, 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殷旬接着道, “所谓的修道,并不真的是修道,而是非修道的假名。不因我做主而修道, 而因我无为而修道。如果老祖的道和我内心所感不同,那我何必再为了追寻教条而刻意照搬?”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所想的道, 再如何模仿也不会是我的。真正的修道是任道自然运化于身中,就比如今天师兄很想抱抱烟花儿,可是如果强迫压制这种欲望,不但不会变得清净,反而会化成执念,一直梗塞在心中。单纯的压抑,不过是在累积心魔罢了。” 那双凤眼带着笑意地睨过来,“所以,为了不让大师兄产生心魔,让师兄抱抱吧?” 一直听得很专注的烟花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乖乖地被抱完之后才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地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在逗我?” “没有,怎么会呢。” “哦。” 等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烟花再次回想起来时,才发现殷旬扯的这一段根本就是废话。大师兄根本就无所谓吃不吃这些东西,他笑着地解释一大段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投食少女的癖好罢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瞎扯的,烟花此时听起来也是受益匪浅感慨良多。 收拾了火堆和鸡骨头,殷旬站起来看向远处的山脉,若有所思地开口道,“看来也差不多可以去那里了。” “哪里?” “太山。” 。…… 烟花看了看身边笑得很漂亮的大师兄,又看了看前面酣睡着的庞然大物和它怀里的那颗蛋,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别害怕,师兄会在天上看着烟花儿的。” 烟花:“……” 倏地她转而意识到,如果大师兄是在天上御剑看着自己的话,也就是说这头怪物是不会飞的? 少女猛地抬头,恍然大悟一般,却被殷旬一句话悠悠地堵了回去,“当然,烟花儿不准御剑。” 烟花定定地看着殷旬,如果她非要御剑呢? 殷旬回以人畜无害的笑容,“如果烟花儿觉得能躲得开师兄的话,试试也没关系。” 换而言之,烟花要是飞上去,会立刻被殷旬拍下来。 少女沉默,收回了这个她原本觉得不错的想法。 这四周寸草不生,唯有些许桢木树和乱石。入目之间,一片荒芜。 这是太山之上。而两人面前这头巨大的异兽外形似牛却有蛇尾,头部偏白,只有中间长着一只眼睛。 烟花没见过这种兽类,可她却在书上闻过它的大名——凶兽蜚。 据记载,凡它所到之处河水干涸,草木即枯,不仅如此,甚至会发生极大的灾难,令人闻风变色,以至于被称为上古灾难之神。 烟花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怀里的那颗蛋,白色的蛋足有她的头大小。 这是它的孩子吗…… 不管是不是,师兄让她抱起蛋就跑。 看了看蜚那四条肌肉虬扎的腿和那小山似的身躯,她下意识地了紧刀柄。 殷旬按住少女紧握的手,“不许进攻。” 烟花微愣,意思是只准跑吗? “嗯,只准跑。”大师兄弯眸,“现在的烟花儿可打不过这个大块头。” “好了,去吧。要坚持住半个时辰。” “是。” 烟花将长刀收回,谨慎地踏出了一步。 没醒。 她思忖片刻后,取出了张匿迹符贴在自己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酣睡着的蜚走去。 殷旬站在一边看着,对她的做法并未阻止。 近距离看,面前的蜚兽更加庞大了。若是吵醒这样可怖的凶兽,结果可想而知。 烟花屏气,几乎是全身僵硬地摸向那颗蛋。 忽然那牛蹄一掀,直冲烟花门面而来! 少女猛地翻身,与半空强行翻转了大半圈之后轻巧落地,如春燕一般灵巧的动作让她险险的避开了那蜚兽的蹄子。 落地定神,她才看见蜚兽并未醒来,不过是梦中的换姿罢了。 长舒一口气后,烟花发现那颗蛋被暴露出来了一半,比起之前的一小个尖尖要方便拿多了。 她猫着腰上前,再次将手伸向了那颗蛋。 眼睛紧紧地盯着蜚兽的一举一动,炽热的鼻息洒在手臂上居然传来了点点灼烧的痛感。 烟花微不可查地皱眉,双手抱住白蛋后猛地用力拔起,随后紧紧地抱在怀中,悄悄地向后退去。 一步,没醒;两步,没醒,三步…… 突然后方有一点白光飞来,烟花暗道不好,果然见那白光准确地击中了蜚兽的头部,感到疼痛的巨兽猛然睁眼清醒了过来。 铜陵一般的眼睛在一瞬间和烟花对视,两方僵了短短一瞬后,一人一兽皆是僵住。 跑! 少女旋即转身,足尖点地立即飘出数丈。 吼——! 被激怒的上古神兽仰头长嘶,声音如雷,震得整座太山之上的鸟雀扑棱飞起。 那恐怖的灾难之神彻底醒来,四蹄震地,将脚下的山地碰得几欲碎裂。 烟花抱着蛋经过殷旬的时候,他并未御剑飞空,反而笑眯眯的在自己身边跟着跑了起来。 烟花看了旁边的大师兄一眼,目露疑惑。 殷旬回她浅笑,“突然觉得和烟花儿一起逃跑好像很有趣。” 烟花沉默,大师兄看起来很乐于享受这种被追杀的感觉。 刚才的那点白光正是殷旬点出的,他自然不能让女孩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拿走白蛋,又安安静静地抱着蛋站半个时辰。那样对于烟花来说并无裨益。故而他出手将蜚兽弄醒,如今这个你追我逃的场面,看起来热闹非常。 兽蹄重重地踩踏着山路,发出沉重的声响。发现怀里白蛋不见的蜚兽愤怒异常,头上唯一的一只眼睛布满血丝,仿佛看待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紧紧锁定两人。 吼——! 那声音悲愤交加,响彻云霄。 烟花埋着头狂奔,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那么快过。 旁边的殷旬一边跑一边体贴地提醒道,“小心石头。”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逃跑,倒像是出游嬉戏,面上一派的悠然自得。 而少女则是截然相反,哪怕是急速狂奔,不过多久后背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灼烧感,烟花瞳孔急缩,糟了,被追上了。 她想从储物袋里拿一张瞬移符出来,才发现袋子里所有加速转移的符箓全都消失不见了。一转头,果然看见大师兄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烟花:…… 手指在储物袋里摸索,转而摸到一块灵石。顾不得是否有效,食指中指夹着,烟花速念口诀,顿时小小的灵石上冒出了火光。 她狠狠地朝身后扔去,也不知道砸没砸中,总之炽热的鼻息离自己后背远了一些。 黑色的眸中划过思索,很快烟花下了决定。双腿不停地向前飞驰,少女一手抱住白蛋,一手在储物袋里抓出了一把灵石。 她闭目运转心法,将灵石朝空中一扔,燃起火色的灵石在半空井然排序,随后逐个朝蜚兽射去。 靠着火灵石阻碍,烟花堪堪的撑过了一段时间。 然而好景不长,另一个窘迫的情况出现了——没钱了。 平常出门都是大师兄买东西、大师兄带钱。烟花根本就没带灵石的习惯。 刚刚那几块灵石还是她之前帮殷旬拿着的找零,如今用完之后,偌大的储物袋里居然一颗灵石都没有了。 吼!!! 被火石砸中的蜚兽更加愤怒暴躁,兽蹄重重地踩在地上,让烟花不稳的差点一个趔趄。 快想想办法! 储物袋里应该还有能用的东西! 慌忙的四处摸索之间,指尖触到了一个陌生的袋子。烟花顾不得多想,将它勾了出来。 殷旬微讶睁眼,然后屈指掩唇轻笑,“这好像是笙箫第一次见烟花儿时候从的见面礼吧?” 弥笙箫? 烟花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那个声音很大的二师兄。既然是送给弟子的见面礼,应该会有些什么法宝武器吧。 身后的气息愈近,烟花咬牙,伸手探入弥笙箫送的储物袋里。 然后—— 漫天飞出了粉红金黄的小裙子。 烟花:…… 无数件花花绿绿的小裙子被风吹向后面,忽然被迎面奇奇怪怪的东西铺住了眼睛的蜚兽一顿愣在了原地,鼻子在嗅到上面甜得发腻的香味后难受地打了个喷嚏。 被乱七八糟的花布挡住视线的蜚兽绕着尾巴团团转,像是只可怜的困兽一样在原地打转,时不时的被衣服上的香味熏得打喷嚏。 小山一样的怪物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怜。 “真是可惜了。”殷旬蹙眉,一边跟着烟花身边跑着,一边扭头惋惜地看着那些缠在蜚兽身上的小裙子,“当时都没打开来看看是什么,现在烟花儿长大都穿不上了。” 烟花对此不置一词,面无表情地抱着蛋抓住机会狂奔。 如果穿着那种东西,怕是自己刚跑两步就被蜚兽追上踩死了。 最后靠着二师兄送的上百件大红大紫的小裙子,少女勉强撑过了半个时辰。 她躲在桢木后面喘息,怀里的蛋被捂的发暖。少女抬头,看向逃跑完之后显得很开心的殷旬,气喘吁吁道,“师、师兄,现在可以御剑走了吗。” 大师兄眨了眨眼,然后笑着摇头,“不可以,烟花儿怎么能随便抢走人家的孩子。把它放回去吧。” 烟花:“……” ☆、第四十九章 烟花得知要再将蛋送回去的时候是震惊的, 面无表情的少女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殷旬噗嗤地笑出声来, 然后对上了少女幽幽的眼神, 那漆黑的瞳孔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幽怨。 但是烟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尤其是大师兄的话她一般是不会违抗的。 抱着怀里的白蛋, 烟花吐出一口长气,迅速调整好气息,然后转身又摸了回去。 之前为了躲避蜚兽,烟花可以说是慌不择路,这太山她也是第一次来,对附近的环境并不熟悉。 周围草木不多,只有桢木树可以藏身。她贴紧面前的大树,神经紧绷地观察四周。 刚刚的一通乱跑让蜚兽找不到了她, 同时她也不知道蜚兽在哪儿。或许是回去了,也或许就在身后虎视眈眈着。 烟花抿唇,面对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 这样知己不知彼显然太过冒险, 她得想办法将蜚兽确定到她知道的地方。 用什么办法呢…… 少女沉思着, 忽而瞥见一旁因为无事可做而抚着桢木树输送灵力的殷旬。 大师兄这种好习惯还真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呢。 木系灵根的殷旬对什么花草树木都很喜欢, 见到了长得差的植物就会自发的渡灵力滋养它们。 烟花就不一样了,雷火双灵根的她看见什么木头都想放把火烧成灰烬。 等等…… 少女猛地睁眼,然后在储物袋里掏啊掏, 掏出了两个鸡蛋。 那是之前大师兄蛊惑她吃烤鸡时顺带从鸡窝里发现的。 女孩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左手的鸡蛋和右手的大白蛋之间游移了一会儿,然后兀自点头,嗯, 都是蛋。 殷旬向来很喜欢观察小姑娘的一举一动,小姑娘有时候洗个脸都能让殷旬心底满足地低呼——烟花儿会洗脸了,好可爱好厉害。 以至于烟花总是觉得大师兄看低了自己。 这时候看见面露凝重的少女看看左手的鸡蛋又看看右边的大白蛋,然后脸上浮现出郑重的表情,殷旬饶有兴趣地凑了过去。 只见小姑娘将鸡蛋在白蛋的上方打破,黏腻的蛋液顺着白蛋留下,汇集到下方的一个小碗中,然后小碗被烟花拿着,蹲到一旁开始生火加热。 殷旬勾起了嘴角,原来如此…… 让鸡蛋的蛋液划过蜚兽的蛋,从而留下蜚兽蛋的气味,再用火一烤,闻到自己孩子味道的蜚兽自然会朝这边冲来。而白蛋的气味却被鸡蛋掩盖,携带着白蛋的烟花就不会成为蜚兽的目标。 烟花正是这么想的,这样一来,不管蜚兽回到了原位还是在别的地方,最后都会被吸引到这里,到那个时候,她就能趁机将大白蛋还到原位。 沾有大白蛋气味的蛋液很快被煮熟,烟花也隐隐听到了狂暴的吼声。 她瞳孔微缩,就是现在! 脚尖点地,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朝反方向猛地飘出几丈,她抱着白蛋飞快地朝蜚兽一开始酣睡的地方冲去。 这一次殷旬并没有跟在她身边,反而负手站在原地。 正和时间争长短的烟花并未在意殷旬是否跟上,就算在意了她也不会担心大师兄会不会被蜚兽伤害到。 毕竟,与其担心大师兄,倒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如果在路上阖蜚兽又遇到了该怎么办。 待少女跑出几里之后,小山一半的蜚兽果然凶神恶煞地跑了过来。 它粗喘的鼻息在看见只有殷旬一人之后一滞,紧接着注意到了地上被烤白了的那碗鸡蛋。 “唔唔……” 魁梧恐怖的上古凶兽忽然就抱着碗鸡蛋哭了起来,它低低地呜咽着,浓浓的哀伤弥漫在周围。 殷旬上前,摸了摸它的头,无奈道,“真的蛋已经被放回去了,只是鸡蛋而已。” 蜚兽猛地瞪大了那只眼睛,随后竟然口吐人语,它震惊道,“鸡蛋?” 然后高大的凶兽立刻嫌弃的把那碗鸡蛋扔到了地上。还用蹄子踩了踩烂。 白花花的煮鸡蛋就这么碎了一地。 它重新站了起来,绕着尾巴转了个圈,跺了跺蹄子,仿佛在等殷旬的指示。 殷旬下巴指了指远处,笑道,“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蜚兽甩了甩头,“还成,就是那些衣服香的难受。”它又跺了跺蹄子,“那我回去了,主人有事再叫我。” “好,回去的时候避开她。” 小山似的异兽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一甩尾巴朝自己的窝跑去。 烟花回来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和蜚兽遇上尚未可知,狂奔了一天的小姑娘有点疲惫,不止是身体,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疲惫。 她懒懒地赖在大师兄怀里不想起来,被殷旬调侃,“从前不是不让师兄抱的吗?” 女孩耍赖似的在殷旬胸口左右蹭脸,就当摇头,“累。大师兄香。” 殷旬身上那股好闻的草木清香让她闻着觉得神清气爽。 烟花向来是个直率的女孩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对着最亲昵的师兄,她基本不会有任何违心的举动。 不想被抱的时候就把人推开,想抱抱的时候可以黏在大师兄身上大半天。 殷旬好笑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见她懒洋洋地眯着眼,仿佛在晒阳光的猫咪一样,便索性抱着她去了街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两人、或者说烟花入定休整了一晚,翌日又被师兄拽着去了别的地方游玩历练。 平常的烟花一听到“打”“杀”“解决”这些词都是兴致勃勃的,一副弓着背马上就要冲出去的小狼崽的样子。 但是这天不同。 殷旬看着一整天都紧紧的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惊讶的挑眉,“今天这么喜欢大师兄吗?” “嗯。”少女面无表情地点头,然后偷偷地朝殷旬那边又移了一步。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是对殷旬莫名的热乎,可是少女兴致并不高,甚至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 殷旬蹙眉,碰了碰她的额头,“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烟花摇头,“没有。” 回忆了下和少女相处的这些日子,似乎每年总有一段时间烟花不太精神。 之前把这归于小孩子的情绪变化,现在看来倒不像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殷旬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少女的额头,四目相对,让烟花避无可避。 “告诉大师兄,嗯?” 男子身上的气息将少女笼罩,那双漂亮的凤眼似乎蕴藏着什么厉害的术法一样,让人不自觉的打开心门。 烟花低头,微微错开殷旬的视线,半晌闷闷道,“忌日,父亲的。” 殷旬微愣,他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烟花依旧这么在意自己养父的事情。 指尖微顿,原本抚着女孩后背的手移到了后脑,“烟花儿很想他吗?” 烟花摇头,又吸了口大师兄身上好闻的气味,“不想。” 殷旬轻笑,“是吗。” “……有一点点、点点想。” “那去看看他吧。” 烟花眨眼,抬头看向殷旬,“看?”可是父亲已经去世了…… “嗯。”殷旬颔首浅笑,“韶华派的镇门之宝名为三生石,听说能看见一个人的三世。烟花儿想去看看吗?” 少女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被殷旬注入了灵力的枯木一样迅速焕发出生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爆发出了显而易见的兴奋和雀跃。 殷旬弯眸,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深了些。 韶华派位于玄鸿门东南方,两人没有停顿,坐着殷旬的飞舟急速前往。 明明可以很快见到父亲了,烟花却莫名的有些不安和胸闷,一路都赖在殷旬身上。 这样缠着殷旬的烟花是很少见的,以至于殷旬都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地碰碰小姑娘的额头和手腕,害怕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行,还是回鸣峰,师兄请五长老给你诊断一下。”殷旬皱眉,怀里的女孩乖乖软软地坐在自己腿上,头靠着他的肩膀一动也不动。 像只病恹恹的小狗崽一样,没精打采的。 烟花摇头,鼻尖抵在大师兄的侧颈上嗅啊嗅的。 有阳光和草木的气味,大师兄身上的味道只要闻一闻就能恢复精神。 但是这次烟花嗅了好几口都没恢复过来。 黑衣黑发的少女不停用额头蹭殷旬,像是难受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小孩子一样,下意识的靠在了母亲身边。 殷旬一开始怀疑是飞舟行驶得过快导致了烟花身体不适,可当他把飞舟停在空中之后,少女的症状也没有一丝丝好转。 男子拧眉,抚着她的后心将灵力一点点得输送进去。 凉丝丝的灵气进入之后,烟花舒服了一会儿,随后又难受了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仿佛整个灵魂都被人揉吧揉吧捏在了手里。偏偏那人并不握拳,而是松松地虚握,让她处在一个难受却谈不上痛苦的状态上。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烟花烦闷无比地甩了甩头,把殷旬的手臂紧紧地抱在怀里。 “师兄带你回去。”殷旬皱眉,将船头调转,却被少女拉住了袖子,“不回去。” “烟花儿,别闹。” “不要!” 少女抬头,脸色苍白,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师兄,不要。” 殷旬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不需要女孩儿讲出什么理由,只是一个眼神他就无法拒绝。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锐利了,总是一瞬间就能直入心脏,把他所有反对的话语都堵回去,只留下一声妥协的轻叹。 同一时刻轻叹的不止殷旬一人,鸣峰之上、石门之中,银发垂地白衣胜雪的男子心里也跟着一声暗叹。 他挥袖抹去了面前的几片排布井然呈的细小白色叶子,叶子呈复杂的图阵排布,每一片都发着淡淡的柔光。 男人那张淡漠的毫无波动的脸上双眼微瞌。 还是这么倔强…… 他将一旁已脱落了全部叶子的树枝收了起来。 既然执意如此,那便罢了。 但是下一次时机成熟之时,他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虐不虐的问题全文假刀真糖,而且假刀不会很多。有刀的地方我会尽量一次放出来。 比如64.65有假刀,那天我会更64.65.66三章,不会卡虐。 谢谢僵尸粉的地雷!!!谢谢violet的火箭炮!!!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十章 烟花的病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趴在大师兄身上乱嗅一气后, 在某个瞬间突然神清气爽的恢复了过来。 “等等烟花儿……”殷旬刚刚还拦着浑浑噩噩着扒开自己衣领闻味道的少女, 下一刻怀里就突然一空。再抬头,只见少女已经神采奕奕地跳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衣服上还残留着少女闹腾之后的皱褶, 殷旬心里一时有点复杂莫名,烟花却大为震惊,她从前只知道大师兄的味道好闻,没想到还有包治百病的功效! 她想起小时候殷旬对她说过的话——如果吃了大师兄的话,能让元婴期的修士进阶哦。 那时候自己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吃大师兄,现在想来,连闻一闻都能治病,要是真的把师兄吃掉能直接飞升了也不一定! 这么一想, 烟花看殷旬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和看人参灵芝了一样。 殷旬对少女这么快就跑掉有点不满意,他索性不管被扯得凌乱的衣服,凤眸微弯, 伸出食指点唇道, “师兄好用吗?” 烟花严肃地点头, “师兄很好用。”闻一下就不难受了, 以后她要天天闻,这样一来肯定很快就会变强的。 “那么用完应该做什么?”殷旬勾唇,“师兄教过烟花儿应该怎么对待用完的东西的吧?” 突然被提问的烟花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东西用好要整理好放回原位。” 她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察觉到了殷旬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小姑娘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大师兄, 我以后不会了。” 说着她上前,俯身覆在殷旬身上帮他整理好衣襟。 看着眼前那颗低着的小脑袋,殷旬一边由着烟花替自己整理一边揉了揉,“嗯乖。” 手底下的小脑袋突然一顿,然后少女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对殷旬说道,“大师兄,你锁骨这里有朵黑黑的花。” 凤眸中的瞳孔微缩,殷旬不动声色的将衣襟拉拢,然后朝女孩笑道,“漂亮吗?” 烟花点头,“漂亮。”她只看到了两片花瓣的尖尖,没有看到全貌,但是感觉是很贵气的好花。 被殷旬审美影响的烟花印象里面,越富贵的东西,就越好看。连花也得是大朵大朵的才好看。 男子弯眸,“师兄也觉得很漂亮。”他起身,又碰了碰女孩儿的额头,“现在还难受吗?” 烟花摇头。 “不难受了也不行,跟师兄回去,让五长老好好看看,明天再去韶华派。” 烟花低头,闷闷地憋出了一句,“哦……” 于是两人在韶华派的门口调转了船头,迅速离开了。 韶华派门外,一男子正站在门口,他手持一杆通体深蓝的长。 枪,面目深邃薄唇紧抿,配着高大的身形,让人一看就想退避三舍。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那艘飞舟突然调转方向朝原路返回,愣怔了片刻后眼神爆发出骇人的冷意。 “殷旬……你居然敢耍弄于我!” 长。枪跺地,震得地面居然有些晃动。 山顶的风吹过,扬起了男子高扎的马尾,却没能吹散那一身的冷意。 大门后有两个年轻弟子惶恐地向外面张望,一人道,“江师兄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生气了?” “你没看到刚才那一大个儿飞舟啊,那是隔壁殷旬的。” “那又咋了?” “听说自一百五十年前两人就没见过了,江师兄一直期待着和殷旬再打一架,这不,欢天喜地地跑出来迎人了。” “不……欢天喜地这种词怎么看也不会出现在那个江师兄身上吧……斗志昂扬已经是底线了。” “管他呢,江师兄站那儿等了半个时辰了,结果人殷旬都到咱们江师兄头顶了却突然回去,江师兄能不气嘛。” 两人正窃窃私语,忽然头顶垂下一片阴影。 僵硬着抬头,之间面若冰霜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他们,“江江江师兄?” “哼!” 男人冷哼一声,握着自己的长。枪转身愤愤地走了。 只留下两个年轻的弟子面面相觑。 “江师兄很生气诶。” “真的诶……” “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不高兴了啊?” “怎么可能,全是殷旬的错啦。” “也是哦。” 。…… 被迫回到了玄鸿门接受治疗的烟花看起来有点不情愿,鼓着张包子脸坐在那,让五长老用奇怪的法器全身照了一遍后宣布,“没什么问题,带走吧。” 一听这话烟花站起来就想走,却被殷旬按在椅子上,大师兄絮絮叨叨地问,“真的没问题吗?刚刚她看起来很难受。” 五长老挑眉,“殷旬啊,你知道规矩的。” 殷旬点头,“请便。” “什么规矩?”烟花坐着抬头看站在身后的大师兄。 殷旬还未开口,五长老笑眯眯地回答了,“一阶诊断十灵石一次,二阶诊断二十灵石,三阶诊断五十灵石,四阶三百五阶一千。任意诊断每十次减十灵石,满百次免一次。单次诊金筑基以下半价,金丹以上双倍,元婴以上三倍。” 这一长串听得烟花愣在了原地,殷旬却已开口道,“我们做五阶的。” “哎呦,就知道你有钱。”五长老立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行,你们等会儿,五阶的法器我好久没用,得去后面找找。” 五长老离开后,烟花眨了眨眼,仰起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殷旬,“大师兄,好像很贵,我们回去吧。” 烟花对灵石没什么概念,却也知道一千不是个小数目。 “乖听话。”殷旬坐到她身边,“一千灵石不多,就是一串糖葫芦的钱,不贵的。” 一串糖葫芦的钱? 烟花立刻对五长老肃然起敬,“他真是个大好人。”这种不计较钱财只为救病的大夫,真是天大的好人。 但是烟花还是不想坐在这。 那个奇怪的法器对着她上上下下的照,让烟花有点不自在,好像全身所有可攻击的弱点都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这种感觉很不好,总让她觉得下一刻某个部位就会被砍中。 “师兄,要回去。”少女扯着殷旬的袖子,皱了皱鼻子,这里的味道也不好闻,“不喜欢这里。” “不行。”殷旬反手按住少女的手腕,“乖乖坐着,让五长老好好看看,不会太久的。” 面无表情的少女于是透出了不乐意的气场。 “烟花儿不乖的话,师兄会生气的,师兄一生气就不去韶华派了哦。” 烟花:“……哦。” 这是里间突然传出了声音,“诶就是就是,你大师兄也是一片好心,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啊。” 烟花抬眼望去,看着五长老抱着个一人高的铁桶移了出来。 “来来来小姑娘,站里面去。”他冲烟花招手,烟花却朝椅子后面挪了挪。 看着这个仅容一人站立的大铁桶,烟花立刻就联想到筒壁上如果暗藏了机关,那她一站进去就会万箭齐发被射成筛子。 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况且大师兄也在旁边。但是这种陌生还狭窄密闭的东西确实让警惕性很高的少女有点讨厌。 “去吧。” 后背被大师兄拍了拍,“做好了师兄就带烟花儿去吃糖葫芦哦。” 烟花立刻看向殷旬,眼神雀跃,“那不做了。” 又不用进去又不用吃糖葫芦,太好了! 大师兄弯眸,笑了起来,“骗你的,做好了师兄带你去看三生石。” 烟花:“哦……”不情不愿地起身上前。 “刀就不用握在手上了。” “……哦。” 。…… 最后出去的时候,五长老笑眯眯的把两人送到门口,热情的喊道,“有空常来啊!” 烟花后背一凉,她想她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老是“眸中充斥着血色”,颜色太单一了,以后给老爷们换个色瞧瞧,争取红橙黄绿青蓝紫都轮一遍。 谢谢僵尸粉的火箭炮、戏精仙女本仙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十一章 再次坐着飞舟来到韶华派的时候, 烟花止不住的有些兴奋, 像是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小玩意儿的孩子那样, 眼睛亮亮的,让人看了就不自觉跟着露出微笑。 面无表情和喜怒于形这两个词总是能融洽的出现在烟花身上。 飞舟于韶华派的门口停下, 烟花站在船上仰视面前的大门。 和玄鸿门的白石为料不同,韶华派的大门覆上了红漆,于最上方的正中提了三个大字——韶华派。 和玄鸿门的题字刚劲有力不同,韶华派的字体则更加的飞逸洒脱。 烟花想起从前南宫乐提过,韶华派这个门派广纳百川,门规宽松,故而吸收了无数生性自由的修士,里面的道修各不相同, 各路群英荟萃,十分强大。 若说玄鸿门是严刑峻法,那么韶华派就是诗词歌赋, 前者追求统一严谨, 后者则向往个性自由, 是个千年来一直和玄鸿门争夺第一的强手。 烟花还未下飞舟, 就听到了门后传来了带着点奇怪口音的声音。 “哎呀,江师兄上次不是生气了吗,这次咋又过来等了?” “你不懂, 江师兄就是这么个变扭的人。” 江师兄? 烟花低头,看见了下方有一男子站立着,那人剑眉星目, 手握长。枪,身形挺拔,马尾高束。颇是不怒自威之感。 殷旬牵着烟花下来,冲着面前的男子微微一笑,“江兄,一百多年前那一别,近来可还安好?” 男子却对殷旬的笑容丝毫不受用,他冷哼一声,“尚可。” 烟花看着他,发现男人要比大师兄还要高出不少。听了两人的对话后,她又看了看男人手里的那杆通体深蓝的长。枪,对这人的身份已是猜出了七七八八。 果然殷旬接下来道,“烟花儿,来见过江愁枫前辈。” 烟花一震,江愁枫,韶华派的最强修士,一百五十年前与殷旬合力击退了魔族狂潮。 少女的眼神变了几变,她利索地冲男人一鞠躬抱拳,敬重道,“晚辈鸣烟铧,见过江前辈。” 少女这话说得不漂亮,但是有力短促的话语里满是恭敬和郑重。 烟花向往变强,同时也敬重强者。 此时自己身边的两位,可以说是修真界的顶尖人物,而自己不过十几岁的一个心动期小修士就能见到他们,可以说是极大的幸运了。故而烟花更加恭敬,不敢有一丝轻心怠慢。 江愁枫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儿,不过是双灵根的普通资质,但是这个年纪达到心动期也算是不易。 最关键的是,他不讨厌这个女孩儿身上的气质。 男人略一颔首,算是受了烟花的礼,然后转而问向殷旬,“你孙女?” 殷旬弯眸轻笑,“长得随我吧?” 殷旬这么一说,江愁枫便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了下烟花,然后老实摇头,“她比你像个好人的多。” “我看起来很像坏人?” “嗯。” 殷旬笑了,“在孩子面前都不给我面子。之前说笑的,这是我小师妹。” “也是。”江愁枫颔首,“毕竟你还没有道侣。” “彼此彼此。”殷旬笑着牵起了旁边少女的手,两人靠得更加近了些。 烟花一直沉默着,很认真地倾听两位大能的对话,然后发现——没什么发现。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几人御剑朝门内飞去,江愁枫依旧握着他的长。枪,脚下空无一物。烟花见此,对他愈加钦佩。现在的她还不太能毫无依托地飞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踩自己的惊蛰刀。 路上江愁枫问殷旬,“今日前来,意欲为何?” “皆贵派三生石一用。” “不可能。”他停下浮在空中,下巴微抬,“你昨日戏耍与我,今日居然还妄想动我镇门之宝!” 殷旬微讶,“江兄何出此言,我何时戏耍于你?” 江愁枫不说话了,用一双带着薄怒的眼睛盯着殷旬。 殷旬回以温柔的笑容。 半晌,还是男人率先开口,“你昨日为何到了门口又回去。” “烟花儿不舒服,我带她回去看看。”殷旬抬眉睁眼,“莫非江兄一直在门口等候?抱歉,我一时心切烟花儿的病,倒是没有注意到你。” “借口!”江愁枫一震长。枪,周围的气流都变了几变,“医仙便在我韶华派,为何不在这里治疗?” “因为没带钱。” 男人沉默了片刻,“殷旬,你真当我痴傻?” “怎么会呢。”殷旬笑眯眯道,“江兄一直是我憧憬敬佩的英雄,不过是当时太过紧急,我一时来不及想那么多罢了。” “哼。”江愁枫转身,“此事不谈,可是三生石是镇门之宝,掌门恐怕不会允许你一玄鸿门弟子借用。” 烟花眨眼,这个人……好容易哄哦。明明刚刚还那么生气,师兄夸他一句厉害就算了吗。 少女并不了解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事实上两百年前殷旬和江愁枫有过一战,当时两人平分秋色,足足半月也没分出胜负。于是后来,江愁枫就把打败殷旬作为了自己的目标,如今一听殷旬承认自己比他强了,自然开心,不再计较昨天白等了半个时辰的小事了。 说起来,这位也是个单纯的实心眼呢。 作为一个沉迷于修道的武痴,江愁枫除了打架以外确实很好说话,殷旬稍微缠了一会儿,他便同意带两人去见掌门。 “这么容易就见到掌门吗?”烟花有点惊奇,如果是去见玄鸿门的掌门,需要先有推荐信,然后见负责对接的人、见部门管事、见副掌门,最后才能见到掌门。 “嗯。”江愁枫略一颔首,“掌门很闲。” 烟花:“那很好。”大师兄也很闲,每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 韶华派的风景宜人,掌门的地界更是如入梦幻。 “确实都是幻境。”殷旬笑着凑到烟花耳边解释道。 这句话被江愁枫听见了,他补充道,“因为掌门懒得管理花草树木,索性就布了几个幻境。” “哦……”烟花新奇地四顾,她看到了叶子上的小瓢虫,那细细的小脚还在一动一动的。 能做到如此精致的地步,看来韶华派的掌门也并非常人。 到了门口,江愁枫并不禀报,而是直接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也没有询问,直接道,“进来。” 声音妙曼婉转,带着丝丝的甜味和媚意。烟花一愣,这才知道到韶华派的掌门是个女子。 几人进门,见一紫裙女子懒懒地靠在榻上翻书,肩膀裸露,一对漂亮的锁骨暴。露在外。她手指纤细白皙,听到脚步后夹着一页书顿在空中,然后兴致缺缺地转头。 那张脸渐渐露出全貌,烟花瞳孔微缩,在小姑娘不长的一生里,从未见过这般的美貌,哪怕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从前烟花以为,大师兄是这个天下最好看的人,然而当看见面前的女子之后,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和殷旬不同,容想云的美极具攻击力,这种几乎嚣张霸道的美,一下子就吸引了小姑娘的目光。 烟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那种一眼惊艳的感觉直入心底,久久无法散去。 “呦,好嫩的小姑娘。”那张百无聊赖的脸在看见烟花时扬起了一抹笑,“怎么着江愁枫,给本座送小女孩儿来了?” “不是我的,是殷旬的。”江愁枫倒是对面前妖孽似的容貌毫无反应,对他来说那不如自己的长。枪好看。 “殷旬的?”容想云掩唇,“哎呀呀,瞧本座这记性,倒是忘了殷旬也是四百多岁的人了,确实再没个孙女儿也说不过去了。” 殷旬弯眸,一点都没听出嘲讽似的朝女子拱手,“许久没来探望容掌门,掌门依旧风华如初。” 烟花见此跟着行礼。 “哪里哪里,倒是殷大剑修的修为才是数百年如一日呢。”容想云一点也没打算给殷旬面子,“怎么,玄鸿门容不下你了,要来我们韶华派落脚?” 殷旬没有接话,直接道,“今日前来,一是探望容掌门,二是想借贵派的三生石一用。” “有了一就行了,别想二了。”她支着头,懒懒地挥手。 “容掌门这么说就伤情分了呢。” “呦,本座没听错?玄鸿门的大弟子和本座谈起情分了?”女子笑了出声,随即挑眉,“要么自己滚,要么本座帮你滚。” “掌门何必如此呢,”殷旬叹了口气,“弟子可是带着很大的诚意前来的。” “呵。”容想云嗤笑一声,“没兴趣。” “是关于令妹的。”殷旬气定神闲地开口,果然见女子变了脸色。 她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向殷旬,沉声道,“殷旬,本座最讨厌闲闹,希望别是什么让人失望的诚意。” “这是自然。”殷旬侧身摸了摸一脸迷茫的烟花的头,“跟着江前辈出去玩儿,一会儿师兄再来找你。” 烟花点头,“是。” 江愁枫看了眼容想云,得到她肯定之后便带着少女主动出门离开。 两人甫一踏出门栏,背后的屋子就升起了结界屏障,隔绝了里面的所有动静。 烟花并不担心自家大师兄会不会被欺负,她倒是更在意那个韶华派的女掌门。 好漂亮哦…… 她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心里一时有点激动。烟花想要说些什么,毕竟是难得见到前辈的机会。 但是在看到男人一脸的冷若冰霜后,她又默默的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感觉江前辈不喜欢和人说话的样子。自己还是不要冒然打扰她好了。 于是少女站在门口抱着刀,脑子里又开始想刚刚看见的容掌门的模样。 真的好好看哦…… 江愁枫看着身边眼神空洞显然在发呆的少女,偏了偏头。 嗯,长得不随殷旬,随他。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想不出名字了。 说起来,烟花这个名字也是借同学的名字,关于韶华派—— 在玄鸿门出来之前,我问了烟花名字原型的那个同学,“你想让烟花的门派叫什么。” “骚话派。” ——韶华派 ☆、第五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昨天的评论哭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笔名叫啥是吗。 谢谢僵尸粉的三个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当殷旬从门里出来时, 就看见一大一小摆着同一副面无表情的脸, 双目无神的专心发着呆。 少女提刀, 男人握。枪,同样一身劲装, 同样马尾高扎,倒还真有些莫名的神似。 殷旬晃神,然后隐隐的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漏掉的记忆—— 似乎前几世时,对于鸣烟铧来说,江愁枫充当了如今的自己这个角色。 烟花并不是多么聪明的孩子,虽然在模仿和武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可是早期不受师门重视的她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努力,不可能达到后来只靠一人一刀就杀便辉光一派的程度。 其中虽然有不少原因是秦易文的暗中助力, 但是近百位高手被杀,执刀之人怎会是凡辈。 在她的生命中,除了作为同伴的卫黎秦易文两人, 另外还有两位也同样影响深远。 一是带她入门的刘肆, 哪怕现在, 在烟花的心里, 那也是唯一认可敬爱的老师。对于见不到鸣阡鹤和别的长辈的烟花来说,刘肆几乎就等于她的师父。 然而刘肆虽然适合带弟子入门,更深层次的东西却不擅长教导。 于是鸣烟铧在金丹之后, 遇见了第二个对她极为重要的人物——韶华派江愁枫。 两人性格相似,最关键的是两人都是属于一心一意只追求变强的类型,几乎是一拍即合的双方都很中意。 也是缘分, 烟花几次任务秘境都碰巧遇上了江愁枫,大概也是合眼缘,江愁枫便顺手带着小姑娘一起到处闯。 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便深厚了起来。 殷旬思忖,指尖轻点下唇。这么想来,他倒是还得谢谢这个傻大个儿替他照拂了几世烟花。 不过倒也讽刺,自家门派的弟子无人教导,还需要别的门派的弟子扶持,真是有趣。 说到底,整个玄鸿门早已不是最开始的玄鸿门了。抛开金碧辉煌的外壳,里面的东西腐坏糜烂的一塌糊涂,哪怕隔着外壳也能嗅到冲天的臭气。 当然了,里面最腐烂的那个绝对是自己。这一点殷旬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并且毫不忸怩地坦然承认。 “师兄。”烟花见殷旬出来,很自觉的跑到他身边,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殷旬忽的好笑,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娘亲了么,像是孩子下意识地就觉得母亲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于是不用开口,只需要巴巴地望着母亲就能得到结果。 他伸手碰了碰小姑娘的眼睛,烟花迷茫地站着让殷旬碰,在即将触到的时候下意识眨了眨。 少女眼睑合上,盖住了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中的渴望后,殷旬才无奈地笑道,“别真的把师兄当成娘亲呀。” “哦。”烟花点头,不知道殷旬突然在说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的她怀着小心思有求于殷旬,便没有反对,一律都说好。 “师兄。”她扯了扯殷旬的袖子,“三生石。” “嗯,容掌门已经同意,师兄现在就带你去。” 一旁的江愁枫侧目,没想到殷旬居然能让一向来最厌恶玄鸿门的掌门同意,但是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便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切磋。”这才是他关心的事情。 “在韶华派和你切磋,若是被容掌门知道了恐有不快。”殷旬摇头,“小姑娘急着去看,下次再说吧。” 江愁眠隐隐觉得不对,不切磋那他为什么要连着两天都跑去门口接殷旬?为什么要带他来见掌门?为什么还要在这替他看孩子? 但是殷旬说的没错,如果被掌门知道玄鸿门的弟子来韶华派动手的话,绝对会大发雷霆连他一块儿丢出去,才不管是不是切磋。 “我可以等你们看完去外面打。”江愁枫还是不死心,谁知道下一次见到殷旬是不是第二个一百多年。 殷旬看着面前的男人,思忖了片刻。 江愁枫他还留有后用,如今顺着他点意对自己来说并无坏处。 他看了眼烟花,然后道,“私斗总归有伤和气,若是像上次那样打起来没完坏了周围的景色就不好了。 这样,我先送小姑娘去看三生石,她什么时候看完出来,我们什么时候收手如何?” 江愁枫:“好。” 烟花:“不好。” 两人看向反对的那个人,烟花抿了抿唇,又去扯殷旬的袖子,“师兄,我也想看。”想看真正的高手是如何对决的。 “不行,小孩子不能看那么可怕的场景,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 “师兄,我现在不用睡觉了。” “你总有一天要睡觉的。”殷旬拍了拍她的肩,“下次有机会再看好吗?” 烟花想说不好,但是害怕自己说不好后大师兄又用“不给她看三生石”来威胁她,就像昨天威胁她看病那样。 于是少女闷闷道,“好……” “嗯,真乖。”殷旬弯起眸子,扭头冲一旁的江愁枫道,“那我先送她过去,一会儿再来找江兄。” 江愁枫点头,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漆黑的眸中露出些兴奋来。 等了一百五十年的对手,如今终于有机会再战一场了。 他找了块宽阔的地方等着,顺手施了结界,免得闹出什么大动静惊扰了旁人。 没过多久就见一身月牙袍的殷旬由远及近飘然落了下来。 “久等。”殷旬勾唇,随即右手微动,一柄翠色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手中。 江愁枫眼神微动,上来就祭出谷雨吗。 很好,看来这次不是在敷衍他。 男人缓缓举起长。枪,尖芒直指对面。 高手过招暂且不提,转到烟花这一边,少女有些遗憾地回头看了眼大师兄离开的方向。 她回想起从前刘肆说的,两百年前两人的那一战可谓是精彩绝伦,可惜自己居然生生错过了今天这一次。 除了上次为了自己换刀而顶撞掌门,此外都没怎么见过大师兄出手的样子。 天下第一剑修,到底是厉害到什么程度呢…… 一边如是想着,烟花一边进了石门。 三生石被藏在韶华派的一石洞中,殷旬将容掌门借的玉简给了烟花,刚刚是靠那块玉简过的许多法阵,一会儿还要靠玉简出去。 烟花攥着玉简朝里面走去,看见前面隐隐冒着白光。 转过拐角之后,烟花微微睁大了眼睛,只觉得面前的石头美得不可思议。 于一方水潭之中,有一高。突而起的石台,上面放着一块如玉一般的石头,一面微。突,一面如镜,足有半张桌子大小。 之前的白光便是它发出的,并不刺眼,宛如牛乳的色泽,温温柔柔的像大师兄的那身衣服一样。 烟花飞过水潭,于石台上站定。 然后对着三生石中像是镜子的光滑一面看过去。 看到了自己毫无表情的脸。 进来之前大师兄教过她,只要心里想着父亲的面貌,就能在里面看到他。 但是养父在烟花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如今十七岁的烟花虽然想他,却也渐渐忘了养父的音容相貌。 简而言之,烟花忘记父亲长什么样了。 记忆里更多的,是那人粗糙的大手、抱着自己的感觉和乍一失去了父亲后的惊恐绝望。 至于父亲的面容,却已模糊不清。 烟花努力地回想着,和石头上面无表情的自己对视良久。 良久皆是无言。 想不起来…… 她有些沮丧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是大师兄被人骂了才换来给她看的机会,结果她什么都没看到。她总是会辜负大师兄为她做的努力。 烟花失落的准备回去,然而一抬头,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片黑红。 少女眨眼,嗯?有东西了。 她凑上去细看,只见黑红色渐渐清晰,上升为天,下落为地,茫茫的天地间,是尸骨累累狼烟袅袅。与一片血海尸田之中,烟花看见了一身月牙袍的男人。 他面带微笑,眉眼柔和,而手上的剑,不停地滴落血迹。 忽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那人缓缓地转头朝烟花的方向望了过来。 烟花瞳孔微缩,在那熟悉的面容上,她看见了一双血色的瞳孔,和妖冶的魔纹。 “烟花儿……”柔和亲切的声音响起,男子勾唇,冲着镜外伸出了手,“来师兄这里。” 烟花猛地后退半步,身侧的惊蛰嗡嗡争鸣,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凶兽一般,疯狂地想要从刀鞘里窜出。她竭力按住长刀,却见画面未停,有一黑衣马尾的女子背对着烟花朝殷旬走去。 烟花微愣,原来刚才他看向的并未镜子外的自己,而是在看这个女人吗…… 黑色劲装的女子背对着烟花,从后面看只能看到那纤细挺直的后背和她手中一把同样滴血的长刀。 烟花呼吸一滞,那长刀她再熟悉不过,正是此时在她手中不停争鸣的惊蛰。 也就是说……这个人…… 下一刻,女子露出了侧脸,那张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充斥着杀戮后的冷意。 她于殷旬面前站定,用着淡漠的语气开口道,“三长老五长老已死,四长老逃匿。抱歉师兄。” “不,烟花儿已经做得很好了。”殷旬弯起眸子,将女子搂进怀中,“不用道歉。”哪怕瞳孔充斥着可怖的血色,却也能轻易的在其间看见缱绻的味道,独予怀里女子的味道。 女子收了长刀,静静的由殷旬动作。她脸上无喜无悲,却又似乎带着迷茫的开口,“这样师兄就会高兴吗?” “嗯,”殷旬点头,“师兄很高兴。” 两人无言的依偎着,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残尸血色,目光所及,没有任何生息。 画面停止,三生石恢复了乳白的色泽,温温柔柔的发着白光,那颜色和殷旬身上的月白袍一般无二。 烟花沉默,手里的长刀也跟着安静了下去。 密闭的石洞中,寂静着没有丝毫声响,整个空间完全安静下来,就连风声都听不到。 少女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朝门口走去,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第五十三章 回去的时候, 殷旬发现烟花很不对劲, 比起第一次生病的时候, 更加反常。 “是父亲出事了吗?”他只能这么猜测烟花在三生石里看见自己养父过得不好。毕竟两人分开之前还是好好的。 烟花摇头,她坐在椅子上, 把长刀横在腿上摸着刀鞘上的花纹。心里不可避免又想起了那血色的画面。 会不会是她搞错了,也许那都是邪修和妖魔的尸体…… 但是她清晰的看见了上面破烂的玄鸿门弟子服。 更何况镜中的自己还提过一句,“三长老五长老已死”。 女孩瞥了眼身边的殷旬,男人哪怕是蹙眉,也看起来温柔无害。 这样的大师兄……这样好的大师兄…… 烟花感觉难受的心脏都揪起来了。忽而头顶一暖,她转头,看见殷旬正担忧地抚着自己的脑袋。 少女恹恹的,却也下意识地 蹭了蹭头上的手。然而下一刻她猛地意识到殷旬这样做的含义。 这是两人间不必言语的小动作。当烟花有任何问题, 她都会习惯性的拉着大师兄的手放到自己头上,这是允许对方察看自己神识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下意识避开了殷旬的手, “我没事, 就是想看师兄和江前辈的对决。” 这是烟花第一次刻意撒谎, 以至于那她整张脸都僵硬了。不过因为本就面无表情的原因, 所以倒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手心一空,殷旬刚刚愣怔就听到了少女的解释,他反应过来笑道, “这么想看?” “嗯。”因为撒谎而紧张,更加死板地点头。 “等以后烟花儿修为高了,师兄直接和烟花儿对招好吗?”殷旬耐心地解释道, “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变得多强,害怕到时候没收住手伤到了你,所以才不让烟花儿看的。” “不要生师兄的气好吗?” 烟花抿唇,“不生气。” 她说完想起了在三生石中看到的殷旬—— “这么做师兄就会高兴吗?” “嗯,师兄很高兴。” 说这话时候的大师兄,看起来非常满足。 烟花憋了半天还是没有憋住,她朝殷旬问道,“大师兄,怎么样你才会高兴?” “高兴吗……”殷旬想了想,然后勾唇浅笑,“和烟花儿在一起,师兄就很高兴。” “那师兄你每天都好高兴哦。”烟花面无表情地感叹。 “是啊,烟花儿和师兄在一起高兴吗?” “高兴。”但是现在高兴的有点不纯粹。 烟花低头用指甲抠住刀鞘上的花纹玩,恍惚之间,她猛然想到了之前一直被忽视的事情—— 三生石是三生石,又不是一生石! 说不定那是上辈子或者下辈子的事情。 这么一想,烟花立刻精神了起来,这一世的大师兄人那么好,连她没有杀掉那只獙妖都没有怪自己,怎么可能自己去杀害同门? 至于下辈子或者上辈子的大师兄是不是那样……管他呢,反正不是这辈子就好了。 师兄是不会变成那样的,师兄也没有理由变成那样。 少女心里无比笃定这一点。 她的大师兄是天下第一剑修,是修真界飞升的希望,更是自己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人。 大师兄到底好不好,难道她还不能判断么? 不过是块莫名其妙的石头罢了,她怎么能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怀疑大师兄。 如果今天的处境反一反,大师兄肯定也不会因为这种缥缈的预言而怀疑自己。 烟花是殷旬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同样的,殷旬也是烟花一天天亲眼看着的长辈。 大师兄绝不是什么三生石就能随意定论的! 她越想越是这样,高兴地跑过去抱了抱殷旬,“大师兄,你每天都要高兴。”这样就完全没有理由去像三生石里面那样杀人了。 殷旬微愣,接住突然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孩儿,手按在了那纤细的腰肢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儿突然又开心了起来,却也顺着她的意笑道,“好,每天都高兴。” 现在的他,确实很高兴。 烟花抱了殷旬一会儿,突然想起上午的韶华派掌门来,她好奇地问道,“容掌门好像很讨厌师兄?” “倒不如说她讨厌所以玄鸿门的人。” “为什么?” 殷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辉光掌门的妻子,是她的妹妹。” “哦。”烟花点头,还是不明白,“然后呢?” “当初容掌门的妹妹执意要嫁给辉光师叔,但是容掌门觉得两人不合适,最后辉光师叔想了个办法。” 烟花眨巴着眼,“然后呢?” “他们将容掌门药倒之后,丢去了魔窟。” 烟花睁大了眼睛,将一个仙门门派的掌门在昏迷的状态下丢去魔窟,根本无法想象最后她是怎么活着从里面出来的。 看见少女震惊的样子,殷旬接着道,“不仅如此,新婚之后的辉光师叔趁着容掌门在魔窟、韶华派群龙无首的时候,发起了两个门派之间的斗争。” 烟花立刻盯向殷旬,他顺着少女炯炯的视线承认,“没错,师兄当时也参与了。” 那便是两百年之前他和江愁枫的那一战。 烟花听完,忍不住喃喃,“她今天都没有打我们……” 殷旬噗嗤地笑了出声,随后道,“这便是容掌门的厉害之处了。”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发,“还记得师兄从前告诉你的么,强者未必只是强在修为。对于容掌门来说,为了不让修真界内战四起、再出现牺牲而忍下一己之怨,这样的胸怀和忍耐是比她修为更厉害的存在。” 烟花受教地点头,又问道,“那今天大师兄跟她说了什么?”居然能让这么厌恶玄鸿门的容掌门同意他们使用三生石,看来大师兄不仅仅是被骂了一顿。 “这个啊……”殷旬屈指抵在唇下,“等下次给烟花儿买糖葫芦的时候再一起告诉你吧。” 烟花:不好奇了。 离开了韶华派的地界,殷旬带着烟花又像从前那样边走边历练,两人一路向北,最后停在了一个叫做眠城的北方小城里。 此时正值隆冬,全年最冷的一天,天下飘着鹅毛大雪,空气凉冰冰的让烟花觉得很舒服,更开心的是,她跟着师兄逛了一圈,发现一个卖糖葫芦的都没有! 不仅没有糖葫芦,街上的人也很少,稀稀拉拉的皆是埋头疾步的行人。路过住宅的时候,家家户户门前都放着大堆大堆的包裹行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烟花鼻尖一凉,两边的瞳孔向中间靠去,看见了有一片雪花停在了自己鼻尖上。 她觉得有趣,一直盯着它看,看着它一点点的融化、一点点的变形。 “娘亲,那个姐姐好奇怪……” “嘘,大概是个傻子,可惜了那一身衣服。” 烟花回神,才意识道自己当街斗鸡眼有点吓人。她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对母子,母亲发现被听到后急忙拉着男孩走了。 烟花偏了偏头,看着母子两人相携而去,然后自己也跑到殷旬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嗯,她也有。 殷旬正在找落脚的客栈,忽然手上一暖,身旁贴上了熟悉的气息,他问道,“走累了吗?” “没有。” 烟花觉得大师兄有时候特别奇怪,当初让她被蜚兽追着跑的时候就不关心她会不会累,现在逛个街倒是开始在意了。 总的来说,训练自己时候的大师兄,丝毫不比刘肆先生来的宽容,甚至更加严厉;但是平常生活时,他却完全把自己当做三岁的小孩子来看待。 烟花不介意对自己严厉的大师兄,但是对于把自己看成婴儿似的大师兄就有些无奈。 从下山到现在,已是过了一年多,她其实今年都十八了……完全不需要再吃这种山楂串串了。 被大师兄从储物袋里掏出糖葫芦塞进嘴里的少女如是想着,她竟然不知道大师兄还有储存食物的习惯…… 烟花不是很高兴地嚼着,这大概是大师兄为了教导自己有备无患这一点而准备的历练吧。 少女一手提刀一手糖葫芦的照常跟在师兄屁股后面转,大师兄走她就走,大师兄停她就停,只要确保视线里有那一抹白就可以安心的发呆,不需要管别的事情。 然而就是一心一意发呆的烟花也终于发现了这座眠城的不对劲。被偶尔路过的百姓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却在她一对视回去的时候,对方就收起了目光,疾步走去。 “看起来没有客栈了。”殷旬蹙眉,“走,我们换个地方。” 烟花眨眼,“没有客栈?”面前不是好几家吗。 “似乎都不收住客了。”殷旬转身,帮女孩把头上的雪拍掉,“嗯?怎么沾雪了?” “白白的很有趣。”烟花哼哧哼哧地吸了吸顶着雪花的鼻子,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片的雪花,不想用灵气将他们隔绝。 “很有趣也不能让糖葫芦沾那么多雪,脏。” 烟花立刻眼睛发亮,“那脏了就不吃了。” 殷旬笑着睨了她一眼,“罢了,随你吧。”老是这么欺负小姑娘,他居然也有点于心不忍了。 虽然没有客栈,但是总不能在大雪天露宿街头,殷旬想了想,于是决定买个房子。 卖房子的是江愁枫。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殷旬笑了,“江兄,好巧。” 江愁枫转身就想走。 “江兄且慢,”殷旬拉他,“既是卖房子,卖给朋友不是更好?你出多少钱,我可以支付双倍。” 江愁枫哼了一声,“三百灵石。” 殷旬微讶,“这么好的院子只要三百?” 江愁枫又哼了一声。然而当他看到了后面的烟花时皱起了眉,“这个时候你带她来作甚?” 烟花不解,“不能来吗?” “不适合你来。”江愁枫也是个实在人,一句话就说出了重点,“你太弱了。” 烟花:“哦。” 殷旬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半空,抚唇道,“魔族压境……果然如此吗。不过为何没见到十大宗的弟子?” “已经放弃了。”江愁枫淡淡道。他之前还在想是哪个不怕死的还敢跑来这买房子,原来是殷旬。 “十大宗一致通过的决定。你若是怕伤着你师妹,就赶紧带她走。就算是只是游玩,这里也不适合小孩子玩耍。” 烟花沉默,她又被说是小孩子了。 “所以你也打算走了么?”殷旬弯眸,“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这里一展英姿大杀四方。” 江愁枫哼了一声,“我还不至于疯魔。” 他固然喜欢和强大的对手对战,但也不是不懂得分析形势。无所谓其他,至少那条命他还不打算现在就扔了。 “光靠你我二人的力量只是杯水车薪,十大宗已经发出禁令,要求这里所有百姓三天之内搬出眠城。” 殷旬点头,“多谢江兄提醒,既然如此,我这也带烟花儿回去了。” “等等,”江愁枫忽然道,“把钱留下。” 殷旬无辜道,“我不买了为何要给钱?” 江愁枫瞪他,“你刚刚说要买。” “我现在不买了。” “出尔反尔?” “嗯。”殷旬笑眯眯地承认。 江愁枫抬枪重重捶地,“殷旬,你又戏耍于我!” “既然是江兄劝诫我离开,我自然要听从江兄的建议。”殷旬笑道,“多谢江兄好心提醒,殷旬感激不尽。” “我没劝你不买房。” “我都离开了,为何还要房?”殷旬蹙眉,“本来我想没有客栈就罢了,但是烟花儿还小,我怎么能让她露宿在雪夜。不过既然要离开了,这房子也就没必要买了,正好马上过年,我连给她扯衣服的钱都还没凑够,这孩子跟了我,真是苦了她了。” 江愁枫面无表情地听着殷旬胡说八道,刚刚还“才三百灵石”,现在就变成扯布的钱都没了。 但是江愁枫不会骂人,他只是沉声冷冷道,“殷旬,来战!” 烟花对钱没有概念,却也知道师兄是在像从前逗她那样逗江前辈了。况且上次没有看到两大高手的对决让一直很遗憾,这次眼看着就有机会再次看到了,她立刻收回了原本打算替师兄说话的想法。 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你们快打起来”的兴奋。 殷旬好笑的碰了碰她的额头,让她别看热闹的那么明显。随后转而对江愁枫道,“江兄何必动怒,不过我倒是好奇,既然已经下了禁令,又有谁会来卖你这房子?” 江愁枫哼了一声,“我本以为会有邪修提前来买。” 烟花低呼,“前辈你很会经商哦。” 邪修或者魔族会想着趁魔族还未完全侵入这里、眠城还不是魔族的地界的时候提前入手买房,说不定过两年房价就能翻几倍。正好现在眠城人急着出走,这院子的价格确实很低。 这时候把房子抛出,肯定很多邪修或者魔族来买。 “顺便看看有没有强敌。”江愁枫颔首补充道。遇到弱的买主就给,遇到有点强的就杀了。 殷旬轻笑, “倒是符合你的作风。” “灵石给你,这房子我要留下。” 江愁枫不在乎殷旬要房子干什么,反正他能拿到钱就行。烟花好奇问道,“前辈很缺钱?” “嗯。”江愁枫直截了当的承认,没有一点羞涩于暴露自己贫穷的样子。 殷旬略一思索后微讶道,“倒是我忘记了,令妹三百岁的寿辰将近,江兄是打算送她诞辰礼物?” “嗯。” “既如此我再添三千,请江兄代为转交,算是一点心意,祝令妹早日突破。” 烟花偏头,迷茫地眨眼。殷旬解释道,“江兄的妹妹江愁眠仙子也是韶华派的弟子,上次见面时已是金丹末期,是个天资聪颖的姑娘。” 江愁枫知道自己妹妹的斤两,就算是个金丹,也是靠着各种天材地宝堆上去的,况且他看见了一旁的烟花,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应下,“不比鸣仙子。” 他收了钱,不再多说一句话废话,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再会,若是想切磋,随时奉陪。” 烟花看着远去的江愁枫,有些羡慕,什么时候她才能也飞的那么快呢…… 正想着,肩膀被人拍了拍,“烟花儿,我们也走了。” “回玄鸿门吗?”她问。 “不,去江愁枫的院子。”殷旬勾唇,“再留三天。” 。…… 魔族压境,百姓朝南退去。整座眠城看起来冷清死寂。 烟花不解,“为什么不打他们?” 殷旬低头,看着自己走过的雪地,上面没有一个脚印。他听到烟花的问题后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呢,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很害怕吧。” 烟花更加不懂,她偏着头问,“为什么?” 斩妖除魔,难道不该是修士的职责吗?为什么还未开战就要放弃这座城市,为什么还未尝试就要颁布禁令。 “一百五十年那一次的狂潮,修真界损失太严重了。”殷旬叹了口气,“没有宗门愿意再牺牲那么多财力和弟子了。” “为什么?” 难道从今往后,一旦魔族入侵他们就只选择退后吗? 殷旬转头,摸了摸少女的头,“不是谁都像烟花儿这么勇敢的,或许是这次魔族出现的太过迅速太过凶猛,让十大宗毫无防备,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相比起失去一座小城,对于那些人来说,门派弟子的性命更加重要。” “人啊,可是很容易恐惧的。”殷旬抬头望天,黑漆漆的天空落下密集的雪花,然而没有一朵粘在男人的身上。就连他呼出的白气,也在空中很快消散。逝去地没有一点点停顿。 “尝过痛苦之后,那些后怕会深深的刻在骨子里,在每一个晚上都紧紧的扼住脖子,让人一遍又一遍的回味那样的痛苦。” “这种后怕的痛苦是比当时承受的灾厄更加恐怖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重蹈着。于是当灾厄再一次来临时,才会发现,原来所有的勇气都在后怕中蚕食的一干二净了。” “这个时候,只要让他们不再经历相同的痛苦,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说这话时的殷旬是笑着的,他仰头看着天空,眼神无焦。 他望着天,烟花望着他。 少女抿唇,“大师兄,你在难过吗,为什么?” “难过吗……”殷旬仿佛自问一般,轻笑一声,“难过人真是胆怯懦弱啊……” 烟花偏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大师兄说的不对。 她沉声道,“可是师兄,害怕是可以斩断的。” 殷旬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看见少女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第一次进刘肆先生的秘境时,我确实被鬼怪吓到了。晚上也不敢一个人睡觉,但是我可以去大师兄床上睡,那样我就不害怕了。” 殷旬微愣,又听她接着道,“后来见多了,也就不害怕了。在最害怕的时候我有师兄,后来每次面对邪祟时,我想着师兄就不害怕了、就有力气挥剑了。到最后,哪怕不用想着师兄我也能一个人面对这些可怕的东西。” 少女的眼睛黑得纯粹、亮得可怕。她脚下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地,头顶是如墨色般漆黑的夜空,握着长刀,专注地望着殷旬,缓慢却笃定道,“我总有一天不会畏惧的,不论是什么。” 那双眼睛里爆发出来的坚定和信念太过炽热,让殷旬半晌无言。 他想,他明白为什么每一世的卫黎都会喜欢上面前的这个姑娘了。 不单单是修为、听话这种肤浅的原因。鸣烟铧的身上永远有着吸引人的地方。它被少女埋在那身黑衣之下、刀剑之中,没有人可以斩断,璀璨无比也坚硬无比。 那是他和卫黎都渐渐堙没的东西——赤子之心。 或许不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玄鸿门都看错了人,得天独厚有望飞升的不是卫黎,而是鸣烟铧。 哪怕她不过是双灵根的普通资质、哪怕她不算聪明、哪怕她毫无根基,但这天底下,可能没有在比她更容易飞升的人了。 殷旬不行,江愁枫不行,卫黎也不行。 大雪骤停,隆冬这天,过去了。 这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牙晓、芝士就是力量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十四章 江愁枫的院子坐落在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据说是因为他妹妹江愁眠喜欢看雪, 当时他就来北边的眠城盘了个小院子等着当做妹妹的嫁妆之一。 不过三百年过去了, 妹妹并没有出嫁,反倒是妹妹养的狗生了一窝又一窝。 院子施了结界, 进去后并无多少灰尘,唯一的问题是这是江愁枫作为送给妹妹新婚的婚房,于是烟花和殷旬踏入的时候——满堂红。 烟花四顾之后点了点头,“红红的,是大师兄喜欢的样子。” 殷旬抱着胸单手捏下巴,“不,如果是我来准备烟花儿的婚房的话,会比这个好看很多。” “嗯。”烟花也这么想, 大师兄一向来在修饰上很有见解。 两人毫不在意的用着人家的婚房休整了片刻,等冬天的天大亮之后,殷旬带着烟花出门了。 “师兄, 去哪?” “去城里看看。” “哦。”烟花跟着眼前的这抹白, 下意识的开始发呆, 却忽的头上一重。 “不许发呆。”殷旬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这次不买东西,烟花儿要注意周围。” “哦。” 两刻钟后 “大师兄,不是不买东西吗。” 殷旬动作顿了顿, “呀,差点忘记了。”他将手里的簪子放回去,轻咳了一声, “不过烟花儿有注意到这些商贩和从前的有何不同吗。” 烟花盯着就站在一旁的掌柜看了看,然后答道,“比从前的更欢迎大师兄了。”那个人好像希望大师兄直接把这个店买走了一样,两眼都在冒光。 两人心里传音,直接将声音传到对方耳中,因此站在一旁哈腰的掌柜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两人突然都在看自己。 “是了,明明再过两天禁令就开始实施,这些人为什么还会待在这里不走呢?”殷旬凤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意有所指道,“烟花儿,你要记住,永远给自己留点余地,绝对不能抱着任何侥幸心理。” 否则,只会像是第三世自废灵根的他一样…… 烟花偏头,“师兄是说,他打算最后一天再走吗?” “不错。”殷旬食指和拇指捏着那支簪子来回转动,“不要让你的贪念占了上风。如果魔族真的遵守和十大宗门的协议等到第三天再进城还好,一旦他们背弃了约定提前入城的话,留在这里的百姓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为了蝇头小利或是一时的安逸自在而冒险,”他看向烟花,眸色沉沉,“永远不要。” 烟花受教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殷旬转身又挑了两只簪子一只发钗包起来带走。 “师兄,”出门了之后烟花忍不住问道,“你买那么多发饰给谁。” 每到一个地方殷旬逛街回来总是买很多看起来没用的东西,什么话本、发饰、彩带、裙子,可是师兄似乎也并没有要送的对象。 “给烟花儿呀。”大师兄笑眯眯地回答。 烟花疑惑,“可我不用。”她甩了甩自己用一条红色发带扎起来的马尾,“用这个。” “等烟花儿长大了用。” 烟花……烟花忽然觉得做个小孩子也挺好的。 两人向城外走去,除了个别几个不要命趁着最后几天赚钱的店主,大部分住宅门口都码着大包的行礼。 路过的一户人家刚好开着门,年约二十的女主人从里面走出来,抱着一个双臂无法围住的大竹框,手臂上还挎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和烟花四目相对,见到少女一身黑色劲装手提长刀的仙门装扮后愣了愣,随即立刻带着东西退回了家里,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关上之前,烟花清晰的在她脸上看见了愤怒。 少女低头,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女子愤怒的原因,那是在愤恨他们放弃了这座城池。 两人继续外城走去,所到之处,那些本来正在弯腰收拾行李的百姓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看向两人。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有巨大嘶吼响在烟花耳边。 这条路似乎十分漫长,是烟花走过最长的街道。 路面空旷平坦,却让烟花觉得比当时闯九尾蛇时的路还要艰难。它没有任何实质的障碍,却四处凝固着压抑的绝望。 这样无形的对手让少女手中的长刀宛如废铁,没有半点作用。 再强大的邪祟,她尚且可以努力做些什么,哪怕是用力到握刀的虎口开裂出血,烟花也是有地方可以用力的。 可是现在不行,她没有挥刀的对象。 那些视线静默的打量着衣着光鲜的两人,烟花低头,手里的长刀静静地躺在刀鞘中,她站在原地小声道,“师兄……” 殷旬叹了口气,他自然明白少女到底在难过什么。 的确在颁布禁令后,眠城的百姓是很气愤的,他们气愤十大宗想都不想就放弃他们,他们气愤自己从前是对十大宗那样的崇敬,他们更气愤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为求自保地见死不救。 这里是他们祖祖辈辈的家乡,眠城扎着无数百姓的根,而此时,他们却不得不离开这里,看着这里被深恶痛疾的魔族侵占,看着自己先祖的一切努力毁于一旦。 “烟花儿,记住这种难受。”殷旬没有像从前那样开解少女,反而郑重道,“这是每一个弱者都必须承受的。” 烟花抿唇,“师兄,我不想承受。” “那么就变强。”殷旬看着她,“当你强大到可以随心所欲之后,就再也不需要承受任何痛苦了。” 少女低头,久久不语。 变强……她不是一直在这么做么,可是要到足够强大之前,到底还需要等多久? 烟花不知道随心所欲的强大是多么强大,但是如果那是师兄都无法触及的高度,她又如何能达到。 “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强。”烟花抬头看殷旬,眼里满是迷茫。 她真的可以吗,真的能到那种境界吗,那种连师兄都无法触碰的境界,真的是她可以觊觎的么。 “烟花儿,变强从不是用时间来计算的,或许是一瞬,也或许千万载,那取决于你自己。”那双凤眸里的眸色渐深,多了些烟花看不到的东西,“有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你可以。不论何时,不要质疑自己,你是天道厚爱的人,是得天独厚的修士,不要在刚刚踏入道法时就失了张扬的底气。” “自信一点,嚣张一点。”男子勾起了唇角,露出了烟花熟悉的微笑,温柔的、鼓励的、亲切的微笑。“相信你手中的刀,也相信自己的内心,那是你最强大的、也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依靠。” 少女低着头,不需要用眼睛,她就能从神识里感受到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看自己的眼神。 愤恨的、无奈的、哀求的,让烟花第一次尝到心酸的感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屹立了千年的十大宗门、出了无数先祖大能的十大宗门、以铲除妖魔保护世人为己任的十大宗门,会对魔族不战自退。 记忆忽地翻飞,她想起了从前卫黎对他说的那些规矩——不要反驳师长,无论对错;不要同门私斗,无论理由;不要轻信他人,无论亲疏…… 不要、不要、不要!这世上有太多的不要,烟花不知道缘由不知道对错,卫黎也未必真的明白。然而不过是个孩子的卫黎,却早已深谙这些规则,并且运用自如。 最初制定这些规则的人是谁,最初制定这些规则的本意是什么,或许早已无人深究。所有人都按着这些规则行事,并且习以为常。 那么这次十大宗做出的决定,又是遵循了哪条规则。 烟花想不出来,但她却懂得殷旬眼中的嘲讽和无奈。 哪怕是强大如师兄、江前辈,也不得不束缚于这些规则之下。 烟花想,她真的很笨,也真的很弱。她既无法理解这些规则运转的道理,也没有力量去冲破它的束缚。 她一心修道,却悟不出大道为何;她手握长刀,却斩不断这世间不平。 她只能站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站在那里,感受着弱小的绝望。 绝望,这是烟花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少女沉默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许久之后,她倏地开口,“大师兄,我想闭关。” 殷旬垂眸笑道,“烟花儿,师兄不是逼着你变强,你还小,并不需要将那么多的重量揽在肩上。”他叹息一声,“我只是希望你能看看,看看从前你没有见过的一面,看看这个天下的阴阳斑驳罢了。” “不。”烟花沉声,“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挥刀。” 这样心浮气躁的自己,只会玷污了手上这把刀。这样幼稚无知的自己,只会玷污了所行之处的天地。 她从前所追求的强大,太过狭隘。 什么是强,什么是弱,十多年前殷旬就跟她提过。可是那时候的烟花似懂非懂,总觉得大师兄说话太空。在她看来,还是修为最重要,别的都无所谓。 但是现在再一次想起大师兄当年说的话,烟花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 比起卫黎,她不够聪明;比起南宫逸,她不够圆滑;比起凌悦玥,她不够肆意;哪怕是论修为,放眼三界,她也渺小的不足为道。 鸣烟铧一点都不强,鸣烟铧很弱。 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自己所求之道到底是什么,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抽出鞘中的利刃。 少女看着前面的殷旬,什么时候才能像大师兄一样强大呢。 温柔的、谦和的、剑术无人能及的大师兄,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做到这样面面俱到。 有着蔑视万物的资格,却对万物恭敬谦卑,或许这才是修道的最强大之处。 从前提着剑什么都想乱砍一气的自己,真是太过浮躁了。 那样的自己,毫无疑问的是个弱者,是个满身破绽的草包。 面前的少女迷茫着,却也坚定着,迷茫着世间的迷茫,坚定着自己求道的信念。殷旬有片刻的晃神,或许在这一刻,少女已经超越了自己,已经强大到成为他仰望的存在了。 不,或许从一开始,仰望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冲着女孩儿笑了笑,“好,去吧,师兄在外面等你。” “不要着急,等你真的准备好之后再出来也没关系。师兄会永远等着烟花儿的。” 少女略一点头,“多谢师兄。” 这一闭关,便是不知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四喜丸子串手链、机智的大橘砸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十五章 殷旬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结界四布, 断绝了外界。 弥笙箫有时候来找他打一场, 打完之后聊聊外面的情况,殷旬听过也就跟着笑言附和几句。 卫黎来过两次, 一次是他金丹大典前,一次是金丹大典后。 从前的男孩变得更加沉着冷静。殷旬不由得感叹,或许烟花需要闭关思考许久的问题,卫黎一开始就已探得边际。 不得不承认,卫黎确实是个天才。 卫黎每次来,都是沉默地站在烟花闭关的石门外面,一言不发地站一个时辰,然后转身离去。 殷旬本以为他还会再来, 然而金丹大典之后,卫黎离开了玄鸿门。听弥笙箫说,他打算四处历练, 没有归期。 由于殷旬的介入, 这一世的卫黎对于烟花来说, 不过是个有点印象的幼时旧友;而烟花对于卫黎来说, 不过是年少一时的悸动。 没有向从前那样历经生死的两人,终归情谊不深。 殷旬忽然想起烟花小时候对他说的话—— “我总觉得,卫黎很不安全。总觉得, 我一定要在他身边保护他才行。”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要时时刻刻保护他,不然一眨眼卫黎就会受伤的。” 烟花的直觉向来很准,那时候的殷旬在卫黎的丹田处埋下了引子, 无论卫黎最后能到达多高的修为,只要殷旬起心动念,就能毁了他的所有。 但是他答应了烟花,答应了不会伤害卫黎,所以很快,殷旬就撤了那抹引子。 刘肆也来过几次,埋怨鸣阡鹤什么都不管,现在殷旬也什么都不管了,整个鸣峰就他一个老头子忙上忙下,忙得快要死了。 殷旬笑着听老爷子骂人,这点他和烟花很像,总觉得刘肆骂人特别有趣,听起来津津有味。 可能刘肆也发现了这点,他觉得殷旬纯粹把自己当成说书的了,气呼呼地一甩袖子飞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殷旬一个人喝着茶,自己和自己下着院里那盘永远没有结局的棋,慢悠悠地抬头,看着日出日落、春夏秋冬。 这段没有小尾巴跟在身后的日子,他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情。 从前不敢深想的回忆,在那天少女将河灯送上了天之后,似乎有了回想的勇气。 然而回忆依旧是痛彻心扉的疼痛。 殷旬叹了口气,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连他都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 “卫黎,大师兄人好吗?”刚入玄鸿门三年的烟花,趁着休息的时候好奇的问道。 卫黎点头,“大师兄人很好,教了我许多东西。”他替女孩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烟花乖乖地仰起头让卫黎擦脸,眼里露出羡慕,“真好,我也想跟着大师兄学习……”那个人看起来很温柔。 “那我……”那我去和大师兄说。 卫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润的声音打断,“卫黎——” 两个孩子转头望去,看见一身月牙袍的男子浅笑着站在不远处。 烟花愣了愣,然后弯腰行礼,“大师兄。” “嗯,”殷旬颔首,对着卫黎道,“下课了吗?” “是。” “那么,我们走吧。” 卫黎看了眼烟花,“我先和师兄走了,明天来找你。” “哦。”烟花点头,站在原地抱着自己的剑,看着温柔的男子牵着卫黎愈走愈远。 “今天上课累吗?” “不累。” “大师兄应该告诉过你,不要太逞强。” “劳师兄挂心,都是些常规训练,不会耽搁晚上的修行。” “总是这么听话自律,师兄偶尔也想看看卫黎撒娇的样子啊。” 。…… 女孩紧紧地抱着剑站在原地,背后是渐沉的夕阳,残血一般。 她久久的站着,直到秦易文找到她。 男孩看着在巨大的夕阳下的瘦小女孩,握紧了身侧的双拳。 他蹙眉道,“大师兄来接卫黎了?” “嗯。”女孩的脸上露出羡慕,“我要是也像卫黎一样优秀就好了。” 秦易文垂眸,冲着她笑了笑,“会的,只要努力修行,你一定会比卫黎优秀,到时候大师兄也会亲自教导你的。” 他心里却是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了。 有时候,天赋实在是努力更重要。 烟花入门以来的刻苦努力不输任何人,可她只是个小村子里出来的双灵根。这样的资质玄鸿门比比皆是,宛如草芥。 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走吧,去吃饭。” “好。”烟花点头,边走边和秦易文商量,“今天南宫先生讲的我又没听懂……你能不能再教教我?” “当然。” 秦易文颔首,余光朝殷旬的院子遥遥一瞥,里面神色莫名。 后来想想,秦易文对殷旬的偏见,或许就是从这里埋下的种子。 然而没有人会觉得殷旬偏袒卫黎有什么不对,这次收下的两个孩子,烟花不过是双灵根的孤儿村姑,卫黎却是得天独厚的变异冰灵根卫家出身。 在面对师长前辈时,卫黎总是恭敬有礼,内敛有加;而烟花总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什么好听的话也不会说。 各项考核,卫黎总是甲等中的甲等,博学多识,阅览群书;而烟花连南宫乐的考试有时候都通不过。 卫黎年纪小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领导能力和冷静的分析能力,而烟花只会跟在后面听从卫黎的指示。 这样的两个孩子,选择哪一个去培养,简直是一目了然。 殷旬不是他们的师父,只是师兄,选择更优秀的小辈倾注精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一世的殷旬,目光总是朝向更远大的天下苍生,而忽略了那个总是用期翼的眼光偷瞄自己的小姑娘。 第二世的殷旬看到了第一世卫黎的优秀,更是花了无数时间想和卫黎培养起深厚的感情,希望卫黎能在长成之后站到自己这一边,而不是对立面。 他无法对自己上一世最喜爱的孩子下手,又害怕一旦卫黎成为了他的敌人就会使复仇多一个阻碍。 这样一来,他更加忽视了卫黎身边另一个孩子——那个抱着剑低垂着头总是站在他身后的孩子、那个会因为自己随意的一笑而双眼亮闪闪的孩子、那个小心翼翼唤着自己“大师兄”的孩子。 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小女孩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包含着孺慕和期翼望着他。像是看着父母手中糕点却不敢开口索取的小孩子一样,期待着父母能够发现。 可惜,殷旬没有发现。 或者说,他发现了,却也只是对她笑一笑而已。 鸣峰那么多弟子,他不可能顾忌到每一个。那些资质一般的孩子,会有别的先生去教授。 那时候的烟花,在殷旬的心里显然只是普通的弟子。 时光流转,殷旬看着院外的纷纷大雪,弯眸浅笑,他伸手去接虚无的雪花,笑着舒了口气。 “一百年了,烟花儿,该出来了。” 后方的山头上忽而电闪雷鸣,四十九道劫雷怒下,将山上的花草树木劈得焦黑。 足足一天一夜的雷劫,轰动了整个修□□。 当最后一声雷声消散在空中后,山上猛地爆出耀眼夺目的金光,不知何处的仙鹤齐飞,盘旋于山顶高鸣,鸣声不绝。 殷旬轻笑,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羽韵宁乐的手榴弹!!!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十六章 鸣峰又出了一位元婴大能的事情立刻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加上五十年前突破的刘肆, 这是第四位了。 站在山顶, 看着和一百年前毫无差别的天空, 鸣烟铧久久无言。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她自以为已是突破了无数瓶颈,可是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四季依旧轮回交替。 人力太过渺小,以至于对于天道来说,微不足道。 这天下万物,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改变而改变,所有的一切,最后都沦为那一抔黄土、过眼云烟。 黑衣的女子提刀静立, 山顶的风将她的衣服吹得鼓鼓作响,高扎而起的马尾也被风抽打的向后飞舞。唯有那纤细的身体屹立不动,稳稳地站着。 一百年了, 她朝山下望去, 自从那日和大师兄一别, 已是百年的时光。不知道师兄是否还记得自己。 俯身跃下, 百丈间的距离,不过是起心动念之间便发生了变换。 再次站在院子外的瀑布前,鸣烟铧心里既无重逢的喜悦激动, 也无害怕师兄忘记自己的担忧紧张。 若还记得,她自当报答师兄从前的恩惠,陪伴在其身侧。 若不记得, 她便尽到一个弟子该尽的本分,从今独自游历九州。 水声渐响,瀑布自中间分开,向两边退去。 水色之后是一抹月牙白。 那人负手而立,眉眼缱绻,嘴角带笑,漂亮的凤眸弯起,温和的声音与水声混为一体,却清晰地传到了女子耳中—— “欢迎回来,烟花儿。” 。…… 在看见男子的笑容的一刹那,鸣烟铧才猛然发现,哪怕已过百年,可是大师兄还是大师兄,她还是殷旬眼里的小孩子。她以为自己已经独立,看淡了一切执念,却只有对殷旬的羁绊,无法斩断。 之前被堙没的思念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女子沉默着,足尖点地略过瀑布。 她扑进男子怀中,宛如乳燕回巢一般,紧紧地抱住殷旬的腰。 “师兄,我回来了。” 现在的她,终于能窥见半寸师兄眼中的天光。 哪怕还不能与之比肩,却也能懂得些许殷旬的无奈和彷徨。 无奈自己的弱小,彷徨自己的远方。 从前只是单纯觉得好看的大师兄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意味深长。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历经数百年的沧桑之后,依旧扬起温和明媚的笑。那笑容里糅杂了多少她不知道的血泪痛苦,又饱含着多少悲凉迷茫。 从前的烟花不知道,现在的她亦不知其所以然。 烟花只是觉得,大师兄真的很了不起,大师兄真的很强。 “呀,刚出来就要抱抱吗?”殷旬笑着摸了摸烟花的头发,“明明从前都不肯让师兄随便抱的。” 烟花摇头,“以后我抱师兄。”换而言之,还是不能抱她,只能她抱。 殷旬轻笑出声,“那师兄每天都要抱抱。” “好。”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后,殷旬便询问起烟花的修行来。 在这百年的时间里,烟花都是靠着自己一个人修炼,从心动期连破到元婴,期间的心境变化着实很大。 和闭关之前比起来,女子变得更沉稳内敛,去掉了年少时喊打喊杀的浮躁。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变得更加美丽,像是绽放的花朵露出了盛开的姿态一样,漂亮夺目却也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 这便是殷旬记忆中全盛时态的鸣烟铧的模样。 他手指微动,心尖都有些发颤。 终于…… 这一世足足等待了两百余年,终于见到了,那样美丽而强大的女神——愿意一次又一次将他从泥泞中抱起的女神的模样。 这就是他苦苦期待了两百年的花朵,如今终于绽开了芬芳。而他是唯一能亲近这朵花儿的人,唯一能见到烟花不同于冷漠的表情的人。 只要这么一想,殷旬就激动的不能自己。 烟花隐隐地察觉了殷旬有些莫名激动,可她只把那归为重逢后的喜悦。 百年不见,师兄身上还是带着股草木清香的好闻味道,温度也和刚刚好的阳光那样温暖舒服。 这长达百余年的生命里,唯一清晰的活跃在记忆中的身影就只剩下了这抹月牙白。 烟花想,她这辈子都会好好对大师兄的。禾沁走了,在这天下,她的家变成了殷旬。殷旬所到之处,便是她的归处;没有殷旬的地方,与她来讲,只是路途。 “嘶嘶——” 突然,空中有极为细微的声音响起,女子瞳孔收缩,猛地提刀站了起来。 她警惕地环视四周,却没看到任何可疑的魔物。 看着忽然满身杀气的女子,殷旬微讶地抬眉,“烟花儿?” 鸣烟铧一愣,“师兄没听到?” 连她都能听到的声音,合体期的师兄不可能听不见。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果然,殷旬不解问道,“听到什么?” 烟花双眼微眯,抱着刀又重新坐了下来,“没什么,是我听错了。” 但是刚刚的声响和浓郁的魔气她是真真切切地察觉到了的。 十分恐怖的魔气,让元婴期的烟花都不自觉的有些战栗。 女子抿唇,师兄真的没有察觉吗…… 不,这四周都是大师兄的结界,如果真的有什么邪祟靠近,师兄肯定立刻就会发现。 面前的女子脸色明明灭灭,殷旬蹙眉,“是还没从之前的渡劫恢复过来吗?”他轻轻搭上烟花的手,“回去休息一下吧,虽然修士不需要睡觉,可是偶尔睡一下,也能放松放松。”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搭上来的一瞬间,烟花有点愣怔,大师兄从来都是温暖的,今天的指尖却有些泛凉。 到了他们这样的修为,不存在体虚不体虚的问题,身体的温度总是比较恒定的。 她运行期心法,将自己的手掌变热,然后反握住殷旬的手。 殷旬一愣,然后勾起嘴角,用另一只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小时候就天天说长大了要孝敬师兄,果然长大了也是个好孩子。” 烟花面无表情地任由殷旬摸脸,直到手中的这只手被自己烘暖了之后,她又将脸上的那只扒拉下来,接着渡去暖意。 面前冷艳英气的女子沉默着,一丝不苟地替自己捂手的样子让殷旬瞌上了眼睑,瞌上了已是血红的眸色。 烟花儿…… 烟花儿……他的烟花儿…… 压抑着心底近乎扭曲沸腾的感情,殷旬碰了碰女孩光洁的额头,笑道,“好了,去休息吧。” “是。”烟花颔首起身,提着刀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看着女孩走远,殷旬缓缓地舒了口气。 果然长大了,变得强大又敏感。连他的隐藏都被发现了吗。 手指抚上锁骨处,那里已经被爬满了魔纹。 恐怕刚刚烟花听见的的声音,就是魔气上涌的响动。明明已经微不可查,却还是被女子立刻就捕捉到。 殷旬叹了口气,看来也瞒不了多久了。 。…… “可恶!”辉峰之上,掌门愤怒的一拍桌子,“到底是谁允许弟子进入那种地方的!” 两个副掌门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右副掌门开口道,“带队的是三长老。” “月戚?”辉光皱眉,“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几个新弟子都护不住了吗!” “掌门息怒。”左掌门也是紧紧皱眉,却稍微冷静一些,“这一百年来,边界总有骚动,不止我们玄鸿门,其他九大宗也有不少弟子折损,那些小门小派更是大批的消失。” 几人对视一眼,从前一直隐隐压在心上的石头切切实实地砸了下来—— 哪怕是十大宗委曲求全换来的和平,也终归是要结束了。 世间万物阴阴阳阳,阳阳阴阴,从来都是黑白相持。自两百五十年前的那一次妖魔肆虐之后,各大仙门不断培养了许多优秀的修士,这两百多年来,修真界太过旺盛了。 物极必反,鼎盛必衰。调养生息了两百多年的魔界,也差不多是时候卷土重来了。 “上次大战,损耗了我玄鸿门尽半的弟子。”右掌门叹了口气,“如今刚刚缓过气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吗……” 两百五十年前,玄鸿门一共十八位长老,在结束了狂潮之后,只剩下了十位。旗下的普通弟子更是不必多说,外门弟子几乎损失殆尽,内门弟子也各有伤残。 想起那一幕幕的染血的景象,右掌门不惹地别过头去。 左掌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太过忧心,两百多年前,殷旬江愁枫尚且青涩时都能结束那场大战,如今只要两人再次联手,应该不成问题。” 听到殷旬这个名字,辉光重重地哼了一声。 几人明白掌门还在记恨之前殷旬鸣阡鹤师徒威压他的事情,但是如今形势逼人,由不得他们随心所欲。 左掌门刚想说话就被掌门抬手拦下,“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现在我是不会动他的。只是这百年来我们已是对魔族姑息至此,不论割地还是灵宝都不计其数的送出,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不满足!” 他一拍桌子,喝到,“如此得寸进尺,真欺我十大宗无人么!” “掌门息怒,是否进攻一事还需早日通知其他门派商讨对策。”右掌门捏着胡子道,“当今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把秘境中的三长老和几位弟子救回来。” 掌门略一颔首,“让殷旬去。顺便让他磨磨自己那把剑,免得还比不得两百多年前的锋利了。” “也好。那我这就给他传讯息。” ☆、第五十七章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自己门外笑意吟吟的殷旬, 半晌后终是开口, “大师兄, 你可以一个人做任务的。” “烟花儿昨天才说过,要一直待在大师兄旁边的, 现在就反悔了吗?”殷旬立刻蹙眉,面露失落。 “可这是掌门单独给你的任务。”她去没有必要。 “一个人御剑太孤单了。”殷旬偏头,眉眼落寞,“烟花儿不在的一百年里,师兄一直都是一个人。” 烟花依旧不是很想去,在她看来,一般的妖魔对于大师兄来说就是一剑的事情,大老远地飞过去, 花一刻钟的时间解决,再大老远地飞回来,真没必要。 来去路上的时间, 她更愿意闭目入定, 或者擦擦自己的长刀。 殷旬叹了口气, 果然小姑娘不像从前好骗了, 孤单这个借口在烟花独自闭关一百年之后,不再那么好用了。 于是大师兄换了理由,“而且, 看着那些可怕的邪祟,大师兄一个人会害怕的呀。” “……”烟花抬头,幽幽地看着殷旬, “大师兄,我不再是小孩子了。”这种粗糙的借口她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果然长大了就不喜欢师兄了吗?”被戳破的殷旬不但心虚,还笑眯眯地坦然承认了,“明明小时候师兄说什么烟花儿都相信的。” “……”是,所以相信过你不少鬼话。 什么灵果一定要整个塞进嘴里吃,其实就是单纯地想看面无表情的小女孩两颊鼓鼓艰难咀嚼的样子。 再想起从前大师兄说的,“因为都被冲到下游河滩被人看到了,所以河灯上的愿望基本不会实现”,烟花不禁沉默。 所谓的成熟温柔的第一剑修,可能只是假象罢了。 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烟花还是跟在了殷旬身后,一起前往目的地。 路上殷旬跟她简单讲了讲事情的经过。 三长老这次带着几个初次下山历练的弟子,刚好听说五百年一次的云灵秘境开启,就带着孩子们进去了。 结果不知为何,在里面遇见了大批的邪修和魔族,三长老负伤,十个新弟子也有四个失踪不明。 听完后烟花不禁有些奇怪,“带着新弟子去那么危险的秘境?” “云灵秘境本不是什么危险的秘境,倒不如说是最为安全的秘境。”殷旬解释道,“里面天财地宝众多,守护兽也大多温和,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藏秘境。” 烟花了然,遂又问道,“为什么会有邪修魔族?” “原因不明。”殷旬摇头后轻笑一声,“不过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的魔族狂潮已经过去两百五十年了,他们也该准备好了第二次的崛起。” 烟花垂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下又是一场浩劫。 殷旬浅笑着看向身侧的女子,“虽然和那么多敌人战斗会有点辛苦,不过相对的,能从他们身上搜到好多宝贝。每一次挥剑前都还有点期待会得到什么东西呢。” 这大概就是开宝箱最大的乐趣吧。 但是烟花对敌人尸体里面的宝贝不是很感兴趣,珍宝之类在她看来,有手里的那一把长刀就足够了。 两人谈天之际,不知不觉已到了秘境的入口,这时殷旬才稍微正色道,“一般来说秘境的出入口都会开放一个月左右,云灵秘境已经出现了大半个月了,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七天之内不管是否完成任务立刻出来,千万不要在里面久留。” 烟花颔首,“是。” “嗯……”殷旬转身,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不过如果是和烟花儿在里面关个五百年,师兄也不是很介意。听说云灵秘境的景色很美,是个适合久居的好地方。” 烟花……烟花有点介意,她并不想在这么安逸的地方修养五百年。 于是女孩严肃地对殷旬道,“大师兄,你不要任性。” “呀,长大了都会训斥师兄了吗?”殷旬微讶地睁眼。 “不是训斥。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所以还是在教训师兄吗?” “不是。” 殷旬弯眸笑了,“好久没有被人说教,倒是蛮新鲜的感觉。回去之后,再尝试用别的词句来说给师兄听吧。现在,要进去了。” 烟花有点懵,感觉殷旬这话怪怪的,却不知道哪里奇怪。 似乎自己出关之后,大师兄变得更加……活泼可爱了。从前还有的一点为人师表的影子正在慢慢散去,现在的大师兄,仿佛完全把自己当做同一高度的人来对待了。 不,不只是同一高度,烟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大师兄对自己甚至有些莫名的依赖。 像是从前的她在面对强大温柔的师兄那样,会偶尔不自觉地撒娇。那是无意识的行为,下意识对最亲近的、最信任的强者的依赖。 烟花看向旁边的殷旬,师兄……在依赖自己? 那样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师兄也会依赖别人吗…… 是了,修真界在依赖师兄、玄鸿门在依赖师兄、鸣峰在依赖师兄,自己也一直都在依赖师兄。 那么师兄呢,他又有谁是可以依赖的呢。 师父常年不见踪影,掌门也对师兄颇有排斥,他身为大师兄,下面只有一群师弟师妹,师兄又能依赖谁呢…… 烟花紧了紧手中的刀柄,然后对着即将进入秘境的殷旬唤道,“大师兄!” 殷旬回眸,“嗯?”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女子沉默片刻,最后走上前抱住了殷旬。 “烟花会陪着你的,”她开口,声音低沉有力,“会一直陪着大师兄的。” 然而殷旬迟迟的没有说话,烟花不解地刚想抬头,却被后脑的手重重地按向了殷旬的侧颈。 “好啊,”男子的声音带上了些沙哑,“这是烟花儿自己说的,不能反悔。” “永远的……陪着师兄。” 作为补偿,他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殷旬垂眸,本该带笑的脸上,却毫无笑意。 。…… 云灵秘境不愧是天下修士趋之若鹜的宝藏,刚刚进入不过半刻钟,烟花就见到了不少天财地宝。 旁边的树林在闪闪发光,湖水呈胶质,是可以补充灵气的圣物,珍植异兽数不胜数,就连脚下踩着的泥土,都是可以入药的药引。 烟花惊叹,“这么久了竟然一直完好无损。”这么多宝物躺在这里,就算是只五百年开放一次的秘境,也该被人搬空了才对。可是此刻展现在两人面前的云灵秘境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殷旬解释道,“每个秘境都有它的法则,云灵也是如此。似乎是被主人下了禁令,能带出去的东西因人而异,所以就算是直接放到人手中,也未必带的出去。” 烟花了然,目光忍不住在周围流连。除了百年前那段时间随殷旬出去周游,其他时间她几乎都待在鸣峰上,对于外界的东西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忽而面前半空之中,有一条金光闪闪的鲤鱼游过来,烟花微讶,也不知面前的这条看起来和肥鲤鱼一样的生物是会浮空游水的鲤鱼,还是长得像鲤鱼的别的什么东西。 那鱼慢悠悠地游到烟花面前,一人一鱼对视了片刻后,鱼嘴张动,“波”地吐了个泡泡出来。 “瞅啥瞅啊你?” 吐完泡泡的鱼口吐人语,随即扭头,一甩尾巴,打在了烟花脸上。 烟花捂着脸沉默,这鱼和从前玄鸿门后山山脚河里的鱼倒是一个性子,一下子就把她的记忆拉回幼时,让人有点莫名的亲切。 她一扭头,看着殷旬转过了身,肩膀耸了一下。 “大师兄,你是在笑话我吗?” “没有,怎么会。” 两人朝里面走去,渐渐地看见了些痕迹——打斗的痕迹。 烟花单膝跪下,手指捻起一撮焦黑的土沫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即起身看向殷旬,“有魔族的气息。” “看来是经历了很惨重的一战。”殷旬环顾四周,然后走到一旁被劈得只剩下一半的焦黑大树下面,他伸手摸了摸黑色的断痕,双眸微瞌,“可惜了。” 烟花问道,“三长老现在所在何处?” “不知道。求救讯息是和三长老走散的弟子侥幸逃出秘境后发的,他本人也不知道三长老在哪。” 如果逃出秘境需要用“侥幸”来形容的话,按理秘境的出口处应该有魔族守卫,但是他们从进来到现在,什么都没看见,最开始的那一段路甚至没有半点被破坏的痕迹。 烟花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如果门口没有魔族守卫,三长老一行却无法逃出的话,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魔族已经退散,三长老几人也已经被害。 另一种,魔族团团围住了三长老几人所在的位置。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有利的局面。 烟花没了一开始进来的新奇了,如果她们动作稍慢一点,第二种可能很快就会变成第一种。 烟花对着殷旬道,“师兄,不如分头行动?” “这样确实比较节省时间。”殷旬点头,显然也明白此事的紧迫性,但是,“果然长大了吗,再也不需要大师兄了。” 他叹了口气,一副很惆怅的样子。 “大师兄,你不要任性。”烟花很严肃地说,“现在救人比较重要。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 “嗯嗯,我们烟花儿是大姑娘了。”殷旬笑道。 烟花总觉得大师兄的语气十分敷衍,好像还是对待小孩子任性的态度。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分头行动,分开之前殷旬又塞给了烟花几张传讯符,“如果遇到危险,千万不要强碰,立刻传符给我。” 他说完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嘱咐道,“师兄知道烟花儿现在很厉害,但是这次的情况你我都不清楚,答应师兄,不许轻举妄动。” “是。”烟花颔首。 “东边地势平坦开阔,容纳魔族藏身的地方少,先去探查一下东边吧,”殷旬拍了拍她的肩,此时的烟花已经可以和殷旬平视,一下子没有习惯这个高度的殷旬末了又将手往上抬了抬才碰到她的肩膀。“不管有没有结果,四天后回到这里。” 烟花点头,然后将长刀握与手中,提气朝东边飞去,身如轻燕般,很快就没了踪影。 殷旬负手,看着女子远去。刚刚的高度还残留着陌生的手感。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从前害怕打雷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变得和他一般高、变得可以独当一面、变得……丝毫不逊色他了。 他转身掠向西面的树林。 男人垂眸,微微勾起了唇角。 终于长大了啊…… 一路曲折迂回,阵法机关无数,殷旬却宛如视而不见般直冲向前。 飞出半个时辰后,他凤眼微眯,目光焦距在峭壁上的一株发着红光的异草上。那草形状迥异,全身都冒着可怖的红光,长于峭壁岩石之上,周围没有半点生息。 月牙白的衣袍迎风鼓动翻飞,殷旬足尖点地,直直地冲着那异草而去。 手指触上那草的瞬间,有灼烧一般的痛感袭上指尖。然而男人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一把将它拔起! 轰——轰—— 倏地,地动山摇,整座石山轰然倒塌,巨石土块渐落,纷纷朝崖下砸去。 顷刻之间,山体破碎,大地动荡不已。 而身着月牙袍的男人,却已握着那柱红草飘然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卖白菜的墨水投了1个地雷2018 -12-1423:29:05 枝头?i??投了1个地雷 2018-12-14 17:41:02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2018-12-14 12:41:36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2018-12 -1412:36:18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2018-12-14 12:30:34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投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十八章 “滋滋——滋——” 细微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尤为清晰。殷旬低头, 看见自己握着龙草的手掌已是血红一片。 但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这点小事了, 和烟花约定的时间只有四天, 他需要留一天来调整伪装,免得被她看出什么端倪。现在的鸣烟铧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少女, 不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了。 殷旬抬手,布下了结界。 确定足够密闭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将龙草吞食而尽。 “唔……” 灼烧感顺着食道直至内府,殷旬蹙眉,立刻盘腿运气。 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尽快把龙草吸收干净。 等待了数百年的云灵秘境难得开启,之前更是耗费了不少时日用手下的魔族引开守护龙草的神兽。如果不能将其吸收转换,这一切的努力都将白费。 腹内似有烈火灼烧, 吞进去的龙草像是一捧岩浆一样流入身体深处,肆意地吞噬燃尽五脏六腑。 舌根尝到血腥味,殷旬咬牙, 不、不能…… 冲天的火气腐蚀着合体期剑修的身体, 像是落入了干草的火星, 一触即燃。 捏诀的手颤抖着, 男子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全身经脉扭曲喷张,可怖的浮在带着薄红的皮肤上。 “咳……” 喉口的炽热痛感让殷旬忍不住轻咳出声, 这一咳就是满嘴鲜血溢出。 痛、剧痛。 此时的殷旬感受不到冷热,全身上下只充斥着痛这一感触。明明该是滚烫的,可却让他感觉透骨生寒, 冰冷到了骨子里,冷得让他全身寒颤。 殷旬恍惚自己是回到了第四世的结局,这样的痛苦丝毫不亚于丹田爆炸的痛楚。 不,还要更加绝望。 绝望的是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绝望的是他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火…… 迷蒙之中,殷旬隐隐看到一片火光,存在于他脑海中的一片火光。 是哪里的火? 从前自己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过这样的火光的印象。 一望无际的火焰跳动着、缓缓地流动着,虽然是大火,可殷旬并没有刚收到任何的痛苦难受,反而觉得温暖欢喜。 啊…… “咳咳……”鲜血喷出,殷旬也终于想起了那脑海中的一片火海到底是什么。 是七巧那天旬城的河灯啊。 “大师兄——”少女清脆雀跃的声音隐隐响在耳畔,剧痛之中,殷旬下意识地抬头,迷蒙之中,他忽地看见了天上一顶荷花状的河灯。 它承载着另一朵被打湿变形的河灯,摇摇晃晃地朝上方飞去。 殷旬眯眼,想要看的清楚一些,却在下一刻,所有的影像全部消失,目光里的不过是漆黑阴冷的山洞石壁。 透骨的寒意散去,殷旬又感受到了腹中的灼烧感。龙草像是有着烧毁一切的气势一般,直到此刻都没有被吸收转化殆尽。 但是殷旬却舒了一口气。能感受到温度,证明他没有失败。 静心运起灵气,殷旬再次用自己的灵力去包裹龙草,一点点地将热气剥夺,努力让它冷却下来。 “咳……”喷出的血液已染红了白色的衣袍。殷旬苦笑,还真是不巧,烟花儿的灵根是最克他的火系,只有火系的灵物才对她最为有益,若是水系之类,他尚且不需这么痛苦,偏偏却是克木的火。 不过幸好,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耐心一些就可以了。 颤巍巍的手指伸进储物袋,从里面夹出了一颗蓝色的药丸,然而还未送进口中,便因为手指颤抖得太剧烈而掉在了地上。 圆形的药丸掉落在地,滚了几圈,沾着灰尘停在了殷旬前面不远处,却是让他刚好伸手够不到的距离。 殷旬努力朝前探去,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却发现如果不朝前移动,是无法拿到的。 指尖极力向前,所谓的天下第一剑修蠕动着往前挪去,像是乞丐一样,毫无尊严的去捡满是灰尘的食物,没有半分该有的仙家气质。 然而注意力稍稍分散,被压制着的龙草立刻反噬,狂暴的热气猛地一冲而起!男人蹙眉,再没了朝前爬的力气。 回神勉强压住体内的火气,殷旬咬牙,罢了,最痛苦的地方都忍受过来了,接下来不用补充灵气和体力也无妨。 他重新坐直身体,闭着眼不再看前面沾了灰的药丸,一心一意吸收起体内的龙草来。 殷旬感觉此时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潭不断冒着火泡的岩浆,而他能做的,只有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注水,微不足道的杯水。 疼痛并不会麻木,无时无刻都刺激着殷旬几欲崩溃,他咬牙,一头撞向旁边的石壁,合体期剑修发泄的一撞,石壁轰然洞穿,无数碎石卡拉拉地落了下来。 那身月牙白的衣袍已被鲜血浸红,失去了往日的华贵仙气,男子全身绯红,有青黑的经脉扭曲着浮在表面,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爆开血肉。 哈…… 殷旬艰难地勾唇,自上一世丹田自爆之后,倒是好久没有尝到过这种痛苦了。 痛苦吗,痛苦。 难受吗,不,不难受。 他难耐地咬唇仰头,血色的瞳孔里一片痴狂。 殷旬不难受,殷旬很高兴。 两百年前的玄鸿门拜师大典上,他亲口承诺了,他会将最好的一切都交到她手中。 不止鸣峰,这天底下所有最好的资源,他都会交到她手中。 这两百年来,殷旬每一天都在践行着,现在,马上就是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黑色的魔纹不知不觉的攀上了男子的侧脸,他瞌上了眼睑,面露微笑,满足地喟叹着。 真好啊,那个孩子终于长大了…… 。…… 烟花回到原地时,看见大师兄已经负手站在那里等候自己了。 还未走近,烟花脚步一滞。 师兄好像……变强了许多? 她偏着头看了一会儿,还未察觉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殷旬便已经发现了她。 “烟花儿。”男人转头,眉眼带笑着朝她招手。 烟花顺着殷旬的意思上前,将自己之前查探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这几天路上并未见到魔族,但是有几个法阵我闯不过去。” 女子走动之间,背后的长马尾微微甩动,像是主人本身一样,带着一股活力和利索的感觉。 烟花走进,眨着眼看殷旬,“师兄去?” “好,一起去看看。”殷旬勾唇,将女子被风吹出来的鬓发勾到耳后,“或许三长老一行就在里面。” 烟花颔首,率先带路。 一路上,景色由绮丽渐渐变得落败。烟花在前面引着殷旬赶往之前的法阵处,四周空旷一片,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被破坏的太彻底,还是本就只有裸露的地皮。 两刻钟之后,烟花停下,她侧开身子,示意给殷旬看。 面前看似什么都没有,可两人都能透过障眼法的结界看到背后地表裂开的一条大裂缝所谓的法阵不是那条可怖的裂缝,而是这无形的、乍看宛如障眼法的结界。 “没见过。”烟花摇头,“解不开。” 看起来空无一物,只是为了掩盖后面的裂缝,但是她试着上前,却迎面刺来了许多锐箭。 单单是机关也还好,然而其中还隐藏着各种幻境! 烟花第一次尝试时,面前忽地出现了殷旬的幻像,让她愣怔了片刻,差点被飞旋而来的十字镖擦到。 虽然识破了那个大师兄不是真的,但是总是时不时的出现一下,阻碍她的动作,让人难受得很。 烟花索性闭目,放开神识,却发现那幻象不是那么简单的幻象,甚至能出现在自己的神识之内。 一路堪堪向前闯去,眼看马上触到裂缝的口子,忽然面前又出现了大师兄的人影。 然而这次不是出现一下就立刻消失,男子眉眼柔和,唇角微勾,倏地手上青光一闪,一把莹莹的长剑出现在了手中。 烟花瞳孔微缩,那是……谷雨? 剑光直面袭来,女子翻身向后退去,却在下一刻背后一暖,那熟悉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那是和从前大师兄替她喂招时表示结束的动作。 但是显然现在这个情况不是温柔和善的大师兄跑到她背后让她收剑停下休息的意思。 烟花猛地朝右扭转身子,顺着转身的力道,顺手将刀狠狠向后面的“殷旬”砍去。 一砍,立刻消散。 女子错愕了一瞬,这么轻松?甚至连砍下去时的触感都没有,仿佛是砍在了空气上,没有一点真实感。 这样的幻境烟花从前也经历过,那是她刚入玄鸿门的第三年,玄鸿门考核新弟子的秘境中的恶鬼幻象。 第一次见到恶鬼时,烟花被吓得在打雷的晚上跑进了殷旬的房间。 但其实为了锻炼弟子的胆量,恶鬼的幻境并不是很真实,只要一刀就能轻松灭掉恶鬼,甚至连砍下去的感觉都没有。 这是专门为了克服小孩子的恐惧心理而设计的幻境,为了不让他们那么害怕而特别设下的。 因为只是给小孩子准备的,所以之后烟花再也没遇见过这么简单轻松的幻境,直到现在——现在的这个“殷旬”。 女子微微蹙眉,明明该是十分高级的阵法,为何独独不在最后的幻影上做文章?这么轻松的就让她通过了。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且不说攻击孱弱,既然是呈现出内心最重要的人的幻影,那么起码先打下人情牌,不管是动作也好还是言语也罢,这类幻象最该有的“魅惑”阶段完全缺失。甚至不等她先有动作,“大师兄”就二话不说的朝自己袭来。 除了外表和攻击的风格一般无二,这幻象未免也太劣质了。 还不待她细想,密集的暗器紧接着喷。射而来。烟花一面挥刀抵挡,一面朝后边的裂缝退去,却在踩到裂缝口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本该空出的裂缝却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土地。 烟花眯眸,看见原本在自己身后的裂缝转移到了刚刚进入阵法的入口。 她再次朝转移到面前的裂缝追去,又经历了一遍刚刚的机关……和在裂缝口的殷旬的幻影。 有了第一次的闯阵,第二次烟花显然熟练了许多,不管是机关阵法还是最后的“殷旬”都能轻松的解决。 然而当她再次逼近裂缝时,裂缝又转移到了阵法的深处。 烟花一次又一次的在阵法的入口和深处奔波,一次又一次地轻松击倒“大师兄”,当巨大的裂缝第三次转移到出口时,烟花放弃了。 她最后一次“杀死了殷旬”,然后退出了阵法。 看来这不是个闯到一定次数就自动消失的阵法,她已经来回试探了三次,如果是有次数限制的话,按理三个来回就该解开了。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来回的次数还不够多,但她已经不想再这么一次次的对师兄刀剑相向了。 应该有更简单的解法的,她想。 烟花站在外面深思,然而不管是从外朝里看,还是从里朝外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裸露的土地。 难道是这土地底下有什么玄机? 烟花抿唇,如今也只有这么一种方法可行了。 她握着长刀犹豫着,犹豫该不该直接把这地炸开强行破坏阵法。又担心自己弄巧成拙,伤到了可能在阵法之后的三长老几人。 女子站在外面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大师兄来破解法阵。 此时两人站在阵法面前,殷旬看了一会儿,随后弯眸笑道,“烟花儿闯过几次了?” “三次。”烟花答道。 “此阵唤做绝情。”殷旬朝前走了两步,伸手在虚空中碰了碰,“看似空无一物,其实内含乾坤。” 烟花颔首,“机关暗器很弱。” “是,它的机关暗器并不强,因为它的重点不在机关暗器上。”殷旬勾唇笑道,“而是在于最后一次又一次的斩杀掉自己心中的所爱之人。” 他转身看向烟花,眼眸带笑,带着不可言喻的深意,“需要杀够九九八十一次。” 男人声音轻而缓,刚刚出口就被大风吹散,却在第一瞬直击女子内心。 烟花微震,她猛地抬头,定定对上殷旬的眼睛,那黑眸里一片沉寂,是殷旬第一次无法看懂的眼神。 荒土上的风沙卷过,半晌,女子面色冷然,抽刀上前。长刀从刀鞘里抽出,发出轻鸣和让人战栗的寒光。 她笔直地朝前走去,路过月牙袍男子的身旁时没有半步的停顿犹豫。 殷旬垂眸浅笑,背对着身后的女子轻轻开口,“师兄在外面等你。” 那声音就和从前每一次带着女孩历练时的一样,温柔、亲切、充满着鼓励。 风呼啸而过,女子没有回应。她已然握着长刀进入了法阵。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傻,另外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打起来 ☆、第五十九章 殷旬背对着法阵, 他收敛起神识, 只是单纯地睁眼看着面前的荒芜。 地上寸草不生, 毫无生息,只有偶尔的风卷着裸露大地上的尘土而过,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背对着女孩,缓缓勾起了嘴角。 看吧,一点都不难。 八十一次反复举刀之后,就会发现,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 “殷旬”不会躲闪,“殷旬”甚至不会说话,只要砍下去, 只要轻轻地砍下去,就彻底解决了。 然而,这是殷旬第一次主动转身, 将视线移开。 明明这是从这次重生开始就一直在期待、期待了整整两百年的事情, 却在即将实现时, 他背过了身子。 再怎么简单的阵法来回闯八十一次也需要时间, 殷旬站在外面,看着太阳从正中到西落,看着月亮从东升到正中。 他站着, 除了日月星辰之外,只有背后女孩的长刀破空的声音——一次一次更加快、更加有力、更加杀伐果断的刀声。 当月亮升至夜幕的正中时,黑衣的女子终于手执着长刀归来, 她走到殷旬身后,低声道,“师兄,阵法已破,可以前行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殷旬沉寂了许久之后,这声音听起来几乎有点不真实。 他恍惚回眸,看着月光下女子一脸冷然、手握长刀,认真地对他道——“师兄,阵法已破,可以前行了。” 后来,殷旬终于明白烟花这句话的意义——那个姑娘用一柄长刀和纤细的身躯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荆棘劈开,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师兄,已破,可以前行了。 或许在百年前烟花看见殷旬锁骨处的那朵黑色的魔纹花和三生石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小姑娘不说,她相信着自己的师兄,相信着那个从来都会温柔浅笑着的大师兄。 殷旬无数次想,如果烟花遇到的是第一世的他,那该多好。 可惜……鸣烟铧这一世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这一世的殷旬。 面对手执长刀的女孩,殷旬缓缓地笑了,他微一颔首道,“这么快的速度,果然烟花儿已经变强了啊。” “不强。”烟花摇头,眼里沉淀着夜晚的月光,“还要师兄教。” “没关系。”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师兄会带着你,成为整个天下最强的修士。” 烟花垂眸,两人静静地对立着。片刻后,她指向阵法后面露出的裂缝,那是真正的入口了。 “师兄,现在下去吗?” 殷旬左右四顾,“看来不仅仅是绝情阵这么简单,在这里存在着天然的阵法,我的神识被限制,不能探出三长老几人是否在下面。” 也就是说,他们即将进入一个未知的地界,这是个很冒险的行为。 此外,还有另一个问题。烟花看向殷旬,“来了那么久,都没有遇到魔族和邪修。” 这个绝情阵被闯破之后,每过一个时辰又会重置。如果三长老几人真的在里面,那么要不是她们为了躲避魔族和邪修,在闯过了这个阵法之后隐匿在下面;要不就是魔族和邪修将他们困在里面故意设了这个阵法。 按照前者来思考,借着绝情阵的荫蔽,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因此三长老在下面的可能性也不小。 奇怪的是后者,如果是魔族邪修为了困住三长老几人的阵法,那么他们不直接杀掉三长老而选择将其困住的原因,大抵就是等着仙门弟子来搭救。这样他们就能趁着外人闯关的时候将人一并抓获。 可是烟花殷旬来了快五天,也没见到一个魔族或是邪修。 这么看来,似乎是三长老几人为了躲避而藏身于此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殷旬抚唇,推翻了烟花原本的想法,“三长老向来把门下弟子的安危放在首位,在她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想来不太可能选择这样未知的地方。” 随即他又笑道,“不过若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也不一定。左右烟花儿都辛苦那么久把阵闯过来了,我们下去看看也无不可。” 烟花点头,跟到了殷旬身后,殷旬朝前走了几步,站在边上朝下面的巨大裂缝看去,烟花也跟着一起朝下面望。 两人先是往下传声,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就在上面观察了许久。 片刻后烟花问道, “大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嗯……黑漆漆的,不是个适合小姑娘玩耍的地方。” “那我不下去了。” “烟花儿,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是个大姑娘了。” “在师兄面前,我永远是小姑娘。” “可是……这么黑的地方,就算是师兄也会害怕的呀。”殷旬将目光从裂缝里抽回,转而移到烟花身上,“一起下去。” 有夜风吹过,烟花静静地看向殷旬,她慢吞吞道,“大师兄,你又逗我。” “对啊。”殷旬笑眯眯地直接承认,“所以一起下去。” 烟花就拿一副“好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的眼神看着殷旬,她现在很想知道自己闭关的这一百年里面,大师兄是不是无聊地跑去沙漠里种树了,不然为什么感觉他越来越童趣了。 自己老了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烟花想了想那个场面,自己和大师兄一起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她才不要变成个老顽童。 烟花的这个画面是有理有据的,因为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殷旬确实带着她这么做过。 殷旬见女孩表情奇怪,于是问道,“这么不高兴和大师兄一起下去吗?” “不。”烟花摇头,“只是不想再看一整天的蚂蚁搬家了。” 殷旬蹙眉,“看一整天的蚂蚁搬家?” “嗯。” “有吗?” 烟花定定地看着他,“师兄,你要耍赖了吗?” “怎么会,和烟花儿做过的每件事师兄都记得很清楚的。”殷旬弯眸,“更何况,师兄虽然偶尔忍不住会逗逗可爱的烟花儿,可是从来都不会耍赖不承认啊。” 这点倒是,每次戳破了殷旬的胡话,他都大大方方地承认的。 烟花偏头,是自己记错了吗? 不过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蚂蚁搬家这件事,两人的目光接着移到寒风呼啸的裂缝中。 云灵秘境是个得天独厚的宝藏秘境,里面珍奇异兽很多,可是凶猛会攻击人的却很少。整个秘境靠着创始者设下的法阵来维护安宁,并没什么危险的守护兽。 换而言之,这是个非常安全的秘境,如果不是这次魔族邪修入。侵的话,三长老一行该是满载而归的。 但是这么诡异的裂缝,一看就不太安全。 烟花丢了个纸人下去试探,在上面等了许久后,纸人又安然无恙地飘了上来。也就是说,没有危险。 不过既然丢了纸人下去,如果三长老一行在下面的话,应该注意到了才对。 难道是下面的地界很大,在黑夜中没有注意吗? 女子下巴紧绷,紧了紧手中的长刀。不管如何,如今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找了,若是这里都没有三长老的话,他们就只能回去了。 她上前一步,率先纵身跃下。 殷旬眸中划过深色,这是在替他探路么。 唇角上扬,男子紧接着落下。 裸露的地皮上裂开的裂缝大概有两人宽,像是在地上划开了一个口子一样,看起来诡异非常。 但是越是往下,烟花就发现越是宽敞。像是个葫芦似的,口小肚子大。 黑暗的裂缝深处十分寒冷,好在两人修为不俗,也不把这点冷放在心上。 云灵秘境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整个东边烟花神识所不能触及的就只有这个奇怪的裂缝。 如果这里都没有三长老几人的话,云灵秘境中、起码云灵秘境的东边就没有人了。 似乎是因为魔族和邪修入侵的关系,烟花在秘境里没有看见一个修士,但是同样的,也没有看见一个魔族或是邪修。 就算是他们来的太晚,这样的死寂也有点奇怪。 烟花一边朝下落去,一边抬头看了看上方的裂缝口子,角度不好,看不见月光。 越下去越宽敞,烟花抿唇,已经朝下飞了快半刻钟了,怎么还没有到底?这个裂缝到底有多深? 忽的手上一暖,烟花转头,看见殷旬牵住了自己的手。 “别怕。” 怕?她不解地眨眼,刚觉得大师兄未免太小看自己了,结果很快嗅到了一股恶臭的血腥味。 烟花瞳孔微缩,立刻就明白了殷旬那句别怕的意思。 几丈之下的地底,她看见了尸体……好多尸体。 迅速下落,烟花立刻将长刀横在身前。 面前的尸体上皆穿戴着玄鸿门的弟子服,每一个都完好无损,除了小腹处被挖出了一个大洞。 这是…… “被人挖了内丹。”身后的殷旬说出了烟花所想。 一派的深色弟子服之中,烟花看见了最前面的那身着红色仙裙的女子,与其他尸体不同,她不止是小腹破裂,全身都留有血痕伤口。 烟花抬眉,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三长老月戚。 她正想上前一步去确认,忽的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两侧的石壁哗啦啦的落下碎石,重重地砸在了地底。 烟花睁眼,身体还未动作,手上的惊蛰已先争鸣。 不好,这个反应是—— 女子倏地转身,和身边的殷旬对视一眼,随后同时点地朝上飞跃去。 轰轰——砰! 地震之间,受到影响的两侧石壁自上方砸下无数的落石。 烟花脸色凝重,她看向身边的殷旬,殷旬冲着她摇了摇头。 大师兄也不知道么…… 烟花抿唇,刚刚飞离地不过一丈,突然地面崩裂,石地自中间破碎裂开,仿佛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地底钻了出来。 吼——!!! 两人定睛看去,只见一硕大无比的巨龟从地底破出! 烟花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龟,背上的龟壳宛如山丘,直径足有三丈。露出的四只龟脚宛如象腿,随意地在地上一跺便是地动山摇。 那龟颈长引,高高地在空中抬起,恍然间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刺耳响彻云霄,以至于打乱了烟花的气息,让她一个不稳朝下方栽去。 “小心。”臂上一紧,殷旬立刻抓出了身形不稳的女孩,“走!”他低喝一声,带着烟花朝上飞去。 吼吼——!!! 底下刚刚苏醒的巨龟大张龟口怒号着,硕大到恐怖的身躯将整个地底占满。四条龟腿在迈步之间,便将地下的石块踩得粉碎。 靠着殷旬刚刚及时的一扯,烟花缓过劲来。但是隆隆的龟吼还是将她震的脑子发蒙。 闭关的一百年里,她虽是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可是不曾想到刚刚出关就遇到了如斯强大的异兽—— 这种只是吼叫就让她一个元婴修士都无力招架的异兽。 殷旬脸色同样凝重,他本以为云灵秘境只是个普通的宝藏秘境,没想到深处居然有这种强度的守护兽。 如今的他若是全力作战,或许可以斩杀这只巨龟,但是也必将会把魔纹暴露出来。更何况此时烟花还在身边,他绝不能让烟花跟着冒险。 虽然是吩咐了那些人将三长老赶至东边杀死,可没想到那群废物能引出这等怪物。 恐怕是在秘境里的动静太大,引起了整个秘境守护兽的注意,他们两人又刚好赶在了这个档口下来,被守护兽认为是破坏秘境的罪魁祸首。 如今的他到底不是顺应天道的正派修士,身上的恶气平时还能掩盖,一旦进入这种前辈大能留下的地界之中,必然会被排斥。 若是刚才只是烟花一个人下来大抵是不会引起这只巨龟的注意的,让它愤怒不已的原因,应该只是自己而已。 殷旬紧紧皱眉,拉着烟花疾速向上飞去。 吼——!!! 两人距离裂缝口不过半丈的距离,却忽而身体一重,直直地朝下落去。 鸣烟铧双眸大睁,这是—— 仿佛所有的法力都失去了一般,不管是烟花还是殷旬,在这一刻都忽然灵气闭塞,近在咫尺的出口被沉重的肉。体越拉越远,只能绝望地向下落去。 下去,是狂暴的巨龟,正张着巨口,等待猎物的堕落。 殷旬眉心一跳,随即猛地将女孩往上抛去——用尽全力。 烟花瞳孔急遽收缩,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渐渐下落的那抹白色。 师、师兄…… “师兄!!!” 这便是云灵第三重阵法——压制。 这是秘境所给予入恶劣的侵者最高的惩罚,压制所有法力。 不论是大乘期的老祖,还是刚刚练气的修士,在这一重阵法下,他们都只是法力尽失的普通人罢了。 “师兄!!!!!” 长刀悲鸣,女子双目欲裂,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的从岸上纵身跳了下去。 她左手反握长刀狠狠地插入石壁中,随即右手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拉出了男子的手。 被拉着的殷旬垂在空中,除了女孩的那只手,他再无任何依托。 然而向来温柔甚至不太正经的大师兄对着女孩露出了前所未有严肃的表情,“松手,上去!” “不要!”烟花睁着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固执地看向下方的殷旬,一如从前拒绝大师兄随便抱自己时那样固执。 殷旬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他冲着女孩弯眸勾唇,柔声道,“烟花儿乖,放开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司命、僵尸粉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六十章 巨龟引颈长嘶, 恐怖的重量让两侧的石壁纷纷落下石块。 烟花左手握着的长刀深深的插在石壁里, 却因着两人的重量, 不断下滑。 贴着石壁在上方的烟花尚好,下方的殷旬却被砸下的石块击中过不少次, 身上隐隐冒出了血气。 他抬头,冲着女孩温柔的笑了,“烟花儿乖,放开师兄。” “不要!”几乎是嘶吼着的,烟花第一次对大师兄的命令爆发出了极大的抗拒。 若是就此松手,毫无法力的殷旬落下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殷旬无奈地勾唇,像是在看顽皮任性的孩子一样, 他轻轻摇了摇头,“那么你也会死的。烟花儿忘记了么,这百年的苦修到底是为什么, 你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 不能止步在这里。” 他说着, 用鼓励的眼神看向她, “但是师兄已经无所谓了,这一世我过的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所以, 放手吧,就算死在这里师兄也没什么遗憾的。” 女子忽的沉默,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半晌沉声道,“闭嘴殷旬,哪那么多废话。”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愣怔了下来。 恍然之间,脑海里倏地闪过某种画面。 烟花微愣,大脑里一片迷迷糊糊的白光,忽而,她似乎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大师兄。 。…… “呀,看来要死在这里了。”一声月牙袍的男子笑眯眯的抬头,在他那张偏白的脸上,有着一双翠绿透亮的眼睛,仿佛是绿色的水镜一样,干净得不可思议。 他的上方是紧紧拉着他的手的女子,而脚下则是万丈深渊。 “还是放开我吧,否则烟铧就要和我一起摔死了哦。” 女子趴在岸上,一只手紧握着崖下的男人,她垂眸,“你看起来很开心?” “嗯,因为我还没被摔死过。”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好奇而向往的笑容,“不知道是摔死会是什么感觉。” “闭嘴。” “可是现在再不说话的话,马上就永生永世都只能闭嘴了。”男子笑着,用那双清亮翠色的眼睛看向上方的女子,他道,“放手吧,鸣烟铧。” 两人四目相对,不同的眼眸里是同样的认真。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这么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想做的都做了,不想做的也做了,没什么了。”他勾唇,“但你不同,你还有师父兄长朋友,鸣烟铧,你不能止步在这里。” 女子沉默着静静地听完后,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完了么,说完就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 吼——!!! 震耳的嘶吼将烟花从恍惚中扯出,长刀寸寸下移,此时的两人距离裂缝出口处已是一丈的距离。 一丈,不过是平时点地之间,却是现在的遥不可及。 巨大的求生欲从心中爆开,忽而眉心一烫,一股白光从她眉间亮了起来。 。…… “可有姓氏?” “没有。” “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姓,唤做……鸣烟铧。” 。…… 白光亮起的那一刻,银发垂地冷若冰霜的男子浮现在脑海中,两人微愣,随后只见下方的巨龟安静了下来,随后慢慢地沉没到了地下。 裂缝下寂静的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异端,只有月光柔和地抚在坍圮的废墟上。 同一时间,禁锢两人法力的阵法也熄灭,充足的灵力回到了身上。 殷旬当即飞身而上,顺势将女孩搂入怀中,然后直奔秘境的入口而去。 “师……”烟花愣愣地抬头,却见殷旬失了笑容满面肃然,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她急速朝入口赶去。 恢复法力的殷旬在全力状态下速度极快,烟花的马尾被风抽打着飞来飞去,她透过大师兄看着后面倒退的景色,心里也莫名有些复杂。 刚才的白光,应该是师父的手笔。 原来百年前的第一次见面,那个男人将手覆在自己头上,是在送她见面礼——这样可以救命的见面礼。 殷旬一路直接回到了鸣峰自己的院子之中,直到将四周布上结界之后,他才仿佛松了口气地将烟花放在地上。 “受伤了没有?”男人蹙着眉担忧地将女孩上上下下的看了数遍。 烟花摇头,她指了指殷旬,“大师兄你受伤了。” 刚刚在石壁上时,因着没有法力又被地下的巨龟影响,殷旬吊在空中根本无法控制住身体,因此被落下的碎石砸到了好几次。 好在虽然失去了法力,但是身体还是高阶修士的身体,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外伤却是在所难免的了。 殷旬摇头,“师兄没事。”说完之后,他严肃地看向烟花,“刚刚为什么不听师兄的话?” 他指的是让烟花松手的事情。 女孩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语。 “刚刚不是很有勇气地反驳师兄么,现在不说话了,嗯?” 烟花抿唇,然后对着殷旬伸开手臂,小声道,“大师兄不要生气,抱抱。” “抱抱也不行。”殷旬拒绝了女孩的示好和转移话题,他叹了口气,“烟花儿,记住,没有什么是比你还重要的。我不想你为了谁或者别的什么而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要再有下一次。”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低声长叹,“自私一点,烟花儿,自私一点。” 烟花摇头,“我很自私了。” 她抬头去看殷旬,“我不要大师兄死,因为烟花只有一个大师兄,唯一的一个了。” “烟花再没有多的了。” “大师兄,抱抱。”女孩的眼睛里充斥着欢喜和高兴,独属于面对殷旬时的欢喜和高兴,她开口,换了说法,“烟花的大师兄,抱抱。” 被那样的一双仿佛满载星光的眼睛注视着,殷旬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低了头,将女孩搂入怀中,无奈着笑,“好,抱抱……烟花的大师兄。” 那声音含笑却沙哑,殷旬收紧抱着女孩的双臂,垂下了眼睑。 对不起……让你冒险了。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了。 月亮西沉,不同的月光,不同的场景,可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相同的。 。…… 三长老一行没救回来,一大长老和数名弟子被挖内丹这件事传到修真界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讨伐魔族和邪修的声势十分浩大,然而也只是声势罢了。 十大宗族的掌门会谈上,对于到底是否进攻魔族和邪修产生了很大的争执。 从前以韶华派为首的主战派和玄鸿门为首的主和派百年来一直争执不休,但是这一次玄鸿门忽然沉默,似乎是默许了韶华派的主张。 尽管玄鸿门如今看似也不再反对出战,可是还有许多宗门不同意主动进攻。 “我反对!”一老者抚着胡子掷声道,“距离上一次的魔族狂潮到现在,你们玄鸿门韶华派趁着我们几大宗门虚弱时抢夺人才珍宝,如今你们已是恢复了鼎盛,自然无所谓出不出兵。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宗门还尚未恢复元气,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算趁着打压魔族时也顺便打压我们?” “就是!除非八成的人力物力由你们来出!再折腾一下我们可承受不起了!” “荒谬!八成都由我们来出,还要与你们谈什么?索性全部都由我们来出,然后你们退出修真界好了!” “那就和魔族谈判,我们宗门承受不起出兵!” 议事堂里吵成一团,宗门执掌人们各执己见,一时很难统一意见。 忽然有人高呼道,“殷旬江愁枫呢?让他们去不就好了!” 这声音一出来,几大掌门纷纷响应,“对啊对啊!反正上次也是他们解决的,这次也让他们出来好了!” “呵,” 突然,一声冷笑自门口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紫裙女子站在门口,她锁骨肩膀裸。露,一手执着一把合起的小折扇抵在唇边,那张让人为之惊艳的脸上勾起了轻蔑的笑容。 “本座就说这种糟老头子的聚会没什么好来的,你小子还非拉着本座过来。”半是妖娆半是媚意的声音响起,那女子余光斜向身后一手握长。枪的男子。 “如何?现在来了,人家齐心协力地赶着让你送死呢江愁枫。” 作者有话要说: 花孪云瘦投了1个地雷小P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投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六十一章 紫裙女子出现后, 原本嘈杂的议事厅寂静了片刻, 众人皆神色惊愕, 甚至有新的掌门不认识这人是谁。 辉光冷哼了一声,却考虑到玄鸿门目前和韶华派处于一个立场, 忍住了没有多说什么。 容想云倒是毫不在意自己激起的浪花,自顾自地走至韶华派的座位上坐下。身姿婀娜,迈步优雅,末了冲对面的辉光一笑,“呦,辉掌门脸色不是很好啊。说起来本座自三百年前被你丢去魔窟之后,就再未见过辉掌门了呢,怎么着, 这三百年过的不舒坦?看起来老了许多呀辉掌门。” 辉光还未开口,他身后的副掌门咳嗽了一声,“容掌门, 辉光是我们掌门的封号, 他不姓辉姓秋。” “啊呀, 瞧本座这记性。”容想云向后靠去, 仰头张扬又明媚地笑了起来,“不过本座向来记不得宵小之辈的名字,管他姓辉姓秋还是姓灰不溜秋的, 且先姓着灰吧啊。” 那纤细的手指执着扇掩唇,掩去了半边极为嘲讽的冷笑,“本座老了, 记性不好,灰掌门见谅啊。” “容想云!”辉光拍桌而起,怒视对面的女子,“我乃天下第一门派玄鸿门的掌门,岂容你如此戏弄!这里不是韶华派,你未免太过放肆了!” “灰掌门这么说话就生分了不是?”女子眉梢一挑,“天下修士是一家嘛,你看看你这议事堂挂的匾,哦呦——宾至如归?灰掌门不就是想我们把这当成自己家嘛。” 那扇子指向其余愣神的掌门,容想云笑道,“大家说是不是呀?” 大家:“……” 看起来大家都不是很想回答。宾至如不如归大家不知道,但现在他们是真的很想回家了。 这两个死对头大概可以吵一天,然后再打个三天三夜。求求他们两个怎么样都好,能不能先让他们回去再干架。 玄鸿门的副掌门大概是最能体会大家心情的人,于是他再次站出来打圆场,“容掌门好久不见,我们掌门对您甚是想念啊。” “呦,多想念呐?”容想云靠着椅背,一下一下地打着扇子。 “你也看到了,我们掌门这三百年像是老了一千岁一样,就是因为他日日夜夜都思念仰慕着容掌门,想得茶饭不思,想得头发都白了。” “闭嘴蠢货!”辉光忍着,拳头发痒,很想回身给他来上一拳。 “咳……”副掌门咳嗽一声,对不起,他好像又有点夸张。 容想云嗤笑一声,“那真是本座的荣幸咯?” 场面又僵了下来,这时候,被人忽视许久的江愁枫站出来说话了,“谈事,快点。” 冰冷的男声响在议事厅,众人这才注意到容想云身后那个手执长。枪的男人。 因为容想云存在感太强,居然让他们一时忘了这座大神——江愁枫。 江愁枫见众人拿着一副“原来你也在啊”的眼神看着自己,感觉不是很舒服。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参加这种无趣的聚会,江愁枫的每一刻钟都被修道和妹妹填满,这种聚会完完全全就是他成为强者的阻碍。 但是这次有点不同,因为他听说殷旬的孙女……还是师妹? 总之殷旬身边那个长得随自己的女娃娃前几天元婴了,他是来还殷旬之前送他妹妹的生辰礼物的人情的。 听说又要去玄鸿门开会的时候,他本来想和从前一样,用妹妹的狗要生了来做借口推辞,但是因为要来还人情,就不得不来玄鸿门,来玄鸿门就不得不参加无聊的会议。 江愁枫想了想,于是去敲了容想云的门。 彼时容想云正在看一个女子杀了自己负心汉的丈夫最后得到升仙的话本,看的正开心,结果被打断了。 “有事?”她打开门,脸色很不好地看着门外那个只会练枪的傻大个。 “你去参加会议。” “你小子脑子没毛病吧?”容想云立刻就想关门。 “等等。”江愁枫抵住了门,视线移到了女子手上那本《听说我杀了师兄很多次》话本上。那正是今年十月他妹妹江愁眠所著。 “你去参加。”他指了指容想云手上的话本,“我让妹妹把第二部的手稿给你。” 容想云翻了个白眼,“这种东西看个一本打发打发时间就行了,你真当本座是那种耽于情爱的小女孩,把话本当命了?” 江愁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开口,“第二本叫《听说我杀了师弟很多次》,还有第三本《听说我毁天灭地了很多次》” “听起来很有趣。”容想云摸了摸下巴,“好吧,那个愚蠢的老年聚会什么时候?” 最后,江愁枫如愿以偿的把自家掌门送进议事厅,他打算自己到场半刻钟就去鸣峰。这样可以节省他好几个时辰的时间。 至于容想云能在议事厅待多久,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江愁枫主动把话题扯回到对于魔族和邪修这一事情上让大家舒了口气。 这两人火。药味太浓,好像下一刻就要在这打起来一样。 为了不殃及鱼池,大家积极主动地谈论起事情来,甚至为了不刺激到辉光和容想云,连说话的措辞都委婉了许多。 议事厅里的气氛倒是比容想云来之前融洽了许多。 比起两百五十年前的那一次,这次不再是简单的魔族狂潮,而是魔族和邪修联手的肆虐。 本来关系一般的两方不知何时宛如兄弟一般亲密,联合起来打击仙门。 事实证明,联手之后的两方确实得到了许多益处。别的不提,光光这百年来,仙门为了求得平和已是割出了十数座城池。 本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修士大能们和魔族邪修同处一室割地求和,那个场面容想云每每想起来就忍不住发笑。 那是怎样讽刺的场景啊。 更可笑的是,十大宗门中,主战派的曾经一气之下提出愿意自主发兵,却被主和派拿宗门条款中“十大宗门必须同气连枝,一旦有谁未征得允许先行动兵,则其他宗门有权利对其讨伐”来压了下去。 原因是当时十大宗刚刚送出了三十车灵石和两座城池换了五十年和平,他们认为刚刚签了合约现在又主动动兵,一是有悖条约,显得自己出尔反尔不是正派君子;二是害怕刺激了魔族和邪修,让他们对整个修真界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主和派的门派依旧不得不动兵。 那时候玄鸿门的副掌门站出来,以“宗门弟子还小,怎能忍心让他们年纪轻轻就葬身沙场”为题,热泪盈眶包含情感地读了一首他做的赋。其中情真意切得到了修真界的大片称赞。 确实,横在众人面前很大的一个问题——宗门弟子的性命。 一旦动起干戈,就是死伤无数。这些生命,有谁能担负的起? 比起再经历一次两百五十年前那样的流血,他们更愿意用钱财外物来换取和平。 两百五十年前的玄鸿门尚且弟子折损近半,在座的许多排名较低的门派,甚至最后只剩下了数十个人,一些小宗门更是直接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 战、还是和 哪怕是历经百年的商讨,众人也没有定下决定,也没有人敢定下决定。 容想云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听这些老家伙又争论了开来,她从屁股底下抽出那本《听说我毁天灭地了很多次》,支着头翻了起来。 左右这个修真界是完蛋了,飞升什么飞升,再过两年大家一起下地狱么算了,说不定地狱里还能清净些。 她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果然还是这种只需要杀杀杀的话本子读起来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戏精仙女本仙、第七人格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六十二章 时隔百年再次见到江愁枫, 烟花是有点欣喜的, 当她到了元婴时再来看四周的人, 会发现和从前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江愁枫,烟花能比小时候更深刻的感受到男人的强大, 十分纯粹的强大。 如果说师兄的强大是宽泛到天地万物,那么江愁枫的强大就很具体了,他专注手中的枪,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能让自己和那杆枪更加锋利。 那是绝对的集中,不可忽视的锋芒。 江愁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遍仰头看他的小姑娘,然后点点头,嗯,长得更随他了。 “江兄, 稀客。”殷旬笑着迎上,沏了茶递给他,“是来参加十大宗的会议么?” “掌门去了, 我来送礼。”江愁枫毫不婉转地道出自己的目的, 然后从储物袋里掏啊掏, 掏出了一个鸟笼递给烟花。 烟花接过, 看见里面有只白首红身的短吻小鸟。 “鸟?”她偏头,将眼睛从笼子的另一边露出来不解地看向江愁枫。 江愁枫颔首,“鸟。” 两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对视着, 显然沟通得不是很顺畅。 殷旬挑眉,“这是窃脂?” 窃脂,好窃肉食。因为可以御火又长得好看, 是修真界很受欢迎的宠物。虽然数量稀少也没什么人能把它做宠物。 “嗯。”江愁枫点头,“鸣仙子是雷火灵根,万一烧起来了,可以用它。” 烟花和笼子里的小鸟对视,然后红身白首的鸟冲着她大叽了一声,背过了身去。 烟花眨巴眨巴眼睛,她好像被讨厌了。 殷旬听了江愁枫的解释,屈指掩唇笑道,“江兄,烟花儿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没事放火烧着玩的。”况且这只窃脂看起来还很小,也不知道等它长成还需要多少年。 江愁枫不这么想,“以防万一。”说不定哪天就烧起来了呢。他从前给他妹妹江愁眠也抓了一只,结果两百岁的时候,火灵根的江愁眠真的把自己房间烧起来了,她只顾着去救自己房里的话本手稿,不肯离开被火烧着的房子,还好当时那只窃脂在场。 想到这里,江愁枫用一种很有经验的过来人的样子,对着殷旬语重心长道,“你不懂,女孩子都是喜欢亮的东西的。像什么烟花爆竹花纸灯,她们对火天生向往。” 殷旬受教地点点头,“那看来确实有必要养些御火的小东西。” “师兄,那是女孩子,我现在已经是个女子了。”烟花定定地看向殷旬,要求他把中间的“孩”字去掉。 “差不多,差不多。”殷旬安抚地拍了拍烟花的手,目光没有从江愁枫身上移开,“令妹除了喜欢这些,还喜欢什么吗?” 他微微蹙眉,露出失落的神色,“烟花儿总是乖巧地什么都不和我说,我这个做师兄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 江愁枫握着长。枪直视殷旬,沉声道,“你是在炫耀?”炫耀你家孩子很乖么。 “没有怎么会。”殷旬笑着,“主要还是想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顺便炫耀一下。 但是实心眼的江愁枫并没有听出后半句,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妹妹已经四百岁了,鸣仙子才一百多点,不同龄。” “但是,我记得她小时候是很喜欢看话本的,到现在也很喜欢。” “哦?”大师兄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神情。 烟花抿了抿唇,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从前每次出现这种感觉后的一刻钟,自己的手里就会多出一串山楂串串。 殷旬和江愁枫就话本的话题谈论了许久,大师兄感觉自己学到了新的东西。 一旁的烟花倒是听得心不在焉。 “虽然她喜欢,但是有些还是不能给她买的。”江愁枫还是个很有原则的哥哥。 “比如呢?”殷旬问道。 “比如一些写男欢女爱的话本,里面有许多描写床笫之欢的诗词。她一个小姑娘一时看不懂,还以为自己学了什么好东西,每天跑到山上假装自己是吟游诗人。” “那可真是……”殷旬一阵唏嘘。 “还有一些字写得丑的也不能买。小孩子看样学样,也会照着丑字去学的。” “我从前倒是没注意过这个,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买来我再誊抄一遍就是了。” “不行,我以前也这么干过。但她非说我没经过笔者的同意就不能这么干。” “这是为何?” “不清楚,小女孩心里的想法就是这般奇奇怪怪的。”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原本话还不算太多的江愁枫一提起自己的妹妹忽然就滔滔不绝了起来。这一聊就是聊到了下午,在烟花已经盯着那个鸟背两个时辰之后,江愁枫终于对着两人辞行,离开了鸣峰。 走之前他还有些恋恋不舍,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听他讲妹妹,还会和他进行讨论。 江愁枫非常高兴,打算下次还要来找殷旬。 江愁枫见到容想云的时候还保持这样的好心情,于是听了一下午吵闹声的容想云觉得很不平衡。她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斜着眼问,“怎么着,在玄鸿门见到你情妹妹了?” “不是我的情妹妹,是殷旬的小师妹。”江愁枫严肃地纠正。 容想云翻了个白眼,傻大个就是傻大个,什么玩笑开起来都不好玩。 她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玄鸿门大门,然后揪着江愁枫的耳朵往天上飞。 “走,本座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 “可以走,但不要揪我耳朵。” “闭嘴傻大个。” 江愁枫:“……” 两人回了韶华派,容想云才对江愁枫开口道,“辉光似乎活不了多久了。” 她开口就是这句十分有重量的话,但是江愁枫依旧面无表情,十分冷淡,“哦。” 容想云抱胸挑眉看着他,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于是江愁枫想了想,“你要趁机吞并玄鸿门?” “趁机吞并玄鸿门?”女子不屑地嗤笑,“玄鸿门早就烂透了,本座抢个烂萝卜菜做什么。若是几百年前的玄鸿门尚且还有争抢价值,现在那不过是空架子……不,裹着腐尸的空架子罢了。” 江愁枫向来不怎么管宗门之间的琐事,于是他又哦了声,等着容想云什么时候说完了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 “说起来,许久不来玄鸿门,本座倒是忘了件有趣儿的事情。”女子敲了敲扇子,唇角微勾,却转而道,“你今天去见殷旬了?” “嗯。” “那个人你还是少接触的好。” “为何?” 容想云提扇掩唇,“因为他……是魔族。” 看着江愁枫错愕的表情,容想云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瞧你这蠢样,不会真的一直把他当做你的宿敌来努力了吧?” “不过当做宿敌也没什么错,因为迟早都会变成宿敌的。”女子唰地打开扇子,一晃一晃地摇了起来。 “这事儿算是上一代的辛密,知道的人基本不是老死就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明不白?”江愁枫皱眉。 “哼,辉光老儿要杀人续命,这等丑事他自然得努力压过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子脸上满是厌恶,“他那种人,最擅长灭人口舌了。”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江愁枫皱眉,“什么意思?” 容想云看了他一眼,“告诉你可以,但不要瞎掺和。这些年魔族邪修猖獗,韶华派少不得你杆枪。” 五百年前,辉光还是个心动期小修士的时候,在魔族的巢穴里发现了一个丧父丧母的魔族婴儿。 那时候涉世未深的辉光心生怜惜,将他带回去抚养。 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天生纯阴之体,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但他却不能直接将他带去门派,因为脆弱的魔族婴儿一旦被发现是不会有半点幸存的可能的;他也不能对外称这是他的孩子,因为那时辉光还未有妻妾。 万般紧急之下,他去求了当时的殷家家主,恳求他收下这个孩子,等殷旬长大些再接他去玄鸿门。 在殷旬长大的这段时间,辉光一边忙于宗门事务,一边抽空偷偷去殷家教导殷旬术法。终于在九岁时,殷旬有了一定自保能力,哪怕到时候被人发现也有了逃跑之力。随后便以殷家嫡次子的身份考入了玄鸿门。 然而,人心易变,在年轻时除魔卫道的激情过去后、在一次次见证魔族的残暴之间、在面对亲友弟子同门惨死之后,辉光对于殷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尤其是在两百五十年前的那次魔族狂潮,身为掌门的辉光眼睁睁地看着魔族极其残暴地屠尽天下修士,玄鸿门弟子近半命丧黄泉。 从那时起,他便对魔族恨之入骨,这份恨意自然也转移到了殷旬身上。 风光霁月谪仙一般的殷旬,更是从外表上就给他一种虚伪恶心的感觉。 那时的辉光已然无法突破境界,无法突破意味着寿命将至,如果再不想办法,就只能陨落了。 “那个人这辈子都放不下两件东西,一是玄鸿门,二是他妻子。”说到妻子二字时,容想云微微垂下了眼睑,江愁枫了然,辉光的妻子、容掌门的妹妹恐怕是她一生最大的心结。 而他虽然也厌恶辉光的做派,却不得不承认,那个对谁都冷血自私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是千万分疼宠的。 “若是没了这两样,他尚且还能安心地去死,可惜呀,他放不下。” 于是辉光便将主意打到了殷旬身上。 那个纯阴之体,可以增进修为的身体上。 “这些事你若是敢告诉旁人给韶华派惹出乱子,别怪本座不留情面。”容想云看着面前沉默的江愁枫,合扇敲了敲手心,“愣什么,听见没有?” 江愁枫抿唇,“你刚才说辉光大限将至?” “那点修为活了五百年多年,可不是得去死了?” 也就是说,殷旬活不久了。 江愁枫紧了紧手中的长。枪,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向来敬重的掌门前辈对自己的心思么…… 看出了江愁枫心里所想,容想云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叹了口气,“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这个修真界已经肮脏不堪了,到底死着的是地狱,还是活着的是地狱,谁知道呢。” “有时候真希望有谁能来毁了这个世界,正道也好邪道也罢,都毁得一干二净才好。” ☆、第六十三章 烟花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宠物——江愁枫送的小鸟。 这只窃脂实在是太小了, 烟花张着手掌在鸟笼外比划, 发现只有她掌心那么大点。 不过虽然很小, 但却是只很倔强的窃脂,一直只拿屁股对着烟花, 看都不看她一眼。 烟花非常敬佩于它的傲骨,对这只小鸟肃然起敬。 直到殷旬拿了块肉过来,那只窃脂像是条狗一样扑棱棱地拍打翅膀两眼放光,绕着殷旬的手东南西北的转啊转。 烟花很难过,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吃完肉的窃脂依旧绕着殷旬不肯离开,殷旬便伸出手来,让飞得有些吃力的小鸟停在自己的手指上。 这样在阳光下的殷旬,白衣浅笑, 眉眼柔和,身旁是他栽培了多年的绿植,手上停着赤色白首的活泼小鸟。看起来仿佛在散发圣光一般, 美好到就连烟花都觉得自己黑衣黑刀的, 太煞风景了。 “它还小, 不能老是盯着它看呀。”殷旬笑道, “这样它会害怕的。” 烟花才不觉得那只鸟会害怕,它上次还背对着自己大叽大喳的,完了还拉了好多鸟粪。 “窃脂喜食肥肉, 偶尔用肉来收买一下,它很快就会和烟花儿亲热起来了。”男子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小鸟圆乎乎毛绒绒的小脑袋,然后接着道, “不过不要喂太多,否则会积食的。” 烟花若有所思地打开旁边的食盒取了块肉出来,果然见之前还态度恶劣的小鸟朝自己飞了过来。 看着那短短的鸟喙在自己手上一啄一啄的,烟花感觉分外有趣。 殷旬走到她身后,看着女孩一脸新奇的样子,大有把一盒肉都喂完的架势,忍不住再次提醒道,“今天不能再多喂了,它还太小,消化不了的。” “哦……”烟花有点遗憾。心里已经开始期待着明天的喂食时间了。 然而没喂成。 玄鸿门向来门规严谨,每个弟子都有自己的职责,如今多出了个元婴修士,自是不能让她空闲在那里,一听说鸣仙子随殷旬真人回来之后,大批的任务就发到了她的手上。 给她发任务的是刘肆。 老头子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那个考试考丁等的?” 烟花:“……我后来考乙了。” 山羊胡笑了,摸着胡子上下看了看烟花,“确实长大了。” 自从和刘肆分开之后,烟花不是在外历练就是回来闭关,两人已是百年未见了。 然而虽是这么长时间未见,烟花还是记得这位很有个性的先生的。 刘肆于她来说,是人生中第一位恩师,在小烟花的记忆里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以说是刘肆带着她把眼界从小村庄带到了宏大的修真界,也是刘肆带着她学会了如何挥剑。 再见恩师,烟花心里有点激动,然后手上一重,一筐子的玉简被塞到了她的怀里。 “愣着干啥,走啊。”刘肆皱眉,“别杵这儿挡着我干活。” 烟花立刻什么激动都没有了。 她看了看四周,地上、架子上堆着密密麻麻的玉简,那是记载着各种任务的玉简。刘肆每天的工作就是和这些玉简扎堆,挑选出适合适合鸣峰弟子的任务,分发下去。 “这种事情也需要你来做吗?”烟花不解,刘肆五十年前已经晋升元婴,让一个元婴老祖整天来干这种事情,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刘肆一边埋着头挑玉简,一边哼了声,“小孩子家家就是啥都不懂。哪些任务能接、哪些任务不能接、哪些任务适合哪个弟子、哪些任务可以让哪些弟子组团去试,这些弯弯道道的,一般的小孩子哪看得出来。都是各个峰主亲自挑选的。” 他抬了头,将两块玉简扔到远处的一个框子里,然后低声咒骂道,“鸣阡鹤不管,殷旬那小子自从养了你以后也撒手不管了,现在啥啥都要我一糟老头子来做,我看我死了后他们还管不管!” “那……”烟花看了看乱糟糟的屋子,开口道,“祝你寿比南山。” 刘肆看了她一眼,越发嫌弃,“走走走,别给我捣乱。” “好吧,那我以后再来看你。”烟花点点头,抱着自己的框子走掉了。 看着框子里的一大捧玉简, 她觉得自己做到明年都做不完了。 回到院子里,时隔百年,烟花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大师兄,为什么你那么闲。” “怎么会,大师兄也是很忙的。”殷旬笑眯眯地点唇。“整个玄鸿门的花草树木,可都是大师兄在打理呢。” “竟然是做这样的杂事……” 烟花震惊,怪不得她从没见过有弟子负责浇水施肥,原来全都是大师兄在管吗。 大师兄不仅不埋怨宗门让他做这种低级的杂事,甚至还乐在其中,果然她和大师兄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她从前总是将目光放在生死道义这些大事上面,可今天却忽然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看起来风光无比法力高强的修士,他们也承担着那些在人们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 放出去没有人会相信,元婴期的鸣峰刘肆每天不是练剑而是埋头在个乱糟糟的小屋子里挑挑拣拣;天下第一剑修还要负责门派的花草树木。 当天下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拿起手中的剑挡在最前面,当天下无所谓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回去,默默无闻的做着普通人做的事情。 自从眠城之后,烟花每天都在发现自己的弱小。 她自以为闭关百年已是碰到了大道的边角,如今看来,自己依旧狭隘。 但是她再不会像是百年前的那个少女一样,对自己的弱小而感到不甘和绝望。反过来说,每当发现自己弱小的时候,就是她发现别人强大的时候。 发现别人的强大让烟花感到开心,开心于这个修真界有着各种各样的强者,自己能向他们学习、和他们一起修道;开心于因为自己的不够强,所以还可以变得更强。 女子握着手中的刀柄,她果然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飞不飞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种法喜充满的感觉、那种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感觉。 怀着愉悦的心情,烟花开始选择她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翌日一早,烟花打点好一切准备出门。 出门看见了满面笑容的大师兄。 “师兄早,我走了。” “等等烟花儿。”殷旬叫住她,“不需要带上师兄吗?” 烟花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带上师兄。” “烟花儿要抛弃师兄吗……”男子蹙眉,露出了烟花熟悉的失落的表情。 “师兄,我做完任务就回来。”烟花严肃道,“你一个人在家里好好的,不要和二师兄江前辈去打架,也不要去买糖葫芦,要记得给我的小鸟喂肉。” 殷旬第一次被小姑娘这样叮嘱,一时连难过的表情都维持不住笑了出来,“但是烟花儿不想带上大师兄一起去吗?” “我知道烟花儿很厉害,可是带上大师兄会更加安全哦。” 烟花想了想在云灵秘境里发生的事情,她并不觉得带上大师兄会安全到哪里去。 于是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不行,我的小鸟还小,不适合赶路。大师兄也走的话,就没有人喂它了。” 见殷旬还想说什么,她又道,“而且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最多傍晚我就回来了。” 她抬眸认真的看向殷旬,嘱咐道,“大师兄,就只是一天而已,你不要任性。偶尔也去帮帮刘肆师叔,他一把年纪了不容易。” 殷旬微愣,半晌哭笑不得,“好,都听烟花儿的。那记得要早点回来。” “嗯。”烟花颔首,正想御剑,忽的被男人拉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包裹全身,烟花抬头想去看殷旬,却被他按向颈侧。 “烟花儿……” “嗯?” “不要忘了大师兄从前教过你的。” “哪个?”大师兄教过很多东西,烟花不知道他指的是一条。 “所有。”殷旬放开怀里的女孩,笑着后退了两步,“但是最重要的,是顺应内心。只有坚持心道,你才能笔直地走下去、无悔地走下去。那些历练、那些任务,都不会阻碍你分毫。” “相信自己,相信手里的刀。”殷旬理了理女孩的衣襟,“只有他们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不。”烟花伸手,抓住了抚着自己衣襟的那只手,她定定地看向殷旬,眸色微沉,“大师兄也不会背叛我。” 面前的女子眼神坚定,面色严肃。殷旬笑了,他从烟花手里将自己的手缓缓抽出,然后轻声道,“去吧,路上小心些。” “但是不用怕,现在的烟花儿已经强大到足以应付一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着,铺垫已经差不多了吧啊…… 这章我们的人气导师刘肆出场了。 我翻了翻评论,所有角色里,他是唯一一个有好评还没有一条负评的人。不容易不容易。 ☆、第六十四章 烟花没能在当天回来。 当她举起长刀准备砍向最后一只僵尸时, 忽而狂风大作, 太阳还未西沉的天空上被漆黑的乌云压过。 大风伴着砂砾, 风速急到在长刀上发出了砂砾顶撞的轻响。 咔嚓—— 大树的枝丫被吹断,笔直地朝烟花砸来。 没砸中, 被女子一掌拍向了对面狰狞的僵尸身上。 “嗷!!!” 被树干死死压着的僵尸愤怒的用爪子挠地,随即被烟花一刀去了首级。 她抬头望着如浓墨一般的天空,心下微沉。 风带来的不止是沙土,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女子下颚紧绷,在怒号的狂风中如一只黑色的轻燕一般朝远方疾速掠去。像是暴风雨的大海上的海燕,灵巧而尖锐的划破黑暗。 那双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斥着凝重,她双唇微抿,握着刀的手用了几分力。 不——还没有完。 还没有完! 同一时刻, 韶华派之中的掌门院子里,容想云反手搁下了看到一半的话本,起身推开了窗户。 她抬头望天, 天是一望无际的黑色。 “看来拖来拖去没把魔族邪修拖松懈了, 反而让人家等不及了呢。”女子靠在窗台上, 呼之欲出的前胸压在自己交叠的双臂上, 她懒懒地瞥了眼在旁边练枪的男子,开口道,“好了江神枪, 该你出去救苦救难了。” 江愁枫收了枪,脸上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我不。” 容想云听他这么说, 倒是灿烂地笑了起来,“那就要一起下地狱咯?” “我不。”还是这两个字。 “那你就出去,就和两百五十年那样。” “我不。” “那就去死。” “我不。” 容想云挑眉,“呦呵,还挺傲?那你想怎样。” 江愁枫走到她身边,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不知道。” 说完他看了眼容想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啪——”容想云合起扇子,“知道了你知道的事情。” 江愁枫微愣,“你是说……” “没错,”女子点头,“他不止找了你,也找了本座。那样高高在上神仙似的男人也会露出那种卑微的脸,真是想想都好笑。” 江愁枫半瞌了眸子,“他说什么?” “求本座收留那个孩子,必要时……帮她一把。” “你答应了?” “他拿那个女人来换。” 空气寂静了片刻,两人皆是不再言语。 半晌,容想云转身,露出雪白精致的后背,“看不起他,本座真看不起他。自己的孩子还要丢给别人。本座若是鸣烟铧,绝对一刀斩了他。” 江愁枫没有说话,他既没有赞同容想云的说法,也没有反对。 他只是站在原地握着长枪垂眸半晌,开口道,“我去看看妹妹。” 容想云摆手,“第三本给本座捎回来。” 江愁枫微一颔首,旋即转身朝远处飞去。 他不懂殷旬,可他想他又是懂的。那天晚上殷旬来找他时说的话,直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我大限将至。” 一身月牙白的男人立在他院中,面带微笑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日后能帮我照拂她一二吗?” 江愁枫皱眉,“你要去做什么?” 殷旬目光瞥见了江愁枫手上的话本,封面标着几个大字《听说我毁天灭地了很多次》,然后笑了。 他指了指封面,弯起了眸子,“去毁天灭地。” 江愁枫后退了两步回了屋里,伸手关门。 “江兄不信?”殷旬偏头,“我是真的要去毁天灭地。” “殷旬,你又要戏耍于我?”大半夜跑来人家家里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莫非殷旬修炼出了岔子伤到了脑子。 殷旬叹了口,缓缓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时,那双眼睛变得血红,有黑色妖娆的魔纹从衣襟里爬出,一直蔓延到侧脸之上,那从前鸣烟铧隐约见到的花瓣终于显出原型,两朵妖艳的黑色牡丹像是在吸取着宿主的精。血一般,死死的攀附在殷旬身上。 江愁枫瞳孔微缩,手中的长。枪猛地弹起,自发地向殷旬攻去。 男子挥袖挡去了法器的一击,他看向江愁枫,“这样,江兄可相信了?” “你……”江愁枫召回长枪,目光冰冷,“你何时入的魔。” “很久之前。”殷旬勾唇,“你放心,我不会对韶华派如何的。” 江愁枫皱眉,“殷旬,你到底意欲为何。” 月牙袍的男子眉眼弯弯,他转身看向天上的明月,明月被半片乌云遮蔽。 “江兄,如今这修真界,你可还满意?” “满意又如何,不满意又如何。” 殷旬兀自摇头,“我不满意,我太不满意了。要让烟花儿一个人留在这种肮脏糜烂的地方,我怕是会死不瞑目。” 江愁枫垂眸,“我会替你照看。” “那么江兄飞升之后呢?”殷旬转身,那双漂亮的凤眼此时染上了血色,变得更加妖娆更加夺目,他弯了弯嘴角,“江兄,这恐怕也是你一直所顾虑的。你放心自己百年之后,或是飞升之后,留下令妹孤身一人在这样的修真界么。” 江愁枫不说话了,殷旬正戳他的软肋。 如今的修真界早已不是修道的修真界,而是阴私遍布权衡交错的地方。仙不求仙,魔却还是魔。 他可以给妹妹留下对付魑魅魍魉的法器,却留不下抵御人心的护身符。 殷旬见他沉默,了然地笑了,“正派的毒瘤、邪道的隐患,我会一一除去。” “不可能,这是天方夜谭。”江愁枫颔首道,“且不说凭你一人之力怎能与整个天下抗衡,仙门之间关系盘根错杂,你如何分辨谁该除、谁不该除?”他摇头,“这会牵连无辜。” “那又如何。”殷旬轻笑,血色的瞳孔里带着柔柔的笑意,那双唇却吐出薄凉的话语,“无辜与否,又干我何事?” “宁可错杀?” “没错。” “殷旬,你所做的这一切,未必是鸣仙子想要的。”江愁枫直言道,“强加的好,她不会喜欢的。” 殷旬笑着叹了口气,他喃喃,“就是要讨厌才好啊。” “讨厌到杀了我,她未来的路上,就再无牵挂了。” 江愁枫睁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垂眸浅笑的男人。 原来,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仅仅是创造出适合鸣烟铧的世界,更是想要鸣烟铧亲手斩杀她最大的执念,那个连鸣烟铧自己都没发现的执念——殷旬。 “现在的她被我绊住了脚,”殷旬笑道,“可我怎么能让自己成为她飞升阻碍。是时候了,是时候让她亲自放下这份不必要的执念了。” 鸣烟铧这一世,最大的执念便是亲人,可是她不知、也无力斩断这份执念。 那么殷旬便将自己变成鸣烟铧的亲人、他便一人揽下她所有的羁绊。这样一来,只要鸣烟铧能杀了他,鸣烟铧便再也不会有执念。 她会爱这天地万物,却不会执着于天地万物。 强大而美丽的花朵,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向世间展露出最美最耀眼的姿态。而那一步,便是吞下养花者的精血。 浴血而绽放的花朵,可以独自抵挡风雨,可以傲然于世,可以风情万分却也绝情无比。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江愁枫不懂,殷旬和鸣烟铧不过是师兄妹,为什么殷旬要将自己血祭来浇灌那个孩子成长,作为一个师兄,这未免尽职过头了。 一个自己入魔生死都无所谓的人,为什么会拼尽全力、想方设法的让他人飞升。 “这与你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有啊,”殷旬看向江愁枫,那双血瞳里是他不能理解的神色,“这样,我就能永远的和她在一起了。” 只要烟花将他的内丹吞下,就会立刻突破大乘。这两百年来,他不断地搜寻着适合烟花灵根的天财地宝,甚至在她闭关的百年里,杀了不少大能取出了他们的内丹吞下,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内丹更容易为烟花所用。 当云灵秘境开启,殷旬吸收掉最后一味龙草后,他便安心了。 终于——他将能做的都做了。 而那个从前懵懂的小姑娘,也在那时变得强大独立,再也不需要他照看着了。 烟花……她的身体里会永远流淌着殷旬的灵力,在亲手杀死魔尊殷旬之后,她会一心向道,再也不会对谁产生像是对大师兄那样的感情了。 而殷旬,就可以永远的和鸣烟铧融为一体了。 “江兄,这是不得已的下策。心魔噬体,五百年已是极限,我实在是撑不了多久了。”他看向江愁枫,脸上带着极淡的浅笑,“烟花儿就多劳烦江兄了。那个孩子很乖,不会给江兄惹麻烦的。” 江愁枫沉默半晌,却终是没有阻拦。 他颔首,“可以。但是怎么跟她解释是你的事情,我不会管。” “这是自然。” 。…… 江愁枫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所谓的五百岁是大限,恐怕不是因为心魔噬体,毕竟殷旬本就是魔族,真正导致他陨落的原因是他自己不要命地每天压制。 心魔被强行压制,无法释放,则会变得更加暴躁,结果便是更加疯狂地吞噬宿主的身体。 但…… 不管如何,终归和他无关。他要做的,不过是作为交换而答应故人的最后一个请求罢了。 。…… “吼——!!!” 前方忽的传来兽吼,烟花微顿,只见一小山状的大牛朝自己奔来。 它眉心正中睁着一只巨大的眼睛,身后的尾巴宛如蛇尾,牛蹄般的蹄子下踩着黑云,直直地朝自己冲来。 这是……蜚兽?! 那巨兽至女子一丈之外停下,横身挡住了去路。 烟花倾身,拇指按在挂在腰际的长刀上,扬声道,“前辈为何当我去路?” “主人之命,不得不从。”那蜚兽口吐人语,声音如钟,浑厚低沉,“小丫头速速退下,免得吃了苦头。” “主人?”烟花皱眉。 “正是你大师兄殷旬。”蜚兽将蹄子朝下一跺,顿时一片电光暴起,伴随着怒雷声响彻云霄,极为骇人。 烟花面上不仅毫无怯意,反而眯了眯黑眸,沉声喝到,“我与师兄约好今晚回去,你主人已先答应于我!” “那不过是为了将你引开的托词罢了。”蜚兽低头,弓起背部,“无需多言,速速退去!” 烟花咬牙,现在的她绝非凶兽之神蜚兽的对手,可是…可是…… “若我硬要过去,又待如何!” 轰——!! 惊雷怒下,满布乌云的天空上,女子一身黑衣一手提刀,飓风将她身后的马尾抽的狂舞。纤细的女孩在这恐怖的天色下,显得瘦弱易折。 她下巴微收,转眼之间刀已然出鞘! 黑眸中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巨兽,声音低沉缓慢却极为有力。 “若我硬要过去,又待如何。” 蜚兽抬起了左边的前肢,鼻腔喷出了热气,“你大可一试。” ☆、第六十五章 刀已出鞘, 女子面若冰霜。伴随着乌云之中闪烁的电光, 有细微的电流自她右手流到刀尖, 滋滋的蓝色贯穿围绕着整把长刀。 “不自量力。”蜚兽甩头,嗤嗤地喷出炽热的鼻息。 烟花面目肃然, 这是她第一次必须和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正面交锋。 从前不管是九尾蛇、蜚兽还是巨龟,她要做的未必是打败他们,而是只要能逃离就足够了。 逃去哪里,去安全的地方; 哪里安全,有大师兄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 直到现在鸣烟铧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所谓的历练,都不过是在仰仗那个人的力量罢了。 因为有师兄在身后,所以哪怕面对再强大的对手她都不会害怕。 不是因为她无畏, 而是她十分清楚的明白——大师兄在身后,大师兄绝对不会让她出事的。 可是如今,她再没有逃避的余地了。 没有那个人站在身后做支柱的鸣烟铧、孑然一身的鸣烟铧, 她不得不靠着自己的力量闯过去了。 。…… “去吧, 路上小心些。” “但是不用怕, 现在的烟花儿已经强大到足以应付一切了。” 男子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起来, 烟花抿唇,是的,这条路上, 她不能害怕,不能逃避,不能再退缩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万生万物谁都比自己来得强。她于这天下来说,不过是一粒尘埃,弱小得不足为道。 可是——至少此时此刻,她必须前进、必须无畏、必须强大! 因为、因为那个从前一直守护自己的人,此时也需要支柱。 是了,她习惯了依赖师兄、门内的弟子习惯了依赖师兄、修真界习惯了依赖师兄。那么师兄呢,他又可以依赖谁? 当年那个因为见到邪祟而吓得躲进殷旬屋子里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大了。 是时候了。 烟花瞌眸,师兄,是时候让她来守护你了。 不要怕,师兄,不要怕。 这个世上可以依靠的不止是自己和武器,还有她。 烟花会永远陪着师兄。 那不是殷旬和烟花的约定,而是烟花和殷旬的约定。 。…… 轰——!!! 电闪伴雷鸣,黑衣女子死势般地朝巨大的蜚兽冲去,她身后留下阵阵残影。长刀高举,上面的电光滋滋作响,随着主人地冲刺在沉闷的黑色天幕上划开了蓝白色的一道口子。仿佛要将这沉闷的天地劈出光明、劈出亮色。 蜚兽前蹄在空中狠狠一顿,“吼!!!” 不过是个刚刚结婴的女娃娃,也有胆量来挑战它,实在是不自量力。 它弓起身子,排山倒海般朝前奔去。 一人一兽皆是带着全力朝对方攻去,在即将相碰的那一刻,烟花瞳孔剧缩,然后猛地朝下滑去,像是一尾灵活的白条鱼那样从蜚兽的身下溜了过去,穿梭到蜚兽身后的天幕上,不停顿地朝远方掠去。 蜚兽愣怔了一瞬,它没想到女孩居然用着那样决一死战的表情做出了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 极为短暂的错愕之后,它猛地喷出了数道火焰,将已是离自己五丈远的女子团团围住。 “雕虫小技!”它怒喝道,“我道你有多大的勇气敢于我为敌,有种正面攻来!” 火焰作墙,死死地将烟花困在其中。她垂眸,果然不行么。 烟花转身,对着蜚兽诚恳道,“正面打我打不过你。” 蜚兽一噎,没想到刚刚还狂得要上天的人现在又说出了这种话,虽然这也是事实。 “那就回去,老实待着。”蜚兽嗤嗤的喷气,“主人要我送你去韶华派,半月之后就放你出来。” “不要。”烟花拒绝。 “由不得你拒绝。” 烟花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主人都不会拒绝我的拒绝。你让我过去,我和你主人谈一谈,说不定他会同意的。” “不行。”蜚兽不想和这奇怪的丫头废话,前蹄一跺,用蛇尾直接将人卷了起来固定到背上,“我现在就送你去韶华派,时间到了自是会放你出来。” 烟花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的胸,缠着腰行不行。” “少废话。” “烟花”乖巧地被蜚兽带走了。 黑衣女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她仰头确定看见天上的那一坨巨兽离开之后,猛地朝前方俯身冲去。 刚才那一刻只要慢半步便是无可挽回。 在滑到蜚兽身下的那一瞬,她将手中的纸人朝蜚兽身后的天上射。出,而自己则是直接从蜚兽的肚下笔直地落到了地上,找了棵大树隐匿气息。 自己忽然消失,蜚兽自然会左右顾盼,这时候和它视线同一水平的替身纸人就会吸引它的注意力。 若是普通的替身,蜚兽或许能看出来。但是不巧,那是从前殷旬亲手所制,是她第一次和卫黎几人下山历练前师兄塞给她的保命符之一,不论是外貌还是触感气息都和真人一般无二。甚至能让她远距离控制纸人做简单的动作。除非是比师兄还要高的修为,否则很难一眼看穿。 故而看到目标后的蜚兽立刻就觉得这是自己绕过它而施的小计。不曾想到真正的烟花早已隐藏在了地面。 烟花抿唇,这种把戏估计蜚兽很快就能察觉,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找到大师兄。 说是如此,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师兄此时在何处。烟花先去了玄鸿门,当她站在玄鸿门的山脚下时,心中倏地一紧。 晚了…… 只是站在山脚也能闻到冲天的血腥味。烟花手指微颤,她低头,两侧的碎发垂落,遮去了脸上的表情。 后牙紧咬,脚尖转向。女子提着刀没有停顿的朝北而上。 不能慢!不能犹豫! 迎面的风带来更重的血气,也就是说,就在前面! 沿路皆是黑暗荒芜,明明什么都没变,可是就是充斥着压抑与荒凉。 那是名为死寂的弥漫,是徘徊不散的亡灵营造出的死气。 长刀轻轻颤动着,忽地从烟花手里飞了出去,它与空中绕了两个大圈,变得宽长,然后朝烟花脚下冲来,将她顶到了刀面上。 烟花站在刀面上微愣,只见刀尖指向南方,载着烟花朝韶华派飞去。 “惊蛰!”烟花疾呼,“放我下来,师兄不在那里。” 长刀不停,依旧朝韶华派飞去。 “……”烟花沉默,她伏在刀上,伸手摸了摸光滑的刀面,小声道,“惊蛰,不回去好不好。我想见师兄。” “嗡嗡……”刀身轻抖,虽是依旧飞着,速度却慢了下来。 “不要回去。”烟花很轻地拍了拍刀身,声音也很轻,“要找师兄。” “嗡嗡……” 惊蛰在空中停顿片刻,随后刀尖回转,以更快的速度朝北方冲去,那银色的长刀像是闪电一般破开了乌云,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残影。 烟花单膝跪在刀面上,高扎的马尾被风吹得相互抽打。她面色凝重,惊蛰之前不让自己去找师兄,恐怕是因为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长刀载着女子穿过无数山河,烟花低头,瞳孔猛地收缩,她看见无数不可思议的自相残杀。 魔虎咬碎了魔狼的头颅,邪修和仙门弟子刀剑相向,树妖勒死了路过的狐妖,魔族排着队朝波涛汹涌的大河里跳去…… 皇天之下、后土之上,所有的生灵都在不顾一切的杀戮,仿佛只剩下了索取他人性命这一件事情可做。 惊蛰微颤,烟花立刻察觉到了它想回去的意思。 “不,继续。”她将手掌按在刀面上,身上的温度顺着掌心传到了惊蛰上,稍稍安抚住了在震颤的长刀。 烟花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修罗地狱。这样的罪孽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还清的了。 虽有妖魔喜好滥杀,但是这样毁天灭地一般规模浩大的杀戮,就算是再心狠手辣的魔族也是不敢的。 已经不再是一条两条命的事情了,这是足以震怒天道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 怎么办…… 烟花垂眸,她不知道。 血气冲天,风似乎被染成了淡红。烟花记不得惊蛰驶了多久,似乎很久,因为她的脸都沾上了一层风带来的血气;又似乎没过多久,因为路过的景色,皆是千篇一律的杀戮地狱。 忽的惊蛰慢了下来,单膝跪在刀面上的烟花似有感应地抬头。 抬头看见了山巅之上面带微笑的男人。 他身着月牙长袍,唇角勾起,眉眼柔和。俊逸的脸上镶着一双血色的眼睛,侧脸处攀着黑色妖娆的牡丹魔纹。仿佛天神在看自己心爱的孩子一般,怜爱地俯视着四下的厮杀。 那张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难以言述的满足。 ☆、第六十六章 大师兄…… 烟花眸色渐深, 面前的男人有着她最熟悉的音容相貌, 哪怕此时此刻, 在一片血海之中,她都对殷旬生不起半点愤怒。 有的, 只是压在胸口的沉重。 殷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凤眸微偏,待看见单膝跪在刀面上的女子时,他弯起了眸子,柔声笑道,“任务已经结束了吗?” 语气和平时一般无二。 两人距离渐近,烟花自刀面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殷旬身旁。惊蛰缩回了原本的大小, 转了圈后插。回了刀鞘中。 “有没有受伤?”殷旬转身,手指抚上了女孩的侧脸,察觉到面上那一层薄血之后, 用帕子一点点地帮她擦拭干净。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只是那双温暖的手, 此刻冰凉无比。 烟花站着, 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任殷旬给自己擦脸,在擦完之后她将男子的一双手拉到自己的手中,合掌将暖意渡去, 直到两人的手温度一样后她也没有放开。 殷旬微讶,随后笑了,“师兄不冷。” 烟花点头, “嗯,我冷。”说着将自己原本包在外面的手缩到殷旬的手中。 她做完这些后抬眸定定地看着殷旬,又重复了一遍,“烟花冷。” “还跟个孩子似的。”殷旬笑着摇头,“这样的撒娇已经不行了哦,现在的烟花已经有灵力可以给自己暖身了。” “做任务太累,没有灵力了。”烟花面无表情道。 “确实,现在的烟花儿灵力还不够充裕,修为也还不算太高。”殷旬点了点头。 他退开了一步,微一抬手,忽的一道青光窜出,落入了烟花手中。 冰凉的触感传来,烟花低头,看见自己手中多出了一把长剑,剑身带着莹莹的青色,漂亮得像是从湖水碧波里长出来的一般。 谷雨,师兄的本命剑。 握着剑柄的手被另一只修长冰冷的手搭上,然后引着寸寸朝前,直到抵在了面前男人的小腹上。 烟花抬头,看向殷旬,男人脸上,是习惯性的浅笑。 “这里面,是我为你准备的灵力。两百年来都在寻找适合你灵根的天财地宝。”殷旬笑着,在说这话时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服下之后,可助你破大乘。” “本来是想等一切都结束再给你的,不过既然你来了,便顺便取走吧。” “师兄。”烟花倏地打断了他的话,鬓角的黑发拂过,女子眸色发冷,“你是在看不起我?” 她猛地将谷雨朝山下扔去,后退一步,扬声道,“我还不至于无能到连突破都要靠着人命!” 青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血色的风吹过,浮起了两人的衣袍长发。殷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轻叹了一声,“看在师兄准备了那么久的份上,不要露出这么凶的表情啊。” 烟花握拳,“凶的是师兄。” 殷旬垂眸,两人静静地对立着,山顶上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厮杀声伴着风隐隐传来。 “烟花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殷旬轻声问道。 “第一次去韶华派后。” 在去的路上,烟花看见了殷旬锁骨处那两片黑色的花瓣尖尖,一开始她并未起疑,只当是师兄喜欢花花草草连身上也画上去了。 “我在三生石里看见了师兄。”女子抿唇,“红眸魔纹的师兄。”那一刻,她猛然明白了那黑色的花瓣是什么。 “原来如此。”殷旬垂眸,“竟是那么早就被看出来了么。” 但是鸣烟铧选择了自欺欺人,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三生石看到的不是这一世,那可能是下一世或者上一世的师兄,那花也不是什么魔纹,只是师兄自己画上去的而已。 直到出关之后…… 不论是刚出关第一天时她察觉到的魔气,还是后来在云灵秘境里那个奇怪的阵法。 一切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打破鸣烟铧脆弱的妄想。 “闭关百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黑色劲装的女子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她慢慢地开口说道,“如果真的有一天,大师兄做出了和三生石中一样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那么,烟花儿要怎么办呢?” 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里面闪烁着让殷旬愣怔的神情。 女子下巴微抬,挺直着背脊,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 殷旬噗嗤笑了出来。 “不要笑。”烟花皱眉,“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师兄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做大师兄才不会变成这样。”她一眨不眨地望着殷旬,“但是师兄答应过我的。” “你说过只要和烟花在一起,就会很高兴的。” 烟花抬眸,凝视着男人面上的笑容,低声兀自道,“但是大师兄现在不高兴。” “师兄,你为什么要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 殷旬微怔,女孩在很认真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而不是——你为什么要做坏事。 “不,师兄很高兴。”他笑着摇头,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天空,“这份景色,我已经等了几百年了。” “明明如此肮脏不堪,却人人自诩正义。天网疏漏,让可恨之人享着荣华富贵,却让无辜之人身首异处。” “妖魔四起,起自何方?不是魔族,却是起自仙门正道。” 他仰头勾唇,“这个修真界让我恶心,不论逃到哪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腐臭。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创造我想要的世界。” 殷旬低头,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女子,“烟花儿,你不该拦我的,师兄做的不是杀戮,而是救命。” “那你的命,又有谁来救。”烟花咬牙,脸上显出薄怒,“与天道为敌,大师兄,你从未这么教过我!” “我教不了你。”殷旬摇头,“烟花儿,我教不了你。师兄兜兜转转几百年,却看不破、悟不透,最终生出心魔困住了自己。修道一事,我从来都不如你,也从来都没有资格教导你。” “所以……”烟花低头,身侧的双拳微微颤抖,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涩声道,“所以,你为了助我突破,不惜以自身为炉鼎,将适合我灵根的天财地宝融于自己的内丹中。 所以,你为了替我扬名不惜将恶人做尽,逼我不得不杀了你。所以你趁夜跑去了韶华派,求江前辈容掌门在你死后照顾我。” “殷旬,我说了多少次了给我在家乖乖待着不要任性!”女子猛地抬头,眼角欲裂满目通红。她倏地将刀抽出,银色的刀面上映出男人错愕的神情。 “所有的罪孽,归根到底不是在你,而是在我。”冰冷刺骨的刀光直指男子,烟花冷声道,“天道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千千万万的生灵更不会放过你我!” “师兄,适可而止吧,你这次任性过头了。” 殷旬垂眸,片刻后轻笑出声,“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就该明白,我没有回头的打算。” 他伸出手指,隔空细细描绘着女子的面容,“我说过,我会把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会让你成为最强的修士。” 那是在百年前烟花初见殷旬时他说的话—— “我孤孤单单的活了四百多年,从没有过小师妹。如果你愿意来,整个鸣峰的资源都是你的。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剑谱秘籍,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可是我不想要!”鸣烟铧嘶吼出声,“我只要大师兄,别的才不要!” “不要任性啊烟花儿。”殷旬看着她,像是在看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师兄不可能永远都陪着你的。” 后牙紧咬,烟花艰涩着低声道,“又是这样的眼神……殷旬,你到底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到什么时候。” 女子语气颤抖,“像是对待婴儿一样,你帮我安排好了一切,可是你从没有问过我,到底需不需要。” “背负着敬爱之人生命的修为、名声,我嫌脏。” “今天这一切,皆是我一人导致。是我自欺欺人,不敢承认师兄的心魔;是我优柔寡断,没有及时阻止师兄大开杀戒。”女子高举长刀仰头,曜石似的眼睛直视天幕,高声喝到,“苍天在上,可看清楚了,所有过错皆是我鸣烟铧之过,和殷旬没有半点关系!”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愿永生永世承受十八地狱之苦。今自引于此,望能稍息一众冤魂怒气!” 惊雷怒下,长刀悲鸣。 有什么红色的暖流洒在了殷旬脸上。 “烟……” 万丈高山之下,是永无尽头的人间炼狱,厮杀震天,血海一片。 狂风袭过,自半空还未落地的长刀惊蛰被卷到了山下,和之前的谷雨跌到了一起,发出了铿锵声音。 鸣峰最年轻的元婴弟子,就此陨落。 殷旬低着头,脸上无喜无悲。 完了么……这一世又完了么……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的结局…… 他灭了她栖身的宗门,他滥杀了天下生灵,他不顾她意愿的擅自主张了一切。他一步一步布下了局,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鸣烟铧能厌恶他。 可是——为什么不恨他?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 那一刻,殷旬感受不到悲伤,充斥脑海的只有不解。 为什么? 只要烟花杀了他,就能解救天下苍生,就能得到自己的全部修为,就能斩断她飞升之路上唯一的牵绊。 明明他为了烟花能毫无芥蒂地挥刀,已经在云灵秘境中让她对着自己的幻象练习过八十一次了。只要轻轻的一刀,她就会成为除去魔头的大英雄,就再也没有人会擅自主张地强加给她什么了。 就像从前的卫黎那样,他不会反抗的啊,他会很乖的站在那里,不闪不避的接下那致命一击。 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明明烟花儿最喜欢变强了不是么…… 红色的瞳孔失去了焦距,牡丹状的魔纹渐渐颓败,殷旬抱着女孩坐在山顶,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动作。 直到有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竟是愿意背负所有罪名自引都不忍伤你么。”银发垂地的男人朝着殷旬徐步走来,他那双死寂一般的眸子在看见血泊之中的女子后,微微垂下了眼睑。 再次睁开,里面又是一片无波无情。 他走至殷旬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面目呆滞的男人,缓缓开口,“殷旬,这千年美梦做得可还畅快?” 殷旬错愕抬头,“你……你说什么……” “自欺欺人的把戏到此为止了。”鸣阡鹤沉声,“痴儿,醒来罢。” 伴随着那句醒来,天地山河忽地破碎,像是被打破的瓷片那样,纷纷落下,壮丽的景色褪去,露出了背后漆黑冰冷的背景。 整个世界都仿佛崩塌了一样,只剩下茫茫的黑色。 殷旬瞳孔微缩,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子忽地消失不见,而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也变得一干二净。而面前鸣阡鹤的衣袍上,也渐渐浮现出墨色的龙纹。 脑中倏地一片剧痛,铺天盖地的记忆在梦醒时分涌上心头,那是被殷旬苦苦压抑了千年的记忆,是稍一触碰就痛彻心扉的记忆。 他抱着头俯仰长啸,“闭、闭嘴!!鸣阡鹤,你为何能来这里!” 面无表情的银发男子看着痛苦异常的殷旬,脸上无悲无喜,他开口发出了如玉石相击般没有起伏的声音,“殷旬,该醒来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脑中的疼痛愈裂,仿佛有万根银针插。入其中,将其搅成一片稀烂,殷旬疯狂扯着头发撞向地面,瞳孔猩红,隐约有血泪溢出,“我没有!我没有自欺欺人!烟花不会背叛我的!!!她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我、我……”男人蜷缩在地,浑身沾满土灰,他颤抖着仰面,冲鸣阡鹤凄然一笑,“鸣阡鹤,我求你,求求你出去。要杀了我还是怎么样都好,求求你再给我最后一百年的时间,我、我还没有和烟花……求求你让我……让我在梦里过一回好不好……” “一百年?呵。”鸣阡鹤阖眸,“够了殷旬,背叛的不是烟铧,背叛的从来都是你。” “我没有!”殷旬低喝着,像一只濒死的野兽那样发出不甘的低吼,“我没有……烟花没有背叛我,我也从来没有背叛她!” 痴儿……鸣阡鹤心里叹息,执迷不悟的何止是殷旬。 那孩子或许才是真正执迷不悟的那个。 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道,“殷旬,醒来吧,她已经等候你千年了。” 大梦一场,历经千年,筑起了精美华丽的空中楼阁,梦外的人进不去,梦里的人出不来。 可是终归到了梦醒时分,那被刻意掩埋的故事也将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露出它最本来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解梦开始—— ☆、第六十七章 散了会, 鸣烟铧立刻推着卫黎回去。上个月容前辈送了她一只巴掌大的窃脂鸟, 白首赤身非常漂亮。这几天鸣烟铧一直绕着窃脂转, 连练刀的时间都减少了半个时辰。 来参加这次五百年的庭会前,她把窃脂托给了师父喂养,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立刻就要回去看她的小鸟。 “神君留步——” 帝君身边的仙官一路从大门追出了几里,终于叫住了这两位不知为何一路疾驰的上神。 他揩了揩额上的汗,然后只见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同时对着自己。仙官心头一颤,对上那两双同样漆黑无波的眼睛突然就忘了刚刚想要说的话。 “卫、卫黎神君,帝君、帝君唤您过去……” 卫黎颔首,“好,我马上过去。” 他说完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子, 眼里带着她能看懂的询问。 “你自己去,”鸣烟铧摇头,“我要回去找小鸟。”每次帝君一找卫黎就是好久, 她不要再在外面等了。 “嗯, 那你路上小心。” 卫黎朝等在一边的仙官点头示意, “久等。” “不久不久。”仙官连连摆手。 他偷偷瞄了眼身边的男人, 又望了眼已经远去的鸣烟铧,心里不由得感叹,果然很像啊…… 鸣烟铧和卫黎神君是天界少有的一对双胞胎, 若说是双胞胎也不全对,但两人出自同源,是为双生。 上古有一对玄石, 一块为阴,上刻卫黎二字;一块为阳,上刻烟铧。 一对玄石吸收天地精华,最后修为神形,被上古大神鸣阡鹤收入门下。 听闻鸣阡鹤宠爱烟铧更甚,便赐予了她鸣姓。 到了现在,这对玄石便成了天界最强的两位战神。 卫黎使剑,擅布局统兵,凡是他带兵,从未有过败仗。 鸣烟铧舞刀,虽不像卫黎神君那般擅长谋划,却能于百万敌军中直取将领首级,其势不可挡,听说整个天界能挡下她刀的除了她师父,再无他人。 这两人每每一同出征,便能得胜而归,就算局面再不利,也能迅速扭转,一度让三界闻风丧胆。 不过比起直来直往的烟铧神君,卫黎神君更得帝君宠爱,不但职位高于鸣烟铧,甚至传闻说帝君有意将他作为下一任的帝君培养。 帝君两子皆不讨他欢心,若是真考虑继承人,放眼天界,卫黎神君确实是最佳人选。 这就是为什么鸣烟铧最近不是很想和卫黎一起走的原因,帝君隔三差五的卫黎就要被叫去谈话。 一开始她抱着刀站门口等,结果从早上等到天黑都没不见卫黎出来。 后来鸣烟铧学乖了,一听帝君找他,立刻就自己先跑回东陵宫,再也不等卫黎了。 东陵宫建在东极,是上古大神鸣阡鹤的住处。那一块的环境很好,各路神仙都眼馋。但是从前敢和鸣阡鹤抢地盘的神基本都已经陨落。如今那个地方就只剩下了鸣阡鹤和两个他座下的煞神。 换而言之,如果搬过去,唯一的邻居就是冷冰冰的鸣阡鹤和面无表情满是血气的卫黎烟铧。 所以哪怕东边环境再好,大家也不会盘算着怎么去那里弄个院子,而是选择结伴一起去那里逛一逛玩一玩。 正值秋初,又是个适合结伴去东边玩的好日子。鸣烟铧从庭会回来,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半生不熟的面孔。 因为她也清楚自己不怎么擅长记人,所以遇到的所有神仙,不论大小,一律发两个茶耳朵表示欢迎要常来玩。免得大家觉得东陵宫的人都很可怕,不愿意过来了。 有刚刚晋升的小仙不知道这两个长得像厚厚的树叶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旁边的人告诉他,其实就是个普通的果子。据说烟铧神君专门种了两棵树,等成熟之后就摘下来放在储物袋里保存。一年下来刚好能送完。 鸣烟铧一路跑回了东陵宫,她不换衣服直接去敲鸣阡鹤的门。 “师父,我的小鸟。” 静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男子从里面徐徐走出。 他身着白底墨色龙纹的广袖长袍,脸上无喜无悲,细长的瞳孔深处不含一丝感情,一头银色的长发垂在身后、拖在地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冷清疏远的气质。 他看着面前的鸣烟铧,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静默,皆没有立刻说话。 女孩面无表情地扯了扯他的衣服,又问道,“师父,小鸟呢。” 鸣阡鹤瞌上了眸子微微低头,忽的头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脑袋。 “叽!” 一只巴掌大的绿眼小鸟扒着他的后脑勺艰难地跳到了男人的头顶。那白色的小脑袋和鸣阡鹤的发色相近,然而身体却是火一般的赤红。 它似乎是从男人及地的发梢一点点往上扑腾的,终于登上了顶峰的窃脂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在鸣阡鹤头上叫了起来,叽叽叽得高兴的不得了。 鸣阡鹤睁开眼睛,示意女孩将活泼的小鸟带走。 阔别了几日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宠物,鸣烟铧很高兴,她将窃脂捧下来,举起来左右看了看,很满意地感谢鸣阡鹤,“师父你养得真好,它都会叫了。” 虽然原来也会叫。 男子颔首,依旧没有开口。他微微偏转身子,鸣烟铧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不打扰师父了,我带它去外面玩。” 鸣阡鹤垂眸,默许了。 烟铧手里的窃脂和普通窃脂不同,它鸟喙底部两边向上,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微笑一样。雪白的小脑袋上还有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澄澈的颜色陪着鸟喙底部的弧度,看起来非常讨喜。 虽然看起来非常讨喜,但是性格却十分倔强且暴躁,作为东陵宫唯一一只宠物,它显得十分霸道且深谙自己无上的地位,常被卫黎说和小时候的烟铧一样任性霸道。 鸣烟铧捧着它,将两手放直胸前,一路驾云朝西边飞去。 手心里热乎乎暖蓬蓬的一团,她总担心自己不留意就挤伤了它。鸣烟铧低着头,和掌心里的小东西对视。窃脂似乎觉得这样包着不舒服,小爪子踩来踩去,扑棱棱地挥舞翅膀,闭着眼努力用头顶开手指间的缝隙。 “乖。”鸣烟铧点了点那个看起来很吃力的小脑袋,“乱动我们就回去了。” “叽叽叽!” “那就不要乱动。” “叽叽叽!” “那就回去。” “叽叽叽!!!” “好鸟是不可以骂人的。” 鸣烟铧带着一小捧窃脂朝西驶去,飞了许久窃脂都没有一点想回去的意思。叽叽喳喳地在鸣烟铧手里扑翅膀。 鸣烟铧抿唇,害怕它一个不小心扑出去,于是劝它,“别扇了,反正你也不会飞。” “叽!” 说完手上就是一痛,食指被小鸟叼住了狠狠地往后扯。 鸣烟铧低头,“再咬就回去。” “叽……” 面无表情的女孩捧着活蹦乱跳的小鸟飞来飞去,飞到连鸣烟铧都不知道这是哪里了窃脂还不肯回去。 这是它第一次出来,本来鸣烟铧答应等窃脂满月了就带它出去玩,但是被庭会耽搁了几日,让窃脂巴巴地等了许久。今天终于出来了,小家伙看什么东西都新鲜,对着脚下的云丝都能叽叽喳喳引吭高歌。 “在前面就是魔界了。”鸣烟铧低头和它商量,“回去了好不好。” “叽!” “那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叽!” “好鸟是不能这么任性的。”鸣烟铧严肃道,“那里不是全身只有绒毛的好小鸟能去的地方。” “叽叽叽!”窃脂猛地从女子手中跳了出来,它单翅指着前面魔界的方向,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和鸣烟铧对视,清脆的叽叽叫唤了起来,十分理直气壮地同她辩论。 “好吧,我回来晚了对不起。”鸣烟铧自知理亏,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在边边上看一会儿,然后立刻回去。” “叽叽——” 鸣烟铧于是将站在自己手指上的小鸟按回手心里,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只要不跑到魔尊面前挑衅的话,凭她还是能毫发无损的在魔界逛一圈的。 五千来年没开战了,两边关系也不是那么紧张,听说每到沐休都有神仙们组团去魔界游玩,看看和天界不一样的风景。 鸣烟铧上次去魔界的时候,还是去给卫黎接风。 一人一鸟朝魔界走去,在魔界的外围是一片偌大的树林,她踩着枯叶把小鸟举高,给它看看大树上的鸟窝长什么样。 窃脂扑打着翅膀,和鸟窝里露出头的黄鹂相谈甚欢,鸣烟铧就一边举着一边听这可爱稚嫩的叽叽喳喳声。 忽然,自女子身侧传来脚步声。 她扭头回眸,愣在了那里。 只见远处走来一身着月牙白长袍的男子,他面若冠玉,眉眼柔和缱绻,淡色的薄唇带着天生的弧度,挽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男子披着林间的阳光,给那身白色的衣袍渡上了金色的暖意,像是掌管这片蓊郁树林的山神,仙意和纯净的感觉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似乎察觉到前面有人,他微讶地抬眼,露出了一双通透绿色的凤眼。 鸣烟铧回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鸟,又看了看男人。 白脸、绿眼、带笑, 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样的作者在英语考级、期末考试的寒冬里四更后还保持日更? 反正不是我这样的(理直气壮 为了不卡虐,今天四更完后明后天休息一下,咱们周二再见哦。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不仅是考试,我已经卡文卡了半个月了,很头秃。而且有种老爷们会理解我的迷之自信[嘿嘿] 但是,一想到每天追文甚至留评的老爷们,心里立刻就有种“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爽,我要对她们负责”的沉重。 所以今天四更后明天照旧更新。 对不起对不起昨天忘记感谢了 机智的大橘砸投了1个地雷 2018-12-21 17:38:56 细雨微风投了1个地雷 2018-12-21 10:42:57 卖白菜的墨水投了1个地雷 2018-12-20 23:39:27 卖白菜的墨水投了1个地雷 2018-12-20 23:39:14 机智的大橘砸投了1个地雷 2018-12- 2012:50:12 迷恋海投了1个地雷 2018-12-21 23:26:31 谢谢老爷们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六十八章 从林中走出的男子, 和高举着小鸟的女战神对视了片刻, 随后, 他倏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烟铧神君,许久不见。” 鸣烟铧想了想, 没想出这是谁。 这人身上她感受不到一丝邪气,看起来也不是寻常小仙,难道是自己千万年前见过的哪路大神,又被自己忘记了么。 “许久不见。”既然人家都这么和她打招呼了,应当是从前见过的。“真巧,你也来魔界。” 男子弯眸,“不巧,这是我家。” 鸣烟铧眨眼, 对着男人那双碧色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了这是谁—— 魔君殷旬。 “哦。那抱歉打扰了。”她将小鸟捧回来,冲他点头, “我换个地方。” 殷旬抬眉, 将双眸都带地向上睁开了些, 那双绿眸里便也流露出稍许的惊讶, “你不杀我?” 鸣烟铧更加惊讶,“为何杀你?” 听女子这么回答,男子笑道, “我从前还以为,斩杀魔族是所有神仙的使命。” “帝君无令,”鸣烟铧摇头, “我不杀你。” 五千年前仙魔一战,仙界拜卫黎为将,鸣烟铧则待在东陵宫闭关,只在最后收到卫黎的讯息后下去了接他回来,顺便同众神一起给他鼓鼓掌。 因此,这还是鸣烟铧第一次和殷旬接触。 从前两人倒是有可能遥望过一眼,不过鸣烟铧向来不记人,如果不是那双三界都有传闻的绿眼睛,她也不会猜到这人是谁。 可能是活了上万年,魔君第一次见到不想杀他的上神,当即起了好奇心。他看了看被女孩闷在手里的小鸟,问道,“烟铧神君这是出来遛鸟?” “嗯。”鸣烟铧点头,刚刚松开一点指缝,一个白色的小脑袋就叽叽地钻了出来,它睁着一双碧色的小圆眼和对面男子的碧色凤眼对视。 鸣烟铧低头,越发觉得殷旬和她的小鸟长得一模一样。 殷旬对着小家伙笑了笑,似是和它打招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碧眼的窃脂,它叫什么名字?” “叫小鸟。” “真是个适合它的名字。”殷旬弯眸,“它长得真可爱。” 鸣烟铧颔首,“谢谢,你也很可爱。”长得和她的小鸟一模一样,自然可爱。 “烟铧神君也很可爱。” “谢谢,”鸣烟铧没找到殷旬身边还能回敬夸赞的东西,只好道,“你的家也很可爱。” 手掌里的小东西在不停地扑腾,鸣烟铧松开了点手指给它腾出空间。不想刚刚松开,窃脂就猛地跳出,朝对面的男子飞去。 还未长出成熟羽翼的小鸟飞得不好,跌跌撞撞的几乎是颠到了殷旬面前。 殷旬微讶,连忙伸出手去接它。 鸣烟铧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了,她微不可查地皱眉,对着窃脂招手,“回来。” 窃脂抓着殷旬的一根手指,高兴地抖了抖翅膀,仿佛没有听见主人的话一样,还在男子的手上蹦了蹦。 鸣烟铧沉默,师父就算了,她连刚刚见面的魔君都比不过么……为什么她的小鸟都不像别人家的宠物一样粘着主人。 面前的魔君没有一点要伤害窃脂的样子,他见小东西不肯回到主人身边,十分贴心伸出了立着窃脂的那只手指,主动递到鸣烟铧面前。 窃脂喜欢殷旬身上的草木味,并不想回到只会禁锢它的主人手里,于是顺着殷旬的手指,想要往回跳到他肩膀上,可惜还未动作,便被主人一把捧住带了回来。 鸣烟铧把小鸟抓回来,看向殷旬点头示意,“打扰多时,我们便先回去了。” “叽叽!”窃脂非常不给她面子地唱反调,“再叽就把你扔在这里。” “叽叽叽!”看起来更加高兴了。 一旁看着的殷旬噗嗤笑了出来,他偏转身子,柔声道,“若是烟铧神君不急着回去,不如看看这附近的景色再走?您难得来魔界一趟,这么走了倒让我觉得招待不周。” “叽叽!” “他是问我,不是问你。”鸣烟铧把雀跃的小家伙按回去,然后抬头定定地看了殷旬一会儿。 男人一身月牙白袍,面色柔和,眉眼带笑,那双碧色的眼睛澄澈的不含一丝杂质。林上的阳光倾泻,照在他身上看起来比九天仙子都要漂亮些。 鸣烟铧兀自点头,嗯,好看,不是坏人。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判断有些草率,但就算殷旬有害她的打算,能不能打得过烟铧还未可知。毫不夸张的说,鸣烟铧自化形以来的几万年间,除了鸣阡鹤,还未有人能从她刀下全身而退,就算是朋友之间的比试,和鸣烟铧打完后大家也是要断两根骨头的。 更何况魔界仙界修好数千年,两边各自安生,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不怎么排斥魔族的。 强大的直觉告诉鸣烟铧,这个男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最重要的是,她的小鸟和她一样,是一只倔强的小鸟,强行拂它的意的话,恐怕这三天都不得安宁,整个东陵宫都会充斥着尖锐的叽叽叽。 如是想着,鸣烟铧颔首,“有劳。” 这是天界的女战神和魔君的初遇,虽是立场不同,可哪怕是初见,两人也都没有任何的敌意,反倒是带着对对方的丝丝新奇和好感相互交谈。 于殷旬来说,这是他见到第一个对自己没有杀意的上神;于鸣烟铧来说,这个长得和她小鸟很像而且很好看的男人一点儿都不讨厌。 和冷冰冰的师父、一本正经的卫黎不同,男人的笑容看着很舒服,虽是魔族,可身上没有半分邪气,让她几乎忘了殷旬是个魔君。 一路朝林子深处走去,鸣烟铧大抵明白了为什么这五千年来魔界仙界都如此融洽,甚至每年去魔界游玩赏景的神仙都数不胜数。主要原因就是魔界头头的这副性格。 这一路,她亲眼看见林中的生灵欢喜地绕着殷旬打转,松鼠站在树上朝下望,灰兔躲在树根后,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鹿也怯生生地望着两人。 鸣烟铧很有自知之明,这绝对不是她引来的。因为从小她和卫黎的动物缘就很差,譬如此时,窃脂早就站到了殷旬肩头,对她这个主人看都不看一眼。 “本来这里是一片荒地,战时土地被破坏烧成了焦土,无法生长任何植物。”殷旬冲着前方树枝上 抱着松子歪头看自己的一对松鼠笑了笑,一边给鸣烟铧解释道,“后来我花了一年的时间重整了土地,这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得到了微笑的松鼠们兴奋地绕着尾巴转了个圈,纷纷把手中松子抛给了殷旬。 没抛准,砸到了旁边鸣烟铧的头。 她摸了摸被砸到的地方,然后弯腰将滚到地上的松子捡起来,捏在指尖盯着看。 是东陵宫没有的果子…… “那你很厉害。”她环顾四周,看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根本无法想象从前是一片荒地。 “不,”殷旬弯眸,“厉害的是这些生灵。” “大家都厉害。”鸣烟铧改口道。心里盘算着也去东陵宫养松鼠。 两人行至一片湖泊,不大不小的湖被阳光揉碎了一层薄金铺在面上,波光粼粼的又耀眼又可爱。 殷旬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蹲下身子,一手挽袖,伸手将手掌贴在了湖面上。 鸣烟铧不懂他在做什么,跟着凑了过去,蹲到了他旁边。 只见男人闭目,有淡淡的白光自他手掌溢出,在湖面上荡起了层层的水纹。 水纹波及开来,佐着阳光泻下的碎金铺遍了全湖,晃得人眼疼,整片湖在水纹地律动中,仿佛活了过来。之后的水面下透出一股黑色,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打碎了一湖的宁静。 鸣烟铧微讶,只见一群仿佛枯树叶似的鱼从水里爬到了岸上。这些鱼通体漆黑,身子极宽,腹下还有六只小脚。比起这如仙境一般的周围一切,这些鱼才有点魔族的样子。 它们趴在岸上,每条鱼都吐出了口硕大浑圆的珠子,待吐完之后,又纷纷回到了水里。 殷旬眼睫抬起,施法把这些珠子拖到半空,引湖中的水将其一一洗净,取了袋子装好递给鸣烟铧。 “此鱼唤做珠蟞鱼,是魔界特有的鱼。内含异珠,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罕见。”他笑道,“神君这次来,我未来得及准备什么,就当做特产带回去玩吧。” 鸣烟铧接过,从中取出一颗,见它莹润浑圆,表面流光溢彩,十分漂亮,根本无法想象那样丑陋的鱼体内会有这么好看的珠子。 她毫不扭捏地收起,冲着殷旬略一点头,“多谢。等你下次来天界玩,我一定也好好招待你。” 殷旬舒展眉眼,莞尔道,“那就有劳神君了。” 鸣烟铧这次遛鸟的时间实在是不短,她看了看天色,冲窃脂招手,“该回去了。” “叽叽叽。”玩了一天,小家伙也再没有和鸣烟铧唱反调的精力,殷旬伸手,将它递到鸣烟铧手中。 “神君就要回去了?” “是,今日多谢你。”鸣烟铧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跑到人家家里遛鸟,殷旬不但不赶自己走,还热情地陪她一起遛,一路都跟自己攀谈,临了还送珍贵的特产给自己。 “耽搁你一天的时间,真对不起。”她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根玉简给殷旬,当做珠子的回礼,“往后有需要你就捏碎它,不管何时何地我都会赶来的。” 她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但是如果是要推翻天界、杀死上神这种事,我就不能帮忙了。” 殷旬握着手里的玉简,垂眸看了会儿上面的纹路后收好,勾唇笑道,“我倒是第一次收到上神的玉简,您放心,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我一定会好好保存。” “那我便先回去了。”比起待腻的天界,这里四周的景色新鲜且更富有生气,鸣烟铧问道,“以后我还能来打扰吗?” “自然。”殷旬颔首,“您随时来我都愿意作陪。” “谢谢,”鸣烟铧点点头,捧着自己的小鸟踩上了祥云,“就此别过,再会。” 身穿月牙白长袍的男人站在下面目送她离开,直到两人再也看不见后,他才收回目光,转身朝自己原本要去的地方走去。 鸣烟铧不禁感叹,身为魔君,殷旬未免也太谦虚温柔了。 “叽叽叽。”手掌里的窃脂伸着翅膀比划着什么。 “嗯,他是个好人,我也很喜欢他。” “叽叽——” “有空再来。” “叽叽叽!” “但是你要乖,不能老是只待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 为什么鸣阡鹤会更加怜爱烟铧,还赐了自己的姓给她 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烟铧这孩子实在是看着有点呆啊,怜爱怜爱,重点在怜。 这么给卫黎解释之后,卫黎就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没有被师父赐姓了。 谢谢yukiky、莫长安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六十九章 鸣烟铧回去的时候卫黎正好也从帝君那里回来, 他看了看鸣烟铧手中的窃脂, 又看了看鸣烟铧, 问道,“你出去了?” “显然我不是在家里。”她慢吞吞地开口, 又对卫黎道,“帝君终于放你回来了?” 卫黎颔首,“显然我已经回来了。” 两人对视片刻,然后鸣烟铧哦了一声,捧着小鸟自顾自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卫黎则是折向鸣阡鹤那。 鸣烟铧瞥了他一眼,卫黎这些年似乎很忙,每次从帝君那里出来后就钻进师父的房里,两个人看似交谈, 但其实都是卫黎一个人在说话,师父真正的回应极少。也不知道他们都在谈些什么。 她有些同情卫黎,这些年忙着帝君的事情, 他都没时间练剑了, 原本能在她手上坚持半个月的, 前几天比试, 他只坚持了十天,去年又从战神榜前十除名了,被第十一名打断了根肋骨狠狠嘲笑了一顿。 没时间修炼, 真惨。 因为回到了安全的家里,她便没有用手捧着窃脂,而是将它顶在头上, 给它更多的活动空间。窃脂对此也感到满意,挺起毛茸茸的胸脯,昂首阔步地在烟铧头上踩来踩去,宛如巡视自己领土的帝王一般。 鸣烟铧顶着小鸟来到自己的屋子时,嗅到了一股鱼腥味,她脚步一顿,果然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是个红裙小姑娘,她抬着一张娇媚的脸,在看见面无表情的鸣烟铧和她头顶的窃脂后,错愕了一瞬,“鸣烟铧,这是你的新头饰?” “不,这是我的新小鸟。”鸣烟铧绕过她,朝门里走去。 红裙姑娘跟在她身后,摆了摆手,“唉怎么样都好,但是你能不能学学你哥,人家威风凛凛的多气派,你怎么天天跟个村姑一样。” “他不是我哥。”鸣烟铧将窃脂放回鸟笼,转身严肃地看向她,“我才是卫黎的姐姐。” 凌悦玥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你们俩争了几万年了,还没定下来啊?你就让让卫黎,让他当哥哥不行吗。” “不行。” “但是你们这样换来换去的,我们记着很麻烦啊。” 小时候的卫黎和鸣烟铧曾经为了到底谁是老大而大吵了一架。 那时候看起来还是个幼童的鸣烟铧听到别人说她是卫黎的妹妹后非常不高兴,她抬头,十分郑重地告诉摸着自己头的龙王,“烟铧是姐姐,卫黎是弟弟!” 龙王尴尬了一瞬后,连连点头,“哈哈,是本王记错了,烟铧是姐姐。” “不,您没有记错。”乖巧站着的卫黎突然开口,“我确实是哥哥,烟铧才是妹妹。” “不,烟铧是姐姐。”鸣烟铧转头,黑眸定定地看着卫黎。 “不,卫黎是哥哥。” “卫黎,”女孩脸上溢着严肃,她压低身子,拇指按上身侧的剑,沉声重复道,“我是姐姐。” 卫黎同样也按上了自己的剑,“我是哥哥。” 眼看着两个小不点要打起来,边上的鸣阡鹤还在品茶,没有一点劝阻的意思,龙王急忙将两人按住,“对对对,烟铧是姐姐,卫黎是哥哥,没有谁是弟弟妹妹,大家都是哥哥姐姐好不好?” 但是这话显然糊弄不了上古玄石,烟铧收了剑,跑到鸣阡鹤身边,拉着他的衣摆仰头看他,“师父,烟铧是姐姐对不对。” 卫黎抿唇,这样的撒娇他是做不出来的,于是小男孩睁着一双固执的眼睛紧紧注视着自己的师父。 鸣阡鹤放下茶盏,睁开眼看了看这混乱的场面和面露尴尬的龙王。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缓缓开口,声如玉石相击,“千年为期,卫黎是哥哥。” 。…… 于是每一千年这两人交替做哥哥姐姐,这一千年则是轮到了烟铧做姐姐。 鸣烟铧不是很想谈论这件事,她看着面前的凌悦玥,问道,“你有事?” “当然,不然我做什么从东海跑到这里。”凌悦玥拍了拍鸣烟铧的肩,“父王布置了任务,你帮我去看看。” “不要。”鸣烟铧立刻拒绝。 “为什么不要!”凌悦玥瞪眼,“你不是就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么。” “我为什么要。”鸣烟铧拂开她的手,转身,“那是你父王给你布置的任务,与我何干。” 凌悦玥绕道她前面,插着腰豪气道,“你开个价,多少钱你才干。” “我不缺钱。” “那龙宫里的宝物也行。” “我只要惊蛰。” “那新的宠物也行。” “我有小鸟了。” “叽叽叽!” 两人转头,见窃脂气愤地叫了起来,鸣烟铧抬了抬下巴,“看吧,它讨厌你了。” “啧。”娇媚张扬的龙女挑眉,“我不管,我是公主,你得听我的。” “这里不是东海。”鸣烟铧淡淡道,“况且,你直接让你手下的人去替你做不就好了。” “父王早就在东南西北四海中发了消息,不许任何人帮我。你当我傻还是我父王傻?” “你傻。” “你!”凌悦玥气急,“我不管,你就得帮我,看在我是你唯一的朋友这点上,你也要帮我。” 鸣烟铧顿了顿,然后直直地看着她,非常诚恳道,“你不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才是你唯一的朋友。” 这条暴躁傲娇的小赤龙根本就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愿意和她结交的,她又看不上,总觉得人家和她不是一个档次。故而这千万年下来,只有鸣烟铧和她相熟。 “你、你烦死了!”被戳中痛点的凌悦玥甩袖,“算我求你了,帮我这一次行不行,我给你的惊蛰镶颗龙珠。” “那惊蛰会坏的,你也没有资格动龙珠。”恐怕整个刀鞘都会被龙珠烫坏吧……不过,“为什么你这么不想去,你也不是个不喜欢打架的斯文人。” “胡说!我最斯文了!每天斯文得跟个蚌壳一样!” 鸣烟铧倒觉得现在的凌悦玥像个鼓起的疯狂河豚一样。 但是说起不愿意去的原因,凌悦玥忍不住叹了口气,恹恹道,“父王为了避免我找人代做,让南宫逸那厮监督我。” 她这么一说鸣烟铧就明白了,若是请别人监督,可能还会对凌悦玥睁只眼闭只眼或者屈于龙女的淫威,但是南宫逸不一样,恐怕龙王能请得动还不会给凌悦玥放水的,只有南宫逸这一人了。 想到这里,鸣烟铧敬佩地感叹,“龙王英明。” “是啦是啦,他的英明全英明在后院女人身上了。” “龙王的后院不就只有你和你母后么。” “对啊,对母后就千方百计的讨好,对我就绞尽脑汁的陷害。”凌悦玥摆手,“反正我不想见到南宫逸,这破任务爱谁谁,本公主才不伺候。” “嗯,爱谁谁,我也不伺候。”鸣烟铧推着她往外面走,准备关门送客。 凌悦玥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震惊道,“你!你居然敢推东海的公主!我要告诉我父……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打不过我。”鸣烟铧冷漠地戳破了东海公主的脸面,她俯视着台阶下的凌悦玥,伸手合门,面无表情道,“再会。” “等、等等!”凌悦玥撑住门板,“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就只有你的幻术能瞒过他了。” 她暗暗咬牙,近乎屈辱地鼓起了腮帮子,小声的加了一句,“我、我我给你摸龙角。” 听到这句话的鸣烟铧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眼神,她一言不发,却朝凌悦玥伸出了手。 “等你做完再给你摸啦!” “不要,现在。” “……” 红裙龙女涨红着脸,低下了骄傲的头颅,砰的一声,有两珠金灿灿的龙角自她头顶冒出。 鸣烟铧眼睛亮了亮,然后伸出手直接一手一支抓了起来。 “嘶——你轻点啊!”大概是力道没有控制好,凌悦玥倒吸了一口凉气,低着头嘴巴依旧不停,“居然被人握住了龙角,这样羞耻的事情……我要嫁不出去了呜呜……” 鸣烟铧又忍不住捏了两捏,然后安慰道,“没关系,反正前面这万年也没嫁出去。” “闭嘴,摸完了就给本公主做任务去。” 虽然凌悦玥语气恶劣,但是既然答应了她,鸣烟铧就不会反悔。她点了点头,“地点?” “在一个叫娇的海岛上。具体在哪我也没去过。”凌悦玥从储物镯里掏出一卷地图递给她,“上面标着东海所有的岛屿,你自己找找,应该很容易找到的。” 鸣烟铧接过,打开一看——密密麻麻近千个岛屿。 她合上,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凌悦玥,其中意思不需言表。 “不管,你已经答应我了。”凌悦玥望天,“打败岛主从他的洞府里取出一个盒子就算完成了。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说完,她立刻化作一道红光朝远方疾飞而去。 鸣烟铧站在门口,看了看手里的地图,又转身看了看屋子里已经睡着了的窃脂。 看来又要把小鸟托付给师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哭了,昨天的那个珠蟞鱼,只有一个人还记得吗。 时间隔得是有点久,都怪学校!每天那么忙! 这文正确的顺序应该倒着来看,因为从前大家当作篇普通修真文(虽然现在也是篇普通修真文),大家猜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世界是本书,卫黎烟花是男女主。 所以之前我写的很多小细节老爷们也就一眼带过去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前期作话一直说“要是老爷们愿意,等完结后二刷(说了是完结啊!怎么那么多人二三十章就跑去二刷,还问我“伏笔呢?没看出来”),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我本来想着,要不然往后我在作话里把前期的伏笔拿出来提一提,然后发现……提不完,而且我提出来,大家看着就很没意思(虽然不提也没意思) 所以,现在有两个选项↓ 要是愿意二刷或者记性好的老爷们可以自己找一找,体会体会。 忘记之前剧情的,也没事,咱就当个娱乐,看着玩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名家的书,过一遍消遣消遣就行了。 ☆、第七十章 鸣烟铧将自己变成凌悦玥的样子后低头, 看了看一身装扮。石榴红的曳地裙, 无数零零碎碎的金片片, 沉重的长簪短钗。 这不是个方便挥刀的装扮,虽然金金红红的很好看, 但是穿着未免也太难受了。鸣烟铧转了转头,听着珠翠碰撞的声音,感觉自己只捏了两下角角太亏了。 不止是衣服,鸣烟铧遇到了更大的难题—— 她不擅长看地图,尤其是海上的地图。 东海浩瀚,磅礴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特有的腥味,让身为阳极玄石的鸣烟铧感觉被一块吸饱水的抹布迎面拍上。盯着那块宛若蚂蚁爬的地图看了良久, 鸣烟铧叠好地图塞进储物袋。 算了,回去吧,让卫黎来好了, 他挺适合海的。 女子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去, 却忽然瞥见下方的一抹白色。 她眨了眨眼, 那个好像是……殷旬? 她伏在云端朝下看, 只见殷旬踩在海面上,连连点水倒退着掠去,而他面前, 有一只巨大的怪鱼在逼近。 那鱼只浮出一个头颅,却比殷旬整个人都还要大。 水声渐响,怪鱼一跃而上张开了血盆大口猛地朝殷旬袭来, 口中嶙峋的锐齿每一根都能将殷旬穿透剁碎。男子却不躲不闪,抓住了它下颚的某处,单手将怪鱼自海里拎出。 这一拎让硕大的海鱼猛烈挣扎起来,足足十丈的身子从海水里被迫拔出,鱼身扭动,尾巴拍起了滔天巨浪,然而海水却在靠近殷旬时,被他的灵气阻隔在外。 男子微微蹙眉,像是有些烦恼的样子,用另一只手指尖在鱼头上点出一点白光,原本剧烈挣扎的鱼立刻安静了下来昏了过去。 海浪平息,殷旬一手提着鱼,一边朝上看去,含笑的清越之声响起,他抬头道,“又见面了,神君。” 见被他发现,鸣烟铧也没打算隐匿踪迹,她飞至殷旬旁边,看着男人手上拎着的这只巨大无比的怪鱼,虽然昏了过去,但是鱼鳃还在微微颤动着,有水顺着鳞片滴滴答答的落入下方的海中。 她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我想看看海印和水印谁到底更胜一筹。” 海印就是男人手上的这只怪鱼了。 鸣烟铧眨眼,“你要让他们打一架?” “是。” “可是海印只生活在海里,水印则在湖中,你要怎么让他们打架。” “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公平的比试一场。”殷旬看向鸣烟铧,“神君不好奇么。” 鸣烟铧老实地点头,“好奇。”海中的鱼类霸主和湖中的鱼类霸主,到底打起来谁会赢,没有一卷书上记载过。这样前无古人的问题鸣烟铧也想知道一下结果。 “神君有兴趣的话,不如一起来看。”殷旬弯眸,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不过神君今天这副打扮,是有要事?” 鸣烟铧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凌悦玥的样子,她下巴内收,猛地想起面前的男人是魔君,可不是什么无害的碧眼小鸟。 “你居然能一眼识破我的幻术,就连师父都未必能看穿。”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带着点探究和赞叹地看向殷旬,“你很强。” “谢谢。”殷旬笑眯眯地应下夸赞,鸣烟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直接,平常的神仙都要“谬赞谬赞”“哪里哪里”“过奖过奖”的叠词一下,这个魔君一点都不谦虚。 不过既然有实力,也用不着谦虚。 “烟铧神君这是要去做什么。”殷旬用没有拎鱼的那只手又指了指鸣烟铧身上的裙子,“我是不是耽搁您了?” “我要去娇岛,可是找不到在哪。”鸣烟铧偏头,“你知道娇岛在哪么。” “娇岛?”男人那双碧色的眼睛露出些讶异,然后看了看鸣烟铧的一身装扮,了然道,“神君是要替东海龙女试炼?” 鸣烟铧侧目,“你知道?” 殷旬笑着点头,“自然,龙王怕有人替她作弊,已经把这消息发布了三界。” “不愧是龙王。”鸣烟铧思忖了片刻,“但是我受人之托,不能悖信,你就当没见过我,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不告诉别人倒是没问题,”殷旬看了看她的头顶,“但是上娇岛需要龙角为匙,神君的幻术虽已登峰造极,可龙角却须得真龙龙角才行。” “啊……”所以说,凌悦玥白被她摸角了。 “看来她还不知道。”鸣烟铧微微皱眉,随后闭目传讯给凌悦玥。 鸣烟铧传完讯息后立刻抹去了这身装扮,又恢复了黑衣马尾的样子。 殷旬就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十分耐心地等她做完。 途中海印迷迷糊糊地吐了个泡泡,被殷旬又点了点,昏迷的更加彻底了。 鸣烟铧处理完后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嗯……”殷旬沉吟片刻,随后对着女子莞尔,“不知道,这个想法也是临时起意的,具体怎么做,还没想过。” 笑得人畜无害的魔君对女战神提出了邀请,“神君有什么好主意吗?” 鸣烟铧沉默,她本以为魔族的魔君应该是个心思缜密擅长布局的人,就如卫黎一样,做事之前先列计划。如今看起来,倒是极为随性。 殷旬倒不至于真的什么事都想到哪做到哪,大事情上他还是十分严谨的,否则这魔君之位早就被人扒拉了下来。但是平日里,他最讨厌条条框框,万年前帝君为了收服魔界,有意封殷旬为天界副君。 殷旬也不是个喜欢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人,大规模的开战,会毁掉他的宝贝花草。 但是他上来看了眼天条之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要他恪守这些,他宁愿战后再花精力重新种树。 譬如今天,擅自带走水兽,这可不是名正言顺能见光的事情。按理来说是不被允许的。 同样的,鸣烟铧也是个不在乎规矩的孩子,如果不是卫黎时常在她身边扯着,恐怕她早就上诛仙台了。 就是如此,小时候的鸣烟铧也因着好奇一池子的水需要烧多久才烧干,于是将帝君的莲花池烧了个彻底。身为上古阳玄石的她放的还不是凡火,那火在帝君的后院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最后惊动了闭关的鸣阡鹤才平熄了一场火灾。 火是平熄了,帝君的怒火却远远没有平息,他将鸣烟铧丢去了北极,关了十年的禁闭。而在那一千年做哥哥的卫黎,也被鸣阡鹤以管教妹妹不善为由,一起扔了过去。 从那时候起,鸣烟铧尽量不给卫黎添麻烦,也就不再怎么出门,平常都待在东陵宫修道练刀。 今日遇见了殷旬,那一直压抑着的天性被勾了出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殷旬手中的大鱼,非常积极地替他想办法。 如果是在海中,那对水印不利;在湖中,则对海印不利。无法保证比赛的公平。 一黑一白浮在空中静静对视着,男子手上提着的是比他大数十倍的大鱼。两人思忖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好方法。 海风吹过,殷旬松了手,巨大的水兽落进海里,砸出了滔天的浪花。他叹了口气,面露遗憾,“是我异想天开了。” “不。”鸣烟铧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微抬,让还未沉底的海印又凭空飘回了空中,宛如晒鱼干一样晾在了一旁。 她看向殷旬,“可以以灵气为池。” 不一定要在水里,将纯粹的灵气凝聚成液充斥池子之中,这样一来,不管是海印还是水印都能在里面存活,而且还可以随时补充灵气。 男子睁眼,瞳孔中的绿色似乎亮了一些,“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凝灵成液需要耗费巨大的灵气……” 鸣烟铧颔首,“我可以帮你。”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立刻行动。 鸣烟铧走前顿了顿,虽然她很感兴趣到底海印和水印谁更强,但是按照经验来看,这件事如果被卫黎知道了,她肯定会被说。 于是她和殷旬商量,“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和你一起玩的事情,不然我会被骂的。” “好的。”殷旬点头,“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鸣烟铧对殷旬的上道十分满意,又开口说:“海印和水印一族都数量不多,比试点到为止就行了,到时候我们还是要把它们放回去的。” “这个自然。魔界的水印不多,我身为魔君不会让它一族灭绝的。” 达成了共识的两人非常愉快朝殷旬家里飞去。 上次鸣烟铧虽是去了魔界,但并未进殷旬家做客,这是她第一次来魔君的魔宫。然而预想中金碧辉煌的宫殿她没看到,倒是看见了一个植物繁多的小院子。 见女子目露疑惑,殷旬解释道,“我一个人住不必浪费那么大的地方,不如让给花草树木,他们才更需要土地。” 鸣烟铧立刻对殷旬肃然起敬,“如此节俭务实,当为三界表率。” 殷旬笑着,“实话而已。” 殷旬的院子除了几间屋子以外,在后院还有一汪温泉。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地方能腾给他们身后的这条大鱼。 鸣烟铧去看殷旬,却见他闭目,嘴角噙着一抹天生的浅笑。随后,有什么东西从地面破土而出。 烟铧退后几步,两人面前的脚下有一颗巨大的荷叶冲天而上,根茎直插云霄,叶面直径长达百丈。 她微微错愕,殷旬却已然睁开双眼,伸出右手倾斜身子,笑道,“神君请。” 鸣烟铧飞至上空,和叶面齐平,原本薄薄的叶面在整体放大之后厚到有一人腰宽,她拉了拉叶子的边缘,发现十分坚韧,大抵是被殷旬施法加固过了。 前听闻魔君殷旬能让百草为其效命,今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如此。不过顷刻之间,荷叶便冲破云霄,如果让他使出全力,不知道能不能让下界所有的植物都长至九天。 殷旬紧接着飞了上来,他朝荷叶里面望了望,然后微微蹙眉,“好大。”这意味着两人要输送的灵力会多不少。 “可以试试。”鸣烟铧颔首,率先将手掌贴在了荷叶叶边上。 两个时辰过去后—— 荷叶中心的荷叶梗上被铺满了一层薄薄的水。 鸣烟铧:…… 她转头,看着旁边的殷旬,一字一句非常认真道,“我是火玄石,所以不太容易凝液。” 殷旬点头,“我绝对没有质疑神君能力的意思。” 鸣烟铧沉默,然后让开位置,示意殷旬来。 两个时辰过后—— “今日和海印大战损耗了太多灵力。” “嗯……” 殷旬换了个思路,“不如将海印变小试试?”他转身,抚上了海印的身子,那巨大的怪鱼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了下去,直到只有普通鲤鱼那般大小。 将海印变小之后,便不需要那么大的荷叶,殷旬便也将荷叶缩小,这样一来,里面的灵液便堪堪够了。 “好像可以。”鸣烟铧低头,看着到了荷叶边上的灵液,“那水印去哪找?” “大湖里面一般都有。”殷旬没有把海印放进荷叶里,避免它比水印多吸灵液。 “印之一族都活在深水处,你之前是怎么把海印引上来的?”鸣烟铧有些好奇,不仅引上来了,还让海印看起来十分暴躁的样子。 “用这个。”殷旬摸出三根香晃了晃,“以前得到的印香,取印的油脂所制,在水上点燃,就能引得印鱼出现。”他递给烟铧,“神君想试试吗?” 鸣烟铧接过,“谢谢。” “不客气。”殷旬笑道,“接下来去找水印吧。” 两人动身,由殷旬引路去各大湖泊寻找水印。 他先是带着烟铧去了最近的迷湖,鸣烟铧站在水上,将香点燃,等了许久却没见到水印。倒是有小鱼不停从水里跳出来去碰殷旬。 鸣烟铧举着香,望着殷旬的眼神里满是羡慕。她什么时候能像殷旬一样招小动物喜欢就好了。 在等水印出来的期间,殷旬闲着无事,捏碎了灵果喂鱼。上百条各异的鱼儿在水里晃动,什么颜色都有,一湖的五彩斑斓涌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抢食。 他分了点灵果给鸣烟铧,“水印还未出现,神君要喂会儿鱼吗?” 烟铧接过,掰碎灵果投到水下,她手指朝哪儿,鱼群就跟着朝哪儿,像是隔空在湖里画活泼的彩虹。从未被动物喜欢过的鸣烟铧沾着殷旬的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抢着追逐的感觉。 她眼睛发亮,觉得喂鱼比看海印水印打架还要有趣。 两人就这么掰着灵果喂鱼,却久久不见水印的影子。 殷旬诧异地咦了一声,思忖道,“莫非这里没有水印?” “要下去看看吗?”鸣烟铧掰完了殷旬的果子,自掏腰包开始掰自己的果子,近乎忘了他们是来干嘛的,只觉得小鱼真可爱,她也想在东陵宫养…… “不了,下去也未必能找到”殷旬摇头,“我们换个地方吧。” 不幸的是,先后换了三个大泽,都未见到水印。眼看着手里的香将要燃尽,鸣烟铧惊道,“水印已经稀少到了这般地步么。” “这些年确实不常见,”殷旬摇头,“主要是我没有注意过水印的动静。看来只能去魔湖看看了。” 魔湖,魔界最大的湖沼,被冠上了魔族之名的它几乎聚集了所有水生魔物。物种繁多的同时也暗藏了不少恐怖凶残的水系魔物。 殷旬看向鸣烟铧,“神君若是不便,可以在这等我回来。” “不用,一起去吧。”虽然水元素磅礴的湖泊确实对她不利,但鸣烟铧自认为还不至于无法应付普通的魔族。 但是魔湖里的魔族显然不普通。 鸣烟铧睁大了眼睛,她震惊地看着趴在魔湖岸边的女子,女子头上长着一对长长的蓝色鹿角。 “那是什么?”她凑到殷旬耳边小声问道,这个漂亮的姑娘有着和凌悦玥相似的龙角。让她很想上去捏一捏。 “这是魔湖里的水龙。”殷旬转头,看见了鸣烟铧眼里的震惊,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她的角很漂亮。”蓝幽幽的,比海底最漂亮的蓝色珊瑚还要优美好看。 “这倒是没错,这里的水龙虽然大多不必海龙强大,却更加细腻美丽。”殷旬笑道,“她们的声音也极为动听,神君想与她说说话吗?” 鸣烟铧极有自知之明地摇头,“我会吓到她的。” 两人靠近,鸣烟铧没有上前搭话,水龙姑娘却已发现了殷旬。 她破水而出,一双玉腿被鲛纱裙裹着从水里翻到岸上,鲛纱上闪烁着蓝芒,将她白皙的腿衬得有几分透明。 水龙冲着殷旬恭敬的行礼,“魔君大人。” 那声音似水如歌,宛转悠扬,确实如殷旬所言,极为悦耳,若是修为普通之辈,怕是已被迷了心智。 鸣烟铧没有被声音迷惑,眼睛却粘在了女子头顶的龙角上。近距离看,蓝色的龙角上还带着亮晶晶的小粒子,在乌云密布没有阳光的魔湖中,缠上了细碎的星光。 殷旬虚扶她起来,问道,“我来找水印,魔湖里可还有健壮的水印能借我一用?” 水龙女微讶,袖子遮着唇摇头,“有是有,但是水印们已经休眠了。” 鸣烟铧偏头,眼睛里露出了和殷旬同样茫然的神色,“休眠?” “是的,每年的秋季就是它们休眠的时候,要到来年春季才会醒来。”龙女道,“水印休眠是很长的。” “这我倒是从来不知。”因为水印太过稀少的原因,两人还是第一次知道水印是要休眠的。 龙女迟疑地看了看挂在两人身旁鲤鱼大小的怪鱼,活在湖沼里的她,并不知道这么小的东西是个海印,“魔君是要给水印喂食吗?” “不。”殷旬摇头,“既然它们已经休眠了,那便罢了。” 他转身,歉意地跟烟铧道歉,“抱歉,耽搁了神君。” “没有,”鸣烟铧摇头,“喂鱼很高兴。”如果不是殷旬招来那么多鱼,平常她喂什么,鱼都不会过来的。第一次尝到喂鱼的甜头的鸣烟铧一点儿都不觉得被耽搁了时间。 水龙姑娘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若是魔君需要,我可以唤醒它们。” “不必了。”殷旬抬手,“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这便回去了。” 无法抓捕水印,两人便只好折回了殷旬的院子,望着花费了不少时间凝聚出来的一荷叶灵液,无功而返的两人对视一眼,殷旬倏地笑了出来,他将荷叶和海印再度变大,坐在荷叶边上晃了晃腿,“到底是我考虑欠周。” 鸣烟铧跟着坐在他旁边,点了点头,“我都不知道水印要休眠” 殷旬伸手,引海水入荷叶,将在半空挂了大半天的海印放了进去,清醒过来的海印发现换了陌生的环境,懵懂地在荷叶四周撞来撞去,撞得硕大的荷叶摇摆起来。 坐在荷叶边上的两人也跟着左右颠簸。 鸣烟铧稳住身形,正想开口说回去,却见夕阳下的男子弯着一双澄澈的绿眸,任由身子跟着荷叶左摇右摆。身后的头发被风刮到脸上,却没遮住满满的笑意,倒是用墨色的发丝将那两点清碧更加突显了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感受划过的大风,抬头看着瑰丽的天空,云彩灼烧后被拉成细丝,缠缠绵绵地躺在红铁色的天上,有鸟雀掠过,被烫地留下一声长鸣。 这一切都清晰的映照在那双带笑的碧色眼眸中,像是湖泊里的倒影,把景物原来的模样剥去了,附着上了湖泊自己独有的味道。鸣烟铧看着,也就咽下了口中的那句回去。 “今天多谢神君屈身作陪。”殷旬回眸,勾唇笑着,“比起从前一个人,确实有意思了许多。” 同为好久没有小伙伴一起玩耍的鸣烟铧摇头,“不用谢,我也很高兴。” “不知下次还有机会和烟铧神君一起游玩吗?” “自然。”和殷旬一起玩,比和卫黎一起有趣得许多,让鸣烟铧尝到了这千万年都没尝到过的畅快。更何况卫黎这些年不是忙公务就是忙帝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她一起玩过了。 “那么,神君算是愿意与我结交为友了?”殷旬站起来,风自他背后吹过,将他的衣袍吹得鼓鼓作响。 鸣烟铧仰头看他,点了点头,“你很好,我是喜欢和你做朋友的。” 男子弯起了那双晶莹剔透的绿眸,里面的绿意便也像夏季的树叶子一样,深邃了些,“蒙神君厚爱,从今往后,我所掌控的一草一木,都会供奉神君之名,” 他的声音被半空冽冽的晚风吹地散了,松松柔柔的落入鸣烟铧耳中,她微怔,“这样的礼未免太重了。” “不重,”那人勾起了嘴角,却带的眼角眉梢都透出了温柔缱绻,“我是真的喜欢烟铧神君才结交的,这不过是想让神君知道我的心意,私心希望神君能把我也当做重要的友人罢了。” 鸣烟铧起身,对上殷旬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会把你当做很重要的友人的。” 殷旬冲她笑,那笑容烟铧百看不厌,是她这几万年来见过笑得最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烟铧:殷旬对我这样情深义重,我不能负他。 殷旬:太好了,给宝贝花草找了个后台! 这就是不著名的荷叶结义 大家注意,心机殷旬这章正式上线了。 今天礼物节,给二十四点点前评论的老爷发个红包,大家追到现在,辛苦了辛苦了。 【就不要祝我礼物节快乐啊哈,风声紧张,作者有点虚】 ☆、第七十一章 鸣烟铧交了个新朋友, 新朋友是魔界的魔君。这让她感觉很新鲜, 因为她从没交过魔界的朋友, 同时她回想了一遍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里面,发现她最愿意一起玩的是殷旬。 她一边给小鸟喂肉一边感叹于自己之前交往的人居然都那么无趣, 几千几万年的交情居然比不过一个见了没几面的殷旬。 “叽叽叽!”窃脂吃完了一条肉还想要第二条,鸣烟铧不给,它就扑倒鸣烟铧头上用小爪子踩来踩去,妄图把她的头发踩乱。 一旁看书的卫黎忍不住道,“你未免太宠它了。” “有么。”鸣烟铧努力向上望去,和正好从头顶往下看的窃脂大眼对小眼。 “叽叽!”额头被啄了一下,窃脂又回到了头顶踩她的头发。 鸣烟铧立刻对卫黎道,“卫黎, 你这么无趣,是不会有小鸟喜欢你的。”窃脂虽然啄她,但是对着卫黎连叫都不会叫一声。 “我为什么要被小鸟喜欢。”卫黎合上书, 脸上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连小鸟都不喜欢你, 还会有谁喜欢你。”鸣烟铧摇头, “你太死板了卫黎。” 卫黎:“……”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 但是总觉得哪里都很奇怪。 他理了理桌上的东西,正色道,“晚些秦易文要过来, 你今天还出去么?” “他过来做什么。” “凡界战乱,他要分配下凡的神仙,是过来与我商议人选的。” “哦。”鸣烟铧点点头, 这种事情她也见过不少。 文昭司君秦易文和他们不同,是个每天拿着簿子翻来翻去的文官,下界发生什么事了就找个刚好快历劫的神仙下去平定一下,天界哪里有了流言蜚语了也要派人去平定一下,魔界有了动静了还要派人去平定一下。 总之就是负责平定各种大小事宜的总管,他本人非常受帝君重用,经常把他带在身边,这样一来,就连帝君家里的鱼死了,都要去平定一下。 整体看下来,鸣烟铧感觉自己真是整个天界最幸福的上神了,什么麻烦事情都没有,只要需要她的时候拿起刀就行。 但是一个人太空也不是什么好事,身边一起长大的几个都忙得团团转,这样一来,烟铧就只能一个人了,以至于她还需要去魔界交新朋友。 不知道新朋友平时忙不忙,魔君这个职位听起来不是很清闲,如果殷旬也忙的话,她又只能自己一个人了。 回过来鸣烟铧回答了卫黎的问题,“今天不出去。” 话音刚落,额头就是一痛,鸣烟铧抬眸,和趴在自己脑袋上啄自己额头的小鸟对视,“不行,前几天刚刚带你出去玩过。” “叽叽叽!” “而且你最近一点都不乖。” “叽——!” “叽也没有用,过两天再说。” 卫黎皱眉,“你真的太宠它了。” “所以连小鸟都不喜欢你喔卫黎。” 晚些的时候,秦易文满脸愁容的过来,他肤色本就偏白,再配着一身青色长袍,看起来更显单薄。 “卫黎,烟铧。”他冲两人一拱手,然后叹了口气。 鸣烟铧见他这副模样,不解地问道,“挑个能打的那么难吗?”不过是凡人间的战乱,天界三百八十一战神,随便哪一个不行? “唉,并非如此。”秦易文摇头,“这次凡界开战的明、季两国,明国带兵的都督并非常人,而是慕良神君在此历劫。” 鸣烟铧睁眼,“这么巧?” 秦易文苦笑,“可不是么。” 慕良并不是天生的神,而是从一只巨狼修出的神体,虽然资质一般,但是超乎常人的坚韧刻苦让他稳居神榜前五。是不可多得的集文才武力于一体的大神,若不是帝君不喜他阴沉的长相,他自己也无意权力,这帝君的继承人之位,恐怕是较难轮到卫黎来坐的。 “不仅如此,他妻子兰仙子也跟着一起下的凡,现在在他身边,简直是如虎添翼。” 兰仙子并不是多么厉害的神仙,但是她天生自带福泽,凡是接触她的人,都会意外的好运。从前烟铧卫黎小时候就很喜欢黏着温柔的兰仙子,一度让鸣阡鹤觉得清净了不少。 “那你真是完蛋了。”鸣烟铧听完,面无表情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秦易文眼角抽搐了一下,说话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率。 卫黎倒是有些不解,“只是平定战乱的话,按照慕良神君的能力,佐之兰仙子的加持,应该不出几年就能结束才对。你何必出手。” “但是季国的新皇是帝君的次子,按理季国应该强盛百年的,若是上位第一战就输了,必将国家动荡。”秦易文有些奔溃,为什么这些神仙就不能挨个下去历劫,全都要挤到一块儿,他夹在中间,谁都不好得罪。 “叽叽叽!” “啊,秦易文小鸟在笑你。” 秦易文:“……” 同样都是石头,但是还是卫黎更通人性一些。 “这时候在派人下去,至少得等十六年才能上场。”卫黎摇头,“别说十六年、六年,说不定六个月之后慕良上神就大胜了。” “为今之计,你只能派擅长治理国家的神官下去,辅佐帝君之子来稳定季国。” “我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秦易文叹了口气,“可这样的神官大多都身在要位,突然要不见个几十年,这空位又该派谁来填。” 确实,天界的大家这些年似乎都不是很想当官治理天上。神君大多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闭关,仙君则喜欢和朋友四处游玩,大家都不太追逐那种忙碌且麻烦的官位。 换句话说,天界人才很多,但是愿意揽活的很少。 鸣烟铧非常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换做是她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每天对着公文和吵吵闹闹的上官下属,有这时间精力不如好好练刀或者打坐修行,就算是遛鸟都有意义得多。 秦易文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卫黎,他试探着开口,“卫黎神君,看在我们几万年的交情……” “我拒绝。” 石头就是石头,说话一点都不懂得委婉。 至于烟铧,秦易文是丝毫不指望的,这块石头下去,搞不好又要来一次大战。 走投无路的文昭司君急得头发都掉了两根,他又一次地看向卫黎,“你跟在帝君身边许久,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若论长短,你不是跟帝君的时间更长?” “说得也是……” 鸣烟铧见两人皆一筹莫展,便慢吞吞道,“去请容前辈不就好了。” 两人一惊,同时看向她,“你是说容想云?” “她很厉害,把自己的属地都管得很好。”鸣烟铧反倒有些不解,“你们为什么不找她。” “那也得请得动才行……”秦易文扶额,“她那个性子,怎么看都不会同意的。更何况她向来和帝君不对付,要她下去辅佐帝君次子,估计会先弑君。” “嗯?”鸣烟铧皱眉,“你不是说要求季国百年强盛么,又没说要帝君次子当百年的皇帝。” 秦易文一愣,随后震惊道,“对啊,命薄里要求的是季国国运而并不是帝君次子的运势。” 那就不用管皇帝是谁,保证季国就行了。更何况若干掉帝君次子的是容想云,他就可以把责任全往容想云头上推,帝君最多也就是生气一下,不会拿容想云怎么样的。 秦易文越想越有道理,只是—— “容前辈对我们这些帝君的近臣素来有偏见,由我们派人劝说,恐怕她不会同意。”秦易文看见鸣烟铧,“烟铧,你我也是几万年的老交情了……” “我拒绝。” “听说容前辈手下的狐妖盘恒生了一窝小狐狸,刚刚长了毛,看起来就像一窝毛绒绒的红团子。” “我答应。” 卫黎瞥了眼秦易文,“你倒是了解她。” 秦易文回以微笑,“毕竟几万年的老交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不是广告,就是突然发现把从前文里的人名拿过来很便利。要不然你们当做小明神君小王仙子来看也行,反正和上本没有半点关系。 说起来我现在回头想想,上本真是写得糟糕到羞耻,大家看过的就当忘了,没看过的就别去看了[捂脸] 红包已经发完,老爷们记得去站短查收哦。超出些时间的,也一起给了。 别看我是个万收文,其实一章也就几百个点击,所以我完全发得起。[不知道该叉腰自豪还是沧桑点烟] 每人发了两个。 希望这几百个老爷不要抛弃我了,我给你们嘤嘤嘤一下。 谢谢营养液!!! ☆、第七十二章 毛团, 红色的毛团, 尾巴是金色的红毛团。 鸣烟铧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眼睛却亮得让人害怕。 她本想将窃脂再托付给师父,但却想到了另一个更适合的人选——殷旬。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殷旬接过羽毛日渐蓬松的窃脂,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处理好了就回来。”鸣烟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动那个性子古怪的容前辈。但是容前辈是个大美人,就算完不成任务看她骂人都是很赏心悦目的,更何况她主要目的是毛团一家。 殷旬替她出主意,“容领主和江愁枫交好,你若实在无法说服她,去请江愁枫也是个办法。” “江愁枫?”鸣烟铧不解, “那不是你们魔界的大将么,容前辈为什么会和他交好。” “这其中的原因有些复杂,我知道的也不尽其实。”殷旬用手指梳了梳窃脂的毛, “我和江愁枫还算是有些交情, 你若是需要,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请他。” 确实, 虽然因为毛团而一口答应了替秦易文办事,但是具体该如何说服容想云,鸣烟铧还没有想法。 卫黎倒是给她说了一大堆, 从如何攀谈到送什么礼物,但是鸣烟铧听过也就忘了,她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 死搬卫黎的那一套只会看起来不伦不类。最重要的是,她直觉这种漂亮话对容前辈来说不会有效果。 殷旬这时候提出的搬救兵让她有点心动,于是她问道,“远么?” “不远。”殷旬弯眸,每次他弯起眼睛时,绿色的瞳孔就像是淬满了星光,柔柔浅浅得很好看。“江愁枫住镇魔界东南,从这里过去,快一点大概半天的功夫。” “那我的小鸟怎么办。”鸣烟铧又愁了起来,殷旬给她带路的话,她的小鸟又没人管了。 “没关系,它已经足够大了,我们可以带着它一起。”殷旬点了点窃脂的小脑袋,“总是闷在家里,你也很无聊呢对不对?” “叽!” 鸣烟铧立刻就想到了卫黎那句——“烟铧,你太宠它了。” 看来殷旬才是该被卫黎说教的人。 两人收拾收拾便朝魔界的东南出发,偌大的魔界封为四块,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块领地各有其主,身为魔君的殷旬从来不镇守中心,而是经常变换住所。 “卫黎夸你是个贴近百姓的好魔君。”两人坐在飞舟上聊天,鸣烟铧想起卫黎曾经对殷旬的评价,“说你这样不仅能时刻看见魔界最真实的情况,还能让敌人无法估测你的所在位置。” 殷旬微讶,随后笑了起来,“那可真谬赞。我不过是走到哪住到哪罢了,并没有卫黎神君想象的那般深谋远虑。” “遇见烟铧的时候,我正好游玩至边界,便将院子移到了那里。等再过段时间可能就去西边看看了。” 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你确实和帝君不太一样。” 殷旬笑着睨她,“这话若是被帝君听见,可是要判你谋逆之罪的。” “还是说……在神君心里,我已经是可以信任的挚友了么?” “你是可以信任的。”鸣烟铧坦然点头,“我的直觉不会出错的。” 殷旬打趣道,“怪不得卫黎神君总是和你同进同出,连在战场上都念念不忘家中的妹妹。” “我不是他妹妹。”鸣烟铧严肃地反驳。而且她总觉得殷旬这话是在说她傻,需要被卫黎看着才行。 “我是不如卫黎聪明,但活了几万年了,谁是真君子谁是假小人我还是能分辨一二的,所有小动物都喜欢你,你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正在梳理羽毛的窃脂抬头,跟着叽了一声。 “原来我在神君心里竟是这般,”殷旬勾唇,“看来为了不让神君错爱,我只能在神君面前做个大好人了。” “是的,”鸣烟铧点点头,“你要是作恶,我会拦你的。” “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起神君的那把惊蛰了。”殷旬好奇道,“是和卫黎神君的凝光一对的么?” “我们虽然本体是一对玄石,但也不是什么都一样的。”鸣烟铧看了眼殷旬,“听说五千年前你徒手和卫黎打架,现在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实在厉害。” “我也不想徒手接卫黎神君的剑。”殷旬蹙眉,“但是一直都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兵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笑着感叹,“凝光不愧是上古神剑,当时差点以为要失去这双手了。” 鸣烟铧跟着看去,男人的那双手手指根根修长,有青色的经脉顺着手腕流入,更加显得他手白。 这样的一双手居然能接下凝光的重击,倒不如说是没有断掉才奇怪。 “我回去中找找,说不定天界有适合你的武器。”鸣烟铧偏头,“总是手无寸铁,未免太不安全了。” 对于小时候的鸣烟铧来说,长刀惊蛰就是她的铠甲,一旦失去了惊蛰,就会把脆弱的身体暴露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小烟铧是抱着惊蛰睡觉的,只有实实在在的触碰到惊蛰,她才有安全感。 殷旬虽然不是很很抱希望,但是鸣烟铧这么说了也是一片好心,他便笑着点头,“如此,便有劳了。” 两人谈话之间,飞舟已疾驰出了数百里,进入了魔界东南的领域。 下面守城的魔族刚想抬头呵斥两人下来盘查,却见那飞舟旁若无物的直接穿过了城墙上的屏障。 守卫们大骇,只见有什么东西从飞舟上掉了下来,落在了统领的手心里。 那是一块玉简,上刻殷旬二字。 几人围在一起,刚刚看清,玉简便化为了齑粉,从统领的指缝里落了下去。 守卫们大吃一惊,纷纷抬头朝天上看去,然而此时那飞舟早已不见踪影。 魔君、魔君殷旬终于巡视到东南了…… 守门的守卫们立刻站好,对进出的魔族开始严格的盘查,绝不能在魔君巡视的时候出半点岔子。一定要让魔君知道,他们东南才是魔界最好的地方! 且不论殷旬这一趟来激起了东南多大的骇浪,此时的他正引着鸣烟铧下船,一同看向面前的冷面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比起殷旬还要高出半个头。他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右手握长。枪,全身散发着不容靠近的威压,那张剑眉星目的脸上一片冷傲,见到殷旬之后,才稍微有些松动。 “江兄。”殷旬弯眸,倒是率先打了招呼。 鸣烟铧身侧的手指微动——魔界的第一战魔,东南领主江愁枫。 江愁枫,鸣烟铧是听卫黎说过,在五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上,是魔界最强大的利刃。 曾有人这么评价,天界鸣烟铧,魔界江愁枫。 一个天界的刀,一个魔界的枪,皆是两界首屈一指的利刃,战斗力极其骇人。 不过如今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倒是没有一点血煞之气,反而十分融洽。 “你怎么又来了。”江愁枫微微皱眉,目光移向一旁的鸣烟铧,“神君烟铧?” “是。”鸣烟铧颔首,心里奇怪。江愁枫按理该是殷旬的部下,两人的相处却一点都不像是上下级,反倒像是多年老友一样随意。 若她敢对上门拜访的帝君说,“你怎么又来了”这种话,一定会被卫黎念叨的。 魔君丝毫没有恼怒的意味,反倒笑眯眯地开口,“多年不见,难道江兄就不想我么?” “不想。”江愁枫非常不顾忌魔君的颜面,略过他转而对着鸣烟铧道,“有失远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鸣烟铧见他态度认真,便也正色道,“烦领主劝容想云前辈下凡。” 江愁枫皱眉,“容想云要历劫?” 殷旬见两人大有在这里把话谈完的意思,于是对江愁枫道,“一路赶来,江兄都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江愁枫看了殷旬一眼,那眼神鸣烟铧异常熟悉,因为每次卫黎和帝君或是旁的仙官说话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看卫黎的。 大致意思是——你真麻烦。 江愁枫引着两人进入宫殿,比起魔君的小破院子,江愁枫的家就十分像个领主该有的样子。 建筑辉煌气派,仰头看着大门就有种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的敬畏感。 但是进去之后,风格迥然一变,从霸道大气变的细腻婉转,处处都是精致的亭台水榭,鸣烟铧甚至在柱子上看见了一串粉色的流苏。 殷旬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这些大概是按照江愁眠的喜好来布置的。” 鸣烟铧同样是听说过江愁枫的妹妹江愁眠的,不仅容前辈喜欢看她的话本子,凌悦玥也很喜欢,第一次买回东海的时候因为太激动,导致忘记给它避水了,那几册全湿得没办法看。再去店里发现都卖光了,她就跑去和西海龙女打了一架,把人家的书抢了过来,走得时候放话——“要想报仇,先打过我手下的鸣烟铧再说。” 过了没几天,鸣烟铧打开门就看见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站在她门口,气呼呼地瞪着她。 了解始末后的鸣烟铧沉默,凌悦玥也就打得过人家龙角都收不起来的小孩子了。 最后鸣烟铧摸了几十下西海龙女的龙角,答应帮她把书抢回来。 小龙女走的时候捏着小拳头跺脚,奶声奶气道,“你、你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教训完了,我每天都给你捏角角。” “没问题。”鸣烟铧高深莫测的颔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凌悦玥的龙角已经成熟,太硬了,还是小龙的角角好捏。 经过那件事之后,鸣烟铧对江愁眠印象变得深刻,她转头,悄悄问殷旬,“有机会见到她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殷旬也学着她的样子,偏首俯身凑到烟铧旁边道。“她极度讨厌见到外人,每五百年的庭会上我也从没见过她。” “庭会?” “是的,天界也有的吧?” “但是总觉得你开的庭会应该是和天界不太一样的。” “嗯……我也没去过天界的庭会,神君这么问,我也不知道一不一样。” 江愁眠余光扫了眼后面咬耳朵的两个,微微瞌下了眼睑。 既然你们已经是心里传音了,还要做出这副讲悄悄话的样子是不是有些多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千里不留行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七十三章 江愁枫引着两人进了正厅, 大刀阔斧地坐下, 却没有坐在上座, 而是坐在了殷旬的对面。 这样的座位很有意思,江愁枫虽然在言语上对殷旬谈不上敬重, 却在排座时顾及了他的魔君地位。而殷旬则丝毫不把自己当成江愁枫的主君看待,像是普通客人那样坐在的下面的座位上。 就算不用卫黎给她解释,鸣烟铧都看得出来,殷旬是个极为谦逊的人。 对于他尊重的对象,他会给予最大的敬意。但是相反,对于他不想的,他不会施舍一点宽容。 就如五千年前和天界的一战,以及前几天被他拎着玩的海印。 总的来说, 殷旬非常具体地贯彻随性二字。 “神君刚才说,容想云要历劫?”江愁枫看向鸣烟铧,“既是历劫, 让她去便是了, 何故来我这里。” 鸣烟铧道, “本不到她下去的时间, 但是凡界战乱,帝君需要有人下去平定。” “既然还不到时间,那就按本来的时间来。”江愁枫沉声, “就算是帝君,也不该强人所难。凡界有凡界自定的命数,多个容想云少个容想云, 也所差无几。” “是这样没错。”鸣烟铧点头,“但这乱子并非起自凡人,而是之前下凡历劫的神君所致。天界的人捅出的乱子,还得由天界的人收场。” 江愁枫眸色阴沉,鸣烟铧甚至发现他握着长。枪的手都紧了紧,显然极为不悦,“谁捅的乱子就该由谁来负责。和容想云有何干系?” 两人都是直来直往,丝毫不会说话的武将,殷旬在一旁听着,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他咳嗽一声掩盖笑意,替鸣烟铧好话,“江兄,何必动怒呢,你从前不也对烟铧神君赞赏有加么,这是帝君之命,非烟铧本意,你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赶客。” 他这句话一说,江愁枫原本的戾气就收敛了一些,冲着鸣烟铧道,“抱歉。” “无妨。”鸣烟铧摇头。 殷旬又道,“对了,今日令妹可在?” “在。”不过在她也不见外人。 “江小姐这些日子可还去凡界游玩?” 江愁枫眯眸,“你威胁我?” “怎么会。”殷旬人畜无害地笑道,“我只是想着,若是凡界战乱,或许江小姐就不愿意下去了,这么一来,她愿意出门的次数就更少了。” 他故作担忧地蹙眉,“上次江小姐出门,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吧。” 这话正中江愁枫软肋,确实,妹妹并不喜欢在魔界或是天界玩,唯一愿意去的就是凡界。说是只有在凡界才能看到她想要的东西,只有去过凡界,她才有兴致提笔。 若是凡界战乱,她必定连凡界也不愿意去了。 如何让妹妹多出门走走,是江愁枫一直很发愁的事情。 鸣烟铧适时开腔道,“算起来距离容前辈历劫也就一百年的时间了,早百年和晚百年,差得也不大,总归是要下去的。” 殷旬抚唇轻笑,“虽然与我们来说不过百年,但是凡界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按着容领主的性子,与其让她在百年后平平淡淡的凡界过一辈子,恐怕她会更喜欢现在这个百废待兴的凡界。” “百废待兴?” “是的,此次出征的大都督是慕良神君转世,估计不等容前辈下凡后长大成人,就已经结束战乱了。”鸣烟铧点头,“她不会有危险的。” 江愁枫沉默片刻,最终点头,“我可以替你当一回说客,但是同不同意还是要看容想云自己。” “这是自然。”殷旬勾唇,“烟铧可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江愁枫侧目,这两人已经亲昵到互称名字了么。 “是的,”鸣烟铧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殷旬的叫法,反倒很真诚道,“我向来随和。” 面无表情的女战神如是说出这句话,虽然看起来很违和,但是那双眼睛里慢慢的诚恳却是一目了然。 江愁枫算是答应了,起身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 飞舟上多了一个人,但是气氛变化不大,一路上江愁枫都在闭目入定,手握着他的长。枪,坐着一动不动。 鸣烟铧很敬佩他这种随时随地都不忘修行的毅力,于是拉着殷旬退了出来,免得打扰他入定。 “江愁枫和容前辈关系很好?”甫一出来她就忍不住朝殷旬问道。 虽然今日的交谈中江愁枫并未提及他和容想云的关系,但是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维护,仿佛整个天界都委屈亏欠了她一般。 “是的。”殷旬弯起眸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们是非常非常亲昵的关系。” 鸣烟铧偏头,她未曾听说容前辈有丈夫。那就是知己?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能成为知己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们两个确实认识很久了。”殷旬看出了鸣烟铧的疑问,跟她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容领主和帝君决裂么?” “知道。”鸣烟铧点头,那是一万多年前的事情。当时帝君想要迎娶容前辈的妹妹,却被容前辈接连拒绝了三次。 不知道从前有没有人敢接二连三的拒绝帝君,反正鸣烟铧知道的,就只有容想云一个。 帝君的尊严不允许一个小小的领主对他这般放肆,当即派人将容想云刺印丢进了魔界。 当时的魔界天界关系紧张,可以用势同水火来形容。 鸣烟铧想下去找容想云,却发现边界被帝君施了结界,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魔界。 之后的两百年,也不知道容想云在魔界是如何度过的,直到刑满结界被撤,她才又回到了天界,往后她一直待在自己的领域里,再也没有踏出过一步。 被殷旬这么一说,鸣烟铧恍然大悟,“那两百年容前辈是待在江愁枫家中?” “没错。”殷旬点头,“但这不是两人的初见,似乎早先就有了交情,所以江愁枫那时候才会把她接回东南。” “所以五千年的那一战……” “是的,江愁枫是带着替容领主报仇的想法上战场的。” “时隔五千年的复仇么?” 殷旬倏地笑了,“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五千年大战之前,天界魔界也常有碰撞,谁知道是不是偶然呢。” 鸣烟铧定定地看向殷旬,“身为魔君,你的心很大。” “如果什么都管死的话,有碰撞的就不是魔界和天界,而是魔界和我了啊。” 鸣烟铧觉得殷旬说的有道理,有时候是需要睁只眼闭只眼的,这点卫黎也跟她说过。但是—— “这些都告诉我,是不是不太好。” 殷旬弯起了他那双碧色的眼睛,像一对碧绿的月牙儿那样,“神君对我这般信任,我又怎么能对神君藏私?” 那还是早上鸣烟铧对殷旬说的,她觉得殷旬是个好人,所以愿意和他说实话。 不想这么快就被殷旬回敬了。 天色渐晚,繁星换去了晚霞,鸣烟铧站在飞舟的夹板上朝下望去,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忽地有种跳下飞舟跑一跑的冲动。 在某点上鸣烟铧适合殷旬很像的,她也是个随性的贯彻者。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立刻撑着围栏翻身跃下。 女子飞驰着,以丝毫不亚于魔君飞舟的速度。 夜风拉扯着她的衣袍和马尾,将女子的身形和脸突显印刻了出来。明明看着纤细,却在那身躯之下藏着无法想象的力量。 殷旬撑在栏杆上,单手支着下巴,浅笑着看鸣烟铧和他的飞舟赛跑。 “能有幸让烟铧神君在飞舟下面跑腿,我是不是三界以来的第一人?” 鸣烟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忽的面前落下一抹月牙白。她抬头,看见殷旬在自己面前倒退着飞驰。 他面朝着鸣烟铧,一边倒飞一边好奇道,“烟铧神君都不笑的么?” “嗯。” “为什么不笑呢?”殷旬眨眼,月光消融在他的碧色瞳孔中,给清透的绿铺上了层银,漂亮得让鸣烟铧想盯着一直看。 “没有为什么。”她按实回答道,“因为没什么好笑的。” “没有开心的事么?” “有,但是为什么开心我就要笑。” “那有趣的事情?” “有,但是为什么有趣就要笑。” 殷旬偏着头看了女子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儿,随即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这么死板的话,小鸟是很难喜欢你的。” 鸣烟铧抿唇,这话好像不久前她刚刚和别人说过。 “我与你做个买卖好不好?”殷旬又道。 “什么?” “若是你哪天在我面前笑了,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鸣烟铧看着殷旬,“你想我替你做什么直接说便是,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你,不能帮的我也没办法。” “可我也没什么想要你帮我做的。”殷旬弯眸,“其实就是好奇神君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罢了。” “那这个买卖有什么意思,你都没什么想要我帮你做的。” “现在没有想要你替我做的,说不定以后就有了。总归是个对我有利的买卖,我为什么不做。” 鸣烟铧猛地意识到,“那这个买卖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殷旬低着头想了会儿,然后笑道,“没有。” 鸣烟铧:“……”那她为什么要答应。 两人玩闹着跑了一会儿,直到月上中天之后才回到了飞舟上。 回房休息了半宿,天亮之后,飞舟已是驶进了韶华——容想云的领地。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一般套路来说,两个人打完了这个赌之后,应该在小高潮部分让鸣烟铧笑一下,然后濒死的殷旬抚着她的脸,“终于……笑了,要答应我的一个要求了哦……” 鸣烟铧:我答应我答应(崩溃流泪) 但是, 没有这个环节。 另外江愁眠这个角色,就是这样各种补漏用的,类似垫桌脚的破纸,不会有什么她的剧情。 谢谢晚的手榴弹!!!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七十四章 韶华位于天界正南边境, 是集美人美景美食与一体的好地方。从前还是只有仙人住在里面的, 后来容想云成了领主, 什么妖魔鬼怪就都混杂在了里面。 每五百年的庭会上大家都要听帝君骂一会儿韶华管理不善,偏偏韶华的领主从来不参加庭会,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容想云面前揪着她的领子骂,非要拿他们这些神仙出气,简直莫名其妙。 当然这只是鸣烟铧心里想想的,别的神仙心里怎么想她不知道,反正帝君骂完大家就义愤填膺地跟着一起对韶华口诛笔伐,等到下了庭之后该去韶华吃吃喝喝的也依旧不耽搁。 但是卫黎不会这样,因为卫黎下了庭还要被帝君拉去接着开小会,没空去韶华。 不过帝君虽然视鱼龙混杂的韶华为眼中钉, 可偏偏韶华又比帝君的寝宫还要安稳,一直让他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追责容想云。 鸣烟铧于是很喜欢来这里,一来是这里的毛绒绒很多, 二来韶华几乎是整个天界最自由的地方了, 让人有种连韶华的天都要高阔一点的感觉。 殷旬倒是第一次来容想云治理下的韶华, 这五千年来他忙着战后的种植工作, 鲜少离开魔界。初次进入韶华,他立刻感觉出了不寻常的气氛。 飞舟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看着下面的街道, 由衷地感叹,“在上界能见到这般热闹的场景真是难得,容领主把韶华治理的很好, 这般能包容三界人的领主,实在是少见。” 江愁枫站在边上,闻言哼了一声,“我倒是想,可哪有神仙愿意来魔界落脚。” 鸣烟铧举手,“我。” 魔界的风景很好,小鸟也很喜欢,她是不讨厌在这里常住的。 被人掳了面子的江愁枫到没生气的表情,反而欢迎道,“那你就来住吧。” “我还是要回去问问师父的。” 飞舟穿过闹市,进入一片丘陵。于最高的山丘上,鸣烟铧遥遥望见了那熟悉的小宫殿。 刚从江愁枫家里出来,再看容想云的祥云宫,鸣烟铧猛然发现,这两座宫殿的风格似乎有些相似。 还不待她细想,江愁枫已从飞舟上一跃而下,他比鸣烟铧还要熟练地将玉简递给守门的门卫,“你家领主可在?” “领主下山游玩去了,今天早上刚出的门。”守卫道,“江领主找她有要事的话,可以让管家给领主传讯。” 看来不只是江愁枫对祥云宫非常熟悉,祥云宫的人也对他十分熟悉。 “不是什么要事。”江愁枫看了眼身后刚下飞舟的殷旬和鸣烟铧,“我们进去等她回来。” “盘恒在吗?”鸣烟铧问道。 守卫摇头,“盘恒将军也不在。” “那盘恒夫人和他的小狐狸在吗?” “应该是在家的。” “好。”那就不用管盘恒了。 几人进了祥云宫,在主殿坐着等了许久都没见容想云回来,江愁枫略一皱眉,倏地起身,“我去找她。” 鸣烟铧道,“时间还早,再等会儿也没关系。” “不,这么久都没回来,恐怕她又去……”男人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省略了后话,转身大步离去,“我去寻她。” 殷旬坐在一边举盏品茗,那双绿色的眸子和这新茶泡开后的颜色有点像。 四下无人,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鸣烟铧便拉他袖子,“你要去看小狐狸吗?”殷旬已经喝了两盏茶了,她觉得殷旬和她一样坐在这里十分无聊。 “盘恒将军家的孩子吗?”殷旬顺着她的力道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恐怕他夫人不会同意。” 将脆弱的幼儿暴露在魔君的身前,这是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敢尝试的事情。不管殷旬本身的性格如何,冠上了魔君二字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轻易靠近他,仿佛殷旬不再是殷旬,而只是暴虐和嗜血的代名词。 鸣烟铧想了想道,“就算夫人不同意,小狐狸一定很喜欢你。”毕竟殷旬那么受小动物喜欢。 “说不定你一进屋就扑到你身上了。”她认真地殷旬商量,“夫人见他们喜欢你,也就不会拦着了。” 殷旬笑着叹了口气,“好吧,那若是夫人依旧不同意,我就在外面等你。” “那也行。”坐了许久的鸣烟铧立刻起身,带着殷旬朝宫外走去。 盘恒家在祥云宫不远处的西山,作为容想云手下的得力干将,他的住处丝毫不比祥云宫来得简朴。 鸣烟铧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三界向殷旬这样朴素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她回去也要把奢侈浪费的东西收一收。 不过她有什么东西是奢侈浪费的呢? 鸣烟铧目光移向了站在殷旬肩头的窃脂,好像那个金丝鸟笼是最奢侈的…… “叽叽!” “没事。” 。…… 鸣烟铧递了玉简,同殷旬一起在外面等通报。哪怕是站在门口,她都能闻到浓郁的骚味。 虽然毛团很诱人,但是味道不是太好…… 很快大门打开,只见一容貌清秀的女子娉婷地站在那里,她相貌普通,却身姿妙曼,脸上挂着浓淡适宜的浅笑,那笑容在看见殷旬后倏地一僵。 这变故极短,很快她便回过神,又挽上了让人舒服的笑意。 “夫人。”鸣烟铧冲她点头行礼,“我带朋友来看看你和小狐狸。” 盘夫人敏感的捕捉到朋友二字,而并非魔君。她心中惶惶,暗自猜测或许是殷旬不想被人认出身份。便也仿佛招待寻常客人一般的开口道,“蒙神君记挂,可惜夫君不在,不能招待二位。快些进来,孩子们都在后屋。” 殷旬看出了这位狐女的紧张,主动退步道,“我还未看过韶华,第一次来,打算四处逛逛,就不进去了。” 鸣烟铧还未说话,一旁的盘夫人便立即道,“都到家门口了,公子却要走,这如何使得,岂不是让妾身负疚么。” 她微微倾身,“贵客难得来一趟,家主不能亲迎已是不敬,还请给妾身个薄面,让妾身好好招待二位。” 殷旬迟疑片刻后应下,“既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两人刚进入主厅,就看见有三团红红的毛团在绕着椅子腿转圈圈。不过手掌长的小家伙背后拖着根金缎子似的的尾巴,你追我赶地跑来跑去。 殷旬余光瞄向鸣烟铧,见她眼睛都亮了起来。 盘夫人咳嗽一声,三只刚刚爬上椅子的小狐狸顿时停了下来,转头朝母亲看去。 “有客人来了,不要闹。”盘夫人本想叫他们回后院,但是想着按鸣烟铧的性子,这次应该不是为了和她聊天而是专门来看小狐狸的。 她冲着两人歉意一笑,“孩子们顽皮,让两位看笑话了。” “不皮,很可爱。”鸣烟铧一眨不眨地盯着三个挂在椅子上仰头看她的小狐狸,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她很想摸一下他们红彤彤的毛皮和那条金灿灿的尾巴。 三只小狐狸仰起头在空中嗅了嗅,互相看了看后从椅子上蹿下,相继跑到殷旬脚下,一边抬头打量他一边绕着他的脚转圈圈。 殷旬微讶,蹲下身子,近距离的和几个小家伙们对视。 像是得到了什么回应一样,狐狸们尾巴一甩,灵活的跳上殷旬的大腿,蹿上了殷旬接着大腿为跳板,蹿上了他的肩头、手心。 站在殷旬右肩的窃脂叽叽喳喳的炸了开来,它恶狠狠地冲着一哄而上的小狐狸们叫了起来。 体型稍小的两只金尾红狐瞪大了眼睛,耸着肩膀倒退回了殷旬的手心。显然在小狐狸极短的一生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猛奇怪的东西。 另一只体型较大的则站在殷旬左肩,跟着窃脂对吼,弓起了背露出刚长的牙齿,敌对的意思非常明显。一时间殷旬身上热闹非常。 盘夫人看见这个场景差点吓得昏过去,她立即呵斥道,“下来!” “没关系。”殷旬腾不出手来,便用脸蹭了蹭右肩的窃脂,让它稍安勿躁,“他们很可爱。” “对啊。”鸣烟铧眼巴巴地看着“琳琅满目”的殷旬,十分羡慕,她冲殷旬伸出了手,“能不能分给我一个。” 可惜小狐狸们并不喜欢她,歪着头瞅了鸣烟铧两眼后就收回了目光,就连窃脂也丝毫不理睬自己的主人。 鸣烟铧有点遗憾,只能一直盯着殷旬身上看。 盘夫人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她瞳中划过一瞬的惊疑,复又笑道,“两位快上座。”她趁两人不注意时瞪了一眼三只赖在殷旬身上的崽子,意思是回头收拾他们。 小狐狸们甩了甩金色的尾巴,一点都不害怕母亲,甚至还在殷旬身上转起了圈圈找尾巴。 鸣烟铧很是羡慕地看着殷旬,殷旬无奈,“要不然你和他们商量商量,说点好话?” “怎么说?”鸣烟铧问道。 “嗯…比如夸他们皮毛漂亮。” 鸣烟铧想了想,于是对着殷旬手上最小的那只小狐狸开口夸道,“你的毛真漂亮。” 战神漆黑的瞳孔静静地俯视着还没她手大小狐狸,面无表情的脸上还隐隐透出一些莫名的兴奋。对母亲的威胁视若无睹的小狐狸被这么直幽幽地盯着,倏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双腿一软,噗地跌坐在了殷旬掌中。待回过神来后,一溜烟地冲到母亲怀里,惊恐且瑟瑟发抖地看着座位上冷面骇人的女战神。 鸣烟铧更难过了。 盘夫人顺了顺小狐狸的背脊安抚他,对着鸣烟铧尴尬一笑,“小孩子不懂事,还请神君见谅。” “没关系。”鸣烟铧闷闷道。 她真的不招小动物喜欢。 到底是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烟花(伸手): 分给我一个好不好 …… 我是说团子,不是说你。 谢谢30449483,千里不留行,浅夏云卷花开早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七十五章 鸣烟铧殷旬在这边和盘夫人一家相处甚欢, 另一厢的江愁枫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他从祥云宫出来之后, 直奔韶华的华街。 韶华两大名街, 一是西边的韶街,韶华第一代领主降生于此, 一直以来是三界的文人墨客所喜欢去的地方。 据说韶街最繁华的时期,街上的墨香飘至九天、散到凡界,闻着韶街墨香的妇人所生的子女,皆是名噪一时的文豪天才。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没人深究。 和韶街截然相反的是华街,华街是三界有名的花街,也被誉为极乐街。其中青楼、赌。场、黑。市这些最刺激内心。欲。望的场所随处可见, 纸醉金迷的华街是看不见日光的,它上空所罩的结界,让整条华街永远只有迷离的黑夜。 而江愁枫现在就来到了这条极乐街。 虽然华街里鱼龙混杂, 什么样的人都有, 但是像江愁枫这样仿佛自带冷气的煞神, 依旧是格格不入。 有拖着尾巴的女妖远远地看着却驻足不前, 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压,让华街最老道的妓。子也不敢冒然行动。 不只是女人,就算是常驻华街的高等魔族也是不敢碰江愁枫的。 倒不是因为他看起来就不好惹, 主要是大家对这位已经有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江领主又来找容领主啦?” “不然他还能来干嘛,找你吗?” “嘻嘻,别乱说话, 我可不想被这么个恶魔天天管着。” 衣着裸。露的女子们窃窃私语着笑成一团,戏谑的眼神不住的朝江愁枫望去。 她们甚至私下里戏称江愁枫是容领主的老父亲,每次容领主一来华街,江愁枫就立刻一脸凶狠地紧跟过来,把容领主揪回去。像是个对乖女儿来烟花之地而痛心疾首的严父一样,不许容领主去任何“不干净”的地方。 至于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江愁枫喜欢容领主…… 哈,别逗啦,只知道练枪的傻大个和她们容领主相处了几千几万年了,要是喜欢早就说了,怎么可能憋到现在。 江愁枫一身浩气地踢开享云阁的前一刻,容想云正优哉游哉地听曲。 绰约多姿的领主懒懒地靠在身后花妖柔软的胸前,由着对方揉捏肩膀,抚触脸侧。身旁是剥着水果递到她嘴边的一对兔妖姐妹,一模一样的玲珑娇俏,懂事可爱。 “领主,吃葡萄嘛。”衣裳半退的兔姐姐用侧脸蹭上她的下颚,指尖用力,葡萄上的汁水顺着裸。露的小臂滑下,在白皙柔软的手臂上落下一道暧。昧的痕迹。 容想云挑眉,斜了她一眼,对上兔姐姐那双粉色的杏眼,随后伸出扇子敲了敲她捏葡萄的手腕,“抬手。” 得到命令的女妖立刻将手腕抬高,把葡萄举至容想云嘴边,却被容想云猛地拉起越过眉梢。 美丽而强大的领主俯身,顺着兔妖纤细的皓腕朝下舔舐。 舌头顺着葡萄汁液的痕迹滑至肘部。兔妖指尖微颤,望着自己胸前那妖艳无比的领主大人,只觉得被舔舐的小臂又酸又软,控制不住地瘫在了容想云怀里。 “嗯?”容想云揽着投怀的女妖,挑眉道,“没力气了?” 领主半开的衣襟里露出的浑圆近在咫尺,鼻尖充斥着那特有的香气,熏得兔妖满脸绯红。 她刚刚点头,另一侧的兔妹妹立刻接话,“姐姐没有力气了,让我来服侍领主大人吧。” 江愁枫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他扫视了一圈面前糜烂暧昧的场景,眸色渐冷,对着容想云抬起下巴,硬声道,“回去。” 一旁抚琴的艺伎停下了动作,却见容想云抬手,懒懒道,“别停,继续。” 江愁枫皱眉,又重复了遍,“回去。” “本座的地盘,本座还没说让不让你进来,你就让本座出去。”容想云笑了,“江愁枫,你想干嘛。” “想让你回去。” 男人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容想云摆摆手,示意身旁的一众女妖退下,自己斜靠着旁边的软塌,“让本座回去,这么说你是给本座带新书来了?” “没有。”江愁枫摇头,“妹妹休息,最近不写了。” “那本座干嘛回去。” “鸣烟铧找你。” “哦?”容想云饶有兴趣地勾唇,“那个孩子来找本座,看来是窃脂已经长成了啊。” “什么意思。”江愁枫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本座就是看她这么大了身边还没个知冷暖的人,便替她选了个姬妾送过去。那只窃脂不是普通的窃脂,长到两个月的时候,就能好好服侍她了。” 江愁枫果然眉头皱地更深了,“鸣阡鹤和卫黎不会放过你的。” 容想云合起扇子敲了敲手心,“就是因为那两个男的一个比一个像石头,什么都不注意,才要本座这个做姑姑的来操心。” 这个姑姑虽然只是干姑姑,但容想云是真的对那个孩子很上心。 江愁枫沉默,脸上却是一副极其不赞同的模样,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显得十分纠结。 容想云见他这副表情,忍不住大笑出声,“瞧你这傻样,本座是胡说诌你的。就是只普通的鸟罢了,本座怎么可能给烟花儿随便塞人。” 江愁枫听了这话后倒是不恼了,他淡淡开口,“总之你快点回去,烟铧神君和殷旬等你许久了。” “呦,还有魔君啊,他们两怎么扯到一起的。” “不知道。”江愁枫摇头,“看起来颇为亲昵。” 容想云敛起了笑意,她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不存在的浮尘,眼眸微眯,“那本座倒是得回去看看。免得小姑娘识人不清。” 江愁枫跟着她往回赶去。他明白为什么容想云在听到鸣烟铧和殷旬关系亲密时会突然严肃起来。 自从万年前容想云的妹妹被帝君拐走,并且联合帝君一起报复阻拦他们的容想云后,她便对男人产生了莫大的偏见。 在经历过妹妹一事之后,容想云对小辈中唯一的女孩鸣烟铧倾注颇深,若是对方容想云看得顺眼就罢了,可偏偏是魔君。 吸取了一次教训的容想云恐怕是不喜鸣烟铧和殷旬有接触的。 不过话说回来,三界之中容想云看得顺眼的男的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近些年她连卫黎都开始嫌弃了。 两人赶回祥云宫时,从盘恒家回来的鸣烟铧和殷旬正一起看小鸟梳毛的动作,两人挨得极近,让在门口的容想云眯了眯眼。 后面的江愁枫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站着不走了,他越过容想云朝里面望去,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画面,刚想发问,就见容想云啪得打开折扇,婀娜多姿地朝里走去。 “魔君远来,未曾恭迎,真是失敬失敬。”娇娇媚媚的女声响起的那一刻,江愁枫就听出了不对劲,每当容想云声音妖里妖气的时候,就是她发难的时候。 鸣烟铧转头,看见容想云的时候明显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她唤道,“容前辈。” “叫姑姑。”她瞥了鸣烟铧一眼,被鸣烟铧自动忽视。 容想云虽然认了鸣烟铧做干女儿,却没有认卫黎。于是自从知道容想云不是卫黎的姑姑之后,她便跟着卫黎一起叫容前辈,闭口不说姑姑二字。 殷旬起身,冲着容想云点头示意,“容领主客气了,今日主要是送烟铧过来。” “烟铧?”这两个字在容想云嘴里绕了两圈,慢慢吐出,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一样,她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殷旬陪我过来看容前辈。”鸣烟铧跟着起身,站在殷旬旁边。 容想云手指微动,面前的场景有一瞬和万年前重合,当年的那两人也是这般一道站在自己面前。 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扇子,走至主位坐下,笑道,“既然来了就都是客,江愁枫,愣着干什么,给客人看茶。” 江愁枫:“为什么是……” “少废话。” 递茶到殷旬面前的时候,殷旬似乎感慨万千,“与江兄相识了数万年,倒是第一次喝到江兄亲手递的茶。” 江愁枫:“少废话。” 容想云支着头看着座下的两人,目光触及站在殷旬肩头的窃脂后,便清楚了七。八分。 素闻魔君被生灵万物所青睐,恐怕是她那没见识的傻侄女见这人能招蜂引蝶,所以便和他有了交情。 事实上,殷旬不仅能招蜂引蝶,还能招鹿引马,让没见识的鸣烟铧大为惊羡。 容想云抬了抬下巴,“狐狸崽子你也见过了,还赖在这儿是有事求本座?” “前辈怎么知道。” “狐狸骚味都冲破屋顶了,本座想不知道也难。” 鸣烟铧悄悄闻了闻自己,明明她施过清洁术了呀…… 但是现在更重要的不是这个,她还记着自己这趟来的任务,于是老实地点头,“是有事来求容前辈。” “说吧。”容想云敲了敲扇子,“你都把魔君搬过来镇场了,看来不是小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秦易文想让容前辈提前下去历劫。” “不去。” “啊……”鸣烟铧面无表情地点头,她也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 殷旬给江愁枫打了个眼色,于是男人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凡界动荡,我们两界也不好过,我看了簿子,是个你会喜欢的时间。” “呦,本座喜欢什么样儿的时间啊?”容想云睨他。 “乱七八糟的。” “啪。”扇子合上,女子薄唇上挑,缓缓吐出一个字—— “呵。” 鸣烟铧倒是觉得江愁枫说的是实话。 殷旬见气氛僵了起来,便笑着打圆场,“领主不先看看簿子?” “不看。”容想云支着头,“规定了什么时候下去那就什么下去。天界谁捅的篓子谁自己去填。不过是个凡界的小动乱,相信帝君有的是办法。” 鸣烟铧沉默,所以帝君的办法就是让秦易文去办,秦易文的办法就是让她来办,她的办法就是让江愁枫来办。 江愁枫看了眼鸣烟铧,和盘托出,“帝君把事压在了烟铧神君身上。” 容想云嗤笑一声,一双美眸望着鸣烟铧,“告诉他,要是敢欺负你,本座就把卫黎关起来。” “关去哪?”鸣烟铧问。 “关华街里去。” 鸣烟铧双眸微睁,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那我可以去吗,卫黎总是不让我去。” “当然。”容想云以扇点唇,勾起了嘴角,“烟花儿现在就可以跟着本座去,里面有很多你喜欢的小动物,而且,她们也会很喜欢你的。” “不行!”江愁枫猛地拍桌,“我不同意。” “有趣,本座做姑姑的带侄女去玩儿,要你的同意作甚?”她挑眉一笑,“哦,若是你和魔君想去玩,本座也是欢迎的。” 鸣烟铧立刻转头看向殷旬,征求自己新朋友的意见,“你想去吗?” 殷旬正在喝茶,虽是没来过韶华,却也在魔界闻过华街的大名。他看了看女子黑曜石似的眼睛,溪涧底的鹅卵石似的,忽的好奇起来,若是这样的人进了那种地方,会是个什么模样。 “烟铧很想去?” “嗯。” “那我也想去。”殷旬笑了,弯起了他那双碧色澄澈的眼睛,肩膀上的小鸟也跟着叽叽了两声。 江愁枫沉默,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拜托他劝说容想云的不是面前的这两个么,为什么他比他们还在乎正事。 对面这两人一鸟皆是露出了一副乡下人即将进城的憧憬。 作者有话要说: 华街——花街 ☆、第七十六章 最后还是没去鸣烟铧心心念念的神秘华街, 容想云也就是随口一说逗逗她那傻侄女的。 她留几人住下, 却闭口不谈下凡的事情。鸣烟铧心里明白, 她还是被容想云拒绝了。 “抱歉。”殷旬歉意蹙眉,“没有帮上你的忙。” 鸣烟铧摇头, “不关你的事,容前辈向来固执,她不同意的事情一定不会同意的。” 江愁枫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更何况他虽然碍于自己的主君殷旬,答应了帮鸣烟铧劝说容想云,但也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他是十分反对帝君这么安排的。 殷旬倒是个会说话的,可是一来他初次与容想云见面,两人都十分陌生, 不便多谈;二来他隐约察觉到了容想云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只怕冒然开口,会更加坏了烟铧的事。 鸣烟铧掏出传讯符, “让卫黎想别的办法。” 殷旬还是很想帮她的, 提议道, “若是不能请能人下凡, 或许可以在必要时托梦国君,给他些意见。” 鸣烟铧稍一思考,觉得这也是个法子, “好,我跟他说。” 至于接下来卫黎是打算亲自过来请容前辈还是采取别的方法就和她没多大关系了。 “事情解决完了,是打算回去么?”殷旬问道。 鸣烟铧想了想, “你想在这里逛逛吗?” “我随烟铧。” “唔,那我去和容前辈告个辞之后去下面逛两天再走?”鸣烟铧偏了偏头,“我记得你来时似乎对韶华很有兴趣。” “我确实第一次来,从前还未见过如此自由开放的领地。”殷旬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 “好。”鸣烟铧颔首,转身去寻容想云。 她直奔容想云的寝殿,敲门之后内里响起了一声带着媚意的女声,“进来。” 鸣烟铧依言推门而入,于重重的纱幔罗帐中,见容想云褪去了外衫,露出了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对着自己。 女子雪白优美的后背上,有一条突兀的红色烙印。 那是她被帝君打入魔界时打上的印记,在天界,这是犯了重罪的人才会有的烙印,通常情况下,无法消除。 “容前辈……”鸣烟铧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有些手足无措。她似乎在前辈心情不是很好的时候闯进来了。 很快的,容想云披上了她那件松松垮垮的紫色外袍,她拆了头上的发簪,冲着鸣烟铧招手,“烟花儿,过来。” 那声音娇媚慵懒,听得烟铧耳朵酥酥麻麻的痒。她眨了眨眼后乖巧地上前,被女子拉过去挨着并坐在了一起。 “卫黎和鸣仙鹤知道你和殷旬有来往么?”此时的容想云退去了些霸道和妖媚,而多出了些长辈看待疼爱的小辈时特有的慈爱。 “不知道。”鸣烟铧摇头,“前辈,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卫黎肯定又要说我。” 容想云睨她,“不用卫黎,本座就想说你。” “前辈?”鸣烟铧不解,“您不是最提倡三界融合的吗?” “不是这种原因。”容想云挑眉,“你个傻石头,知道殷旬是什么人么。” “是个好人。” 看着女孩纯粹到毫无杂质的眼睛,容想云有点头疼,“好人好人,你看谁都是好人,连本座在你眼里都是天大的好人。” “是的,前辈人很好。” 容想云扶额,“这就是为什么本座不许你去华街的原因。” “嗯?您刚刚还允许我去的!”鸣烟铧大惊,她本来还想着一会儿和殷旬一起去看的。 “想都别想。”容想云拿扇子敲她的头,“本座已经发布了告示,一旦发现你出现在华街,立刻乱棍打出去。” 鸣烟铧垂头,闷闷应道,“哦……” 见她这模样,容想云忍不住叹气,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你若是有卫黎的一半精明,别说是华街,你和殷旬同吃同住本座都不拦着。” 鸣烟铧不说话了,卫黎确实一直比她聪明。 “殷旬那个人,就连本座都无法看透,是个活了不知多久的魔物。”容想云蹙眉,“此人笑里藏刀,喜欢你的时候会让你如沐春风,可是一旦翻起脸来,他手段之冷血暴虐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鸣烟铧确实不能想象,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前辈,殷旬真的是个好人。被小动物喜欢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蠢货。”容想云没忍住,又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 “前辈,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还是分得清的。”想起今天盘夫人对殷旬的态度,鸣烟铧接着道,“大家一听他魔君的名号,便不敢同他说话,便以为他嗜血成性。但其实不是的。” 她看着容想云的眼睛,认真道,“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手段残暴,那也是事出有因。如果大家愿意同他结交一段时间,就都会这么想了。” 女孩严肃诚恳的一席话听得容想云半是无奈半是气恼,“五千年前的那次大战,真该让你也上去看看,看看你嘴里哪里都好的殷旬是怎么杀人的。” “杀生的话,我未必杀得比他少。”鸣烟铧握着容想云的手,“前辈见过我杀生时候的样子,不也还愿意同我亲近吗。” 容想云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就突然会说话了起来?你这辈子都没这么伶牙俐齿过。” “也是哦。” “是什么是。”容想云又好气又好笑,“罢了罢了,总归你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普通朋友就罢了,若是接触过密,本座会立刻告诉卫黎。” “这一千年我才是姐姐。”鸣烟铧小声反驳。 “行了,外边玩儿去吧。”容想云捏了捏女孩面无表情的脸蛋,试图捏出个笑的表情,然而只是让本就不亲和的女孩变得更加狰狞罢了。“去三大禁地都行,但是要是让本座发现你去了华街,看本座不收回你的窃脂。” “唔……” 。…… 虽然这次的韶华之行并不顺利,但是鸣烟铧还是很高兴的。她不仅见到了小狐狸和漂亮的容前辈,还带着殷旬认识了韶华。 江愁枫不知为何留在了祥云宫,来时的三人,在走时变成了两人。 他们收了飞舟,选择徒步下山。 鸣烟铧有意给新朋友介绍介绍韶华,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这个是山。” “往下有城镇。” “不远。” “嗯,很热闹。” “我不喜欢热闹,喜欢安静一点。” “对,所以我没有喜欢的城镇。” 因为不能去华街,鸣烟铧心里有些遗憾,于是对着这些本来就无感的街道,显得更加兴致缺缺。 “其实我有一点不解。”在逛了两条街道后,殷旬缓缓开口。 “什么?”烟铧将视线从刚刚路过的一个头上顶着一对尖尖耳朵的猫妖身上收回,慢吞吞地回复殷旬。 “为什么容领主不许你去华街?”殷旬屈指捏着下巴,“她也不许卫黎神君去吗?” “不一样。”鸣烟铧摇头,“自从容前辈妹妹那件事之后,容前辈就不是很待见男人。她虽然认了我做侄女,却不认卫黎。对着熟人还好一点,你没见过容前辈是怎么对她讨厌的男人的,那简直比最最凶残暴虐的魔族还可怕。” “是说比我还可怕的意思吗?”殷旬弯眸。 “你就是最凶残暴虐的魔族吗?” 殷旬笑着点头,“似乎是这么评的。” “这样啊……”鸣烟铧想了想,“那她确实比你要可怕,可怕得多的多的多。”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起来了。到底有多可怕。” 鸣烟铧抿唇,“从前祥云宫还是有男仆的,后来有人背叛了容前辈,在她的杯中投毒,被容前辈发现后,将他的脊柱抽出,从他的嘴里一直插进肚子。还命人将他的眼睛挖下,塞到了……说他有眼无珠。” 殷旬颔首,表示明白,“于天界人来说,确实暴虐了。” “你有比她更暴虐过吗?”鸣烟铧好奇道,毕竟殷旬被评为了最凶残的魔族。 “嗯……有没有呢……”殷旬撩起了边上一根蓝色的流苏。 鸣烟铧对这种浅浅淡淡的颜色不感兴趣,倒是觉得旁边那根红紫相间的流苏更好看,“总之,容前辈平时看不出来,但其实她是很讨厌男人的。”她拍了拍殷旬的肩膀,“你这次没有被她讨厌,真是太好了。” “原来如此。”殷旬浅笑垂眸。但他可不觉得自己没有被讨厌,相反,容想云应该是对他极为不喜的。 两人看了一会儿,因着烟铧实在无趣的原因,始终没找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除了一开始能见到三界不同的人有些新奇之外,也就和一般的闹市别无二致。 在逛完了韶街之后,两人便打算回去。 临走之际,窃脂站在殷旬肩头不肯下来,鸣烟铧和它对视良久,它索性背过了身子。 殷旬失笑,“你若是不着急回去,暂且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如何?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你去魔界的领地看看,虽然不如韶华繁华就是了。” 鸣烟铧抿唇,“会不会耽搁你的公事。”卫黎还不是帝君就那么忙了,殷旬一个魔君肯定也很忙。这两天陪着自己周转,她已经足够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耽搁他时间。 “怎么会,”殷旬将窃脂脖子上的小流苏捋了捋正,那是鸣烟铧觉得最好看的一根,红紫金三色相间。她买来就套在了窃脂脖子上。殷旬虽然觉得有些惨不忍睹,却也不好说什么。 “只要不是开庭会,我一般没什么公事可忙。” “那很好。”不像卫黎,开庭会那几天反倒成了他可以放松休息一下的日子了。 鸣烟铧思忖片刻,左右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师父也闭关了,不,就算不闭关也没什么吩咐要她做的。 这般想着,她遂点头,“那有劳了。” 魔界的领地她倒是许久都没去过了,不知道和几千年之前有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营养液!!!谢谢老爷们暖评!!! ☆、第七十七章 在把窃脂托付给容想云之后, 殷旬带鸣烟铧去了魔界最繁华的西北领地。 两人进城之后, 鸣烟铧立刻感觉出了不一样。 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魔族, 有些头上长角,有些五官偏向兽类, 有些身后甩着尾巴。 这些多是低等魔族,和天界完全不同的风情看得鸣烟铧很是新鲜。 她看了看旁边的殷旬,再次感觉整个魔界里最不像魔族的大概就是魔君本人了。 到了人多的地方,殷旬便隐去了自己独特的绿眸,幻成血瞳。这样看起来,倒终于有两分魔族的味道了。 鸣烟铧不解,“为什么不是黑色。”按理来说黑色会更加适合隐藏身份一些。 殷旬下巴朝四周的魔族们指了指,笑道, “入乡随俗。” “哦……”烟铧双眸微睁,“那我也要吗?” 殷旬想了想,带她去了这里很出名的一家天族变装店。为了迎合这些年来魔族游玩的神仙, 这种变装店随处可见, 里面有不少魔族的饰物可供选择。 这一次殷旬十分有魔君气势地带着烟铧直上二楼贵宾区, 还要了个雅间让她坐着挑选。 烟铧心下感动, 一个自己几万年都住在小院子里的人愿意为了她这般破费,看来殷旬是真把自己当做重要的友人的。 雅间里有小侍立在一旁,四周的墙壁施了结界, 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琳琅满目的商品,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商品于空中漂浮转动,当雅间里的客人选好东西后, 小侍就会取来方便客人试戴。 殷旬进来,先点了壶茶,他抬手示意小侍退下,自己亲手倒了茶水推至烟铧面前。 鸣烟铧接过,她虽然对茶叶不感兴趣,可从前跟着卫黎拜访各处仙官大神,也喝过不少。茶水入口的一瞬,烟铧就发现——殷旬还是很有钱的。 她看向四周的商品,目光在一处金光闪闪的鹿角上停了下来,小侍见此不用吩咐就出去将它取下递了过来。 鸣烟铧接到手中的时候,被鹿角的重量惊了一下,这才发现整块鹿角都是鎏金石打造。熠熠生辉的同时,也是价格不菲。 “要试试吗?”殷旬问。 鸣烟铧捏着鹿角尖尖不亦乐乎,但却摇了摇头,她就是想捏一捏,并不想自己戴着。 假的角和真的角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太过冷冰冰的触感让烟铧玩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她将目光放到别的商品上面,忽然看见有一团黑黑的花飘过。 “那是什么?” “那是魔纹。”小侍弯着腰回答,“有各种款式花样,客官要看看吗?” “好。” “魔纹?”殷旬翻看着小侍递过来的东西,像是剪纸一样的十几张花样,他取了一朵小月季贴到手背上,那黑色的剪纸瞬间没入皮肤,男子白皙的手背上显出了一朵黑色的月季。 小侍补充道,“用旁边的药水就可以洗掉。” “有点意思。”殷旬点了点头,“烟铧想试试吗?” 鸣烟铧看着面前十几张魔纹,指着最大最长的牡丹图问,“这个为什么这么大?” “这是半身纹。”小侍将花样挑起,小心翼翼地生怕弄断了其中纤细的部分,“是从胸口一直到侧脸的魔纹,当然客官想贴在别的地方也可以。” 魔纹展开之后,鸣烟铧有些惊艳,几大朵黑牡丹妖娆奢狂地缠绕在一起,只是一眼就吸引了包间里的两人。她伸手接过,自己施了结界脱衣换上。 结界里的女子一直没有动静,殷旬敲了敲边界,问道,“怎么了么?” 听到他的询问,鸣烟铧撤开了结界走出,面无表情地和男子对视。 殷旬看着面前的女子,同样沉默了一瞬,随后挑了个中规中矩的词来夸赞,“很合适。” 黑眸黑发一身肃杀的女子在有妖娆的魔纹从领口爬到脸上之后,完美的碾压了面前的魔君,只要拔出惊蛰,她就能毫无违和地坐上魔宫中的宝座了。 “我一定会被卫黎说的。”烟铧皱眉,伸手想去拿药水,却被殷旬拦下,他左右看了看烟铧,“真的很合适。卫黎神君不许你这么打扮吗?” “他没说过。”但是烟铧有预感,卫黎一定不会允许的。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天界的战神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过了。 “嗯……”殷旬沉吟,笑意吟吟道,“我听说这千年烟铧是姐姐?” 鸣烟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下巴微抬,带上了莫名其妙的自豪,“对。” 仿佛得到了什么倚仗一样,越想越理直气壮,她就是戴着玩一玩,天条也没有说不允许,她也不是卫黎,不需要撑着所谓的天界尊严。贴上了魔纹又不代表她变成了魔族,不,就算变成了魔族也不代表她就成了坏人。 算起来如果当时不是他们化形时路过的是天神鸣阡鹤,按理说他们该是去魔界的。 鸣烟铧对着镜子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这花大朵大朵的十分漂亮,贴在脸上非常好看。 从衣襟里探出的黑色魔纹,顺着纤细的脖颈直至侧脸,虽是魔纹,却给女子多添了几分女气,比没有的时候要柔媚了一些。 鸣烟铧付了钱跟殷旬出去。她时不时地去摸自己的脸,一种仿佛突然改变了身份的反差感让她觉得新鲜异常。 殷旬见她高兴,顺势提议道,“你想去魔宫坐坐吗?那里没什么有趣的景色,但却是魔族风情最地道的地方,和你这副打扮很相称。” “魔宫?”虽然很想见见传说中的魔宫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烟铧也明白,让一个天界的上神进入魔界的中心,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这些年两界固然修好,天界众神也多有跑来魔界游玩,但游玩归游玩,涉及敏感的地方,还是不会有人去的。 别说是魔宫了,就算是四大领主的宫殿附近,也是严禁天界人出现的。 男子那双本该是充满血煞气味的红眸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意,他点头道,“没关系的,烟铧神君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更何况有哪条规定说了不许带朋友去自己家?你我是朋友,只是去看看而已,又有何妨。” 烟铧大为感动,她很想跟殷旬说,她下次也带殷旬去帝君的玄鸿宫,但她没有这个资格,就连带殷旬去东陵宫都会被师父和卫黎阻止。 她有点不好意思,却也如实道,“我不能带你去玄鸿宫,但是以后你有任何麻烦,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神君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殷旬弯眸,“我们才刚刚进入西北,中心处的魔宫离这里不远,坐飞舟两刻钟便能到。神君是想先逛完西北再去魔宫,还是先去魔宫再来逛西北?” 鸣烟铧想了想,“还是先看西北吧。”来都来了,再折回去有点麻烦。 “也好。”殷旬便道,“再往前三条街,有家客栈听说十分有特色,我们先去订下房间,再来打听下哪里好玩可好?” “打听?”难道殷旬不了解自己的领地吗? “说来惭愧,我这些年待在南边,不知道如今的北境是什么情况。” 庭会上各领主禀告的都是领地内的大事,哪条街开了什么好玩的店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跟魔君一一说清。是故殷旬虽然是带朋友来玩,自己却也是西北的半个外地人。 鸣烟铧表示理解,毕竟,她也不清楚天界除了东陵宫之外有什么好玩的。 两人来到了殷旬嘴里的那家很有特色的客栈。 鸣烟铧抬头看着上面的名字,双唇微张—— 这未免太有特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上章又解了一部分殷旬的梦。 之前大家觉得奇怪,为什么殷旬审美那么迷,就是这个原因。 “我喜欢你喜欢的颜色,我幻出你喜欢的魔纹,我用你送我的剑,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 卑微男孩殷旬,太虐了呜呜呜…… 2019了,新的一年,祝大家不虐,越来越甜[因为圣诞刚发了红包,新年的红包就等除夕那天发吧] 谢谢Gemma、That is our paradise、奥尔良烤鸡腿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七十八章 整条街道上, 空无一店, 唯有面前这不知道该说是石洞模样的客栈还是挂着客栈两字的石洞。 洞门口怪石嶙峋, 白骨累累。四周被施了幻术,乌云蔽日阴风阵阵, 隐隐有鬼哭之音。 鸣烟铧转头看向殷旬,后者回以微笑,“很有特色吧?” “很有特色。” 若不是没有太大的邪气,此情此景,她的惊蛰恐怕就该弹出了。 “其实不仅是天界人觉得很有特色,我们也觉得很有特色。”殷旬笑道,目光指向一对似乎是外地来游玩的夫妇。“外人总觉得魔族就是住在尸田血海里的,其实哪有那么夸张, 精致的小院子和什么都没有的山洞比起来,我们也是喜欢小院子的。” 鸣烟铧侧目,这就是殷旬不住魔宫而把那个小院子挪来挪去随身带的理由么,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小院子呢。 从外面走向洞口的那段路上, 鸣烟铧颇有感慨, “真是熟悉的感觉, 不过以前来这种地方都是为了屠魔。” 门口的掌柜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迎出来小心翼翼道,“客、客官, 我们客栈里都是好魔的。” 殷旬笑了出来,“她讲的玩笑话,掌柜的不必担心。” “这、这样啊, 哈哈……”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的掌柜笑了起来。 “开两间房。” “好,”掌柜回了柜台登记,这柜台做的也很符合客栈的整体风格,外观看起来仿佛是巨大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睛处还趴着两只肥老鼠。 然后鸣烟铧就看见胖胖的掌柜揪下了胖胖的老鼠尾巴,用尾巴尖在纸上登记了起来。 掌柜用老鼠尾巴尖在老鼠肚子里沾了沾墨,问道,“是要兵字、将字、王字还是君字的房间?” “有什么不同吗?”烟铧问。 胖掌柜看了看鸣烟铧,目光在她脸上的魔纹上停顿了一下,迟疑道,“客官是天界来的?” “是。” “这兵将王君和天界客栈里的鬼人地神是一个意思。”他憨憨地笑了起来,“越往上越好些,价格也贵些。” 鸣烟铧眨了眨眼,感觉这个掌柜是和整个客栈风格最不搭的东西了,看起来就像个憨态可掬的土地神,没有一点魔族该有的强横。 事实上客栈可以看起来可怕一点,但里面的人却绝对不能可怕,毕竟来这里的人多是天界和外地的魔族,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选择一个掌柜看起来就很可怕的客栈?谁知道会不会是黑店。 殷旬替鸣烟铧决定道,“就君字吧。” “好的。”掌柜添了几笔,“客官在这留几天?” “先住三天。”殷旬看了骷颅头柜台上刻的价目表,将灵石递了过去。“掌柜知道这西北有什么可玩的去处么?” “哦,两位是来游玩的。”胖掌柜弯下腰,从骷髅头的牙齿上抽了两张纸给他们,极有经验地介绍,“这上面有各个景点的标注和介绍,两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他摸了摸后脑勺,和气地笑道,“因为经常有客人问,就做了这个图册,收集的是些比较有人气的地方,那些深巷酒我就不清楚了。” “原来如此,多谢掌柜。”两人将图册收下,打算进房后再细看。 “客官客气了。”掌柜手臂指向身后右侧的第一个石洞通道,“这边请,两位的房间是十号和十一号。” 他这么说完后又看了看鸣烟铧,“路上有些店里的小布景,客官不必惊慌,它们不伤人的,也没做过恶,不是坏孩子。” 鸣烟铧颔首,表示明白。 虽然每年都被评为天界最凶残冷血的煞神之一,但她其实并不怎么热衷于杀戮,相比之下,她更喜欢摸摸小动物们软乎乎蓬松松的毛。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血气太重了,寻常的小动物都不喜欢同她接触。 鸣烟铧很难过,却也不得不在帝君有令时继续抽出自己的长刀远赴战场。 “桀桀桀…” 突如的笑声响起,把鸣烟铧的思绪拉回道眼前的石道上。黑暗的石道中,只有两侧的鬼火照明,鸣烟铧和穿着戏袍满脸胭脂的僵尸擦肩而过,她余光扫去,那僵尸便桀桀桀地笑了起来。 这便是掌柜嘴里的小布景。 笑得真丑……鸣烟铧心想。 她扭头看了看身旁天生自带微笑的殷旬,觉得这才是笑容该有的样子。 又向里走了几步,有一两头身的鬼婴拦在了他们面前,鬼婴抬头,露出一双硕大却无眼白的黑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它嘴角裂开,细密的牙齿随之显露。 “嘻嘻嘻……留下来……嘻嘻嘻……” 霎时,石道内的鬼火瞬间熄灭,漆黑一片的通道内,只有面前鬼婴那大到可怕的黑眼睛闪烁着恐怖的幽光。 鸣烟铧下巴微抬,同样漆黑的眼睛微眯,面无表情的女子沉声道,“有事?” “嘻!!!” 鬼婴尖叫一声,蹿到了后边的骷髅身后,怯生生地探出一个脑袋惊悚地看着她。 久经沙场的女战神这习惯性的一声威压不是好玩的,把刚来这里工作不久的小鬼婴吓得快要哭了出来。 殷旬屈指掩唇,噗嗤地笑了出来。 “它是要我们出示钥匙。”男子转头,好笑地看向鸣烟铧,“你吓着它了。” 鸣烟铧皱眉,“我没有吓它。” 殷旬冲战栗着的小鬼婴出示了下钥匙,一边调侃鸣烟铧,“神君自带天威,普通的魔族是承受不住的。” “还好你不是普通的魔族。” “是啊,真是万幸。” 殷旬本以为烟铧神君的神威对所有魔族妖物都是一样的,结果在找到房间门的时候,遇上了一只狸猫精。 “欢迎主人回家。”娇俏可爱的狸猫精侧开身子,露出了房间门,“这里就是主人的房间,浅浅是两位主人的新婢女,主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唤浅浅。” 下巴尖尖的女妖有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那双大眼睛上面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在注意到鸣烟铧的目光后,笑着朝她望了过来。 “什么需要都可以吗?”鸣烟铧问。 殷旬侧目,他只和卫黎有几次接触,确实不太了解烟铧从前的习性。爱好。 “是的。”狸猫精甩了甩身后的尾巴,双手在腿前叠交,将本就暴露的前胸挤得更加丰满。“浅浅可以满足主人的一切需要。” 她弯着眼睛,心里却微微有些激动,面前的女子看起来强大非常,更何况住君字房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如果能被看上带走的话…… 这么想着,女妖的笑容更加甜蜜了, “那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 狸猫精一愣,随即立刻甜甜道,“当然可以。主人随时想摸都可以叫浅浅。” 她俯身低头,乖巧顺服地将耳朵送到烟铧手里,讨好地颤了颤耳尖。 鸣烟铧双眼微睁,这是她第一次遇到不排斥自己摸摸的小动物。 她伸手揉了把狸猫精的耳朵,尖尖的小耳朵毛绒绒,手感摸起来软中带脆,随着力道的变换,还会颤巍巍地抖动。 “唔……主人……” 敏感的耳朵被捏了,女妖忍不住低呼出声,她面色绯红,整个人都想往烟铧怀里靠。 殷旬站在旁边看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容想云不同意烟铧去华街。 恐怕到时候冷面肃杀的天界战神一进去就沉溺在那条街的妖物身上起不来了。 当然,他本身对这种事情并不排斥。就如他喜欢和花草树木待在一起一样,酒色情爱也不过是种寻常的爱好。不管是身为魔君的他还是身为上神的鸣烟铧,他们的寿命实在太漫长,总要找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否则是很容易在这望不见尽头的时间长河里崩溃的 。 听到女妖低呼的鸣烟铧想起了从前她捏凌悦玥龙角时的场景——“嘶——轻点啊你!” 以为自己弄痛了脆弱的女妖,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手,“谢谢你。” 然后退开两步朝旁边走去,拿出钥匙开门,头也不回地进门,“没别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耳朵被蹂。躏的女妖愣愣地站在门外,这是个什么意思,到底还要不要她了? 殷旬轻笑一声,那双血色的眸子含笑着扫向衣着暴露的女妖,“下去吧。” 鸣烟铧若是有意收了这只狸猫,他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不过一只百年小妖就妄想上古大神,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这也提醒了殷旬,容想云果然了解鸣烟铧,自己日后也不能带她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得事先确定下四周的环境才行。 听闻烟铧神君还未有过姬妾男宠,站在友人的立场上,殷旬虽不会干预烟铧的选择,可私心里是觉得普通妖物配不上她的。 下次,还是直接在行宫落脚吧。 外面的杂碎实在是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的杂碎实在是太多了。 ☆、第七十九章 经过一段不太严谨的研究, 两人敲定了游玩路线。 鸣烟铧对游玩的地图没什么想法, 她只适合看看行军的地理图。所以这几天的行程基本都是由殷旬做的决定。 坐在二楼的雅座,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表演,听说是最近非常流行的剧目, 由江愁眠的热门作品改编,火遍了三界。 一楼的舞台上,一女子痛苦的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她抬头,凄然道,“云郎……妾身求你,不要伤害妾身的父亲。” 不远处立着一黑衣男子,他背对着女子, 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卿卿……其实,你父亲已经时日不多了。” “什、什么……” “所以, 你跟我走吧, 我会治好你的病, 不要再管这个冷血无情的父亲了!” “不, 他始终是我的父亲!” “卿卿!” “云郎!”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扭头,将目光移向对面的殷旬……殷旬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抚掌砸银。 鸣烟铧:“……” 兰仙子说的没错, 男人都是些很容易被感动的东西。 在殷旬扔了两块银子下去后,冷面煞神十分不懂气氛地硬邦邦开口,“演完了?”可以走了么。 “还没有。”殷旬看了看节目表, “听说下一个节目更加感人。” 鸣烟铧沉默,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叫做《师兄》,也是江小姐写的,刚刚出来不久就被抢售一空。”殷旬饶有兴趣地翻了翻节目表,“江愁枫买了全魔界三天的戏班子给他妹妹,为了提前庆祝妹妹一万岁的诞辰。” 鸣烟铧微微睁眼,她觉得这话比戏里的内容吸引人多了,“整个魔界?” “是。”殷旬笑吟吟道,“多亏他,今年收上来的税比往年多了不少。” “来这里也算是卖他个人情,算是捧场。” 说话之间,下面已经开了第二场戏,只听传来一声撕心肺裂的女声—— “大师兄,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这样做对得起掌门对得起玄鸿门对得起上天吗!你这样做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鸣烟铧霍地起身,她打开旁边的窗子,单手撑住窗柩翻身跃下。 “我出去走走。”那嘶吼尖叫听得她耳朵疼,害怕下一刻就控制不住拔出惊蛰。 殷旬支着下巴,弯着眼睛看向楼下远去的女子,笑意吟吟,“真是不解风情。”明明那么感人。 但是少了烟铧,下面的表演也就索然无味了起来,殷旬也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人,他本对这种东西无甚兴趣,却在开场后不久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鸣烟铧的表情。 和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可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像是误入青。楼的正人君子一样,想走,却不得不坐在那里,忍受着莺莺燕燕环绕四周,最后实在受不了拂袖离去。 殷旬起身,丢了片金叶子在桌上,随后顺着女子留下的气息一路寻去。 魔界的地界可不比韶华,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注意,他的神君就被什么毛绒绒的妖怪拉去毛绒绒的妖怪窝里出不来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鸣烟铧真是个天生让人操心的性子。 她出来后在附近的湖旁站了会儿,听水流的潺潺声洗了洗耳朵,神识察觉到了跟出来的殷旬,她没有转身,就立在原地等他过来。 然而殷旬迟迟不来,鸣烟铧疑惑转头,见路中间有一遮蔽的结界,虽然普通人看不见里面的场景,她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结界之中,有一身着红黑袍子的人站在殷旬旁边,带着兜帽、遮蔽全身的红黑袍子和白衣的殷旬形成鲜明对比。那人站在殷旬身旁,似乎在于他交谈。 察觉了自己的目光,殷旬冲着鸣烟铧笑了笑,示意她稍等片刻。 既然对方施了结界,那便是不想被人窥探的意思,鸣烟铧背过了身子,抱胸倚在树旁,不再朝他们看去。 说起来她这几日没有回东陵宫,不知道卫黎那边如何了,她隐约记得走前最后一次见卫黎,他表情凝重,说是帝君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也不知是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不过凡帝君之事便无小事,就算是宴席上的酒杯有一个颜色不对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这次非常重要的事情卫黎解决了没有。 毕竟一体同生的对石,这千年又是烟铧做姐姐,她便捏了点星光传讯息给卫黎,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她会立刻赶回。 虽然除了打架,她也没什么别的擅长的了…… 鸣烟铧传完讯息,殷旬也刚好走过来。 他主动解释道,“刚刚奴仆有些魔界的情报传达,耽搁了时间。” “没事。”鸣烟铧摇头,“接下来去哪?” “西北领主得知我们来了领地,打算设宴款待你我,”殷旬询问地看向烟铧,“你想去领宫看看,还是接着原来的行程?” “领宫好看么?”鸣烟铧偏头问道,若是像江愁枫的宫殿或是东陵宫那样的,她已经看腻了。 “嗯……”殷旬想了想,“宫殿倒是都差不多,不过按照西北领主的性格,会准备些有意思的助兴节目。” 节目两个字让烟铧立刻想到了刚才所经历的一切。 见她这副模样殷旬轻笑出声,“不是那样的节目。西北民风剽悍,以强者为尊,每每重要宴会上领主本人会亲自与一众勇者比试。” 鸣烟铧问,“领主若是输了,岂不是颜面尽失?” “没错,所以谁赢了,谁就会成为新的领主。” 鸣烟铧此前去过一些地方,确实听说过胜者为王的一些习俗,但是这种比试一般都是固定时间的,或是逢百年、十年,而魔界西北一有重要宴会就会搭起擂台么? “这么说来,西北领主很强?”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是无法每次都应对这样的挑战的,不止是人外有人,应战状态也是有好有坏的。就算是鸣烟铧也不能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打败卫黎。 殷旬点头,“可以这么说。” “和江愁枫比起来如何?” “稍逊一筹。” “那与你呢?”烟铧又问。 男子弯起了他那双红红的眼睛,露出了无辜且人畜无害的笑容,“烟铧觉得呢?” 鸣烟铧摇头,老实道,“不知道。” 论武力,天界的帝君从未经过战神榜前十;论才智,文神坛上也不见得有他的名字。 按照卫黎的话来说,帝君之所以是帝君,是因为当初他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做了对的事情。 不是帝君造就了帝君,而是时势造就了帝君。 但是魔界不同,更加直接凶残的魔界一直以来都是强者为尊,殷旬能坐上魔君的位置,光从他的外貌来看,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没有亲身交锋之前,鸣烟铧感受不出来殷旬的实力。她知道殷旬不弱,但是到底多强是不清楚的。 男子忽地凑近,那双血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他缓缓地勾起嘴角,有磅礴的威压如滔天海浪一般逼人袭来。 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响起,魔君的血瞳散发出危险的意味,“居然敢小看吾,就让汝尝尝地狱业火的滋味罢。” 鸣烟铧:“……” 她拍了拍殷旬的肩,示意他退开点不要那么近,随后伸出手至两人面前,摊开手心,有一簇火焰熊熊窜起。 魔君:“?” 鸣烟铧:“要尝尝么,业火的味道。” 对上女子面无表情的脸,殷旬退开两步偏转身子,以拳掩唇,肩膀耸动了下。 “烟铧神君,你也太不会配合气氛了。” 鸣烟铧收火,不理解殷旬的意思。 笑完了的殷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书铺,“我见那边的魔君传里是这么写的,就想尝试模仿一下。怎么样,可怕吗?” 他兴致勃勃地翻开书来和烟铧分享,“说这句‘呵,这三界六道,皆是蝼蚁,唯有吾才是万物之主’会不会更好一点?” 鸣烟铧沉默,她觉得殷旬还是更适合全身挂满毛绒绒。 但是显然邪魅霸气的魔君更受人欢迎,大家并不喜欢举着鸟跟个山神似的魔君。 看着络绎不绝来买书的人,鸣烟铧微微皱眉,“他们根本就没见过你,怎么这样胡写?” 若是谁敢这么编造帝君,那是要除去仙籍的大罪。 “总不能每次写书之前都满魔界的跑来寻我啊。”殷旬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眉眼弯弯道,“况且,若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原来魔界百姓心里的魔君是这副模样,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让他们失望了。” 鸣烟铧摇头,“你脾气太软了。” 这还是殷旬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脾气软,他微讶地睁眸,忽地笑了出来,“三界六道混沌至今,也就只有汝这么说吾了。” “好好说话。” “哈……” 殷旬收了笑,这才徐徐解释道,“从前的魔界不富裕,连年的战争让百姓们流离失所,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平安活下来。” “五千年最后一次大战结束后,休养生息了许久魔界才缓了过来。如今的魔界,不单是武将,更需要学者。” 他负手将那本魔君传握在身后,目光在街上几家人满为患的书店和酒楼茶肆间来回巡视,“比起一言堂,这样宽松的氛围更适合文化的兴起。我需要让魔界的文人敢想敢说,这样才出现有价值的言论著作。 所以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不必当真,只要不是太过违背魔界的言论,我都不会禁止。” 酒楼里的文人们正为魔界两大贤者的主张争论不休,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倒一点儿都不像个文人学者。 “你不怕有不利于魔界平稳的流言出现么?”创作环境宽松固然是好事,可其中对于治安的不稳定因素也不可忽视。 今天的魔君传里魔君尚且还是个为魔界谋福利的君主,那么如果明天出的魔君正传里面,魔君变成了不顾魔界百姓死活的暴君了,会对殷旬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 “是的,”殷旬点头,“所以战后第二次的五百年庭会上,就这个问题大家争论了很久。” “结果呢?” “结果派了大量的人财物去控制出书的审核。”殷旬对她道,“那时候魔界已经休养生息了一千年,在温饱问题解决后,文化一直是高度重视的问题。除了恶意挑拨、散播流言的等一类禁。书,其余书刊一律允许售卖。” 他笑着睨向鸣烟铧,“说起来简单,事实上我们也是花了很大的精力的。” 鸣烟铧感慨,“你也并非看起来那么清闲。” 殷旬弯眸,“原来我在神君眼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闲人。等游完西北,我带你去看看魔宫里的书房,从前的殷旬也是个兢兢业业的魔君啊。” 鸣烟铧颔首,她已经相信了。 魔界这些年的蒸蒸日上,并非没有缘由。他们的君主是切切实实的在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好的。 虽然大部分的杂事都被他推给了下面的官员、领主来做,但是涉及重大变故的时候,魔君该承担的责任,他也并没有懒怠。 她刚这么想完,就听见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不过整天处理这些事情真是让浇花的心情都变差了,还差一千年五百年就该换人当魔君了,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养我的树了。” 看来并不是魔君在大事上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而是在出大事的时候,魔君不得不站出来承担责任。 魔界这些年能蒸蒸日上,真的是非常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感谢That is our paradise送的地雷,感谢老爷们送的营养液,感谢殷旬送的写作环境,当然就算你送了,我也不会写那种东西的。 关于之前殷旬梦境里的世界背景人设是怎么构建的(原因之一之一之一!),大家这章看出来了么。↓下面已经开了第二场戏,只听传来一声撕心肺裂的女声—— “大师兄,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这样做对得起掌门对得起玄鸿门对得起上天吗!你这样做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以及第一出戏,殷旬现实里听过之后,在梦里揉吧揉吧就成了烟花历练的副本了。 让我们再次感谢江愁眠为本文填补漏洞。[啪啪啪] ☆、第八十章 鸣烟铧是和西北领主较量过的——上一任西北领主。 六千年前的一次不算太大规模的战役上两人有过交手。确实是十分强劲的对手, 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战略布局, 上任领主都是首屈一指的天才, 其名气威震八方响彻三界,能止小儿夜啼。 后被烟铧斩于刀下。 “新一任的领主就是在那个时候继位的, 是老领主第二个孩子。” 换而言之,鸣烟铧是他的杀父仇人。 “不过不用担心。”殷旬食指轻点飞舟上的栏杆,“他们一族世代都靠着弑君继位,就算烟铧不杀了他,现在的领主也早晚会杀了自己的父亲。” 鸣烟铧微微皱眉,“他其余的兄弟呢?”这样血腥残暴的一族,如何才能安定团结? “在那几年的宴席上,全部被杀。”殷旬勾唇, “所谓的领主亲自比试,也是存了震慑和清理的意思的。” 鸣烟铧垂眸,不再言语。 没有了族人, 便也不需要考虑家族团结的问题。 “吓到了吗?”殷旬弯眸笑道, “神君放心, 我可不是那样残暴的君主, 只要有人愿意接手魔君之位,我会立刻奉上的。” 就是这样消极的态度下,殷旬还当了上万年的魔君, 看来大家都不想做魔君。 “当然我怎么说也是个君主,总不能把魔界交到无能之辈的手里。神君不要误以为我是昏君呀。” 鸣烟铧更加沉默,所以说到底你不也是杀了那些打不过你的人么。 但她无意腹诽魔界这样的习俗制度, 不管过程如何,起码此时的魔界看起来井井有条,那就足够了。她对魔界了解不深,无法做出评价也没有兴趣做出评价。 鸣烟铧这样的性格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当年帝君考察群臣,照例要骂一骂韶华,他便以浅谈韶华的治理为题,点了人站起来回答。 “卫黎,你有何见解啊?”帝君先点了卫黎起来,不负他所望的,卫黎起身侃侃而谈,看似说的中规中矩十分客观有理,但实则内里隐隐夹带着对韶华的批评指责,最后结尾敬佩帝君宽宏仁慈,没有和韶华一般见识。这一番话听得帝君龙心大悦,十分高兴。 他抬手让卫黎坐下后看到了卫黎旁边面无表情的鸣烟铧,便顺势叫她起来。 “烟铧神君,你对韶华有何看法啊?” 英姿飒爽的女战神利落地站起来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帝君立刻就沉下了脸,后来的气氛一直不太好。 下了宴,卫黎叹着气几乎无奈道,“我出门前给你理的问题你都看了么。” “看了。”鸣烟铧严肃点头,“但是我不觉得韶华有什么问题。” “韶华是没有问题,大家都知道。”卫黎看了眼身后,确定四周没人后才再次给他的蠢双生分析局势,“如今的帝君在位两万年,唯有韶华是他的心结。你没发现最近帝君最韶华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了么。帝君之位即将易主,如果稍加刺激,恐怕就会让他有了在退位前彻底清理韶华的心思。” “我今天顺着他的意思贬低韶华、赞美帝君宽宏大量,就是为了不触帝君的逆鳞,也是劝他大度,免得再度开战。” 鸣烟铧微微睁眼,“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麻烦倒说不上。”卫黎道,“你素来不喜欢听这些弯弯道道,又和帝君不亲近,确实不懂这些。是我疏忽,以后事前会详细跟你说明的。” 鸣烟铧垂眸,“但是恐怕今天所有人听了你的话后,都以为你是在为了帝君之位谄媚迎合,与韶华交好的神仙要记恨你了。” 卫黎摇头,“他们说的没错,虽然目的不同,但我确实是在谄媚迎合。”他拍了拍鸣烟铧的肩,“不必理会,走吧,回去和你过招。” …… 因为是比较正经的见面,鸣烟铧在飞舟上把脸上的魔纹洗掉了,露出原本的样子。 胸口锁骨处的她不想洗掉,鸣烟铧感觉那两朵大牡丹挺好看的,打算多久几天。 殷旬见她喜欢,遂笑道,“回去的时候,可还要再买几张?” “不用。”鸣烟铧摇头,要是被卫黎发现了,他又要瞎操心。 飞舟一路疾速进了西北的中心,远远地,鸣烟铧就望见了一片灯火璀璨。 此时正值黑夜,偌大的领宫立于一座浮空的石岛上,由远及近后,她才发现那火光不仅是宫殿里的烛光灯火,更是石岛下方的一潭熔浆。 飞舟驶过,下面灼热的熔浆吞吐着泡泡,几乎是第一刹那,烟铧就直觉不好。 她转头望向已经行驶过一丈远的对岸,对岸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守卫,而下方的熔浆仿佛是天然的屏障,把领宫和外界隔绝,让人无法逾越。 眉心微烫,鸣烟铧闭目,安抚有些躁动的惊蛰。 这样的地方,实在适合做个囚笼监狱。 不适感倒不是因为觉得殷旬联合了西北领主陷害自己,而是她本能的觉得这里不适合久待,需得尽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手上一凉,鸣烟铧抬头,见殷旬睁着那双碧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眼底清澈,并无杂念,他迟疑地问道,“不舒服吗?” 鸣烟铧摇头,遂又问,“你从前来这里的次数多么?” “基本来了西北就会过来看看。”殷旬偏头,顺着鸣烟铧刚刚的视线看向后方,片刻恍然大悟,“是觉得这里不安全吗?那我们回去吧,总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 “不用。”鸣烟铧颔首,答应了又拒绝,出尔反尔对于一个君主来说,是很影响威信的事情。 “那我们坐一会儿就走。”殷旬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 来西北的领宫是烟铧自己答应的,如今在殷旬嘴里又成了他的过错,鸣烟铧忍不住再次感慨,“殷旬,你性子太软了。”怎么没有一点魔君传上面的盛气凌人呢?他是该照着魔君传里的描述学学。 男子弯眸,笑吟吟道,“是,所以还请神君多多照拂,不然我随时会被人欺负的。” 鸣烟铧侧目,眼神难以描述。 殷旬点了点下唇,“神君不信?我是也有难过委屈到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的曾经呢。” 烟铧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哭,我还没有见过魔君落泪的样子。” 殷旬笑了出声,“好,下次有机会哭一定叫上神君。” 两人说话之间,飞舟已落在了宫殿门口。 西北领主看起来比江愁枫对殷旬上心了许多,迎接的阵仗排到了三里开外,红毯铺地,丝竹之声不绝,就差给殷旬放几个炮仗表示欢迎了。 鸣烟铧出了飞舟,抬头望去,于高大华丽的宫殿前,立刻锁定住了中间的男子。 男人头上一对黑褐色的羊角,瞳孔赤红,金黄的卷发披散在身后。他身披一件黑色大氅,却袒露胸腹。在见到殷旬之后,嘴角的弧度大了些,露出一对尖利的犬牙。 鸣烟铧眯眸,那个人,攻击性太强了。像是一头野兽,随时随地都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她望着这看起来极为放肆不羁的男子,又想起了江愁枫,忽然同情起了殷旬。手底下都是这种奇奇怪怪极有个性的属下,亏他镇住了那么久。 “哥——”男人一甩大氅,快步朝殷旬走来。鸣烟铧微怔,哥? 男子上来就和殷旬抱了个满怀,他退开两步,注意到旁边的鸣烟铧后,眼睛睁大了起来。 鸣烟铧看向殷旬,她怎么了么。 “烟铧神君?”男子笑起来,他一笑,多出了几分类似少年人的可爱。 “领主好。”鸣烟铧颔首,话音刚落,就见男人异常激动道,“久仰神君威名。当年神君一刀斩落弥袭后,我就对神君敬仰不已,可惜此前一直无缘拜见,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就连鸣烟铧都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她点头回礼,“阵营不同,实属无奈,令尊的事,还请领主节哀。”弥袭便是这位领主的亲生父亲。杀了人家父亲,还跑到人家家里来玩,虽然魔界西北风俗不同,但依旧是真真切切的杀父之仇。 “神君不必如此。”弥袭他儿子看起来倒是很高兴的模样,咧了咧嘴角,再次露出了那对尖利的犬牙。他脸上看不见一丝哀伤,反倒不屑嗤笑,“那个老家伙自己技不如人,还敢跑到神君面前找死,能死在神君的刀下已是他的福气了。” 男人红色的血瞳里划过丝丝兴奋的神情,那清亮的声音微不可查的低沉了几分,“若是可以,我也想与神君比试一场。” 殷旬极为敏感地察觉到了这话里特殊的意味,他笑道,“我今天是带烟铧来游玩的,你若是要于她动手,我就只好带烟铧另寻他处了。” 他拍上男人的肩,五指却是微微用力,其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西北领主惋惜道,“好吧好吧,看来只能等下次了。”他侧过身子,露出进宫的道路,“神君,请。” 鸣烟铧余光瞥向殷旬,见他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后,便跟着上前。 西北领主弥笙箫,是殷旬的弟弟? 她打量着两人,除了眼睛的颜色都不太寻常以外,她实在没看出两人有任何的相似。 不,如果殷旬和弥笙箫相似的话,恐怕她也不会和殷旬结交了。 弥笙箫,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强大邪魔,只是站着不动,就让鸣烟铧有了拔刀的欲。望。 不出意外,这个人她迟早会在战场上遇到。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的二师兄,是真正的弥笙箫的幼年期 ☆、第八十一章 宴会举办得十分热闹, 烟铧看得十分无聊。 她跪坐在自己的坐垫上, 腰背挺直, 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中间跳舞的两个妖精还不是毛绒绒, 只是一对玉石精姐妹。 说是姐妹也不尽然,像他们这些石头一开始是不分雌雄的,只是在化形的时候才有了区分。 鸣烟铧渐渐开始走神发呆,当初为什么卫黎变成了男的了呢,她又为什么变成了女的了呢。如果换一换,是不是她就是哥哥了? 但是卫黎变成妹妹的话,她实在是很难想象。 说起来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卫黎女装的样子, 如果卫黎是妹妹的话,会变得可爱一点吗?会听自己话一点吗?会叫自己姐姐吗? 凌悦玥就有妹妹,她妹妹就很可爱, 鸣烟铧也开始想要个妹妹了。 自己这千年是姐姐, 嗯, 回去让卫黎变成女孩子叫自己姐姐看看, 可爱的话就一直让他当女孩子好了,反正他们本体也不分雌雄的。 鸣烟铧座位的斜上方、主位上坐着的是殷旬,玉石精水袖落下的那刻, 她看见了端坐在垫子上举杯冲自己微微一笑的殷旬。 鸣烟铧忍不住想,殷旬如果化形时选择了做个姑娘又会是怎么样呢…… 发现女子盯着自己,殷旬偏头看去, 又见她瞳孔失焦,显然是在发呆。 他好笑地举盏,示意她回神。 对面的弥笙箫可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许久了。 那股热烈的视线鸣烟铧自然察觉到了,对方无非是想和她打架,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鸣烟铧脑子向来清醒,什么时候可以动武什么时候需要克制,这点分寸她还是把握的住的。 故而她便只能假装看不见一般,专注地盯着殷旬发呆。 见女子一直盯着自己,殷旬只好报之浅笑。 于是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弥笙箫热情似火地盯着对面的鸣烟铧,鸣烟铧一丝不苟地盯着殷旬,殷旬笑意吟吟地和鸣烟铧对视,偶尔喝酒之际,目光又瞥向弥笙箫。 场上的玉石精姐妹很是受挫,今天的舞跳得不好吗,为什么都没有人看一眼她们。 轻歌曼舞并不能消融这样诡异僵硬的气氛,弥笙箫尖锐的指甲难耐地在桌上敲打,一舞终后,他忽地站起来,一抬手高声道,“开赛,替魔君和烟铧神君助兴!” 听到这句话,鸣烟铧才将目光从殷旬身上收回来,她看向场中间,舞女低头垂首退去,门外涌入一群健壮的魔族,大厅中间的地面向上升起,四周结界落下,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擂台。 弥笙箫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女子,话却是对着那些魔族说的,男子脸上扬起一抹肆意狷狂的邪笑,他喉结滚动,声音仿佛是野兽开战前发出的喉声,带着蛰伏的杀意—— “开始。” 这样极为明显的暗示让鸣烟铧微微皱眉,弥笙箫能在领主的位置上坐了六千年,确有他过人之处。 这是个极有野心和占有欲的强者,殷旬说的没错,六千年前,就算她不杀了弥袭,弥笙箫也会杀了自己的父亲的。 就如此时,他的兄弟姐妹,已然全部死于他的手下。 本来还有几分兴趣的比赛在此时变得索然无味,通过男人那双血瞳,鸣烟铧看出来了,这场他人的厮杀,只是弥笙箫对自己的挑衅。 他邀请自己站上那方寸间的战场,他为他们之间的战斗准备了祭品——这些健壮魔族的尸体。 血味弥漫,场上的嘶吼传开。这不是点到为止的比赛,而是生与死的搏斗。 血液飞溅、皮肉撕崩的声音瞬间让整个宫殿染上了杀戮的气味。 烟铧神君素有残暴狂战之称,但只要接触过她的人就知道,那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可深居简出的鸣烟铧又是多少人接触过的?更别提暗自憧憬了鸣烟铧几千年的弥笙箫。 他自以为这场表演能让女神兴致高昂,却不想鸣烟铧心里已是极为不耐烦了。 殷旬捏着小巧的酒杯,不着痕迹地扫过鸣烟铧的表情,他食指轻敲杯壁,心思运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并没有因为这场杀戮兴致高昂的鸣烟铧眉头微皱,若不是碍着弥笙箫是殷旬的弟弟、他本人又是魔界的领主,她倒真想把他打晕,落个清净。 她看了眼上方的殷旬,殷旬冲她点头,碧色的眸中带着点点歉意。 得到了殷旬许可的鸣烟铧站了起来,弥笙箫见她起身,血瞳陡然一亮,却见女子直径朝门口走去。 他拦住鸣烟铧,“神君不看完再走?” 鸣烟铧绕过他,淡淡道,“不好看,不想看。” “确实,这种蝼蚁间的玩耍怎么能让神君尽兴呢。”男人笑着,猩红的舌尖添上两侧的犬牙,他扣住女子的肩膀,“神君,让我亲自来为您助兴吧。” 鸣烟铧偏身,迅速避开了弥笙箫的手,她依旧没有回头,“领主客气,我先走了。” 殷旬也跟着走至她身旁,颔首道,“如此,我便和烟铧先行一步。” 他扫向弥笙箫,眸色渐沉,连声音也一并低沉了些,“笙箫若是寂寞了,明年的庭会后,我可以与你作伴。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弥笙箫眸子眯了眯,他两侧双拳紧握,仿佛在忍耐什么,片刻后才倏地笑道,“是我见到神君一时激动,还请神君不要见怪。” “若是神君就这么走了,叫我如何心安,还请多留两日,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今日这种扫兴的事了。” 鸣烟铧微微转身,她看了眼弥笙箫,又看了看殷旬,终是颔首,“那就打扰领主了。” 毕竟是殷旬的弟弟,她不想因为自己把这件事弄僵。虽然她不喜欢弥笙箫,也可说不上太过讨厌,这种暴戾的武痴她也见得不少,只是住两天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鸣烟铧很快就后悔了。 “不是亲兄弟。”豪华的厢房内,殷旬捏着下巴道,“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确实不像。”殷旬那么让人喜欢,弥笙箫第一眼见了就不想接触,“那他为何叫你哥哥?” “当年他争夺君位输给了我,后来缠着与我结拜,认我做哥哥。”殷旬看向窗外的海棠,徐徐道,“当时年轻没有根基,我想着有西北这么个支柱也好,便答应了下来。” 鸣烟铧道,“很难想象魔君之位是你自己去要的。” 殷旬偏转身子,睨了烟铧一样,笑道,“我就不能有一腔热血抱负吗?” 不等鸣烟铧回答,他自己先笑开了,“确实没有。” 鸣烟铧:“……”看得出来。 “但是这是规矩。”他食指轻巧窗柩,望着窗外的男子眉眼舒展,脸上带着天生一般的浅笑,无论何时都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那双碧色的瞳孔倒映出天空的模样,他弯眸莞尔,“魔宫里的孩子,如果不能站到最后,是会死的。对于从小都生活在魔宫里的我来说,死是曾经一度最后的底线。” 鸣烟铧走至他身旁,抓到了殷旬话里的不寻常处,“现在就不是底线了么?” 殷旬看向她,似乎思忖了一会儿,随后才摇头笑道,“不是。” “寿命太长了,有时候也会觉得烦闷。虽然听起来很可笑,可是,我偶尔也会有去死一死的想法。” 鸣烟铧垂眸,拍了拍殷旬的肩,“不必担心,与你来说,死一死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不仅是殷旬,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样。 “战场上的多了,就容易死。我曾经也想过,我到底能活多久,我什么时候会死。后来就不再想了,不管战死还是老死,总有天要死的,既然结果已经确定,斤斤计较时间就没什么意义。” 她看向殷旬,“你也早晚都会死的,不用太着急,很快就轮到你死了。” 殷旬微愣,随即笑了出声,“神君,您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嗯?” …… 天界北境 “怎么了?”秦易文转头看见了落在卫黎手上的一点星光,“烟铧出事了?” 卫黎闭目,读完了里面的内容后摇了摇头,“她问我近况如何,若是有需要就唤她回来。” 秦易文感慨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你一有事她立刻知道了。” 他看了眼厚厚雪地上的累累尸骨,“虽然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但北域随时有可能发起第二次暴动,如何?要叫她回来么。” 卫黎挥剑,将凝光上的血水甩落后收入剑鞘。他下巴微抬,扫视了一圈四周的战场,“不用。” “虽然只是小规模的暴动,可是将烟铧召过来,也算是多个保障。”秦易文好奇道,“她最近很忙吗?”虽然他根本想象不出鸣烟铧有什么可忙的。 “她似乎交到了新的朋友,这些日子跑下去玩了。”卫黎最后用神识扫过一边战场,确定没有遗留后,转身道,“她不喜欢这些事情,难得愿意出去玩玩,就让她去吧。不过是些杂碎,我来收拾就足够了。” 北境的雪风呼啸而过,扯卷起了男人背后的马尾长辫,和鸣烟铧一模一样的马尾。 秦易文远远地看着,那个背景和女子的重叠,几乎没有差别。 他笑着叹气,“有同胞就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剧情你们都看得出来,那还要我干嘛呀是不是。 ☆、第八十二章 鸣烟铧住在领宫的第一天, 收到了弥笙箫的亲笔信,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他对鸣烟铧的崇拜敬仰以及渴望能受到她的指点。 鸣烟铧看了两眼, 放到了桌上。 殷旬捡起来粗略地扫视了一遍,“今天就辞行吧。” “无妨。”鸣烟铧擦着刀头也不抬, “以前也收到过不少。” “神君都会应战么?” “看情况。有喜欢的就会。不过一般都是由卫黎来筛选这些信件的。”鸣烟铧将惊蛰搁至一旁,从殷旬手里接过那封信,坐到桌子后面提笔。 殷旬上前,“这是做什么?” “回信。” 只见女子执笔,在纸上写上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抱歉没空。 殷旬噗嗤笑了出来,“你若不想去,不理会便是,何必写这个。” 鸣烟铧却十分认真地将信叠好、幻成纸鹤向外飞去。 “小时候我也给不少前辈写过, 有些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会愿意指点我一二,更多的还是没有回应。”毕竟绝大多数的神仙是不屑于和一个还没剑高的小女娃比试的。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慕良神君的回信。虽然是被拒绝了, 但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看过我的信的。” 殷旬微讶, “那个慕良神君?” “嗯, 虽然我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看, 回信的也是他妻子兰仙子。但是那时起我就决定以后也要给别人回信。” 东陵宫鸣烟铧的宫殿里,最多的不是书,而是被她整理起来的一箱箱的信件。 凌悦玥见过一次, 在里面发现了不少如今一方大能的亲笔信,她拍着烟铧的肩膀满眼放光,“这么多大能小时候的亲笔信, 我们拍卖出去,绝对能赚一大笔!” 可惜这个非常好的创意被鸣烟铧否决了,还把凌悦玥赶了出去。 殷旬笑道,“我从前只道卫黎神君处事周到,如今一看,你们果真是同根同生。和烟铧比起来,实在是自行惭愧。” “不过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让神君前去赴战?” 这个问题鸣烟铧没有具体想过,这么多年该打的都打过了,她也是好久没有和陌生人打架了。 “这几百年,似乎就是和卫黎、南宫逸。”但是这两人不像鸣烟铧,都是要职加身,天天忙着公务,也很少有空和她比试。 “鸣领主呢?” “师父不喜欢打斗,就连帝君都鲜少能请动他。”鸣烟铧摇头,“我们一般也不会去打扰师父的。” 她非常诚实地对着殷旬道,“我很想看看你和师父打一场。” “那就会变成五千年之前的样子。”如果能让鸣阡鹤对他出手,恐怕是天界魔界的战况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是的,所以很可惜。” 见此,殷旬笑着睨她,“烟铧就那么想看我动武的样子么?” “嗯,很想。”鸣烟铧点头,她一直测不出殷旬的深。浅,男人身上仿佛隔了一层灰雾,让她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地觉出他很强,“你想和我比试一场吗?” “可我并不想同烟铧刀剑相向。”殷旬转身,抚上桌上的惊蛰,漆黑冰冷的刀鞘上刻着龙纹,哪怕是殷旬,在触碰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如芒在背。 “只是比试而已。”鸣烟铧看见惊蛰,又想起之前答应帮殷旬去天界寻兵器的诺言来,这次回去,要去藏宝阁好好看看,不能再拖了。 “日后有机会的话。”殷旬将惊蛰递给鸣烟铧,笑道,“现在这里可不是好时机。” 的确,在弥笙箫的地盘上他们不方便动武,鸣烟铧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她接过惊蛰,漆黑的长刀化作一道光融入了神识。 她颔首应答,“好吧。” 夜色渐深,殷旬回了自己的房间,约定了明早游园赏景。这样一来,偌大的宫殿就剩下了鸣烟铧一人。 正转身打算上床入定,忽闻有人扣门。她转身将门打开,见深秋的寒夜下,有一侍女站在自己门口。 娇媚的侍女身着着金红色裹胸,下。身是同种样式的侧开叉长裙。金黄蜷曲的头发披在身后。女子抬头,露出一张美丽至极的脸颊,脸上浮出绯红,“神、神君……” 鸣烟铧站在门口,居高临下道,“有事?” “领主让妾身来服侍您。”她似乎有些羞怯,不住地往里望,“妾身能进去吗?”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关门,“不能。” 门将将关上,门板就倏地从外面被人破开。张扬带笑的男声响起,“不让我进去,神君是觉得我不够美么?” 鸣烟铧双眸微眯,眸中划过了丝不耐和无奈。 恢复了原身的男人扛着一把巨大的重剑,他抬起下巴,上挑的嘴角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犬牙。 “碍事的终于走了,神君,现在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那双猩红的眼睛紧紧地粘在女子身上,其间的痴狂,让人为之寒颤。 但鸣烟铧显然不是寒颤的那个,换做任何一个上神,都不会允许区区魔族对自己多次挑衅。这不仅是一个上神的尊严,更是天界子民刻在骨子里对魔族的厌恶。 “我不可能在你的领宫里对你出手。”鸣烟铧颔首,“这是在挑起两界的纷争,帝君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弥笙箫轻啧了一声,“我很早就想说,帝君一无才无德的老东西,有什么资格让神君对他屈膝?若是神君愿意,魔界之内,您看上哪块属地我都能帮您抢过来。” “我不愿意。”鸣烟铧道。 管理属地这么麻烦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干。更重要的是,她若是想抢,才不需要弥笙箫帮自己。 “为什么!”弥笙箫惊道,“难道神君就甘心屈居他人之下么?您与魔君交好,若是来魔界称霸一方岂不逍遥自在?” “你说的很有道理。”鸣烟铧点点头,“但我不愿意。” 弥笙箫红色的瞳孔渐渐拉长,变得犹如野兽的竖瞳,他将重剑抵至地面,剑尖入地,立刻戳碎了表层,男人低声笑道,“神君真是好伤人心,既如此,我也不留情面了。” 带着火星的巨剑倏地朝鸣烟铧砍来,女子身形微闪,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避开了剑锋。 她眉头微皱,这样慕强的对手最是难缠。 输了,便是死;赢了又会被更猛烈的死缠烂打。 弥笙箫进来的时候施了结界,阻隔了房内的响动,因此殷旬也自然不会赶来。偏偏她还不能直接杀了弥笙箫,否则就算直接向魔界宣战了。 鸣烟铧本来只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西北宴席上的勇者擂台,没想到居然会这般麻烦。 以前她也和卫黎去过各大领主的宫殿,怎么就没有过这么麻烦的事情。 鸣烟铧一边躲避不断朝自己袭来的重剑,一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叹气,殷旬为什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弟弟。 重剑通体黑红,不仅重量惊人,就连温度也高的可怕。隔着空气鸣烟铧也能感受到上面的炽热,如果是修为低一些的对手,恐怕不需要击中,只是靠近就会被烫成灰碳。 原来如此…… 鸣烟铧垂眸,她道为何弥笙箫揪住了她不放,原来是修习的方向相同。 就纯度来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火系好剑。 不仅如此,面前的男人也比他的父亲要强悍许多,也更难缠许多。 但这对鸣烟铧来说差别不大,也就是一刀轻松解决和一刀不轻松解决的问题。 倒不是说两人不强,相反,两人的实力让鸣烟铧心惊,就算是在战神榜的一些战神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对她来说,对手实力强不强并不是由打斗的回合次数来判定的。 主流意义上的几百几千回合,那包括了一开始的相互试探,双方都是保留了实力,一点一点往外吐的。 但是鸣烟铧不同,她上来就使全力。努力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 是以,鸣烟铧的第一刀,便常常是她的最后一刀。她绝不保留余力。 若是一刀无法解决,那么接下来的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刀都未必能解决。 往后的回合里再不是比拼双方的武艺,而是看谁支撑不下去先露出破绽。 到了如今的修为,鸣烟铧再未遇见有谁能与她斗上数个回合的,除了鸣阡鹤,因为她挨不过鸣阡鹤的一击。至于平时和同伴的比试,那都是收了力的,做不得数,小狗打架似的扑来扑去而已。 面前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可无论如何加速都无法砍中她分毫。弥笙箫舔了舔自己的犬牙,猛地跃起朝女子头顶砍去,他邪肆地勾唇,“神君,我不配让您祭出惊蛰么?” 鸣烟铧抬起右掌,硬生生接住了重剑,她看向上方表情近乎痴狂的男人,打算实话实说,“嗯。” 这么简洁不委婉的说法就连弥笙箫也是第一次听,往常就算是拒绝也该来几句“就凭你,痴心妄想”这类的套话。可是鸣烟铧居然只回了一个“嗯”!哪怕是一个“对”都比“嗯”来的正式一点。 弥笙箫一刹那的错愕之后,笑得更加放肆。他朝后跃去,猩红的舌头舔舐着指尖,血色的兽瞳死死地盯着鸣烟铧,像是要将她刻在灵魂里一般,炽热异常。顶着羊角的男人痴痴地笑了,“神君,我好像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鸣烟铧忽的消失在原地,连残影都没来得及看清之前,女子便宛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男人身后。“谢谢你喜欢我。” 弥笙箫瞳孔收缩,最后的意识,就只剩下了耳畔的这句话。 鸣烟铧看着昏倒在地上的男人,非常纠结地皱起了眉。 本来想学学卫黎顾全大局一次,看来她果真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魔界西北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她还没来得及看过西北的小动物就得离开。如今只希望这个弥笙箫不要疯狂到整个魔界都追杀自己,她还是很想和殷旬一起在魔界玩的,不想被这种事和他产生隔阂。 害怕被误会的鸣烟铧立刻去敲了好朋友的房门——负荆请罪。 于是入定中的殷旬在半夜听到了敲门声,他开门,看见马尾高扎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深秋的寒夜下望着他。 “对不起,我打人了。” 面无表情的女子顶着一双非常诚恳的眼睛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That is our paradise的地雷!!! ☆、第八十三章 “殷旬, 对不起, 我打人了。” “死了吗?” “没有。” 殷旬恍然大悟, “烟铧是在和我分享猎物,要我也去玩吗?” 鸣烟铧:“……”她在外的名声实在不好。 见女子久久不语, 殷旬噗嗤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神君不要当真。” 他望了眼鸣烟铧的住处,“笙箫去找你了?” “你好像不意外?”鸣烟铧看他。 殷旬点头,“那点结界还封不住我。” 那就是见死不救。 “我只是想着,下午神君碍于我的面子不好出手,这次刚好能出出气。”殷旬十分坦荡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知道你看弥笙箫不顺眼,又不好在我面前打人, 现在刚好是个机会,神君不用客气可以好好揍他一顿泄泄火气。 “你就不怕我敌不过他?” 殷旬听她这么说,惊讶地睁眼, “神君敌不过他?” “自然不会。”鸣烟铧抬起了下巴, 她战神榜万年第一的位置, 岂是小小一个魔界领主可以撼动的。 殷旬弯起眸子, “那就是了。” 两人继打昏了西北领主后,立刻偷偷逃出了西北。鸣烟铧迟疑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在人家的地盘打了人家, 还连夜出逃。这大概是烟铧上神出生以来做过最不光彩的事情了。 寻常她若是跑到人家地盘上动武,那也是取了对方性命后光明正大走出去的,还从没有这般偷偷摸摸过。 “神君莫不是还想在那等着笙箫醒来?” 鸣烟铧摇头, 殷旬笑道,“这便是了,若是现在不走,等他醒来可不好办了。” “好吧,你说的对。”她说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身为魔君,为什么不偏着自己的领主,反而包庇我?” “我为什么要偏向领主?”殷旬看起来很惊讶,“我喜欢烟铧,为什么不包庇烟铧?” “你不喜欢弥笙箫吗?” “不喜欢。”魔君没有一点城府地道出了魔族高层的辛密,“但也不算讨厌。” “可他是你弟弟。”结拜的弟弟也是弟弟。 殷旬一脸迷茫,反应了一下后才倏地笑了,“抱歉,许久不出魔界,倒是忘了这点。” 鸣烟铧也仿佛想起了什么,诚恳道,“抱歉,我也是太久不出天界,忘记了。” 两个人仿佛打哑谜一样的对话看似莫名其妙,其实只要稍稍了解魔族的人便能明白。 对于人界天界来说,亲人是十分重要的珍视之人,但是魔族不同,亲人于他们来说并无其它意义,除了对族里的强者有敬重崇拜,别的亲人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时杀死的路人。 之前鸣烟铧和殷旬提过她杀了弥笙箫父亲会不会让弥笙箫不高兴,那时的殷旬也只是单纯理解为鸣烟铧以为自己杀了强大的领主会让弥笙箫郁闷,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鸣烟铧顾忌的,是那个陌生的词语——亲情。 文化差异在这里突显,殷旬很好奇地问,“烟铧对卫黎神君是什么样的感觉?” 鸣烟铧知道他想问的是,亲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于是思忖片刻后答道,“很喜欢,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还很默契,不管去哪里打架,不需要传音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她总结了一下,“我很喜欢卫黎。” 殷旬屈指捏着下巴想了会儿,半晌轻笑,“我好像真的没有这种感觉过。要是我也有神君这样的亲人就好了。” 鸣烟铧看着殷旬,一个绝佳的点子冒了出来,她双手扶着殷旬的肩,郑重道,“你想做我的妹妹吗?” 殷旬:“?” “弟弟也可以。”她勉强道。 “不用了,多谢神君厚爱。”殷旬微笑。 “哦……” “要不然神君委屈一下,让我试试做哥哥?” “不用了。” 两人一同望着飞舟下的夜景,皆是无话。 夜风习习,气氛一如既往的融洽。 …… 韶华·祥云宫 “哎呦呦,这是怎么了,烟花儿刚走,你就紧赶着来了。”身披紫色宽松长袍的女子没有骨头似地靠在身后的男人怀里,她一边说还一边提起扇子敲了敲身下男人的腿,懒洋洋地嫌弃道,“用点力,力气还没华街的花魁大。” 面无表情的男人顿了下,散发了会儿意义不明的冷气后,依言加重了力道。 “唔……”容想云头往后仰,靠在江愁枫的肩膀上,“你的胸怎么这么硬?硌得慌。” 坐在下面毫无存在感的卫黎忍不住想着,他应该把烟铧带过来的,只要鸣烟铧在场,容想云就从来不做这种“成年神”玩的游戏。也正是因为这样,在鸣烟铧心里,容想云只是个偶尔喜欢看看美人的大美人。 卫黎轻咳一声,“容前辈……” “行了,本座知道你来的意思。”女子目光不离身后的男人,她反手摸了摸江愁枫的侧脸,“只要辉光不发病,本座是不会做什么的。啧,回头拿本座的凝脂膏搽搽,摸起来一点都不滑,像长了鳞片似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卫黎毫不留恋地起身作揖,“如此,卫黎便放心了。时间不早,改日再来拜访前辈。” 容想云终是分了一丝目光给他,“且慢。” 她在江愁枫怀里换了个姿势,指尖绕着男人的墨发把玩,“烟花儿前几日将窃脂托给本座,但那畜生离了主人,一天到晚叽叽叽的吵得本座头疼。你把它带走,让鸣仙鹤养去。” 说着就有一团红白的毛团扑到了卫黎头上,卫黎微愣,随后脑袋一痛,被什么啄了下。 “叽叽!!!” 容想云听到这个声音就烦,她揉了揉太阳穴,揉了两下嫌麻烦,扯了江愁枫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头上,示意让他来揉。 卫黎试图将窃脂从头上捧下来,无奈小鸟勾着他的头发,怎么都不肯下来。 未来的帝君只好面无表情地顶着小鸟冲容想云告辞,然后转身朝东陵宫飞去。 如果鸣烟铧在这里一定会为自己的双生感到高兴,这是卫黎从小到大第一次有毛茸茸主动靠近他。实在是非常难得。 卫黎走后,容想云更加肆无忌惮地瘫在江愁枫身上,男人冷着脸给她捏肩,一边问道,“他来作甚?” “北境那边有暴动。辉光老儿怕有人也来南边策反本座,若是来个两面夹击,他位置就坐不稳了。”容想云懒洋洋地歪在江愁枫身上一动也不想动,还嫌弃他坐得太正,“你往左边斜一点儿,本座靠着难受。” 江愁枫不理她,依旧大刀阔斧的正坐,“只是寻常的小动乱,何必这么紧张。” “人老了,就是容易疑神疑鬼,谁知道他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 江愁枫沉默,许久缓缓开口,“你若是……” “打住。” 容想云从他怀里起身,人起来了,目光却更加深切地缠上对方冷冽的双眸,她合起扇子抵住男人的唇,“现在的韶华挺好,本座也没想和从前的老相识们撕破脸。” 江愁枫不说话了,表情却有几分阴蜇。 “行了,”容想云捧起他那张写着不高兴的脸,“本座都不生气了,你还气什么?” “我没生气。” “没生气呀?那给本座笑一个瞧瞧。” “……” 江愁枫从榻上站起,召出自己的长。枪朝外大步走去,“我去练枪。” 容想云挑眉,脾气倒是见长。 天界这边情形有些沉重,魔界倒是一派轻松写意。 鸣烟铧来到了传说中的魔界中心魔宫。 魔宫的主人非常大方地邀请她去魔君的宝座上坐坐。 “这有什么不妥?”男人弯着一潭碧色的凤眼,“一个座位而已,和院子里的小石凳不是一样的么。” 不……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鸣烟铧看着面前的座位,两旁扶手上缠绕的黑龙是用玄石打造。虽和她本体是同类,但是这两条黑龙玄石上的气息和自己完全不同,散发着浓浓的魔气,气息相斥,让烟铧本能地想把它们捏成齑粉。 但是魔君的座位看起来霸气非常,有种引诱这别人上去坐一坐的魔力。 于是鸣烟铧不客气地上去坐了。 “感觉如何?”温柔低沉的声音丝丝传入心扉,宛如一根轻柔的羽毛抚在心口,让人昏昏沉沉如梦似幻,下意识地就想按照声音说的去做。 殷旬凤眸迷醉,薄唇亲启,开始念魔君传里的段子:“留下来吧,永远地坐在上面,你会拥有无上的法力,会被整个魔界仰望膜拜,不管是力量权利还是美人,只要你坐在这里,就能拥有一切……” 魅惑的声音一直萦绕耳畔,鸣烟铧瞥向殷旬,“我坐在这里,那你坐哪儿?”她见殷旬一直站着,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邀请道,“来坐吗?” 殷旬难得的沉默,“神君,您从前和别人开过玩笑吗?” “应该没有。” “看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热衷拉上朋友一起入戏的戏精旬很不开心。 谢谢姬百合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八十四章 鸣烟铧刚到魔宫的第一天, 殷旬还没来得及带她四处逞下威风, 她便收到了卫黎的讯息。 “卫黎要我陪他出去一趟。”鸣烟铧向殷旬辞行。 殷旬点头, 见女子神色凝重,便搭上她的手,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开口。” 鸣烟铧也不和他客气,因为每次卫黎叫自己回去都是大事,普通的小事、或者说只要是他能一个人解决的,就从不会麻烦她,就连五千年那次的大战卫黎都因为念在自己闭关的份上,没有打扰她。 所以这次能让卫黎来求助于自己,必然是十分要紧的难事。 然后从魔宫赶回天界的鸣烟铧又来到了魔宫。 和卫黎一起。 “北境发现了入侵的魔族, 帝君派我下来探探魔君的口风。”卫黎对着刚刚赶回来的双生道,“这事不宜大张旗鼓,但我自知无力于魔君相抗, 还需拜托你一下。” 鸣烟铧:“。……” 她慢吞吞地开口, “你要去见殷旬?” “是, 帖子昨天中午下了, 那边立刻就答应了。”鸣烟铧前一脚离开,卫黎给殷旬的信后一脚就到。 “你不想去?”卫黎看她。 “没有。”就是没来得及和殷旬对对口供,若是被卫黎发现自己和殷旬走得近, 那就很麻烦了。 不止是“他是魔君,很危险”这一原因,更是因为两人身份的尴尬, 战神和魔君靠的近,总归不妥。平时就罢了,两方若是起了冲突,这样的流言对卫黎十分不利。 鸣烟铧借着去看望小鸟的空隙立刻给殷旬传信,传完之后她有些许心虚,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卫黎的事情一般。 “扣扣” 刚刚这么想着,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鸣烟铧一顿,不至于那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她开门,果然见卫黎站在门口。不需要询问,卫黎熟稔的进屋找位子坐下。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遍鸣烟铧,“你有心事?” “没有。” 几万年的双生不是说说的,卫黎有些担心,“连我也不能说?” “没有心事。”鸣烟铧坐到他旁边,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卫黎偏头,又是担心又是诧异,这是烟铧第一次有事情瞒着他,回想起这几千年他忙于各种杂事,和烟铧的相处时间远不如从前。她本来朋友也不算多,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东陵宫练刀,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不免有些愧疚道,“对不起,等这次回来就陪你练刀。” 鸣烟铧不知道为什么卫黎突然和自己道歉,就听卫黎又问,“对了,你回来之前去了哪里玩?” “魔界。”鸣烟铧老实道,“很久没去了,发现变了许多。” “那这次我们完事后顺便在魔界多待一会儿。”卫黎摸了摸烟铧的头,他感觉得到,烟铧喜欢那里。 “不用了,”鸣烟铧摇头,把脑袋上的手抓下来,再用自己的手按到卫黎头上——她才是姐姐。 “办完事就回来吧,我自己在那里就可以了。” “不用我陪?” “不用。” 卫黎也不再勉强,“好。”他拉下头顶的手,开始谈起了正事,“殷旬此人,我从前接触过几次。” 鸣烟铧听他谈论殷旬,立刻被勾得好奇起来,坐正了身子,安安静静地听卫黎讲。 “第一次是两界即将开战前。”卫黎眉头微皱,显然当时的情景让他十分不适。 那时两方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帝君派他下去,与其说是想要谈判,倒不如说是宣战。 在魔气四溢的魔宫之中,他看见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那双碧色的眼睛让卫黎一怔,确定了他的身份——魔君殷旬。 精致到甚至有些柔美的男人支着头看他,他嘴角微勾,语气温柔却也高傲,带着丝丝让人难堪的轻蔑,“神君不必客气,请坐。” 下方是各大魔族首领,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盯着来到魔界的神君。 卫黎环视一圈,根本没有给他留出的位置。 到底是来宣战的,卫黎不紧不慢地朝大殿中间拍下一掌,将地板上一大块石板生生拍起至半空,纵身跃上,跪坐于石板上。 他微微颔首,对上了男人碧绿的眼眸,“魔君客气。” 这场见面会自然不欢收场。 鸣烟铧不可思议地睁眼,“高傲、轻蔑?”这两个词居然会出现在殷旬身上。 在和殷旬接触的这段时间里,最让她敬佩的就是那人的谦虚了。可在卫黎的嘴里,殷旬却仿佛是个刻薄尖酸的世袭贵族。 “他身为魔君,确实是该高傲的。”卫黎倒是没觉得奇怪,“只是那双碧色的眼睛让人看着不舒服,像是被毒蛇盯上。”他担忧自己的傻双生会一怒之下拔刀挖人眼睛,便嘱咐道,“我们这次是去修好的,你切勿冲动行事。” 鸣烟铧更加惊讶,毒蛇的眼睛? 在她看来,那双常带笑意的眼睛就像最澄澈的湖泊一样,温温柔柔的沁人心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鸣烟铧不解,她相信卫黎没有说假话。一般卫黎讨厌的人她也不喜欢,若是殷旬是卫黎嘴里那样的话,她也肯定不会与他继续交往。 “殷旬是上届魔君从上万魔族里挑选出来精心调。教的,此人素有笑吻蛇之称,据说他相同你亲近时,会让你觉得如沐春风,但一旦被他厌弃了,便是死路一条。”卫黎说到这又忍不住道,“你日后万不可与他接触过密。”那不是自家石头妹妹可以掌控的人。 鸣烟铧严肃点头,“好的。”以后她不和殷旬接触过密,让殷旬和她接触过密好了。 若是旁人,鸣烟铧会毫不犹豫的听卫黎的话,但是殷旬…… 他那般真诚的对待自己,自己不能因为卫黎的几句话就与他疏远,说到底卫黎和殷旬也没什么交集,未必就比自己了解殷旬。 或许卫黎嘴里的殷旬是他真实的一面,但殷旬同样也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这样的厚意,她不能辜负。 若真是她看走了眼,也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 但要她先背叛殷旬,这种事情做不到。 鸣烟铧想起那个装模作样模仿邪恶魔君,然后笑眯眯地问自己可不可怕的殷旬,忽的就眼神柔和了起来。 没错,被毛茸茸喜欢的,不可能是坏人。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毛茸茸们的判断。 卫黎敲打完了自家的傻石头,总结道,“你什么都不需要说,交给我就好。” “好的。” “明天晚上走,你准备一下。” “好的。” “到时候见我眼色行事,千万不要冲动。” “好的。” “魔宫里的那些畜生小妖,你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看。” “哦……” 送走了卫黎,鸣烟铧转身,目光移到窗柩上的一只小纸鹤,碧绿碧绿的,很像那人的眼睛。 她快步过去,拆开一看,见上面提着四个字—— 如君所愿。 待她看完,那纸鹤幻做点点荧光星沫,散在了空中。 鸣烟铧有了小时候背着师父去放火的感觉。 但是紧接着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替殷旬找兵器。 正好回来了,明天又要去见他,不如今天就去藏宝阁看看,免得一拖再拖。 鸣烟铧想定,便立刻行动。 藏宝阁的守卫见了她,又是惊又是奇,行礼之后替她把门打开。 “神君选好了,便去登记处做个登记。” “好。”鸣烟铧点头,走进门内后,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八角塔。 她足尖点地,直奔最高层而去。 这便是天界神器储存的藏宝阁,从前的藏宝阁只是一个两层的阁,后来随着天界的兴起。各大上神陨落后的神器失主,原来的阁装不下,便被推翻,改建了现在的塔。 但是挂在门口的匾没有换,大家便一直还是藏宝阁藏宝阁的叫。 越是高层的器物越是难以掌控,但是正是因为难以掌控,所以才会被称作神器。 鸣烟铧记得最顶层是有封印过一把魔戟的,那是师父在打败了第一位魔君后缴获的兵器。因为上面的魔气太强,鸣阡鹤恐它生出了邪灵去下界作恶,便将它封印在这里,用天界万千神器来镇压它。 十几万年过去,上面的魔气被消耗的七七八八,变得平和了不少,应该是适合给殷旬的。 鸣烟铧解开结界,进了塔顶,目光锁定在中间沉浮半空的一把大戟上。 嗯……不适合殷旬。 面无表情的女子转头就往下一层走。 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丑成那样,全身乌漆嘛黑的,比她还高。 风光霁月温温柔柔的殷旬拿着这么一把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不,暴殄天人。 拿上这把东西,还有什么毛茸茸会亲近他?鸣烟铧就是把惊蛰送给殷旬,都不想让他拿着这个丑东西。 等等,惊蛰? 女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长刀,惊蛰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思,倏地刀身颤了颤——主人要、要送掉它?! 惊蛰她是舍不得送出去的,但是自己在找到惊蛰之前的佩剑,或许可以送给殷旬。 鸣烟铧想了想,那把剑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叫……谷雨。 ☆、第八十五章 鸣阡鹤捡回两个石头娃娃后, 因为自己修的是剑道, 便也教他们一起学剑。 是故在遇见惊蛰之前, 鸣烟铧也是和卫黎一样用剑的。 当时天界的一位领主听说鸣阡鹤收徒后,命人锻造了一对宝剑赠与烟铧卫黎, 一把剑身银白,唤做凝光;一把剑身青盈,唤做谷雨。 凝光成了卫黎用到现在的佩剑,而在找到惊蛰之后,谷雨便被鸣烟铧放到了仓库里。 毕竟是极好的宝剑,她本来想放在房里,青亮亮的看着也好看,但是惊蛰极为霸道, 不许她靠近任何武器,一旦她摸向别的兵器,便要不高兴地嗡嗡乱叫。 鸣烟铧无法, 只能将那绝世神剑埋进了仓库, 万年过去, 如果不是殷旬, 她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一把佩剑。 在仓库里翻找了一遍,终于在某个箱子里找到了谷雨。万年的沉寂后,谷雨依旧散着温和的碧色萤光, 但正是这样,就更让烟铧愧疚。 她抚过剑身,这样好的剑被她蒙尘了, 实在是太过可惜。 见主人对这破剑心起怜惜赞赏,惊蛰不高兴地跳了起来。它在空中挽出刀花,明晃晃地写着生气。 谷雨是比它好看,但好看有个什么用,就是个花架子罢了。有像它那样陪主人出生入死过吗?看着那么薄薄的一片,它随随便便就能砍烂。 绿油油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剑,被主人冷落了几万年还做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温柔小意。呸,狐狸精。 “是送给殷旬的。”鸣烟铧看着手里的剑,话却是对着惊蛰说的。 惊蛰听了,立刻乖巧地插。回刀鞘,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仿佛自己从来没有闹过脾气一样。 谷雨上的青光闪了闪,鸣烟铧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暂且当做它听到有主人很高兴好了。 收好谷雨,第二天晚上她跟着卫黎回魔宫。鸣烟铧不担心殷旬会不会露馅,她比较担心自己。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最了解自己的卫黎是不会错过她任何不对劲的,就如她不会错过卫黎的异样一样。 魔宫并不像魔君传中所描述的那样,方圆百里皆是尸骸、宫内铺着吸饱了鲜血的红毯、仆人都是由战败者制成的傀儡。 相反,它和帝君的玄鸿宫差不多,外表看起来就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华丽的、气派的宫殿。 普通到除了那把由玄石打造的宝座以外,任何布景都可以在别的宫殿里见到。 宫人出门迎接,却不见殷旬。卫黎反倒松了口气,这已经比上次要好的多了。 为首的魔族女性盈盈一拜,“两位上神,魔君已经恭候多时了。” 她说完抬头,目光不经意擦过鸣烟铧,最后又落在卫黎身上,“两位请随我来。” 鸣烟铧跟在卫黎身后,装作对周围十分陌生的样子。穿过长长的白玉道,当看见殿上的殷旬后,她忽的一愣。 好像……确实和卫黎说的一样。 面前的男子依旧一席白衣,眉眼带笑,不过那笑容看得让人心慌,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与其说是温和,倒不如说是上位者的怜悯和某种已经形成了的习惯。 像是施舍一般的笑容,里面还夹杂着丝丝的轻蔑与狂傲。 鸣烟铧第一次在殷旬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这可比当初那演技拙劣的邪魅魔君要来得吓唬人的多。 鸣烟铧在那里看得新奇万分,卫黎却是见怪不怪,他对着殷旬略一行礼,“许久不见,魔君别来无恙。” 碧眼男子敷衍地勾了勾嘴角,一手支着头,下巴朝旁边的座位指了指,“神君不必客气,坐。” 那双碧色的眼眸在鸣烟铧身上停顿,随后带笑的声音响起,“这位就是天界的第一战神?” 鸣烟铧立刻从殷旬弯起来的眸子中看懂了他调侃的意味,但卫黎显然不这么想。 殷旬特意强调了第一战神,莫不是以为自己这次来是与魔界为敌的? 他心中思绪翻飞,面上淡淡颔首,“她这几日闲得无事,听说我要来拜见魔君,便也想跟着一起过来。让魔君见笑了。” 殷旬脸上的笑意更甚,“哦?原来如此。” 鸣烟铧沉默,感觉自己有点对不起卫黎。若是卫黎知道自己是联合殷旬一起瞒他的话…… 不,她不会让卫黎知道的,绝对不能。 两人入座,殷旬没有一点要按规矩上舞乐的意思,一言不发地无声催促卫黎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所幸卫黎也是个喜欢速战速决的人,两人说了几句必不可少的客套后开始谈及正事。 鸣烟铧坐在一边,如从前跟卫黎去见任何人一样的面无表情,肃杀满身。像是一把沉寂的刀一样,跪坐在卫黎旁边,替他长势。 事实上,看似冷酷的女战神只是在盯着面前的茶叶发呆。 卫黎和殷旬的对话她听了个开头就没了兴趣,这样的对话这些年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明明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到了那些人嘴里可以说上两天,间或伴随着做作异常的笑、哭、叹气、皱眉等情绪。 明明卫黎平时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可一到这种场合就开始侃侃而谈,说上大半天也不会词穷。 殷旬矜持地斜坐着,深色的长发有几束贴在身前的白衣上,一黑一白对比鲜明。那双碧色的凤眸微瞌,神色浅淡,唇边的笑容也浅淡。 殷旬不是什么健硕的魔族,甚至可以说是清瘦的,但他丝毫没有被身下那霸道宽敞的王座压制,而是让漆黑冰冷的龙首王座将他衬得更加盛气凌人,仿佛坐在这里听卫黎讲话是极大的恩赐一般。偶尔点头,也是饱含上位者的敷衍与高傲。 卫黎的脸色也不至于太过和善,秉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将帝君的信递了,又淡淡地客套了几句。全身上下都写着“我的身份也很高贵,别以为天界真的怕了你们,今天我坐在这里是帝君给你们面子,不要不识好歹,否则我旁边的烟铧一刀就能灭了你。” 烟铧:发呆…… 两人一个面上表情寡淡,清贵冷肃;一个笑意让人后背发凉,傲慢轻慢。若比谁更敷衍一点还真不太好说。 不知道卫黎从这场和从对话里听出了什么,总之他一副心满意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样子。送上了两界修好的礼物,看着谈的差不多,便打算告辞。 “本该留神君在魔界住几日,不过既然神君急着回天界复命,我便不再强留。”殷旬保持了近一个时辰的手支下巴姿势,临了也没站起来的打算。 “不能领略魔界的风光实在遗憾,等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打扰。”卫黎面无表情地表达了自己实在不真心的遗憾,瞥了眼鸣烟铧,示意她可以走了。 鸣烟铧从进了魔界后就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这时,她才对殷旬点了点头,“再会。” 殷旬指尖点了点扶手,顿时就明白了这句再会的含义。也笑着朝她道,“再会。” 卫黎拱手,带着烟铧退出了魔宫。 走远之后,他才看了眼鸣烟铧,“如何?” “确实不讨人喜欢。”在卫黎面前的这个殷旬,气质神态和鸣烟铧认识的那个大相径庭,若两人初见时殷旬是这副模样,他们也就不用再会了。 “我今天观他神色敷衍却带些懒散,那些挑事的魔族恐怕和他无关。” “你的神色也挺敷衍的。” “我本以为这样会惹得他发怒,看来魔君并非斤斤计较之人。” “又是你故意的试探?” “是。”卫黎顿了顿又道,“时至今日我都看不透他的实力,你有几分把握?” 鸣烟铧摇头,“我也看不透。” 听她这么说,卫黎微微皱眉,“竟然连你都看不透,明明他的年龄和你我相差无几,怎会这般高深莫测?” 鸣烟铧道,“你要去问师父吗?” “不了,这点小事还不需要劳烦师父。”卫黎颔首,“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对上,合你我二人之力,应该不至于落入下风。” 鸣烟铧慢吞吞地反驳,“可你都从战神榜的前十掉下来了。” 卫黎轻咳一声,“等这阵子忙完,我一定勤加修炼。” “那……”鸣烟铧拍了拍他的肩,“恐怕得很努力才行。” 卫黎:“……你是在嘲笑我么?” “没有哦,实话实说。前十名你想要打败谁都不容易啊卫黎。” “……” 将卫黎送回天界,鸣烟铧跟他说了一声打算返回魔界。 卫黎不解,“魔界当真这么好玩?”连和他过招都拒绝了。 “天界待腻了。”鸣烟铧道,“不过你要是有事就传信给我,我会立刻赶回。” “好,你小心。” 目送卫黎离开,鸣烟铧便折回了魔宫。 那句再会当真很快就实现了。 她还未落下,就见宫门口立着的月牙白男子负手而立,显然是等候了许久。 “卫黎神君已经走了么?” “嗯。”鸣烟铧望着又恢复温柔亲切的殷旬,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方才……” “那个啊,”殷旬笑了,弯起眼睛凑到她面前,“是为了让天界的人觉得魔君‘不好欺负’装出来的。怎么样,好看吗?” “没有现在好看。”鸣烟铧诚恳道,看见之前的殷旬,让她有种拔刀剁蛇的冲动。那阴冷傲慢的笑容实在是让人如芒在背。 “那我在烟铧面前就一直这样。”殷旬舒展眉眼,白皙精致的脸上浮现出和风煦日的暖意。 鸣烟铧舒坦了,“对,这个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好看” “那我在你面前就一直这样” 谢谢青木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八十六章 “对了, 之前同你说过找防身兵器一事。”鸣烟铧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手指在腰间一抹, 一把青光莹莹的宝剑便躺在了她掌心。 她将剑双手平托递到殷旬面前,“我从前用的佩剑, 你试试看趁不趁手。” 殷旬接过,有些讶异,“我原先只道你是随口一提,竟是如此挂心……” 鸣烟铧严肃道,“我答应的事,从不作假。” 殷旬将剑抽出,万年未曾出鞘的谷雨发出了清灵的微鸣。剑身纤细且轻薄,从剑柄至剑尖有一道碧色的花纹, 中间的碧色并非是涂抹上去的漆料,而是仿佛碧色的岩浆一般,缓缓地流动着。 殷旬举起, 对着太阳照了照, 赞叹道, “可谓神剑。” “自然。”鸣烟铧颔首, “不会逊色于凝光。日后遇见打不过的,你可以用它抵挡一二。” “可我不会使剑呀。” 四目相对,鸣烟铧诧异道, “不会使剑?” “对,我从未用过剑。”殷旬理所当然地点头。 “刀呢?” “没有。” “匕首?” “未曾。” 鸣烟铧震惊,“你之前说成为魔君之前的比试, 都是赤手空拳的吗?” “是的。因为武器有好有坏,有人擅长有人不擅长,会影响选拔。”殷旬握着剑,那姿势确实不像是个会用剑的。“为了公平起见,大家都是白手的。” 鸣烟铧想了想,开口道,“无妨,我可以教你。我观你根骨清奇,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必将在神剑榜上占据一席。” 她拍了拍殷旬,以示鼓励,“你放心,我绝不藏私。” 这是殷旬第一次被人夸奖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得到赞赏和肯定的魔君异常配合,“好,我一定跟着师父好好学习。绝不给师父丢脸。”他说着笑吟吟地朝鸣烟铧做了一揖,却在反手握剑时被剑气割破了衣服。 鸣烟铧急忙将谷雨接过来,“拿的方式不对,你弄疼它了。” 果然殷旬根本不懂剑啊,鸣烟铧心想。虽然她学剑的日子很短,但是最基础的剑法她还是记得的,魔宫的书楼里也该有剑谱,殷旬看起来很聪明,想来很快就能上手自学。 事实证明殷旬并没有预计中的聪明。 当鸣烟铧将一套非常基础的剑法演示完第三遍后,殷旬依旧表示没看懂。 这套剑法是烟花五岁时学的,那时鸣阡鹤也就做了一遍,没道理殷旬这么大了还要看三遍。 对上殷旬万分认真诚恳到不正常的绿眸后,鸣烟铧终于反应过来,“你故意的?” 殷旬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心虚,反而对抿着唇的女战神露出灿烂笑容来,“嗯,因为觉得烟铧练剑的样子分外好看,让人看得意犹未尽。” 鸣烟铧将谷雨塞到殷旬手里,“你去练,你一边笑一边练,更好看。” “那烟铧呢?” “我给你抚掌。” 殷旬之前说没看懂自然不是真的,他自己虽然没有碰过剑,可万年来遇过的对手不知凡几,其中使剑者必然不少。哪怕是看别人他也学会了几分。 更何况烟铧照顾他是初学,做的又简单又缓慢,他想不会也难。 将鸣烟铧的动作完完整整的复刻下来,鸣烟铧果然如她所言,啪啪啪地给殷旬抚掌,就是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熟悉她的人还以为这是讽刺。 “很好。”她夸赞道,“接下来选一本剑谱照着练,你就能仗剑走天涯了。” “烟铧不教了么?” “我教完了。” 殷旬挑眉,“就只教这个?” 鸣烟铧回忆了下当年鸣阡鹤对自己和卫黎的教导,随后肯定的给自己点了点头,翻出从前师父说的话来,“嗯,教一个就够了,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剩下的自己去摸索。” 她语重心长道,“不能什么都依赖师父,剑这一道,只能靠自己。” 但是殷旬并不是乖巧省事的卫黎,他笑眯眯道,“可我不聪慧。” 鸣烟铧恍如隔世,没错,当初聪慧的卫黎确实是没有异议,她却抬头拉上了鸣阡鹤的墨龙白袍,很有自知之明地开口,“可烟铧不聪慧。” 鸣阡鹤点了点头,“大道至简,大智若愚。不需要聪慧。剑道需要的是日复一日的苦练,你的性子刚刚好。” 鸣烟铧又模仿起师父的语气,高深莫测地将这句话送给了殷旬。 殷旬、殷旬笑得不能自己。 “烟铧,你不适合这种语气。” “哦……”她觉得还挺适合的。 殷旬硬说自己一个人不成,要留烟铧再指点他几天,鸣烟铧闲着无事,也就答应了。 这些年战事少发,她也不想闭关,也没有可以挑战突破的历练对象,和笑起来赏心悦目的殷旬待在一起,鸣烟铧还是挺乐意的。 每天早晚各两个时辰练刀,夜里入定,白天跟着殷旬一起无所事事荒废时光,鸣烟铧感觉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特别是看着殷旬的剑法越来越纯熟,她有种莫名的自豪感,比打败了卫黎还要自豪。 这日中午,她照例坐在凉亭内听殷旬弹琴,作为一块石头,鸣烟铧完全不通音律,只觉得叮叮咚咚的听起来身心舒畅。 但是这舒畅久了,就变成了无趣。她忍不住问道,“你从前每日都做些什么?” 殷旬手指微顿,那华美的琴声便停了下来,他回想片刻后答道,“弹琴、手谈、赏景。不过……”那双碧色的凤眸染上了缱绻笑意,他看向鸣烟铧,“现在每日就想和烟铧一处。” “那你过得可真无趣。” 殷旬:“……那烟铧每日又做些什么?” “练刀。” 殷旬不是烟铧,他不会那么煞风景,“战神榜第一,烟铧果真当之无愧。” 说起这个,鸣烟铧就想起了之前心心念念的比试,“你为何一直不愿与我过招?” 虚搭在琴上的手指微动,不经意间便让琴弦轻轻陷入了指腹。殷旬不动声色地举盏啜饮,“本来,这是不该告诉他人的,但如果是烟铧神君的话……” 这话的分量不小,鸣烟铧有种自己要知道大秘密的感觉,她正襟危坐,郑重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他人。” 殷旬感激地朝她笑笑,接着道,“神君可知,为何再过一千五百年,我便要退下这魔君之位了?” 鸣烟铧摇头,这她还真的不知。 “万物寿皆有终。我又何尝例外。”他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鸣烟铧惊愕,“你……” 她安慰道,“这个年纪陨落,也算是正寝。”比起那些几百几千岁就逝世的,他们已经好上了许多。 殷旬失笑,“陨落倒还不至于,只是年岁愈大,身体就愈发力不从心。我如今与稍强一些的对手交手,十次里面,便会有四五次魔气失控暴走。” 他歉意地看向鸣烟铧,“非是我推诿,只是恐怕稍不注意,便无法收手。” “原来是这样……”鸣烟铧心有遗憾,“是我不好,不知道情况还一直催促于你。只可惜,若是我们相识的早些就好了。” 见女子目露惋惜,殷旬却眸色见深。他起身走至栏杆处负手而立,“神君若是在这里待的烦闷,何不去五行地狱闯闯?虽未必能让烟铧尽兴,可松松筋骨还是绰绰有余的。” “五行地狱?”烟铧眨眼,“可那是你们魔界的禁地,我冒然进入……” “无妨。”殷旬转身,嘴角噙着笑,“虽是禁地,可里面也没什么稀罕物什,就是将它毁了也没什么影响。” 话是这么说的,鸣烟铧却觉得殷旬似乎比自己还想去。 “你好像在撺掇我。” “是,因为我也想去。”男人再一次笑眯眯地果断承认了 ,“但是我一个人去怕是会死在里面,如果烟铧也去的话,就让我安心许多。” “若是我也死在里面了呢?”烟铧问。 “神君会死在里面?” “不会。” 殷旬弯眸,“这便是了。” 游手好闲的两人一拍即合,该说是不知死活还是艺高人胆大,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赶往了魔界古老的禁地。 鸣烟铧对大名鼎鼎的五行地狱神往已久,但一则它处于魔界深处,需要高阶魔族才能打开禁地的门;二则卫黎跟她叮嘱过很多次不许去那里胡闹。 如今殷旬这提议正中她下怀,鸣烟铧稍一思索便应了下来。 五行地狱并不是真的地狱,而是一种别称,光从名字上来看,就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好地方。 禁地内含金木水火土五大阵法,每一阵法皆是杀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 死在五行地狱里的人,其灵魂无法投胎转世,会一直被困在里面,久而久之,五行地狱里怨灵横生,更加无人敢去。那些仗着自己武艺超群的高阶魔族,鲜少有人能从那里全身而退。 “五行地狱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大家这样前仆后继的闯?”鸣烟铧不解。 殷旬沉吟,“烟铧现在去闯是为了什么?” “为了见识见识它到底有何能耐。” “这就是了。”殷旬笑着点头,“禁地内其实什么都没有,进去的人,都是抱着和烟铧一样的想法。” 常人可能无法理解这种近乎送死的行为,但鸣烟铧却觉得没什么不妥。 这样漫漫无期的岁月里,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与其平平淡淡的活到老死,不如随心所欲一些,在还能动弹的时候把三界都看看。 她不是卫黎,没想着建功立业,一生唯有棋逢对手时能让烟铧兴奋起来。 五行地狱虽然不是具体的人,但是这种有难度的阵法同样能挑起她的兴趣,就算是死在里面,那也是酣畅淋漓的死,比静静的老死要有趣得多。 鸣烟铧对杀戮无甚兴趣,可是对能磨刀的人事物却热情极高,并且执着无畏。 对于活了上万年的烟铧神君来说,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一世死了,还有下一世,下一世死了,还有下下世。从阿赖耶识至今,众生万物谁不是死过千千万万次,没道理轮到这一世了就扒着不肯转生。 在她看来,修道是因为喜欢,可不是用来延续那已经够长了的寿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这个副本……男主就又要脱马甲了。 “殷旬,睡觉” “稍等,这两件马甲脱完就来。” “那要好久哦……我先睡了。” 谢谢That is our paradise,阳光的小小008,机智的大橘砸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八十七章 殷旬指尖逼出几滴血, 浸湿了旁边那不起眼的一小块铁印。 铁印上沾着泥土和青苔, 鲜血透下之后, 面前高耸的山壁缓缓消失,有一条细长的小路显现了出来。 这便是五行地狱的入口, 需用高阶魔族的活血来开启。 鸣烟铧看了眼殷旬,见他率先踩上了那条小路,便也紧跟而上。 路的两旁空无一物,只有一片茫茫的白,而脚下的小路则像是条白色的绸带一般,踩上去轻飘飘的没点踏实。 五行地狱威名广传,鸣烟铧不敢小觑,抬手召出了惊蛰握在手里。 殷旬见她严阵以待, 偏头笑问,“若是神君折在这里,你说卫黎神君会不会杀了我泄愤?” “不会。”鸣烟铧慢条斯理道, “我若折在这里, 你必然出不去。” “烟铧小瞧我?” “不, 我高看自己。” 殷旬继续追问, “若有意外?” “卫黎不至于鞭尸。” 殷旬哑然失笑,“神君既是这般说了,那我又岂敢推诿。”他指着面前一层结界道, “过了这层结界,便是第一层地狱,唤做金。其中中遍布机关暗器, 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切须小心。” 鸣烟铧瞥向他,“你对里面的情形很清楚?” “不尽然。”殷旬摇头,“烟铧想清楚了?” 那碧眼里隐含担忧,大有原路折返的意思。 “活到了这个年纪,生死早该度外。” 鸣烟铧上前一步,准备跨入结界,“你在外边等着,不出半月,我必能破阵。” 殷旬一愣,“烟铧不要我一同进去吗?” “我虽然有把握破阵,可万事万物总归会有意外。我死在五行地狱中不要紧,可你身为魔族,若是葬身于此,魂魄也会被禁锢其间无法转生。” 她侧身拍了拍殷旬的左肩,“待我出来,我给你讲里面有趣的情景。” “不行。”殷旬抓住肩膀上的那只手,“我如何放心让神君一人涉险。这事是我挑的头,事到临头了又怎能将自己摘出去?” 烟铧刚想张嘴说话,就见殷旬垂眸摇头,“若是不能与烟铧一道进去,那我便立刻关了这门。” 鸣烟铧抿唇,定定地看了面前坚持的男人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好吧。” 两人暂且统一了行动,一齐跨入了那层结界。 甫一进入,金光四射,明晃晃的黄色铺天盖地而来。脚下的地质松散,乍一看似是进入了沙漠,细看之下,哪是沙子,分明是一颗颗细小的金粒。 脚下是一片无边际的金子沙,鸣烟铧回眸,果然发现进来时的那层结界已消失不见了。 边上的殷旬轻咳一声,笑道,“看来不是个欢迎我的地方啊。” 这些时日的接触,鸣烟铧也觉出了殷旬大概是个主木修的,这名为金的阵法,正好克制住了殷旬。相反,倒是自己这类火修的主场。 她便开口道,“无妨,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了。” 殷旬的魔力不稳容易失控,又是在克制他的金阵中,实在不容乐观。 “神君不怕我在后面捅刀子?”殷旬笑问。 “你可以试试。” 后心一麻,被男人的手指抵住,清越带笑的声音响起,慢条斯理的轻慢嗤笑,和卫黎面前的魔君一般无二。 “那……我试试?” 鸣烟铧身形不动,扭头静静地看了眼殷旬。无波的黑眸里沉淀着“你真无聊”四个大字。 殷旬退开两步,“神君这般信任我?” “出手无力绵软,根本没有用力。”鸣烟铧目光落在男人那指甲修剪得宜的指尖上,“况且你身上半分杀意也无。” 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 “神君教训的是。”殷旬弯腰行礼,忍俊不禁。 说话之间,整个金阵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脚下的金沙被风吹过,缓缓流动。 一眼望去,仿佛身处流动的金河一般。这场景暖洋洋地让人想要躺在金色的世界里好好睡个午觉。 殷旬抬头,倏地笑了,“神君,你看,天好高。” 鸣烟铧指尖微动,拇指按在了惊蛰刀柄上。她猛然跃起,抽刀朝下隔空劈去。 缓缓流动着的美丽金沙被刀气劈的漫天扬起,像是一块金色的薄纱升至半空,遂又滑落了下来。 被刀气劈开的金沙,终于将这华美的阵法底部露了出来。 下方,深邃的空洞,见不到底的洞一刻不停地吞噬着上方的金沙,之前所谓的金沙流动,原来并不是风的原因,而是金沙朝着深洞流了下去。 金沙的数量实在庞大到可怕,以至于这么大的洞都没能让金沙下陷的速度变得肉眼可见。刀气刚一散去,浩瀚的金沙海又重新闭合,掩盖住了下方的大洞。 这便是为什么殷旬会说,天空好高。 站在金沙上的两人,跟着金沙一起下沉,自然会离天越来越远。 鸣烟铧双眉微蹙,看向飞至自己身边的殷旬,“你可知如何破阵?” 殷旬刚想开口,却觉一支带着疾风的锐箭朝自己射来,他偏头躲过,碧眸微弯,轻声慢道,“看来,不需要我解释了。” 数千万的锐箭从金沙中破出,明明按理该被厚厚的金沙滤去力道的箭矢却毫不疲怠,看不见射箭口的两人根本摸不清这些箭下一瞬会从哪里射出。 空中毫无遮蔽的地方,鸣烟铧一边挡去飞来的箭矢,一边用余光看了眼旁边的殷旬。 殷旬……殷旬拿着片巨大的叶子竖在空中挡在面前,毫发无损。此时正给鸣烟铧漂亮的下腰抚掌。 “神君好身法。” 鸣烟铧:“……”进来之前那些担忧,果然是这人的客套话。 她挥掌拍开铺天盖地袭来的箭矢,趁空在自己面前施了结界,将所有的锐箭都挡在外面。 箭头撞在结界上,发出了敲击瓷器的脆响;而撞在大叶子上,则发出了雨打芭蕉般的滴答声。 两人一边叮叮叮,一边嗒嗒嗒,此起彼伏,分外热闹,交织出了一首耳不忍闻的急促魔音。 “就等它射完?” “那恐怕就来不及了 。”殷旬指了指天上,“烟铧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鸣烟铧抬头看去,没有云朵没有太阳的上空黄蒙蒙一片,除了不像外面的天空有太阳云朵之外,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但细细看来,从下方射上来的箭矢,在飞到某一处后,就纷纷落了下来,不像是箭矢无力后的自然落下,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折落下来。 更奇异的是,那些箭矢的下落点,越来越低了。 “天壁在下落?”鸣烟铧猛地回头,这天并不畅通无阻,而是像一块铁板那样,在渐渐的朝地面碾压下来。 然而金沙下方的洞口并不下降,待整个天壁接触到洞口时,他们就不得不跳入洞中,否则就会被压成肉酱。 “是,所以金阵又名湮落阵。” “阎罗阵?” “是湮落阵。”殷旬看着那缓缓降落的天壁道,“我们现在处在第一层,而第二层,便是在洞中。随后会一层一层的往下落,直到破除了阵法,才能停止下落。” 鸣烟铧皱眉,虽然不知道下面是个什么情景,但显然不会是好地方。 她得出结论,“也就是说,须得尽快。” “是的。” “你明知道如此,还在进来后同我嬉闹。” 殷旬笑了,“莫非神君破不了此阵?” “自然能破。”鸣烟铧隐约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好像上次她打晕了弥笙箫后也有过一次类似的。 天壁越来越近,鸣烟铧将惊蛰抽出,抽空问了殷旬一句,“若是不小心坏了魔族的大阵,你会责怪我吗?” “会。” “那我先跟你道歉。” 眼见女子一副横扫万物毁天灭地的霸气模样,殷旬退后给她腾地,笑眯眯地等着坐享其成。 不过这么说也不全然,那双碧眸始终不离女子半寸,殷旬并未像他看起来那样的优哉游哉,笑意不达眼底,深处是点点凝重。 这凝重在鸣烟铧脸上表现的就更加明显。 原本箭头在两人的结界上发出的声音只是密集,如今不仅急而且重,若不是两人修为极高,恐怕结界早已被击碎。 进入阵法至今,两人看似怡然自得,实则心里都清楚,再耗下去绝对于他们不利。 天壁下沉,按照这样的速度,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会被压成肉饼。 鸣烟铧抬手召着结界同自己一齐上移,抵至天壁,她屈指敲了敲天壁,听见了沉闷的声响。 很厚。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进那不停冒箭的洞,二是劈开这不知道多厚的天。 鸣烟铧选择后者。 惊蛰出鞘,时隔五千年未饮鲜血,细长的刀身晃出贪婪的寒芒。 鸣烟铧指尖用力,然后将五千年未饮鲜血的神刀戳到了天壁上,像是冰锥插进了冰面,只有尖尖头的一点没入了进去。 她阖目,顺着惊蛰刀尖传来的触感,细细感受了片刻后反手握上刀柄,这才开始发力。 卡啦——卡啦—— 刀尖之下,有碎纹如蛛网般蔓延天壁。 然而此时突变横生,下方的金沙中,旋起了三个巨大的漩涡,金沙疯狂的卷入其中,一股毁天灭地之势的吸力冲着两人而来,大有不将两人吸入绝不罢休的意味。 殷旬睁眼,暗道不好,他挥袖上前,挡在鸣烟铧身后,魔力运转,凝出一股浩瀚雄浑的灵气挡在女子身后。像是屏障一样牢牢挡住漩涡的吸力。 另一只手抚上女子的后肩,无言地催促。 因着刚才的变故,将将刺入天壁的惊蛰被吸地拔了出来,鸣烟铧目露灼光,举刀狠狠地再次插入天壁中。 淡淡的电光萦绕,寂静之间,天壁轰然破碎,巨石砸落,有金沙从天壁上汹涌奔出,铺天盖地的直朝两人冲来。 与此同时,下方原本的金沙和巨洞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仿佛之前的箭雨同漩涡只是两人的幻觉。 嗒—— 四野之间,忽的漆黑一片。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存稿点成了发表[捂脸] 明天还是正常更新 ☆、第八十八章 靠近的是殷旬, 四周暗下去之后, 他的大叶子安安静静的流淌出淡绿光芒, 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微光亮在一片黑暗之中,将两人包裹在了里面, 微弱的萤光稍稍抚慰了些不安也是第一时间作为屏障保护了两人。 但是这么大一片叶子亮着,攻击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确定没有危险后,殷旬解开了叶子,将发光的叶子上尖尖那一块掰下来递给烟铧,“要吗?” 鸣烟铧:“我能夜里视物。”她的修为还不至于低到需要灯才能摸清周围。 殷旬便又把掰下来的那块叶尖儿放回原位,叶片上的断口很快就融合了归来的叶尖,重新变成了一片完整的叶子。他挥了挥袖子,将叶子收回, 随后放出神识感受了会儿四周。 两人此时头顶轰轰的落金沙,全靠鸣烟铧的结界挡着,才没有立刻被金沙埋起来。但这并不是长久的法子, 源源不断的金沙不知会落到何时, 殷旬思忖片刻, “神君, 可觉得这场景熟悉?” “颠倒。”鸣烟铧抬头,看着天壁被自己砸碎后的断口。“还是来到第二层了么。” “不,这是最底层。”殷旬道, “致上便是致下,破开最上方的天壁,这里, 就是最后的金阵。” “这般容易?”鸣烟铧不解,“只是凿个壁罢了,敢来闯阵的人,能做到的应该不少。” “没错。第一层的关卡确实不难,那么现在呢?”殷旬指了指已经积起来不少的金沙,“天壁已破,再无突破口,等这些金沙将这里全部充满时,又该如何。” “天壁之上呢?”鸣烟铧道,既然天壁破了,他们可以从破口飞出去。 殷旬笑了,侧身站到一边,“烟铧不如自己上去看看?” 鸣烟铧看了他一眼,遂兀自冲破上方汹涌彭拜的金沙,往高处飞去。 黄金自她身前的结界处分流,面前的屏障外只有满眼的金色,看久了,晃眼得难受。她飞至天壁之上,待看清四周后愣了一愣,上方正是刚刚进来时的景色,无边无涯的金沙,头顶黄茫茫的一层天壁。 这是……无穷叠加? 鸣烟铧尝试再一次破开了这一层的天壁,随即彭拜的金沙再次从破口处奔下,四周也同样再次暗了下去。 不需要多次尝试,鸣烟铧已然了解了,他们刚刚进入时发现脚下的洞,便是上一层的天壁,而上一层的大洞,便是下一次的天壁。 无穷无尽,层层下落,进入者就在这一模一样的景色之中来回奔波,不停的凿破天壁、躲避箭矢暗器,却发现只是无用功罢了。 随着金沙的流逝,最终,也在这湮落阵中流逝心性和生命。 看起来殷旬早就看破了,怪不得不随自己上来,方才凿天壁时,也只是站在旁边笑看。 烟铧神君感觉被人玩。弄了,她立即返身回去,回到殷旬身边,“你可有法子?” “没有。不过有结界护着,就算金沙全部落下,也不能伤着你我。”殷旬展颜,和颜悦色地拉起鸣烟铧的手,眉眼缱绻,“在这满是黄金的世界里,和神君一起坐而论道,殷旬此生也算无憾了。” 鸣烟铧:“你院中的那些奇花异草可有人照料?” “其实要破此阵不难。”殷旬顿时放下鸣烟铧的手,转而指向天上的金沙,正色道,“神君可知为何以金作沙,而不是用普通的黄沙?” “因为这是金阵。” 殷旬被女子笔直笔直的思路噎了一下,“是,没错。但更为重要的,是心。” “莫说凡人,就是三界之内,有多少人在面对金山银河时能不动如磐。这洞,洞得是欲。” 那天壁,则是心,心若有可乘之隙,欲则会肆意横生。而最后,那些冲破天壁的黄金也就成了自食恶果的无血之刃。 “这般的诱阵倒是少见。”被殷旬点拨后鸣烟铧反应过来,实在是因为在她眼里,这金沙和普通沙子并无两样,压根就没想到这还是个拷问心灵的诱阵。 况且一般的诱阵,都让人迷神晃眼,乐不思蜀沉醉其中,哪见过这般生硬可怕,上来就放箭矢的诱阵? “神君峻节高风,心思不在这些俗物上,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点。”殷旬笑道,“寻常闯阵的,可有不少人想将这些金沙带出去呢。” 这么多的金沙,带出去足够挥霍百年。然而鸣烟铧进来后,也就只是觉得金灿灿的一片看着挺美。 她道,“天壁已被我凿破两个,按此阵来讲,算是心神已动,还能补救吗?” “自然。”殷旬点头,“所谓放下,任何时候都不晚。” 鸣烟铧倒是有些想和殷旬坐而论道了,他一点都不像个魔族,不仅气质外表,说出来的话比她还像个上神。 “既是如此,若是破阵只要将天壁和下面的洞堵上便可。可层级无穷无尽,洞需要堵到什么时候?”鸣烟铧问。 “一个即可。”殷旬再次召出他的大叶子,递给鸣烟铧,“起心动念,不需全然,只要心里埋下种子,便足够生根发芽。” 鸣烟铧接过贴至天壁的断口处,那叶子舒展开来,短短几息,就大到了遮天。 下方的洞已被殷旬堵住,这一方漆黑无光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见金沙滚滚的声响,只余天地上下两片碧色的叶子,发出淡淡的萤光。 鸣烟铧吐出了口气,没了晃眼的金沙,只觉得四周一片宁静祥和。 不过多时,黑暗散去,环顾四周,两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条白色的小路上。 所谓金阵,在殷旬的几句话中,简简单单的破了。 “没有你的提点,恐怕我会在里面耗费多时。” “若不是花草没人照理,我倒是很想和烟铧在里面耗费些时日。”殷旬看起来还有些惋惜。 鸣烟铧忽视他的玩笑话,看向面前新亮起的一道绿边水门。 两人没有多话,直接跨入。 这一次呈现在眼前的,是偌大一片森林,蓊蓊郁郁的树木枝杈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叶子簇在一起,上不见日;团团攒攒的草茎挤着,下不见地。 脚底的土质湿润绵软,几乎每一寸的土地上,都有扎根其中的植物。 鸣烟铧谨慎地提刀前行,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好像少了什么。 啊……殷旬呢? 殷旬蹲在入口的地上拔草。 “你在做什么。”鸣烟铧蹲到他旁边好奇地问道。 “看。”殷旬将刚刚编好的草环带到她小指上,“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欢颜草。” 鸣烟铧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抹翠绿细环眨了眨眼,嘴里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种能让人心情愉快的草。”殷旬道,“神君有觉得开心一点了吗?” “没有。” 殷旬略一思索,在地上又拔了两株,编好后都戴到烟铧手上,“现在呢?” “没有。” 两人蹲着,四目相对,皆是无言。良久后殷旬轻轻开口,“这是上古益草,给它点面子。” “好吧。”鸣烟铧点头,“真开心。” 殷旬轻咳一声,“传闻这是初代魔君送给他妻子的定情信物,他的那位妻子是位名震三界的美人,但奇怪的是,她天生不会笑,常常面色忧愁。” “我也不会笑。”鸣烟铧指了指自己。 “嗯,烟铧也是名震三界的美人。”到底是因为美貌还是吓人震撼了三界暂且不议。 殷旬蹲在地上接着道,“初代魔君远征边境九死一生。回来时,带给了他妻子一株边境特有的翠草,做成了指环套在他妻子手上的那一刻,从来不会笑的妻子第一次露出了笑颜。后来大家就给它取名叫做欢颜草。” 鸣烟铧听完很感动,“可惜最后被师父杀了。” 初代魔君,死于鸣阡鹤刀下。 殷旬笑着叹了口气,“天界流传的,都是鸣领主的神力无边,可是在魔宫卷轴里的记载,有些许不同。” “嗯?” “恐怕大多数人不知道为什么初代最后会突然掀起两界的大战,甚至被描述为疯癫无常,滥杀魔族。 就我所知道的,在他掀起那场大战的前半个月,初代的妻子去世,死在了天界和魔界的交界处。” “她是怎么死的?”鸣烟铧问。 殷旬摇头,“不知道,史书上没有记载。” “重点是,这欢颜草已经许久未见踪迹了。今日赠与神君,我也想看看神君笑起来的样子。”他拖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鸣烟铧。 鸣烟铧摇头,也拔了两根开始窸窸窣窣的动作,片刻之后,一只草蚂蚱被她塞到了殷旬手里,“我笑起来不好看,你笑。” 殷旬微讶,看着手里的小蚂蚱道,“烟铧还会做这个?” “是卫黎教我的。”鸣烟铧戳了戳殷旬手里的草蚂蚱道,“我自小没有动物缘,从前他就给我编草动物,摆在刀剑架子上看着,练剑就不累了。” 殷旬听后,思索了片刻,好像得到了什么启发似地开口道,“神君稍等。” 鸣烟铧见他手上忙活,便听话地蹲到一旁稍等,不消片刻,一头巨大草象拔地而起,四腿如柱,身躯似船,站起来足足比旁边的参天大树还高出两倍。 她错愕地抬头,大功告成的殷旬站到她旁边,十分开心地邀功,“神君,我做的比起卫黎神君如何?” “好……好大。” “既然要做,自然是越大越好。”他拍了拍手,那巨象抬起一条腿,朝前走去,站在边上的鸣烟铧明显感觉大地震了震。 “你看,它还可以动,是不是栩栩如生?”殷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还会叫。” 尖锐的象鸣应声响起,将周围的树叶都震下来了不少。 鸣烟铧久久无法回神,有那么一瞬,不苟言笑的卫黎,在她脑海中温柔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金阵—— 殷旬:神君醒醒!那是金子!是金子!不是沙子! ☆、第八十九章 初代魔君在生死一线的时候, 趴在地上, 狠狠扯起了面前的欢颜草, 他想,他一定要回去, 因为那个人还在等着自己。 怀着这样强烈的爱意柔情,初代一次又一次的再危急关头挺了过来。 当他返回家乡的那一刻,他将欢颜草编织成了纤细的翠色指环,带在了爱人的手指上,发誓永生永世都不会背叛自己的爱人。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露出了满是爱意的笑容。 如今,现任魔君将欢颜草编织成了大象,和他喜欢的神君一起, 两个人满森林地追着大象玩。 他们,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鸣烟铧:“你让它再跑快一点。” 殷旬:“这已经是最快的了,神君不如自封七成法力?” “那不行, 万一有危险。”说到危险, 鸣烟铧终于想起来他们是来干嘛的了, “等等, 我们还没有破阵。” 殷旬跟着她停下,为难地说,“可是破了阵, 它也就消失了。” “这样……”鸣烟铧想了想,“那晚点破阵也不打紧。” 总归没什么紧急的事情。 她伸手去拉草象的尾巴,被殷旬制止, “别,那里是头,一拉就全散了。” 鸣烟铧就更想拉了。 她看着那一甩一甩左右晃的尾巴,压抑住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舔了舔下唇,问道,“那我能坐在上面吗?” “神君请随意。”殷旬侧身,笑着对她做出了请的动作,然后鸣烟铧爬了上去,在象背上指挥着大象满林子乱跑。 殷旬负手在后面看着,碧色的眼眸微弯,他若有所思望着象背上兴高采烈的女子,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听闻鸣阡鹤怜爱座下弟子烟铧,赐予她鸣姓。他从前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双生,性格能力应该都差的不大,鸣阡鹤却要怜爱烟铧一些。 如今想来,是有些道理的。 换做是卫黎,此时大抵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甩袖而去了吧。 烟铧神君……除她之外再未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过,还需进一步细看。 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指相互摩挲了几下,随后挽上了担忧的神色飞身赶上。 听见殷旬在后面唤自己,鸣烟铧停了下来,见他跃至自己身旁,指了指下面被草象踩倒的大树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林中空地狭小,容易伤及树木。况且若是不小心撞到机关阵法会有危险。等回去我再做别的陪你玩可好?” “好吧。”鸣烟铧意犹未尽地点头,这样大型的动物她许久未接触,见到了,也都是各上仙上神的宠物坐骑,它们是不愿意靠近自己的。 殷旬拉着大象尾巴把它拆了,一大坨绿绿瞬息之间散成一堆草茎落在地上。 鸣烟铧抱着惊蛰,突然开口,“我方才在象背上,察觉到西北放有灵气。” “烟铧想去看看?” “嗯。” “那就去。” 左右现下没什么头绪,两人只能尽可能地找不寻常的地方。 越是往西北去,鸣烟铧心中越是笃定。原本宁静的森林在他们朝西北不断靠近的路上,有了动作。 先是草茎圈脚腕矮树挡路这种小把戏,渐渐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在斩掉冲出来的一只树怪之后,鸣烟铧伸手,拦在了殷旬身前。 “怎么了?”殷旬提着鸣烟铧送他的谷雨,银白清翠的长剑和他的月牙白袍极衬,一样乍一眼的中看不中用。 “前面有水。”鸣烟铧皱了皱鼻子,“我闻到了潮湿的味道。” 她话刚说完,鼻子前就出现了一截白色的袖子。鸣烟铧抬眸,对上了殷旬好奇的眼神,“烟铧能闻出我是什么味道吗?” 鸣烟铧也没怪他这要紧关头还打岔,真的低头凑到袖口闻了闻,总结了下措辞,“香的,花叶子的味道。” 殷旬抬起了另一只袖子,自己闻了闻,“我都从来没感觉到过。烟铧能闻出自己的味道吗?” 鸣烟铧点头,“我和惊蛰一个味道。” “惊蛰是什么味道?” “我的味道。” 对上女子理所当然的表情,殷旬只好转而道,“所以前面有水味,烟铧打算怎么办?” 鸣烟铧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殷旬——操刀直上。 树木植被渐渐稀疏,两人绕开最后一颗大树,面前露出一口石洞,这石洞来的突兀,从入阵至今都未见过类似的大小洞穴,现在这么大个洞口立在这,摆明了就是大有蹊跷。 洞口被藤蔓遮蔽,漆黑阴森从藤条的间隙之中透出,隐隐约约却明晃晃地昭示着洞内的不详。 殷旬放开神识,细细感知一番后朝烟铧点头,“怕是有草龙浸在洞底的潭中。” 鸣烟铧颔首表示明白,她冲殷旬挥挥手,示意他退开一些。 殷旬拉她,“下面不知深浅,不要冒然进入。” 鸣烟铧有些莫名其妙,“我不下去啊。” 她抬起左手,五指微屈掌心朝上,刹那之间,有紫红色的火焰瞬间窜出,她用提着惊蛰的那只手再次将殷旬往后拦了拦,“你是怕火的,往后退些,不要冲到你了。” 殷旬眉梢一跳,还不待他确定心里那个荒谬的想法,面前的女子就利落召出巨大的火龙,直冲洞口而去。 紫红色的火焰凝聚成龙,周围的草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火焰直冲云霄,带动狂风大作,将女子的马尾和黑衣刮的四处摇曳,唯独那杆脊柱定在原处,四平八稳的分毫未移。 炽热的风卷着沙土和枯焦的草木席卷大地,殷旬稳住身子,抬头看向女子背后狰狞暴怒的火龙,龙爪一抬一收之间,震天的龙吟响起,鸟雀百兽噤声,万物皆沉默低伏。 硕大的龙身在半空挽出一个圆后,携着阵阵龙吟闯入洞内。不过多时,深处传来几声不同的龙吟,清风拂过,复有恢复了平静。 殷旬抬眉,刚想说话又见烟铧抬手,黑衣马尾女子的背后,有三头火龙缓缓升起。 “烟铧……” “我觉得,还是要保险一点。”鸣烟铧背对着殷旬解释,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右手提剑垂在腿侧,左手抬在耳边,掌心朝着洞口,弯了两下手指。 龙吟呼啸而过,紫红色的火龙顺应主人的指示齐头涌入了洞口。 这一次,深处的龙吟只响了一声便没了声息。 殷旬暗叹一声,这般强悍到粗暴的实力,放眼三界也是少见。 偏生烟铧没什么自觉,木阵一破,两人回到了白色的小路上,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果真有那么多闯阵的人都丧命于此?” 殷旬:“……让神君没有尽兴真是抱歉。” “不,”鸣烟铧很有自知之明道,“金阵那里若是没有你,恐怕我就一直困在那里了。我只是疑惑,从前的那些人闯阵,难道都是孤军奋战,不带同伴的么?” 像她带上了殷旬,相互配合就能很快破阵,鸣烟铧不知道换成卫黎效果会怎么样,但想来卫黎也能很快悟出金阵的意图。 从前的那些人,怎么不带些脑子好使,或是修为高强的人一起闯阵? 殷旬就这个问题给出了回答,“神君知道,闯阵的多是魔族,而高阶的魔族,都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大家都有自己的脾气,互相瞧不上,最后也就形单影只单身一人闯荡了。 接踵而来的是水阵,这阵法让鸣烟铧很受用,一条路过去,边上都是美丽艳丽的鲛人示意讨好,虽然知道是幻象,一旦触碰他们就会彻底溺死在这深水之中。但好看的事物总归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更何况这幻象极为逼真,就连鸣烟铧都只是隐隐约约有直觉罢了,故而看起来的视觉体验更加美好了。 尤其是鲛人镶嵌着亮晶晶鳞片的鱼尾和轻纱似的鱼鳍,好几次尾鳍飘到烟铧面前,让她忍不住去摸一摸。 可她到底还记得这是幻象,加之殷旬在旁边不停的咳嗽,咳得极为频繁,听得鸣烟铧都为他担心了。 “你别咳了,再咳喉咙就该哑了。” 被她点破,殷旬也就不再采用这种提醒方式,转而道,“神君是喜欢陆生的动物,还是水生的?” “都喜欢。” “非选一个呢?” “我喜欢颜色好看一点的。” 殷旬想起了那个烟铧在韶华买的三色流苏,心里对“颜色好看一点”的颜色,有了个大致的估计。 他见烟铧眼巴巴的看着游走的一条红色鲛人,近乎不忍心道,“回去我驯一只九尾红狐送给神君。”神君不要再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去碰了。 连个幻象都这么不舍,这块上古玄石到底有多向往活物…… “真的?”鸣烟铧立刻转头看向殷旬,黑曜石似的眼睛亮了又暗,“可是寻常的小动物都不喜欢我。” “无妨,我代烟铧驯好之后再送过去,必定不会让烟铧失望的。” 鸣烟铧十分感动,她拉起殷旬的手,真诚道,“殷旬,你真是个好人。” “能让烟铧高兴,我也就开心了。”殷旬回以浅笑。被蓝色的水流洗涤,那笑容更加干净温柔,看得人心情不自觉跟着变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你们的作者刚刚看见有人污蔑我很喜欢的一个作者,和那个人键盘battle了一架。 一气之下,决定学习我喜欢的那个作者加更。 顺便祝大家寒假快乐/即将快乐。 ☆、第九十章 一路闯过了四阵, 鸣烟铧有些失望, 这失望是她满一万岁后就一直有的。 不仅自己的修为刀法遇到了瓶颈, 就连遇见个能打都难。这些机关阵法,除了专门禁锢上神那类的, 其他鸣烟铧基本不放在眼里。 五行地狱,难则难矣,却不到让她筋疲力尽的程度。 这话刚在心里一闪而过,鸣烟铧就为自己的轻视而受到了惩罚。 火阵—— 满目融融火浆之上,温度炽热得可怕,鸣烟铧尚且没什么大碍,但旁边的殷旬,体表浮出了一层薄红。他肤色本就偏白, 这一红,就分外明显。 有汗水顺着他面颊流进衣襟,鸣烟铧看着, 想起了一个词——香汗淋漓。 她有些不解, 这温度虽然是烫了些, 可对于堂堂一个魔君来说, 调解起来应该绰绰有余才是,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副狼狈模样。 见他这般,鸣烟铧忍不住道, “你实在是热的话,就把衣服都脱了吧。” 闷热窒息的魔君露出了片刻的错愕表情。 鸣烟铧以为他是热到脑子昏涨了,就帮他解衣。行军打仗之时, 待到炎热之地休息之隙,将士们脱去衣袍赤。裸膀子也是常有的,她也一时没觉出这有什么不妥。 “不、不劳神君。”殷旬按住女子扯开自己衣襟的手,又顺道给自己施了层清凉的结界,“我其实不热,就是容易出汗。” 鸣烟铧将信将疑,不过既然殷旬自己说了不热,那就是不热,自己的身体当然是自己最清楚。 但她总归有些担心,从储物袋里摸了许久,掏出一颗碧色的小珠子递给殷旬,“这是避火珠,你拿着,能好受一些。” 那还是小时候卫黎怕她控制不住火送给她的,已经被烟铧蒙尘几万年了,好在如今依旧可以用。 “多谢。”殷旬接过,握着珠子的手暗暗收紧。好险…… 他深吸了口气,调匀了气息,缓缓道,“神君小心,这最后一关,威力和前几关不可同语。” “嗯?”鸣烟铧没什么感觉,倒是在这火山火海之中,愈发的通体舒畅。 两人飞在熔浆之上,下方的红亮的熔浆咕噜咕噜地吞吐出泡泡,有些地方亮,有些地方漆黑一块。稍有不慎坠落下去,便是骨销肉融。 殷旬唇色已经有些泛白,偏偏他脸红的彻底。 不行,再这么下去,必然露出破绽。 他稍微放慢了些速度,落在女子身后,然后从袖中摸出一粒紫黑的小药丸吞下。药丸甫一入口,大脑就空白了一瞬。殷旬踉跄了几步,咬牙直接顺势扑到烟铧后背上。 “殷旬?”鸣烟铧转身,扶住身体绵软无力的男人,想看看他怎么了。然而殷旬一个劲地将头往她肩膀上埋,不肯让她见到自己的脸。 “我、我有些不适。”微弱似蚊的,男子的气息洒在鸣烟铧纤细的脖颈上,其温度丝毫不比周围的空气要低。 一瞬间鸣烟铧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她甚至怀疑殷旬的本体是木头,现在要被这火阵点着了。 她从前倒是有过卫黎虚弱半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经历,那时候替他把骨头正一正,喂两颗丹药或是输送灵气给他,找个干燥的地方放着,等个一两天卫黎就能自己变好了。 但是殷旬是不同的,鸣烟铧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她总觉得殷旬是要娇贵些的,不能那么随随便便的粗暴治愈。 从小几乎泥地里摸爬滚打的女战神,此时突然得到了个白瓷花瓶似的,捧也不是抱也不是,脸上的表情分外纠结。 “怎么帮你?” 肩膀上的头左右来回擦了擦,大抵是在摇头,“让我……休息一会儿。” 见殷旬自己这么说,鸣烟铧就站得笔直,搂着殷旬靠在自己身上。 卫黎不矮,卫黎的双生鸣烟铧自然也不矮,殷旬也就堪堪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此时两人的姿势毫无违和感。 考虑到这样殷旬休息得不太舒服,鸣烟铧贴心地提议,“我抱你吧。” 怀里的白色动了动,魔君拒绝了这个很舒服的提议,“不用了。” “你不重的。” “真的不用了,多谢烟铧好意。” “好吧。” 殷旬松了口气,待到眸中的血色退去后,才缓缓地动了动指尖。 充盈的灵力流淌在体内,他阖眼运法,将一切灼热都隔绝在外,很快,原本滚烫的身体凉了下去。 他自觉地退开两步,冲笔挺笔挺站了一刻钟的女子道谢,“多谢烟铧,我已经无碍了。” 鸣烟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殷旬几眼,也不多问,只是点头,“那我们继续走吗?” “嗯,走吧。” 继续前行的路上,殷旬不动声色地瞥向身旁的女子,笑道,“烟铧都不问我方才为什么会突然那般么。” “你要告诉我了吗?” 她说完,见殷旬并无坦言的打算,便先一步道,“师父从小就告诫我们,不要随便追问人家不想说的事。”她轻轻摇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殷旬垂眸,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颗避火珠,忽然问道,“烟铧,若是当年鸣领主没有收养你,你会去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殷旬突然问这个,但鸣烟铧还是仔细想了想,“应该来魔界吧。天界的门槛高,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懂,入不了仙班的。” “我听闻,你从前被帝君关押在北境十数年?” “嗯,我小时候顽皮,把他的莲池烧了。”鸣烟铧毫不避讳自己的丢人历史,“还好有卫黎陪着我一起,在冰室里面没有外界的干扰,修炼起来倒是事半功倍。卫黎说,帝君是有意让我们磨炼下心性的。” 听到这里,殷旬便不再多问了,他笑着叹了口气,“帝君慧眼识才,但我还是心里可惜烟铧没来魔界,否则我们该是更早就能相识的。” “现在也不晚。”鸣烟铧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不开战,我平日里都没什么事情,我可以陪你在魔界多住一段时间的。”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了。” …… “卫黎,加急信。”秦易文推开门扉,大步走向书桌后的卫黎,“魔界东北领主丹,率七万大军攻打北境,这是北境传来的,你看看。” 卫黎唰地站起,一边拆信一边问,“帝君知道了?” “是,他让我立刻通知你,点兵三万立刻前往北境支援。” “三万。”卫黎手指一顿,“不到一半?” 秦易文低头,轻咳了一声,凑到卫黎耳旁,压低了声音道,“你之前负责处理北境的暴。乱,才刚回来不久又出了这事,帝君是对你心存了不满。” 卫黎夹着信的手指用力,信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折痕,“办事不利,要罚我认,可军情大事,魔军压境,他……” 秦易文拍了拍他的肩,“慎言。当今之际还是准备出征要紧。” 卫黎迅速扫完信上的内容,皱眉道,“这是昨天下午的信件,为何现在才送来?” 秦易文沉默,良久叹息道,“昨天下午,帝后听闻秋山有九色鹿出现。”他不再继续,转而道,“帝君走前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信就一直压在玄鸿宫,早上见了,发了一上午的火,这才吩咐我来寻你。” 帝君宠溺帝后无度,一听秦易文说帝后要去秋山,卫黎就明白了,必然是帝君也陪同前往,这就耽搁了公事。 见卫黎胸腔起伏急促,显然是怒火中烧,秦易文急忙拉他,“这些事往后再议,我求了帝君跟你同去,来的路上已命王将军点兵,你收拾收拾,午后立即出发。” 卫黎重重抿唇,他略一点头,“辛苦你了。” “这次不同之前,保险起见,还是将烟铧召回吧。” “嗯,我亦有这般打算。”卫黎转身,“我们带着大军先行,到时候让她直接来北境见我。” “好。” …… 卫黎这边情况紧急,烟铧那边也不容乐观。 面前的山石皆为铁红,上缠赤色铁链,此时这些铁链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纷纷挥舞于空中,缠住了惊蛰,制约着握着惊蛰的鸣烟铧不能自由行动。 鸣烟铧余光扫向与此同时从背后袭来的铁链,刚准备闪身躲避,就见铁链上的赤红褪去,变为了普通的漆黑铁链,怏怏无力地垂落,侵入下方的熔浆后,化成了一滩铁水。 她对上了旁边殷旬的碧眸,稍一点头致意后,旋转被铁链缠住的惊蛰,让刀身裹上了更多的铁链。 刀身同铁链摩擦,发出不太悦耳的响声。 随后,女子沉气,猛地向后一扯,石山上的铁链嘎吱嘎吱地被她攥出了几圈。 察觉到她想将铁链一口气全部拔出的目的,巨大的火石山上有火光闪了闪,像是和鸣烟铧拔河了起来似的。 铁链被扯得发出酸声,殷旬抬头,脸上划过错愕,被拉扯的不止是铁链,就连面前这巨大的山也被女子一并朝后拉了去,再不受控制向前移。 山底的阵法亮起法图,试图固定住不停被女子拉着前移的山石,殷旬趁机立刻一剑插在法图上,将它定在那里,无法隐匿。随后又抛出六枚叶状翡翠插在阵法的六个小圆上。 法图被破坏,火石山轰轰地发出巨响,失去了与女子对峙的力量,一下子就被拉到了下面的熔浆中,沉没了下去。 白色的天光从头顶透出,鸣烟铧松了口气,转头去看殷旬,“也就算闯完了么。” “应该是的。”殷旬掸了掸袖子,笑问道,“烟铧不尽兴?” “一般。”鸣烟铧如实道,“除了金阵和最后的火石山,都没什么难度。” “不过,和你一起骑大象看鲛人很有趣。” 殷旬失笑,“烟铧不觉得浪费时间就好。” “现在回去么?” “稍等。”殷旬走向之前火石山下面的法图,谷雨还被他插在那里。 鸣烟铧便站在原地等他,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殷旬弯腰,一手拔起了谷雨,一手拔起了正好被谷雨挡着的一株通体红色的异草。 他背对着女子,嘴角微弯。 总算是拿到了——魔龙草。 两人刚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熔浆咕噜咕噜地冒出泡泡,殷旬定睛,暗道不好。 只见一片片漆黑的恶灵从熔浆中缓缓升起,那是从前死在五行地狱中的魔族,禁锢住的灵魂停留在阵法里无法转世,数万年下来汇聚于此,恶念横生,不断地将闯到这最后一关的活物拉扯下来作伴。 鸣烟铧也注意到了这点,密密麻麻一片的恶灵不仅是数量吓人,其中修为最高的,恐怕是已经到了十万年之久,不可与普通的恶灵相提并论。 眼看头顶出口的白光即将关闭,她当机立断,抬手召出一堵密不透风的熊熊火墙,一边对着殷旬喝到,“走!” 眼见两人将要离开,恶灵们前仆后继地朝火墙冲去,其势不可挡,哪怕被火墙烫地发出尖锐的惨叫,也依旧有不少恶灵不停地冲墙而来。 入口太高,在两人飞出去之前,终于有一只巨大的恶灵穿过了火墙。 它咆哮一声,比两人更加轻盈的身子猛地上窜,半个身子破出了入口的殷旬脚腕一烫,他回头,见还在阵中的脚腕被恶灵抓住,狰狞的恶灵血口大张,尖锐的长牙在咬下去之前忽地被一阵金光击碎。 作者有话要说: 鸣烟铧身高参考作者本人,175到177 殷旬还能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我已经很给殷旬面子了。[挑眉] ☆、第九十一章 鸣烟铧满面严肃, 她隔空斩断恶灵的半个头颅, 拉着殷旬在入口关闭之前险险逃出。 刚才只要两人在下面多愣神片刻, 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结果了。 殷旬脚腕被灼烧出伤。他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冲鸣烟铧道谢。 鸣烟铧摆手,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平复了下呼吸。 刚刚平静下来,她便接到了卫黎的传讯。这讯息是昨天就发来的,但是当时她身在阵法之中没有收到,看到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大半天了。 殷旬见她表情凝重,问道,“怎么了?” “出事了。”鸣烟铧将刚刚收回的惊蛰又召了出来,“领主丹率兵七万压境, 我被认命此次抗魔将军,要立刻北上。” 殷旬微愣,待反应过来后慌忙拉住她的手, “我……” 鸣烟铧摇了摇头, “丹进军的时候, 你还和我困在阵中, 之前也是与我一同住在魔宫,我知道此次两界的交战并非你本意,没有怪你。” 殷旬双眉微蹙, 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喻言表,他依旧没有松手,“就算烟铧这么说, 我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我与你同去,亲自将丹捉拿,给帝君谢罪。” 鸣烟铧按住他的手,男子的手似白玉,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并无暖意。 “你之前在火阵里身体不适,这次就算了吧。回去休息一下,等我解决了北境的事情再来找你。” 她抿了抿唇,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道,“军令如山,我不得耽搁。” “好吧。”殷旬叹了口气,那双碧眸里生出些苦涩,“立场不同,烟铧能这般体谅,我本该知足。只是……” “我知道。回来还和你一道玩。不会因此迁怒你的。”鸣烟铧颔首,朝他摆手,“战事一结束,我一定再来找你。” 听她这么说,殷旬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弯眸,“好,我等你。” …… 两人分开,鸣烟铧迅速朝北境赶去。已经是迟了大半天,她没空回东陵宫收拾什么行礼,储物袋里还有两瓶丹药,再加上三张师父绘制的符箓和自己手中的惊蛰,便也齐备了。 回头看了眼朝魔宫赶去的殷旬,鸣烟铧心里有些复杂,连带着那双黑曜石似的瞳孔里折出的神色,也就明明灭灭的驳杂了起来。 握着惊蛰的手紧了紧,她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的赶路。 …… 北境·天军阵营 “烟铧将军!” “烟铧将军来了!” 刚进入营地,鸣烟铧就遇见不少对自己打招呼的士兵,每个人在见到她之后脸上都露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仿佛自己是来分发还魂丹似的。 她冲着众人略一点头,还没说话就听有一道粗嘎的声音响起,“看什么看!看金子啊,很闲是不是?都给老子滚去操练!” 这熟悉的声音一出,不仅士兵们一哄而散,鸣烟铧也有些发怵。她冲着远处走来的一褐衣老者弯腰行礼,“刘肆师叔。” 老者矮小精瘦,黄黑的脸上留着一撮白色的山羊胡,他负手走来,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女战神,他不似常人激动,反倒哼了一声,“诏令发下来足足一天你才到,五千年不打仗,规矩全喂狗了是不是?好大的架子啊,烟铧上神。” 鸣烟铧弯着腰脸朝地,“弟子知错。” “知错有个屁用,我把帝君杀了说句知错行不行?” 鸣烟铧立刻从善如流,“弟子以后绝不再犯。” “我把帝君杀了以后再不杀别的帝君行不行?” “您为什么老是要杀帝君?” 刘肆瞪眼,“顶嘴?去去去,去见你的大帅去,什么都不懂,蠢得像块石头。” “是。”鸣烟铧这才起身,慢吞吞地纠正他,“我本来就是块石头。” “所以才那么蠢。走,带你去见他。”刘肆挥手,朝前大步走去,嘴里还不停咒骂着,“三万天兵前天就集结完毕,偏你架子大,这个时候才到。要真耽搁了,不需要我动手那位尊贵的帝君就得被魔族踩死。” 鸣烟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听着刘肆又开始骂帝君为了私事耽搁了军情,又骂卫黎才刚从北境走了几天就出了这种乱子。 这位脾气极差的老人便是鸣阡鹤的师弟,也是卫黎和烟铧的师叔。两人小时候的训练,鸣阡鹤管得很少,多是刘肆帮忙带看。因此刘肆在两人的心里也是半个师父。 只是他脾气实在不好,又不愿意变通。鸣烟铧已经足够刚直了,他比鸣烟铧还要刚直,帝君对他极为不喜,除了有战事的时候会点一点他,其他时候一概不理。 上上届的庭会上,刘肆当堂指责帝君给帝后建造新宫殿耗财耗力,被帝君一怒之下斥责了一顿,之后他自己辞了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这里。 刘肆不仅敢骂帝君,他连自己的嫡亲师兄鸣阡鹤也不放在眼里,常常嘲讽他老来装嫩,一大把年纪了,偏偏既不蓄须也不服老,把自己变得跟个年轻人似的脸上没一条褶子,连衣服都穿得花花的。 鸣阡鹤那件穿了几万年的白底墨龙纹袍在刘肆嘴里变成了花衣裳,委实有些委屈了。 但就是这么一位常与人交恶的老人,让鸣烟铧心生尊敬和崇拜。每次刘肆张嘴骂人的时候,鸣烟铧都要到场,仔细聆听后给他鼓掌。 出口成章加上眉飞色舞,好一出精彩的……教训。 这让嘴笨不擅长说话的鸣烟铧十分佩服。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刘肆骂完人就开始骂边上看热闹的鸣烟铧。 一路的骂骂咧咧不停,直到进了主帅的营帐刘肆才安静下来。 鸣烟铧掀了帐帘,带着外面的一身冷气,对着帐中的人利落单膝跪下,“末将鸣烟铧来迟。” 帐中两列坐着七八位将军和充当了军师的秦易文。 主座上铺着白虎皮,有一身着银甲墨发高束的男子坐着。 见传说中的战神榜第一,几位将军都面露喜色,其中有些和鸣烟铧一起带过兵,故人相见更是开怀。 然而主座上的男子却一言不发,不仅不叫鸣烟铧起来,甚至面色有些阴沉。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解。帐中顿时寂静下来。 鸣烟铧跪着,只听上方传来冰冷的声音,“我的军令是何时下达的?” “昨日未时。”鸣烟铧低着头答道。 “那你为何现在才到。”卫黎下巴微抬,“怠慢军令,理当处死。念你是初犯,处罚从轻。” “去手。” 命令一出,众将哗然,跪在地上的女子却面无表情地应道,“是。” 她毫不犹豫的拔刀出鞘,对准自己的左手就要砍下。一旁的王将军当即站出来,“慢!” 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有道伤疤,那是五千年前同魔界大战时,他替卫黎挡下的。 男人跪在鸣烟铧身边,“主帅,军令确实不可违,但大战在即,不可重罚将领。再者,烟将军这些年军功不计其数,功过相抵,还请主帅饶过她一回。” 帐中的另外几位将军一同跪下,“还请主帅饶过烟将军。” 秦易文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弯。 卫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乌压压跪的一群人,“我今日饶了她,日后再又违令者又该如何?去手已是念及她是我天界的功臣,尔等休要多言。” 他转而对单膝跪着的女子道,“鸣烟铧,你身为抗魔将军,却带头违令,要你去手可有不满?” “末将不敢。”鸣烟铧低头。 “主帅!”王将军抬头,焦急地朝秦易文看去,“军师!” 秦易文咳嗽一声,对着卫黎拱手行礼,慢条斯理地开口,“主帅,如今魔军七万,我军三万。北境严寒,领主丹率领的都是北方的魔军,而我则都是中原将士。地利人和皆不占尽,此时再罚去烟将军的一只手,怕是会使我军战力大打折扣。军中应当赏罚分明,但不若先留着她的手,等战后再予以惩罚。” 卫黎本也就不是真心处罚自己双生,就等着下面的人再三求情,秦易文开口后,他便顺着台阶往下走,“既然如此,就先留着你的手。若是不能击退魔军,便两只一起砍了。” 众将心里舒了一口气,齐声道,“主帅英明。” “你们退下吧。”卫黎抬手,“刘肆、鸣烟铧留下。” 待众人退去后,卫黎微一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鸣烟铧起来,“来。” 鸣烟铧点头,“是。”随即走到卫黎桌边。 两人都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身为双生,很多事情不需要多言,双方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卫黎已经换上了元帅的铠甲,贴身轻薄,却极为坚韧,那是五千年前他击败魔界大军后帝君赐下的神器。本来他想送给烟铧,烟铧却直言:“我觉得,还是你比较需要。” 一直被烟铧压着打的卫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见鸣烟铧一身黑衣,便道,“你的甲胄已经放在旁边帐子里了,你是在那里住还是留在我的帐中?” “你的。”鸣烟铧想都不想就答道,从前为了保障卫黎的安全,他们一直是住在一起的,总归也不需要睡觉,不存在世间所谓的男女大防问题。不过,几万年下来,卫黎的裸。体鸣烟铧也没少见,每次他被人揍个半死的时候,她就直接把他衣服扒下来疗伤。 她拿过卫黎桌上的地形图来看,微一皱眉,“北境的冬季,不好打。” “没错。”卫黎起身,“丹此次带领的是他东北领地的魔军,他们本就习惯北方的气候,而我们的士兵大多是中原偏南一带的人。” 烟铧下巴微抬,给出了简单粗暴的建议,“不管如何,杀了丹便结束了。” 一旁的刘肆听着哼了一声,“说的简单,他深居敌营内部,有七万魔军挡在前头,外边又设了七道结界,你的惊蛰是有多长?” “心之所向,刀之所及。”她高深莫测地答道。 “别拿你师父的话堵我,他一天天除了说这些屁话还能干什么。” “还能养小鸟。”鸣烟铧替自己师父说话,“他养得特别好。” 卫黎看着桌上的折子突然感觉头疼,他拍了拍鸣烟铧的肩,“一会儿去见见秦易文,一起商量下对策。” “是。” “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刘肆掀开帐门,“有事再叫我。” 卫黎见刘肆出去后,和烟铧坐下,他将地图叠好放到一边,“路上怎么耽搁那么久?” “唔,我误闯了魔界的禁地,刚刚从里面出来。” “魔界禁地?”卫黎抬眉,“我相信你的实力,可往后这种事情还是要小心一些。” “更何况那是在魔界,近来两界之间有些不太平,以后若是没事,还是少去为好。” 鸣烟铧颔首,不置可否。 “此次丹突然带兵逼境,帝君恼我之前办事不利,只点了三万兵马给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着找你回来。”卫黎叹息的抚膝,脸上有些无奈,“又要辛苦你了。” “卫黎,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鸣烟铧眨了眨眼,直接戳破。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卫黎只是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做臣子的,有什么高不高兴。” 卫黎这些年鲜少说这样尖锐的话,鸣烟铧立刻就觉得事情大了,她站起来,冲卫黎张开双臂。 “要抱一下吗?” 这是两人从小就习惯的鼓励方式,卫黎见此,眉宇间柔和了起来,“不用,我没有难过。” “好吧。” 鸣烟铧顺口安慰了一句,“不要担心,反正你马上就是帝君了,到时候你做个明君就行了。” 她这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卫黎又要说她大逆不道了。 然而这一次,座上的男人沉默良久。 鸣烟铧大惊,卫黎已经被气到这种程度了吗,连骂她都不骂了。 倏地,男子缓缓开口,“烟铧,你觉得,两位少君怎么样?”少君便是帝君的儿子,帝君一共两个孩子,大儿子随母亲,喜欢乐律,小儿子如今正在人间历劫。 鸣烟铧对两人了解不深,回忆了一番后,如实答道,“都打不过我。” 卫黎闻言,轻笑了一下,“确实没我耐打。这三界,也就我愿意被你揍了。” “对啊。”鸣烟铧点头,殷旬也不愿意陪她打。 卫黎面上难得一派轻松,放在膝上的手却悄悄握紧了起来。 他眼睑微瞌,努力压下心中的暴戾。 做臣子,本该兢兢业业忠心侍主,可他到底是块捂不暖的冷石头,冥顽不灵不受教化。有些事情,他半点也忍受不了。 帝君老了,不该还霸着那个位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奶油味甜话梅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九十二章 见过秦易文之后, 鸣烟铧去穿自己的战甲。 秦易文给卫黎打眼色, 心底传音道, “你和烟铧说过了么?” “没有。”一提到这件事卫黎就心情不好。 “帝君退位在即,这个节骨眼上同你争位子的人很多。帝君本身也疑心病极重, 你当真想好了要抗旨不尊?”秦易文面露担忧,“你这些年愈发权重,若是不顺了他的意,恐怕不只是失势这么简单。” “我知道。”卫黎下巴紧绷,“但是烟铧不行,她绝对不行!” 秦易文叹气,“我私心里也不想。你既然这么决定了,我也算是定了神, 有个方向。那接下来……” “不急,先把这场仗打完再说。” “好。” 卫黎没有告诉烟铧的是,帝君退位在即, 临了之际, 他怕卫黎坐上了大位之后对自己有所打压, 或是弃之不顾。帝君自己倒是可以靠着在位期间留下的钱财过完余生, 可他不舍帝后吃苦。 他一旦不是帝君,帝后就吃不到最好的蟠桃喝不到最好的冰露,一向把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帝君哪舍得妻子有一点点的委屈。 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他当即召卫黎进宫,有意同他联姻。 卫黎的亲人,一是他师父鸣阡鹤, 三就是双生鸣烟铧。 这两个人里,如果要和帝君的两个儿子联姻,只能是鸣烟铧。 这些年他看着风光无限,比两位少君都要来得威风,但其实私下是个什么情况,卫黎心里清楚。 外人都说他趋炎附势,就是帝君的一条狗。因为处事强硬得罪了不少人,还有人拿他的出身说事,都说石头终归铁石心肠,没有半点天家该有的仁慈。 在帝君面前,他也并不好受,许多命令在卫黎看来,简直莫名其妙愚不可及。说的直接点,他都不懂帝君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就是他侍奉的君主么,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他侍奉么? 秦易文理解卫黎的心情,卫黎看起来聪慧老成,但他到底和鸣烟铧是双生,有些东西,两人真是一模一样。 鸣烟铧直率仗义,对待朋友从来都是坦诚义气的;卫黎在官场上沉浮多年,那份直率被他磨进了心里,看不太出来,表现更多的则是对君主的忠心。可另一方面,他对能走进他心中的朋友亲人加倍的重视。 秦易文是,鸣阡鹤是,刘肆是,看似是对头的南宫逸也算,最重要的,是他一体同生的双生——鸣烟铧。 帝君确实抓到了卫黎的软肋,可抓得太紧,人就会痛,痛了,就不会高兴。 卫黎此时,就十分不高兴。 鸣烟铧换好了自己的战甲出来,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她看了看卫黎,又看了看秦易文,秦易文冲她笑道,“五千年不见你这般威风了,走,随我出去看看将士们。这些都是我让人点的老兵,不少都是你从前的部下,他们呀,等着这一刻可是等了许久了。” 鸣烟铧一点都不期待这一刻,因为这一刻代表着打仗,打仗就代表着流血杀戮。但是军中多是些武痴狂人,巴不得天天有仗可打,打完了,晚上围着喝口酒就能傻乐大半宿。 走出帐门,穿着一身银色轻甲的鸣烟铧立刻引来了不少注意。 “烟铧将军!” 见有个小兵涨红了脸喊她,鸣烟铧便朝他点了点头。这下就像点了稻草堆似的,此起彼伏的“烟铧将军”声响了起来。 秦易文无奈地轻咳,“元帅还在帐中呢,你们收敛点。” 素有军师之称的文昭司君也极有威望,这么一说,顿时安静了不少。 安静是安静了,如火的视线热情丝毫不减,被上千双眼睛注视着,也就鸣烟铧还面不改色。但那么多人都满怀期翼的看着自己,她寻思着还是得做点什么。 鸣烟铧想了想,抬起手,于是大家一起盯向她的手,只听烟将军缓缓道,“好好打。” “是!”一时间,喊声震天,如钟如鼓。卫黎帐中的沙盘上的标记被震得倒瘫了一片。 本就心烦的卫黎元帅,更加心烦了。 将士们心下激动,听说带队将领中有卫黎烟铧秦易文,哪怕是人数不到对方的一半,哪怕是在对他们不利的环境里作战,但大家都莫名有种已经赢了的感觉。 这自信心没什么具体根据,但就是自信。 都是跟着三人从尸骸里爬出来的老兵,在见证过一次又一次的反败为胜之后,卫烟秦已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神话。 什么人数、什么冬天、什么领主丹,都没有他们的神君厉害。 此时营中士气高涨,人人都期盼着早些同魔军大战一场,扬扬天军的威风。 秦易文领着鸣烟铧走了一圈后,眼里多了些笑意。 好啊,有士气就好啊。 他拍了怕烟铧的肩,“多谢了。” 没意识到自己已然带动士气的鸣烟铧:“嗯?” “今天就到这里,你赶路也累了。”秦易文估摸着卫黎的火气也该散了,便对她道,“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在同各位将军见面。” “好。”烟铧点头,下一句话却让秦易文一噎,“对了,卫黎在生什么气?” “唉,帝君搁置了军情,还因为对他不满就故意克扣人马,卫黎自然生气。” “不对。”鸣烟铧看向秦易文,眼睛漆黑通亮,却也带着洞悉的锐利,“卫黎不是在气这个。只是这种事情的话,这些年他早该气死了。” 秦易文:…… 好嘛,大家都知道帝君经常给卫黎搞这种糟心事咯,连鸣烟铧都觉得卫黎早就习惯帝君这般模样了。 卫黎,还真是有些惨的。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卫黎。”鸣烟铧很幼稚地威胁,但很有效。 秦易文当即拦下她,“他眼下正冒火,你不要添乱。” “那你就告诉我。” “你师父没告诉你,不要乱追问别人的心事么?” 这话有点耳熟,鸣烟铧记得自己早上才刚和殷旬说过。 “卫黎不是别人。” 面前的女子一副不问出来就不罢休的模样,看得秦易文有些头疼,“好好好,我同你说,但你别在卫黎那里显出来。” “那要看情况。” “……”秦易文无奈,叹了口气,“帝君想你同少君联姻。” “我拒绝。”鸣烟铧立刻道,“我不喜欢人神。” “如果少君原型是小兔子呢?” “那可以看看情况。” 秦易文扶额,“好了,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你在卫黎面前注意着点,也别去别的地方乱说,惹了麻烦咱们都不好过。” “你说的好像我们是贼寇一样。” 秦易文苦笑,谁知道会不会最后真成贼寇了。 照这个形势来看,帝君若是逼急了,卫黎联合几个领主一起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鸣烟铧就是卫黎的逆鳞,同样的,卫黎也是鸣烟铧的逆鳞。别看鸣烟铧现在对帝君恭恭敬敬言听计从,若是卫黎说要反,鸣烟铧第一个冲上去砍帝君。 再加上韶华领主容想云一向来宠爱烟铧厌恶帝君,把这情况一说,容想云绝对答应出人出力。 她又同魔界的东南领主江愁枫交好,她一句话,江愁枫必然鼎力相助。 东方领主鸣阡鹤自然也不用说了,东边那块,名义上是他的属地,其实多由卫黎管理。再加上刘肆、南宫逸、东海龙女凌悦玥…… 秦易文指尖一顿,忽的警铃大震,他居然瞬息之间就想好了该如何谋反…… 他急忙停下自己这般大逆不道的疯狂想法,一边却又不免替帝君觉得可悲,若不是卫黎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恐怕他这位子做不了多久。 但愿……但愿不会有要他策划如何谋逆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殷旬:我寻思着魔界和天界的联姻,政治意义更大一点。 卫黎:你寻思个屁! ☆、第九十三章 “东北领主丹, 叩见主君。” 魔宫的密室内, 一壮硕高大的大汉跪在中间, 小山似的大汉哪怕是蜷缩着跪在地上,也是庞大的一块。 正值冬季, 室内摆着火盆,在这对他来说闷热的环境下,实在是有压抑。 然而比温度更压抑的,是上方坐着的男人。 男子一席月牙白长袍,斜斜地靠在软塌上,那双碧色的眼睛浅浅淡淡地刮过下方的丹,让他不自觉的浑身绷紧、额头冒汗。 良久,才响起一清越带笑的声音, “坐吧。” “是。”丹无意识地喘了口气,他规矩地走至下座坐好,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惊扰了主君。 “你这次做得很好, 时间压得准, 仗势也不错。”殷旬抿了口茶, 那双碧色的眸中似笑非笑着, 被茶叶上的袅袅白雾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只有一点我不太满意。” 丹又起身跪下,“请主君圣训。” “死人太多了。” 嗒的一声脆响, 茶盏被主人又放回了桌上,“两军还未交锋,你倒好, 放任手下的官兵烧杀抢掠,北境的百姓都该让你杀绝了。” 丹一愣,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殷旬。这、这种做法不是一贯有的么,魔军到哪打仗都先扬扬威风,这也是让手下的魔族们见见血,刺激一下状态。怎么又成错的了? 心里不解,丹面上还是道,“属下知错,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不,以后还得这样。” 男子起身,松散的长发合着长袍一道垂下,他笑吟吟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这五千年的修生养息,让我变得仁慈软弱了?” “不敢,主君这么做一定有主君的用意。” 殷旬睨了他一眼,“我确实有我的打算,你也不必多问。只有这一次,让手下的弟兄们忍耐一段时间,都收敛收敛。将那鸣烟铧拖住八日,八日之后立刻班师南下。” “南下?” “打着救主的旗号攻打西南,”殷旬转身,“和天军对战,尽量减少伤亡——减少天军的伤亡。” 丹猛地抬头,“主君?”给敌方减少伤亡,这仗还怎么打? “此次天军出战的将军,一个都不能死,我要他们都活着回去。” “那鸣烟铧……” 殷旬重新坐下,笑道,“你若是有本事让她死在那里,也可以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丹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走的时候,一定要仓惶,把魔君被西南领主囚禁的消息放给天界,确保烟铧……卫黎知道。”殷旬抬手,“我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么。” “是,属下明白。” “嗯,去吧。” 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他摸摸后脑,总觉得莫名其妙。 大张旗鼓地调集了七万将士,本以为是要和天界大干一场,但却又要他八日之内赶去西南,还要做出落荒而逃的姿态。又不让兄弟们开刃血祭,又得保证天军的安危,他们这是行军打仗呢还是搭戏台子? 最奇怪的是,怎么主君一副自己八天后要被月戚抓起来的模样? 西南要造反?他怎么不知道,既然西南要造反,干嘛不让他现在就去灭了西南? 丹甩了甩脑袋,呼了口外面的冷气,他抖抖身子,中部的冬天要冷不冷的,就是没有东北的痛快。 罢了,他听主君的就是了,这种弯弯绕绕不适合他,他就算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主君在想什么。 屋内的殷旬掩唇,压抑着轻咳了两声,捂在唇上的帕子立刻染上了红。 他眼睑微瞌,撑着桌子的手握拳,随后用力将自己支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里间跌去。 之前在火阵里服下的丹药,如今副作用上来了,喉间翻滚的血气让殷旬受不住,又颤抖着肩膀咳嗽了两声。 里面的小间被他设下九道结界,除了殷旬本人,三界之中再无人能闯入。 不……非要算起来还有一人——鸣阡鹤。 魔界至今,一共八位魔君,殷旬是第九位。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第一任魔君夏挚炎。 可哪怕是首屈一指的初代,也死在了鸣阡鹤的剑下。其中不排除他失去妻子后一心求死的原因,但鸣阡鹤的实力,到底是一度让魔界闻风丧胆的。 这其中也包括了殷旬。 …… “嗨夏旬,你知不知道,鸣阡鹤来魔界了?”还是幼童的弥笙箫从墙壁上翻下来,他跑到庭院中正读书的男孩身边,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喊,“你听到没有啊,鸣阡鹤来魔界了!” 男孩掀过一页,目光不离书本,“嗯,听见了。” “那还不快走?”弥笙箫抓了抓自己羊角旁边的头发,“他把咱们边界上的那两块石头带走了!” “嗯。” “那两块石头变成人了!一男一女,长得一模一样呢。” “嗯。” “他下次会不会就把我带走了?” “嗯。” 男孩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恼了弥笙箫,他不高兴地推了把殷旬,“你别看书了,我一看你看书就心里烦,你要不然起来和我打一架,要不然陪我出去看鸣阡鹤。” 模样不过八九岁的夏旬将书倒扣在桌上,终于把目光分给了一旁聒噪无比的男孩,“父君有令,我们出不去的。” “嗨呀,偷偷溜出去嘛,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弥笙箫拉他,“走走走,听说鸣阡鹤要在魔界住一宿,我们去看一眼不会怎么样的。” “不会怎么样?”浑厚的声音从远传来,那是独属于魔君的声音。 弥笙箫身体一僵,旁边的男孩已然跪下,恭敬道,“父君。” 高大的男人没有停留,似乎只是偶然路过,他挥了挥袖子,对身后的仆从道,“把这两个畜生丢进蛇窟。下次再敢跑,直接送去慰劳三军。” 跪在地上的男孩既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恼怒惶恐,他额头触地,“儿臣谨记父君圣训,谢父君。” 这波澜不惊的语气绊得男人脚步一顿,他瞥了眼夏旬后开口道,“你叫什么?” “儿臣夏旬。” “夏旬……”高大的魔族咀嚼了这个名字一遍,随后道,“这个姓不好。以后随我姓殷。” 男孩抬起头,睁着一双碧色的眸子,里面满是欣喜,脸上甜蜜蜜地笑着,“是,殷旬谢父君赐姓。” 男人不再看他,继续朝前走去,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道,“他要是没有死在蛇窟,就把他调来我殿里伺候。” 弥笙箫低着头咬牙,直到男人完全离开后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了眼男孩,哑然道,“对不起……” 魔君留下的仆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规矩且冷漠地遣送两人前行。哪怕其中可能会有他们未来的主子,也依旧没有任何的留情。 改名为殷旬的男孩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冲弥笙箫浅浅一笑,轻声道,“笙箫,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 “这是规矩,还是说……”男孩那双碧色的眸子弯了起来,面上带笑地说出了极其残忍的警告,“你真想慰劳三军?” 他不等弥笙箫反应,兀自转身跟着仆从往蛇窟走去。 这是殷旬离鸣阡鹤最近的一次,以全身溃烂在蛇窟结束。 再后来,当殷旬成为魔君后,就听不太到鸣阡鹤的传闻了,不过他当年从魔界带走的两个孩子,却是日益出彩,一时间三界之内风头无两。 六千年的一次作战,殷旬在高台眺望。远远地,只见一黑衣女子傲立于两军阵前,她既无着铠甲,也无骑坐骑,在几万将士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单薄。 但就是这个纤细的小姑娘,手执长刀,一刀就去了他们魔界第一领主弥袭的首级。魔军军心散乱当即溃败。 “主君,那便是鸣烟铧,后边的大帅是她的双生卫黎。” 殷旬看着仓惶逃窜的魔军,不但不恼,反倒笑了,他眯起眸子,下一瞬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于万人之外,女子清冷的目光望过来,两人遥遥相望,殷旬抬手,笑着朝她挥了挥。 “她很强。”无意识地呢喃,身边的侍从听到后点头,“传闻三界之内,除了她师父鸣阡鹤,再无人能挡下她一刀。” “那么厉害?” “是,自她在天界任职以来,已经杀了我无数的魔界子民,还听说……” “嗯?” “听说她从小立志,想学她师父那样,也斩杀一位魔君。” 男子扶着栏杆的手指轻点了几下,他倏地勾唇展颜,“有志气。” 虽是败北,还折损了一员大将,但那天殷旬的心情出奇的好。 因为,他一直想找的人,终于找到了。 回去之后,殷旬开始到处收集有关鸣烟铧的资料,看似冷血残酷的背后,许多事例都无不透露出这个天界第一战神的真正性格——刚正率性,重情重义。 想要得到鸣烟铧其实再简单不过,只要你成为她认可的朋友,那她便会无论刀山火海的来两肋插刀。 殷旬需要鸣烟铧,他必须要成为她重要的友人。 至于原因,十分简单——他的身体衰败了。 寻常的修炼,都讲究循序渐进,但是当初为了争夺魔君之位,殷旬用了些急功近利的旁门左道。哪怕后来他极力弥补,可是根烂了的树,哪是浇点水就能活过来的。 魔力时常失控,不止是会疯狂暴泄无法控制那么简单,甚至有时候他会失去魔力,变成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若是只是单纯的失控还好,殷旬不在乎成为一只没有理智的凶兽,但他害怕自己没有魔力的事情被底下的人得知。一旦消息泄露,群魔暴。乱,殷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不,不是死。殷旬不怕死,可有些事情,比死还害怕。 这些年他一直靠着法器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甚至返璞归真的假象,就连后来鸣烟铧都测不出他的深浅,更别提其他人。每当魔力正常可控的时候,殷旬便大开杀戒,以示自己的正常。 可是以后呢?纸终归终归包不住火,魔界那么多武痴狂徒,谁敢保证他哪一天会不会陷入危险。 这个时候,强大且仗义的女战神进入了他的视线。 殷旬开始布局,如果他想要见到鸣烟铧,最简单不突兀的办法,就是在战场上相遇。 于是他借着对帝君仇视已久、一直想替容想云复仇的江愁枫,挑起了两界大战。 可惜计划突变,殷旬未曾想到在这样大规模的战争面前,卫黎竟然也不忍心打扰闭关的鸣烟铧,而选择了自己上场。 五千年前殷旬一手谋划的大战打得热火朝天,两方对峙不下。然而对他来说,在得知鸣烟铧闭关的那一刻,这场策划许久的大战就已然失去了意义。 既然鸣烟铧不出来,那这场仗魔界绝不能赢。否则按照鸣烟铧的性子,必定将他视为天界的仇敌。 随后的五千年,他一边疗养之前和卫黎对战时留下的伤,一边密切关注鸣烟铧的动静。 有了第一次急功近利的教训之后,殷旬沉住了气,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鸣烟铧深居简出,一天到晚就待在东陵宫,几乎哪里都不去,直到那一天——带着窃脂出来游玩的她,踏入了魔界的边境。 殷旬的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极为随便的马甲——下旬,不对,夏旬。 最近发现自己简直是个起名小天才:夏挚炎、冬之寒、春汾暖、丘焚凉。一下子四个。 ☆、第九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看老爷们有些懵,我补个魔宫的设定说明↓魔君快要退位之前,会从魔界选一批孩子进宫作为候选人。 这些孩子明争暗斗中间阴谋阳谋怎么样,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直到最后打一场擂台定输赢。 能在熬过前面宫中生活并且在擂台上活下来的孩子,就可以回家啦。 其中第一名就是魔界的储君。 顺便一提,弥笙箫江愁枫都是和殷旬一起活下来的孩子。按照规矩他们都要叫上一任魔君爸爸。这就是个形式上的爸爸,并不是亲生的。因为送进来的孩子太多,魔君也不会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殷旬换上了最温柔无害的面孔, 在林中与鸣烟铧偶遇。 他几乎拿出了当时讨好父君的心态来讨好这位威名赫赫的战神。 事实证明, 没有了卫黎在身边的鸣烟铧确实简单得可怕。殷旬的第一仗, 打得很顺利,成功在对方心中留下了好感。 但好感只是好感, 很快就会被时间消磨殆尽,殷旬有的是耐心,可他没有时间。他须得加紧安排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凌悦玥,一个娇蛮跋扈的东海龙女,她成了殷旬第二颗棋子。 他暗中派人去见东海龙王,不经意地将凌悦玥在外面闯的祸泄露了出去。龙王大怒,立刻命其去岛上磨炼心性。随后,殷旬的人又顺便建议了南宫逸陪同监督, 龙王果然采纳了这份意见。 结果不出殷旬所料,生性高傲与南宫逸不对付的龙女只有去找她唯一的朋友鸣烟铧。 计算好了鸣烟铧出门的日子,殷旬早早的在海上逗弄海印, 从而吸引她的注意。 早些年的情报上来看, 这位女战神虽然效忠帝君恪守天条, 可本质却十分爱玩。 殷旬从前并未与她有过接触, 只能从片面的纸上分析出一点单薄的信息。但他愿意尝试一下。所幸,他的分析没有出错,压抑本性许久的鸣烟铧果然愿意同他一道前往魔界。 殷旬有意把她往自己家带。一旦进入了对方的家中, 那性质立刻就截然不同,两人的关系也会突飞猛进。 在临别之际,他更是提出了要将所辖草木都冠上鸣烟铧名号一事。这种东西听起来是鸣烟铧大为受益, 其实殷旬手下的花草树木供奉谁不是供奉,攀上了鸣烟铧的名字,算起来还是他在占鸣烟铧的便宜。 但一根筋的女战神不这么想,看着她傻乎乎动容的样子,殷旬心里嗤笑。也罢,总归结果是好的就好。 听闻鸣烟铧视金如土,那殷旬就让她看看,自己也同样安贫乐道。只有每每招待她十,才会豪爽挥金。 听闻鸣烟铧敬重强者,殷旬就故意用法器模糊了自身实力,让她看不真切勾起她的兴趣。 听闻鸣烟铧常年跟在卫黎身边,喜欢励精图治的好官,殷旬就带她去魔界看看自己多么的治理有方体恤百姓,连魔君传那种胆大包天的书他都能毫不介怀地接纳。 在容想云一事上,他也是竭尽所能的帮她想办法出主意。在弥笙箫面前,殷旬甚至不顾自己的族人,反而包庇着鸣烟铧。 殷旬在鸣烟铧面前刷足了好感。同时,他也不着痕迹的观察她,观察这个人是否值得自己托付。 进入弥笙箫的领地时,他故意放出消息,否则凭他的能耐,怎会那么容易就被弥笙箫发现。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天下武痴多嗜血好杀,鸣烟铧更是冠着天界煞神的称号。殷旬想看看,在那样血色的场景下,她是会跟着享受杀戮,还是一怒之下杀了挑衅她的弥笙箫。 若是前者,那他得再重新考虑考虑江愁枫,因为性喜杀戮的人多心狠手辣,有朝一日鸣烟铧同他翻脸后,很可能直接杀了他。 若是后者,他需小心斟酌同鸣烟铧之间的相处模式,进一步摸清她的喜好忌讳。 然而,鸣烟铧既没有痴迷于杀戮,也没有杀了弥笙箫,而是顾忌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于挑衅了上神尊严的小小魔界领主。 殷旬心下复杂,他不知道鸣烟铧是对谁都如此,还是已然把自己当做好友了。但无疑的是,鸣烟铧时不时用眼神询问自己的这种做法,让殷旬十分受用。 再后来,他发现堂堂的第一战神,居然会给自己未曾谋面的挑战者回信。那个时候,殷旬对她的人品已然相信了八分。 当鸣烟铧将谷雨送到自己手上时,殷旬有一瞬是惊愕的。 鸣烟铧以为自己不知道,但殷旬从前听说过,谷雨凝光是同一块铁母打造。换而言之,他手里拿着的,是卫黎佩剑的另一半。 同鸣烟铧结交的过程异常顺利,这位女战神实在太容易与人交心。很快就把自己当做了好朋友。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殷旬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了自己魔力失控的消息。此时的他依旧没有全然相信鸣烟铧。 因此,殷旬没有说完整的是,他不仅会失控,还会有完全丧失魔力的时候。 在之前的五千年里,殷旬不仅收集了鸣烟铧的资料,他也不停的找寻能治疗自己的方法,终于,在万卷古书中,他算出了一份能治疗魔力不稳的药方,可里面最主要的两位药材十分难寻。 其中一味,就是在五行地狱中最后一阵火阵里的魔龙草。 凭现在的殷旬,是无力闯过五阵的。他诱导着鸣烟铧同自己一起前往,不仅是为了得到龙草,也是想多和她相处增进些感情。 至于所谓的魔军压境,那是殷旬检验鸣烟铧的最后一道线。 他想看看,鸣烟铧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样会为朋友刀山火海。 故而他靠着战事把她调开,自己准备孤身前往对他不满已久的西南。 当刚刚结束战事后的女战神得知自己的友人被魔族群起而攻的时候,她是会奋不顾身地前往营救呢,还是趁魔界内乱时挥刀而下。 殷旬没打算将自己的病瞒多久。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摸清了鸣烟铧的脾性,只要他坦言相待,哪怕是把这些自己为了靠近她的计划都说出来,鸣烟铧也未必会和自己生出嫌隙,反而会同自己更加亲密,而自己也就能更方便的利用她的力量。 但这有个前提,中间没有大的流血牺牲。 是故他不敢让丹和手下的将士放肆,更不敢让天军折损一兵一卒,否则和他们同样关系亲密的鸣烟铧必然恼怒自己,会对自己大失所望。 那殷旬这么多年的计划,就全然失败了。 虽然说起来很恶心很卑鄙,但殷旬想,他是喜欢鸣烟铧的。在讨好她的过程中,他没有一丝丝的勉强,几乎只要把自己身上的阴暗收一收,就能得到女战神的好感。 他习惯笑,鸣烟铧也喜欢看他笑;他喜好各处游玩,鸣烟铧也喜欢;他不喜欢规矩束缚,鸣烟铧骨子里也暗藏叛逆。 两人性格迥异,却在许多方面喜恶一致。尤其是殷旬惊喜发现,看起来清冷无情的女战神,居然嗜好动物。这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让殷旬好好利用了一把自己被生灵偏爱的体质。 …… 平静下。体内翻腾的血气,殷旬垂眸,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 一次调息居然耗费了足足五天,这身子真是越来越不堪用了。 然而刚刚恢复过来的殷旬,却再次摸出了曾在火阵里服用过的丹药吞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干涸的体内渐渐涌起充盈的魔力。 就这一次。这次过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吃这东西了。 鸣烟铧若来,则他日后有倚可靠;若她不来,他便亲自屠城,震慑一下这些年蠢蠢欲动的杂碎们。 “神君……切莫负我呀。” 轻柔的声音消逝在密室中,很快,那抹白色推门而出,直奔西南。 …… 北境·天军营地 “自我军驻扎于此,已是第八天了,为何魔军还未有进攻之势,他们在等什么?” 元帅的主帐中,一身着厚甲的男人皱眉开口,两旁的将领无不面色凝重。半晌有人站出来,“他们不来,我们去!主帅,我愿请兵一万,直取丹的项上人头!” “对!我们去!” 帐中呼声一片,众将情绪高涨。 卫黎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诸位将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天寒地冻,冒然于魔君交战,实于我军不利。”他话锋一转,“本是该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奈何此次出征,帝君批准的钱粮资助不多,我们耗时不得。” 一直笑呵呵的秦易文扫了眼卫黎,他心下叹息,果然,卫黎还是有了反心。 打仗不给钱,这是最要命的事。在外的将领最厌恶克扣军饷之人,如今卫黎丝毫不庇护帝君,直接把这事说了出来,恐怕…… 他暗自摇头,面上还是一副好说话的书生模样。 “元帅,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的意思,由刘肆将军、王将军和我亲自率领一万人马从正面攻敌,烟将军率五千精兵小路断其后,秦易文和余下将军镇守营地,一旦有变,全权由秦易文调度支援。” 这是很规矩的战略,却也是无奈下最合适的布局。他们不敢深入敌营,只能是诱引魔军出来,能出来几个杀几个,直到丹坐不住,自行露出破绽。 秦易文道,“何时启程?” 卫黎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向来沉默的鸣烟铧抢先一步开口,“三日之后。” “三日?”众人皆愣。 “这是不是也太久了,为何不立刻出击?” 鸣烟铧扫了眼出声的那人,面无表情道,“我日夜观星象,三日之内必将出现利于我军的出战时机。” 秦易文抬起袖子掩唇,咳嗽了两声。 抱歉,他忍不住了,他很想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内都有些不知所措。卫黎见此,抬了抬下巴,“你们都下去吧,待我和烟将军商量过后,会下达指令。” “是。” 见众人都散去之后,秦易文噗嗤笑了出来,“夜观星象?还请烟铧神君赐教。” 他们打小一起长大,别人不知道,秦易文和卫黎却是知道的,鸣烟铧有多不擅长占卜。 偏偏鸣烟铧没有半点心虚,她理直气壮地站在那里,仿佛胜券在握。 “延迟三日,不是小事。”卫黎不追究原因,他相信鸣烟铧不会无根无据的在众将面前胡乱说话,但也不得不提醒她后果,“你若是误了军机,是要按军法处置的。” 鸣烟铧点头,“我知道。” 再等三日。 殷旬,她只再等三日。 ☆、第九十五章 鸣烟铧的大旗上印的不是鸣, 整个天界也无人敢印鸣, 是故虽然她姓鸣, 但大家都称她为烟将军。 继烟将军刀法无人能敌之后,最近又出了有关她的新传奇——神算子。 在她说出了三日之内必将出现转机这句话的第二天, 魔军不战自败,仓惶朝南移去。听说是魔界内乱,魔君被西南领主月戚关押囚禁。丹当即率兵前往西南救主。北境的危险,也就散去了。 大家纷纷惊叹于烟将军的占卜之术,一边拿同情的眼神看向军师秦易文,真惨,最后一点用处都没了。 秦易文:…… 他一早赶来主帅的营帐,路上受到众人怜悯的注视, 心下无言。 “我们的神算子烟将军呢?”故而他一进帐子就笑着打算调侃调侃她。然而环视了一圈却不见人影。 “你来晚了,她向我辞行,已经先行一步了。”卫黎将桌上的折子地图都一一归整, 头也不抬地答道。 “辞行?”秦易文讶然抬眉, “去做什么这么急, 大军还未班师面见帝君, 她身为将军怎么先行离开了?” “她说她送人的玉简碎了,得赶紧去看一趟。一个时辰前她领了之前的罚,当众打了一百军棍就匆匆走了。” “莫不是凌悦玥和南宫逸打起来了?”秦易文笑道。 卫黎将帅印放好, “不清楚。” 屏退了帐中其余人,秦易文抬手放下帐帘,顺便施了结界。脸上的笑意稍敛, 正色道,“卫黎,这话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见他这副姿态,卫黎手上动作一顿,转身看向他,“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 说是直说,但读书人还是得先绕几个弯子才习惯,秦易文也是如此,他稍做沉吟,随后道,“烟铧之前,可是一直待在魔界?” “她确实在魔界游玩了几日。” “我记得上一次来北境的时候,你同我说,她交了新朋友。” 卫黎微愣,“你不会想说……” “正是如此。”秦易文撩起衣袍坐到卫黎旁边,“依我之见,趁着大军还未回去,不如先在这稍作停留,派人秘密前往西南,以探究竟。若是真的……即刻派军攻打西南,铲除后患。” 卫黎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易文,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你心思透彻,应该比我更了解烟铧。” “卫黎,就是因为我太过了解烟铧,我才不由得担心。”秦易文蹙眉起身,“这些年,我们几个都忙于公务,仔细想来,上一次抛开公事同烟铧游玩,已经是七千多年的事情了。” 他叹了口气,“烟铧太过率性坦诚,我实在是担心,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我们冷落烟铧的时候钻她的空子。” 卫黎沉默,没有说话。秦易文接着道,“领主丹此次来势汹汹,谁都看得出他是打算大干一场,可为什么烟铧却知道他会在三日之内退兵?又为什么他刚一退兵,烟铧送出的玉简就碎了?” “丹为何退兵,因为魔君殷旬被困;烟铧是从哪里赶来北境的,是从魔界。卫黎,你仔细想想,烟铧送出的玉简是给谁了?到底她在魔界结交的新朋友是谁?”他走至卫黎面上,脸上担忧之色不喻言表,语重心长,“我固然相信烟铧,但我不相信魔族啊。” 卫黎抿唇,他良久无言,半晌才道,“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明白。” “自帝君向我谈及联姻一事后,我才意识到,我已是许久没有好好陪过烟铧了。” 他垂眸,“小时候她懵懵懂懂的,还是跟块石头似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是弄不清楚。她每次闯祸,师父就罚我,再后来,烟铧做什么就都束手束脚的,生怕连累到我。” “说实话,我当时起了带她去魔界的心思,总觉得天界不适合我们,条条框框的太多。” 卫黎偏转身子,手掌覆在高高一叠的折子上握拳收紧,“我谋划好了一切,把计划告诉了烟铧,却被她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想到小时候的事情,两人都脸色柔和了些,秦易文笑道,“那你可真是冤得慌。” “她骂我白眼狼忘恩负义,说她要替师父清理门户灭了我这个叛徒。”卫黎眼中多了些笑意,“我还想骂她是白眼狼辜负了我一片好心呢,可惜我打不过她。” 他转身,看向秦易文,“我同你说这些,一是请你放心,烟铧不会做出有损天界的事情。二也是想求你,暂且睁只眼闭只眼,若真是如你所言,一旦她或者是某些人做出与天道相悖的事情,我会亲自解决,绝不手软。” “我总觉得自己亏欠她良多,这一次,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深究了。” 秦易文摇头,“卫黎,我从不担心烟铧会为了谁做出有违天道的事情,这一点我是绝对相信她的。我担心的,是她自己。” 卫黎道:“烟铧脾气倔强,我们明面上阻拦,她确实会顾着我们与某些人断绝来往,但私底下只会交往更密。如果某些人真对她心怀不轨,让她吃一堑长一智才是最好的方法,比起我们说一千句一万句、甚至把她关起来都更有用。” 他拍了拍秦易文的肩,“走吧,回去收拾收拾,不要耽搁了大军启程,还需尽早回去面见帝君。” 秦易文点头,心里暗叹,卫黎这种做法确实最为有效,可他却怕万一那堑太大,不仅无法长智,反倒一蹶不振。 …… 两人这边忧心忡忡,活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的老母亲,但若是这些话被鸣烟铧听到了,她恐怕是不服气的。 这些秦易文隔空能推算出来的东西,鸣烟铧自己又何尝没有察觉。 但她不在意。 很多时候,鸣烟铧不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卫黎说什么,她就怎么做;帝君说什么,她就怎么做。 外人道她是帝君的狗、卫黎的剑,这些年挑拨离间的人也不少,鸣烟铧看过就算了,实在过分的,打一顿轰出去也就完了。 只要不碰到她的底线,很多东西鸣烟铧都无所谓,大家说好,那她也没意见。 鸣阡鹤曾点评他座下两个徒弟,帅才卫黎,将才烟铧。 她是没有卫黎思考的周全细致,常常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能牵鸣烟铧鼻子的人,又有多少。 那些看似牵着她的人,实则无一不是鸣烟铧默许的人。 她听命卫黎,因为她知道卫黎能带着自己打胜仗、知道卫黎比自己懂官场。自己不擅长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跟着会做的人做难道不好么。 可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她是卫黎的跟班,就成了鸣烟铧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脑子这个东西,鸣烟铧也知道自己的不太好使,南宫逸秦易文卫黎殷旬这些人谁都比她有脑子,她做什么还要和这些人比脑子,一早就定输赢的事情不是? 一直以来,鸣烟铧拿着刀,站在自己最后的底线上。看着这些有脑子的人在底线外跑来跑去,她也跟着他们跑来跑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跟着有脑子的人比靠自己跑要轻松多了。 但是谁如果敢踏进禁区一步,紧跟在后面的鸣烟铧会毫不留情地挥刀,把他从自己的世界赶出去。 会读书的人,总是心肠特别弯,嘴里说出来的话不仅要绕一绕,还要藏个七八。分。那肚子里没说的七八。分更是拐来拐去的比山路还曲折。 每每和他们相处,鸣烟铧都深刻地意识到——不能忘本,自己果然是块石头。 殷旬也是个会读书的,他的弯弯道道更是不少,许多都得鸣烟铧后知后觉地反推回去才明白。 她是不比他们聪明,可有些事情,她也能感觉出来一二。就像鸣烟铧自己说的,她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活了上万年、闯过三界的人还天真懵懂,早就不知道埋在哪个旮旯里了。 鸣烟铧知道的不是很多,但有一点她是确定的,殷旬至始至终没想过害她,也没想过害她身边的人,更没想过勾结她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鸣烟铧自诩光明磊落一生,可她同别人结交也是夹杂私欲的。 抛开卫黎这个长在一起的不算,她认鸣阡鹤做师父,因为鸣阡鹤把她养大,教她术法。 她和凌悦玥说话,因为觉得凌悦玥长得好看头上有角角,骂人的时候特别活泼有趣。 她和秦易文南宫逸结交,因为同他们相处起来高兴,两个人总是给她出点子。 就连她和殷旬结交,也是因为她觉得殷旬笑起来看着舒服,性格爱好都和自己相似 才愿意和他一起玩的。 谁会无缘无故的与人结交,大家都是一样奔着目的去的,既然这样,向自己寻求庇护的殷旬又何罪之有。 这种想法说出去,大抵是少有人认同的。 但鸣烟铧不管那么多,她的朋友,她喜欢就好。又不是帝君登基,还要赢民心守礼法大家一起举手表决才可以成为“鸣烟铧之友”。 一路从天界北境疾驰到魔界西南,南方特有的湿冷透过衣服,一点点地使劲往骨子里钻。 鸣烟铧直接往西南领主的领宫奔去,神识于半空之中透过屋顶,她看见了四周被定下销魂石的殷旬,正温柔浅笑着同领主月戚说话。 仔细一听,男子温润似笑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在屋内响起—— “这恐怕不便。虽然我亦十分欣赏月领主,可我早先答应了烟铧神君,等她回来就把自己托付与她。现在殷旬的身子是烟铧神君的,又岂敢言而无信,做您的入幕之宾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落泪了,这不是什么烧脑文啊,九十多章了,其实就是两句话↓大师兄做了个梦(前六十六章内容) 男主不想被轮,于是设计抱了女主大腿大家要是有那些地方没看懂可以去评论里提,我会全部回复的。(虽然我觉得正文里已经尽我所能的都解释了) 之前JJ抽了,看不见评论,现在应该已经修好了 ☆、第九十六章 鸣烟铧单枪匹马一个人闯到人家领宫上方, 也不隐匿踪迹, 大咧咧的把自己暴露于半空之中, 很快就被人发现。 西南领主月戚嗤笑一声,“还真是赶巧了, 你这话刚说完,人家就赶到了。”她拍了拍掌,扬声道,“来呀,把殷旬给我绑到广场上,我要当着他面,亲自杀了鸣烟铧。” 殿门之外,一刀破了防御结界的鸣烟铧已然矗立, 女子身着单调黑衣,长发用了根红色的发带束起,右手执刀, 刀已出鞘。 被人绑着推出来的殷旬, 在看见她后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毫不顾忌此时的境况, 熟稔地和她寒暄:“烟铧此行可还顺利?” 鸣烟铧颔首,“比你顺利。” “那就好。” 月戚见两人居然怡然自得地谈起了天,顿时感觉自己面上无光, 冷笑一声,“烟铧神君,久仰。” 鸣烟铧冲她望去, 黑眸里没什么情绪,“你怎么才肯放人。” 月戚又是一声冷笑,“放人?我月戚……” 话说到一半,有一娇□□声炸起,“娘,烟铧神君来了吗?烟铧神君在哪?” 声音破空传来,下一瞬,人影便出现在了月戚身边。 只见一十五六岁模样的魔族少女立于月戚边上,她身着华丽的黑色裙子,裙上灼着华丽宝石和丝线刺绣。那张带着少年稚气的娃娃脸上有一双黑红色眼睛。 寻常人瞳孔之外的眼白是白色的,但少女瞳孔猩红且细长,瞳孔之外的地方是一片幽幽漆黑。那双眼睛一看就是正统的纯血高阶魔族。 她目光对上场上的鸣烟铧后,低低地惊呼一声,拉着母亲的袖子兴奋道,“娘,那就是烟铧神君吗?” 放狠话放到一半被打断的月戚一口气不上不下,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刚要出言训斥,就见自己孩子抬头,迷茫不解地看着自己,“娘你怎么不高兴呀,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很想见一面烟铧神君,生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吗?” “你闭嘴!”月戚克制住自己想要家暴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住自己嚣张媚笑的模样,却又听自己没见识的小女儿惊喜地叫起来,“那就是烟铧神君的发带吗!既不是正红又不是黑红,而是处于两者之间完美的糅合了嚣张的红色与低调的暗光。明明有两指宽,上面却一点花纹都没有,大简至华,不愧是烟铧神君一万年来的贴身之物,果真不同凡响。娘,我也想要。” 被绑着的殷旬笑眯眯地接话,“你让你娘放了我,烟铧神君就送给你她的发带,好不好?” “不好。”出人意料的,上一刻满脸激动欢喜的少女冷冷扭头,黑红色的眼睛里一片死寂阴蜇,“闭嘴废物,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一副好像和烟铧神君很熟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她抬起右手,纤细葱白的手指末端皆长着数寸长红色锥甲,阴森森的似有血气,“再多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扯出来拧碎。” 已经习惯各种狂热追随者的鸣烟铧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说来荒谬,她在天界还常被人说是没有脑子的凶残莽夫,连诗都不会吟两首。而到了魔界,却声望极高,之前的江愁枫弥笙箫,都是很好的例子。 原因不外乎是两界的文化不同,在崇拜强者的魔界,屠魔无数的鸣烟铧被魔族捧到了真正的神位。她每年收到的战书,魔族要占九成。 这位西南领主月戚的女儿月铃她是有印象的,别人是偶尔寄一封过来,她每天都寄,一个月三十张放在女孩手工制作的漂亮盒子里,在月初寄过来。 几千年下来,她的信在鸣烟铧的书房里占据了很大的一席地位。 不只是信,有时候盒子里还会有她喜欢的小玩意儿。鸣烟铧第一次收到盒子的时候,月铃才十岁。如今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虽然实际已经四千多岁了。 那边月铃阴狠地让殷旬离自己的烟铧神君远点,另一边鸣烟铧已经解下了头上的发带,往前递了出去,“给你,把他放了。”其实就是一根普通红布料裁的。 “唔……”月铃用一双长满红色利爪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嘴唇颤抖近乎落泪,“娘,披发的神君好好看……” 月戚气到了没有脾气,如果不是她就一个血脉,她立刻就把这丢人的东西剁碎了包馄饨。 “鸣烟铧,你也看到了,我女儿对你敬重非常,我也无意为难你。”月戚上前一步,扬声道,“你是天界的上神,我是魔界的领主,我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念着你是第一次来我西南做客,我就不怪你无礼了,现在立刻离开,否则我西南不是好欺负的。” 月铃咬唇,她倒是想把鸣烟铧留下来,可看母亲的神色,她再多话恐怕那点子母女情面就要撕破了。故而,她只能巴巴地看着鸣烟铧慢条斯理地重新束发。 可恶,明明差一点就能得到神君的发带了!早知道昨天就该把月戚杀了的。 鸣烟铧绑好了头发,目光从一旁面带笑意、仿佛事不关己的男人身上划过。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殷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烟铧,不要为了我打架,你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鸣烟铧:“你这表情,未免也太矫揉造作了。” 殷旬毫不心虚地笑着承认,“是啊,烟铧要是真走了,我可怎么办呢。若真不想你来,我就不会捏碎玉简。只不过该说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够了!”月戚扬手,“敬酒不吃吃罚酒。鸣烟铧,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十八位将军速速现身,给我把神君好好留在西南。” 红裙女子拍了拍手掌,下一瞬,广场之上束起十八道光束,形成了一个大圈。待光束散去,里面的人影随之显现。正好将鸣烟铧围在了圈中。 她细细扫视一圈后,定了神。 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个比卫黎能打的都没有。 偌大的一个西南,已落败于此了么。 弱成这样还敢如此嚣张跋扈,殷旬手下的将领都是干什么吃的,难怪他无助到了需要来天界寻找庇护。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得提一提,让他重视培养将才,不能因为现在太平盛世就重文轻武了。 “娘,等等。”上边的少女忽地开口。 月戚脸色阴沉,“住口,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娘,这十八个人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拦下烟铧神君。”月铃到底是年纪小,想都不想就给自己母亲拆台子,“孩儿请命,替我西南众将与烟铧神君一战。” 月戚挑眉,看了眼鸣烟铧,鸣烟铧表示无所谓,“怎么都好,我急着去殷旬家。” 快点打完快点回去,这是鸣烟铧奉行了多年的准则。 被点名的殷旬对着鸣烟铧又是灿烂一笑,笑得极为烂漫开心。 月戚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她挥了挥手,“好,你上。” 虽说是从十八变成了一,但十八位将军并未退下,依旧严丝合缝的将鸣烟铧包围起来,随时准备待命。 华丽黑裙的魔族少女领命跃下,身上的黑裙被风拂开,对着场上的女子将裙底的光景展露出现,一览无遗。 风景妙曼,然而在场没有一个魔族敢去偷看,因为他们无不领教过这位丧心病狂的少主的丧心病狂的招数。大家从前都很老实地看后愣在那里,结果不等反应过来,脖子上就一凉,已然被少女的利爪刺上了。 鸣烟铧也看,毕竟正对着她而来,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实在是不得不看。 但她看完之后,下一瞬脖子一凉的是月铃。 藏在刀削里的惊蛰勒住少女纤细的脖颈,女子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你是男子?” “嘤!”月铃掩面,“太、太太近了……” 看着少女、不,该说是少年红得发烫的脸,鸣烟铧松了些力道,男女有别,一旦碰到了异性就要对他负责……这个习俗好像在哪听到过,不会是魔界西南吧…… 不想她刚刚退开了半步,少年一改方才娇羞的模样,矮下身子从鸣烟铧怀里滑了出去,动作迅速,就连鸣烟铧也只捉到了个残影。 少年退至数丈开外,拍了拍自己华丽繁复的黑裙,又扶了扶头顶左侧的华丽硕大的头花。他眨巴着黑红色的大眼睛望着鸣烟铧,嘴里吐出一串清脆娇嫩的银铃笑,那笑声渐响,源源不断,旁边的众人闻之变色,纷纷退到月戚身旁。 此乃月铃的绝技,笑声如魔音入耳,轻则七窍流血;重则摄人心魂成为他的傀儡。 场上两人,一人黑衣提刀面无表情,一人面色娇媚大笑不止。气氛不可不谓是诡异非常。 鸣烟铧蹙眉,私心觉得,还是殷旬弹琴好听。 耳膜刺得生疼,她虽不至于被一个几千岁的小娃娃勾了魂魄,可刚刚受了一百军棍赶来,身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皮肉开绽,粘在衣服上黏糊糊的难受。再一听这刺耳的笑声顿时胸闷气短。 脚底的白玉石板终是承受不住这如魔似魅的笑声,在一声细微的轻响后如蛛网般破碎蔓延。 玉。柱倒下,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地板上的玉石也四分五裂,被音波震得朝上弹去。 月戚面色凝重,不得不升起结界抵挡音波。 结界之外的世界万物被音波冲击得纷纷炸裂。乌云蔽日,惊雷怒下。闪电落在娇俏的少女背后,将那娇小的身子立出惊人的恐怖气势。 这是一只纯血种的高阶魔族,他受魔界万物的宠爱,就连空气中的魔力元素都自动地朝他靠近,为他调动所用。 那甜蜜的笑脸之下,是恐怖如斯的强大魔力,让人心惊胆战。 被音波震碎的玉石弹至半空,鸣烟铧俯身,于玉石将落之时离弦箭般冲出。 叮—— 金属相碰,出鞘的惊蛰被两根粗长的银针架住。 上一刻还笑得疯癫放肆的少年这一刻收敛笑声,已然双手握着武器,并成功挡住了鸣烟铧的一击。 那武器要说是针也不尽然,这武器比惊蛰还要长上几寸,末端似剑柄,却又不像刀剑身那般,通体大概两指粗细,就像是根镶着剑柄的长针,十分古怪。 鸣烟铧眸中划过一丝惊疑,因着没有想取这位少年的性命,她此次的一击只使出两成的力。 但看起来不过几千岁的纤细少年,居然能够反应如此迅速地接下自己一击,实在不可小觑。 两人靠得极近,对面那双漆黑红瞳的眼中印出了女子面无表情的脸庞。 月铃双颊一红,羞怯地别过脸去,声音发颤,“神、神君……不要这么看着玲儿,玲儿害羞……” 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个俏丽的小姑娘,实在难以想象,他其实是个男子。 鸣烟铧心下思忖,两人僵持之际,忽闻背后远处传来一声温和带笑的声音,“神君,旬儿可还等着你来搭救呀。” 鸣烟铧:“……” 她当即朝后跃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走神了。 在战场上走神,这是鸣烟铧少有的失误。原来方才月铃的笑声并未全部被自己屏闭,竟是不知不觉的渗透了进来。若非殷旬出声提醒,恐怕自己就会被少年带着走了。 月铃的好事被人打扰,那张明媚可人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黑红色的美眸阴狠地瞪向殷旬,似乎恨不得将他啖肉喝血。 有所警觉的鸣烟铧不打算再和月铃磨蹭。 她退后半步,将惊蛰收入刀鞘内。于众人不解的目光之中,缓缓抬手,将入鞘的长刀高举过头—— 隔空重重地朝月铃遥劈下! 炸雷再起,那是毫不逊色于少年方才引起的雷声、独属于天界第一战神的雷声。 月铃微愣,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之前,一股磅礴浩瀚的刀风直冲而上,像是滔天巨浪一般,铺天盖地地一拥而上,将人溺死过去。 少年瞳孔微缩,五脏六腑全都缩在了一起。四周气流压抑,朦胧之中,他隐约看见了黑衣女子身上浓郁的红光——火的颜色,耀眼的颜色。 “少主!” 见强大的少主昏倒在地,几位将军急忙上前,鸣烟铧趁机一掌拍出,浑厚的灵力袭来,月戚暗道不好,连忙双手结印,运气十成的功力去挡这一掌。 然而当她挡下这一掌后,身边的白色已然消失不见,广场上也没有了黑衣女子的踪影,只留下一地碎裂的白玉石。 雷光匿去,乌云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第九十七章 “这次多谢烟铧的救命之恩。”殷旬举起精致小巧的酒杯, 里面盛满了清酒, “若是没有烟铧, 恐怕我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鸣烟铧眼睑微瞌,将酒接过一饮而尽。 拇指小大的杯子, 喝进去还没觉出味来就流进了喉咙。 不痛快。 殷旬再给她续上,“天色晚了,烟铧今天还回去么?” “不回去。”鸣烟铧看他一眼,“我明天再面见帝君。” “一路辛苦,那我就不打扰烟铧休息了。”殷旬冲她莞尔,“你面见帝君回来后,我带你去选狐狸。” “殷旬!”女子忽地拍桌而起,她冲着男人的背影低低喝道,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月牙白的背影一顿,男子讶异地转身,“烟铧说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 鸣烟铧不再多言, 提刀大步朝门外走去。 直至门口, 她的袖子被人拉住。 “烟铧……” “既然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走便是。” “……”殷旬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鸣烟铧转身,定定地看向他, “是,从你告诉我你魔力失控的时候。” 天底下怎么会有哪个魔君告诉才相识几个月的人自己的辛密?鸣烟铧虽然不喜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可跟着卫黎那么多年, 最基本的常识她还是有的。 从这点出发,往前往后推去,一切就都明朗了。 “那你今天为何还要来救我。”殷旬苦笑,他松开了女子的袖子,兀自走到座上坐下,三指把玩着一顶小酒杯,眸中的碧色黯淡了些,“对我这样无情无义的魔族,你大可不必理会。不计较我欺骗了你那么久而一刀杀了我,我已是感恩不尽了。” 鸣烟铧一把将长刀按在桌上,砰的发出声响,“殷旬,我今天是私自从军中走出。如果卫黎不让我回来,我身为属下没有任何话好讲;倘若被他发现我来魔界的目的,按军法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她目露失望:“我以为,你已经足够明白我的心思了。” 殷旬低头,将酒杯搁置一边,撑着额头看不清表情,长发倾泻遮住了侧脸,他低声道,“对不起烟铧……是我、是我失言,你不要往心里去。” 鸣烟铧摇头,“你知道我不会说话,但只要是我说过的话,就从来不作假。” 她挨着殷旬坐下,“我既然说过喜欢同你做朋友,那便是肺腑之言,不管目的如何,我只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我……” “殷旬,若说目的,难道我接近你就没有目的么。”她将殷旬撑着额头的手扒开,凑近了认真看着他,“你若是觉得是在利用我而过意不去,那我告诉你,我也是为了利用你。” 殷旬微愣,只听女子认认真真道,“我接近你,全是因为你笑起来好看,全是因为和你说话舒服、做事有趣。你要是利用我的一身武艺,那我更可恶,我利用了你整个人;你若是同我结交是图在我这寻个庇护,那我就是图能在你身上找乐子。你我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谁都别说谁了。” “哈……”殷旬没忍住,对着一丝不苟满脸严肃的女子笑了出来。 “严肃点,不要笑。”刚从军营回来的鸣烟铧下意识呵斥。 男子弯着眸子扬起了脸,“不,神君喜欢看我笑,那我就每天都笑给神君看。” 鸣烟铧觉得这样也行,总比刚才死气沉沉自怨自艾的表情好,遂点头,“好,那你每天就这样笑。” 殷旬重新给她斟酒,这一回,面上的笑容比之前看的真切多了,“神君圣明,我这点诡计怕是都瞒不了神君,那我便也直说了。早些年为了夺魔君之位,我急功近利用了禁术,如今报应临头,我已是魔力干涸。不仅常常失控,很多时候,甚至连最基本的术法都使不出来,和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了。” 他从座上起身,“神君这些日子也看到了,魔界不同于天界,没有忠诚之论。我虽是魔君,可手下真正忠心的臣子屈指可数。稍微高阶一些的魔族,无不等着我败落。 若只是为了魔君之位便罢了,可他们要的,是杀我扬名。” 他说着,脸上苦涩一片,“那时候我听说神君侠肝义胆古道心肠,凡是您认下的朋友,不论水火刀山绝不袖手旁观,便起了这般卑陋龌龊的心思。” “您能原谅我,我已是羞惭不已,不该再有非分之想。 可是……”男子垂下了眼睑,撩起衣袍冲着鸣烟铧跪下,“我今天,还是想求您,救我一命。” 鸣烟铧没有动作,她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男人,“你从前和我说过,你并不贪生。” “我确实不贪生,”殷旬苦笑,“可有些事情,要比死更可怕。” “神君,您常于魔军交战,可知为何魔界的士兵大多比天军要狂热几分么。” “因为战前血祭滥杀?”魔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将领不加管束,放任手下的士兵杀人取乐,为的就是将魔族的血性激发出来。 “不错,还有一点您恐怕不知。”殷旬抬头,扬起了那张精致到柔美的脸,他拉着鸣烟铧的手抚上自己微扬的唇角,露出了鸣烟铧不久前才赞赏的笑容,“神君瞧我这身皮囊,可还满意?” 鸣烟铧瞳孔剧缩,她猛地站起来,“你……” “当年那些没有争到魔君之位的孩子,除了笙箫江愁枫,不知道还有几人活着。父君死前曾说,一群败者,能为魔界做点贡献也是他们的福气了。”殷旬凄然一笑,“哪怕我现在是魔君又如何,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了我不过是外强中干,一样逃不过这个下场。” “至于自杀,那更是自寻死路,失去了万年的修为沦为一抹残魂,岂不是白白将自己送进他们手中。” 殷旬冲鸣烟铧一拜叩首,额头触地,“所以我出此下策,说我厚颜无耻也好丧尽天良也罢,恳请神君能救我一命。” 鸣烟铧扶着他起来,目光肃肃,“我既是认下了你这个朋友,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从前是我天真无知,竟然忘了你的处境,日后只要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受到欺凌。” 男子脸上终是展颜,他扯了扯嘴角,刚要说话,却有血色从口中流出,下一瞬,殷旬软倒在了鸣烟铧怀里。 刺激魔力的药效过去,副作用随之涌来。 …… 殷旬这一昏,昏厥了数日。 鸣烟铧虽然琴棋书画样样和文人沾边的东西都一窍不通,但久病成良医,为了随时给自己和卫黎治疗,她粗略习得了一些医术。 烟铧神君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夸大或是自谦,所以这个粗略,确实是十分粗略。 殷旬的情况得瞒着,医术拙劣的鸣烟铧有模有样地给他搭脉探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前给卫黎疗伤,不管是多重的病,塞颗丹药进去,过一夜卫黎自己就好了。 鸣烟铧没给殷旬治过病,她寻思着殷旬比卫黎那块石头要娇弱些,大抵得多塞几颗药。 第一次上战场时,师父给她的还魂丹鸣烟铧至今没有用过,有生死肉肉白骨功效的神药,鸣阡鹤给了烟铧卫黎一人一颗,卫黎的那颗万年前就被鸣烟铧给他喂下去了。 她的那颗无论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碰它。从前是打算给卫黎留着的,不过现在…… 鸣烟铧掰开殷旬的嘴,将药塞了进去。 今天已是第五天了,一直昏迷这吐血。再这么下去,她就得去冥界找殷旬了。 殷旬这是个恶性循环。 小时候为了不死在魔宫,便用歪门邪道急功近利;长大后身体便亏损受伤,亏损的身子支撑不住强横的魔力,导致他在面对嚣张跋扈的魔族时得靠吃这些猛药刺激身体保持魔力;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后,身体就更差,差了就不得不吃更多的药。 如此下去,不等那些魔族出手,他自己就能耗死自己。 鸣烟铧皱眉,这人当真是不要命,就为了试探自己,他已经吃过两回药了。 可她是能理解殷旬的,别说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就算是她、就算是任何一个活了几万年的东西,都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殷旬看似对自己步步下套,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自己。其实依旧是非常冒险的。就算如今的鸣烟铧愿意帮着他,可他们这些老怪物生命实在太过漫长,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哪一天就变心了。 但这也侧面说明,殷旬已经到了无路可退不得不赌一把的地步了。 平心而论,如果今天在这的不是她而是卫黎,恐怕不久之后,整个魔界就都知道殷旬的情况从而引起内乱,在魔界内部消耗的差不多时,天界就会出兵,一下子将魔界清理干净。 亦或是将此事作为把柄,要挟殷旬暗地听命帝君。 鸣阡鹤说,烟铧是将才,卫黎是帅才,不无其中道理。 包庇魔君,隐情不报,擅离职守,时间不长,鸣烟铧犯下的死罪倒是不少。 为了一己私情,生生瞒下了让整个天界可以称霸三界的情报。更荒谬的是,对方只是认识了几个月的魔族,换做任何一个天界的子民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鸣烟铧的不堪大用,不堪在太过念情。她没有一个帅才该有的大局观念和时时刻刻理智的心。 就像她自己说的,除了打架,鸣烟铧也没什么别的擅长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奶油味甜话梅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九十八章 殷旬睁开眼睛的时候, 第一眼看见了坐在旁边椅子上入定的鸣烟铧。 视线刚刚抵达女战神身上的那一刻就被对方发现, 她起身走到床边, 拿起杯子问道,“喝水吗?” 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刚一张嘴,就是浓重的血气。殷旬朝她笑了笑,鸣烟铧便扶他起来喂水给他喝。 清凉的水入喉,殷旬忍不住笑了,到底是个上神,给病患喂凉水这种事情也符合她的作风。 事实上,如果殷旬见过鸣烟铧是怎么对待被炸掉半个身子的卫黎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说对别人, 鸣烟铧就是对自己也一向来不拘小节。 缓了口气,殷旬撑着鸣烟铧起来,“烟铧守了我一夜?” “是五夜。” “五天了……”殷旬喃喃, 随后猛地掀开被子下床, “不好, 我还没……”话还没说完, 他脚底一软,倒了下去。 鸣烟铧去搀他,怀里的人还在乱动, 她索性把殷旬横抱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殷旬屈指掩唇,咳嗽了两声, “我之前命丹以救主的名义攻打西南,一是为了从北境退兵,二是怕你不来。如今我昏迷了那么久,忘了给他下撤退的命令,西南那边,恐怕……” 鸣烟铧问,“那你现在是口谕给他,还是要亲自前往西南?” “我现在是想烟铧把我放下来。” “你不重。” “我不大习惯这样的姿势。”殷旬咳嗽了一声,全身都有些僵硬,直到鸣烟铧将他放到椅子上后才松了口气。 女子的身体并不柔软,和寻常姑娘身上暖暖甜甜的脂粉味不同,鸣烟铧就连身上的味道都和那张脸上的神情一样,寡淡清冷。拖着自己的双臂虽然纤细,却极有力量,殷旬毫不怀疑只要她动动手指就能把自己碾碎。 他捂着唇又咳嗽了一声,缓和过来后,他才觉得喉中的味道有些奇怪。 “烟铧给我吃了什么?” “还魂丹。”鸣烟铧抱着刀站在一旁,手指在空中划拉两下,现出块金色的薄膜,“你这个样子别说去西南,就连传书都有些困难。你说我写,印上章子他们会认识吗?” “还魂丹……” “嗯?”正准备听写的鸣烟铧没反应过来,“什么?” 殷旬低着头,两侧的头发垂落,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他攥上女子的袖子,良久轻笑了一声,“没什么。” 计划太过顺利,突然就索然无味了起来。 殷旬想,鸣烟铧这类人,他以后再也不想招惹了。 脑子跟石头一样的蠢货,三界之中,蠢得屈指可数。 …… 接连两次不间断地刺激魔力,随之涌来的副作用把殷旬折腾的差点成了废人。西南乱得一塌糊涂,鸣烟铧本来打算回去的行程也耽搁下来。 她不得不再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请假,卫黎批准了,也扣了她十年月俸。好在鸣烟铧最近除了要养一只小鸟,也没什么别的开销。 鸣烟铧近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殷旬,两人虽然不久前还差点闹翻,但话一说开后,关系反倒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毕竟之前只是殷旬刻意的讨好,如今坦言,就像戳开了漂亮却朦胧的窗纸,相处起来多了许多真切。 但落实到具体表现上,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你在干什么。”鸣烟铧从屋里走出,第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的殷旬。 “看。”殷旬手里拿着根软树枝条点了点面前的土地。 地上是排着队搬家的蚂蚁。 两人离开了魔宫,又回到了第二次见面时的小院子里。听说院中的那口温泉可以疗伤,殷旬每天都要下去泡一泡。 鸣烟铧跟着蹲到他身边,一起低头看排着队的蚂蚁。 “烟铧见过蚂蚁窝里面的样子吗?”殷旬忽然开口。 “没有。” “我见过。”他笑道,“换算成我们的屋子的话,不比魔宫小。里面的房间各有其责,安排的非常明确。排水、通风都做得很好,不过就算是被水淹了,蚂蚁们也能在水里活半个月。” 鸣烟铧侧目,“你去过?”说得跟真的似的。 “嗯。”殷旬拿着枝条尖尖碰了碰咬着白色碎屑的一只蚂蚁,“从前无聊的时候,我幻成蚂蚁混在蚂蚁队伍里溜进去过。” 他转头对着鸣烟铧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女王很中意我,差一点就要侍寝了。”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个什么。 鸣烟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道,“你确实长得漂亮。” “皮囊罢了。”殷旬摆手。戳破了这层外皮,里面是个什么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说起来,我都没有见过你招人侍寝。”鸣烟铧学着殷旬的样子拿枝条去戳蚂蚁,还没戳到蚂蚁就爬得远远的了。 连小虫子都讨厌自己…… “侍寝……”殷旬咀嚼了遍这两个字,像是第一次听说,脸上露出些玩味和陌生,“你不提我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帝君经常招人侍寝吗?” 鸣烟铧摇头,“大家私下里说,不是帝后给帝君侍寝,而是帝君每天侍帝后的寝。帝君的后宫里,只有帝后一个,连两位少君都被他赶了出去。” “伉俪情深啊。”殷旬感叹。 “渣男贱女啊。”鸣烟铧面无表情地感叹。对上旁边男子的视线后慢吞吞地补充,“容前辈说的。” 殷旬噗嗤笑了出来,“你也这么想?” “我没什么想法。”鸣烟铧把枝条插在地上,“妄议帝君,天条规定是不允许的。” “可你们还是在背后议了。” “卫黎说,有时候该闭只眼就闭只眼,法不责众,天界的百官几乎人人都谈过帝君,总不能一起都杀了。” “是啊。”殷旬勾唇,撒了几颗米在蚂蚁路过的途中,看它们奔走相告,合力将米粒抬起来。 “悠悠众口,杀死一个两个又有什么用。” “也不能完全这样讲。”鸣烟铧跟着殷旬一起撒米,果然看见蚂蚁绕着她撒的米走,直奔殷旬的米粒而去。 “卫黎说过,有些事情杀鸡儆猴还是有效果的。” “比如?” “比如杀了你威慑魔族。” 殷旬:“……不甚惶恐。” 鸣烟铧拍拍他的肩,“反过来也一样,你也可以杀了我威慑天界。” “那不行,恐怕卫黎神君就会立刻跑来杀我报仇了。”殷旬笑着摇头,“适得其反。” “也是哦。” 对话进行到这里冷却了下来,鸣烟铧看了眼旁边的殷旬,这才反应过来:她被杀了,有卫黎秦易文南宫逸凌悦玥容前辈和师父师叔报仇,殷旬呢? 抿着唇,鸣烟铧忽然开口,“你放心,你若是死了,我会替你收尸替你报仇雪恨。” 殷旬逗弄蚂蚁的手一颤,没有控制好力道立刻戳死了一只蚂蚁。 他讶异地挑眉,“神君之前还答应护着我的,现在就变成死后才给我报仇了?” 鸣烟铧想了想也是,她刚刚答应过保护人家的,于是改口道,“那我要是死了,你给我收尸。报仇就不用了,连我都打不过,你去也是送死。” “烟铧小瞧我?”殷旬挑眉。 “你现在的身子,我实在很难高看。”鸣烟铧一巴掌拍在殷旬的后背上,把他拍得往前趔趄了两步,“魔力干涸是一回事,你的身体未免太虚了,还是得多加锻炼才行。等你病好了,我带你练剑,就算不用魔力,靠着万年魔躯杀一些修为一般的人还是可以的。” 殷旬咳嗽了两声,“好,那就有劳烟师父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鸣烟铧一脸严肃,又撒了颗碎米在蚂蚁头上,随后被蚂蚁嫌弃地抖掉走开。 小虫子还是不喜欢她……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蹲着看蚂蚁搬家,不知不觉竟是到了傍晚。鸣烟铧看了眼天色,站起来冲殷旬伸手,“泡热汤了。” 殷旬搭着她的手起来,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小腿,“好。” 院子后面的一口温泉不是殷旬院子里的一部分,他当初将院子移到这个地方,看中的就是这口温泉。 泉水温度适宜,再倒了他亲手调配后的灵药后,变成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温养场所。 鸣烟铧抱着刀倚在墙上,看着他散了发、褪去外袍,缓缓沉入池中。 洗澡不脱衣服,平时被自己抱一下也是百般变扭,鸣烟铧感觉殷旬就像凡尘界的小姑娘似的脸皮薄。 加入灵药之后的温泉染上了浅浅的碧色,男子深色的发丝在其中荡开,有些粘在主人被浸湿的白色里衣上,后又被修长的手指合拢朝外抛开。 殷旬转身,双手叠交趴在玉砌的岸边,下巴抵在手背上朝鸣烟铧慢条斯理地笑,“烟铧要下来一起吗?” 鸣烟铧颔首,“我不喜欢水。” 殷旬也不勉强,转而道,“喝酒么。”他偏了偏头,泉水上飘起一方木制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缓缓地朝殷旬漂过来。 这个鸣烟铧不讨厌。她盘腿坐到池边,将惊蛰放到右手边,左手倒了酒递给殷旬,自己也拿起一杯轻啜。 殷旬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忽而笑道,“烟铧,能给我讲讲你从前的事情么。” 鸣烟铧手指一顿,杯沿搭在唇上,酒未入喉,余光不解地瞥向殷旬。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环境下能生出你来。”殷旬侧过身子,面朝她道,“也想听听,你幼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后面这句话的声音有些缥缈轻散,那是夹杂对自己没有的东西的向往。 鸣烟铧一口饮下杯中的清酒,努力搜刮了下几万年前的回忆,“也没什么特别的,修行练刀到处打架。”和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 “那你师父呢?” “师父不常出现,小时候教导我们的大多都是他师弟刘肆。”鸣烟铧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殷旬描述鸣阡鹤,总结道,“师父是很厉害的人。” “比烟铧还厉害?” “嗯,若他使出全力,我连一击都接不下来。” 殷旬仰头,跟着把酒杯中的酒水饮尽。他靠在池边,眼神放空望着碧色的温泉水。碧色的瞳孔里映出碧色的泉水,碧色相融,漂亮却也单调。 良久勾唇浅笑,男子发出一声轻叹,“真好啊……” 动作之间池水起了涟漪,发出悦耳的水流声。两人挨得极近,一言不发地饮酒,不再多话。 作者有话要说: 梦中的殷旬,众叛亲离。 所谓的梦中五世,都是摔碎他的渴望和羡慕,上演他的害怕和恐惧。 谢谢公子君煜的火箭炮!!!(你放心现实里的男主不会被轮的)谢谢时空计、我爱看小说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九十九章 鸣烟铧将院子里里外外施了好几层结界, 殷旬坐在石凳上看她, “你要走了?” “是, 北境战后一直拖着没有回去述职。卫黎给我下了通牒,两天之内必须赶回去。”鸣烟铧抬头看了看天, 觉得上面也该巩固一下。 “辛苦你守着我一个月了。”殷旬把茶盏搁在桌上,“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殷旬拨了拨茶杯盖上的小柄,忽然开口,“烟铧,这次回去后,就不要常来找我了。” “为何?”鸣烟铧处理好上空的结界后落到殷旬旁边,不解道。 “凭秦易文之智,他应该在魔军撤退时就猜测到了几分。至于卫黎, 他大抵是因为信任你,所以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殷旬抬头看向烟铧,眸中神色闪动, “天条有规定, 与我往来太密, 终归对你不好。” 鸣烟铧沉默。殷旬见她如此, 心中暗叹一声,直接点明了要害,“帝君换任在即, 天界也是暗流涌动,卫黎可谓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如果有人拿你做文章,按照辉光多疑的性子, 不会放过卫黎的。” 这正是鸣烟铧所担忧的,她可以不在乎天界条规、不在乎流言蜚语,却不能不在意卫黎。 “那你……” “放心,若是有需要,我可不会白白浪费你这个劳力的。”殷旬笑道,“毕竟你可是我细细谋划了五千年才得来的宝贝呀。” 鸣烟铧去拉他的手,将殷旬的右手摊开,伸出食指在上面写字。笔画完成后,一个金色的烟字浮现而出,光芒浅浅闪过后又隐匿在了掌心,和之前的手一般无二。 “你要找我的话,对着它喊我名字就行。”鸣烟铧道,“虽然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关于治疗你身体的药,我也会尽力找,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烟铧。”殷旬垂眸,勾起一抹黯淡的浅笑,“我真嫉妒卫黎。” “嗯?” 他却不做解释,拉起女子之前写字的那只手握在掌心,“你要对我好,一直都对我好。” 鸣烟铧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依言点头,“我自然不会害你。” “不,”殷旬摩挲着女子带着薄茧的指尖,将自己的五指顺着她的指缝插。进去,黏黏糊糊地交缠在一起,“要和我要好,比对别人还要好。” 就算殷旬这么说,可鸣烟铧对朋友的态度其实基本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样算最要好。 “他们都有好多朋友,可是烟铧,”殷旬抬头看她,一汪碧色的眸中点点希冀,“我只有你。” 鸣烟铧便明白了,孤家寡人的帝王做久了,殷旬是在羡慕别人可以抱团玩。她郑重地点头,“你放心,等卫黎那边没事了,我就搬来魔界同你长住。” 从小在魔宫和别的孩子厮杀,长大了手底下都是一群任性跋扈的属下,自己的魔力又时有时无,殷旬这辈子真是太可怜了,连浇花都能让他满足开心,自己以后一定要多跟他一起玩。 接下来的时间,鸣烟铧站在殷旬身后,看他给普通的花草浇水、给不普通的花草浇灵液,又拿着把剪子修剪了个把时辰。 依鸣烟铧的角度来看,剪完和剪之前没有任何差别,还是那么个树样。 “烟铧觉得这样修好不好?” “好。” “哪里好?” “妙不可言。”鸣烟铧一脸深沉,高深莫测。 是什么把一个对着帝君都直言不讳的战神逼成了这样,还要从两人刚刚住一起时说起。 那日风和日丽,是殷旬眼中和植物们见面的好日子。当然如果是暴雨狂风,那更是他和植物们不得不见面的日子。 久卧床榻的殷旬难得下床,立刻要去见见他的花草们。鸣烟铧照例跟在他身后,以防脆弱的魔君忽然晕倒。 “烟铧,你看着这罗生兰如何?” “好看。”蓝的。 “那这朵蜜金呢?” “好看。”黄的。 “恤叶呢?” “好看。”红的。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殷旬,他点了点两朵品种一样的花,问:“烟花觉得哪朵更好看?” 鸣烟铧看了半天,得出了结论,“一样。” 不知道这句话是戳了殷旬哪根神经,他脸上笑意一僵。一瞬间,鸣烟铧近乎感受到了杀气,那双碧色的凤眼是实实在在划过愤怒的。 “神君这么说,就过分了。”不叫烟铧,变回神君了。 “道在屎溺,即使是最低贱的事物中,也蕴含着道、有着自己的乾坤。更别提这啼血娟是我守了足足五百年才开得两朵。神君这么说,就是在抹去它们这五百年的努力汗血。” ……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看起来是公平,其实是最大的不公。 就拿此次北境的战事做比,如果卫黎神君对手下所有的将士都褒奖相同,那么立了战功的将士会心有不平,而没有立功却受奖的将士则会窃喜。日久天长,有功者不立功,无功者骄傲自满,天界很快就会乱成一团腐败崩溃。” …… “如今这花还未开灵智,若是她们开了灵智,听到神君这么说,又将如何?努力吸收阳光雨露的那朵,会多么伤心难过啊。神君,为人处世,还当谨言慎行,您说是不是?” …… 随后殷旬拉着鸣烟铧蹲在那两朵花前,如数家珍了一整天,直到日落鸣烟铧给那两朵花道了歉,他才神色缓和了些。 见到鸣烟铧知错能改,殷旬很欣慰,鸣烟铧很吸取教训。一时间,竟然领悟了卫黎和秦易文的说话技巧,极力避开了在植物上和殷旬的冲突。 “好。” “比以前好多了。” “天下难得一见。” “各有姿态,殷旬喜欢哪朵?” “嗯,确实这朵更好。” 最有效的还是这句,“烟铧觉得妙在哪里?”——“妙不可言。” 鸣烟铧的鉴赏能力实在一般。就连她喜欢的小动物,她也没什么区别的一概都喜欢,分不出个好坏。非要说的话,颜色越鲜艳越好。 也正是这样,殷旬心里明白,她嘴上说着会和自己要好,但其实在鸣烟铧心里,自己和凌悦玥那头没有脑子的龙,也就一个地位罢了。 唯一在鸣烟铧心里不同的,只有卫黎。 “不是哥哥,但也不是弟弟。”问到自己对卫黎什么感觉的时候,鸣烟铧这么回答,“但也不是朋友。卫黎……就是卫黎。” 对她来说,还是块石头时就一直陪在自己旁边的卫黎,是特殊的。 鸣烟铧从来没把卫黎归到亲人、朋友或者是别的哪一类关系上去,卫黎就是卫黎,自然而然,就该是那个样子。 “烟铧喜欢他么?”殷旬手里扯着片叶子,从尖端开始,一点一点无意识地撕碎。 鸣烟铧毫不犹豫道,“喜欢。” “我是指,男女之情的喜欢。” 听到男女之情四个字后,鸣烟铧皱了皱眉,她脑子里想起卫黎的样子,又想到从前见过的仙侣们的双修图……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 “不喜欢。”她怕是会把卫黎从床上过肩摔到地上。 “那卫黎神君呢?”殷旬拍了拍手指上的叶片碎屑,“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也没有成家。” “卫黎不喜欢这些。”鸣烟铧摇头,“最重要的是,师父喜静,很讨厌陌生人。如果卫黎带人回来,他也会不高兴的。” 鸣烟铧看着被风吹得四处滚落的碎屑,瞌下了眼眸,“更何况这些年卫黎少有空闲,不说床笫之欢,就连床他都好久没上过了。” 殷旬笑道,“那我可真是自惭形秽了。” “你也不容易。”鸣烟铧感叹道,“过了今天,你要自己多加小心。魔界天界都实在是太平得太久了。” 是时候要有变动了。 “烟铧也是。”殷旬取了酒杯倒酒,推到她面前,“下次再见,不知岁月几何,多加保重。” “嗯。”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殷旬推开窗户,院中再无那抹清冷的气息,只有外面石桌上摆着的一撞酒壶、二顶小杯,一夜过去,酒香未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披着狼皮的喵星人的地雷!!! 发现我有四千瓶营养液了诶,虽然不清楚营养液到底是做什么的,但这不妨碍我们今天四更。 谢谢老爷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灌溉! ☆、第一百章 “烟铧。”鸣烟铧赶到东陵宫门口的时候, 卫黎已经等候许久了。 他身上穿着和鸣烟铧相似的黑衣, 头发用镶红宝石的银冠束成高马尾, 怀里抱着长剑凝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却说不上多好。 他看着鸣烟铧,似是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道,“师父在等你。” 鸣烟铧点头,直径往大门内走去,越过卫黎的时候,听见他道,“一会儿我们谈谈。” 鸣阡鹤的宫殿位于东陵宫深处, 整个东陵宫内没有一个仆人,宫主的房间自然也是。 像是卫黎那边会有神官仙官造访,鸣烟铧这里偶尔也会来个凌悦玥兰仙子, 但是鸣阡鹤的宫里, 很少会有除了他徒弟以外的第三个人进出。 屏气凝神, 不能让嘈杂的气息吵到师父, 是两人学的第一条规矩。 “师父。”鸣烟铧弯腰行礼,声音发出后,大门徐徐打开。于大殿正中, 一眼就能看到鸣阡鹤的背影。 银白长发拖地,白底的墨龙纹袍,几千几万年也未曾变动过。 鸣烟铧提步迈入, 跪坐到男人右边,叩首行礼,“师父。” 鸣阡鹤身形未动,一言不发,伸出了右手放到女孩头顶。随后,一股清凉的气流从头洗涤到脚,将她身上残余的微弱魔界气息除了去。 鸣烟铧瞳孔微缩,一动不动,刚想说话便见鸣阡鹤抬手示意她噤声。 “引两界交战,大闹魔界,违抗军令。我就是这么教你的。”男子闭着眼,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一声声地砸在鸣烟铧身上。 “你身上的魔气太重了,烟铧。”鸣阡鹤睁开眼睛,淡淡瞥向一旁跪坐着的女孩,“去冰池净身。” “师父……” “噤声。”鸣阡鹤缓缓起身,宽大的墨龙白袍曳地,那落在地上的银发在动作之间上升了几寸,银光莹莹,泛出华美的冷光。 “浮躁鲁莽。”他半瞌眼睑,“不必多言,去冰池中静心思过,何时知错了,何时再出来。” 鸣烟铧双手收紧握拳,她终是叩首应道,“是。” 退出了殿门,她低着头良久不语,守在外面的卫黎见此,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抱歉……”他沉默着,最终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和你无关。”鸣烟铧摇头。“师父虽然足不出户,可外面的一切他什么都知道。”哪需要卫黎或是秦易文告密?更何况这两人也绝不会跑到鸣阡鹤面前多嘴… “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卫黎看向鸣烟铧,“烟铧,你没有,是不是?” “没有什么?” “没有做愧对于人的事情。” 鸣烟铧点头,“我没有。” 得到答案的卫黎脸色舒缓了很多,他拍拍鸣烟铧的肩,“那你就没有错。” “可是师父……”一想起刚才鸣阡鹤的话,她就忍不住的心里难受。 “师父说你什么了?”卫黎问。 “他说我鲁莽浮躁。” “他可有再说别的什么?” “没有……”鸣烟铧微愣,对啊,师父并没有阻止她和殷旬交往,说的只是自己做事浮躁而已。 “烟铧,我不太清楚你到底在下面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你不想告诉我。”卫黎定定地看着她,“但既然你无愧于人,也无愧于心,那便再没什么可说的。” 鸣烟铧本来不愧疚的,卫黎这么一说,她突然就愧疚了起来。 “谢谢。”她上前一步抱住了卫黎,这才发现手感有些不对,“你瘦了?” 到了他们这种修为,除非自己意愿,否则身形大多不会变化。可现在抱在怀里的卫黎,却是比从前削瘦了。 鸣烟铧睁眼,不可思议道,“他们都让你干什么了?” “无碍。”卫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过你上次抱我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才不正常。鸣烟铧想,这得累成什么样才能让一个上神神君清减。 “我之前就是想告诉你这些。”卫黎展眉,冲她勾起一抹极淡的浅笑,“不要有压力,做你想做的。帝君那边我已经帮你告了假。至于师父……恐怕我说的话没什么作用,你得在冰池里多受苦几日了。” “只是烟铧。”他笑容一收,露出严肃的神色,“魔族大多暴戾无情,你该知道,太平久了两界之间必有一战。” “我虽然相信你,也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判断,尽早断了那些不该有的牵绊。” …… 尽早断了不该有的羁绊…… 东陵宫·冰池 寒冰入骨,退去了外衣的女子浸泡在冒着丝丝白色寒气的池水中,她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真的不该与魔君有来往么……就因为他是魔君?还是说因为他是殷旬。 师父真的没有怪自己么,还是她心存侥幸地再找漏洞? 鸣烟铧沉默,被冻的僵硬的手指弯了弯,被崩住的关节皮肤忽然撑开,有丝丝的疼痛传来。 她抬头,扫视了一圈偌大无际的冰池,半瞌上了眼睑。 不管如何,她答应过了要保护殷旬,言出必行,绝不反悔。 鸣阡鹤的惩罚从来不是用日月来计数的,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年复一年浸泡在这寒气逼人的冰池中,满目只余混沌水色。 闭目入定不知今夕几何。从前黑眸黑发的女子,不知不觉的眼睫乌发都结了白霜,面色也褪去血色,一片青白。像是没有生命的石雕一样,浸泡矗立在冰池中,一动不动。 时常会有人站在禁门外朝里面张望,但只能在茫茫白气中,隐约看见女子露出水面的后背。 凌悦玥烦得跺脚,“我去叫父王向鸣阡鹤求情。” “不可,这是鸣领主的私事,且不说龙王会不会来,就算他来了也未必能劝动鸣领主。”南宫逸拉她,“烟铧都没说什么,你就不要添乱了。” “放屁!”凌悦玥甩开他的手,“这都多少年了?当初鸣烟铧烧了帝君的莲池才关了十年,他鸣阡鹤比帝君还尊贵百倍吗?” 南宫逸急忙去捂她的嘴,“这话不可乱说!” “唔唔呸!”凌悦玥挣扎开来,“我就要说,关你什么事!鸣烟铧到底是杀人还是放火了,她都多大了,自己做点什么事还都要鸣阡鹤管着,捆着几万了都没个自在,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活?” 小赤龙暴躁地在门外走来走去,最后一甩袖子瞪了南宫逸一眼,重重地哼了声,化作一道红光飞走了。 南宫逸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下无奈。又见另一处落下一道青蓝色的光芒,再眨眼之间,秦易文已然站在了身旁。 “南宫兄?”秦易文错愕后笑道,“真是赶巧了。” 南宫逸颔首道,“可不是,你若是早来些,还能看见凌悦玥。” “那她人呢?” “气走了。”南宫逸苦笑摇头,“怕是去找龙王向鸣领主说情去了。” 秦易文微讶,随后道,“那她可真是白跑一趟。” “怎么说?” 秦易文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符箓,“鸣领主刚刚有旨,放烟铧出来,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南宫逸睁眼,“果真如此?” “这都关了百年了,再关下去,寒毒侵体,就得靠还魂丹续命了。”秦易文笑着摇头,“座下一共两个弟子,况且还是偏爱的那个,鸣领主怎么可能真关她一辈子。点到为止,给个教训也就算了。” “不过,既然是鸣领主的旨意,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卫黎呢?” “卫黎真在玄鸿宫。” 南宫逸挑眉,变了语气,“到底是未来的帝君,做的事就是大气。” “南宫兄误会了。”秦易文抬手,“若说对烟铧的关心,天底下谁都比不了卫黎。他这也是形势逼人,只要是有一点点的回旋之地,怎么会不亲自过来。” “说到底,路是他自己选的不是?”南宫逸嗤笑一声,“给自己冠上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义理由,是他一向来的拿手好戏,你不必在我面前替他说话。” 秦易文无奈,却也早就熟悉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先把烟铧救出来要紧。 他双指夹着符箓贴上门前布置的禁界,符箓上的纹路从头到脚流过金红色的光芒,禁界落下,一时间内里的寒气直冲门外。 秦易文挥袖挡去,快步走向池中女子的位置所在。南宫逸紧跟其后,两人甫一进去,哪怕是有灵气护体也不免瑟缩牙酸。 “南宫兄……”两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坐在池中的鸣烟铧露出水面的部分覆满冰霜,已然不省人事。 南宫逸当即踏入水中,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 ☆、第一百零一章 鸣烟铧不愧是常霸战神榜榜首的人, 在普通神仙一天都待不下去的冰池里硬是扛了一百年。把她扔出来后也不用吃药输灵气, 被子一盖第三天就好了大半。 守在边上的秦易文南宫逸叹为观止, 十分羡慕这强悍的恢复能力。 但他们也知道,这样强悍的身体是多年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造就的。如今的他们庶务缠身, 也再没有了充裕的修习时间。 “师父原谅我了?”鸣烟铧醒来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秦易文脸色复杂,替她掖了掖被子,“卫黎请了帝君的圣命,鸣领主才将你放了出来。” 女子的脸立刻就黯淡了下去,“师父还是没有原谅我。” “未必。”南宫逸摇头,“你在冰池,不知道外面这百年发生了什么。自你回来,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你勾结魔族的消息, 说你被魔族策反,有意去魔界占地为王、向魔君俯首,所以北境那一战, 你明面上未卜先知, 实际是写信给了领主丹, 命令他即刻退兵。” 秦易文坐在床边, 扶她起来,拿起一旁的药喂她,“卫黎时刻处在风口浪尖上。鸣领主恐怕是为了保你和卫黎, 才出了这无奈之举将你关入冰池。” 鸣烟铧避开汤匙,接过碗来直接一饮而尽,“现在如何?” “在听说你被关入冰池后, 声音就小了很多。过了几年,几乎无人再提。”秦易文笑道,“你在外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可这么多年,受过你恩惠的神君仙官实在不少。自八十年之前就不断的有人上门,请求鸣领主放你出去。慕良神君和兰仙子历劫回来之后,一听说这事也来过。”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师父的良苦用心了。” “鸣领主这次放你出来,除了卫黎求来了圣旨,多的还是因为流言平息了。”秦易文伸手搭上鸣烟铧的手腕诊脉。 南宫逸替他接着道,“虽是如此,但是烟铧,魔族绝非善类,往后你还是少去魔界为好。你若实在无聊,可以去东海凌悦玥宫里玩,也可以来我的住处。” “我知道了。”鸣烟铧乖巧点头,又道,“圣旨上写了什么?” “不急。”确定她身子已无大碍后,秦易文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前几天容前辈下凡历劫,我观她这一世坎坷多舛,卫黎便以此为借口,向帝君建议了你作为容前辈的护神。” “帝君念你身受寒毒,准了你三个月的假期,三个月之后再下去也不迟。” 鸣烟铧颔首表示明白。 神仙下去历劫,这劫有大有小。普通的劫难能靠自己闯过来就罢了,但少不得有些劫难太过艰难,须得有人暗中助力一把,这就出了个护神的职务。 秦易文和南宫逸对视一眼,向鸣烟铧辞行道,“你刚从冰池出来,元气大伤,还需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有劳。”鸣烟铧颔首,也不和他们客气,直接躺下继续睡觉。被冻了百年,现在她就想在暖呼呼的床上闭眼好好睡上一觉,别的等醒来再说。 …… 魔界·魔宫庭会 殷旬坐在王座上,半瞌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睨视着下方的领主大臣,听他们一个个站出来总结这五百年的情况。 此时他正好和鸣烟铧分开半年,两人分开后,殷旬就明白,下一次的相见恐怕很难了。 卫黎四面楚歌,这个时候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算鸣阡鹤不出手,秦易文也会想方设法把烟铧留在天界,阻止她下来。 果不其然,鸣烟铧一回到东陵宫,就被打入了冰池。 后悔么,不后悔。 殷旬自问再来一遍,也要这么做。 每一步都是必须的,不论是前期的讨好还是后来的试探、示弱,少了哪一个环节都不行。 而到了如今,他甚至有把握说,就算鸣阡鹤将鸣烟铧关上百年,等鸣烟铧再出来后,也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禀主君,今日庭会,西南月戚居然敢抗旨不来参加。她之前还挟持主君,其心当诛。臣等联名上奏,发兵二十万,踏平西南,以示众魔君威。” 殷旬听见这话差点笑出来,他抬了抬手,“说的不错,继续。” 下面的老人没想到这么容易,反倒有些迟疑的朝身后的同伴们看了看,遂才接着道,“臣以为,由江愁枫、弥笙箫两位领主统兵正为合适。听闻那战神鸣烟铧被她师父关入冰池,卫黎又受天界众神排挤,全部精力都放在继承帝位一事上面。天界如今自己乱成一麻,此时动兵,想必他们也没有余力横插一脚,时机正为合适。” “还请主君速速决断,不要错失良机。” 殷旬不语,他目光移到了沉默着的江愁枫身上,江愁枫垂眸,随后主动出列,“臣愿往。” 弥笙箫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五千年没打仗了,他也想动动筋骨,“臣也愿往。” 殷旬瞥了下面的人一眼,几个老家伙的目的他明白,一旦杀了月戚,西南领主一位就将空出,他们便可以顺势要求候选诸君一事,趁机将自己族里的人送进宫中。能不能站到最后另说,总归是有了一线希望。 弥笙箫纯粹是想杀戮,不用多管。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江愁枫…… 殷旬闭了闭眼,离容想云下凡历劫还有百年的时间,现在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磨枪备军了么…… “既然如此,便命两位领主统筹此事吧。”殷旬起身,面上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他唇角微弯,轻声道,“只不过有一点还请各位注意,烟铧卫黎此时确实兼顾不暇,可鸣阡鹤还高居九天。” “凡事有度,不要过犹不及了就好。” …… 散了庭会,殷旬在魔宫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回到了自己南边的小院中,坐在石凳上发呆。 和鸣烟铧处久了,不知不觉连他也染上了发呆的毛病。 自己被月戚挟持一事,恐怕让某些人起了疑心。他需要一场大规模的杀戮来虚张声势,让所有人都看看,殷旬还是当年那个凶残强横的魔君。否则很快下面就会蠢蠢欲动,派人来试探自己。 至于为什么堂堂魔君会被月戚轻易的挟持,这理由是一早想好的—— 为了引起鸣烟铧的注意。 左右鸣烟铧从战场上赶来救自己的消息已经被某些人知道了,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魔君为了引起女战神的注意,不惜以身犯险被叛党挟持。 这个消息一放出去,不仅能掩盖他身体的情况,更能替自己增加筹码。日后谁想动他,还需要掂量一下和魔君有“深情厚谊”的鸣烟铧。 虽然他之前那么做也确实是为了引起鸣烟铧的注意,但殷旬总觉得这话说出去怪怪的。好像他对鸣烟铧有私情似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开来,对烟铧来说,实在不是好事…… 对烟铧来说? 殷旬微愣,随后哑然失笑,真是安生日子过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起来了。 现在的他哪有富裕的善心分给别人,更何况鸣烟铧本就是计划中的棋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一早就确定了么。 话虽这么说,殷旬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复杂心绪。 烟铧…… 男子抚上下唇,他还能回想起还魂丹残留在口中的味道。 那样珍贵的东西,就是他这么多年都未能调配出来,恐怕鸣烟铧也就只有那么一颗。对于常年出生入死游走沙场的人来说,这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更别提那人是鸣烟铧,这恐怕是她拼死省下来给卫黎备着的。 而卫黎对鸣烟铧而言是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殷旬当时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的震撼是久久不能忘怀的。 何德何能……明明那人一早就看出了自己的诡计,却依旧配合着自己,走完该走的每一步。 殷旬垂眸,摊开掌心,那里曾被她写下过自己的名字。 烟铧…… 只此一次,若你依旧不恼我不弃我,我便真心托付,誓与你生死不渝,为刎颈之交。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他哪有富裕的善心分给别人,更何况鸣烟铧本就是计划中的妻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一早就确定了么。 友谊的巨轮正式扬帆。 ☆、第一百零二章 魔界内乱, 东南、西北两地大举起兵, 奉魔君殷旬之命扫除西南叛党。 不到三年的时间, 便铲除了月之一族,唯有领主月戚之子月铃下落不明。 “砰——” 大殿之上, 门被破开。明晃刺眼的日光打入,随后只见一五花大绑的红衣女子被丢了进来。 她摔倒在地,身后的门外,一身战甲的江愁枫面无表情地跨步进入,冲王座上的殷旬单膝跪下抱拳,“叛党之首月戚,已被臣活捉,听候主君发落。” 众人侧目, 虽然经过三年的战争消耗月氏也是强弩之末,但能衣冠不乱地将其活捉,江愁枫这些年的武艺是越发精进了。 “好。”殷旬起身, 从王座上走下。他扶起江愁枫后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女子身上。 “月领主。”男子俯身, 一双碧色的凤眸含着浅淡的笑意, “别来无恙。” “呵, 要杀要剐随便你。”月戚咬牙,脸上露出一抹嗤笑,“不过就是不知道, 你心心念念的烟铧神君知道你趁她不在的时候大开杀戒,她还会不会同你亲近。” 此时魔界传满了魔君爱慕烟铧神君的消息,众人都瞠目结舌, 不知道这条笑吻蛇是怎么突然动心的。 殷旬挑眉,蹲在了月戚面前。他捏起女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轻声道,“那次之后,烟铧同我说,领主月的容貌美艳,与容想云不相上下。” “那又如何!”月戚厌恶地扭头甩开下巴上的手。 殷旬笑了,“只是容想云是上古大神,可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垂垂老矣的魔族罢了。假皮戴久了,也不能真忘了自己原来的模样啊。” 他伸手抚上女子的侧脸,冰冷的指尖在那光滑细嫩的肌肤上划动,似是准备烹制的厨师正考虑从哪里下刀一般。 月戚身体一僵,她素以魔界第一美人自诩,但魔族终归是魔族,就算外面那层皮囊再好看,内里的真正面目到底有多么的不堪入目只有自己明白。 “你…!”话还未说话,脸上倏地一痛,下一瞬,一张人脸被撕下,垂在了胸口。 啪嗒—— 有棕红色的蛆虫跟着掉下来,随后鲜血柱涌,洒了一地。 众人哗然,看着大殿之中满脸附着棕红色长条虫豸的魔女一阵无言。 魔族终归是魔族,掀开那层华丽的外皮,底下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 这殷旬也太狠了,生生把人的面皮扯掉。还是第一美人,平时不知道是如果在意自己的脸的。 “啊啊啊啊啊!!!”被撕去皮肉的痛苦加上原形毕露的羞耻让月戚崩溃的尖叫出声。她不停将鲜血淋漓的脸朝地板撞去,却将脸上更多的虫子撞了下来,掉在地上扭曲着爬来爬去。 “不要吵。”殷旬开口,瞳孔有光芒亮了亮,施法噤了她的声。 “论起来,您是上届储君选拔中的胜者之一,算是我和江愁枫弥笙箫的前辈,此次攻打西南,晚辈们还得跟您赔个不是,希望月前辈不要在意。” 月牙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您放心,断了手脚灵根扔去天界这种事情,殷旬还是干不出来的。” 众人一愣,心底还在疑惑殷旬怎么对月戚这么宽容时,就听他接着道,“就取了你的灵力,也算是为我魔族贡献一份力量。” 果然。 这是在场的几人心里共同的想法,这么功力深厚的一个领主,还是把她吸干了化为己用来得合算嘛。不过这种死法确实比扔去天界要好受不少,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仁慈了。 “殷……殷……”最后的关头,却不想月戚强行冲开了声音的禁制。那张血肉模糊沾满虫子的脸,对着殷旬喝喝地笑了起来,“我是这么……恶心、丑陋……你呢……呃!” 天灵盖被人隔空控住,全身的灵力朝上涌去,月戚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身体一点一点的干涸、枯败,直到最后,变为一具干尸倒在了地上。 吸收完月戚的灵力后,殷旬眸中的碧色透亮了几分,像是吃了神丹妙药一般,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好了许多。 他不再看一眼脚下的干尸,转身朝王座上走去,笑容温和亲切,“叛党已除,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休息一晚,明日班师。” “是。” 众人一时心下复杂,笑吻蛇果真还是那条笑吻蛇。当初敬重以礼相待的前辈,如今还不是说杀就杀,临了还将人几万年的修为吸得一干二净。比起心狠手辣,那人脸上温和的笑容更加让人心寒。 大殿上的那具干尸无人敢多看一眼。齐齐地行礼退下后,只余宫中的奴仆沉默地前来打扫。 …… 三年的战事一转而过,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后,殷旬空闲了下来。 他还是和从前那样在院里养花侍草,抚琴炼药,可每每看见那些熟悉的景物,就忍不住想起女子的模样。 殷旬揉了揉眉心,从满室的古籍药方中爬出来。走至温泉边上,褪去衣袍浸入其中。 九十年了…… 为何鸣阡鹤还没有把烟铧放出来。天界百官近半前去求情,就连容想云刘肆这两位大神也托话给鸣阡鹤,可他依旧像是遗忘了自己那个徒弟一样,把她关在冰池里,不闻不问整整九十年。 他在等什么呢…… 殷旬指尖划过冒着袅袅热气的泉水,蹙眉思忖。 鸣阡鹤应该知道,在那个地方待上几十年,是会伤了鸣烟铧身子的。到时候不仅关节会废,就连经脉中的灵气也会堵塞。 九十年了,就算是战神榜第一鸣烟铧也支撑不了那么久的。要想治疗这些年留在身体里的寒毒,非南境的熔岩池不可。难道鸣阡鹤觉得冰池的惩罚不够,还想她去熔岩池里忍受几年的淬炼么? 男人倏地起身,滴水的长发贴在背后,修长的大腿抬起跨出温泉,他抬手召起一旁的衣袍裹在身上,快步朝院外走去。 不行,再这么下去,鸣烟铧会被废在冰池里的。 迈出院子的脚步一顿,可是,鸣阡鹤的地盘,他又如何才能潜入。 殷旬虽然没见过这位上古大神,可光是他修行的岁数就足够骇人了。十几万年前,他就能斩杀初代魔君,现在的鸣阡鹤只会更强。而殷旬自问他未必能与初代媲美。 恐怕自己前一脚踏入东陵宫的宫门,后一脚还没来得及迈入就会被鸣阡鹤打回了原形。 冒然闯入,只有死路一条。 殷旬蹙眉来回踱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潜入还不被发现么…… “啾啾啾——”门外枝丫上的一溜小雏鸟见到殷旬,高兴的抖抖翅膀像他问好。殷旬一愣,随后勾起了唇角。 对了,窃脂。 时隔九十年,窃脂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黄鸡的模样,长大了的窃脂有了神鸟姿态的雏形,翅膀撑开,可遮蔽一方。羽翼划过之处,留下簇簇火焰。 它落到殷旬院子中,一瞬间把不大的院子空地占满,庞大的身躯差点压坏一圈的花草树木。 许久不见,可窃脂并未忘记这位主人的朋友,殷旬身上的气息依旧让它十分欢喜。 神鸟拍了拍翅膀,将头低到殷旬掌下让他顺毛,嘴里发出欢快的鸟鸣。 “小鸟。”那还是之前鸣烟铧给窃脂取得名字,不知道看见长大了的窃脂,她会不会把名字改成大。鸟。 殷旬以指为梳,拢了拢它头顶和脖子上的羽毛,“我想去看看烟铧,你能带我进去吗。” 听他说这话,窃脂立刻退后了几步,为难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殷旬安抚它,“可我实在担心她在里面撑不住了。” 他蹙眉恳求道,“我用一盘百灵果和你换好不好?我变成果子的样子,只要你把我衔着带到冰池门口就可以了。若是鸣领主责罚,你就当不知道,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张。” 窃脂犹豫地踱了两步,殷旬垂下了头,语气哀伤惆怅,“我……我就是想见见她,看一眼她好不好,毕竟她受罚责任全在我。” 窃脂昂首,扇动翅膀高鸣了一声。殷旬见此,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窃脂的头顶,眉眼舒展,“谢谢你小鸟。” 窃脂摇头,随后衔起变成了灵果模样的殷旬朝九天之上飞去。 殷旬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瞒过鸣阡鹤,但这是他能做到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了。 若是真的被发现……这几日他的魔力基本稳定,勉强逃出还是可以的。 窃脂将殷旬放在冰池门外就走了。触摸到冰池门上的结界禁制,殷旬蹙眉,他没有鸣阡鹤的手令,无法从这里进入。 但因为冰池本来也就没人想往里面跑,这么多年被关进来的不是卫黎就是烟铧,两人都不是会逃避惩罚想方设法逃出去的人。是故除了门口的那一层禁制,旁边的一圈围墙只是普通的围墙,可以从墙壁入手,偷偷钻进去。 殷旬蹲下,在墙角开了一米粒大小的孔洞,随后幻成一束青光钻了进去。 甫一进去,铺面入骨的寒气逼来。殷旬动了动手指,于茫茫一片的冰池中,看见了一个小黑点。 他疾步掠去,见只露出水面一个头的女子已然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她睫毛头发上覆满了白霜,面色苍白带青,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就是这样,那张脸上也没有分毫的痛苦神色,连眉头都没有皱起,仿佛只是安然睡着了一般。 “烟铧、烟铧。”殷旬轻轻唤了两声,女子却没有睁开眼的迹象。 他急忙下水,扶着她坐正,手掌贴在后背上,源源不断地将灵气朝鸣烟铧体内输进去。 灵气入体,却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是了,这近百年的冰池消耗了鸣烟铧多少灵力,连支撑她清醒都做不到了,现在殷旬这么点灌进去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殷旬抿唇,捧起女子冰冷泛青的脸,他双唇启开,有一红色的小丹从他体内缓缓飞出,渡到了鸣烟铧口中。 那是之前取了阵中的魔龙草后制出可以压制一段自己魔力干涸情况的丹药。火之至纯的龙草,按理应该是能让烟铧暖身回气的。 不出殷旬所料,丹药入体后,女子的面色渐渐好转,能看见几分血气,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冰冷,隐隐有了温度。 他扶住她的后背,趁机继续输灵气进去,引着她体内残余的灵气舒活经脉。 殷旬闭目,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多好。若是他迟来一段时间,寒毒入骨,那就不是简单的吃药调息能治好的。 从前以为鸣阡鹤虽然高深莫测不通人情,可至少对座下的两个孩子是关心在意的。如今看来,是他之前考虑不周,没想到那人对鸣烟铧也是这般的铁石心肠。 机关算尽,竟然还是漏算了那鸣阡鹤的绝情。日后真的要小心谨慎了。否则下一次,殷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全须全尾的鸣烟铧。 寒气袅袅,不论是昏厥过去的鸣烟铧,还是一心替女子调息温养的殷旬都没有发现,冰池门外,有一抹白底墨龙纹的衣角停留。 长长的银发曳地而过,男子阖眸,一声不响地离开,就如他一声不响的来过。 ☆、第一百零三章 被从冰池抱出来的第三天, 刚刚清醒的鸣烟铧感受到了体内一缕陌生的气息。 殷旬来过了…… 那她得去见见他。 如此想着, 她又静心调息了几日, 准备把身体灵力都恢复到巅峰时期就下去。然而在见殷旬之前,鸣烟铧发现她送出去的一块玉简碎了, 捏碎的是凌悦玥。 当初鸣烟铧给了殷旬一块玉简,告诉他一旦有急事就捏碎此简,她必定会立刻赶来。殷旬慎重地妥帖收好,视为宝物。 但凌悦玥就不一样了,骄傲尊贵的小赤龙嚣张惯了,免不了经常和人对上。因此每次她来看鸣烟铧,回去的时候都顺手抓两把玉简回去。这万年下来,碎在凌悦玥手上的玉简不知几何。好在她也有些自知之明, 隔三差五地往鸣烟铧手里塞做玉简的钱。 凌悦玥从不无的放矢,虽然捏玉简的次数频繁了一些,但每次捏都是遇上了她打不过的。她嫌身边跟着侍从累赘, 也不带个打手, 寻常护卫赶过来太慢, 也只有鸣烟铧能在她人头落地前救下她来。 碰巧鸣烟铧被关了百年了, 正好想找人松松筋骨,得到讯息后立刻就赶往了凌悦玥的所在之处。 “锵——” 来的时机正好,电光火石之间, 鸣烟铧挡在提着剑的红裙姑娘面前,抬手挡住了上方重重劈下的狼牙棒。 被人半路截下,对方面色不好刚想骂人, 待看清来的女子面容的时候,握着狼牙棒的大汉脸色倏地变了。 他身后的几人也是一愣,随后同他一起慌乱地幻做几道白光四处逃窜开去。 “追、追上去,本公主要捏碎他们的脑袋!”凌悦玥喘得厉害,生气得更厉害。鸣烟铧转过身,上下看了她两眼,确定无事后才缓缓道,“你倒是差点被捶碎脑袋。” “切……”凌悦玥扭头。 “怎么回事。” 说起原因凌悦玥就生气,“这几个卑贱的魔族不知好歹,居然传你和殷旬有关系。” 鸣烟铧不解道,“他们不像能在殷旬身边待着的人,也没见过我,怎么会知道我和殷旬关系如何。” “所以我才生气啊。”凌悦玥噌地收剑入鞘,那柄镶着宝石闪闪发光的剑鞘被她收剑的力气冲得在腰上晃了晃。 “什么东西,他们知道个屁就到处乱说。我还和你有关系呢,怎么没见着有人到处嚷嚷。” 这个倒是不用别人,凌悦玥自己就到处嚷嚷了。 鸣烟铧安抚她,“流言而已。还有人说南宫逸不举,这种东西不必理会。” “他不举是真的。”凌悦玥抬下巴仰头,那个传播消息的人就是她。 鸣烟铧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理直气壮。 “所以流言就是些子虚乌有的东西。”鸣烟铧总结,“你为什么要和人家打起来。” “你、你……”小姑娘突然红了眼,她气急甩袖,“你知道什么!这些年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你的么。过了几十年才好不容易消停下去了,我都忍了百年了,就打个架怎么了!” 鸣烟铧眨眼,不懂为什么凌悦玥忽然就被自己气哭了,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给她道歉,“对不起,你不要哭了。” “本公主就是要哭!你管我。” “那你哭。”鸣烟铧顺着她,“我看着你哭,哭完再回去。” 凌悦玥大吼,“我有毛病啊在外面哭,传出去让四海都笑话!” “那你别哭。” “我一个公主,难过了哭一下都不行吗!” 鸣烟铧皱眉,她露出纠结的神色,半晌道,“那我给你施个结界,把你挡住,你在里面哭,哭完了告诉我一声。” “滚!我堂堂一个公主,自己会施结界!” 鸣烟铧点头,“那我走了。” 她刚迈出半步,就被人揪住了衣角,凌悦玥吸了吸鼻子,说老是要哭,其实半天也不见一滴眼泪,就是红个眼睛而已。 小赤龙低着头,平时炸雷似的声音微弱得像个蚊子,她难受地小声道,“烟铧,你是不是要去魔界,不去了好不好。” 鸣烟铧脚步一顿,“嗯?” “你从魔界回来,就被关进了冰池,大家都传你勾结魔族。”凌悦玥吸了吸鼻子,“卫黎他们三个嫌我笨,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但是我知道,你去魔界肯定对你没有好处,你别去了好不好。” 鸣烟铧不说话,她就低头看着脚尖,自己接着道,“魔界有什么好的,都是一群肮脏卑贱的魔族,你要觉得无聊,来我龙宫里玩,要是想和人切磋,我可以召东海最强大的勇士陪你练。为什么非要去魔界呢……” 鸣烟铧转身,低头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小姑娘。凌悦玥每日一身正红,天天用鼻孔看人,就是在鸣烟铧面前,也骄傲得好像鸣烟铧是自己仆人一样。 而现在的她,低垂头,肩膀松垮,让人只能看见她头上的乌发。 “不行。”僵持着,鸣烟铧打破了寂静,“我答应了那个人,一定要护他周全。还有一千多年,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不会常去魔界了。”再过一千多年,殷旬就从魔君之位上退下,到那时,关注着他的目光就会少很多。 凌悦玥没想到,哪怕她放下尊严如此伏小,鸣烟铧还是不同意。她咬牙,“好啊,你是神君,我个小小的龙女又能奈你何。你去找那个人好了,等着瞧,看看到最后是陪了你上万年的我对你好,还是那个迷得你颠三倒四的魔族好!” 她气得眼睛一片氤氲,和从前只是红个眼眶不同,这次是真的泛出泪光了。 不待鸣烟铧再说什么,凌悦玥幻做一道红光朝天边飞去。 她一边飞一边用力眨掉眼睛里的泪水,只觉得从破蛋以来就没那么委屈过。 不识好人心,鸣烟铧到时候被帝君处死或者死在那个魔族手里都不奇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从前烟铧去魔界,都是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人就走,她是什么时候被魔族勾搭上的? 凌悦玥边生气边哭着思考,秦易文应该是知道什么的,但他嘴严,之前不管自己怎么缠都不肯说,现在也不会告诉自己。 卫黎和鸣烟铧总是一条心,什么都向着她,也不会帮自己。 这么想着,凌悦玥就更气恼了,到底是何方妖孽,把他们几个打小一起的都拆散了。这还得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连玄鸿宫都能拆了。 她回想起这些年不知从何而来的留言——魔君殷旬爱慕鸣烟铧,不惜以身犯险,就为了见女神一面。 凌悦玥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方才鸣烟铧嘴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殷旬,她只知道,自己打不过殷旬。 但是那又如何。她自己打不过,还不会叫救兵么?实在不行她捏个玉简叫鸣烟……叫南宫逸过来帮忙。 眼下只有这个突破口。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块蠢石头再被人勾魂了。 这一次是百年的冰池,下一次呢?她鸣烟铧又不是九尾狐,有几条命可以折腾? 凌悦玥虽然每次在鸣烟铧面前都撒泼跋扈,但其实在她心里鸣烟铧是和她最亲的。 数万年之前龙族遭遇过一次大灾难,魔龙进攻,将安逸惯了了的东海龙族打得落花流水。龙王和王后到了不得不亲身御敌的地步。临走之际,把还是个龙蛋的凌悦玥交给了当时独身在东海求学的鸣烟铧。 鸣烟铧那时候一千来年的修为,自己也才刚刚和惊蛰一个高度。要她抱着个巨大的龙蛋从魔龙的森严巡视下逃回东陵宫,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当她正在穿越最危险的一段路程的时候,龙蛋卡巴卡巴地裂开了,出身就有人形的小姑娘头上顶着对龙角,从龙蛋里钻了出来。 “喂,这是哪啊?”外貌看起来像是两岁孩童的小龙女插着腰站在鸣烟铧面前,“我父王母后呢?”她错把这个黑衣黑发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侍卫,颐指气使地要她带自己找爹娘。 山坡上的魔龙族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一股脑儿的往两个小姑娘的方向涌来,一眨眼的时间两人就被包围了起来。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小公主,凌悦玥被她这么看着,顿时插着腰怒喝,“放肆,你快保护我呀!” 木着一张脸的鸣烟铧二话不说,把小公主卷巴卷巴又塞回了龙蛋里,随后狠狠地朝前一扔。 巨大的龙蛋带着骄傲的小公主朝敌人滚去,就像是从山顶扔下的滚石一样,在前面开出了一条狭窄的道路。 小小的烟铧就跟在蛋后面挥舞长刀,将这一千年的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巨大的龙蛋咕噜咕噜地滚,里面的小龙女发出了崩溃的尖叫。一路边滚边叫,一时分不清是被鸣烟铧斩杀的魔龙的惨叫还是小公主的叫声。 当鸣烟铧那身黑衣全部染上暗红后,两人才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小公主憋红了脸,第二次从龙蛋里爬出来后扶着旁边的大树吐了。幼龙还十分脆弱,被这么颠簸地滚了一个时辰,她差点没直接死在蛋壳里。 桀骜的小公主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也发现了这人似乎不是自己的护卫。于是她掰了块蛋壳,居高临下地递给坐在树下闭目休息的黑衣小姑娘,“呐,吃吗?” 鸣烟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遇冷的小公主失了面子,气呼呼地跺脚,自己坐在旁边,咔嚓咔嚓地把整个蛋壳给啃完了。 当晚受到惊吓的小龙女迷迷糊糊地发起了高烧,只隐约记得自己被人背着,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东陵宫。 不久后平息战乱的龙王夫妇上门道谢,把已经霸占鸣烟铧房间一个月的凌悦玥接走了。 凌悦玥出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她的父王母后;凌悦玥第一次遇到危险,保护她的也不是父王母后,而是鸣烟铧。 想起以前的事情,凌悦玥更难受了,明明她从前和鸣烟铧那么好的,现在这个劳什子魔族一来,味道全变了! 小公主用力地眨去眼睫上的泪水,她倒要看看,那人有什么本事,能让见惯了自己这样美丽高贵的龙族公主的鸣烟铧都对他言听计从。 冷哼了一声,怒火上头的小赤龙想都不想地转了个弯,朝魔界魔宫赶去。 凌悦玥虽然自己修为不怎么样,但她宝贝多,身上的发簪、腕上的镯子、耳朵上的坠子、腰上的腰带、挂着的玉佩里,全都装着一件件稀罕物什。 在直接炸了魔宫和悄悄潜伏进去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脑中想起了老龙王愤怒的脸,她还是选择了潜入。 不想偌大的魔宫没有一个守卫,就连结界也没有一层,仿佛特地等着她进来一样。这倒是让凌悦玥满腔怒火熄灭了一些,转而是警惕涌起。 她脚尖点地,随后提步向后退了一步。 不对,这太古怪了。 还是回头骂醒鸣烟铧比较安全。 然而她刚刚退了一步,脚下的地便斗转星移,瞬息之间周围的景色骤变。待她回神,面前是繁花锦促的花园,不远处的亭子四周落着帷幔,可以隐约透见有一人坐着弹琴。 华美流畅的琴声泄出,抚慰了凌悦玥心中的恼怒,只剩下一片好奇和舒爽。 舒爽个屁! 凌悦玥咬牙,好啊,连她都差点着了这人的道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迷魂曲,就连她都被带的迷迷糊糊的,那块没见过世面的石头就更别说了。 明明以前的鸣烟铧是很顺着自己的,只要不是违背她原则的事情,都愿意帮她。可是如今……如今就连她哭了鸣烟铧都不管,果然是被人迷惑了。 到时候迷魂曲一弹,再奉茶擦汗,软在她怀里,娇滴滴地喊一句“神君威武”,那鸣烟铧可不得快活得昏过去。难怪一天到晚跑魔界,就连卫黎出兵北境,鸣烟铧都敢抗旨迟了足足一天才到。 这孽障多活一天,天界就不安宁一天。勾引他们第一战神的魔物,绝不能久留,否则后患无穷。 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屏闭了着琴声,抱着“清君侧”心理,凌悦玥大步朝亭子走去。 她抬起闪闪发光的宝剑狠狠挑开亭子上挂着的帷幔,待看清里面的人后,呆滞了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 烟花虽然不擅长说话,平常也不去结交朋友,但是所有和她有交情的全是生死之交。 这文里面所有她的小伙伴都是在半死不活的时候被她扛着架着抱着逃生的。挑任何一个写写ta和烟花的故事,都甜。 谢谢佳佳、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yukiky、啊琼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零四章 帷幔被人掀开, 琴声暂歇。亭中人抬头, 露出一张精致到柔美的脸来。 一对碧色的凤眸清灵澄澈, 比湖水要亮,比灵叶要柔。在见到突兀闯入的不速之客后, 并没有什么惊疑的情绪。男子将轻搭在弦上的手指收回,冲凌悦玥微微一笑,“公主远道,请用茶。” 在第一眼惊艳的恍惚后,凌悦玥拉回了理智。 她对上了男子碧色的瞳孔,确定了他的身份——魔君殷旬。 骄傲惯了的小赤龙不知道示弱,她啪的一声将剑拍在桌上,直截了当, “听说你喜欢烟铧?想都别想,烟铧已经和我有了婚约,你趁早收手。” 殷旬挑眉, “烟铧和你有了婚约?” “自然。我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 我父王和她师父交好, 她还那么喜欢我, 早就定下来了。”凌悦玥也挑眉,嚣张地撒谎。 当然没有婚约,她对鸣烟铧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这种说法最能打消对方的妄想。 殷旬觉得有趣, 弯起了眸子,笑道,“我不介意唤公主一声姐姐。” 凌悦玥一愣, 反应过来后震惊地后退半步。 这人、这人好不要脸。 “更何况只是婚约,并未礼成不是?”殷旬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既然已有婚约,公主却还纡尊降贵到我宫中。让我猜猜,莫不是因为听说烟铧为了我连抗军令两次、关了百年的冰池后一出来还急着来见我,所以心慌了?” 凌悦玥一噎,刨除婚约这个以外,殷旬确实说中了她的心事。 “你也知道烟铧为了你受了那么多苦!”她气呼呼地瞪着殷旬,“鸣烟铧是我天界第一战神,几万年她都从没怠慢军令过!就是为了你,她被卫黎当众打了一百军棍,还被罚入冰池,差点就死在了里面。” 她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是真的对她有非分之想,还是想从她入手毁了天界,现在立刻收手,否则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天军踏平你的魔宫。” “听上去真是吓人啊。”殷旬点了点自己的唇,“既然这样,我只能在公主报复我之前,先行下手了。” 他倏地起身,碧色的眼睛亮起幽幽的绿光,像是黑暗中的毒蛇一般,紧紧地锁住面前的女子。 凌悦玥一僵,只觉得排山倒海的杀意扑面而来,她本就不是来杀殷旬的,见情况不对立刻化作一道红光朝天界逃去。 看着女子被自己吓跑的殷旬敛去眼里的光芒,重新坐下,将茶盏收好,取出一壶酒来。 真不经吓。他勾着唇笑眯眯地想着,果然只有烟铧能让他在逗人之后又被人逗回来。 虽然常常被她的回应弄得无语凝噎就是了。 不过凌悦玥来这里,那就说明了一点——烟铧也快过来了。 刚一出冰池就急着来见自己,看来确实在她心里,殷旬是很重要的人了。 殷旬推算的没错,本来打算去东海再安慰安慰凌悦玥的鸣烟铧跑了趟空。她想着,觉得凌悦玥可能去南宫逸那里骂人去了。 南宫逸比自己会安慰人,那她就不用去,她可以去找殷旬了。 在魔宫上空转了一圈,鸣烟铧看见了垂着帷幔的亭子。殷旬的小习惯,进亭子的时候一定要将帷幔放下。 他曾经解释说,如果没有遮挡,他的琴声会被风里的灰尘弄脏。 鸣烟铧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十分震惊,果然读书的斯文人就是和她这种武夫不一样一点。 落入亭中,两个时隔百年没有说话的人四目相对。殷旬指尖微颤,不受控制地展颜轻唤,“烟铧……” 鸣烟铧坐到他旁边,没有注意到男子脸上这灿烂温柔的笑有什么特别含义,毕竟在她看来殷旬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于是女战神十分煞风景地开门见山,“我感觉体内有你的气息,你偷偷跑来冰池了吗?” 没有半句寒暄。 殷旬只好收起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的热情,顺着她的话点头承认,“是。我担心你。”他拉起女子的手,指腹搭在腕上给她诊脉。 “以后不要这样了殷旬。”鸣烟铧由着他动作,却皱起了眉,“如果被师父发现,你会死的。师父很讨厌魔族,他最讨厌魔君了。” “最讨厌魔君?”殷旬不解。 “是的,在东陵宫是不可以提任何魔君的名字的。”尤其是初代夏挚炎。 鸣烟铧小时候听说了鸣阡鹤杀了初代魔君的事情,很兴奋地跑去鸣阡鹤身边问他具体的经过。然而刚刚出口,就见一直清冷的男人眼里染上了不悦的神色,他起身径直离去,关上了门不让任何人进入。 “我只是说了一句,师父就气到把自己都关起来了。”鸣烟铧十分不严谨地给殷旬类推,“要是他发现你闯到他家里,恐怕气得要昏过去。” “好,我听烟铧的。”殷旬乖巧点头。 东陵宫鸣阡鹤的危险,殷旬何尝不知道。倒是鸣烟铧不知道的是,在将魔龙草制成的丹药渡给烟铧后,失去了一位药的殷旬,此生再也无法根治自己的病了。 筹划了许久,终于靠着鸣烟铧得到它殷旬,就那样把它又送还给了烟铧。哪怕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那是为了让鸣烟铧好好的,她好好的才能更好地护着自己。 可是这个理由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毕竟比起依靠别人来保护自己,治好病自己护着自己才是最正确也是最正常的选择。 罢了……他心下叹息,就当还她的还魂丹。不过还是得侧面告诉她一下,告诉她自己给她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告诉她自己为了她失去了什么、告诉她自己对她到底多么的有情有义…… 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当黑发黑衣的女战神精神抖擞地站在自己面前后,殷旬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想再算计了…… 活了几万年,就当犯傻一回,真心交个挚友吧…… 挚友压根没想到只是那么一瞬,殷旬就肚子里想了那么多东西。她询问了殷旬的身体情况后,一本正经地说正事,“你此前给我说过的那个天凰草已有下落。就藏在天界的三大禁地之中。” 殷旬按在鸣烟铧手腕上的手指一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怎么找到的?” “我听师父说的。”鸣烟铧道,“我出冰池后虽然没见过师父,但是他在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托梦,说要我去采一株九香百欢草。” 鸣烟铧顿了顿,接着道,“我问他在哪,师父说在云灵山上、天凰草的旁边。” 殷旬一愣,收回诊脉的手,心下泛起一股古怪。 鸣烟铧把手腕上的袖子拉下,接着道,“我就是来看一眼你好不好的。现在我就去云灵山帮你采来。” “这恐怕不行。”殷旬摇头,“天凰草极为脆弱,处理稍有不慎就会失去药性。我不是不相信烟铧……” 殷旬说的很委婉,但鸣烟铧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她并不气恼,因为她也清楚自己弄不好这些细致的活儿,于是皱眉,“那怎么办,要不然你多教我几遍,我虽然从前没试过,但记性还可以。” “我可以和烟铧一道去。”殷旬搭上女子的手,“我瞒不了鸣领主,可寻常的神仙还是看不穿我的障眼法的。更何况天界其实也没多少人见过我是不是?” 鸣烟铧想了想,云灵山所在的三大禁地远在天边,除了一些守卫,几乎无人踏足。凭着她和殷旬的实力,瞒一阵子应该不是问题。 关乎殷旬身家性命的事情她不敢大意,万一自己一用力把脆弱的草捏碎了怎么办,还是让殷旬自己来比较保险。 这般想着,她遂点头,“好。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公子君煜的手榴弹*2!!!谢谢时空计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零五章 隐去了那双很有特点的碧眸后, 殷旬发现鸣烟铧老是盯着自己看。 “我黑瞳很奇怪吗?”殷旬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感觉……”鸣烟铧纠结着措辞, “一下子就变得很普通了。” “啊, 就像凡界的道修一样。”她找到了很符合殷旬现在模样的形容词。 “道修……”殷旬眨眼,他和这类人没什么交集过, 但是不妨碍他和鸣烟铧玩。于是殷旬闭上眼睛,把瞳孔的颜色变成了血红,“这样是不是像邪修了?” “不像。”鸣烟铧摇头,“像个红眼睛仙君。” “烟铧总说我像天界的人,难不成是想招安?”殷旬笑了。 鸣烟铧眨眼,感觉这个建议不错。“要不然我先杀了你,然后护着你的魂魄投胎到凡尘界,让你修道。等你飞升之后, 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名正言顺的什么?” “在一起玩。”鸣烟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妙极,“你别担心,我一定一直陪着你的魂魄直到飞升。听说帝君在凡界钦点过一个宗门, 还赐了和王宫一样的名字, 叫做玄鸿门。那里的飞升率很高, 你那么聪明, 进去之后过不了几百年就能修成的,就算不是神,是个仙君也好。” 在鸣烟铧看来, 对殷旬来说魔界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他身体还成了这幅样子,不如重头再来,这比起到处找失散的草药来的简单多了。 女子素来表情寡淡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 被那双炽热的眼睛盯着看,殷旬差一点就出口说好。但他还有些起码的理智。 “烟铧,从前帝君推行天魔两界合并,他召我做副帝君我都不同意,更别说现在做他的臣子了。” “我不喜欢天条,也不想哪天两界战乱还要返身与我的子民为敌。” “更重要的是,天界的户籍管理严明,如果被人发现我是魔君出身,那恐怕会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 鸣烟铧叹了口气,殷旬说的没错。天界是最容不得腌臜的地方。一旦被发现殷旬以前是个魔君,恐怕会被群起攻之扫除清理。 “我就是随口一说。”她心里难过,殷旬这生实在是太委屈了,她一定要对他好。 “不若烟铧来魔界?我可以把魔君的位置给卫黎。”殷旬眉眼缱绻地望着女子,“这样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你这是反招安?” “对呀。” “我拒绝。” 互相策反失败的两人继续前行,果然还是快点找到草药比较实在。 天界的禁地之所以是禁地,不是因为里面有什么可怕恐怖的东西,而是所有修行者进入之后,都会被封印法力。 所有神君仙君被受职之前,都需要把三大禁地走完一遍。目的是为了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体会一下失去法力后的自己其实是多么渺小,在天地万物面前,他们根本不值得一提。这样一来,一是能刺激他们好好修行,二也是让他们对万物常怀敬畏之心。 鸣烟铧自然也去过,封仙君的时候去过一次,封神君去过一次,不过那是一万年之前的事情,早就记不清了。 出示了令牌,禁地之前的守卫统领迟疑的看了眼殷旬,“烟铧上君,这位是……” “我朋友。” “是哪位神君,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 “是……”鸣烟铧余光瞥了后边的殷旬,“木绒神君。” 守卫啊了一声,“慕容神君啊,进去吧。您小心多注意着点。刚进去法力被封会有点不适应,原地缓一缓,不要急着前行。” “好,多谢。”突然被授封了的慕容神君笑眯眯地朝守卫点头示意。 大门打开,两人一起进去。 等门完全关上后殷旬才好奇道,“为什么叫慕容?” “木头、毛绒绒。”鸣烟铧言简意赅,“不好听吗?” “很有深意。”殷旬抚掌。 进入第一禁地法力被封后,殷旬倒是没什么,他已经习惯这种体内干涸的感觉了,反倒是鸣烟铧有些不适。她握了握手,只觉得整个人都沉重了几百斤。 不过好在真刀真枪历练出来的女战神有信心只靠肉。体就能锤死一片妖魔鬼怪,更何况是在天界最安全的禁地里,不会有什么意外。 一路的崇山峻岭,泥沼灰雾。三大禁地之中极具了各种艰难的环境。历代进来的神君仙君无一不是依靠法力依靠惯了,平时就连走路都懒得走,要脚掌离地的飘来飘去,乍一进入这禁地后要徒步跋山涉水,怎么一个苦字了得。 鸣烟铧向来注重磨炼自己的肉。身,此时翻过山、淌过河、抓着藤蔓荡过泥沼,简直如履平地,可殷旬就有些吃不消了。 整整五天五夜的长途跋涉,日夜不休。这不是殷旬虚弱,换做天界大多数神君恐怕都吃不消。也就只有鸣烟铧这种怪物没什么感觉。 但是殷旬虽然吃不消,却是天生个隐忍的性子。 一路上忍着面不改色。甚至因为从前习惯了掩饰,越是负荷不堪,越是面上一片温柔谪仙的笑容。鸣烟铧看着,只觉得殷旬是出来玩真开心。 “小心。”鸣烟铧伸手拦住准备接着上山的殷旬,“这便是云灵山了。此山和寻常的不一样,虽然开了山路,但是山路之外的地方重力很大。小心一些,不要掉下去了。” “好。”殷旬点头面色如常,肺部却是一片刺痛。 运动过量,纯靠肉体的他心肺有些难受,偏偏他习惯了在人前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此时连喘气都不喘,死死压抑着呼吸,不让鸣烟铧看出自己有任何不妥。 鸣烟铧自己钢筋铁骨的,什么感觉都没有,自然也没想到看起来很正常的殷旬,此时已是双腿打颤了。 平时和烟铧一起行动的不外乎那几个发小,大家都了解鸣烟铧的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在她面前绝不玩抛砖引玉、话中有话那一套。因此殷旬不说,鸣烟铧也就当他和自己一样。 “云灵山是天界最高的山,天凰草就长在山顶。”鸣烟铧提步,率先朝前走,“按照我们之前的速度,可能要爬两天,你想要快一点吗?” 殷旬眉梢一抽,“不着急,慢慢来。”现在的他绝对跑不动。 “好吧。”鸣烟铧无所谓,反正是给殷旬的药,殷旬说的算,慢点就慢点。 但这也太慢了! 鸣烟铧出生以来都没有已这么慢的速度移动过,她转头看向殷旬,终于有了点自觉,“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我……”殷旬刚开口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我抱你,两个时辰就能到。” “不用……”殷旬笑容一僵,“我自己走。” “不要逞强。”鸣烟铧道,“这个速度一个月都到不了。” “……” “你在别扭什么?”烟铧不解,“是男女有别吗?魔界讲究这个?” “这倒不是。”殷旬撇过头,女子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让他莫名有些脸热。体力早就耗尽,此时被人抱着确实轻松了许多,更何况还是他信任喜欢的鸣烟铧,殷旬其实是不排斥的。 但是……就是因为是鸣烟铧,总是让他有种说不清的别扭。 “那就别闹,乖一点。”烟花从男子腿弯处穿过的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卫黎秦易文南宫逸我都抱过,就连小少君初次上战场都是我抱着回来的。” 这话里藏着莫名其妙地骄傲,仿佛是在向人证明自己很有经验一样。 “当初帝君被人追杀,也是卫黎抱着跑的。大家都被抱过,你不要害羞。” 殷旬轻咳一声,算是认命,“那就有劳烟铧了。” “不客气。”鸣烟铧收了收手臂,将殷旬抱得离自己身体近了一些,深吸一口气之后,俯身冲了出去。 山上的风吹得殷旬头发乱舞,他再一次真实的感受到自己和鸣烟铧身体素质的差距。 难怪烟铧总拿看瓷瓶的眼神看自己,这确实是不能相比。殷旬脸上不知道是羞愧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泛起一层薄红。他的头被女子按在胸前,侧面紧紧相贴,让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比之前筋疲力尽的感觉更难受。 鸣烟铧一低头,看着脸色绯红的殷旬,心里忍不住感叹,山上空气虽然稀薄,但她没想到殷旬就是被抱着都会承受不住。失去了法力的魔君委实太娇气了些。 不过他比凌悦玥好,凌悦玥又娇气又爱撒娇,换做是她的话,进门一刻钟就要自己抱了。 殷旬真是体贴又懂事啊…… 一边发呆胡思乱想,一边脚下生风,在鸣烟铧全力冲刺之下,很快就到了山顶。 她把殷旬放下来,“你看到了就拔,这草连个守护兽都没有。我看过天条,里面没有说不能拔这个。” 以防万一,她还是召出了惊蛰抱在怀里。毕竟是神草,说不定碰了会窜出个什么东西。 殷旬没想到苦寻了千年的神草竟然正和一群杂草争抢土地苟延残喘,他心疼的手抖,连忙将它小心翼翼地连着土一起移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剧变骤生,在杂草堆里的天凰草离开山顶之后,偌大一座云灵山震动了起来。土石上下跳动,草叶震落,仿佛沉睡的巨人初醒,要将身上两个蚤子抖下去。 鸣烟铧睁眼,连忙去抓殷旬打算朝山下冲去。 此时两人没有法力,一旦这山倒塌,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诡异的是,云灵仿佛开了灵智。山顶冒出一道金光,将这不知死活闯入天界禁地的魔族用力弹了下去。 鸣烟铧瞳孔收缩,刺眼的金光让她看不清殷旬的位置,她当即掷出长刀,大喝道,“惊蛰!” 同主人配合默契的长刀用刀鞘抵住男子的袖子,带着袖子上的布料一起深陷进山体的石壁中。可殷旬整个人还是荡在了山外,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争取到了这一瞬时间的鸣烟铧已然赶到,她拉住殷旬被惊蛰定住的那只手,刚刚握上就暗道不好。 这里是云灵山,天界最高最古老的山,除了山间开辟的小路,别的地方会均使重力加倍。 加一倍还是两倍鸣烟铧不知道,但原本抱起来轻飘飘的殷旬此时如万斤秤砣让她不自禁地咬牙。 两人手掌死死相握,皮肤泛出青白,似乎察觉到了女子的用意,山顶的光芒再起,重量源源不断的翻倍。 殷旬伸手想要扒着山壁上的石头朝上,可他刚刚触上山壁,便被无形的力量弹回来。 这里是天界的禁地,是第一代帝君和千百上古大神的诞生地和长眠冢,是不容玷污的神圣之巅。 一个小小的魔族竟敢踏足于此,这让长眠在禁地内的无数英灵怒不可遏。 殷旬试了几次后也明白了这点,他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没什么惊惧。 “呀,看来要死在这里了。”他抬起头,弯着眸子冲女子笑道,法力被封的殷旬连之前瞳孔的遮掩都做不到,又恢复了平时的绿眸。 鸣烟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只手撑着山顶的地,五指深陷进了石地中,指甲崩裂脱落,鲜血淋漓一片;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越来越重的殷旬,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殷旬笑道,“还是放开我吧,否则烟铧就要和我一起摔死了哦。”他的语气比平时更加轻松俏皮,活泼倒反常。仿佛不是生死一线,而是在和鸣烟铧喂鱼。 鸣烟铧垂眸,“你看起来很开心?” “嗯,因为我还没摔死过,不知道摔死是什么感觉。” 两人相处这些日子里,都知道对方是喜欢尝试新鲜事的性子。殷旬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更何况还是死在天界的禁地里,这可是只有历代的神君帝君才能安眠的地方啊。” “闭嘴。” 黑发黑眸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突然出声。 山上山下,两人四目相对。殷旬垂眸,嘴角带着复杂的浅笑,“可是现在再不说话的话,马上就永生永世都只能闭嘴了。” 男子收敛笑容,抬起头,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放手吧,鸣烟铧。”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这么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足够长了。 “想做的都做了,不想做的也做了,没什么了。”他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温柔地看向上方的女子,“但你不同,你还有师父兄长朋友。鸣烟铧,你不能止步在这里。” 女子沉默着静静地听完后,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完了么,说完就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言毕,她纵身从山上跃下,于空中转身将男子抱入怀中,一起朝万丈之下落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入梦!殷旬哪会因为这点事就把自己虐成这样。 谢谢石头的手榴弹!!!谢谢石头、宁海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零六章 鸣烟铧心情不太好。 殷旬明明为了找自己做庇护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 目的不就是想好好活着么。结果现在这个渴望好好活着的人居然自己想死让她放手。 那之前他嘴里的谋划都是干什么? 殷旬不行, 他还没凌悦玥来得绝情。小赤龙在危急关头都是会毫不犹豫让自己的侍卫替自己去死的。 读书人总是诗词歌赋浪漫满天遍地, 但鸣烟铧不是这种人。她一边听着殷旬叽叽歪歪,一边努力找着任何有可能的生机。 头朝下的鸣烟铧眯了眯眼, 看见万丈之下似乎有一条白线。 她定睛看去,眼睛一亮,果然是条河! 在这么高的山上往下看去都能看见,可见这河不小。 打定了主意,那边殷旬似乎还有不少遗言要交代,但是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的鸣烟铧只能打断他,“说完了么,说完就闭嘴, 哪那么多废话。” 跳个崖而已,叽叽歪歪那么多废话。 该把殷旬放到自己手下操练两年,从步兵做起。 不过就是从山头掉到山脚罢了, 中间又没有吃人的凶兽也没有机关阵法。真不知道为什么殷旬会觉得他要死定了。 见男子一心求死不想拖累自己, 鸣烟铧语气有点不好, 但她现在不想给殷旬道歉, 只想把他嘴堵上。 不只是嘴,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鼻子眼睛耳朵都得堵上。 殷旬一愣, 黑衣女子从头顶跃下,那一瞬间遮住了阳光。 随后身体再次落入熟悉的怀抱,女子紧紧搂住自己, 仿佛恨不得将殷旬整个人都遮起来。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殷旬心肝发颤,他的脸被鸣烟铧死死摁在胸口,嗅着熟悉冷香的同时能清晰感受到柔软的触觉。殷旬稍一挣扎屁股上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闭七窍,”女子清冷的身边响在耳畔,“底下有河。” 殷旬睁眼,所以…… 虽然是有河,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砸入水中,常人也必死无疑。 可惜鸣烟铧不是常人,她估摸了下这个距离,看不清河水的流速,但想来应该没太大问题。 她是没问题,殷旬就不一定了。因此,鸣烟铧当即把魔君抱进怀里,在空中调整位置,务必要让自己垫在下面给殷旬一个缓冲。 砰——!!! 两人落入水中,溅起了几丈高的水花。尽管关闭了七窍,殷旬却还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被震的久久无法缓神。 女子纤细的胳膊牢牢的禁锢在腰间,殷旬回神之后,一抬头却见鸣烟铧闭着眼睛没了动静。 他瞳孔微缩,慌乱之下呛了几口水。他想拉着鸣烟铧上岸,可腰间那双手臂却紧紧缠着,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勉强掰开。 待到岸上,他试探了下女子的鼻息后才松了口气。还好,应该只是砸懵了,等她醒来就可以了。 抱起浑身湿透的女战神,殷旬找了个有树木遮蔽四周,顶头又有阳光取暖的地方。索性储物袋还能使用,以防万一他在里面塞了很多东西,此时甚至连白玉床都有一张。 血腥味钻入鼻间,殷旬看见了鸣烟铧垂在身侧的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 在山上的时候为了抓住殷旬,这只手被鸣烟铧死死扣入石地中作为固定。 女子的手虽然因为练刀带上了些薄茧,可原来的样子也是修长白皙的。这只握刀的手,而今却指甲翻裂,伤痕累累。 殷旬抿唇,将它处理干净又撒上了药粉。 殷旬的灵药数不胜数,药粉刚刚吸收,破裂的皮肤就愈合了起来,但那上面的指甲却只能等它自己长出来。 处理好手后,殷旬取了块干燥的巾帕给紧闭双眼的女子擦拭了遍身体,鸣烟铧的储物袋中应该是有换洗的衣服的,可她现在人昏迷着,设置了禁制的储物袋外人无法窥探。 殷旬只好将自己的备用衣袍给她换上,所幸鸣烟铧不是月铃这种娇小的个子。两人身形差的不大,这衣袍本来就是宽松的款式,穿在鸣烟铧身上也没什么怪异。 殷旬拆了她绑头发的发带,把她滴水的长发在阳光下梳顺晾在一旁,自己也换了套衣服。 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女子,殷旬心中有些复杂。 抛去那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唯一让他能准确分析出来的,是强烈的欢喜。 这就是生死与共的感情吗? 陌生的感觉充斥全身,这是殷旬从没尝到过的滋味。 可以为了对方抛却性命,会因为见到对方活下来而感到雀跃,会完全信赖对方…… 这是什么样温柔又炽热的感情。 而鸣烟铧,从小就是被这样的感情滋养浇灌长大的。从前是卫黎,现在能算上他了么。 殷旬只觉得控制不住的开心,他跪在床边,描摹着女子的五官,最后索性用自己的脸贴上去,轻轻蹭了蹭。 好高兴…… 心脏兴奋地快要跳出来,一种想要更加贴近的冲动诱惑着殷旬,让他和女子十指相扣,耳鬓厮磨。 不够,还不够,还要更亲密…… “烟铧……烟铧……”他眯着眼睛,一遍遍念着女子的名字,仿佛每念一次两人的关系就近一步。 在这不停歇的甜腻声里,鸣烟铧眼睫颤了颤,醒转了过来。 脸上贴着的头可以通过对方的声音让她判断出来这是殷旬。听到他像是小鸟求。欢似的声音后,鸣烟铧放心了下来。 还有力气发出这样的声音,应该没有受伤。 殷旬见她起来,好歹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异样。他退开几步让女子起来。 “可有不适?” “还好。”鸣烟铧检查了下自己,四肢健全不痛不痒。待看见身上的月牙白袍后抬头看向殷旬,“你的?” “嗯。” 鸣烟铧点头,这衣服她穿着也不难受,便不打算再换。头发还在滴水,她收起枕边自己红色发带,披着头发等它晾干。 “衣服我过两天洗好还你。” 女战神说着,从床上走下来。铂金色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给月牙白的长袍拢上了华光,三千墨发垂在身后,滴滴答答地朝地上间或落下水滴。 不着粉黛的女战神面无表情,那双漆黑沉寂的眸子望来,看得殷旬心脏一跳。 白袍散发的鸣烟铧比起她黑衣束发时,更加气势逼人。 若是卫黎在这里就会发现,此时的鸣烟铧的气质神态和鸣阡鹤有了七。八分相像。 不知道是因为心境转变了,还是因为换上了不同的衣服,殷旬只觉得天界的女战神前所未有的强大美丽。 一股睥睨苍生的气场扑面而来,那是真正神祇的模样。和蹲在地上和殷旬一起看蚂蚁搬家的女孩截然不同,威仪非凡的天界战神让人想要顶礼膜拜,跪倒在她脚前,似乎只要她一个眼神就能定人生死。 在殷旬眼里简直披上了圣光的鸣烟铧不解地看着面前呆愣的男子,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带,系好了啊…… “我穿白色很奇怪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冲殷旬问道。 “不奇怪。”殷旬回神,握住了她的手,温柔笑道,“烟铧很好看。” 鸣烟铧点头,“你也好看,你笑起来更好看。” 果然,还是自己认识的那块石头。并没有因为换了件衣服就成了高岭之花。 殷旬弯起眼睛,想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她却被鸣烟铧挡下。 “殷旬,我们得好好谈谈。”女战神严肃道。 “好。”殷旬点头,拉起她的手在自己颈旁来回蹭动。 鸣烟铧从开灵智以来没被这么对待过,她迷茫了一瞬后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没抽动。 殷旬拉着不放,她的重点也不是手,而是关于殷旬的心态问题。 难得轮到鸣烟铧语重心长地教育别人,她措了措辞后开口,“殷旬,你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男子侧过脸,着迷的亲吻着鸣烟铧带着薄茧的手。 要更亲密…更近……殷旬眼神有些迷离,他从没有过如鸣烟铧这样的好友,也没见过魔族之间挚友相处的模式。但他知道温柔的肢体接触越多,就代表感情越好。就像是互相舔毛的小狮子那样,他想抱着鸣烟铧在温暖的阳光下睡一觉。 此时此刻的殷旬满心满眼都是鸣烟铧,如果不是担心清冷的女战神不适,他甚至想将她的手指含进口中,一一舔舐。 古老而野蛮的魔族就如兽族一样,喜欢用肢体接触来表达亲昵。 鸣烟铧刚刚化形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她同卫黎表达亲昵的方式就是像小狼狗一样扑来扑去咬来咬去。 “严肃一点殷旬。”鸣烟铧皱眉,总觉得殷旬变得怪怪的,“别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脸。”她家教倒是不错。 殷旬捧着女子的手不放,依言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鸣烟铧一阵沉默。 半晌后,她开口道,“你的发。情期是不是快到了?”妖族有发。情期,魔族有吗…… 那双一直以来都澄澈透亮的碧色凤眼,此时里面一片蒙蒙的水雾,迷离暧昧得勾人心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感情戏了……手生。 跳崖之后并没有奇遇,拍拍屁股上的灰就回家了。 哦,鸣烟铧还是有奇遇的。得到奇怪的殷旬X1 谢谢石头的火箭炮*6!!! 谢谢石头、想睡觉啊啦的手榴弹!!! 谢谢想睡觉啊啦、奶油味甜话梅的地雷、石头的地雷*7!!!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零七章 “发。情期?”殷旬咀嚼了这三个字后, 一阵恍惚。有什么光亮从迷雾茫茫的心窗外透进来, 照亮了被他忽视的答案。 “魔族没有发。情期。”被那个他不敢想象的答案震住, 嘴上先无意识地回答了鸣烟铧的问题。 “那你发烧了吗?”鸣烟铧摸了摸殷旬的额头,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也是, 他们这类人,要不不生病,一病就是快死的那种。发烧如果不是到了致命的程度,是不会显现出来的。 女子的手覆上来,殷旬下意识地想脱开,可转而意识到什么的殷旬改变了主意。 他近乎讨好地用额头蹭了蹭鸣烟铧的手,“病了吗?” “我觉得没有。”鸣烟铧答道。 “身体难受的话,我抱你出去。这里离入口很近, 出了禁地就能解开法力的封印了。”鸣烟铧往旁边移了一步,弯腰准备再次把殷旬横抱起来。 这次的殷旬很乖巧,放松了身体靠在她身上, 不再像以前那样浑身别扭得仿佛要下油锅。 鸣烟铧很满意, 殷旬也很满意。在鸣烟铧的努力下很快就回到了魔界。 被殷旬一打岔, 她忘记了教育殷旬珍爱生命的事情, 把人放到床上就准备离开。 “烟铧,不要走。” 手被人拉住,鸣烟铧诧异地看着眼睛发亮脸带红晕的男人, 这声音软绵,音尾拖长,听得人荡。漾。 “殷旬, 你到底怎么了?” 这不是鸣烟铧印象里的那个殷旬,鸣烟铧印象里的殷旬应该是温柔且果断、强大却隐忍、谦逊而骄傲的人。绝不是现在这副撒娇母猫的模样。 难道因为分别了百年,所以特别舍不得自己么。那也不至于两人相逢的第六天才显出来。 对上女子不可置信且清明一片的眼睛,殷旬发涨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突然进入了新的关系领域的殷旬就像得到了一株新的神花,他心里欢欣雀跃巴不得把花捧在手里,一心就想同对方用亲昵的姿势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可这样的亲昵势必会吓住鸣烟铧。殷旬垂下眼睑,遮去了眸中的明明灭灭。 这样的眼神,和六千年前他准备谋划接近鸣烟铧时,一般无二。 “咳……”他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你不在的百年,魔界内战四起,我的身体一天也比一天差。” 他蹙眉抬头,拉住鸣烟铧的袖子,“烟铧别走,陪我一会儿……” “原来如此。”男人脸上的痴迷退去,又恢复了鸣烟铧熟悉的殷旬。这下子她自在多了,点了点头后倚在殷旬床头旁的墙壁上,怀里抱着把纤细漆黑的长刀,朝他扬起下巴。 “安心调息,我在这里给你护法。等你药都找齐了再走,你别害怕。” 找不齐了…… 鸣烟铧不知道,殷旬的药再也找不齐了。 因为不可或缺的一味魔龙草已经被冰池里的鸣烟铧吸收殆尽了。 殷旬冲她感激一笑,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在闭眼后的那一刻,已经成为习惯的谋划在一瞬间便自发织出捕捉猎物的网。 殷旬第一次对鸣烟铧织出的名为友情的网已经牢牢地锁住了猎物。那么这一次呢……这次的网,还能否像上次那样有所收获。 殷旬不知道,但他相信,徐徐图之,十年不行百年、百年不行万年。日子还长着,总有一天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鸣烟铧,三界之内数万年之中,这是殷旬第一次那么渴望同一个人贴近。 殷旬不管这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他只知道,他喜欢她、想要得到她、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这样强烈的欲望之下,到底是归于什么情感他根本不在乎。 总归不管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殷旬这生都从没经历过。而如果对象是鸣烟铧的话,他就要最亲密的那种感情。 …… 天界·东陵宫 “静心。” 卫黎一僵,随后低头道,“是。” 他刚从帝君那里回来,赶着去见从冰池里出来的烟铧,本想着替她好好调息一番,却被鸣阡鹤召了过去。 长长的银发曳地,在男人身后一泻千里。卫黎看着这一片犹如冰丝绸缎一般的长发,心里挂念着自己双生,忍不住有些一心二用。 “浮躁。”男子闭着眼睛,却一语道破卫黎的心境。那如冰似雪的声音继续响起,“她不在天界。” “不在?”卫黎睁眼,鸣烟铧刚刚从冰池里出来,元气大伤,这会儿能跑去哪里…… 不,有一个地方——魔界。 卫黎眯起眼睛,有些生气了。 他是同意烟铧有自己的小秘密,就连她为了魔界的那个人屡犯军纪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但是她怎么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别人不知道冰池的威力,卫黎可是一清二楚。鸣阡鹤的任何决定,都无人敢违背。但是卫黎这次敢跑去求帝君的圣旨来压鸣阡鹤,就是因为他知道——烟铧撑不住了,她会废在里面的。 可笑自己最亲密的双生在自己救她出来后,连见都不见他一眼,转身就迫不及待地去见那个魔族! 卫黎低头,指尖微颤。 烟铧……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已经为了他不顾一切了么…… “弟子…还有事情未处理,先行告退。”他叩首之后转身大步朝魔界赶去。 身为双生,两人不止默契,甚至能感知对方的大致方位。 卫黎手中银光一闪,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已然在握。 男子墨色的瞳中一片阴沉。 除魔卫道,神族本职。 以前是他顾念私情,太过放纵她。从今往后,他身为天界储君,必定好好误入歧途的臣子。 绝不姑息。 …… 神殿之内,那抹黑白色的人影微动。鸣阡鹤瞌上了眼睑,面上一如既往的万古不波。仿佛被静止的殿内只有坛中的相上冒出袅袅白烟。 …… 殷旬等药出来的时间里,拉着鸣烟铧下棋。 女子很诚实地给他预警,“我不太会手谈,卫黎他们是不喜欢和我下棋的。” 几人打小一起长大,学习的东西也都是互通有无相互分享,但随着年龄长大,免不了出现些许差异。 就如下棋来说,秦易文独占鳌头,南宫逸和卫黎不分上下,鸣烟铧只能和凌悦玥打个和棋。她的棋艺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无碍。”殷旬将装着白子的棋盒推到她面前,笑道,“我这棋玩法和寻常的不同。以中轴为界,我在哪里下,烟铧就对应着在哪下。” “镜像?”鸣烟铧换成了自己比较能听懂的说法。 “可以这么说。” 烟铧便将自己的棋盒推过去,她手里的是白子,跟着殷旬下的话应该由殷旬先落子才对。 殷旬弯眸,碧色的眸子里一片温润。男子启唇,发出的声音又柔又轻,“烟铧让让我,我最近喜欢黑色。” 既然殷旬这么说,鸣烟铧就不强求了。颜色而已,反正都是棋子。 她拉回白子棋盒,看着殷旬伸手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自己也以中轴为对称线跟着下了一颗。 这事不费脑子,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殷旬就收了手。鸣烟铧看着棋盘上两人下出来的最终图形,觉得有趣。 “同心结?”她抬头去看殷旬,见殷旬也脉脉地看着自己。 “这个方法不错。”鸣烟铧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归位,“殷旬,我也有想和你下的图。” 殷旬一愣,袖中的手紧了紧。 同心结,他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所以烟铧这是打算用她的图来回应自己么……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知道。 殷旬对这第一次的进攻不抱什么期望,只是想探探鸣烟铧对自己的态度。 他心绪翻动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跟着鸣烟铧下。 下…… 殷旬眯眼,只觉得这盘棋有点诡异。刚这么想,紧接着就听女子一本正经道,“我在东陵宫的藏书阁里见到了这套阵法,四方相对、左右相称,阴阳契合紧密无缝。” 她期待地朝殷旬看去,“秦易文他们忙,殷旬你可能教我如何破阵?” 殷旬指尖微颤,看着女子清澈的眼睛,一时分不清这是“我们只能做朋友”的婉拒,还是鸣烟铧根本没懂自己的心意。 若是从前的殷旬必然一眼看出来鸣烟铧压根就没懂自己的意思,但是心境不同,此时的殷旬总是把鸣烟铧的一举一动想的复杂。 他端起旁边的茶盏,掩饰性地抿了口茶。不管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只能帮她好好想想怎么破阵。 “让我看看。”殷旬俯视了一圈棋盘,伸手从棋盒里夹了一枚黑子,正准备试着走的时候,院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院子的结界都碎裂了开来。 鸣烟铧当即起身,惊蛰已然在手。 她面色肃然,能一击破了她结界的人,实力必定不可小觑。到底是谁居然找到了这里。 赶至院口的鸣烟铧抬头,对上了手握长剑,面沉如水的黑衣男子。 两人四目相对,相似的面孔上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你果然在这里。”轻薄漂亮的长剑泛着冷光,男子下巴微收,声音低沉,“哥哥来带你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泼你们冷水了,谁说殷旬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最多就是个喜欢,更多还是靠着那个爆表的友情值支撑好感。 谢谢石头、披着狼皮的喵星人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零八章 两人同样的黑衣黑眸, 长发高束。但到底有些还是不同的。 鸣烟铧身上只是最普通的黑衣, 放到凡尘界也不会惹眼, 头发也不过用了更两指宽的红色带子扎起来。 可已贵为天界储君的卫黎不同。 那身玄色的衣服上印有龙形暗纹,材质取的是千年骨灵丝, 普通刀枪水火皆无法损害。头顶精致的银色发冠,正中间镶着硕大的正红宝石,是可以挡下神君程度攻击的法宝。 男子手执长剑,剑尖斜指地面,而女子的刀还未出鞘,沉寂在那杆黑色的刀鞘中。 “你果然在这。”卫黎眼眸沉沉,声音发冷,“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鸣烟铧:“认清自己的地位, 弟弟。” 卫黎的表情很可怕,但这么多年了,鸣烟铧什么可怕的卫黎没见过。她和卫黎对视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胆怯。 两人僵持之际, 院中传来一声温润清越的男声, “烟铧, 有客人吗?” 握剑的手紧了紧, 卫黎看见转角处徐徐走来一月牙白袍的男子,面色柔和瞳孔碧色,正是魔君殷旬。 卫黎瞳孔收缩, 让他震惊的不是殷旬,毕竟来之前他就有了一定的猜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知道鸣烟铧赶着去见的八成就是殷旬。 让卫黎震惊的是殷旬手里的剑。 剑身轻薄, 呈流畅的银白色,在剑身中间有一条宛如流动着的碧色,那条碧色照的整把剑都青光莹莹,分外漂亮。 “谷…雨。”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子,“烟铧,你把谷雨给了一个魔族!” 那可是他们的双子剑,就算是鸣烟铧后来弃剑拾刀,也没有将谷雨丢弃。因为那是两人得到的第一把神器,是上一任的西领主特地为了两人打造的一对双子剑。 这么多年来卫黎不是没有遇到过更好的宝剑,但他一直用着凝光,就是觉得那是陪伴着他和烟铧多年的兵器,只要带着凝光,就好像烟铧陪在自己身边。 可如今,所谓的双子剑的另一半,却是在一个魔族手里。 这一刻,卫黎觉得自己之前的一切都可笑不堪。 鸣烟铧之前送出谷雨的时候并没有想过那么多。在她看来,谷雨是把好剑,不该蒙尘。她自己已经有了惊蛰了,正好可以给没有武器的殷旬。否则神剑搁置着多浪费。 这时看了卫黎的表情,她才恍然自己无意间可能伤了对方的心了。 “卫黎,你别生气。”但是送都送了,她总不好再拿回来。“一把剑而已。” “一把剑而已。”卫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忽的眼神锐利,提剑直朝鸣烟铧身后的男子冲过去,出手迅速动作急骤,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锵——” 火星迸发,银白的剑刃和漆黑的刀鞘相撞,卫黎咬牙,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鸣烟铧,你非要我禀报帝君,治你勾结魔族的罪名么!” “我没有勾结魔族。”烟铧认真道,“卫黎,殷旬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坏。而且他答应了我了,以后都会做个好人。” “我答应了吗?”后边的殷旬无辜眨眼,他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气氛一僵,挡着长剑的鸣烟铧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殷旬,“说你答应了。” “好的,我答应了,我会做个好人。”殷旬从善如流。 鸣烟铧扭头,对着卫黎道,“看,他说他会做个好人。” 卫黎:“……”一腔怒气居然被扑面而来的傻气给措不及防地冲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收剑退后两步,努力把自己的思维从纷繁冗杂的朝堂拉倒鸣烟铧的水平。 可能在他眼里十分重要的剑,在鸣烟铧眼里并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这并不是对方是殷旬的原因,如果是凌悦玥来问烟铧讨,她也会赠出去。 “凝光暂且不提,”卫黎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烟铧,和我回家。这里不是神族该待的地方。” 鸣烟铧看了眼身后的殷旬,随后对着卫黎摇头,“卫黎,没有什么地方是神族不该待的。三界皆是皇天后土、都是一样的山川河流,天界没有什么好比其他两界优越的,神族也不是脆弱到只能温养的东西。” “我没有贬低另外两界的意思。”卫黎透过女孩,直直地看向她身后的男人。鸣烟铧没有看到的是,此时的殷旬笑则笑矣,对上卫黎的眼神却空洞着没有任何温度。 “只是烟铧,从你认识这个魔族开始,你得到了什么?师父将你关进冰池整整百年,就是为了让你戒去浮躁。可你刚刚出来就又跑来找他。你不听我的话,难道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么?” “师父确实让我不要浮躁。”鸣烟铧点头,朝卫黎走近了两步,“可是师父也教过我要知恩图报。” 卫黎怒不可遏,长剑直指殷旬,“这个魔族对你有什么恩!他给你的只有一次次的受罚!” “不,卫黎。”鸣烟铧抬头,认真开口,“在冰池的那段时间里,我灵力耗尽,一度觉得会死在里面。但是我没有。” “这不是因为我多么厉害,而是殷旬冒着被师父发现的危险偷偷赶来救我。” “如果不是殷旬,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 卫黎一愣,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只听女子又道,“现在殷旬有难,整个天界魔界都对他虎视眈眈。不说我从前就答应他会护着他,就算是看在这救命之恩的份上,我也没道理弃之不顾。” 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眸直撞入卫黎心里,“卫黎,我们是最亲密的人,还是石头的时候就只有你陪着我。后来一起拜入师父座下,是你一直提醒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每次做事,要罚一起罚,要赏一起赏。你是我认定追随的主帅,是能感知我一切的双生,一把剑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她拉起卫黎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你知道我不会背叛你,你也知道我没有背着你做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只是卫黎,殷旬现在有难,他同样是我重视的友人。这个时候若我弃他而走,便是不忠不义。” “如果今天烟铧和你走了,那她不是鸣烟铧,只是一条单纯服从你的狗。” “你……”卫黎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女子却不依不饶,清冷的脸上自带威风傲气,“你确实是天界储君,可我是帝君亲封的弑魔将军。按照条规,没有帝君圣旨你无权对我直接下达命令。所以就算你搬出储君的身份来我也不会听你的。” “最重要的是。”她捧着男子的头,近一步拉近距离,“这一千年我才是姐姐。” 卫黎沉默下来,他收了剑,一言不发。 良久他才抵着女子的额头缓缓开口,“最后一次烟铧。确保他安全后,你要立刻回来。” 鸣烟铧颔首,见卫黎不生气了便干脆地朝他摆手,“再会。” “……我还没说要走。” “哦。”于是烟铧拿一副“你不走还要干什么啊”的眼神去看他。 卫黎抿了抿唇,又瞥了眼殷旬,殷旬冲他笑着摆手,“再会。” 卫黎:“……” 这下卫黎是真的想砍人了。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话,转身离去。 师父没有阻挠他来找烟铧,恐怕也是算到了这个结果吧。 只是卫黎不懂,殷旬潜入冰池必定没有逃过鸣阡鹤的法眼,如今烟铧又一次去魔界找殷旬,师父也没有丝毫的阻拦。 这些细小的举动都让卫黎隐隐有一种荒谬的错觉——师父似乎有意在偏袒这个魔族。 明明师父最讨厌魔族了,为何会对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魔族几番相让…… 这边卫黎暗自思忖着,另一边,卫黎走后的院子气氛有些诡异。 鸣烟铧修补好被卫黎披碎的结界,目光停在了殷旬手中的剑上。 “以后不要气他了。” 女子淡淡地开口,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殷旬收了剑,讶然看她,“烟铧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鸣烟铧不解,如果这点事情都生气,不说鸣阡鹤会不会把她一辈子按在冰池里戒骄戒躁,恐怕几万年下来,她自己就把自己气死掉了。 “我是故意的。”殷旬永远会在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后不加掩饰地立刻承认。他从后面抱住女子的腰,凑到她耳边,像个妒妇一样的开口,“我也想成为烟铧最亲密的人。”方才鸣烟铧对卫黎说的那句“我们是最亲密的人”让殷旬吃味。 “你从前答应过我,要对我好,对我最好。” “是。我确实对你最好。”鸣烟铧点头,“如果现在抱着我的是卫黎,他不会全身骨头都完好无损。”他会立刻被自己摔出去。 不过卫黎也不会这么抱着她就是了。“抱抱”是双方濒死或是难过时才有的奖励。 “这是说烟铧喜欢被我抱的意思吗?”殷旬开心了,侧脸在女子耳朵上蹭了蹭。 “不喜欢。这样黏糊糊的很难受。”鸣烟铧转身拍了拍殷旬,“所以你什么时候放开我。” 殷旬一噎,默默依言克制住了放开她。 “烟铧,我虽然嫉妒,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殷旬掸了掸衣袖。 “当初我劝你回天界之后不要再来寻我,所虑并非鸣领主,而是卫黎等人。” 鸣烟铧不解,“天界对卫黎的流言早就堙没,我隔了百年才来的魔界,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并非流言。”殷旬抬手,“就算鸣领主不将你关入冰池,凭卫黎之手段,文昭司君秦易文之才智,平息这等流言不难。” “我担心的是,你会因为我同他们有了嫌隙。” 男子脸上一片忧虑无奈,“这些年虽然提倡三界平等,可我说到底只是个肮脏卑贱的魔族,你身为上神,与我交往过密不好。” “实不相瞒,东海公主已经找过我一回。从她言语中不难看出,”殷旬搭上女子的手,叹气,“她已经因为我对你有了怨怼。” “原来她来找你了。”鸣烟铧思忖道,“待我有了空闲,立刻去向她赔罪。她有找你麻烦吗?” “我找了她麻烦。”殷旬扬起笑脸。鸣烟铧便知道他又捉弄人了。 “我身体最近并无大碍,你还是早些回天界,向鸣领主请罪为好。”殷旬抿唇,“鸣领主法力高深莫测,这三界没有什么是能瞒过他眼睛的。我那点小伎俩他恐怕早已看穿。” “不可能。”鸣烟铧想都不想就否认,“师父如果知道了,你现在就不会完好地站在这里了。” 殷旬摇头,“鸣领主已经上万年没有出过东陵宫了。我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恐怕是他不屑于亲自出手处理我一个小小的魔族。” “至于卫黎那边……”他顿了顿,“我会亲笔书信给他,向他解释,以免他对你心存芥蒂。” “不行。你身体的事情如果被他知道了,就算是我也未必能保住你。” 今天看似她三言两语把卫黎打发走,可如果卫黎决心除魔,请了帝君的圣旨调兵遣将攻打魔界的话,鸣烟铧是不能抗旨的。 “我自然不会把这事情告诉他。”殷旬勾唇,眉眼柔和地深深望着烟铧,“三界之中,我只相信烟铧,我只愿意把秘密告诉烟铧一个人。” 鸣烟铧大为感动,差点没拉着殷旬起血誓,想告诉他自己绝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殷旬弯眸,笑得温柔和善,“我会适当斟酌。只求卫黎神君不要对烟铧有误会就好。” 鸣烟铧忍不住心里感慨,殷旬对卫黎真好,这么温柔。明明卫黎上一刻还对他刀剑相向,他却能放下一界之君的架子,实在是位难得的谦逊贤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奶油味甜话梅、芋圆奶盖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零九章 “卫黎, ”秦易文照例推开东陵宫的书房, 他一手簿子一手毛笔, 显然是处理公务到一半就赶过来。 “这魔界为何突然送来三千匹战马和一万两黄金?你和他们签订什么合约条款了吗?我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消息在我这。”卫黎手上的笔不停,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份信, “殷旬亲笔信。” “魔君亲笔信?”秦易文错愕,“那为何在你这里?”不该呈现给帝君么。 卫黎叹了口气,“我昨天冲动了,跑去找了烟铧。” 秦易文猛地睁眼,他立刻明白了原委,嘴里喃喃,“侥幸、侥幸啊。”卫黎孤身入魔界,若是殷旬起了杀心, 他根本无法回来。 当下他顾不得说卫黎莽撞,急忙将那信拆开来看,边看边念, “愿意往后每年都向天界上供五百万两黄金……” “你怎么看?”卫黎瞥他。 “魔族虽然低贱卑劣, 但殷旬身为一界之君, 却对你一个还未登基的储君用词如此谦逊, 不管他真实用意是什么,明面上他是想修好的。”更别提昨天卫黎还对人家莽撞无礼,殷旬没有立刻杀了卫黎, 已经是海量了。 “这信中说,魔族内部对他虎视眈眈,他是不得已才借用烟铧, 绝无任何歹意。”秦易文拧眉,“殷旬所言非虚,魔族皆是一群只知道嗜血杀戮的东西,听说最近魔界的大臣都在张罗选拔储君一事,殷旬确实是水深火热了。更何况北境之战刚刚结束,不易频繁战乱。” 卫黎接话,“那依你之见?” “应该答应他。好言好语地答应他。”秦易文开口,“殷旬将信直接送到你的手里而不是帝君手里,这举动可有意思了。” 证明了殷旬已经将卫黎视为了下任帝君。 “帝君继位,从来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事情,而是牵扯三界。如今魔君都站在你这边,卫黎不可将这一筹码往外推啊。”秦易文笑道,“要知道,最近那位风花雪月地大少君,可好几个月没碰他最爱的琴了。” 卫黎凝神思忖,片刻后点头,“好,那我立刻回信殷旬。” “且慢。”秦易文起身,“不仅要答应他,这信上所说的魔界每年向天界上贡五百万两黄金一事,必须严辞。” “这是为何?”卫黎讶异,“他主动向我天界俯首难道不好么?更何况两起战事后国库空虚,有这些钱也能缓解一阵。” 秦易文负手轻笑,“卫黎,我们这些年的大小战乱,是在和谁打?” “魔界。” “是了。连我们天界都国库空虚了,魔界的国库又是何等的景象?” 卫黎听他继续说。 “殷旬淫威尚在,他要求魔界给天界纳钱,想必无人敢大肆反对。可往后呢?” “五百万两金子不是小数目,魔界第一年拿得出来,第二年拿得出来,第三年第十年都拿得出来。” “可若是持续上个千年……”秦易文走到卫黎身前,“千年之后,那殷旬退位一个人独自逍遥去了。那么魔界还要不要继续向天界交钱呢?” “不交,那天界众神就会觉得魔界有反心,群臣激愤,你新君上任根基不稳,是战还是不战? 交,那这么多年国库空虚的魔族承担不起,他们被逼的只能操起干戈,不是向凡界烧杀抢掠,就是同我天界大战一场。” 卫黎恍然大悟,背后隐隐一片濡湿,“易文,若是没有你,我恐怕已经酿下祸事。” “不,这正是殷旬目的所在。”秦易文笑着叹气,“他给咱们挖的好坑呐。再过几天,他自己拍拍屁股找个地方游山玩水,乐得看那些从前针对他的魔族和我们天界两败俱伤。其心叵测啊。” “烟铧落到这样的人手里……”卫黎自语着,眉心一跳。 “这倒不必担心。”秦易文摆手,“他现在不得不依仗烟铧。” “一个魔君,居然不得不讨好天界的上神来自保。殷旬倒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讲了那么多话,他有些口渴。东陵宫没有侍从,便也无人上茶。秦易文直接拿了卫黎的茶盏,“但是为什么殷旬抛起了和他一起从魔宫里出来的弥笙箫江愁枫之流,反倒选择了烟铧?我猜想按照殷旬多疑的性格,恐怕早就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好好调查过烟铧了。” “那又如何?”卫黎问,“你之前不是劝我将烟铧和他分开么?” “那是从前。”秦易文掸了掸手上的信纸,“如今我倒是放心了。” “什么意思?” “你看这信上所言,他为了烟铧不惜擅闯冰池。卫黎啊,你是不知道对于魔族来说,鸣领主是什么样的存在。可是殷旬居然胆敢跑到鸣领主的家里,可见他对烟铧是存了真情的。” 卫黎冷哼一声,“他是怕烟铧废了,也就没人护着他了。” “非也非也。”秦易文勾唇摇头,“只是一个群魔虎视眈眈地隐患,都让殷旬惶恐地四处寻求庇护。况且他手下的可用之人无数,殷旬却偏偏舍近求远找了烟铧。这无一不说明,殷旬是个贪生怕死又小心谨慎的人。” “因为怕死,所有有一点点的隐患都让他心急如焚、寝食不安。 因为谨慎,所以他绝不相信任何人,哪怕要花费无数的时间精力,也宁缺毋滥。” “这样一个人,会因为手里的棋子有可能被废,而冲动地把自己送入虎口么?” 卫黎听着,感叹道,“洞若观火,不愧是有军师之名文昭司君。” 秦易文心里叹气,他抖了抖手上的信,“这封信我还得带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明日再还给你。” “好,你去吧。”卫黎起身送他出门,“易文,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几万年交情了,你还同我说谢?”秦易文笑着睨他,“当初你和烟铧把我从战场上一路背回来的时候,我可曾说过一句谢谢?” 他踏上祥云,略一拱手“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处理公务吧。” “好。” 两人别过。然而已经到了家门口的秦易文却倏地掉头,朝西边赶去。 西边,南宫逸的洞府。 一身书卷气息的男子捏紧了手里的魔君亲笔信。他目光暗沉,面色肃然。待到南宫逸门口后,不顾小厮地阻拦,将自己的令牌塞到对方手里后就急匆匆朝后院赶去。 后院南宫逸正下腰舞剑,长剑似水,飘逸灵动,没有杀气地剑舞里一步步都是华丽的招式。 “易文兄?”察觉到来人之后,南宫逸收起了剑,笑着迎上去,“大老远的,怎么突然来我这,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来不及准备。” “大事不好。”秦易文面露焦急,顾不上和他客套。 “怎么了,”南宫逸挑眉,指向一旁的石凳,倒了茶给他,“出什么事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秦易文从天界东极赶来西极,横穿了整个天界,这对身体文弱修为一般的文昭司君来说,实在是负担不小。 他喝了口茶定了定神,随后开口道,“魔界要举兵啊!” 南宫逸一愣,“这话从何说起啊?” 秦易文便将殷旬的信给他说了一遍。 “照你所说,殷旬有意和我们天界修好,而且态度诚恳,怎么就成了打仗了?” 秦易文摆手,“殷旬是有意和我们修好。可魔界不是殷旬一个人的魔界。正是因为他想要和我们修好,所以这才侧面来提醒啊。” “我真是闹不明白了。”南宫逸笑着问道,“易文兄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信上分明一个战字都没有啊。” “那殷旬送来了三千匹战马。” “那又如何?” “之前是我疏忽了,现在才想起来,容领主下凡历劫去了。”秦易文看向他,“这信上虽然没有战字,可却说了魔界如今四大领主都各自为政,私养兵马,蠢蠢欲动。 这表面上是在向卫黎诉苦,说自己多么的举步维艰。但不要忘了,我们天界有战神,魔界也有战魔。” “你是说江愁枫?”南宫逸笑容淡了些,他眉头渐锁,显然是在思索。 “正是。”秦易文继续道,“殷旬自己的兵马尚且嫌少,送黄金就罢了,却还要给我们再送三千战马。” “我当时就觉得纳闷,一万两黄金算不得什么贵重物,送给卫黎一个人倒也好说。可是三千匹战马,足以组建一支骑兵队,他若是敬献给帝君也就罢了,为何要给一个储君,以私人的名义送三千匹战马?” 秦易文指着信,“直到我看到了信,才断定,所谓的领主们私下养兵,指的是江愁枫一人而已。” 南宫逸反应过来了,“江愁枫和容前辈交好,所以一直对帝君仇视。莫非江愁枫是想趁着容前辈下凡历劫的这段时间,杀了帝君替她报仇?” “没错。”秦易文俯身,“容前辈在天界的时候,再三阻拦江愁枫开战。但是如今容前辈不在了,江愁枫也就开始着手了。” 南宫逸震惊道,“这等大事,得立刻奏明帝君。不过你为何不告诉卫黎?” “这正是我苦恼的。”秦易文苦笑,“我若是将这件事告诉帝君,帝君问我从何得知,我该如何回答?” “当然是……”南宫逸一顿,跟着沉默下来。 魔界的君主绕过天界的君主,直接同储君交流,还送给了他三千匹战马。这对于即将退位而疑心愈重的帝君来说,就是卫黎按捺不住,勾结了殷旬准备篡位了。 “怕和卫黎说了他又要烦忧,我只好来找你。”秦易文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臣子不好当啊,一天到晚都是麻烦事。 南宫逸跟着叹了口气,随即又疑惑道,“不过殷旬写得这么晦涩不明,就不怕我们都没看出来么?” “谁知道呢。”秦易文仰头,对着天长叹一气,“毕竟是自己族人的突袭。赢了,身为魔君的他没什么损失;输了,也不干他的事,责任全在江愁枫。” “他大概只是看在烟铧的份上,才好心的提一提。看懂了,是他卖我们个人情,看不懂,他也无什么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 殷旬:哎呀呀,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嘛。 (转身苦笑)烟铧,我这么好心,又是送金子又是提醒他们会有战乱。可他们居然把我想的那么坏。罢了,这种被人误解的日子我也习惯了,谁让我是魔族的魔君呢…… ☆、第一百十章 殷旬收到卫黎的信后, 忍不住笑着感叹。卫黎虽然稚嫩, 可他用人这方面还算不错, 颇有辉光的作风。 这信显然是让秦易文看过了,那么自己的好心提醒不知道那位聪慧过人的文昭司君有没有看出来。 他将信叠好放进抽屉里, 坐在椅子上思忖。卫黎这些年办事利索,但他终究只是办事,说白了就是执行帝君的命令。 故而他虽然能力出众,可他只是站在臣子的角度思考,没有换个角度,从一个君主的层面深思过。说白了,就是还缺少历练。 众人都道如今的帝君昏庸,可殷旬不这么以为。 当年年轻的帝君手段何等的雷厉风行, 这才能在刚刚继位的时候就赢民心、平四海、威慑蠢蠢欲动的魔族。 天界在他继位的两万年间,大小战事不断,却没有民声怨道, 这就说明, 天界哪怕经历那么多次大战, 依旧财力雄厚——起码安抚百姓的钱是足够的。 看似这些都是卫黎秦易文和几位能臣到底功劳, 可大家都忘了,这些人都是帝君上任后,一手提拔起来的。 帝君退位在即, 这段时间不止是卫黎举步维艰,老帝君又何尝不是? 若他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励精图治、大刀阔斧地开天辟地, 那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帝君不愿退位不愿放权。 在魔界,魔君到了退位之际还不肯离开这个位置的,就会成为碍事的存在。上任魔君,就是死在了殷旬的手上。 天界大概不会那么直接的弑君,可结果也相差无几。不过是把明面上的杀戮引到了地下罢了。 更重要的是,人们在见识过如此昏庸无道的帝君后,才会对新任的帝君抱有极大的期望和扶持之心。 否则等卫黎继位之后,处处都将被人同上一任帝君的丰功伟绩所比较,难免有些前朝老臣会轻视于他。 殷旬点唇,卫黎这些年恐怕不太好过,在卫黎眼里是帝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才总是给他布置艰难的命令。 就如这次北境和领主丹作战,帝君竟然为了陪帝后游玩而把这么紧急的公务压到第二天才发下去,甚至还因为不满卫黎之前办事不利从而克扣他的兵马。 别说卫黎恼怒,就连智慧过人的秦易文也心生无奈。 可要同为君主的殷旬来看,他却能明白帝君的用意。 一切看似荒唐艰巨的任务,那不过都是在打磨下一任帝君。 耽搁一日军情、只给三万士兵,就算是北境沦陷、三万士兵都死了又如何? 在现在的帝君眼中,没有什么是比天界的下一任主君更重要的。一切的一切都得给天界未来的主君让步,别说一个北境,就是整个北方、就是三十万大军他都在所不惜! 为何只拨三万兵马,因为他要让卫黎知道,斩草除根种因得果,上一件事情没有办好,留下的后患就会赔上无法估计的损失。 整个天界都得交到卫黎的手里,帝君这个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点的错误都容不得。 血气方刚的卫黎,在帝君眼里,实在是太冲动了。他必须让卫黎好好的痛一痛,必须让卫黎日后处理每一件事情时都回想起那段日子。 卫黎是帝君一手培养的储君、是从数万神仙中选定的继承人,帝君比疼爱亲生儿子还要关心着卫黎。 帝君辉光一生只有两件事放不下,一是他的妻子,二是就是天界。 为了妻子,他当了一回暴君,抛弃理智的处置了容想云。而为了天界,他将自己化成磨刀石,狠狠地磨炼未来的天界之主。 哪怕背负恶名、哪怕遗臭千古、哪怕那个他呕心沥血灌溉的孩子最终视视他为仇敌。 天界一共八位帝君,不论哪一位都是流芳后世,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之下才有了现在的天界——傲于三界强大无双的天界。 第九代的帝君,绝不能逊色于任何一代! 卫黎,绝对不能有一点瑕疵!从前辉光犯过的错误卫黎不能犯;从前辉光没有做到的事情卫黎要去完成。 若说这届帝君,一辈子唯一做过算得上昏庸的事情,那就是容想云一案。 辉光并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他是天界帝君,是绝不能有错的。故而他将错就错,明面上时常打压容想云,暗地里却把鸣烟铧朝容想云身边推。 鸣烟铧和容想云交好,卫黎就能和容想云交好。 四大领域绝不能和帝君交恶,否则一旦拥兵自立,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一代算是彻底得罪容想云了,但这个问题不能留给下一任。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帝君成功了。容想云疼爱鸣烟铧,自然也不会对卫黎如何,等日后卫黎登上王座,韶华将会是他最有力的靠山。 帝君早年最厌恶结党营私,可他唯独赞成卫黎秦易文南宫逸交好。每回前去凌悦玥所在的东海的钦差一职,不是落在卫黎身上就是落在鸣烟铧身上。 看起来是这几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官场上事情繁杂,有多少兄弟父子都会渐渐的反目成仇。 几人在天界侍君上万年,从来没有遇到冲突的公务,甚至每次卫黎率兵,秦易文都会被任命为军师。 那其中怎么会没有帝君的手笔。 除了历练卫黎,他也在暗中帮着卫黎结交日后的股肱之臣。有些人是名和利都无法笼络的,必须靠着感情作为羁绊。 未来的卫黎,文有秦易文,武有鸣烟铧,人有南宫逸,财则有韶华、东海。 已是再不欠缺什么了。 殷旬叹气,论培养人才,他及不上帝君半分。就像他不会那么精心培养他的继承人,魔界在他眼里,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是这些苦心,卫黎恐怕只有自己登上帝位后,才会慢慢明白。在那之前、可能在老帝君陨落之前,卫黎都会对他心存不满。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殷旬放在桌上的手收紧为拳。觊觎到了烟铧身上,不管卫黎能不能领悟帝君的苦心,他都绝不能让卫黎领悟到! 从前他无所谓鸣烟铧的未来,只是觉得两人能偶尔一起出来游玩就够了。 但现在的殷旬贪图更多,他绝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烟铧和什么少君联姻。 倘若帝君一意孤行,卫黎又一直忠心耿耿的话,那殷旬不介意让少君婚后暴病。 当然了,按照烟铧的性格,自己刚刚娶进来的少主子死了,她也不会开心。 所以最好还是从开始就杜绝这种事。 卫黎不能忠心,卫黎得反,卫黎得为了烟铧而反。 殷旬点了点桌面,是时候添一把火了。希望他那三千匹战马,不要白送呀。 …… 鸣烟铧不知道只是两封信就让双方想了那么多,她看了殷旬寄出去的信,也看了卫黎的回信,只觉得都不错。 殷旬用词诚恳,态度真切;卫黎回信恭敬,拒绝了送上门的金子。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和气一团共图大业,多好。 鸣烟铧想着,陪殷旬在小院子里炼药。 说是炼药,其实她就负责站在后面看着。连火候都是殷旬亲力亲为,完全没有需要用她的地方。 这日,她照例跟在殷旬屁股后面,观看完了坐着炼药的殷旬、弯腰浇花的殷旬、蹲着拔草的殷旬后,结界外出现了陌生的气息。 鸣烟铧离开蹲着拔草的殷旬,兀自前去查探。 院外,是一个仰着头小心朝里面张望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白嫩嫩的小手抓着身侧的衣服,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眨啊眨的,分外可爱。 “那、那个。”见有人出来,他眼睛一亮,抬起头看向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鸣烟铧,脆生生开口,“请问魔君大人在吗,我是九狐山的七七。” 鸣烟铧还没说话,院里就响起殷旬的声音,“进来吧。” 殷旬擦掉手上的灰尘,看着乖巧朝自己走来的少年,眸色渐深。 呀,倒是忘记这一茬了。 当初在五行地狱的水阵中,他答应帮鸣烟铧驯一只九尾红狐送给她。鸣烟铧走后,他专门去九狐山挑了一只,命人特别训练,一转眼那只小狐狸都这么大了。 当初他只当烟铧是挚友,因此还细心地记挂着鸣烟铧身边没有宠妾,得找个血统高贵漂亮的九尾狐才行。 这少年是九狐山翁主的嫡七子,父亲是一族族长,母亲身上甚至还有一半的龙族血脉,比当初客栈里的那只狸猫精简直是云泥之别。殷旬挑来挑去,才勉强觉得配得上给鸣烟铧暖床了。 殷旬叫人调。教的时候,也一并要求了房中之术,务必让自己的挚友方方面面都满意。既能做宠物,也能当姬妾。 现在这本来该是讨女战神欢心的礼物,却因为殷旬的心境改变,而变得有些尴尬。 不送,就是食言;送了,心里不舒坦。 “魔君大人。”被训练了一百来年的小狐狸露出耳朵和九条毛绒绒的尾巴,像是一团华丽的火焰一样在身后律动,惹眼得紧。 听说自己未来的主人喜欢半兽的模样,乖巧聪慧的小狐狸在见到殷旬时,就去除了一半伪装。 殷旬瞥了眼鸣烟铧,果然看见女战神眼睛都亮了起来。一双黑曜石似的瞳孔粘在那九条红尾巴上挪都挪不动。 她侧转身子,突然开口,“殷旬,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送我的,是不是?” 向来不记琐事的鸣烟铧,忽然就把百年前殷旬随口提的那句话给记了起来。 殷旬看着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狐族少年,又看了眼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的鸣烟铧。沉默半晌,半笑不笑地点头,“啊……是、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卫黎要谋反当然容易。帝君早就把整个天界的人都往他身边推了 ☆、第一百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殷旬的原型就是殷旬啊他不是妖族,就是个普通的魔族,生下来就长成人形。 弥笙箫也不是羊,只是单纯头上有羊角而已啦得到男宠的第一天, 烟铧离开了殷旬。 她忙着回去安置小狐狸, 跟殷旬说了声有事叫她就回了东陵宫。 殷旬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良久无言。 连卫黎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只狐狸做到了。不知卫黎要是知道了, 会作何感想。 送出男宠的第二天,男宠自己哭着跑回来了。 殷旬坐在椅子上,手里翻着书,少年就跪在他脚下抹眼泪。 “魔君大人,七七没有福气,实在是伺候不了神君。” “嗯?烟铧待你不好?”殷旬目光不离书页,一腿屈膝一腿向前伸直。 调。教地很好的小狐狸立刻朝前爬了两步,乖巧地在魔君伸直的腿上揉捏轻捶了起来。 “神君、神君待我很好。就是……”他欲哭无泪地将尾巴放出来, 殷旬余光扫了一眼,噗嗤一下就笑了出声。 本来火红华丽的九条尾巴,现在有了七种颜色, 一条绿一条蓝一条紫的, 乱七八糟地看得人眼睛疼。 见殷旬颤抖着肩膀笑, 少年更委屈了, 他呜呜地啜泣,“七七虽然只是一只卑贱的妖族,可也是九狐山翁主的嫡子。神君让我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可七七不想要被这样耍弄。” 狐族爱美,殷旬又是特地挑的皮毛水滑的小狐狸,估计平时少年对自己那身皮毛就爱惜的不得了。 “你还真是娇贵。”殷旬笑够了, 食指勾着少年尖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他盯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了一会儿,心下感叹。他当初见鸣烟铧在刀法上霸道凌厉,估摸着若是在床笫之间也是个霸道的主。所以特地叫人教了这只九尾狐怎么哭,势必要哭得好看,哭得让人愈发暴戾。 可惜呀,特地为烟铧打造的宠物,这一百年都白学了。以后还是他哭给烟铧看吧。 “啊,在这里。” 熟悉的女声从窗外响起,少年抖了抖身子,像是听到催命咒一样,趴在殷旬的大腿上哭得更惨了,“魔君大人,七七不要、不要回去。” “瞧把你吓的。”殷旬挑眉,“你可知三界有多少人排着队想侍奉烟铧神君么。” 七七不说话了,就一个劲哭着摇头。 鸣烟铧推门进来时,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少年上一句话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女战神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难过。 她又被讨厌了。 “怎么办烟铧,这畜生不听话,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么。”殷旬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她。鸣烟铧摇头,“罢了,让他回去吧。” 少年瞪大了一双眼睛,忙不迭是地朝两人一拜,然后急忙朝九狐山逃去。 “真是不识抬举。”殷旬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摇头,“就连我为了同烟铧在一起都花了好大的力气呢。” 鸣烟铧恹恹地坐到殷旬身边,“是我不好。” “烟铧怎么会不好。”殷旬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把玩,“烟铧最好了,都怪那畜生蠢笨。等下次我再寻其他好的来赠给烟铧。” 鸣烟铧不置可否地点头,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 两人安静地坐一会儿,鸣烟铧瞥向自己被殷旬拉去的手。男子手上的皮肤比她要光滑细腻许多,像是玉石一样凉冰冰地来回在自己手上揉弄。 鸣烟铧瞧着他翻来覆去地玩自己的手,勾起了好奇心,“好玩吗?”她也伸出另一手去戳了戳自己。 “好玩。”殷旬点头,拉着她另一只手握住不放了。 “殷旬,你的手好滑,和凌悦玥一样。”两人对坐着,一起低头看交缠着的手。鸣烟铧觉得舒服,主动去抓他的手指。 殷旬的手,是弹琴浇花的手,几乎不怎么握兵器。不止形状漂亮修长白皙,还染上了花叶子的味道。鸣烟铧那双常年提刀挖尸体的手一下子就相形见绌。 殷旬由着女子新奇地把玩自己的手,用额头去蹭她,“我的脸更滑,烟铧要摸摸吗?” “不用了,”鸣烟铧很有自知之明地拒绝,“我会痛疼你的。”每次她摸凌悦玥的脸,凌悦玥就要尖叫,“鸣烟铧!你的手是磨刀石吗!我要毁容了!” “不会弄疼我的。”殷旬欺身,拉着她的右手抚上自己的侧脸,凤眸半睁,瞳中的碧色也朦胧起来,“和烟铧贴着,很舒服。” “殷旬,不要勉强自己。”煞风景地声音一本正经响起。 殷旬抬头看她,望着那双黑曜石似的明眸,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还不到时候…… 如此这般,两人又在殷旬的小院子里虚度了一个月的时光。 某一天早上,鸣烟铧打开房门,忽然见院子里趴着一块庞然大物。 此物外貌似牛,头上只有一只眼睛长在鼻子上方,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吐息之间还有隐隐的火光。 “喜欢吗,”月牙白袍的男子笑眯眯地拍了拍这狰狞的庞然大物,“给烟铧找的新宠物。” 鸣烟铧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蜚?”凶兽之神蜚,传闻它所到之处河床干涸,寸草不生。一度令人闻风丧胆不敢接近。 “对。”殷旬点头,屈指掩唇笑道,“我觉得很适合当坐骑。在战场上也能帮衬烟铧一二。” 蜚兽那只铜铃眼对着鸣烟铧,屈膝跪下,口中吐出浑厚如钟的声音,“蜚,见过主人。” 鸣烟铧满脸严肃,义正言辞道,“殷旬,这是你们魔界的四大魔兽之一,我不能夺你所爱。” 殷旬眨眼,“我不爱它呀。” “啊,”鸣烟铧想了想,“那好吧。” 女子上前和硕大的巨兽对视,突然伸手撸了一把牛脸上的白毛,蜚兽愣了下,收回手的女子也愣愣的。 “毛绒绒的……”鸣烟铧盯着自己的掌心呢喃,然后又撸了几把。 殷旬见鸣烟铧高兴,便安下了心。 他早就看出来鸣烟铧不仅喜欢活物,而且不挑。上到大鹏下到蚂蚁,她都喜欢。果然就算是在别人眼里狰狞丑陋的蜚兽,她也心生欢喜。 那边鸣烟铧双眼亮晶晶却面无表情地来回摸毛,等牛脸上的白毛都被她撸下来几根后,她才想起来正事。 “殷旬,帝君召我去玄鸿宫议事,我要离开一阵子了。” 殷旬蹙眉,“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一个多月,我奉命要去凡尘界,暗中保护历劫的容前辈。”鸣烟铧对着他道,“你若是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在凡尘界,找你发麻烦的魔族也不会轻举妄动。” “好。”殷旬想都不想就点头,“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来找我。” 鸣烟铧颔首,试探着爬上蜚兽的背,俯身歪道它耳边,“你能飞吗?” “可以。”蜚兽伸直四肢,站了起来。仿佛是一座小山拔地而起,牛蹄刨了刨地,带起不少尘土。 “去东陵宫。” “遵命主人。” 一人一兽倏地朝天边飞去。殷旬负手站在院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女子踪影后,才转身回房。 这次的分别比起上次好受,起码有期可待。 …… 天界·玄鸿宫 “父君,儿臣不愿意嫁于鸣烟铧。”丰神俊朗的大少君跪在白玉地板上。他的几丈之外,是高坐龙椅的帝君辉光。 中年人模样的帝君俯视着自己的大儿子,“不想嫁她,难道你有本事娶她?” “儿臣也不想娶她。”辉贺道,“儿臣只愿如母后一样,沉浸在音律之中,并不想婚配。” 帝君双手放在两旁的龙头负手上,缓缓沉声道,“我看不是音律,而是这把椅子吧。” “父君,”男子猛地抬头,双眼无辜地睁大,“儿臣绝无此意!” “贺儿啊,”帝君起身,踱步朝殿上跪着的男子走去,“你是我的嫡长子,是我同你母后的第一个儿子,你平时怨父君对你不闻不问,从来不关心你。” “儿臣、儿臣不敢。” 帝君停在他身旁,笑了一声,“可是你错了,父君了解你,比你自己了解自己都要深呐贺儿。” “是 。”辉贺低头,恭敬道,“父君明察秋毫,莫说儿臣,就是整个三界,父君都了如指掌。” 辉光摆手,“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虚的话还是省省吧。” 他瞥向规规矩矩的男子,“你可知道,为何你身为少君,可储君之位却是卫黎的?” 辉贺抿唇,半垂的眼睛里划过不甘,嘴上却恭敬道,“自然是因为卫黎能才出众,比儿臣更适合储君之位。” “你说对了一半。”辉光抬手挥袖,“你之所以不是储君,因为你心胸太窄,目光太短,魄力太浅。” “是……”辉贺咬牙,听辉光笑道,“看看,看看,连你的父亲说点你的缺点,你都能气成这副模样。” 他话锋一转声音猛地冷了下来,“就你这样还敢妄图君位!天界若是交到你的手里,我这两万年积累下来的一切都得被你耗的一干二净!” 辉贺急忙跪下,“父君息怒,儿臣……” “你是个什么东西,”辉光眯眼,“你为了讨我的欢心,这么多年刻意模仿你母后,弹琴吟诗。可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哪有你母后的半分神姿!” “你当你这些年的小动作我都不知道么。”帝君转身,转着手上的一枚扳指,声音低沉“你拉拢官员、贿赂各地领主、往卫黎身边塞细作,这些我不反对。你毕竟是我的儿子,该有点自己暗中的助力。” “可你这个蠢货,做事做得不堪入目,人家都把这些告到我这里来了,你还以为人家是你的心腹!”他猛地转身指着地上的男子怒不可遏大声喝道,“我在位两万年,从来未见过你这般的蠢材!还自以为是地妄想君位。我辉光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父君,父君……”辉贺哭着抱上了辉光的腿,“儿臣蠢笨,是儿臣对不起父君的教诲。” “你是对不起我。”辉光目视前方,不看脚下涕泗横流的男人一眼,“这天界,是多少代圣君的努力,才有了现在的天界。你叫我如何放心把偌大的天界交到你手里?这岂不是叫我…无颜面对云灵山下的众君英魂、无颜面对千万天界子民么。” “儿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辉光叹了口气,“现如今,我不到五十年就将退位。卫黎虽然稚嫩,可好在身边可用之人繁多,一时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你母后。” 他弯下腰,伸手捏住男子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贺儿啊,你已经对不起父君了,不会想再对不起你母后吧?” 辉贺愣愣地看着男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呐呐道,“儿臣自然不会。” “那就好。”辉光点头,眉眼间松缓了一些,“那就嫁到鸣烟铧家里,虽然有可能得委屈你做妾,可鸣烟铧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不会对你不好的。” “父君!”辉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您、您要让儿子嫁给鸣烟铧做……妾?” 他愣神了片刻后,猛地朝辉光磕头,“不,儿臣死也不愿意委身他人!” 辉光眸色渐深,冷冷道,“我刚才的话,你是没听进去了?” “不,儿臣只是……”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顾念着父子情分了。”辉光倏地抬手,五指成掌扣在男子的头上,灵力运转,辉贺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帝君,“你……” 摄魂术……魔族才会使用的邪恶之术,为何天界的帝君会…… 辉光冷哼了一声,对上儿子震惊的神色却不多解释。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两万年,有些东西,是不得不去沾染的。 不到片刻,帝君收回了手。而跪坐在地上的辉贺瞳孔涣散,无一点光彩,整个人就如傀儡一般,面无表情。 “走,陪我去见见你母后。”辉光负手离去。地上的男子像是没和辉光发生过任何争吵一般,恭敬乖巧地应道,“是。” ☆、第一百十二章 辉光没有直接进帝后的寝房。他站在外间, 对着水银镜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眼的时间里, 脸上的皱纹缓缓退去, 松弛的皮肤重新绷紧,有些偏黄的肤色也渐渐白皙。 再次睁眼时, 镜中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就如现在的卫黎一样面若冠玉,丰神俊朗。不,就算比起有天界美男子之称的南宫逸都要胜出几分。 他低头理了理衣服,脸上露出几分红晕,仿佛见到爱人的少年,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 确定好头发没乱之后,帝君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华美的寝房。这整座宫殿里的饰物无一不是天上地下的稀世珍宝, 就连帝后床边的脚踏,都是砍了禁地内的神树所造。 落着轻纱床幔的床内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夫君, 是夫君么?”声音温婉柔媚, 听得人心中一紧。辉光连忙快步走到床边, 隔着床幔坐下。 “是我。”他眉宇柔和, 哪怕隔着床幔,眼神也是一片的似水柔情,换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是如何爱慕着床幔后的女子。 床幔的相接处伸出一只纤细莹白的小臂, 辉光急忙托起,却被那只纤细的手扯住了袖子。 “夫君,听说你要把贺儿赐给烟铧?” 辉光凤眸微眯, 眼底划过一丝戾气。那个废物果然跑到他母后这里乱说话了。 面上他却柔声道,“是啊,烟铧是个好孩子,和我们贺儿很相配呢。” 伸出床幔的那只小臂抬起,辉光意会,俯身将自己的脸贴上,由着女子轻轻地抚摸他的面颊。 “烟铧确实是好孩子,我也喜欢她。可我总觉得,贺儿同她没有夫妻相。”女子顿了顿,接着道,“他们一个痴迷乐律,一个天天舞刀弄枪,日后处不到一块呀。” 辉光覆上女子的手,笑道,“这可未必。我倒觉得这一文一武可谓绝配。更重要的是,贺儿爱慕烟铧已久了,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他一把罢了。” “哦?”抚摸着男子面颊的手指微顿,“贺儿喜欢她?” “自然。烟铧在冰池里的那些日子,可把贺儿逼疯了,你没见他连最爱的琴都无心弹奏了么。” 女子有些迟疑,“可我怎么……” 辉光按住她的手,“你若不信,我唤贺儿进来,让他自己跟你说。” “嗯。” 很快,门口响起了辉贺的声音,“儿臣见过母后,请母后圣安。” “起来吧。” “谢母后。” “我听你父君说你心悦烟铧已久,可有这回事?” 辉光面上一片平静,“是,儿臣对烟铧痴心已久,特请父君为儿臣做的媒。” “果真如此……” 辉光抬手,对着辉贺道,“你下去吧。” “是。” 等辉贺离去后,他才对着女子笑道,“你看吧,我就说。” “他昨天才来求我不想同烟铧在一起,怎么才一晚就变了呢。” “你呀,真是一点都不懂男人。咱们贺儿是害羞了,害怕这强加的婚约让自己心上人不满呢。” 女子闻言笑了,“原来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怎么会。”辉光捧起脸上的柔荑,温柔地亲吻,“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再叫这些事来烦你。” 奢华的宫内,一片脉脉温情。男子眼中的痴迷,隔了一万多年还是分毫未减,一如既往。 …… 鸣烟铧回到东陵宫把自己的大牛拴在鸟笼旁边后,就和卫黎一起朝玄鸿宫赶去,面见帝君。 “烟铧,你的发冠呢?”坐在三眼白驹拉的车上,卫黎向着身着黑白官服的女子问道。 “啊……”鸣烟铧眨眼,摸了摸自己头顶,“忘记了。” 扎头发的还是她那根暗红色的发带。 卫黎无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备用的给她,“你先暂且用我的,以后不要那么冒失了。” 鸣烟铧几百年都未必见一次帝君,难得面圣还不上点心。不过话说回来,她每次上战场的战甲也得是卫黎帮她带着的,她总是自己提着把刀就上了,马匹、战袍、大旗都有无所谓。 鸣烟铧低头带发冠,一百年不戴,弄了半天把头发勾得毛毛躁躁。卫黎伸手帮她去弄,一边动作一边开口,“今天帝君召见,如果我没有估错是谈联姻的事。” “联姻?”鸣烟铧低着头等他给自己带发冠。 “是。”卫黎松手,退开了一些坐好。看着自己的双生,解释道,“还有五十年不到帝君就将退位。为了笼络我,他想将大少君赐给你。” “哦。”鸣烟铧去摸自己发冠中间镶着的大宝石,滑滑凉凉的。“我更喜欢小少君一点。” “你喜欢小少君?”卫黎侧目。 “对啊,我还给他当过骑射师傅呢。”鸣烟铧语气里透出骄傲,满满都是莫名其妙的自豪,“他第一次上场也是我带着的。” “所以你想娶他?” “不想。”毫不犹豫。 卫黎:……那你说个什么。 鸣烟铧接着道,“我不能娶大少君。他那么文文弱弱的,我怕吓着他。”秦易文虽然也是个文弱书生,可两人打小接触,相互之间都很熟稔。少君就不一样了,算是半个主子,不管是嫁还是娶,都得小心翼翼的侍奉着。 简直就是请了尊菩萨摆在房里。 “所以今天帝君如果谈起此事,你直接拒绝,不用委婉。”卫黎正色道,“剩下的话我会来圆,你只管表明态度就好。” “好的。”鸣烟铧点头,她本来就不会委婉。 三眼白驹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玄鸿宫宫门。两人下车,并肩朝大殿走去。 进入殿内,这些年常常迟到的帝君却早已坐在主座上等候。他身旁立着一白色华服的男人,正笑意吟吟地望着从门口走来的两人。 鸣烟铧瞥了他一眼,有种见到了殷旬的错觉。 说起来这位大少君也喜爱弹琴,是乐坛有名的才子,不知道比起殷旬来如何。 “臣卫黎、鸣烟铧见过帝君。”两人跪下行礼。帝君立刻招两人起来入座。 帝君只要不发火的时候,那张脸还是挺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就像个儒雅的中年人。只是一发火就是大发雷霆,常会见血。尤其是这一千年来,愈发的阴晴不定了。 因此鸣烟铧很同情卫黎,每天都在这样的人屁股后面转悠,卫黎一直没被斩首真是个奇迹啊。 “贺儿啊,给两位奉茶。”辉光抚着自己的胡子,对着鸣烟铧道,“烟铧的身体怎么样了?”他指的是从冰池出来后的恢复情况。 鸣烟铧颔首,“臣已大好。” 说话之间,那华服男子已然走近,倒了茶水递给她。鸣烟铧接过道谢,鼻子却皱了皱。 她闻到一股魔族禁术的味道。 对上男子的双眸,鸣烟铧有一瞬间的迟疑,难道这是那些文人骚客新流行的熏香?味道奇奇怪怪的。 视线接触的刹那,男子白皙的脸颊涨起了红晕,脉脉地瞄了鸣烟铧一眼,然后转身又回到了帝君身旁。 鸣烟铧:“……” 她默默地把茶盏放下,没了喝茶的胃口。 卫黎手指收紧,情况不妙。原本也极力反对这桩婚事的大少君为何突然变卦?难道是想以烟铧做要挟,威胁自己下台么。 帝君抚着胡子,满意地笑了两声,“如何啊卫黎,他们俩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你就别再推脱了吧?” “我没有有意。”鸣烟铧慢吞吞地开口,她瞥了眼卫黎,见他脸上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安心了下来。 卫黎说了,她不用委婉。 “也是。”辉光毫不恼怒的点头,“我这儿子啊,实在是不成器,除了那张脸皮能看,就没有什么可用的地方了。” 卫黎俯身,“帝君说笑了,大少君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在乐坛上赫赫有名。倒是烟铧,一介武夫,大字不识,何德何能配得上大少君?” 鸣烟铧面无表情。 她在殷旬那里听殷旬夸自己听惯了,现在居然还有点不服气。 “卫黎,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辉光抬手,“这不肖子师承帝后,几千年下来呢,也学了个皮毛,弹得曲子还算入耳。婚后可以弹琴为烟铧解解乏。” 卫黎余光瞥了眼鸣烟铧,鸣烟铧立刻意会,“我不喜欢听琴。” “那就让他帮你操持家务。” “我没有家务。” 帝君几次三番被顶撞,面色有些阴沉了。卫黎立刻作势低喝道,“放肆!鸣烟铧,这里是九天之上,不是军营!竟然敢对帝君出言不逊,给我跪下。” 鸣烟铧二话不说利索地跪下,目光直直对着上方,眼神清明,“臣出言不逊,还请帝君赐罪。” “不过就算是帝君赐罪,臣还是要说,臣不想和大少君结为夫妻。” 帝君眼神明明灭灭,他睨了一眼卫黎,卫黎当即起身,拱手道,“这顽石愚笨不堪,臣立刻把她押往刑部好好惩治一番。” 辉光下巴微抬,良久道,“我本是一片好心,想着烟铧这些年为天界立下汗马功劳,这才想把亲子赏赐给她。既然她不乐意,那便罢了。” 他起身,“此事往后再议,你们跪安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奶油味甜话梅、长音月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十三章 从玄鸿宫回去的鸣烟铧并没有好受, 她总是能听见从门外传来软绵绵的琴声绕着自己。 鸣烟铧是块货真价实的石头, 就连殷旬弹琴她听久了都觉得无聊, 更何况这莫名其妙来的琴声。让她烦不胜烦。 虽然她不出门,辉贺也进不来, 但每天坐在东陵宫正门口弹琴,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别的不说,把留在这和卫黎彻夜商讨公务的秦易文给整的憔悴了一圈。 本来在卫黎书房待上十天半个月是个常有的事情,结果到了第三天,蓝衣书生就面色苍白地扶着额头离开了。 “卫黎啊,我不是听不得琴曲,”他临走之前对着卫黎道,“只是这琴空洞无神, 还没刀剑争鸣的声音来的好听。这么好好的琴和曲子,都给糟蹋了,矫揉造作得我实在是耳不忍闻。” 被迫听了三天三夜, 文昭司君有些头昏眼花, “你听听, 可有人用织布的方式来弹凤求凰的?” “不是我定力不够, 若他是在这里擂鼓还好说一些,可这般亵渎名琴佳曲,我不提剑砍他, 已经是忍辱负重了。你若有事,只管来我府上找我,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告辞。” 很有文人傲骨的文昭司君虚弱却愤懑地走了, 卫黎站在门口,一边是离去的友人,一边是半个主子的辉贺,他一时间左右为难。 秦易文虽然平时什么事情都很好说话,斯文和气得很,但是一遇到这种风流雅事就十分认真。 再加上他当初被提拔的时候,就是因为帝君赞赏他的书生本色不畏权贵,所以这么多年来,他面上同各个官员相处融洽,实则心里自有一股清流的傲骨。就是对着卫黎,有时也会指着他大骂糊涂。更别提这个有虚名却无实权的少君了。 秦易文这边,卫黎劝说不能。 但是门口的这位少君,也不知道是吃什么药了,不管他好说歹说,都不肯离开。 毕竟对方是大少君,自己是异姓储君。两人位置尴尬,卫黎也不好强来,只能无奈的由着他去。 “烟铧,你干什么去?”卫黎正苦恼着,却见女子提着刀从门内走出,一副要出行的模样。 “我去见殷旬了。”鸣烟铧直截了当,“再会。” “你又去见殷旬?”卫黎拉她,“还有一个月你就要去凡界执行任务,这段时间还是待在东陵宫吧。” 鸣烟铧点头,“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下一刻她执着刀鞘指向旁边对着自己弹琴的男子,“这个,太吵。我出去避避。再会。” 卫黎:“……”明明是个武夫,却比文人还要不给人家面子。哪来的这么大傲气。 看着已然远去的鸣烟铧,卫黎头痛扶额,一个二个都出去避避了,他却不能走。否则也太不给少君脸面了。 卫黎叹了口气,剩下这五十年,难啊…… …… 殷旬再次见到鸣烟铧的时候有些惊讶。他起身相迎,眼角眉梢里都是欢喜,“烟铧,你怎么提前来了。” “帝君要我娶少君,我抗了天命,来你这里避避。”鸣烟铧毫不提防的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殷旬,反正也不是机密。 “哦?那位有天界乐坛第一雅士的大少君辉贺?”殷旬抬眉,“听他弹一首曲子,可是要花上万两白银的,烟铧你可真是不知趣儿啊。” 鸣烟铧皱眉,面色凝重,“天界的乐坛已经衰落至此了么……” 殷旬噗嗤笑出了声。 随即鸣烟铧疑惑道,“可是我觉得凌悦玥的琴都比他弹得好。”叮叮咚咚的力道很足,节奏欢快,听得人高兴。她也没见过凌悦玥榜上有名。 “你若是把这句话告诉她,东海公主肯定特别高兴。”殷旬笑着调侃。 “不对。”鸣烟铧眼眸中泛起了凝重,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倏地抬头,拉住了殷旬的手,“殷旬,对我施个摄魂术。” 殷旬眨眼,“嗯?” “你来。”鸣烟铧将男子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 “烟铧,摄魂术是魔界禁术,轻则抹去人的记忆,重则炼制傀儡。”殷旬眯了眯眼,“你这般相信我?” 他俯身凑到鸣烟铧耳畔,私语道,“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留在魔界。”声音缱绻危险,气息喷洒在耳朵上,麻酥酥一片。 鸣烟铧眼底一片清明,“殷旬,我相信你。” “哦?”殷旬微怔,心底有止不住的欢喜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 两人四目相对,女战神下颚微抬,兀地一股傲然之气荡开,中气十足道,“凭你的功力,能奈我何?” 殷旬:“……” 喉结上下动了动,殷旬闭上眼睛,“好,我明白了。” 他默念咒诀运气魔力,烟铧很快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强硬地钻入脑内。她皱了皱鼻子,瞳孔收缩,“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殷旬停下,“什么味道?” “我前几天在少君身上闻到了这个味道。”鸣烟铧抿唇,“果然是魔界的禁术。” 她起身思索,“难怪秦易文说他弹琴像织布,没有一点用心。原来是被人施了摄魂术。”身为傀儡,怎么可能用心。 殷旬一愣,他将手藏入袖内。迟疑地看向鸣烟铧,“烟铧,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 “当年我刚刚继位,照例向天界帝君有所表示。所呈礼单中,有一本是魔界古籍,上面记载了不少魔族的禁术。”殷旬道,“本想天界众神光明磊落,是瞧不上这种东西的。送过去只是表示诚心,以防两界开战。现在看来……” 他拉住鸣烟铧的手,摇了摇头,“啊,我就是随口一提。不过是个气味而已,说不定是大少君新进的熏香呢,他可是出了名的雅士。” 鸣烟铧面色更加凝重。“不管是不是,我都得告诉卫黎。” 天界帝宫里出现了魔族禁术,此事非同小可。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让频繁出入玄鸿宫的卫黎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她转身朝屋里走去,殷旬看着,嘴角微微勾起。 卫黎必反。 瞧瞧,他多么贴心,连替卫黎篡逆的名号都想好了——帝君辉光使用摄魂禁术,蛊惑人心。 卫黎就算不反,这根钢丝时时刻刻勒着他的心,早晚有一天会让他不堪负荷。 风光霁月的男子伸手在亭内的琴上无意义地拨了拨,立刻溢出两声轻响。 本来还想将那两个痴心妄想的天界少君杀了,现在看来,留着他们对自己更加有利。 在卫黎彻底反逆之前,他倒是得好好护着那两位少君啊…… 说实话,殷旬以前从未这般谋划过天界。臣子们倒是不停催促,怪他继位上万年却没有一点建树。殷旬听了也就忘了,最后实在不耐烦,自己搬了个小院子云游四海。 谋划天界? 那多累啊,就算得到了天界,又有什么用。天界的奇花异草他想要的都有了,没什么可图的。 况且辉光也算是识趣,没有必要鲜少对魔界发起战事。 殷旬觉得这样挺好,两边和和气气的,大家相安无事多好啊。何必搞那些金戈铁马,费钱费时还费力,到头来有什么用呢。该死的还是死了,不是魂飞魄散,就是轮回转世。所以能活着的时候,还是要轻松安逸一点好。 是故殷旬这一生,一共就谋划了两件事。一是在魔宫里死里逃生,斩杀了上任魔君,自己取而代之;二就是鸣烟铧。 现在他开始对第三件事上心了——逼着卫黎谋反。 卫黎不反,烟铧就绝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只要卫黎能反,若是辉光赢了,趁着天界内战两败俱伤他挥师而上,可以威胁辉光将烟铧给他。而在烟铧那里,殷旬一直是个虚有其名的魔君,他大可以把起兵的全部责任都推到部下。身上,就说是他们一意孤行,自己实在阻拦不了。 如是卫黎胜了,他之前同卫黎修好,已经拿出了那么大的诚意。更何况卫黎不比辉光,也是支持三界融洽的,这样一来只要烟铧愿意,卫黎就不会多加阻拦。 那些披露辉光这些年阴私的证据已经伪造好,只等适当的时机送到卫黎手中。不管哪边赢了,殷旬都可以坐收渔利。 唯一让他担心的变量是鸣阡鹤。 殷旬点了点下唇,但愿鸣阡鹤能再放任他一回。 毕竟,他夏旬可是那个人最后的嫡亲血脉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纽枯禄·火锅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十四章 照例和殷旬虚度了一个月的悠闲时光后, 鸣烟铧得赶赴容想云的转世身边了。 她带着殷旬一起往目的地赶去, 两人坐着殷旬的飞舟赶路, 在船上殷旬向她询问了这次任务的情况。 “这次有点特殊。”鸣烟铧将秦易文给她的锦囊递给殷旬,“你知道容前辈一万多年前因为她妹妹的事情被天帝丢去魔界了。” “是。” “这次容前辈转世成了一个凡界的仙门弟子, 因为天资聪颖手段了得,步步高升,很快成为了那个门派的掌门。” “那不是很好吗?”殷旬问。 “是,而且那个凡界的仙门还叫做韶华派。” “韶华派?”殷旬讶然,“和天界南边的韶华属地有什么关系吗?” 鸣烟铧想了想,决定从头给殷旬解释,“是这样的,之前在天界禁地的时候, 我跟你说过凡界有一个叫做玄鸿门的门派。” “烟铧说过,因为那个门派飞升了不少人神,所以帝君特地把自己的宫殿名赐给了它, 以示嘉奖。”殷旬还记得当初鸣烟铧的话。 “事实上不止帝君, 天界各大神君仙君都会赐名给凡界的地方。”鸣烟铧举例, “比如说, 凡界就有两座城池是以卫黎的名字命名的,一座叫卫城,一座叫黎城。生活在里面的百姓会供奉卫黎, 而卫黎有空也会下到那两座城中看看,顺便赐下一些福泽。” 殷旬立刻举一反三,“所以这韶华派是被容领主恩赐过的仙门?” “是的。” 他好奇道, “那烟铧有赐过名的地方吗?” “有。”鸣烟铧点头,“一般荣升神君的时候,都会选一个凡界的地方庇护。我也有座烟铧城,因为我不太会同凡人相处,所以都是交由卫黎和秦易文打理的。” “原来是这样。”殷旬眸中露出丝丝新奇,鸣烟铧见了,“你也想要吗?” “我是魔族,不会有凡人供奉的。”殷旬摇头。 “没关系,”鸣烟铧拍拍他的肩,“这样吧,我把我的烟铧给你,以后改名叫旬城好了,还省得我两界来回跑。” “真的?”殷旬碧眸亮了亮,鸣烟铧就知道殷旬的性子一定对自己没接触过的东西感兴趣。 “我从不戏言。” 两人聊着聊着离了题,殷旬又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这次容领主到底遭遇了什么劫难?” “帝君向来和她不和,这些年容前辈的韶华隐隐有了脱离帝君掌控之势。于是帝君在她的簿子上动了手脚,把一万多年前的苦难又重来了一遍。”鸣烟铧说完又慢吞吞地补充道,“这是我听秦易文给卫黎说的。” “重来一遍?”殷旬问道,“怎么重来?” “转世了的容前辈也有个妹妹,这个妹妹和玄鸿门的掌门私奔了。转世的容前辈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就被玄鸿门的掌门设计陷害,丢去了魔窟。” “烟铧说的魔窟,是魔界和凡界交叉的那段过渡地带?” 那里虽然也算是魔界,但只有低等的魔物在那里生存。而且那些魔物大多十分孱弱。 可这孱弱是对于天界和魔界的人而言的,对于凡界的那些修士来说,这些魔物嗜血疯狂,十分难以对付。 一个修士被丢到了魔窟里,基本就是没有活路了。 “是的,所以我这次就是在容前辈被丢进魔窟之后保护她。” 不算很难的任务,简直可以算是轻而易举。只要让容想云活着出魔窟,鸣烟铧的任务就算完成。 “听起来不难,”殷旬看向她,“那在容领主被丢进魔窟之前,烟铧还有什么必须得做的吗?” “没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鸣烟铧是在容想云下凡后的三个月才来的。此时的容想云不过九十余岁,刚刚坐上掌门的位置,离被丢进魔窟还有整整一年。鸣烟铧想了想后摇头,“隐身站在她旁边等就好了。” “既然还有那么久的时间,我想去烟铧送我的城池看看。”殷旬撺掇着她丢下公务陪自己玩。 没有卫黎在一旁拘着,鸣烟铧没有多少反对的心思,立刻就同意了。 反正还有一整年,去旬城玩个三五天,也不会耽搁。 两人一拍即合,二话不说调转方向朝旬城驶去。 因为限制,其实殷旬是不许进入凡界的。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凡。此时的魔君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奇地打量四周的人群,化成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新奇。 “那就是凡人吗?”他差点想去戳一戳路过人的脸,总觉得只要自己一碰,那人的血肉就会从脆弱的皮肤里爆开来。那一定手感很好。 “是的,所以你不要乱碰。”鸣烟铧瞥了眼他蠢蠢欲动的手指,“凡人是很脆弱的,一定要小心避开,不要让他们撞到你。”否则殷旬身上的魔气就会侵入他们的身体,石药无医。 “好的,我不乱碰。”殷旬把手收在袖子里,规规矩矩的很乖巧。但是眼睛还是会时不时瞥一眼他觉得奇怪的凡人。 “他们是不是在看我?”走到城门口,殷旬有些迟疑地问道。 在门口排队等着进城的两人总是会有人朝他们打量,殷旬摸了摸脸,他并没有暴露什么魔族的特征呀。 鸣烟铧转身,上上下下看了遍殷旬,很有经验地安慰他,“没事,就是你穿的太好了。城郊这块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以为你是个有钱人。” “我确实很有钱。”殷旬弯眸,“富可敌国。” 那身月牙白的华袍在天界可能普通不出挑,但是放在大多着灰色调的布衣百姓中,就像是一轮皎皎明月,华光万丈。更别提殷旬头上的玉簪,一看就不是什么凡物。 相比之下,同样一身黑色布衣、头发用根布条条扎着的鸣烟铧就不一样了。在百姓的眼中,俨然是哪家的贵公子带着家仆护卫出来游玩。黑衣的是护卫。 这也是鸣烟铧不娶亲的原因,听说大少君每日用的墨都是墨龙的龙涎,一个月的开销能把鸣烟铧在天界积蓄下来的一万五千年的月俸都花没了。 当然她本来也没留下什么积蓄。从前打仗,遇上缺少军饷的事情实在不少。别的将领都是咋咋呼呼地跑去庭上闹事,鸣烟铧嫌和那些官员扯来扯去费时又麻烦,索性就拿自己的积蓄出了。 等打完仗之后,上边能补给她就补,不补就算了。 秦易文虽然和她算是青梅竹马长大,但是每次遇到这种事情从来都秉公无情。 文昭司君拿着满是亏空的账本,带着一群文官来鸣烟铧门口哭,“烟铧啊,天界实在是没钱了。要知道,连我自己都是三个月没拿到俸禄了。”秦易文一脸的苦不堪言,“不过你别担心,虽然这个钱一时半会儿不能到位,但是我已经奏明帝君,给你讨了个天大的赏赐。” 他说着脸上又露出笑,“帝君圣喻,以后你在内宫行走不必去刀卸甲,可以拿着兵器入内了。” 鸣烟铧疑惑,“可我不去内宫啊。” “诶,”秦易文满脸不赞同,“这不是你去不去的问题,而是帝君信任你。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的殊荣啊。就是你师父鸣领主,都没有这样的特权。烟铧,帝君和天界都十分信赖你啊。” “是啊是啊。”秦易文一说,门外哭穷的百官也跟着奉承,“恭喜烟将军,贺喜烟将军啦。” 鸣烟铧只好被推着迷迷糊糊点头答应了。 所以哪怕她几乎没有自己的花销,可上万年下来,也没有什么积蓄。 秦易文每次都走得高高兴兴,赞不绝口。“烟铧不愧是我天界第一战神,忠心耿耿不屑名利,我回头一定要奏明帝君,好好嘉奖你。” 鸣烟铧:“哦……” 卫黎有时候看不下去,对着秦易文道,“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秦易文微笑,“好,那这位子我让给你。你请。” 不是秦易文真的故意克扣,只是天界处处紧张,每每战后帝君就不顾众臣反对,把波及战乱的地方十年、百年的免税。百姓是富裕了,可国库空虚,一旦涉及钱的事情就很难调度。 不止鸣烟铧,秦易文对谁都这么个说辞。往往要等上十几年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完全了清上一场战事留下的空缺。 鸣烟铧每月的月俸最多也就是自己买点丹药法器什么的,秦易文卫黎等人还得时常宴请官员,一坛好酒就是半个月的月俸。 大家表明风光,其实私底下想换把兵器都难。 女战神的贫穷超乎了殷旬的想象,他趁机再次开口,“烟铧,你若是来魔界,我每月给你三十两黄金的月俸,只要你陪我种花就好了。” “我不来魔界也陪着你种花了。”鸣烟铧看他,“你要把之前的补给我吗?” “其实我也就是顺口一提。”殷旬面不改色地改口。 “不过……”他弯着眸子,牵起女子的手按到自己胸口,“我可以把殷旬送给你。” “我养不起。”鸣烟铧诚实道,“卫黎罚了我十年的俸禄,殷旬浇花的灵液太贵了,我付不起。” “没关系。”殷旬握着胸口的手,温柔地缠上她的指尖,“殷旬不会计较这种俗物的。殷旬只想和烟铧在一起。” “好吧。”鸣烟铧点头,“但是我得回天界,你院子里的植物不是不能经常搬动的么?” 男子温柔深情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他接着温柔浅笑道,“殷旬永远在院子里等着烟铧。” “比起我,你还是更在意植物们是吗?” “殷旬没有这么说哦。” “殷旬,做人要坦诚。” “烟铧,做人不要把话说死。” “殷旬,我是石头,不是人。” “真巧,我是魔族。” 作者有话要说: “那等师兄成神了,我就建一个殷旬城,让所有人都来瞻仰师兄。” ——第四十五章 谢谢纽枯禄·火锅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十五章 两人说话之间已是进了城, 熙熙攘攘的灰色人群里, 殷旬那身月白牙耀眼非常。 鸣烟铧提议隐身飞到空中看一眼就回去, 殷旬不肯。他低头蹙眉,语气落寞, “烟铧,我上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玩,已经是一万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一百年前我们才刚在韶华和魔界西北玩过。”今天鸣烟铧依旧十分耿直。 “啊,原来已经一百年了么……”殷旬抬头,面露苦涩,“这一百年没有你的日子,我又是孤家寡人,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独自面对心怀叵测的魔族。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度日如年么。” 鸣烟铧:“……”她见殷旬都快哭了, 在他背上顺了顺,“你不要难过了,我陪你玩就是。” “真的?”男子立刻笑逐颜开, “方才听他们说今晚会有夜会, 烟铧陪我去看?” 鸣烟铧沉默, 有一种自己上当的错觉。 两人找了间客栈休息——鸣烟铧休息。她要入定, 殷旬要去下面逛逛。鸣烟铧施了层结界在他身上,以防他魔力失控暴走,否则这座凡间的城池就立刻灰飞烟灭了。 “你不要买太多东西回来。”鸣烟铧注意到一路走来时, 殷旬对周边小摊十分好奇,她本来无意干预友人的事情,但还是提醒道, “凡界的东西都不怎么坚固,稍微磕磕碰碰,用不了十年就会坏的。” 殷旬听话地乖巧点头,“好,我就只是看看,不会多买的。” …… 鸣烟铧闭上眼睛入定,她沉下心来的时候是十分专注的,在房间里设下了禁制,除了殷旬没有人能进来。等她运行好最后一个周期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睁眼后的鸣烟铧看着殷旬拿着块布对着自己比划。 “烟铧。”殷旬见她睁眼,立刻放下手中的绸缎,指了指她身旁,“你喜欢哪块?” 鸣烟铧转头,一眼有数十匹布匹堆在她身边,堆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 “我挑了好久,把这座城里最好的布料都买来了。”殷旬笑眯眯地开口,“你喜欢哪一块,我帮你做衣服。” 烟铧翻了翻,莫名道,“不都是白布吗?”有什么区别。 她这话出口就想起了从前跟两朵小花道歉的场景,立刻改口,“我喜欢你身上穿着的那种。” 殷旬刚刚沉下来的眼眸就立刻明媚了,他将这些布匹都收进储物的玉佩里,“凡界没有,我回去给烟铧做。”殷旬坐到她旁边,“就按照我的样式来裁好不好?” 鸣烟铧无所谓地点头,“都行。” 虽然她挺喜欢自己现在穿的这套的,既耐脏又利索。但是她无意为了件衣服再和殷旬扯太久,穿就穿着吧。大不了打架之前把那飘飘乎乎的外套脱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便出了客栈,去看所谓的凡界夜会。 “我不明白。”鸣烟铧一边侧肩避开迎面走来的人,一边道,“明明凡人从前晚上绝不会出来的,为什么现在那么多人。”那时候的凡人,可是十分害怕夜晚的豺狼鬼魅的,一到晚上就开始往自己的洞洞里缩。 “大概是因为他们终于认识到,人类早晚都会回归黑暗吧。”街道旁边挂着的八角灯笼,晶莹剔透地十分精致,殷旬看了忍不住感慨,“凡界的这些小玩意比天上地下的都有趣多了。” 鸣烟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啊,我们又不需要灯笼。”大家都能夜里视物,在墙壁上飘着个火苗装装样子就行了,因此也没谁专门研究这种小玩意儿。 一路人挤人,只能看见满满的人头,空气中满是凡人的污浊气息,鸣烟铧有些难受。她看了眼旁边的殷旬… 殷旬呢? 她立刻放开神识,细细捕捉那人的气息。终于在一个巷子口找到了。 鸣烟铧挤着过去,见殷旬正和一个扛着大棒子的老头交谈,那老头抗的棒子末端插满了红色的小棒子,笑呵呵地从殷旬手里接过一块碎银。 “这是什么?”鸣烟铧指了指殷旬手上的小红棒子,她嗅了嗅,闻到一股甜中带酸的味道。 “这个叫做糖葫芦。”殷旬也盯着自己手里的山楂串串,“听说不止佳人才子妇孺孩童,就连凡界的帝王都很喜欢。” “这么厉害?”鸣烟铧震惊,就算是金银珠宝、功法秘籍都未必能让人人喜欢。这个亮晶晶的红棒子居然有这般神奇的力量。 “烟铧要尝尝吗?”殷旬把它往前递了递。 鸣烟铧点头,面色敬重里带着好奇。她低头,就着殷旬的手含住了第一个红丸子,咔嚓——糖衣破碎,整个丸子被她都咬了下来。 含着丸子的女战神左脸突。起了一个包包,她含了一会儿,见糖衣还没有化开,便直接用后槽牙咬了下去。 “如何?”殷旬问。 鸣烟铧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变得十分纠结。她缓缓咀嚼着,卡拉卡拉糖衣咬碎的声音从嘴里传来。过了片刻,等她把整个红丸子都吞咽下去后,眼神深幽。 “我到底不是人族。”恐怕并不能理解这糖葫芦的美妙之处。 殷旬见此有些好奇,自己跟着在鸣烟铧咬过的地方咬下了第二颗红丸子。 鸣烟铧:“如何?” 殷旬:“我到底是个魔族。” 两人对凡界的美食都不太能理解,但是见来来往往的凡人手里有不少都拿着根糖葫芦的,于是殷旬把竹签塞给烟铧,“你瞧,大凡妙龄女子都拿着这个。说不定是人界的规矩,烟铧也要遵守才行。” “我不是妙龄女子。”鸣烟铧塞还给他,“给你,你笑起来比小姑娘都好看。” “可我是男儿身。”殷旬再次推到鸣烟铧手里,“烟铧不要推脱,万一不守规矩引起了大乱就不好了。” 鸣烟铧:“……好吧。” 手里的红丸子串串,与其说是好吃倒不如说是难吃非常,鸣烟铧只要一看到那亮晶晶的红色,那股不脆不软的触感和甜腻且酸涩的味道就浮现了出来。 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了嫌弃的神色,黑衣黑发的女战神僵硬地举着个糖葫芦,接着陪生性活泼的魔君四处瞎逛。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来凡界身体不适应的原因,今天殷旬不稳定的魔力再次失灵了。现在的他法力微弱,不到平常的一成。 在鸣烟铧第三次弯腰捡起殷旬被人踩掉的鞋子后,她忍不住朝天上抛出飞舟,提着殷旬把他塞到飞舟上。 “坐着,看。”鸣烟铧指了指下面,让飞舟飞得很低,可以把街上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漂亮地飞舟缓缓在人头上方驶过,因着被烟铧隐了身,不怕被凡人发现。 她站在夹板上,被上方的夜风一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下面空气太过污浊,差点让她作呕。 被迫上船的殷旬从上往下俯视后,有些讶异,“凡界的人好多。”置身其中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着整条街密密麻麻的人,他才有些感慨,“就算是天界魔界加起来,也没有凡界的人族多吧。” 天界入门难,魔界杀戮多,确实比不得人族的数量。 鸣烟铧见他眼神又往别的地方望去了,便调转船头往殷旬看的地方驶过去。 殷旬笑道,“烟铧可真是深得我心。” 鸣烟铧不语,其实这种事情她做的得心应手,常年跟在卫黎身边,她很习惯看卫黎的眼色行事。 就如之前拒绝帝君联姻一样,卫黎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跪下说话了。 不过鸣烟铧没有意识到的是,她是习惯于看自己双生的眼色,可除了卫黎之外,她看不懂别的了。 殷旬,是例外。 殷旬看的是条河,飞舟行驶过去后,两人见河边聚集了许多人,大家似乎在写着什么。河上漂浮着点着灯火的纸睡莲。 “这是什么?”殷旬问。 “放河灯。”鸣烟铧倚着船上的栏杆解释,“凡人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灯上,然后放进河里。他们觉得这样愿望就能被神灵看见保佑他们梦想成真。” “那会实现吗?” “不知道。”鸣烟铧摇头,“我没注意过这个,但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些灯上的愿望。” 殷旬想了想,倏地挥袖,抛了一朵金莲入水,随后将载着他们的飞舟幻小,直到手指大小后落在那朵金莲上。 岸上的人虽然看不见隐身了的飞舟,却能看见那朵金莲,一时惊呼迭起,不知道是哪来的神物。 “你做什么?”鸣烟铧问。 “这是我的河灯,”殷旬弯眸,精致到阴柔的脸被旁边河灯的灯火涂上暖色,“不知道天上的神明能不能看见我的愿望呢。我可是把这万年金莲都祭出去了,要是还不能实现,就伤心了啊。” 鸣烟铧知道这金莲是稀罕的宝物,更何况殷旬爱花如命,连鸣烟铧说错了一句话都得给他的小花赔不是。 “你有什么愿望,”鸣烟铧便道,“不管有没有土地神在看,我都去找秦易文帮你实现。” 殷旬拉起她的手,垂眸,“不需要文昭司君,烟铧也是神啊。” 鸣烟铧恍然,“对,我也是神,你说出来我帮你。”她说后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她也是能帮人偿愿的一方大神了。 “我想要的,已经放在这金莲上了。”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殷旬抬眸,眸中是河上的点点星火。那双在魔界黑暗中浸淫了上万年的凤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温暖过。 “烟铧……”他低声轻语着,“我想和烟铧一直在一起。” 鸣烟铧想了想,觉得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最重要的是—— “殷旬,我想起来了。” “嗯,什么?” “河灯上的愿望是不能告诉别人的。”面无表情地女战神慢吞吞道,“否则是不会实现的。” 含情脉脉的殷旬:“……” “不过没关系。”鸣烟铧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冲天,“这是凡人的把戏,你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我现在就可以立誓,今后一定同你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殷旬温柔的笑容有些僵硬,之前酝酿的感情突然就没了,他屈指掩唇,喉结上下滚了滚,轻笑一声,“好,生死相依。” 如墨的夜幕上此时炸开了烟花,绚丽缤纷地散开落下,张牙舞爪地在整个夜幕上肆意绽放。 两人被巨大的声音吸引,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烟铧,容领主为什么叫你烟花儿?”殷旬忽然开口。 “哦,容前辈就这样。她还叫师父鸣仙鹤呢。” “那……”男子朝身旁的女子移了半步,“我也想这么叫你。” “随你。” “烟花儿。” “嗯。”女子轻轻点头。两人一起望着缓缓流动的花灯,自己也置身花中,一时间朦胧梦幻,不知岁月几何。 气氛正好,鸣烟铧伸手,“殷旬,有件东西我一直想给你。” 殷旬偏首弯眸,笑容干净纯粹,“我觉得糖葫芦还是烟花儿拿着比较稳妥,不用给我了。” “哦……” ☆、第一百十六章 两人在旬城待了三日, 随后立刻赶往容想云的所在之处。 殷旬看着在空中入定的鸣烟铧, 忍不住再一次问, “我们就这样在容领主头顶上待一年吗?” “殷旬,你太浮躁了。”盘腿浮在空中入定的鸣烟铧把她师父的话再次搬出来, “你的魔力不稳,正好趁这一年静心调息一番,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殷旬低头,看了看下面也在入定的容想云转世,感觉飘在人家头顶有些不适应。 但日子实在太无聊,只能围着容想云打转,他只好也闭上了眼睛,开始默默吸收体内的天凰草。 鸣烟铧分了两丝神识分别落在容想云和殷旬身上, 随后开始了一心一意的入定。 两人隐了身,每天都浮在容想云的头上。鸣烟铧不知道殷旬是什么感受,反正对她而言入定个几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好像只是一晃眼就过了一年。 一年后, 容想云妹妹同玄鸿门掌门私奔, 而刚刚成为韶华派掌门的容想云被人陷害, 打晕了丢进魔窟。 殷旬每天入定的时间不长, 他趁着别人不注意,把韶华派后山山脚开垦出了一块田地,开春的时候在里面撒了从厨房得到的白菜种子, 现在里面的白菜已经个个都十分水灵了。 韶华派的弟子偶尔路过,也就当是哪个老师傅种的地。修养很好的仙门弟子们既没有把地封了也没有偷偷来挖白菜。 于是成功大丰收的殷旬邀请鸣烟铧来品尝他的汗水结晶。 鸣烟铧以前没怎么吃过白菜,她挑了颗最大的捧住, 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看着咀嚼满嘴菜叶、双颊鼓鼓的鸣烟铧,殷旬期待地问,“怎么样?” 鸣烟铧一边嚼一边点头,“比那个糖葫芦好。” 汁水甘甜清香无比,不愧是殷旬种的大白菜。 鸣烟铧和殷旬蹲在满田的大白菜里,黑衣的女战神面无表情却动作极快地一口口咬着大白菜,两颊鼓鼓的有点像啃松果的松鼠。月牙白的华袍男子就蹲在她面前,笑眯眯十分开心地看她吃。 殷旬漂亮的凤眼都弯了起来,点了点脚下的土地,“凡界的水土和种子能种出这样已属不易。等回去后,我专门辟块地来给烟花儿种。” “不用。”鸣烟铧摇头,她又不吃这些,也就是现在图个新鲜。 “就当我给神君的上贡。”殷旬道,“我可是给卫黎神君孝敬了一万两黄金和三千匹战马的呀。” 鸣烟铧咯嘣咯嘣咬掉白菜帮子,“你给他那么多马干什么?” “以防不测。” 这不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测暂且不提,吃完白菜又在田里观察殷旬浇水的鸣烟铧倏地抬头。殷旬见她如此,便问道,“可是容领主出事了?” “嗯。她被丢进魔窟了。”鸣烟铧起身,“走。” 鸣烟铧并不能改变容想云这生的轨迹。魔窟是容想云心境突破修为暴涨的一个转机,从魔窟里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容想云和之前可谓是天壤之别。 鸣烟铧要做的,只是在她快死的时候保住她一口气罢了。 进入魔窟后,眼看着有一只形状诡异的低等魔族扑向昏迷的紫袍女子,鸣烟铧当即抬手,只见躺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显出一道金光,立刻将那魔族弹了回去。 心有不甘的魔族又试了几次,最后无功而返,恹恹离去。 容想云要在这魔窟里待上整整二十年,二十年之内鸣烟铧都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两人每天趴在飞舟上往下望,只等容想云出了状况就出手相助。 鸣烟铧倒是无什么所谓,依旧是早上练刀晚上入定,但殷旬却没了可种植的土地。 魔窟这个地方虽然算是魔界,但高阶魔族不会来这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谁来管管,一直荒芜至今。 听说从前三界互通有无的时候,这里还十分繁荣。后来人界慢慢和天界魔界疏远,作为交通枢纽的魔窟也就荒废了。 殷旬看着这么大的地方,有些惋惜。 当晚他做了决定——开荒。 就像是打理五千年前天界和魔界的战后边境那样,让绿色铺满每一个角落。 鸣烟铧听后震惊不已,“这里起码有半个领地大,种树要多久?” 殷旬安慰她,“种树不需要多久,久的是等树木长出来。” “不行。”鸣烟铧还是不同意,你把这里种得和我们初识的那个地方一样了,容前辈就不是渡劫而是登仙了。 “我会收敛一点。”殷旬保证。 “不行。”鸣烟铧坚持,“我这阵子犯事太多,不能再乱来了。” 殷旬有点失望,“那好,我听烟花儿的。” 于是两人的飞舟上就出现了很多盆栽。每天鸣烟铧面无表情地从花花里探出头来,又面无表情地把头缩回花花中,久而久之,身上和殷旬一样染上了股植物的清香。 她低头在自己身上嗅,有些嫌弃。 “烟花儿不是很喜欢我的味道吗?”说出这话的殷旬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害羞,还把袖子递到鸣烟铧鼻子下。 鸣烟铧摇头,“你身上好闻。我身上怪怪的。” 然后殷旬看着女战神将惊蛰拔出,拿刀身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 “我还是习惯惊蛰的味道。”她抹完才满意地颔首。 “我见过爱香的天神在衣服上熏香,也见过嗜血的魔族往身上淋血。”殷旬愣怔,“擦刀还是头一遭见。” 遇见新鲜事的魔君又开始心动,把手伸出去,“惊蛰的味道好闻吗?” “一般般。”鸣烟铧见他这副姿势,就也拿惊蛰在殷旬伸出的袖子上抹了抹。 殷旬收回袖子,自己埋在里面闻了半天,什么都没闻到。 说话这会儿功夫,衣衫褴褛的容想云又被一头魔兽扑到。抹衣服的惊蛰还未入鞘,鸣烟铧顺势长刀一横,一道刀风凌厉的砍在魔兽的爪子上,鲜血四溅,去了它一只前蹄。 那边容想云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匕首,她之前怎么刺都刺不动这怪物的鳞甲,怎么刚刚随手一砍就直接剁了它的前爪? 情况危急容不得细想,容想云抓住时机,趁着魔兽疼痛嚎叫之时,连忙从它眼睛刺到了脑中。 庞然大物倒地,尘土扬起。她才浑身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又是熬过了一天。容想云靠着树干,咬着撕下一块袖子来包扎伤口,对着水囊喝了几口水之后,这才勉强支起身子,慢慢朝自己的临时休息区走去。 殷旬叹了口气,“这可比容领主在魔界时难过多了。” “嗯?” “容领主当初被帝君扔到魔界后两个月就被江愁枫带回去了,好吃好喝的供着。”殷旬笑道,“除了不能回天界,她过得可不比一界之君要差。”哪像现在这么狼狈。 “容前辈是很厉害的前辈。”鸣烟铧望着她踉跄的背影,肃然起敬,“她侍奉过八位帝君,经历大小乱变无数,是很了不起的人。” 能直接叫她师父鸣仙鹤的人,天上地下也就只有容想云一个了。连刘肆和帝君都不敢这么做。 两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容想云,看着她不停地寻找出口、不停的打败一个个魔族、不停的变强,很快二十年的时间就过去了。鸣烟铧的任务,也到此结束。 在凡界的最后一天,他们是在殷旬的菜地旁度过的。 殷旬变了张石桌出来,上面放了壶果酒。 “明日你又要回天界了。”他亲手斟了酒递给鸣烟铧,“下次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我复完命立刻回来。”鸣烟铧下巴微抬,“我们随时都能再见。” “不,烟花儿,别来了。”殷旬仰头,小巧的酒杯中的酒尽数滑入喉中。“我说过很多次了,与我关系密切对你不好。” 鸣烟铧也跟着饮尽,“殷旬,我最不喜欢你和我讲大道理。” 她看着殷旬,目光灼灼,“我说了会护着你,就绝不食言。” 殷旬轻笑了一声,又给自己满上,“好,那我等你来寻我。” “只是魔界的老家伙们开始准备魔界储君的选拔,我回去后可能得在魔宫待上一段日子,见见那些孩子,也见见那几个老家伙。” “可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殷旬抬手,“你进了魔宫,他们怎会善罢甘休,必然是好一顿折腾。” “我这些日子身体调养的不错,天凰草和魔龙草都到手了,完全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他冲着鸣烟铧勾唇,“烟花儿不是一直很想和我比试么,下次你见到我的时候,说不定我就大好了。” 鸣烟铧眼睛一亮,“那我定要与你战个痛快。” “好啊。”男子喉结颤了颤,仰头又是一杯酒水入肚。 鸣烟铧捏着小酒杯有些迟疑道,“殷旬,你怎么了?”简直就像是打了败仗第二日准备赴死的将军一般,闷着头喝酒,一个劲地把自己灌醉。 “我无碍。”一壶酒鸣烟铧才喝了一杯,殷旬已经换第二壶了。 男子白皙的脸上有几分薄红,他举着杯子,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人,喃喃着,“烟花儿,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分开呢?” 鸣烟铧拿过他手里的酒壶,给自己也满上一杯,“我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这样我们就能总是相遇了。” “呵……”殷旬执着杯子轻笑一声,“你倒是难得说这么风雅的话。” 鸣烟铧没觉得风雅,殷旬印象里多的是鸣烟铧向他告别离开。但在鸣烟铧印象里,更多的是她从天界到魔界去找殷旬。 性格不同,想法不同,看事的结果也自然截然不同。 “烟花儿可记得那日云灵山上?”殷旬捏着小巧的酒杯,眼睑半垂着看着杯中的酒水。 鸣烟铧颔首,“记得。” “你怪我轻生,可那时的我,是真的想坠下去的。”殷旬深深叹息,“临死之际,我突然倦了。” “明明小时候在魔宫里九死一生,我都没有想过死这一回事。可成为魔君之后、遇上你之后,我突然就觉得厌烦。” 鸣烟铧啜着杯中的果酒,静静地听殷旬说话。 “当年我从二十三个孩子里脱颖而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成为储君后又杀了上任魔君,为的就是能活的自在。”殷旬捏着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双眉微蹙,漂亮的凤眼里充斥阴沉,“我受够动不动被人掌控生死的感觉了!我不想死,更不想慰劳三军。那个男人活着一天,屠刀就多在我头上挂一天,我要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此时的殷旬脸上一片狰狞的阴蜇,却也有了几分醉态,“殷旬,最讨厌别人威胁。” 随即他仰头望天,“可当我杀了他成为魔君后才发现,魔君又怎么样。少了一个有威胁的父君,却多了成千上万对我有威胁的魔族。大臣、领主、将士……他们一个个都想杀我扬名,他们全都想看我狼狈的样子。” 鸣烟铧余光瞥向男子搁在桌上的手,手中的酒杯已经被捏碎。 “我恨魔族,我也不喜欢天界。”殷旬摇头,“我讨厌所有人,所以也没有人喜欢我。连你的喜欢,也是我设计得来的。” 他直接取了酒壶对着嘴倒,末了长叹,“做个凡人多好,百年一过,又是新生。” 酒水晃出,打湿了他的月牙白的袍子。殷旬不甚在意地扯袖抹了把嘴,嗤笑着,“哪像我们,几万年过去,也看不到个头。” 鸣烟铧坐在他面前,直视着和平常大庭相径的男子,“你真这么想?” 殷旬扯了扯嘴角,“我是这么想,可又有什么用。” 他将空了的酒壶远远抛出,看着那玉瓶砸的四分五裂,这才畅快了一些。 酒一壶壶的入喉,中间不停,不过半个时辰,殷旬已是满脸红晕,清醒不能了。 “烟花儿……烟花儿……”他浑身绵软使不上力,就趴在桌上直直地看着鸣烟铧笑,“我好喜欢你……” 鸣烟铧见他醉成这副模样,便架起他回船,打算先把他送回小院子里。 “烟花儿!”殷旬见她不理自己,赌气似的在她耳边大喊大叫,“殷旬喜欢你!” “嗯,烟铧也喜欢殷旬。”鸣烟铧无意和醉酒的人较真,当初大军胜仗,最后一天的晚上喝酒庆祝,还有士兵喝醉了跑到她面前脱衣服,大声嚷嚷着“将军我要伺候你上床!”的。 相比之下,殷旬这般的,实在是文雅得很多了。 “你敷衍我。”被放到船上的殷旬不依不饶,“我喜欢你,我不要和你做兄弟。” “嗯,做姐妹。”鸣烟铧从善如流。 “蠢石头……” 大概是闹够了,殷旬头一歪,靠在了椅背上睡了过去。睡着之前,嘴里还来回念叨着,“蠢石头……” 鸣烟铧见他安静下来就是万事大吉,当即返身出去,指挥着飞舟朝魔界边界上殷旬的小院子里飞去。 飞舟的速度很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她见殷旬睡得熟,没有吵醒他,直接弯腰把男子横抱了起来。 等到把殷旬放到房间的床上后,鸣烟铧想了想,还是走到桌子上,借用了殷旬的笔墨留了字条。 最后确定了遍结界的稳固,鸣烟铧这才朝天界飞去,准备对帝君复命。 那抹黑色的倩影刚刚走远,床上本该睡得昏沉的人却动了动。 殷旬睁开眼睛,碧色的眸中清明一片,哪有之前的醉态。 他伸出小臂遮住眼睛,脸上的笑容含了几分无奈和苦涩。 蠢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34291723的火箭炮!!!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提一句,殷旬那句“蠢石头”,难过的不止是因为烟花察觉不出自己的心思。更多的还是别的…… 谢谢凉娘、奶油味甜话梅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报——主帅, 江愁枫斩杀良逢, 我军三千铁骑全部被杀。” “报——主帅, 江愁枫带兵前进一百里,已到达九灵城。” “报主帅, 九灵城沦陷,城主翼不知所踪。” “主帅,江愁枫连破三座城池,城中百姓无一人存活。” 砰! 大帐中一片焦灼的死寂,只有这噩耗不停地响起。 卫黎闭了闭眼睛,死撑了半个月的镇静的脸上,终于泄露出了一丝悲凉。 众将见他如此,一时心里惶恐惊忧。不过是半个月内, 江愁枫就如一杆势不可挡的长。枪一般,攻下了大半个北方。天军的营地一退再退,再往后退去, 就是帝君的玄鸿宫了。 魔君所到之处, 片甲不留, 不放过任何一条生命。直至今日, 粗粗一算,天界八分之一的百姓都已然亡魂于魔军的铁蹄之下。 他们,真的要完了么…… “卫黎, 叫烟铧回来吧。”秦易文叹了口气,本来就清瘦的书生此时脸色苍白,显然是操劳过度。 “不。”卫黎摇头, “她若是回来,容前辈渡劫失败又要重新轮回。” 秦易文轻声道,“我叫别人替了她的护神一职。” “替…”卫黎扯了扯嘴角,“好,替。你看看现在谁有空闲便去替她吧。” 秦易文不说话了,这些年愿意做官的神仙本来就少,更别说因为这次的战事,大家都忙的团团转,离了哪一个都不行。 卫黎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现在只希望容前辈顺利历劫,早日回来。”回来挡下江愁枫那尖锐霸道的长。枪。 “好吧。”秦易文叹气,“左右她再有两三天就回来了。” 说话间,大帐外突然跑进一神色惊慌的小兵,他跪下对着卫黎抱拳,“主帅,那江愁枫已经打到了门口,正在外面挑衅!” “什么!”众将纷纷起身,这才不到一天江愁枫居然又打到了大军营前。 卫黎和秦易文对视一眼,随后拿起旁边的盔带上,大步朝门口走去。 “快!快让将士们准备迎敌!”秦易文一边走一边对着旁边的士兵吩咐。 这样仓促且疲怠的时期不适合出击。两军对上,他们必败。可天军昨天才刚刚退到这里,还未来得及布好防御,四周都是平原,十分空旷,根本避无可避。 如此,只希望将士们能被这急情刺激,背水一战。 卫黎翻身上马,他领着众将亲自上阵。那画着卫字的大旗高高扬起。时隔五千年,再次飘到了战场上。 主帅亲往,一是大捷在望,鼓舞士气一鼓作气;二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亲自赶赴。 五千年前的卫字旗是为了前者,而如今,是因了后者。 两军对峙,只见对面江愁枫骑在一头漆黑高大的獬豸之上,威风凛凛的獬豸头中间的长角直指卫黎。 一身银色铠甲的江愁枫手握长。枪,牵扯着身下来回走动的坐骑,眼神阴冷。 他旁边的副将对着卫黎扬声道,“卫黎,我家主帅敬佩你的才能性情,现在立刻投降,我家主帅愿意拜你为上将,同你共治魔界东南。” 卫黎还未说话旁边的几位将军就坐不住了,“痴心妄想!我家主帅是天界未来的帝君,怎会屈服于尔等魔族!待本将砍了你的头,给我家主帅当尿壶用!”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为首的大帅却具是一言不发。 卫黎余光瞥见秦易文骑着匹马从后面绕上来,心里知道他已是有了退路。这才对着江愁枫开口道,“还有一个月,容前辈就将回天归位。” “我知道。”江愁枫淡淡颔首,“所以我特地从东南绕到北方进攻,没有毁坏她韶华的一草一木。” “那还真是有劳江领主费心了。” 秦易文大笑出声,“我回去必定告示全界,多亏了容前辈,天界南方的百姓才得以苟活。” “你不用威胁我。”江愁枫面无表情的对上书生的嘲讽,“南方的百姓早就视容想云为他们的主君。更何况所有被战事波及的人已经全被我灭口,就算你布告天下这次的战事是由容想云而起的,那些想要抱怨的人也已经全部死了。” 他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剩下有可能会抱怨的,也迟早被我杀死。” “好,好呀,好手段。”秦易文抚掌,“不愧是魔界的第一将军,有勇有谋杀伐果断,在下敬佩。” “只是不知容前辈回来后,可会感激你?”秦易文从袖子里抖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列了五六个名字,“江领主可知,这上面都是什么人?” 江愁枫定睛望去,却听卫黎已然低喝道,“这些全都是死在你的手上的容前辈的救命恩人知己好友!” “江愁枫,我知道你是个忠义之士,可容前辈未必不是。你杀了她的恩人、友人,不顾她反对的举兵天上,杀死多少无辜百姓,你以为她会高兴么!” 面对卫黎的斥责,江愁枫心里动摇了一瞬,随即又冷下了眸子,“我和她的事,不用旁人来管。当年辉光将她丢入魔界的时候,就该有今天的准备。” 长。枪直指对面,天界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不出半点光芒,男人深邃的瞳孔已然说出了他的目的。 战 卫黎抽出凝光,流光溢彩的长剑发出清脆的争鸣。那张玉冠似的脸上一片沉静,没有丝毫的胆怯。哪怕卫黎心里清楚的明白,他打不过江愁枫。 天界唯一能同江愁枫抗衡的那个人,现在不在他的身边。 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秦易文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他刚才已经布置好一切,一旦不敌魔军即可撤退。后面安置了机关大阵,可助天军抵挡魔君数日,数日之后待鸣烟铧回来,便能直取江愁枫项上人头。 两军对战,成败不在于士兵多寡,而是看双方的将领。 一旦鸣烟铧斩杀江愁枫,他那十万魔军不足为惧,只会作鸟兽状自动散去。 只是这一仗,天界损失太大了…… 江愁枫显然也是算计好了这一点,趁着鸣烟铧一走就大举进兵,势必要在鸣烟铧回来之前杀死辉光。 不,不止是辉光。他恨天界所有人。 当初辉光那般作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止他,没有一个人伸手来救容想云一把。 虽然他很快找到了容想云,可江愁枫永远忘不了在魔界见到被封印法力的容想云时的样子。 这些人,都该死。都该去给一万多年前的容想云陪葬。 他们凭什么高居九天安逸称神!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捧高踩低的小人,占着一阶仙籍便洋洋得意。 若不是时间仓促,他必定把这些神仙全部都斩去四肢扔去魔窟。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都尝一尝,当年容想云之痛。 江愁枫不再等待,双腿一夹身下的獬豸,操起长。枪直往卫黎冲去。 卫黎眯眸,事到如今,他已是退无可退。当即一边向前一边转腕将凝光剑尖指向对面,转眼之间,长剑上冒出丝丝寒气,所到之处空气皆凝结成冰,铺天盖地的寒冰之气涌起,气势逼人。 两人相遇那一瞬,皆是抱着决一死战的想法。天军的身后就是帝君的皇城,所有武将皆已上场,文官安抚着布置着城中的百姓。帝君辉光坐在水镜前,面色沉沉地注视着一切。 他的身上已着战甲,宝剑握在手中,随时可以浴血。 “帝君,八成百姓已经迁至韶华,剩下两成的百姓不愿离开。吏部尚书南宫逸偕同朝中三十七名官员和剩下的三千多名百姓给您上了万言书。”仙官将手里的折子递上去,蹙眉不忍,“他们说,宁愿用尸体将城门堵住,也不愿意丢下您逃到韶华苟活。” 辉光闭了闭眼,抬手道,“把这三千多个人全部给我送到韶华,让他们住在容想云的宫殿里,就是绑也给我绑去!” “是……” “这折子小心收好,到时候交给卫黎。让他看看,什么是股肱之臣,什么是壮义之士!日后从里面挑出有才有能的,便是我天界未来的栋梁。” 辉光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水镜,“这样的人只要还有一个活着,我天界就不会灭亡。” 他转身,朝着东边走去。 …… 战场上一片喧闹的肃静,战鼓隆隆,金戈不绝。两方皆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即将相碰的两人。 一边是魔界的第一将军,一边是天界未来的帝君,两人皆是头一次正面遇上。 秦易文心急如焚,这一战卫黎赢了,那是应该的;若是了输了,必然军心颓靡,一战不起。 当初他接到殷旬的信后虽然秘密准备了五万铁骑,可这对他们几个臣子来说竭尽所能的五万将士在江愁枫的军队面前,根本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江愁枫是百年之前就开始备军待战,他们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这场大战,从一开始天界就输了。 剑和枪相撞的那一刻,忽的一股巨大的气浪从上堕来,气势磅礴浑厚到近乎实质的气浪直接将两人打得皆趴在了地上。 被气浪拍起的尘土扬至半空,久久不散、茫茫一片。 众人大骇,不知道变故何生。抬头朝上空望去,之间太阳正中,有一人影立着。 来人一身白底的墨龙纹袍,三千银白的长发垂在身后,他面色清冷,双眼皆闭着。 方才可怕骇人的气浪正是此人所致。 只是单单一掌,便将攻克了半个天界的江愁枫和储君卫黎拍进了土里。一时间众人心生战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物。 铂金色的太阳光辉万丈,秦易文眯着眼睛望去,待看清那人的衣着和面容之后,膝盖一软,从马上摔了下去。 他跪倒在地上热泪盈眶,十指深深的陷入土中。 天界……有救了…… 背负着炽热高傲太阳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俯视着底下上万士兵的眼里无喜无悲,没有丝毫的感情,冰冷空寂的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和平常不同,此时的那双眼睛,一只漆黑如墨,一只瞳孔染上了阳光似的铂金色,冷冷的金属色中是无际的虚无,下方数十万的将士没有一个能照进他的眸中。 白底的墨龙文袍偕同千丈银发遮住阳光,天上地下唯一的光热皆背负于他身后。 真正的天界战神,异瞳鸣阡鹤——降临了。 ☆、第一百十八章 这是鸣阡鹤时隔十数万年再次踏上战场。并不是因为这几天辉光常常跪在他门口, 毕竟从前天界遇到危难时, 这般作态的帝君也不再少数, 可鸣阡鹤从来都没有把门打开过一次。 他落在两军之间,脚不着地, 虚浮在土地上面的一段距离,长长的银发也就跟着飘在空中。 刚才那一掌拍得狠,卫黎支着剑把自己撑起来,感觉肋骨断了两根。 他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液和满脸的土灰,跪在鸣阡鹤脚旁低声道,“师父……徒儿无能。” 鸣阡鹤没有看他一眼,目光移向另一边同样狼狈的江愁枫。 江愁枫虽然没有见过鸣阡鹤,但见卫黎的举动, 便知道了这是传说中斩杀初代魔君夏挚炎的鸣阡鹤。他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一掌让他五脏移位,断了数根骨头。 仅仅只是一掌便有如此大的威力, 这鸣阡鹤如果存心想要杀他, 恐怕只是眨眼的功夫。 怪不得鸣烟铧常常说, 她挡不下鸣阡鹤的一击。江愁枫从前还以为她是自谦, 如今看来,这是事实。 三界之内,无人能敌鸣阡鹤。 所幸鸣阡鹤自从杀了初代之后便深居简出, 十几万来,再大的战事他也不曾出现过。为何今天……为何今天这位几乎被人遗忘的上古战神会又重新出现? 脑子里浑浑噩噩地一片,江愁枫刚刚拄着长。枪把自己撑起来, 对上男人一黑一银的双眸后,居然又是吐出一大口鲜血,直接昏倒了过去。 “领主!领主!”魔军们心里焦急,又不敢轻举妄动,紧张地注视着场上的男人,等待他下一刻的动作。 鸣阡鹤见此不再看他,面朝天军,对着后方的敌人只留下一背泛着冷光的长发。 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他张了张嘴,面无表情道,“滚。” 魔界的将领如释重负,急忙架起不省人事的江愁枫,匆匆忙忙地向北方逃去。 转眼之间,十几万魔军如潮水般退去,战事告一段落。 秦易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带着众将朝鸣阡鹤行礼,“多谢鸣领主解围。” 鸣阡鹤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两眼的瞳孔又变回了寻常的墨色。 他没有理会秦易文的话,兀自朝东陵宫走去。临走之前,对着卫黎道,“去门口跪着。” 卫黎喘了口气,捂着断裂的肋骨处低头应道,“是。” 他朝秦易文使了个眼色,秦易文担忧地将疗伤的丹药塞给他,然后道,“你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帝君那边我会替你解释的。” 卫黎这才脸色稍霁,点头,“好,我先去,辛苦你了。” 他跟上鸣阡鹤的身影,也没有用秦易文给的丹药,晾着一身的伤跪在鸣阡鹤殿门口。 当时他虽然和江愁枫靠得极近,但只要师父愿意,是不会波及到他的。之所以卫黎还是被重伤,只有一个原因——鸣阡鹤故意的。 既然是师父故意而为之,卫黎自然得把这身的伤留着,在鸣阡鹤有旨意之前,都不能擅自动它。 日月星辰交替,血液滴滴落在玉质的地板上。卫黎有些头晕脑胀,眼前黑花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终于响起了鸣阡鹤的声音——“进来。” 卫黎起身,结了些薄痂的伤口在动作之间撕裂,又是一阵蚀骨的疼痛。 他走进殿内,再次跪在了鸣阡鹤身旁,叩首行礼,“师父。” 凉冰冰的声音徐徐在大殿里响起,“你可知为何罚你。” “因为弟子办事不利,折损了无数将士百姓。” 鸣阡鹤脸上不悲不喜,他目视前方,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卫黎,你太弱了。” 卫黎一颤,随后低头抿唇,“是。” “你从前问我,为什么烟铧有姓,你却没有。现在可有明白。” “弟子愚钝。” 鸣阡鹤阖目,良久才缓缓道,“因为她强百倍于你。” 卫黎不解,同时也有些不服气,他是打不过烟铧,可论才学谋略,他绝对高出烟铧几倍。 “并非武力。”鸣阡鹤清楚地明白自己这个徒弟的想法,“我说的,是内心。” “烟铧之所以强大,因为她一心求道,从不顾忌任何琐事。她做她想做之事,随心所欲、嫉恶如仇。凡是她认定的恶,她绝不手软;凡是她认可的善,必定贯彻不疑。而你卫黎……”鸣阡鹤余光瞥向旁边的男子,“你认为魔君殷旬是恶,却因为他向你示好觉得他有可利用的余地,而接纳他与他修好。 你认为烟铧是善,却常常因为情形逼人,而不得不屡次加罚与她。” 卫黎面色苍白,“师父……弟子知错。” 鸣阡鹤抬手,“你没有错。”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在地上的男子,“卫黎,你没有错。” “只是烟铧比你更适合修道,你更适合为官。身为天界帝君,你有情又无情,这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模样。” “因为无情,你可以执法严明,秉公办事。因为有情,你心里放着苍生,有自己的底线。” 他又一遍重复,“你的做法没有错,错的是,你太弱了。” 那双清冷冰霜的眼睛里一片锐光,“因为你太弱,所以烟铧只是离开了几天,你便丢失了天界近半的领地。因为你太弱,所以上百万的百姓成为亡灵。因为你太弱,你只能看着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个一个的倒在战场上。” 男人冷漠到近乎刻薄地开口,“卫黎,你太弱了。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掌管偌大的天界,有什么资格站在众神之上。” 卫黎跪在地上,咬牙握拳。他眼中一片薄红,痛苦地摇头,“师父、师父……” 鸣阡鹤见此心里暗叹一口气,他转身挥袖,“你去吧。” “……是。” 大殿里又重新寂静了下去,银色长发的男子静静地站着,脸上表情晦涩不明。 太弱了…… 变强罢,只有变强,才不会失去,才不会遗憾。 否则,只会是如他一般…… 今天的鸣阡鹤没有了入定的心思,心中暗藏的那根弦被波动,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某些被封尘已久的往事。 …… “我说仙鹤啊,你别老是板着一张脸。”袒露着健壮腹肌的男人躺在石头上含着根草,随着他说话间,那草尾巴上上下下的动,“你这样哪有什么姑娘愿意和你成亲啊,我看着都嫌难受。” 坐在一旁石凳上名为鸣阡鹤的青年神色未变,青年墨发高束,于袒露腹部的男人截然不同,穿着规规矩矩的蓝白色衣袍,领口直到脖子。 他腰间别着把长剑,剑眉星目,正气凌然,一派的君子作风。 “我无意娶亲。”他喝着茶,一边回答男人的话。 “嘿,”男人忽地从石头上跳下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听说百花楼有个……” 话还未说话,远处就传来一声轻咳,男人浑身僵硬,立刻转而道,“有个很会泡茶的老师傅,你想不想去见识见识?” “有多会泡茶?”清越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带我去见识见识。” 夏挚炎立刻站直身子,转身冲着后面走来的女子赔笑道,“不不不不用了,他哪能和我们烟铧比?烟铧泡的茶那是三界第一绝,我一天不喝就跟被凌迟似的。” 被称作烟铧的女子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奉承话而喜笑颜开,反而皱眉道,“夏挚炎,你自己不学好别带坏我们阡鹤。要去你自己去,去了也别回来在我面前转悠,我最烦像你这样的男人了。” “诶别呀,我又没去!”夏挚炎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胯。下按,“我下面的东西可干净了,一直给你留着呢。” 女子额角跳了跳,她忍无可忍地咬牙,“夏、挚、炎!” 她当即抽了鸣阡鹤腰上的宝剑,追着男人一边逃跑一边求饶。 看着面前鸡飞狗跳的场景,一直不苟言笑的鸣阡鹤倒是笑了,他握拳挡在唇前,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 夏挚炎见了立刻指向鸣阡鹤,“烟铧,鸣仙鹤在笑话你呢,你赶紧去砍他啊。” “我先砍了你再说!” “这不公平!诶……你等等!” …… 没过几年,鸣阡鹤收到了夏挚炎和烟铧的喜帖,大婚那天整个魔界都张罗上了红色。 新郎笑得傻气,见了谁都高兴地称兄道弟。流水宴摆了七天七夜,喝了酒的夏挚炎还爬到了魔宫房顶上撒金子。 “仙鹤啊,我跟你说,”醉醺醺的魔君搂着来参加婚礼的鸣阡鹤,大着舌头道,“这女人啊,就得你主动点。咱们是雄的,这个啊……就得把自己拾掇拾掇,把那什么……肌肉和大口口露出来,不然、不然人家姑娘、凭什么、凭什么和你交。配。啊,你说是不是?” 他把自己衣服脱得精。光,一。丝。不。挂地站在鸣阡鹤面前,还试图去扒鸣阡鹤的衣服,“你看看你,穿得、穿得那么严实,那女人哪能知道你的厉害?你得学、学学我!学我知道了吗!” 鸣阡鹤撑着额头,对着面前这个赤。裸的醉汉不忍直视。 “别、别扯我衣服。”他按住夏挚炎的手,夏挚炎脾气上来双手弹出尖锐的利爪,一下子就把剑圣的衣服给撕碎了。 “男人点鸣仙鹤!你名字娘们唧唧的,怎么性格、也娘们唧唧的!” 在洞房里等的太久而跑出来的烟铧一眼就看见了这个惨不忍睹的场景。她拔下手上的簪子,利索精准地刺到夏挚炎光溜溜的屁股上。 “哎呦!谁、谁偷袭老子!”夏挚炎捂着屁股,迷迷糊糊地大喊着,下一瞬前面的口口一痛,整根都被女子纤细柔软的小手狠狠攥住。 “哎呦呦疼,大奶奶您放手!”被疼痛刺激着,夏挚炎终于清醒了两分,认出了来人是自己的新娘。 “放个屁!”烟铧一只手攥紧他的口口,另一只伸到他屁股上,把簪子拔。出来又狠狠。插。进去。“瞧你那丢人样,给我滚回去!” 她一边朝衣衫不整的鸣阡鹤歉意道,“抱歉啊阡鹤,他喝醉了,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 “没事。”鸣阡鹤摇头。看着女子残暴地抓着男人的口口拉着他往回走,放松了力道之后,夏挚炎又嘻嘻哈哈地开始傻乐,“媳妇儿~媳妇诶,今天洞房诶。” “别着急,今天晚上有我洞你的时候。” “不是你是洞吗?” “呵,我说你是洞,你就给我好好当个洞。” “我想起来好像还有点公务……哎呀!疼疼疼……” 后面的鸣阡鹤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不想第二日,撕破了他一件衣服的新郎官找上门来,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仙鹤,我想问你借点钱。” “嗯?”鸣阡鹤换上新的蓝白袍子,不解道,“你不是昨天还站在房顶上撒金子么?”怎么今天就没钱了。 “所以我穷了。”夏挚炎想起自己醉酒后做的一切欲哭无泪,“都被我撒完了。” 鸣阡鹤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金票,“好吧,当我的礼金。” “诶谢谢剑圣大人!”夏挚炎快乐地接过来,毫不停留地转身就跑。 跑了没一刻钟他又哭丧着脸回来了,“烟铧叫我还给你,还要我赔你的衣服。” 鸣阡鹤看着他恹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三角恋,口口打码的地方是男性生殖器新年快乐,奉上双更,这章评论,我发个小红包,祝大家新的一年天天顺利幸运SSS! 谢谢爆浆肉丸XD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十九章 三人虽然是挚交好友, 但是总有立场不同的时候。身为魔君的夏挚炎和身为天界战神的鸣阡鹤时常会在战场上遇到。 论起来, 两人也是因为在战场上惺惺相惜而结识成为的好友。 又是一次开战, 烟铧忧心忡忡,一边给夏挚炎擦他的大刀, 一边检查鸣阡鹤的铠甲。 “你干嘛不检查我的战甲?”夏挚炎从后面抱着她,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撒娇。 “别捣乱,自己玩儿去。”烟铧挣扎了下,那么大块头的男人贴着她,又重又热,“你有个什么战甲啊你。” 别人都是穿着铠甲配着坐骑上场,就他吊儿郎当的扛着把大砍刀徒步上去。打得开心了还当场把自己衣服撕开。 真是痞得没眼看。 “你给我做!”夏挚炎嘟着嘴,“你给我做我就穿。” “那你还是别穿了。” “我就要穿!” “钱在抽屉里, 左转兵器铺自己买去。”烟铧拍掉他揩油的手,“这点事情别来烦我。” “唔……烟铧你好冷漠哦。” 被闹得什么事情做不成的女子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的裆下, “要我热一热?” 夏挚炎捂着下面, 咽了口唾沫, “不不用, 我去买战甲了,回见!”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两军出发的时候。 烟铧将鸣阡鹤的战甲修补好递给他, 叹了口气,“这话自从咱们三个认识以来就说了很多遍了,但是我还是要再说一次。” 女子抬头, 冲着面前正气凌然地剑圣勾唇,“阡鹤,你不必顾忌我。活了那么多年,生死早就看淡了。你就算杀了夏挚炎我也不会怨你。立场不同,不管是他还是我都能理解。” 坐在一旁的夏挚炎立刻大声嚷嚷,“你对着他笑!你都不对我笑!我生气了!要和烟铧交。配才能开心!” “闭嘴!”烟铧朝着他怒吼。 鸣阡鹤被两人逗得轻笑一声,事实上每次看着自己这两个好友,他总是轻易展颜。 他点点头,“你放心,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誓言。不论是挚炎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他,都绝不会有任何怨怼。” “那肯定得是我杀了你啊。”夏挚炎冲着鸣阡鹤咧嘴,露出一排森森的牙齿,金黄的瞳孔里泛起点点红意。 鸣阡鹤下巴微扬,毫不退让,“我在战场上等你。” …… 这次大战,天界魔界皆是一片生灵涂炭,天界帝君忍不住了,决定和魔界修好。 两界的君主约定在交界处见面,劈开了一座巨大的玄石压在交界线上,一块被天界的帝君用剑刻上“卫黎”,另一块由魔君题字,算作两界友好的信物。 夏挚炎有些犯难,天界写了个卫黎没问题,他总不能写个护黑吧? 那写啥啊…… 电光火石之间,魔君灵光一闪,在另一块石头上刻下“烟铧”二字。 天界帝君不解道,“魔君,这烟铧是何意?” “这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字。”夏挚炎难得一本正经,一直没边没形的痞子居然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后脑勺。 鸣阡鹤在旁边看着,心里笑着叹气。 条约签订之后,夏挚炎立刻勾上鸣阡鹤的肩膀,“仙鹤你别生气啊。对我最重要的两个字是烟铧,但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三个字鸣阡鹤。” 他诚恳道,“你和烟铧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我总不好在上面写个仙鹤是不是?” 鸣阡鹤摇头,“我没生气。” “那你笑个给爷看看?” “……” “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走走走去我家,烟铧今天允许我喝酒了!” …… 鸣阡鹤曾经以为,这样快活的日子是可以持续一辈子的。 天界和魔界修好,两界约定不再发起战事。他再也不用和夏挚炎在场上相互厮杀。 烟铧不久后有了孩子,生了个男娃娃,把夏挚炎又乐成了个傻子。 他立刻就把百香楼拆了。 因为他听说坐月子的时候母亲一定要心情舒畅,夏挚炎想起自己以前每每提起百香楼烟铧都不高兴,于是拿着自己的大砍刀把人家整座楼都砍了。 流离失所的姑娘们跑到烟铧院口哭诉,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夏挚炎又挨揍了。 鸣阡鹤时常会去魔宫,和两人饮酒品茶。 和夏挚炎饮酒,和烟铧品茶;夏挚炎喝着喝着就和他打起来,两个人打得筋疲力尽倒在地上起不来,烟铧看着,也没想伸手拉一把。至于烟铧,鸣阡鹤时常和她手谈,这时候夏挚炎就无聊地坐在地上数蚂蚁,抱怨他们太磨叽。 可惜,天总有不测风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太过快乐的时光总是不会和永恒二字扯上关系。 …… “挚炎……”鸣阡鹤赶到的时候,看着那个男人怀里抱着一具破败的尸体,低着头坐在大雨中。 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全身上下湿得彻底。 鸣阡鹤看清了他怀中的尸体后,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地颤声道,“谁干的?” 烟铧…… “不知道。”夏挚炎木着脸,语气淡淡。他虽然狼狈,却没有丝毫崩溃的样子。 但正是这样叫鸣阡鹤更加担心。哀莫大于心死,现在的夏挚炎,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他坐在地上,低声道,“我发现的时候,她就死在这块石头下。这块刻了她名字的石头下。” 鸣阡鹤目光移向一旁,这里是当初两界签订合约题字立下信物的地方。 那块被刻着烟铧的石头上,有着五道细细的血印。仿佛是一开始就制好的墓碑一般,女子的尸体就躺在她的名字下面。 “挚炎,你没事吧……” “没事。”夏挚炎抱着怀里的女子起身,冲着鸣阡鹤笑了笑,“没事,我早就见惯了。” 是的,死亡于他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了。 他侧脸贴在女子泛着青灰的脸上,目光是说不出的意味。 “没事的仙鹤,这是一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他半瞌着眼睑,“没有人能逃离轮回,我知道的……不过是提前了几年罢了……我知道的。” 鸣阡鹤看着男人抱着死去的妻子,慢慢走远。 土地被大雨融化,承载了两人重量的男人在柔软的土地上,踏出了一条细细浅浅的痕迹。那痕迹直通魔宫。 直通曾经的家。 鸣阡鹤双眉微蹙,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虽然两人是挚友,可他直觉此时的夏挚炎更想一个人…两个人静静待一会儿。 多少年后,鸣阡鹤一直恨自己,恨自己当时一念之差,没有跟着夏挚炎回去。 …… 过了半个月,突然传来了魔君夏挚炎疯癫的消息,他发了疯似的举兵攻打天界,从当初两界签订合约的那个地方进攻。 同时,这位向来骁勇善战的君主变得喜怒不定,一旦败仗,所有参加的士兵全部斩杀。 魔界、天界,皆是笼罩着一块乌云。 帝君大惊失色,连忙派鸣阡鹤前去抗敌。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足足三年,因为夏挚炎手段暴戾残酷,他斩杀的魔族比被天军歼灭的都还要多出两倍。如此消耗着,三年之后魔军终于战败了。 最后一役,原本已经逼近天宫的魔军又被打回了天魔交界处——烟铧死去的地方。 那两块刻着卫黎和烟铧的石头还安然矗立在那,在那大战发起的地方,像是个笑话一般。 鸣阡鹤手里紧紧握着长剑,他战甲的上一次修补,还是烟铧亲手制弄的。 “挚炎……”看着面前双眼猩红一片的男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他从前的挚交好友。 已经被陷入癫狂的夏挚炎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没有理智,退化成了一只低等的魔族,除了不停杀戮,再没有任何的动力。 “我们曾经约定过,”鸣阡鹤提着剑缓缓走向前,他看着那个四肢朝地、像个最低级的魔兽那样爬行的男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在战场上,绝不夹带私情。” 不,这个爬在地上嘴角流着唾液只知道杀戮的畜生,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夏挚炎。 “挚炎,到此为止吧!”鸣阡鹤大喝一声,抬起剑对上了嘶吼着扑上来的怪物。 噗—— 剑刺入血肉的触感是那样熟悉,近万年来鸣阡鹤已然感受过成千上万次,可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次那么迅速的。 男人原本伸出的利爪在半道僵硬地收回,改用了赤。裸的胸膛去迎鸣阡鹤的长剑。 左胸被刺穿的那一瞬,衣衫褴褛的魔族伏在鸣阡鹤的耳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被烟铧擦过的剑啊,真锋利……” “挚炎?”鸣阡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只见对方眼中的猩红早已退去,此时又是一片金灿灿的模样,已是神志回笼。 “惊喜吧哈哈哈……” “咳……”他想要向从前那样露出笑容,可最后只是吐出一口鲜血,吃力地朝鸣阡鹤勉强勾唇,“别露出这么娘们唧唧的模样,烟铧都没哭过……你倒是先哭了……” 鸣烟铧愣怔着,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水流下。他咬牙别过头去,“你疯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挚炎咧了咧嘴,“好了,别哭了,给爷笑一个。爷要说遗言了。” 鸣阡鹤沉默,只听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开始废话,“把两界弄成这副模样,你一定恨不得杀了我吧……哦,你已经杀了我了。” “但你也不能全都怪我,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先杀了自己。不过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是因为我定力不够,追根到底还是我的责任,你要怪就怪我吧……” 鸣阡鹤闭了闭眼,这人怎么还那么聒噪。 “仙鹤啊,你以后一定不能像我一样那么浮躁,知道吗?这简直是夏挚炎一辈子可以教给你最宝贵的魔生经验了。” “我一直都知道。”鸣阡鹤揽住摇摇欲坠的夏挚炎,又听他要求道,“躺…我要枕你膝盖上,这样站着太累了。” “……” “唉仙鹤啊…你腿真结实啊,以后你媳妇肯定有福。” “闭嘴。” 夏挚炎嘿嘿傻笑了两声,鲜血顺着他嘴角流出,染红了鸣阡鹤的裤子。 “我当初…太着急了,找不到凶手……我着急啊…就想着,宁可错杀……”却没想到,杀戮太过导致自己也溺死在了杀戮中。 鸣阡鹤握着他的手,“我替你。”替你杀了凶手。 “不,不要。”夏挚炎摇了摇头,语速越来越慢。 “因为一念之差,我枉杀的生灵太多了,我无父无母孩子也还小…仙鹤,你是我兄弟,要替我还债啊。” “怎么还……” “上万生灵,皆死于我手,仙鹤…我不行了,你替我超度超度他们,每天都念两遍往生咒吧。” “……那是佛家的事情,我不是佛弟子。” “那你就你们那边差不多类型的整一整,意思到位就行。”夏挚炎拉住他的手,眼睑渐渐下垂,“不要步我的后尘,杀戮的罪孽,少犯啊仙鹤……” 男人脸上泛起死灰,鸣阡鹤咬着牙,重重点头,“我答应你,此生绝不杀害一条生灵。” “你可……真是个善良的男孩儿啊仙鹤,”夏挚炎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上方的人脸,脸上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你这么善良……就算不展现你的大口口…也会有姑娘爱上你的。” 他喘了口气,握着鸣阡鹤的手渐渐失了力气,“好了……我要去找我爱的姑娘了……希望…她不要揍我啊……” …… 鸣阡鹤抱着怀里逐渐冷却的尸体,男子脸上眼泪纵横,又是哭又是笑着,“她不会揍你,我想揍你啊夏挚炎……” 身着银甲的男人闭目仰头,一头墨色的长发有几缕悄无声息地染上了银白。 他像是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的人跪坐了三天三夜。三天后,他亲手割下夏挚炎的头颅朝帝君复命。 那具无头的死尸被埋在了烟铧当初逝世的地方——那块刻着烟铧两字的巨石之下。 数万年之后,天魔两界的交界线上的一对玄石吸收天地灵气,幻化成人。 因为本是同一对石头劈开的两半,所以这一男一女两个娃娃长得一模一样。 男孩唤做卫黎,女孩唤做烟铧。被偶然路过的上古大神鸣阡鹤收入门下。 后崭露头角,成为天界的中流砥柱、少年战神。 ☆、第一百二十章 鸣阡鹤和初代魔君的往事, 殷旬是从魔宫里一本封尘已久的随笔上见到的。写随笔的应该是魔后烟铧, 上面的字数不多, 却足以窥见当时三人感情深厚。 后面的事情随笔上没有写,但是想到那个鸣阡鹤斩杀初代魔君的结局, 殷旬也能想象出这不是什么皆大欢喜的故事。 这是殷旬取得天凰草之后才了解的内容。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偷偷潜入冰池只是侥幸或是鸣阡鹤不屑杀他,但是后来烟铧告诉他,天凰草在哪里是鸣阡鹤提示她的之后,殷旬就起了疑心。 他回去翻遍了整个魔宫,终于找到了这本随笔。 难怪……难怪鸣阡鹤不反对烟铧同自己来往,难怪鸣阡鹤愿意暗中帮助…… 殷旬抚着唇,那个被他封尘上万年的名字,就是鸣阡鹤做这一切的缘由。 他本名夏旬, 是初代魔君第四代的嫡系血脉,唯一的后人。 因着初代死前疯狂的行径,多少魔族都对他恨之入骨, 初代死后他的子孙失去了庇护, 可是却能还存留到殷旬这一代, 看来其中鸣阡鹤功不可没。 …… 鸣烟铧回去复命的时候, 见城外一片寂静,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等她走至皇城城门的时候,城门紧闭, 上方一排的守卫。 上方的统领远远地看见又有人跑回来了,以为是哪个想守着皇城的百姓,探出了个头刚想赶人就对上了一双漆黑深幽的眼睛。 “烟、烟铧神君!” “烟铧神君回来了!” 大门打开, 一群人拥簇着鸣烟铧往玄鸿宫走,一路上给她讲了这大半个月发生的事情。 鸣烟铧心里沉了下去,自她出生以来,魔军打到了家门口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发生。五千年前卫黎一人就将魔界四大领主击退,为何如今单单一个江愁枫就闹成这样。 是卫黎变弱了么,还是江愁枫变强了…… 鸣烟铧心里疑惑,她自然不知道五千年的那一次,卫黎之所以能大获全胜,一半的原因是魔界自己的君主从中作乱。 当初的殷旬一心想要结交鸣烟铧,自然不会让天界同魔界结下血海深仇,就算是开战,也只能是天界赢魔界输。 现在殷旬没了顾忌,他聪明地意识到,鸣烟铧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她不会盲目的因为两界之间有仇怨就敌视所有魔族,她也不会出尔反尔,那么容易就抛弃了殷旬。 所以这一次,江愁枫没有了在后面拖后腿的魔君,一往无前地踏平了天界近半领土。 昨天江愁枫被鸣阡鹤击退的消息刚刚传来,但是大家被吓得狠了,又没有亲自见到,所以城内外的守卫依旧森严。 鸣烟铧拍了拍守卫统领的肩膀,“你做得对。这仗还有的打。不过那些想要回来的百姓可以放行了。” “还要打仗?”统领大惊失色,“这是为何?” “秦易文回来了么?”烟铧反问。 “没有,只有储君跟着鸣领主走了。” 鸣烟铧点头,“秦易文都没撤兵,你们撤什么。” “这……”统领无措地站在原地,却见黑衣黑发的女子已然远去。 鸣烟铧清楚地知道,魔界退兵只是一时的。江愁枫好不容易聚集的十多万大军,总不能打了一次败仗就牵回老家,然后和大家说“好了大家散了吧,我们以后再来”。 更何况此时情况依旧对魔军有利,被攻克下的北方城池都被屠杀得一干二净,天界要想重新在那里建立有力的防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再者,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败战,天军军心颓靡。魔军一旦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鸣烟铧皱眉,她知道为什么师父这次会出手阻拦,原因倒不是天界要被魔军占领了,而是因为魔军屠杀的生灵太多,师父看不下去了。 一旦江愁枫意识到这点——他只要不滥杀无辜,师父就不会出手。那么江愁枫依旧可以继续进攻。 这些不止是鸣烟铧想得到,秦易文和帝君也想得到。 不出所料,鸣烟铧在复命述职之后,立刻被辉光召见了。 书房内,辉光拉着鸣烟铧的手起来,满面慰喜,“烟铧、烟铧回来了就好了。你不知道你走了的这段时间,天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臣来迟,请帝君责罚。”鸣烟铧面无表情地开口。她心里焦急,想要立刻看看自己那几个朋友都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责罚的。”帝君摆手,“这次虽然多亏了鸣前辈出手相助将魔军击退回了北境,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我命你为镇北将军,速速前往莲城和秦易文会和。”他一边踱步一边吩咐,“啊对了,卫黎被你师父叫走了。在他回来之前,由你全权统领三军,暂代元帅一职。” 鸣烟铧抱拳,“是。” “唉……”辉光坐在榻上,沉沉地叹了口气,“整个北方,百姓无一生还。天界损失子民近百万,冥府灵满为患,有些神仙甚至因为怨气过重,直接堕成了恶鬼。” 男人拍了拍膝盖,脸上露出许些疲惫,让本就镌着细纹的那张脸看起来更加苍老。 鸣烟铧没有卫黎在旁,有些话就心直口快地想说就说了,“帝君,您不生气吗?” 往常一只杯子的颜色弄错都会大发雷霆的辉光现在却只有无奈和悲凉,不见半分怒色。 “气啊,能不气么。气得我恨不得自己上场把江愁枫给剁了,气得我恨不得把连连战败的卫黎给祭天了。” “那不行。”鸣烟铧诚实道,“你要是上场的话,大家都顾着保护你,没办法好好杀敌了。要是杀了卫黎的话,军心不稳,我也不愿意上场。” 辉光瞥了她一眼,倏地笑了,“不错,烟铧长大了。”他指了指一本正经的女孩,笑道,“等卫黎登上王位,你要是认为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什么不对,就这么直接说出来。我赐你免死金牌,不用担心卫黎恼你。” “哦。”鸣烟铧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帝君后,才又开口道,“臣,谢主隆恩。” 辉光接着叹息道,“你刚才说的不错,我就算生气又能怎么样,除了让底下的官员战战兢兢别无任何一点用处。烟铧啊,我都不生气了,你可更不能生气。”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战场将领最忌讳浮躁冲动,知道么?” “知道。” 辉光对上女孩明亮澄澈的眼睛,挥了挥手,“好了,你即刻动身,要是想去看看卫黎那就去吧,不过别耽搁太久。” “是。”鸣烟铧俯身抱拳。 临走之际,她忽然对着辉光道,“帝君,你其实是个好人,对不对?” 辉光哑然,他沉默半晌,轻轻笑了,“你去吧。” 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个孩子从来没变过。 在所有人被这个官场磋磨得圆滑的时候,唯一不变的只有鸣烟铧。 辉光一万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鸣烟铧的时候,她是个孩子,一万多年后的今天,鸣烟铧也依旧是个孩子。 童言无忌这点,在她身上可还真是淋漓尽致。 辉光笑叹,“敢当面质疑我不是好人,天上地下,也就只有你了啊……” 他哭笑不得却又怅然若失地摇头,又听见外面有人禀报,说是大少君来了。 辉光表情一变,又成了那个威严高贵的天界帝君。 …… “你说你看见鸣烟铧和殷旬在凡界?”辉光看着面前的辉贺,皱眉道,“鸣烟铧是我天界第一战神,你若是信口污蔑,我必直接将你押送刑部。” “父君,儿臣没有撒谎。”辉贺诚恳道,“我本是想借着她护神的这段时间同她拉近距离、陪伴左右,却不想被那殷旬捷足先登,两人腻歪在一起,寸步不离,朝夕相对。儿臣看的真真的,绝无半点谎言。否则、否则让儿臣不得好死!” 辉光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男人脸上神情不明,他抚了抚胡子,喃喃道,“若真是这样……” 他为卫黎准备的能臣干将之中,秦易文南宫逸这些人固然缺少不得,可最为重要的还是鸣烟铧。 辉光最看重鸣烟铧的忠义。她会是卫黎最忠诚的刀剑,卫黎指哪她就会打哪,也绝不会拥兵自重反咬主人一口。 可一旦鸣烟铧和魔界的魔君走得近了,这味道就全变了。 带着私情上场,她到底是帮着远在天边的兄弟厮杀,还是投奔于面前的知己好友甚至可能是……爱人。 之前就有不少两人的流言,辉光不想因为自己的猜疑让卫黎和鸣烟铧心寒,所以一直睁只眼闭只眼,还在卫黎面前怒斥了私底下传播流言的几个大臣。 可如果真像辉贺所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凡事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他起身,双眉紧锁,“我派亲信再看看情况。”烟铧可谓是天界第一忠臣,他看了一万多年的孩子不可能说变就变了。更何况此时击退魔军少不得她,还是再看看吧…… 若真如此,那他必须得在卫黎接手天界之前,处理掉这件麻烦事。 作者有话要说: 似乎大家都很好奇初代妻子是怎么死的因为和主线无关,我后面没有再写 从初代又杀天族又杀魔族这里给出了大概两个方向一是初代手下的魔族报复初代,把他妻子杀了。 二是当时的帝君觉得自家战神和魔君勾勾搭搭属于背叛行为。一怒之下杀了魔君的妻子,给予警告。 反正初代魔君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一边杀死天界的人,一边自己杀死自己的族人。两边都不放过。 另外,新春小剧场(内容略成人)↓ 烟花:听说,你想抱我? 殷旬(笑):不是抱,是爆(X)哦。 ——来自被爆竹烟花吵了一夜的作者。 本来说是在118下面的评论发红包的,不过到了第二天也就可怜巴巴的十条。想了想索性两章的评论都发了。回复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其实那是红包啦。老爷们记得去站短里查收哦。 谢谢爆浆肉丸XD、宁海、”1 Summer。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了鸣烟铧的加入, 日渐颓靡的军心终于又稍微安定了一些。 秦易文这些日子偕同刘肆等人整顿大军, 着手下一次的备战, 忙得不可开交。鸣烟铧这个元帅倒成了跟在他们后面无所事事的闲人了。 江愁枫没让他们久等,毕竟魔军卷土重来的时间越早, 胜算就越大。一旦久了,等天军缓过神,就不那么容易对付了。 两方很快再次遇上,鸣烟铧这个刚刚上任的元帅连帅旗都没飘几天、惊蛰都没出鞘过一次,卫黎就来接手了。 卫黎回归的那一天,众将们明面上恭喜,背过身就安慰鸣烟铧。 “烟将军别急,等主帅登上帝位, 这帅旗有你挂的时候。” “我不急。” “先说好了,烟将军你不高兴可以,可是别把怒气发泄到公事上啊, 这仗是极为重要的, 不能有半点马虎。” “我没有不高兴。” “这样, 您先忍一忍, 等回去我抬两坛酒,再配上对兔姐妹一并送到你宫殿里,怎么样?” “我没有忍。”鸣烟铧面无表情道, “不过兔姐妹可以。” 围着说话的将领们开始起哄,“兔姐妹怎么配得上我们烟将军,要我说, 那起码得龙姐妹才行啊。” “龙?胡将军是说…凌悦玥?” “当我没说,改天寻对儿凤凰,你们不知道凤凰一族长得可美了,而且一个个桀骜不驯,带着股傲气,和寻常那些低眉顺眼的不一样啊。” 一群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将,说起话来荤素不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鸣烟铧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希望江愁枫能赶紧打上门来。 她倒没有多反感这些荤话,只是这些人一个个说话像打雷,炸在耳边让她有点头昏。而且她惦记着殷旬,想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 殷旬说话就轻声细语的,笑声也柔柔的,身上还香香的,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像是喝清淡的果酒一样,乍一口没什么味道,细细去品,能尝到果子的甘甜。 不烈,但是有味儿。 要是大家都跟殷旬一样,那多赏心悦目。 哦,他病没好全,还是算了。大家都像他那样的话,开战两刻钟就得全昏死过去。 鸣烟铧抱着刀,开始思念分别了半个月的朋友,不知道殷旬的病好了没有。果然不在眼前看着就是不太放心。 刚这么想着外面就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原本闹哄哄的众将神色一禀,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握着武器快步朝外走去。肃杀满面,血煞之气荡开,和方才大笑着说荤话的模样截然不同。 鸣烟铧走出去,正好遇上秦易文。在一众武将面前显得文弱不堪的秦易文对着几人拱手,“诸位将军,主帅有请。” 一个性急的将军立刻道,“军师,可是江愁枫那厮打上门来了?” 秦易文没有直接回答,朝着卫黎的帐子伸手,“诸位见过主帅就知道了。” 事实上那人猜得不错,江愁枫确实卷土重来来了,他身上的伤好了大半,立刻提枪南下,这次势必要杀了辉光。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鸣烟铧已经回来了。 江愁枫只知道容想云还有一个月才能历劫回天,原以为身为护神的鸣烟铧要一直守她到历劫完成之后,没有料到天界这些年因为官职空缺太多,许多事情早就被秦易文一简再简。 从前护神确实是要从出生跟到回天,可是现在算好了劫难的日子,有时候护神早上下去,中午就能回来了。这样的新方法大大提高了官员们的办事效率。 卫黎坐镇帐中,冷锐的目光巡视了一圈在场的几位将军。半晌,他缓缓开口,“诸位将军,自帝君上位以来,整整两万年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魔军屠杀我半边天壁的事情。亡灵徘徊万川,恶鬼为祸三界。无数的无辜百姓死于魔军的铁蹄之下,上万的将士战死沙场。” “现如今江愁枫又领兵来犯,已到了蝎南厄冰原。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只要我们这道防线被破,就是天界的领地。” 他目光沉沉,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这片领地上,我们没有一个士兵驻守。因为从这里直到帝都,所有的百姓都被魔军在上个月杀害,再没有半个活物!” “江愁枫此时正在强破我军前方的防御大阵。诸位前不久都和他交过手,不用我多说,不得不承认江愁枫确实厉害。” “你们要知道他有本事一次把我天界整个北方屠杀的一干二净,就有本身两次把北方屠杀得血流成河!” “而我告诉你们,这一次,整个北界除了我们,再无其他任何一个生灵。我们,就是他长。枪所指的唯一对象。” 男子忽地起身,“我现在给你们机会,谁若是怕了,可以立刻就走,我绝不阻拦。” “主帅!你这话未免太过剖心!”之前替鸣烟铧求过情的王灵虎站了出来,“除了咱们这十二万将士,身后就是帝都玄鸿宫。你难道要我们临阵脱逃,把整个帝都的百姓都放在魔军的刀枪下吗。” 卫黎挑眉,“帝都百姓已全部迁至韶华。” “那也不行!”王灵虎粗声粗气地反驳,“帝君还待在里面。他老人家都没走,末将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 “生死不过轮回,我大不了就当神仙做腻了去其他六道转转,不就是个死,何足为惧!” 他冲着卫黎单膝跪下,“末将请命,率三千骑兵为先头前锋,将江愁枫斩于马下。如若不然,末将绝不回营!” 被他这么一带,之前战败的屈辱袭上心头,众将皆是跪下请命。 卫黎扶着众人起来,连连说好,“两万年了,如此的奇耻大辱是闻所未闻!诸位,天界的尊严绝不能毁在我们的手里! 你们若有谁能斩杀江愁枫,立刻官升三级。卫黎愿意将这帅印拱手相让,向帝君请命,封其为镇北候,世袭罔替,永保富贵!” “末将愿往!”一时间帐中喊声震天。 卫黎朝旁边的秦易文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有了些笑意。 结果最后上场的主将还是落在了卫黎姐姐手上。 不过众人到没有觉得是卫黎故意偏袒鸣烟铧,毕竟他们虽然一腔热血却也清楚自己的斤两。要打败江愁枫,整个天界除了足不出户的鸣阡鹤,也就只有他的座下弟子鸣烟铧了。 这场景和前几天相似,不同的是,卫黎的身旁不止是秦易文,还多了个和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子。 鸣烟铧拉了拉身。下自己特地带过来的蜚兽,觉得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的坐骑比她大、比她威风。 镇北将军鸣烟铧于是非常有面子。 “你这蜚哪来的?”卫黎皱眉,这可是魔界的四大魔兽,怎么会在他们天界将军的座下。 “别人送我的。”鸣烟铧抬起了下巴,“我的。” 能送得起这东西的无非就是殷旬。卫黎无奈,“你收敛着点。”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殷旬关系匪浅。 对面的魔军也是一片哗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的魔兽跑到对面当坐骑了。平常这可是让他们跪着侍奉的祖宗,这是吃了什么药了?难不成这鸣烟铧厉害如斯,连蜚兽都甘愿折服于她的胯下? 那他们这次还打的赢么,听说鸣烟铧的资质比当年的鸣阡鹤还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愁枫和鸣烟铧对视一眼,省去了上次副将放话骂人的阶段,二话不说直接朝对方冲去。 冲到一半鸣烟铧停在了半路,她丢下坐骑转而自己飞身朝江愁枫窜去。 是的,鸣烟铧冲到一半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哦,是底下这个东西跑得太慢了。 她从前上场都不带坐骑,最多就在两军相对峙的时候捡匹马当椅子。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场上窜的。 事实上,这蜚兽因为个头极大,鸣烟铧坐在上面近乎劈叉,着实怪异的很。可她又不能双腿并拢的斜坐,这般小仙女的坐姿凭的让人笑话。于是鸣烟铧毅然决然的丢下了坐骑,一个人带着惊蛰朝江愁枫俯身冲刺去。 蜚兽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有些尴尬。蛇尾在地上一扫,只好低着头转身回去。 对面江愁枫的坐骑獬豸见了,觉得有些不高兴,这蜚分明是瞧不起它,不愿意同它交手。自己虽然不及蜚来的个头大,但它獬豸也是上古神兽,哪里就不配和蜚作战了? 于是它立刻不管不顾地朝离场的蜚撒蹄而去,江愁枫脸色微变,不得已也弃了坐骑。 两人的坐骑在一边扑来滚去,扬起雪尘无数,一下子就掩盖了场上的两人。 江愁枫手执着长。枪警惕地望着四周,茫茫雪烟之中,那抹纤细的黑影忽然失去了踪影。不仅视线之中毫无痕迹,连神识也探查不到。 多年征战的经验让江愁枫下意识朝天上看去,然而天上一片灰白,依旧没有预想之中的黑衣女子出现。 正疑惑时,倏地脚下的雪地震动了起来。江愁枫眯了眯眸子,立刻跃至空中,随即见一大块的土地颤巍巍地浮了起来。 土地表层的白雪纷纷掉落,状如山丘似的土块被下方的女子拖着离开了地面浮至半空。大地像是被巨大的勺子挖掉了一大块似的,中间的场地空缺了出来。 众人张望着,不知道这是在干嘛。却见那巨大的土块忽的被女子掷向了魔军的矩阵中,魔军大惊,想要躲避却被方方正正密集的队列阻碍。阴影靠近,还未发出惨叫就被狠狠地压在下面昏死了过去。 “你的对手是我!”眼见几个爱将都被压死在土山下,江愁枫当即提枪朝鸣烟铧冲去。 鸣烟铧下巴微敛,双手合掌架住了那杆长。枪,对上江愁枫的目光沉沉,“我知道是你。” “但他们杀了我天界四位上将,我们一早约定死仇必报。” 噌—— 清鸣的铿锵声兀地响起,长刀已而出鞘,于空中划过半弧朝江愁枫刺去。 江愁枫立刻想要抽枪躲避,可那枪被女子死死地禁锢在两手中,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危急之下他只好弃枪,转而去对付那惊蛰。 却不想方才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长刀生生转了个弯,又回到了鸣烟铧手中。 鸣烟铧抬手,握上了自己的武器。彼时她一手长。枪一手长刀。 “江愁枫,轮到你了。” 飒飒寒风袭过,女子冷冷地补完方才未说完的话—— “九十八万七千六百五十一条性命,该轮到你偿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锈、朕要减肥、”1 Summer。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空飘起了细雪, 北境下雪是常有的事, 这么小的雪实在是不足为道。 然而风大, 细小的雪粒打在身上就比大雪花要来得尖锐。 卫黎抬头,将目光从天空中纠缠的两人上收回, 随后瞥了眼秦易文,秦易文朝他点头,握在手里的一枚玉简已经捂得发热,准备多时了。 这是刘肆的玉简。先前卫黎已然下令,让刘肆偕同几位将军绕后,先控制住魔军大营,随后从后方将出战的魔族包围起来。只等江愁枫落败,趁着魔军军心涣散之际, 一举奸敌。 就算是烟铧不能打败江愁枫,有这股后面的力量帮衬一把也是解围的好方法。 两人密切地注视着天上的动静,牵着缰绳的手心渗出汗来, 倒是比场上的鸣烟铧还要紧张。 若是连鸣烟铧都在两军面前败给江愁枫, 那魔军将一往无前, 而他们也会一蹶不振。 鸣烟铧不能输, 天界的战神不能输! 女战神握着手里缴来的长。枪,本想将它掰断,可她无论怎么用力, 这枪都丝毫不折。 她心下起疑,这是何方神器,竟然连水火不侵, 刚直不折。 江愁枫见此淡淡道,“你还是将它还给我为好。” 鸣烟铧抬头看了他一眼,还不待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深蓝色的长。枪上金光暴起,整杆枪通体发烫,被金光照到的皮肤如万针入骨。瞬间的刺痛让鸣烟铧下意识松开了手。 金光将息,再回神时那□□已回到了江愁枫手中。他握着一人高的长。枪,带着冷意地开口,“这是容想云集十二上神之力刻上的纹咒,专门对付你们这些神仙。” 鸣烟铧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通红一片,她无意义地啊了一声。发现不止是灼伤,连手上的力气都失了几分。 不愧是容前辈所制…… 自己的惊蛰确实比不上。 惊蛰嗡嗡了两声,却没怎么闹脾气。它银白的刀身上萦绕起了蓝色的电流,滋滋的轻响矗立在风雪中,凡靠近的雪粒无一不被消融挥散。 面前的女子缓缓举刀,却后退了半步。江愁枫下巴微敛,他听说过天界战神鸣烟铧素来习惯一刀解决对手。 这个架势,她是在蓄力了。 男子双膝微弯,目光如炬。他将长。枪横在身前,竟是准备硬接下这一击。 江愁枫握着枪杆的手转了转,来啊,让他见识见识传说中天界战神的厉害。 这一击,只要他能接下,那打败鸣烟铧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在天空各占一边,下面的众人只能看见两种不同颜色的光芒在天空若隐若现偶尔闪起。 秦易文凑到卫黎耳边,目光指着对面的魔军,“主帅,可要趁此机会攻下魔军?” “不。”卫黎抬手,“对方的防御结界不比我们弱,若是强攻不下烟铧又战败的话,对我军心不利。再等等。” “是。”秦易文拱手,只好跟着抬头关注天上的战况。 卫黎忽的伸手,“把我的金弓拿来。” 立刻有士卒将一把巨大的金色弓箭呈上,卫黎接过,从箭袋里抽出一支同样金色的长箭搭在弦上。 秦易文会意,当即在卫黎身上施了隐匿的结界,以防被对面的魔军发现。 身着银甲的男子坐在马背上,他将弓箭抬起,那锐利的箭头直指空中蓄力的江愁枫。 身为双子,哪怕是天上地下的相隔,卫黎也能精准地捕捉鸣烟铧出招的时机。 他双眸微眯,将巨弓拉至最大,在女子准备挥刀的前一刻,金箭离弦而去,带着刺骨的寒冰之气直冲向江愁枫! 破空的锐气袭来,江愁枫余光一扫,下意识抬枪相挡。卫黎虽然这些年掉出了战神榜前十,可实力依旧不可小觑。这被蕴上他十成功力的一箭绝非轻易就能相抗的。 江愁枫这边将将扫去金箭,□□接触箭矢的地方却被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与此同时,带着恐怖戾气的刀风已至,虽刀刃未到,可那刀风已先刮破了江愁枫的战甲,威风的银甲破败地挂在身上。先前的蓄力被金箭卸去,此时再要抵挡十成功力的鸣烟铧已是仓促不能。 江愁枫咬牙,被冻住的长。枪勉强挡在身前,然而仅从先头刀风的力道上他就清楚,这一击下来,自己必死无疑。 咔—— 长。枪至中间被刀劈断,江愁枫闭眼,只觉得握着枪身的虎口一麻,随后脖子被抵上了冰凉的东西。 却是未死。 他睁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鸣烟铧,他别过脸去,“悉听尊便。” “对不起。”女子却是低低出声,半瞌下了双眼,“我没想到他会出手。” “是我技不如人。”江愁枫倒是没有一点被算计的恼怒,“输了便是输了,我江愁枫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你很好。”鸣烟铧点头,“但军令在身,况且你杀了我那么多兄弟朋友,于公于私我都得杀你。” 男子不再说话,索性闭上了眼睛。 鸣烟铧抿唇,单手抬起长刀往江愁枫脖颈划去。 “我敬佩你,”她轻声道,“可你不该如此滥杀。来生再会。” 刀刃抵上男人的脖子,然而骤变横生,突然一道金光将惊蛰打偏了出去。 鸣烟铧一惊,立刻警惕的握刀朝远处看去。 远处,一抹紫色的倩影迅速逼近。那人身体还未到场,声音已是传遍了天上地下,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韶华领主容想云奉旨,立刻释放敌军首领江愁枫!” 刚刚准备动手的秦易文霍地抬头,众人微愣,不知道这突然闯入的女子是谁。 江愁枫原本闭上的眼睛猛地地睁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抹紫色倩影,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提前大半个月结束了历劫。 女子的残影从远及近,还未看清面容,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荡开。 江愁枫被容想云一巴掌扇得坐倒云端,嘴角被打破,流出了丝丝血迹。 容想云将圣旨直接塞到后面鸣烟铧手中,目光沉沉地俯视狼狈不堪的男人。良久,才发出冷冷地一声,“呵。” “你杀了我吧。”江愁枫还是那句话。 话音刚落又是一巴掌下来,刚好左右对称。 容想云眯了眯眼,“本座倒是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可惜帝君有明令,就是本座也得遵旨。” 她转身,背对着男人,“带上你的妖魔鬼怪,滚。” 这话伤人心得很,可是面对着容想云的鸣烟铧却清楚地看见,女子的脸上并无半分狠绝愤怒,倒不如说是……疲惫的无奈。 江愁枫不语,沉默了许久后,撑着自己支起身子。 他弯腰捡起了一旁断成两截的长。枪,一步一步地朝天界的境外走去。 眼见首领都走了,剩下的魔军也只好跟着撤退。 众人皆是惊疑,不知道为什么容想云为什么提前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帝君会突然释放江愁枫。 卫黎已然直起身子。 鸣烟铧在天上,将圣旨抛给他。确实是辉光的真旨不错。 卫黎确认后咬牙,这是在做什么。难道隔了一万多年后再想卖容想云一个情面,妄想冰释前嫌不成? 他看着到手却被放跑的男人,胸腔剧烈起伏着,在遵命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间摇摆。 多少年了,江愁枫的首级从来没有这么近过。错过了这次,下次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杀了这个魔界的战魔。 秦易文看着,默不作声。最后卫黎一甩缰绳恨恨地朝身后营地退去。 漫漫扬尘之中,他高喊道,“撤——”。脸上阴翳一片。 两方撤退,还在天上的鸣烟铧看了看肩膀有些低垮的江愁枫,他身上的战甲被惊蛰的刀风所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手上的那杆长。枪也是成了两断废铁。 神器有灵,这样断掉的神器哪怕修好,之前的灵也散了。 “等一下。”她突然开口。 江愁枫视若罔闻,依旧缓缓地朝前走去。 鸣烟铧便越过容想云,直奔江愁枫面前。 “我已战败,你还想作甚?” “这个给你。”鸣烟铧从储物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盒木匣子给他。 “这是什么?”江愁枫没有接。 鸣烟铧便将盒子打开,再递到他面前,“这匕首虽然比不上你原来的枪,但也是半件神物。” “什么意思?”江愁枫眯起眼睛,“你瞧不起我?” “不,”鸣烟铧摇头,认真地看向他,“这次是我胜之不武。算是陪你的枪。” “不用。”江愁枫越过她,大步朝远方走去。 鸣烟铧有些无措,只听容想云扬声厉喝,“让他滚。” 她便不说话了,却见原本脚下生风的江愁枫身形一顿。 不知道怎地,鸣烟铧忽然觉得,这个高大冷厉的魔族,快要哭了。 不管如何,魔军终是全部撤出了天界的领地。这一仗,两界都损失惨重。 尤其是天界,整个北边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这样的耗损,不知道要休养生息多少年才能缓过来。 天军班师的途中,鸣烟铧没有理卫黎。 秦易文被迫又去调和两人。 “烟铧,生气呢?”他骑着马和鸣烟铧的蜚兽骈进,脸上带着点舒和的笑容。 鸣烟铧瞥了他一眼,老实道,“生气。” 她明明是可以光明正大打败江愁枫的,卫黎偏偏要这么放冷箭。鸣烟铧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赢的那么不光彩过。 秦易文叹了口气,看向廖无人烟的四周。“烟铧,你从前来过北方,那时候的这里,可是天界仅次于韶华的繁华啊。” “嗯。” “烟铧。”秦易文转头看向她,脸上失了笑,难得的严肃一片,他沉声道,“卫黎也有心。就算是他,也会害怕啊。” 向来能说会道的秦易文说完这句话便驱着自己的马往前走去,留下鸣烟铧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大牛上。 她双眼微瞌,心里不是不明白秦易文的意思。 整个北界生灵被屠杀,土地被战火烧成焦灰,如果不是师父出手,在她回来之前魔军就会踏平帝都杀了辉光。 卫黎,也害怕啊…… 他已经丢失过半个天界一次了,再也承担不起第二次的风险了啊…… 鸣烟铧抿唇,驾着蜚兽赶上了秦易文,问道,“卫黎会被处罚吗?”上一次的战败因为是用人之际,所以还未给予卫黎罚,这次回去恐怕是逃不过了。 秦易文听到这话就知道鸣烟铧依旧不气了,他笑着睨了一眼女子,“你是镇北大将军,军法条律还要我告诉你么。” 鸣烟铧睁眼,如此大的损失,卫黎就是诛九族都不为过。 “这次击退了魔军,算是大功。能功过相抵么?”她又问。 秦易文摇头,“不能。击退魔军,这是应该的。这点功抵不了过。” “那怎么办?”卫黎要被杀了么…… 秦易文叹了口气,“只看那位帝君的心情了。” 若是论罪,杀卫黎十遍都不为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锈的手榴弹!!! 谢谢陆焼的情书、我是渣攻我承认、爆浆肉丸XD、我爱看小説ヾ(??)?~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卫黎意料之中的被处罚了。帝君原意斩首, 以告慰北界数十万的亡灵。满朝文武皆以死劝谏, 最后下达的指令变成了夺取卫黎储君之位并剥夺一切官职, 将他逐出帝都,流放北境。 “没事。”卫黎难得笑了笑, 他手按在鸣烟铧肩膀上,“正好北边百废待兴,我去那里,说不定还能做点事。” “我去和师父说,搬去北边和你一块住。”鸣烟铧很难过,她不想卫黎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身为双生,她十分了解卫黎想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一辈子待在北界当一个庶民卫黎怎么受得了。 卫黎摇头, “我走了,这兵部的责任一大半压在你身上。天军损失惨重,现在急需有人整理军务。你不能走。” 他看向一旁同来送行的秦易文, 秦易文苦笑, “你别看我。帝君早上刚刚新立储君, 将大少君辉贺命为下一任的储君。我也不摸不清他的意思了。” 本来两人都猜测, 帝君虽然将卫黎流放,但五十年之后,必然再召他回来继承帝位。可如今却用新立的储君狠狠打了两人一耳光, 明摆了是告诉卫黎不要再心存妄想了。 这事不仅卫黎纳闷,秦易文比他更愤懑,一腔书生意气皆是爆发了出来。 卫黎是有罪, 他对卫黎的处置无话可说。可居然将储君之位给了那个徒有其表毫无才能的辉贺,此人一无远见二无胆识三无才干,就是一个在朝中上蹿下跳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罢了。天界若是交到这种人手里,迟早完蛋! 他气起来地之后曾指着鸣烟铧大骂,“凌悦玥都比他多三分果敢!” 鸣烟铧很无辜,不知道为什么要指着自己骂人,只能顺着他哦了一声。 “罢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卫黎叹了口气,翻身上马,“你们不用送了,回去吧。” 秦易文握着他的手,目光深沉。下一瞬,卫黎只觉得手中被塞入了一卷纸条。 “保重。” 几人相互道别之后,见卫黎朝北远去。 这一别,不知归期。 战后的鸣烟铧一边帮忙整顿军务,一边开始惦记起殷旬。 她想着两人上次分别时殷旬的模样,那又是嘲讽又是悲伤的样子,心里总有些难受。 鸣烟铧一生金戈铁马见惯了生死,可那张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脸下面,是截然相反的火热的心脏。 看起来粗枝大叶不近人情的女战神,其实心思比谁都来的细腻。 殷旬一生实在谈不上好,虽然那人每天都笑眯眯的,但恐怕心剖开后比苦胆还要苦上几分。 鸣烟铧一直有意让他开心一些,她觉得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离退位的一千年,是殷旬最难熬的一千年。就像帝君退位的那一千年,是卫黎最难熬的一千年。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殷旬,那些从前和他结下仇怨的魔族蠢蠢欲动,想要让自己一族登上王位的大臣们也伺机待发。 等新君上位,鸣烟铧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趁着魔界君王交替的薄弱环节一举起兵。 这一千年的殷旬,太危险了。 鸣烟铧很想找个地方把他好好藏起来。既然他那么向往凡人的生活,倒不如让殷旬暂且转世,在凡界轮回千年。 一来避祸,二来让他高兴高兴。 至于鸣烟铧自己……她既然说了会一直陪着殷旬,那她也不介意同他一起去凡界。 左右不过是一千年的时间,也就是闭一次关的长度。 但是暂时的轮回和轮回不同,轮回一刀杀了对方就可以开始了;暂时的轮回虽然也得先死,但是还得保留着肉体和神格,只等时间一到就结束归位。 这种做法很久之前有大神为了历练自己会这么做,现在大家都简便化了,历劫历个一世便算完成——就如容想云那样,一世结束就可以回来了。像鸣烟铧这要准备轮回个一千年十来世的,基本不会有。 好在方法保存了下来,鸣烟铧当即前往藏书阁查找翻阅。 她望着满是书籍的藏书阁沉默,希望这个方法不要太复杂,能简单一点…… “以木为媒,寄托神格……”鸣烟铧连续翻了几天的书库,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她归整了一下,大致意思是找个地方先将自己的神格存放起来,设置好时限,时间一到神格自动归位,轮回中的灵魂也就跟着扯回天界的身体中。 存放好神格的同时也要确保肉体能完好。最后找个方式死一死就好了。 而书上推荐的最佳存放神格的媒介,就是树木。 树木有灵,越是老树越是灵气四溢。但是要能同时存放她的神格和殷旬的魔格,一般的树恐怕承受不住,起码也得上万年的大树才行。 哪里有那么老的树呢…… 鸣烟铧回到东陵宫后,看见了鸣阡鹤宫殿附近的树林。 她眨了眨眼睛,对哦,师父有好多树,她从里面拔一颗好了。 鸣阡鹤虽然对徒弟的惩罚很严厉,但对他们其实并无多少限制。 除了他屋里的东西碰之前要得到准许,其它整个东陵宫就是两个孩子把它拆了他也无多大所谓。 当然,前提不能吵到他。 鸣烟铧绕着自己师父的小树林飞了一圈,于一片绿色之中,一眼就看见中间一棵白色的大树。 她心生奇怪,这么大棵白色的树她从前怎么从未见过? 飞到那树下之后,她才发现这树实在是大,三人合抱都不能围起来。树上长着一簇簇白色细小的叶子,透白色的小叶子一团团长得茂密讨喜,风一吹也不见掉下来一片。 鸣烟铧立刻觉得这树与众不同,不仅颜色不同,而且长得结实,看看树底下一片掉落的叶子都没有。 这就是她理想中的树了。 拔出惊蛰,鸣烟铧绕着大树划了一圈。她双手一抬,刚打算把大树从地里挖起来就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她愿意陪殷旬轮回,可万一两人转世的时候分散了怎么办? 那不行,谁知道殷旬转世后会不会和他现在过得一样惨,要是没有她陪着,指不定转世后还不如现在。她得想个办法把两人捆一起。 什么办法能把两个人的魂魄捆绑一起呢…… 鸣烟铧思忖着,随即想到了解决方法—— 月老。 她立刻奔至月和殿,一路走进去,只见两旁都摆着架子,架子上一片红通通的红线。一边的架子上红线连着整理好的名牌,另一边的架子上都是些乱糟糟红线和散乱的名牌。 两个小童正低头整理着,一人找牌子,一人穿线。 “烟铧神君?”两人抬头,见了她皆是一副讶异的神色,“您来找仙翁吗?” “是。”鸣烟铧点头,“请你们通报一下。” “仙翁在后边的院子里,您自己进去就是了。” “好。” 月老是个笑眯眯的和气老头,和刘肆截然相反,脾气好得很,从没有人能惹他生气。那张红润的脸配着一把白胡子,看起来颇为喜气洋洋。 他正躺在凉亭里休息,见了鸣烟铧讶然起身,“烟铧神君怎么跑到月和殿来了?” “我想问你讨个东西。”鸣烟铧开门见山,“有没有能把两个灵魂绑在一起的东西?” 月老抬眉,笑了,“那我这月和殿不是到处都是么?” 他从袖子里抓出一把红线递给鸣烟铧,“神君收好,不够再问我要。” 鸣烟铧摇头,“这种不行。我要的是不论转世多少次都能绑一起的。”她补充道,“能结善缘就行,不用非得姻缘。” 月老捻着白胡子想了想,“神君这是问我讨神物啊。” “我不会白拿你的。”鸣烟铧立刻道,她掏出了一把玉简递给月老,“这都是上好的美玉,您看看要多少才卖我?” 月老笑了,“这是神君的玉简,不看玉质,光光是上面烟铧那两个字,在外面就能卖到千金啊。” “所以您就卖给我吧。” “神君客气啦。”月老摇头,领着她进屋,“当年我那小孙女上战场没少给神君添麻烦,若不是神君出手护着,她早就回不来了。那时候我领着她来给神君道谢,神君没有收下我的礼物,这次就当做报神君对我孙女儿的救命之恩。” 老人在屋中凭空花了一道金阵,虚门浮现,他从中拿出两根金色的线绳来递给鸣烟铧,“神君收好,只要系上这两根金线,不管十世还是百世,都能结为善缘。” “谢谢您。”鸣烟铧对着他鞠了一躬,“但是这玉简还是请您收下。师父教导过,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救人那是因为月老的孙女儿是自己麾下的将士,尽可能减少伤亡是她身为主将的责任,并不是什么救命之恩。 月老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他看着鸣烟铧,随口问道,“只是不知神君这是要给何人所用?” 鸣烟铧下巴微扬,“给一个很重要的人用。” 给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鹭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女主不追究江愁枫,并且对死了那么多百姓不伤心的问题,我说一下。 因为这是基本三观设定,我不好在正文描述。事实上之前的章节女主、王将军就说了——生死不过轮回。 他们和人类不一样,明确的知道死亡是注定的事情,知道不过是去六道轮回一遍而已。 对大家来说的死亡,等同于他们眼中的魂飞魄散。 而江愁枫并没有让那一百万的魂灵魂飞魄散,所以在他们眼中,愤怒的不是死亡这件事,而是天界的尊严被践踏。 所以从头到尾,天界都没有人表露出伤心难过。有的只是愤怒。 像是女主之前进天界禁地的时候还给殷旬想了个解围的好办法——我把你杀了,你重新练号吧。 被殷旬驳回了。女主现在想了第二个好方法——咱俩一起死,死个一千年避避难,再回来的时候就好了。 在帝君下了圣旨之后,女主遵旨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君王高于一切。 以及江愁枫杀了那么多神仙的问题。 首先种族不同,对他来说杀天族就和人类拿白鼠做实验一样,没什么忍不忍心的。 其次,魔族可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种族,挡在前面的直接杀了就是了,还管他仁义不仁义的搞笑呢? 最后,卫黎谋反这件事情之前他一直就没下定决心想要这么做,也更没有和女主讲过。 女主看见卫黎被流放就流放了,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自己多少年的双生了,只是遣送到北境,这有什么好危险的?她当然不会再去保护卫黎了。 [我之前也没写女主知道卫黎要谋反的情节啊,怎么大家都默认女主知道了] 鸣烟铧收了金线, 带着那巨大的白叶子树飞到了殷旬的院子里。 小院子静悄悄的, 里面那位月牙白长袍碧色眼眸、常年温柔浅笑的主人并不在。 鸣烟铧这才想起来殷旬之前说他要回魔宫处理魔界储君的事情。这会子殷旬应该还在魔宫没有回来。 这么重要的树鸣烟铧自然不会种到魔宫里去, 万一被人砍了,她和殷旬都得玩完。 而这个小院子本就是不堪打扰的魔君偷偷造的, 后来又被鸣烟铧里里外外施了数层结界,可以说是十分隐蔽,刚好能把这棵树放在这里。 鸣烟铧左右看了看,凡是有土的地方都被殷旬种上了植物,唯有后边温泉旁边有一块空地。 她小心翼翼地将白叶子树栽进去,又把自己的神格渡到树中。被改造后的大树融合了鸣烟铧的神格,却没有变得更加茂盛,反而有几片叶子掉了下来。 这是因为鸣烟铧将它设成了两格格位的容器, 如今的大树不再靠树根吸收养分,而是靠鸣烟铧的神格滋养。 鸣烟铧的神格滋养它的同时,树也同样反过来滋养鸣烟铧。两者相辅相成, 互补长存, 足以支撑上千年。 但是此时的树中两格只填上了一格, 另一格还需要等殷旬将他的魔格也存放进来, 这树才算是完整。 鸣烟铧本来已经将兵部的事情料理妥当请了长假,这才带着树来见殷旬。 按理此时殷旬不在,她应该等殷旬到了再一同安放自己的神格。毕竟神格离体, 鸣烟铧一下子修为散了五成。这实在是件危险的事情。 不过这树已经被她制成了寄存的容器,若是没有神格放进去滋养的话,失去养分的树很快就会枯死。 比如现在, 就算是鸣烟铧将自己的神格放进去,这树也依旧哗啦啦地掉着叶子,只有等殷旬的魔格也放进去,两格格位都填满后,这树才算是能恢复到从前枝繁叶茂风吹叶不落的程度。 所以如果殷旬要过段时间才回来的话,一直空缺神格的大树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就像是有了阳光却没有水分、有了土壤却没有空气,缺少其中一样要素的大树,衰败得很快。 二来天魔两界刚刚大战过,双方都是精疲力竭,一段时期内都不没什么非要鸣烟铧解决的大战不可了。这也是为什么鸣烟铧选择在这个时候陪着殷旬轮回的原因。 之前的两界平静了太久,要是没有江愁枫这次的大战,她还不敢抛下天界兀自离开。 不过现在好了,就算不像上次大战后休养生息五千年,一千年的停战期还是会有的。如果中间出现变数,鸣烟铧也可以随时取回树中的神格,瞬间归位。 递上去名为闭关的千年长假也批了下来,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殷旬了。 做完这一切的鸣烟铧刚打算离开,准备过两天再来看看殷旬有没有回来。但是毕竟是存放了自己的神格的东西,她虽然在上面施了几层结界,尤是觉得不保险。 当即又召来蜚兽,对着小山似的大牛指了指那棵树,“好好守着。如果殷旬回来了就来告诉我。” “是主人。”蜚兽领命,踏着蹄子往树下走去。 鸣烟铧见它一走,又震落下无数白色的小叶子。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落下的叶子便铺满了旁边的温泉。 她忍不住叮嘱道,“你要轻一点,这树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不要弄坏它。” 蜚兽点头,小心翼翼地用自己长长的蛇尾把树圈了起来。 鸣烟铧这下满意了,她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转身离去。 天界的女战神没有注意到的是,院子外的树上,有一抹黑影比她早一步离开。 …… 天界·玄鸿宫密室 “禀告主上,那鸣烟铧进了一处结界后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又出来了。” 辉光眯眸,追问道,“你可看见她在里面做了什么?” 暗影低头,“施结界的人道行高于属下,属下不曾看见里面的情况。不过属下能听见她召来蜚兽入内后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好好守着,如果殷旬回来了就来告诉我’。” 辉光拧眉不语。暗影见他深思,又接着道,“探子回报,鸣烟铧的那头魔兽蜚是她一位朋友所赠。不过具体是谁并没有确切的信息。” 辉光冷哼一声,“能送得起四大魔兽的还能是谁。” “主上英明。”暗影道,“属下这些日子还查到了另一件事。” “说。” “百年前领主丹侵犯北境,鸣烟铧在卫黎发出军令之后足足一天才赶到。” 辉光喃喃,“这件事我倒是不知道……” “属下查出了鸣烟铧赶来的方位,她是从魔界而来的。”暗影单膝跪着,面无表情地开口,“随后大军班师,鸣烟铧却自行离开。在她离开后的两个时辰不到,就有人发现她出现在了魔界西南。” “据闻她大闹西南领宫,劫走了当时被前任西南领主月戚囚禁的魔君殷旬。随后又向卫黎请了数月的长假,这数月期间,不知去向。与此同时,魔君殷旬在那段时间也毫无踪迹可寻。” 辉光一掌拍在了桌上,他双眼紧闭,面色痛苦,“该死,竟然、竟然那么早就……” 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背对着暗影挥了挥手,“你下去吧。不用再盯着她了。” 暗影抱拳,“是。”下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人能想得到,传说中神出鬼没的战神榜第二甘愿做辉光的一个小小侍卫。 他虽然未必打得过鸣烟铧,可不被发现的跟踪并不是什么难事。是故不管是鸣烟铧还是秦易文等人,根本就对他没有察觉。 辉光有一把明面上的长刀,那是鸣烟铧;同时这位帝君也暗藏了另一把私下的匕首,那便是暗影。 如今长刀锈迹斑斑,他不得不以酸洗之了。 …… 天界·北界 秦易文驾着两匹三眼白驹,文弱的书生独自一人,弃车驾马一路从帝宫连夜狂奔至北界。 文昭司君满面焦急,双目不够用还开了神识,极力寻找卫黎的身影。 终于,在一片未重植好树木的荒土上,他寻到了卫黎的影子。 “易文?”卫黎来北界也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帮着迁过来的百姓一起整理了被破坏的城镇、修补了被烧成焦炭的土地,虽然没有官职却被这里的百姓赞不绝口。 北界领主被江愁枫杀死之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缺,北方的官员私下也来找过他,有意等过几年联名上书举荐卫黎担任北界领主一职。 帝都一别之后,卫黎看了临走时秦易文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大意是他会帮着自己在朝中积蓄力量和兵权。只待时机一到便可掌控全局。 卫黎虽然因为这些年对帝君的处事方法越来越不满,尤其是在帝君威胁他用烟铧联姻之后,这种不满更是到达了顶峰。但他到底还念着从前的帝君对自己的厚恩,心中一时摇摆不定,并不是太想谋逆。 “卫、卫黎。”秦易文翻身下马,却因为长时间的驾马而双腿发软,直接从上面倒了下来。卫黎急忙扶他,“怎么了,出了何事?” 秦易文抓着卫黎的手臂,面色苍白,“辉光将烟铧困入了玄蛊大阵之中!” “什么?”卫黎睁大眼睛,“烟铧忠心耿耿,刚刚击退魔军立了大功,为何要将她打入玄蛊大阵?” 玄蛊大阵,专门囚禁犯了重罪的大神。 里面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空气之中更无半点灵气。被关入之后四肢动弹不得,不论是强身健体还是入定修炼皆不能成。 不少大神被关进去后再出来就痴呆或是癫狂了,更多的则是直接选择爆体而亡。 卫黎不敢想象,为什么辉光会把烟铧关到那种地方。 这对于一心修道练刀的烟铧来说,是比抽筋拔骨还要痛苦的事情。 “不知道。”秦易文摇头,“但我猜测,辉光是发现了烟铧和殷旬有来往的事情了。” “快上马。”秦易文将其中一匹三眼白驹的缰绳递给他,“今日辉光带着帝后去了含香社祭拜,禁地守卫薄弱,你若想见烟铧就只有今天了。” 卫黎没有多想,当即翻身上马。两匹白驹载着主人朝南方飞去,如两道灼光破开了黎明前的黑夜。 …… 鸣烟铧被关进来的第三天,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灵气。这样虚无混沌的状态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这专门惩罚大神的阵法别说是现在失了神格只有五成法力的鸣烟铧破解不了,就是鼎盛时期的鸣烟铧也奈何不得。 被关在里面的神仙,就是连眨眼都做不到。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被禁锢。空气中没有一丝灵气,也就不能入定修炼。 当然,自爆去死还是可以做到的。 浑浑噩噩之际,她忽然听见门被打开。 玄蛊大阵只有手持帝君令牌才能进入,看来是帝君派人来审问自己了。 然而过了许久也没有束缚减弱的意思,鸣烟铧刚刚有些不解,就听见心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烟铧……” ……卫黎! 卫黎进来的时候手指微颤,只见一片虚无黑暗中,自己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双生被束缚在看不见的锁链之中。 女子跪在半空,头颅下垂。双目闭着,无法有一丝动作哪怕是睁眼。这是罪大恶极的囚犯的姿势,双膝强制弯曲,垂头闭目,做出愧疚忏悔的模样。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抹身影闭目跪着,以一种屈辱的姿势渐渐融入这无涯的黑暗。 “烟铧!”他没办法解开这玄蛊大阵,只能用额头抵上阵中的女孩。甚至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连话都说不了,只能依靠心底传音。 “卫黎?你怎么来了。” “秦易文告诉我的,我刚刚从北界赶来。” “那你快走。”鸣烟铧催促他,“帝君不许你回来,被发现的话就又要被罚了卫黎。” “可你……”卫黎颤抖地抚上她的肩膀,双生数万年,他是最了解鸣烟铧好动喜修的性子的,把她关在这种地方怎么受得了。 “这里挺安静的。”鸣烟铧道,“我很好。” 卫黎不说话了,他自然听得出这是假话。 “但是,有件事你能不能帮帮我。”片刻之后,鸣烟铧再度传音。 “什么?” “殷旬……帮我保护殷旬,直到我出来。” 这话实在是既毁氛围又让冒死赶回来的双生伤心,开门见山地强人所难。 卫黎咬牙,“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他!烟铧,他是个魔族,就算曾经救过你的命,但你入冰池说到底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庇护魔族,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女子沉默,半晌后她缓缓开口,“殷旬现在很危险。” “没有你危险!”卫黎起身,退开了几步朝门走去,“你等着,我会尽快想办法让帝君放你出来。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卫黎……” 在他即将跨出门外的那刻,女子的声音再度从心底传来,带着疲惫和叹息,轻得一吹就散。 “卫黎……哥哥,求你了……” 卫黎一怔,从黑暗中出来后面对耀眼阳光,瞳孔缩得极小。 他像是别什么定住身形了一般,两侧的拳头握紧,手上的皮肤青白一片。良久之后,男子闭着眼开口,“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解决。” 说罢,他不再停留,大步朝外走去。厚重的门合上,夹断了最后一抹光亮,整个阵中又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 “我要立刻救出烟铧。”卫黎甫一回到秦易文的屋子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那你就得取代辉光。”秦易文看着他的眼睛,“玄蛊大阵非帝君不解。” “我去求他。”卫黎下颚收紧,“这些年我和烟铧替他立下了不少功劳,不求无罪释放,将烟铧贬为庶人流放都行。” “那你倒不如让烟铧被关着,”秦易文笑了,“我估计要不了一年,他就会把烟铧放出来。” “不行!”卫黎却直接拒绝,“等不了那么久。” 一年之后,殷旬可能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秦易文点了点桌子,随即起身,“卫黎,如果帝君会念旧情、记挂着你和烟铧从前的功劳,那你现在就不必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了。” 他轻嘲似地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你还指望靠着这个去打动他放了烟铧,未免太过天真了。” 卫黎握拳,“那也要去试一试。” “你去了只会因为抗旨而被杀。”秦易文攥着他的手臂,加重语气,“别忘了你是两个月前才被遣去北界的。” “那我也要去试试!”卫黎不知道烟铧到底和那个魔族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是烟铧几万年来第一次求自己。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缓了口气,拂开秦易文的手,“你放心,看在师父的面上他不会杀我。” 说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却被门上的禁制弹了回来,无法离开这个屋子一步。 卫黎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屋中的秦易文,“你……” “我不能让你走。”书生摇着头。 “这是你走之后,各位臣工联名的万言书。”秦易文将一本奏折递给他,“写的是请求辉光放你回来。不过被辉光驳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天界万民的意思!”秦易文激动喝道, “辉光这千年昏庸残暴,做了多少无可挽回的错事,损耗了多少人力财力!他因着和烟铧联姻不成,索性就把自己儿子立为了储君。辉贺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难道天界有了个辉光不够,还要再被辉贺糟蹋两万年吗!” 卫黎双唇紧抿。秦易文见此加重了抓着卫黎手臂的力道,近乎哀求道,“卫黎,不能犹豫了!” 男子字字泣血声泪俱下,“就算你现在无意建功立业,想要归田隐居一心修道,你能不在乎天界不在乎万民,但你不能不在乎烟铧啊!” “卫黎,算我求你了!” 卫黎喉结上下动了动,轻轻摇头道,“易文,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帝君虽然这几百年喜怒无常,可他前半生的金戈戎马和建立的功业不能抹去。就连我们几个,谁不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卫黎,此一时彼一时!”秦易文伸手遥指远方的玄鸿宫,“是,他辉光确实功不可没,我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是我效忠的是从前那个励精图治的圣君!不是现在这个居然对着自己儿子使用摄魂术的神族败类!” “秦易文!”卫黎呵斥。 “卫黎,易文求你了。”瘦弱的书生冲着卫黎直直跪下,“半个天界被魔军踏平,百姓死伤无数,金银损耗不计。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啊!” “你想想烟铧,想想烟铧。”他抬头,抓着卫黎的袖子哭求道,“回去吧,四万将士我已然替你准备在帝都城外,朝中文武百官有七成都听你号令。大家……都翘首以盼啊卫黎。” “你……”卫黎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涕泗横流的挚友,“你大可以好好辅佐辉贺,或是择他人为君。” “何人能比当了五千年储君的你来得更得人心?”秦易文苦笑,“至于辉贺,他早知道我是你的党羽,巴不得将我处之而后快。” “卫黎,你只是去治理天界,并不是弑君。我们大可以将辉光供奉起来,让他荣华富贵到陨落。”秦易文见他有些松动便趁机劝说道,“这些年天界的公务本就大多由你处理,现在你不过是回去换一个身份接着做以前的事情罢了。何必有那么多顾虑?” “朝臣百姓,皆不满辉光的□□久矣。卫黎,你这不是谋逆,而是解救天界万民啊!” 卫黎还是有些不忍,“若是失败了,不但不能救出烟铧,反倒是罪加一等,白白害她受苦。” “不会不会。”秦易文急忙道,“这两个月辉光整顿军务,我趁机将几个军营掌握在了手中。里面多是同你和烟铧一起征战多年的兵勇,早就不闻辉光只知道你们两人的名字了。这四万大军,便是有了五成胜算。” “再者,你当储君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人心,不管是百姓还是领主大臣都偏心与你。这是七成胜算。” “第八成胜算便是天界战神鸣烟铧。只要我们把她放出来,别说区区一个辉光,就算是加上魔界也唾手可得。” 卫黎拧眉,“还有两成呢?” 秦易文望着他,目光深邃,“你卫黎的决心。” “你若是犹豫不决阴柔寡断,则大事难成。反之,一旦你下定决心坚定不移,那十分的把握便能提高到百分、千分甚至万分。” 卫黎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卫黎……哥哥,求你了……” …… 半晌,他点了点头,闭着眼长叹一声,“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章,建议搭配Lve Letter作为BGM循环食用。(反正我是这么干的暗无天日的玄蛊大阵似乎有种逼得人不得不自杀的神力。在这里的神仙, 不管是仙君还是神君, 不是被关得痴傻就是在被释放之前自爆内丹来结束这样钝刀子似的折磨。 但是比起死, 现在有一件让鸣烟铧更担心的事情—— 殷旬。 鸣烟铧有着历代战神大多数的毛病,自信。 这自信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天长日久的, 慢慢不止外面的人,就连自己都会有一种错觉——她是最强大的。 因为是最强大的,所以理所当然在剿灭强大的魔物的时候大家第一个想到的是鸣烟铧。因为是最强大的,所以鸣烟铧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必须得对付这些别人打不过的敌人。 常人可以寻求庇护,可是鸣烟铧没有庇护可求。她自己便是整个天界最强大的一道庇护。 内外的刺激之下,双方都逼迫着鸣烟铧不断成长、都逼迫着鸣烟铧不能被任何人打败、逼迫鸣烟铧成为最强大的神。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在鸣烟铧的心里,除了她师父鸣阡鹤,再无人能超出她左右, 这几万年来,也确实鲜少遇上能打的对手。 故而她平时压根就没有在意某些暗地里的小动作。每每去殷旬的院子时从不隐匿踪迹。 在鸣烟铧看来如果有人跟踪,必然逃不过她的神识。自己既然能察觉出有无人跟踪, 那便也无须再施一层隐匿踪迹的术法了。 她心里懊悔, 想起师父一直教育自己不要浮躁, 可她却还是犯下了如此粗心的错误。 帝君知道了自己和殷旬关系亲密, 于是将自己打入了玄蛊大阵,那么殷旬呢…… 辉光必然对殷旬有所动作。 鸣烟铧一生救过无数的人,不说自己几个青梅竹马, 就是不认识的士卒她也拉回来过成千上万。 可是这一次,就因为自己的粗心浮躁,将挚友陷入生死之地。这样的愧疚煎熬比起玄蛊大阵来丝毫不弱。 现在唯一能让她安慰的, 便是殷旬应该已将药效全部吸收。身体恢复了的殷旬想来不会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 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束缚于锁链中垂首跪着的女战神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求—— 不要有事……殷旬…… …… 殷旬刚刚处理完宫里一群老家伙和几个孩子的事情,甫一回到院中之后他立刻察觉出来,烟花儿来过了。 “这是……”望着温泉旁突然多出来的大树,他有一瞬间的迟疑。这树参天,上头簇着一团团细小的白色半透明叶子,偶有风拂过,白色的小叶子便懒懒地往地上落下。 好看是一回事,树旁的温泉上已经是被盖了厚厚一层树叶了。 蜚兽见他回来了,便又小心翼翼地凌空走到了殷旬面前,不敢踩在地上,唯恐把树叶子震下来。 “主人要我一见你回来就去告诉她。”蜚兽甩了甩尾巴,“这棵树主人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我好好看住了。” 殷旬颔首表示明白,“你去找她吧,剩下的我会看着的。” 蜚兽领命离开。 殷旬走到树旁摸了摸树干,只觉得有一阵强大的灵气荡开。 好熟悉的感觉…… 这灵气的波动让殷旬莫名联想到了鸣烟铧。连施了那么多层结界都犹嫌不够,还要派蜚兽来亲自看护。看来这树确实对烟花儿来说重要非常。 殷旬本想治治这树掉叶子的毛病,但深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了鸣烟铧的事,便也不好动作。 他等着蜚兽去叫烟铧来,这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月。 半个月音信全无,殷旬时常摸着那棵每天都掉叶子的树,隐隐有些担心。 按照蜚兽所言,烟花儿应当是找自己有急事才对。怎么蜚兽去了那么久烟花儿都没有来。 这树和寻常的有些不同,殷旬能感觉得到,它活不久了。 看起来枝繁叶茂,但这树似乎不再从光土中吸取养分。断了源,枯败是迟早的事情。 殷旬这些日子便总是来树下站站,担心鸣烟铧再不来它就熬不住了。 砰—— 正思忖着,院外的结界忽然传来破界的碰撞声。殷旬仰首探查,只见数十个黑金色劲装的天族正在破阵。 碧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殷旬背靠着大树迟疑了一瞬之后,主动走了出去。 烟花儿如此看重的东西,他得守好不能有事。 为首的暗影见殷旬出现,抬手示意几个正在破除结界的人停下。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殷旬几眼,殷旬抬眉,“阁下有事?” “你就是殷旬?”暗影沉声,虽是问句,却已确定了八分。 殷旬笑了,“我若说我不是,阁下可愿离开?” 暗影没有多话,下巴微抬,对着身后的几人挥手,“杀。” 殷旬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院中的白树,转身朝另一方向略去。几人对视一眼,立刻紧追而上。 殷旬直到再也望不见院子之后,才落在了一片林中。他甫一立定,就被几人团团围上。 碧色的眼眸对上为首的暗影,殷旬暗暗思忖,这是这群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大抵和自己巅峰状态下不相上下。这片林子他生活了很久,地利站在自己这边。 靠着上千万的草木为阵,要想全身而退甚至杀了这几人不难。 收在袖中的手暗暗成爪,有莹莹的绿光在掌心凝聚。四面八方的野草在悄然之间缓缓移动。 殷旬不动声色地观察几人,笑着拖延时间,“就算是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几位看起来是天族,我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们,为何要如此步步紧逼呢。” 暗影没有立刻回答,丢出了块红色的石头在殷旬脚前。 “三日前储君辉贺和镇北将军鸣烟铧结为连理,结道大典上储君听闻你纠缠鸣将军不休,当场命我等前来取你人头。” 红色的留影石在空中射出画面,于一片喜庆的火红中,殷旬看见携手相握的两位新人。 其中一位,便是鸣烟铧。 女子褪去了那身黑衣换上了喜袍,头发被精致的金红发冠束起。她看着对面辉贺的眼神里,既无强烈的喜悦也无多少厌恶。 这模样看起来不像是结婚,倒像是执行命令。 但正是这样才更觉得真实。 暗影接着道,“帝君亲自做媒。答应在完婚之后就恢复卫黎的储君之位。” “辉贺大人下令,由帝君亲批。魔君殷旬,在下得罪了。” 殷旬一阵恍惚,原本还在质疑的心立刻就信了七。八分。 对于卫黎来说,建功立业一展宏图是他毕生所愿。而对鸣烟铧来说,卫黎是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双生。 只是娶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容貌气质俱佳的男人进来就能将卫黎又重新顶上王位。这对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更别说还有帝君施压,忠义如鸣烟铧,又岂会屡次抗旨。 难怪蜚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 他闭了闭眼,差一步……只差一点点就不该是这个局面。 怪自己低估了卫黎的忠心,他本以为帝君将卫黎赶到北界又那么快立储君,卫黎必然立刻起兵造反。一旦他起兵造反,哪怕不立刻进攻只是有这个念头,烟铧便不会娶辉贺。 是自己太过大意,没有算到辉光再怎么说也是卫黎侍奉了上万年的主君。他又怎会轻易的同辉光反目成仇…… 喉咙一甜,男子眸中的绿意浓了几分。 殷旬暗道不好,被这副景象刺激之后,魔力似乎有些脱离控制、渐渐暴涨了。 居、居然……是在这个关头发病么。 少了一味魔龙草,这具身体终归没有完全修理好。几百年来魔力不稳的情况大多是魔力削弱,像这样暴增的情况倒确实许久没有出现了。 冷静点殷旬,他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不过是娶了个男人罢了。辉贺之徒,只要他稍微谋划几分便能轻而易举的铲除。这可比当初谋杀上任魔君要来得简单得多。 更何况烟花儿对辉贺本就无意,她的心到底还是偏向于自己的。 所以完全不必动怒,不过是中途的一点小小的误差,很轻松就能掰回来。再说自己一开始不也预料过这种情况了么。 不用着急,也不用记恨。等他解决了这帮蠢货再仔细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烟花儿爱上了辉贺,但烟花儿对自己的情谊还在,只要烟花儿还在意自己一天,自己就还有机会! 不要急不要急,辉贺有的他全都有,辉贺会的他也全都会。没有理由烟花儿被这个半道来的货色抢走。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不要让魔力暴走的太厉害。否则自己就会沦为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 到那时才真正是被烟花儿抛弃的时候…… 虽然理智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激动,但受到殷旬波动的草木却依旧疯狂地暴涨,并没有被主人安抚下来。 一瞬之间,三寸草茎窜至通天高度,像是嗜血的魔鬼一样缠上了几人。密密麻麻的野草在这刻变得刀枪不入,从众人的七窍刺进。几个修为较低的侍神直接死在了湮没自己的草团之中。 显然,有某些东西正在脱离殷旬的控制。 暗影手掌虚握,炙热的火光燃起,状如龙卷风一般冲天抵地。树木草叶瞬间灰飞烟灭,不留一点渣滓。火柱的方圆之间一片虚无,空气被高温扭曲,唯有被殷旬控制的草叶屏障矗立于天地。 红绿两色在这方寸之地对峙,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这片林子的草木无数,一旦有草被火焰吞噬,新生的草茎又源源不断地扑上去。 殷旬瞳孔中印出火色,他望着那滔天的火柱和操纵火焰的黑色身影,一时间脑子有些混沌。 火……烟铧…… 暗影眯眸,他隐约察觉出对面的魔君有些不对劲。他心中起疑,虽然他奉主子之命用这假的留影石刺激殷旬,就是为了让他心生动摇,从而有隙可乘。 可这人毕竟是魔界之君,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儿女情长就崩溃伏地。 但现在看来,殷旬竟然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轻而易举就进了套子。为了一个喜欢的人就露出这副模样。着实是让人瞧不起。 暗影不知道的是,这并非是殷旬的心胸问题。而主要是源于他的病。 这些年殷旬在鸣烟铧面前时常魔力被封印,宛如一个凡夫俗子。 可是到底别忘了,所谓的魔力失控不止是消失,也会暴涨。 天凰草可治最低阈值,将殷旬的魔力稳定提高在巅峰程度的七分之上。可抑制魔力最高阈值的魔龙草已经到了鸣烟铧的肚子里。 从前殷旬不在乎自己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疯兽。因为在他看来比起疯癫失智,显然凌。辱于他人胯。下更加可怕。 可是现在的殷旬怕了,他害怕自己失去理智,害怕自己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那样,他和烟铧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数万年来,鸣烟铧是殷旬唯一一次愿意主动将心交换出去的人。 她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天上地下,无人可替。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影暗惊, 这殷旬表面上失态, 可下起手来却狠辣有力没有半分迟疑。三界之内除了鸣烟铧, 他再未见过谁有这么磅礴浩瀚的法力。 源源不断的仿佛整个魔界的魔气都为他所用。 正面拖住殷旬的暗影给其他人争取到了时间,殷旬身后, 终于有了第二个人从密密麻麻的草茎里挣脱出来。 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挣脱出来的侍神屈指成掌,运起十成的功力朝殷旬袭去。凌厉的掌风袭来,殷旬有些模糊混沌的脑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明。 他侧身躲避,一抹青光闪过,宝剑谷雨已然在握。 这些侍神皆是独立于战神榜之外,从小为了帝君而培养的暗中力量。 虽然到场只有十几个,可那已经是辉光手中的八成侍神。 殷旬眯眸,好大的手笔, 看来真是铁了心要取他的性命。 几人轻易不敢动作,暗影同他们对视一眼使了眼色。隔空达成某种约定的几人开始绕着殷旬来回变动方位。 他们手中拿着赤红的铁链,在地上划过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殷旬余光稍瞥, 刚刚准备运气的手一滞, 整个大脑又浑浑噩噩了起来。 不行……再同他们拉扯下去魔力必然被逼得失控。为今之计还是速速脱身, 找个地方静心调息一下, 尽快平息这超出了范围的杀意。 颅内疼痛欲裂,一阵阵眩晕让他身体不听使唤。 暗影虽然不知道这魔君是怎么了,但他强大的直觉立刻给出了击垮敌人的方案。 他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时已然幻成了鸣烟铧的模样。 手中的火焰熊熊不断,女子冲着对方扬声道,“殷旬。” 殷旬一边撑着对抗火焰的屏障, 另一边堤防身后的几个侍神。这熟悉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他下意识地寻声而望,不知不觉已经朦胧一片的碧眸中染上了欣喜。 来了么…… 就如从前那人闯入西南将自己救出一样,终于来了么…… 捕捉到殷旬神色的暗影心里嗤笑,他暗暗用力,滔天的火柱便又是窜高了三分。那张鸣烟铧的脸冲着男人冷漠道,“帝君有令,我不得不杀你。” “去死吧殷旬。我会厚葬你的。” 脑中有根弦啪的断开了,殷旬死死握着谷雨的剑柄,手指用力,有丝丝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不……”狠狠闭上眼睛,这是幻象,他看得出来。 可平时的殷旬看得出来,此时全部精力都用在抑制暴走魔力上的殷旬就算看出来了,也无法理智对待。 地上的铁链发出冷声,殷旬摇摇晃晃地挤出三分理智,转身朝魔宫逃去。却被几位侍神拦住。 他浑身上下的肌肉血脉都被暴涨的魔力充斥不听使唤,左腿刚刚踢到对方胸口立刻就被反应迅速的侍神抓住脚腕。其余几人配合默契地控住殷旬双臂。 面无表情的侍神侧身用力,将男子的小腿反扭了半圈狠狠压在地上。 咔——关节强行扭转的声音闷在血肉里。 那条折了的小腿又再次被人提着扔去了铁链中央。 殷旬摔在地上,咬着唇,疼得面色煞白。 时间拖延的足够,几位侍神已然将缚魔阵布好。埋在地上的铁链同一时间被提起拔高,金属声音泠泠作响,二十四道铁链环环相扣直冲云霄。铁链外有赤红色的符文字滚动,于一丈多的半空中汇集,呈囚笼之势将里面的殷旬锁住。 双眼发烫,殷旬跪坐到了地上。他捂着眼睛,只觉一股股的沸血逆流。 不能再运功了……这具身体再受到魔力的刺激会崩溃的…… 谷雨深深插入土地中,男子的右手握着剑柄死死不放,仿佛是从里面汲取什么力量一般,力气之大将同剑柄接触的皮肉都挤得模糊。 事实上,现在的殷旬只能靠着这点疼痛来维持清醒了。 阵外的侍神可不会给殷旬任何缓冲的时间,眼见阵法初成,便齐齐举起武器朝人刺去。谁知道这缚魔阵能困住殷旬多久,自然不能浪费任何宝贵的时机。 殷旬咬牙,在不大的阵法中拖着一条废了的腿,翻身躲避袭来的刀剑。铁链划出的位置不大不小,在殷旬极力地躲避之下居然也能逃过几次攻击。 在卫黎口中高傲矜持的魔君彼时像是条被人棍打的野狗一样,狼狈地在阵中逃窜。 头上的玉簪掉落,深色的长发凌乱地覆在身上。偶尔几次的擦地,让殷旬的月牙白长袍沾染土灰。 这副模样实在算不得好看,可并没有人会去在意。 侍神们显然发觉了再这么下去完全就是浪费时间。五位侍神中,有三位停了下来。他们收起兵器,以灵为绳,站在外面运法控住阵中的男人。 殷旬动作受阻,却迟迟不敢运功强冲。一旦大量使用魔力,这残破的身子必然立刻被杀戮填充,自己也会变成一头没有理智的低等魔兽。 另外两位侍神当即趁他不能动作之际将手里的长剑送出。殷旬偏头,死死朝地上撞去。 那张被鸣烟铧称赞过笑起来比小姑娘还漂亮的脸撞在了地上的铁链上,铁链表层的赤红符文同肉相贴,空气之中发出了轻微的一声“滋——” 侧脸被灼烧的痛楚让殷旬狠狠咬牙,他这全力一撞,虽然躲过了朝着前胸而来的两把剑,可背部却已然被剑风擦掉了一块皮肉,隐隐能看见下面的脊骨。 多少年没有这么狼狈了…… 似乎从魔宫中的蛇窟出来之后,殷旬再也没有过这么不堪的日子过了。 一层又一层的结界防御、一套又一套的阵法机关,不管是魔宫还是院子,只要是栖身之地都被殷旬打造得铜墙铁壁,是极佳的藏身之所,帮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魔力殆尽的时刻。 可是这次,他自身却要化作保护壳的保护壳,将危险隔绝在那院子之外。 树…蕴藏烟花儿浓郁灵力的树…… 全身的肌肉疼得发颤,来自心底的求生欲微弱地发出呻。吟。 不要管那么多了……比起扼制魔力而死在这里,不如任凭魔力暴走,起码还能活着出去。 只要自己能活下来,不管如何总是有弥补的办法的……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是失控暴走,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最多不过几个月,烟花儿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那个人,虽然常常冷着一张脸被人说是石头,可殷旬知道,她是多么温柔又是多么敏锐,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反击而对一下子就对自己失望。 就像从前自己一次次的算计于她,那个人不也从来没对自己疏远么。更何况如今这情况绝不是他本意,如果烟花儿在这里也不会反对自己这么做的。 烟花儿…是可以理解他的…… 烟花儿…是不会怪他的…… 殷旬像是掌控着船舵的舵手,他努力想要让船朝着东边驶去,无奈东风正盛,使劲把他往西边吹去。 只要稍稍一个放松,积蓄在身体里涨得快要爆炸的魔力就会汹涌而出,单单只靠外泄魔力碾压都能把这几个侍神溺死。 到了这个处境,殷旬依旧摇摆不定。一边是女子清明的双眸,让他死死地坚守最后的底线,决不让自己变成一头没有理智的狂兽;一边又是被威胁着的生命和痉挛的剧痛。两边拉扯着中间的殷旬,让他痛苦不堪,无法果决。 殷旬自己看不到,边上的暗影却能发现,跪在地上的男人有丝丝墨绿色的魔力从他身上溢出。绿到发黑的魔力虽然不浓,却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他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能再拖了,如果这一击不能杀死殷旬,下一刻死的就会是自己。 多年刀尖舔血的经验如此警告他。 暗影深呼吸一口气,沉下心来蓄力。身后缓缓升起七颗车轮大的火球,排布空中形成了北斗七星的样子,其相辅相成排列为阵,愈发炽热。 这是当年同鸣烟铧一决高下时用过的绝技,虽然暗影战败了,但这一式也着实让鸣烟铧狼狈了一段时间。 火球的颜色越来越深,从橙黄变成赤红,随后染上了黑色。半空之中,赫然升起一张黑色恐怖的北斗图。 恐怖的高温让正片林子的树木隔空点燃,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大片的林子都被烧成了焦炭。五千年来殷旬的悉心栽培,如今又一次的毁于一旦,比起大战之后有过之而不见。 那片栖息着珠蟞鱼的湖被蒸发殆尽,连着里面的鱼和流光溢彩的珠子一起,散在了火中。 那几棵睡着小松鼠的树熔成点点汁水,曾经砸在鸣烟铧额头上的松果也不知道还能否再次在这地上长出新芽。 五千年来的宁静美好,在这一刻,全部葬身大火之中,永远逝去。 殷旬趴在地上,失去了移动半步的力量。那双半闭的绿眸里,映照着熊熊的火光。 虚无一片,只有火色。 他闭上了眼睛,烟花儿……对不起。但是,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暗影低喝一声,勺尾的第一颗火球便直直砸向跪在阵中的殷旬背上。 被殷旬勉强丢出来可以抵挡神君级别攻击的法器立刻被破,火球没有丝毫停顿地压向鲜血淋漓的男子。 砰—— …… 阵外的几人对视一眼,“首领,他好像死了。” 暗影皱眉,身后的六颗火球还没投掷出去,堂堂魔君居然就这么死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帝君这些年也滑出了战神榜。说不定是这殷旬贪图安逸惯了,荒废了修炼。 “取下他的首级,回去复命。”这样倒也省的自己费时费力,能完成任务便好。 “是。”一人走到阵中,男人背后一片焦黑,他挥刀朝着死尸的脖颈砍下。然而下一刻,骤变突生。 “嗬……” 本该绝息的尸体倏地抬头,侍神猝不及防对上了男人碧色的眼眸。 那眸中一片幽幽刺眼的绿光,根本看不见眼白眼瞳。他骇了一跳,当即将长剑挥下,却在下一瞬直接被人扼住了脖子。 啪嗒—— 还未来得及发出呼声,被扼住脖颈的侍神便软软倒地,没了声息。 暗影大惊,双手抡起将剩下六颗火球一齐扔去。 阵法中背对着他的男子忽地回眸,那双暗中蝮蛇似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有一片魔化的绿光。 他咧了咧嘴,双手抓住了两根困着自己的铁链。符文灼烧着手心里的肉,男子却仿佛毫无痛感一般,手臂向两边伸展,轻而易举的拉开了这所谓的缚魔赤链。 面目痴狂的男人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他对着场外的几人,嘴里发出了嗬嗬的笑声。 暗影不自觉的身体发颤。 有什么怪物,被他们放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鸣烟铧在这玄蛊大阵中待了快一个月, 困在这无形的锁链和黑暗之中, 她不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甚至差点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为了防止自己疯过去,她开始在心里背书, 把从小读过的书从头到尾都背了一遍。到后来居然还从一本开蒙识字的书籍里面悟出了新知识。 温故而知新,可是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复习了。 女战神很惭愧,觉得自己对不起师父的教导。出去之后一定得好好看一段时间书。 正痛定思痛着,忽然大门被人打开,明亮的光线突然进入,破开了整整一个月的黑暗。 玄蛊大阵停了下来,鸣烟铧这才能睁开眼睛。 她一边松了松手腕一边看向进来的几个人,“帝君放我出去?” 来的是几个仙官, 各个面色焦急,“烟铧神君,魔军打过来了, 帝君命你为元帅, 立刻率兵前去支援文昭司君!” “魔军?”鸣烟铧微愣, 不是刚刚打完吗。“领兵的是谁?” “魔君殷旬。” 见鸣烟铧迟迟不动, 几个仙官急了,“神君,马匹已经备好, 您赶紧去吧。” “等等。”女子朝东方望去,目光沉沉,“我要先回东陵宫一趟。” ……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上那个面目扭曲、衣不蔽体的男人。他披头散发衣袍破损, 明明右手拿着剑,却用左手直接插入一个天界士兵的胸口,毫不停顿地将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扯了出来握在掌心捏碎。 秦易文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难过了。” 鸣烟铧左手搭在瞭望塔的栏杆上,渐渐收紧。 “为什么?”只是分开了三个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帝君知道你和殷旬走得近后,派了十二位侍神前往魔界。”秦易文似是不忍再看,转头朝着另一面,“派去的侍神无一人回来。再后来……魔界就起兵了。” “别看了,”他拍在鸣烟铧肩上的手收紧,用了点力气。轻声道,“那已经不是殷旬了。”只是一头最低级的魔兽罢了。 鸣烟铧并没有按照秦易文所说的移开目光,相反,她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场上癫狂的男人。女子的双眸明亮却深邃,半晌,她忽然开口。 “秦易文,如果在我关在冰池里的那一百年里,你能进入冰池,并且手上有魔龙草炼制的丹药。你会不会把它给我?” 秦易文一愣,不知道她突然在说什么。但是想了想后点头,“魔龙草性热,是驱寒的神药,若是我能进入冰池必然将它给你服下。” “怎么了?”他回答完后又问道。 鸣烟铧垂眸。握在栏杆上的手背用力泛白。 “没怎么。” 过了许久,她缓缓回答。 没怎么…… 这场仗打得蹊跷,按理应该修生养息的魔界莫名其妙地再次发兵。上次还有一个江愁枫为了容想云报仇的由头,这次连个理由都没有。 最奇怪的是,为首的魔君跟疯子一样,不仅不像从前那样坐镇后方反倒亲自上场,而且行状疯癫,像是一只没有理智只知杀戮的魔兽一样,见人就咬。在场上不分敌我的杀戮。 这次的大战天军打得异常疲惫,一场战役的时间往往被拖的很长,对面疯狗一样的从不收兵。魔君带头冲在前面,殷旬不撤退所有人都没办法撤退。 每次号角一响,都得打到近乎全灭才能结束。 其实何止是天军这边累,魔军那边也是苦不堪言。魔君不知道发什么疯,除了累极后会停下来,其他时候无一不是在杀人。 战场上的时候他们还能躲着点,让天军去当垫背。回营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殷旬常常动不动就撕开一个营帐,把里面的兵勇全部徒手杀死。 对此,下面的将士胆战心惊,上面的几个将领倒是无什么所谓。 弥笙箫不止是无所谓,他简直是喜闻乐见,殷旬端一个营帐他就跟着端一个。举着把巨剑杀得不亦乐乎。 东北领主丹去拦他,“弥将军,你再这么杀下去,不等天军打过来,我们自己的将士就会闹事的。” 弥笙箫挑眉,笑嘻嘻地露出尖锐的犬牙,“丹,当初是你跪着求我出兵的。我既然来了自然得杀个痛快再走。再说了,殷旬不也是这样吗?” “我……”小山似的大汉纠结地皱眉,不善言辞的他还未争辩就被弥笙箫堵了回去。 “你急什么。如果真的有人敢闹事的话……”长着黑褐色羊角的男子舔了舔下唇,“那就全部交给我好了。” “这……”丹无措地看着他走远。 几日之前,他接到情报,说主君独身一个人跑去了天魔交界处攻打天界防线。结果被困在了御魔大阵中,被天界人凌。辱。 丹当即联合各个领主想要把自己的主君救出来。他虽然不知道殷旬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殷旬从前救过他,又是他的主君,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弥笙箫十分痛快的带人来了。 江愁枫那里丹实在劝说不能,明明几个月之前还进攻天界的人一点都不为所动。丹只好放弃,又跑去西南,正好遇上了之前逃匿的月戚之子月铃。 想着月铃也有几分本事,丹便自作主张让他接管了西南领主一职并带人跟着过来。 一心救主的大汉没想到再次见到自己的主君后,会变成这副模样。疯疯癫癫满身都是新好的伤疤,就连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像是红了眼的公牛,不顾一切地用头撞击困住自己的天界防御结界,哪怕鲜血淋漓,头破血流也不停下来。 说什么被天界人凌。辱,旁边看守魔君的几个天界侍卫战战兢兢的差点吓晕过去。 这和从前那个傲慢骄傲的魔君大庭相径。 丹虽然粗枝大叶,却也知道这绝不正常。可殷旬被救出来之后不但没有停手的意思,反倒继续朝天界内部打去。 丹无法,只好带着数万士兵跟在殷旬后面。这才酿成了江愁枫之后第二次的大战。 “嘻嘻。”甜美娇俏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丹转头,只见手里拿着一朵粉色牡丹的月铃正和自己一起望着弥笙箫的背影。 “打战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呀。”少女般的脸上一对大眼睛眨了眨,“殷旬那家伙,倒是比从前要像个魔族了点。” “可我总觉得,还是从前的主君好……”丹声音闷闷的。 “嘻嘻,那是当然的呀。”月铃掩着唇笑了,纤纤细指上染了红色的豆蔻,在没有尖锐的利爪弹出的时候,这双手比任何一个小姑娘都来得可爱。 “傻大个,难道你没读过魔界史书么?” 丹摇头,粗声粗气地回答,“没有。” “那我告诉你,当年初代同天界打的最后一仗,就是现在这个模样。”月铃下巴微抬,“一模一样哦。呀,不对,殷旬的症状似乎比初代更严重点。初代起码偶尔还会清醒,可殷旬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呢。” “这样下去会不会对身体有损伤?”丹皱眉问道。他只关心这个。 “谁知道呢。”月铃点了点唇,“毕竟初代在对身体有损伤之前就被鸣阡鹤杀掉了。” “嘻嘻,殷旬迟早也会被烟铧神君杀掉的吧。”他转了一圈,繁复华丽的裙摆飘了起来,明明是暗沉的颜色,却被月铃穿出了少女的明媚和活泼。“毕竟烟铧神君的资质丝毫不比鸣阡鹤差呢。” 见他这么长他人威风,丹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主君的资质比初代要好得多!” 他不愿再和月铃说话,“鸣烟铧才是会迟早被主君杀死。” “切,”月铃望着走远的大个子不屑地轻哼,“走着瞧。” 魔军这面私底下暗流涌动,天军的营地里此时也引来了一股东流。 “你怎么来了。”鸣烟铧看着面前一身火红的小龙女,又瞥了眼旁边的秦易文,“你叫来的?” “才不是!”凌悦玥扬起下巴,“本公主是奉帝君之命来的。” 秦易文替她给鸣烟铧解释,“魔界此次发动了全界的兵力,四大领地纷纷出兵,各个领主也亲自上场,就连魔君殷旬自己都是冲在最前面。” “我知道艰难。”鸣烟铧颔首,“可你也不能把她拉过来。”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凌悦玥瞪眼,“于公,本公主是东海的继承人,天界有难,我们东海自然也要出力。于私…于私我讨厌那个殷旬,我就要来!” “她不听军令的时候,我能把她扔回海里吗?”鸣烟铧认真问。 “恐怕不能。”秦易文咳嗽一声,“这次凌悦玥带来了三万兵勇在后面的逸城,后天就能抵达。到时候你亲自看看,哪里要调整的就好好整顿一下。” “三万?”鸣烟铧眨眼,“我从哪里突然变出那地方腾给他们?” 秦易文抬手,“这个你不用急,我明天就领三万铁骑离开。” “去哪?” 秦易文从袖中抽出一卷密旨递给她,“我方才说了,此次魔界倾巢而出,所图自然也是非同小可。前几日帝都接到密报,有五万魔军从北绕去了帝都。帝君密旨,命我立刻调兵前去护驾。” 他指了指鸣烟铧手中的密旨,“我走之后,剩下将士全权由你管制,包括东海调来的三万兵勇。再过两天,西海、南海、北海龙王皆会再派一万勇士前来,也都听你号令。” “这些都是海族。”鸣烟铧双眉微皱,“在陆地上没用。”更何况还是各个海域临时派过来的,没有统一训练过,必然无法令行禁止。 凌悦玥叉腰,“谁说没用,有本事比一比,看看最后是谁杀敌更多。” 鸣烟铧瞥了她一眼,看向秦易文的眼神里满是三个大字:你看吧。 “我知道这事难。”秦易文叹了口气,“可现在哪里都难啊。” “你尽量撑个半个月,我一解决帝都的敌军立刻回来。” 鸣烟铧抿唇,握着密旨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末了她终是点头,“好,我尽量撑住。你早些回来。” 秦易文脸上露出几分笑来,他拍拍鸣烟铧的肩,“我一定尽快回来。到时候我向帝君求情,带着卫黎一起回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知道卫黎他们要反,卫黎他们也不知道女主修为减半了谢谢鞠鹭的地雷*3 谢谢想去蓝带的绿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秦易文一早带兵离开了, 然而本是该护驾的三万铁骑, 却把整个玄鸿宫堵得水泄不通。城内的几个守卫和宫里的卫队完全被秦易文带来的人控制住。 此时的帝都, 全部都在秦易文…该说是卫黎的掌控下。 卫黎骑着马坐在玄鸿宫的宫门前。他身旁是同样坐在马背上的秦易文,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数万铁骑。 男子面无表情的脸被阳光渡上一层淡金色, 武装上金属的冷色。他右手抬在耳边,手指微弯,“破——” 一瞬间,最后的防御结界碎在了他的面前。 士卒小跑上前打开宫门。卫黎和秦易文驾着马进入,于中央的白玉石广场上,秦易文开口,“宫内的探子来报,帝后还在寝宫内, 我领三千兵马先控制住帝后的寝宫,你去找辉光。” “不。”卫黎握着缰绳的手微抬,“这种时候帝后居然还在寝宫, 没有和辉光一道。看来是辉光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帝后那边。这些人你都带走以防不测。” “那辉光那边怎么办?”秦易文问道。 卫黎没有立刻回答, 他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徒步朝前走去。 “我来就好。” 秦易文抿唇, 召了几百士兵,在卫黎远去后低声吩咐道,“跟着, 如果有变立刻来告诉我。” 他虽然相信卫黎打得过辉光,却也还是谨慎些好。 这是卫黎第一次手执凝光进入玄鸿殿——众臣庭会的大殿。站在踏过上万次的门口,明明已经坚定的决心却突然有一瞬的迟疑。 真的要…… 他不开门, 门却自己打开了。 “来了,就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苍老却不惊慌失措。 卫黎抿唇,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 事到如今,再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提步跨入门内,他于九十九阶之上的王座上见到了辉光。 分别了不过三个月,卫黎却在这位帝君的头上看见了花白的头发。 “我记得我下过旨,要你待在北方。”辉光瞥了眼一身银甲的卫黎,脸上既无愤怒也无笑容,“卫黎,你是在抗旨?” 卫黎面不改色,手腕翻转带动着长剑跟着转动,刺眼的冷光划过,他冷声道,“是又如何。” “看起来,不止是抗旨。”辉光瞥向他手里的长剑,“还要弑君啊。” 卫黎再次重复,“是又如何。” 辉光却是笑了,“你想要这天界…”他挥手除去外面的衣服,下一瞬,已是中年模样的辉光突然返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身着金色铠甲,手握长剑,面如玉冠。不带卫黎反应过来,便提着剑瞬移至卫黎面前。 锵—— 两把长剑相撞火星四射,男子眯眸,沉声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夺去!” 卫黎抵着面前的长剑,沉重的威压逼来,他心里惊疑。辉光千年之前便掉出了战神榜,可如今看来,确实有着不输于前十的实力。 见卫黎一昧的拆招防守,却鲜少进攻,辉光嗤笑一声,“阴柔寡断,就这样也敢谋逆?” 说着,那剑尖如寒星直破卫黎头上,卫黎当即抬剑去挡,可头上的盔却被辉光挑了下来滚落在地。 两人过招几回,卫黎后退数步同辉光拉开距离。他微微眯眸,胸口稍有起伏,黑曜石似的眼中明明灭灭一片。 他想,他该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位帝君了。 …… 此时的鸣烟铧并不知道救主的秦易文和自己那流放北界的双生在干什么。她只道天界前后夹击,秦易文在帝都击杀魔军,自己绝不能被魔军击败。否则前线崩溃,两处的魔军合为一块儿,那天界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不,现在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报——主帅,连、孟、兰三位将军皆被魔军斩杀,上场的一万士兵撤回来不到两千。” 账内一片冷寂。 秦易文带走了三万铁骑,四海又送来六万。但这六万海兵还不如原先的一万铁骑。 因为是临时加入的,四海的士兵都不太服从天将的管制。再加上他们本来也不熟悉陆战,基本就是一群鸡肋。 剩下的几位将军看着主座上的鸣烟铧,终于有人忍不住呢喃,“若是卫黎在……” “卫黎在有个屁用!”气氛正低沉着,忽然有一粗嘎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只见刘肆抚着自己的小撮山羊胡冷哼,“卫黎在就能力挽狂澜了?之前还不是被江愁枫打的满地找牙。如果后来不是鸣烟铧赶来,你们谁还活的到现在!” “主帅确实厉害,可是论谋略布局还是卫黎和秦易文更高明几分。”有人不服气,“再说了,让主帅这第一战神坐镇后方不上场,不是白浪费战力么……” 刘肆瞪眼,“你小子可真给天界争脸啊。你待在后面看,让元帅冲在前面?你怎么不让辉光带头冲呢。” “我…” 见两人争吵不休,鸣烟铧抬手,“不要吵了。” 她一开口,大帐内又安静了下来。 鸣烟铧偏头,问向一旁的副将,“剩余兵力如何。” “不足四万,其中海兵还剩一万。” 众人沉默,也就是说,他们又损失了足足八万将士。 鸣烟铧沉默了片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她缓缓开口,“今夜拔帐。所有人后退三百里。” “主帅!”几位将军惊呼,“我们就这么退缩了?” “不。”女子起身,黑色的马尾垂在银甲之后。她面无表情,唯有那双眼睛亮如星辰,“我留下。” “不行!”刘肆第一个站起来,“哪有让主帅一个人留下的道理?你给我省点心,你离你师父还差得远。” 之前说话的将军也立刻道,“主帅,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愚钝,却唯独知道忠义二字。您叫末将怎么做出这种弃主而逃的事情!” 众人皆是阻拦。 鸣烟铧安静地听,等他们挨个说完后,拿起了桌上的帅印。 “传我军令,明日黎明之前,所有将士退后三百里。违令者,本帅代其受罚。” 众将一怔,半晌艰涩回答,“是。” …… 砰—— 玄鸿殿被两位上神的战争波及,花瓶碎成齑粉,蟠龙缠绕的柱子破损,一时间殿内一片狼藉。可这平时每隔一个时辰的庭会大殿,在两个时辰内都无一人靠近。 刀光剑影四射,传闻里千年前就掉出战神榜排行的辉光手上动作愈发快速激烈。长剑留下残影,黄金的铠甲和后面的王座遥相呼应。剑尖带着无爪金龙的咆哮,一次次的朝卫黎逼来。 “就这点能耐?”年轻俊美的帝君嗤笑着,“你太弱了卫黎,你这样的废物也敢妄想王座,也敢妄想站在众神之巅?” “站住废物,天界可没有像你这样四处逃窜的上神!”辉光眯眸,加速追赶前面的卫黎。 犹豫不决,出招留力。 你到底在想什么,事到如今还在顾忌所谓的君臣旧义么…… 他挥剑隔空砍倒卫黎身前的柱子,可这并没有让卫黎转身厮杀,而是脚尖转向,朝另一根柱子移去。 辉光冷笑一声,“只是这种程度的决心的话,趁早自己滚出去,我没有兴趣杀你这样的弱者!” 踏在柱上逃离辉光攻击的卫黎一怔,眼前浮现出了鸣阡鹤的身影。 “你太弱了卫黎。”白底墨龙纹袍的男人淡淡开口,居高临下的俯视地上的卫黎。 闭嘴……卫黎咬牙,握着凝光的手指收紧,闭嘴…… “因为你太弱,所以烟铧只是离开了几天,你便丢失了天界一半的领地。因为你太弱,所以上千万的百姓成为亡灵。因为你太弱,你只能看着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个一个的倒在战场上。” 闭嘴…… “卫黎,你太弱了。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掌管偌大的天界,有什么资格站在众神之上。” “闭嘴!”胸口躁动的某些东西汹涌而出,一直防御不出的卫黎忽然扭转身子,主动朝辉光冲去。 他眸中一片火光,“弱的是你!” 长剑相交,辉光愣了一瞬,在对上男子愤怒的眼神后,缓缓笑了,“那就试试看好了。” 新的战局开启,当心境完全逆转之后,年轻的上神再没有了最后的顾忌。 他招招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气,两把长剑近乎不间断的碰撞,在两人之上,两头半透明的长龙相互交缠在一起。 一头金黄一头湛蓝。 巨大的身躯缠绕,紧紧地都想把对方绞死。带着坚硬龙角的头颅相互顶撞,阵阵龙吟破出大殿,传至三千里不绝。 全力以赴的卫黎和之前判若两人,每一次的出击都带着近乎实质的杀意,不留半点情面。只是两刻钟不到,辉光那身黄金铠甲已是染上了血迹。 最后一击,银白的剑尖刺破了胸前的护甲,直入心脏。 吼—— 辉光之上,那金黄的巨龙怒吼一声,音浪震碎了玄鸿殿的三根顶梁大柱。带着壁画的顶壁砸下,整个大殿都震动了起来。 石块破碎,金碧辉煌的玄鸿殿毁于一旦,唯有最后没有倒塌的那根柱子还勉强撑住了一个角落。 “咳……”辉光住着剑踉跄地后退几步,上方的金龙在他嘴角溢出鲜血后消散在了半空。 俊美的男人又变回了苍老的模样。 他跌坐在大殿一角,抬头看着逆光而来的卫黎。 同样身负几处痛伤的卫黎银甲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色。他将凝光朝右边一挥,挥落了上方残血,那又是一把流光溢彩泛着冷光的宝剑了。 他一步一步地朝角落里狼狈衰老的辉光走去,直到对方面前。 卫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抬手提剑,冷冷开口,“你放心,帝后,我会好好照顾的。” 辉光似乎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下一瞬,长剑再次刺入胸口。 天界第八位帝君,就此陨落。临终没有一句遗言。 …… 确定辉光彻底死去后,卫黎全身脱力,坐倒在了一旁破碎的石块上。 他握着剑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朝玄鸿殿上方的桌案上走去。 放在王座前的桌案上摆着帝君的王印。九十九阶的台阶,只是平时一点脚尖的高度。但此时的卫黎精疲力竭,全身法力干涸,他握着长剑,一步一步地徒步走了上去。 不仅是因为力竭,这也是他对王印该有的虔诚。 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终于,卫黎走到了桌前。他将那黄布包着的王印拿起,沉甸甸的王印似乎不止让手掌有负荷,连心里都有些沉重。 卫黎抿唇,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余光瞥了眼角落里狼狈残破的辉光,他没有一点称王的喜悦,反而胸口闷闷的。 目光再次移回桌案,卫黎忽然发现中间的桌布有一点突。起。掀开桌布,只见下方盖着一封不太薄的信件。 信封上书着六个大字——吾儿卫黎亲启卫黎皱眉,这字迹他看了一万多年再熟悉不过,是辉光的亲笔。 什么时候他成了自己父亲了。 拆开信封,里面一沓信纸,一眼望去全是小字,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几张纸。 卫黎没有看信,他首先注意到里面薄薄的一片铁片。 这是专门储存信息的神器,只要主人或是特定的人将法力注入,就能看见里面的信息。 卫黎稍一思索,便将自己的法力注入了进去。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铁片漂浮在空中,它身上散发出柔柔的光芒,这些光芒在王座后面的墙壁上投射出了什么来。 山川河流、高原平地,城镇村落……一点点地铺满整个玄鸿殿的墙壁。 卫黎一愣,这是……天界地图。这是帝君代代相传的地图,他本以为自己弑君篡位,辉光必然不会将这东西给自己,还得花一顿功夫来自行搜寻,没有想到辉光把它直接给了自己。 卫黎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信纸。 …… 「吾儿卫黎,你自幼跟随我左右,一晃已是一万余年。你同我虽没有父子之缘,却更甚亲生父子。 我一共两子,品性才情皆不如你。外人皆道我喜你比两位少君更甚,与私心,我确实希望你能是我的亲子。至此引颈待戮之际,请恕我私以义父为名相称。」 卫黎眼睑一跳,接着看了下去。 「剥官去职流放北界,想必你心有怨言。我本想等你回来后再一一向你解释,不过如今看来,恐怕难以实现,只好以笔代口,亲书于你。」 …… 「北界荒废,百废待兴,领主之位空缺。可官员们高居庙堂,如何能真切看出黎民百态。我有意让你在市井布衣中观察历练几年。待你聚集民心,洞察生民真正之所需、之所痛、之所难言后,再由北界众臣上书,推举你为北界新任领主。 如此一来,就算你离开北界回来继承大统后,也能明白如何建树民生,不至于高居九天被奏折上的虚言所蒙蔽。」 …… 「如今你君临天上,统众神而治之,为吾天界天族第九代帝君,愚父为此喜忧参半。喜的是吾天界将迎来明君、再起盛世,忧的是你今后的路途将荆棘遍布坎坷非常,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 「这千年以来,愚父常常寝食不安。帝君之位,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可有稍许的差池。可金无足赤,就是愚父,也犯下过不少无可挽回的错误。」 …… 「就此忧心忡忡之际,写下这封书信,望对你有稍许帮助。」 …… 「文昭司君秦易文,通览古今、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当常虚心向他请教。但此人持才自傲,面上和气,实则内藏反骨,只忠于理而不忠于君。 愚父妄自猜度,你此次包围玄鸿殿,多有秦易文推波助澜。故此,你万不可将大权予以此人,应当恩威并重,使其心悦诚服。」 …… 「吏部尚书南宫逸,愚父常听闻他与你不和,其实不然,若论忠心,此人要胜秦易文百倍忠于你。处事圆滑却有分寸,如今北界百废待兴,你可将其任命为北界领主,造福一方。」 …… 「刘肆此人,不可大用也不可不用,须恭敬礼待。另还有户部尚书……」 …… 「此时韶华必然臣服与你,南方富饶可为北方接济。但你万不可强加重赋于民。这些年来,一旦有战事爆发,南方便多是流民,你要小心安抚,切不可让流民暴动……」 “军师,整个寝宫内外没有一个守卫!” “什么?帝后呢?” “帝后…似乎在房内。” “好,你们守在外面,我亲自去请帝后出来。” “是。” 「四海远离帝都,这些年隐隐有拥兵自重之势,你须紧密关注、恩威并济。南海同魔界接壤,一旦两者暗结则后患无穷。必要时,你可有所动作,以南海为例震慑其它诸海。 …… 至于其他两界,凡人虽然弱小,却万不能轻视。须循循善诱、安抚战乱。」 …… 「魔界将军江愁枫看似冷酷无情,实乃一忠义之士。我当初下旨令容想云释放他回去,并非是给容想云留情面。而是此时天界将士疲惫,国库空虚,百姓凋零,此诚内忧外患之际,实在不易再大肆开战。 按照江愁枫之品性,数千年内必定不会再犯我界。与其杀了他,不如放他回去安镇魔界东南。否则新任东南领主上任,未必不会对我界垂涎。 再者,日后你有危难,只需动之以情,江愁枫必然出手相救。 为君者,切记意气行事。吾儿当克制隐忍,待天界元气恢复,时机成熟时再取其首级告慰万民。切不可冒进贪功。」 “臣秦易文,叩见帝后。” “……” “臣秦易文,叩见帝后。” “……” 「烟铧一事,我实感抱歉。三千大阵中,唯有玄蛊能彻底软禁于她又不伤及身体。此乃不得已之下策,望你见谅。 烟铧乃天界第一勇士、天界第一忠臣。有她在你身边辅佐,愚父便可安眠于云灵山下。若是她偶有冲动莽撞之举,你小惩即可,大罚却不必。若是加身其重罚,则恐军心不稳,众将生怨。其心如赤子,若有谏言,你当认真倾听三思,不可自以为是。」 “帝后,还请您即刻出来。臣等不会伤害您的。” “……” “帝后,您若是再不出来,臣便要冒犯了。” “……” 「弑君终归不是美名。愚父已将传位遗诏放在王座之下。你取后只管对外宣布,愚父是暴病而亡。」 …… 「洋洋洒洒、书不尽意。愚父为君两万年整,如今只有一条想要嘱咐于你——为君者,当以万民为本,切不可随心所欲只念私情。」 …… 「至于两位少君,你也不必有所顾忌。长子辉贺我已替你教训,不会再生妄念。少子辉珏,有勇无谋,你可放到烟铧麾下历练数年。将来若能当一士卒陷阵,替你守住方寸土地,愚父也能有所慰藉。」 …… “你就是卫黎?”年轻俊美的天界储君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五六岁的男孩儿。 “你是谁?”卫黎警惕地按上身侧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剑,刚刚化为人形不久的玄石还保留着几分野性。 “我叫辉光。”男人挑眉,“现任天界的储君。” “你找我有事?”男孩后退了两步,他察觉出了面前的男人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存在。 “我来看看。”辉光蹲在了紧张的男孩的面前,伸手捏上了男孩下巴。 被大力钳制着,卫黎挣脱不能,僵硬地由着陌生男人打量自己。 “别紧张,”辉光挑眉,“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胡说,”卫黎皱眉,“我的名字是初代帝君刻上的。” “那你可知初代帝君是我什么人?” 男子起身,逆着阳光,高大健壮的辉光对于和剑一般高的男孩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初代是我祖父。当年他同魔界签订合约,这卫黎二字便是我替他出的。”态度强硬的男人脸上表情舒缓了一点,“看来还是个提不动剑的小不点,我似乎来早了。” 卫黎抿唇,握着剑的手愈收愈紧,准备趁男人不注意的时机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却不想男人挥开披风转身离开,“卫黎……”他仿佛咀嚼似地念着着两个字,“不要辜负自己的名字。” …… 「吾儿卫黎,愚父现将天界七百九十万七千八百零一条性命全权托付与你。 帝之一路荆棘险布,愚父虽魂归云灵山下,但愿竭尽全力护你霸业早成。 望你小心翼翼,弘我界之天威,承我历代圣君之雄图,继往开来,不负万民。 父辉光留」 秦易文掀开床帘,瞳孔猛地收缩。只见床上的女子双眼空洞,鼻下无息,赫然已是一具死尸。 不,不是死尸,而是一具傀儡。 所谓闹得天界不得安宁的帝后容想霞居然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由她的尸身炼制而成的傀儡罢了! …… “辉光,你说过不会伤害我姐姐的!”身着华服的女子哭喊着扯上男子的衣襟,床上的婴儿被这尖锐的哭声惊醒,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妄想阻拦我们,我没有直接杀了她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俊美的男子微微蹙眉,“霞儿,你应该知道,弑君是什么罪名。” “所以……你就要封了她的法力,把她丢去魔界?”容想霞仰头,痴痴地笑了出来,她狂笑不止,神色癫狂,仿佛入了魔障。“天上地下,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除了我这个容想云的亲生妹妹不知道!” 辉光愣怔,“霞儿,你别这样……” “闭嘴!”女子双目欲眦,“我真是恶心我自己。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和一个杀人凶手卿卿我我,而一手将我带大的姐姐却被我夫君丢去了魔界。” “容家怎么会生出我这个败类?”她一边笑着一边朝后退去,“辉光,你恶心吗?我好恶心啊,恶心得我恨不得下十八层地狱、恶心得我恨不得立刻魂飞魄散!” “霞……不!!!” …… 秦易文呼吸一滞,看着床上的傀儡,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用活人炼制的,而是用已经死了的尸体练成。 也就是说,帝后一早就死了? 他心里惊疑不定,吩咐了人一声后,匆匆朝玄鸿殿赶去。 秦易文站在坍圮的殿外,挥袖扫去面前的浮尘。他朝里走去,没有听到打斗的声响,看来卫黎和辉光之间已经有了结果。 他翻过狼藉的石块,看见唯一被柱子支起来的一隅里落着两个人。 一人身着金黄铠甲靠着墙角坐着,垂头无力,显然已经死了过去。 另一人一身银甲,手上拿着一沓信纸,脚边躺着银白的凝光。 “卫黎?”他轻轻叫着。 男人的身影动了动。 过了许久,他缓缓转身。 秦易文一愣,那人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帝后的死,瞒的或许不是外人,而是辉光自己。 殷旬的梦,时隔千年有人唤醒。然而辉光的万年梦境,却是到死都未必清醒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四万将士全部后退三百里, 鸣烟铧一个人站在边界线上。对面是乌压压一片的魔军营地, 身后是空空荡荡的土地。 天空破出了一丝光亮, 她抬头确认时间差不多后,抬手将这四万军营的幻象撤开。 女子脱下一身坚硬的银甲, 又是一副黑衣红发带的模样。她抱着漆黑纤细的长刀,找了块石头坐下。 被战火灼烧了一个月的空气缓缓流动,将女子长长的黑色马尾吹动。 起的是东风。 噗—— 突然地面破出一个洞,随后一对金红金红的鹿角顶了出来。 鸣烟铧一愣,只见一身金红仙裙的小龙女像个土拨鼠一样从地下钻了出来。 她甩了甩头,在地下待了一晚上,好一会儿才辨认请方向。 “你怎么在这?”鸣烟铧从石头上跳下来,立到她身边, “我说了所有人都后退三百里。” “我是高贵的龙族公主,”凌悦玥下巴一抬,“才不是什么弱小的人。” 鸣烟铧不和她废话, 提起公主的领子往后走。 “你干嘛!你放开我!放肆、鸣烟铧你听见没!”凌悦玥被拖得只能乱蹬腿, 然而不管她怎么呵斥对方都不为所动, 钳制着她的力量犹如磐石, 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她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只好放软的声音,“你等等, 我有东西要给你。” 鸣烟铧脚步一顿,转身看她。 凌悦玥终于得到自由,她伸手从储物的玉佩里捧出一套赤红色的铠甲, “呐,这是我们赤龙一族的老祖留下来的。大概是他的鳞片做出来的东西,听说穿上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身为东海的公主,自然不需要亲自上场,这东西就给你吧。” 鸣烟铧没有接,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眼神飘向别处的女孩。 凌悦玥见她没有反应,自顾自地继续掏,“这是魔骨钉,一共三十六枚,任何魔族被打上十二枚之后都会灰飞烟灭。怕你准头不好,多给你一点。” “还有缚神锁,这个我亲自试过,就算是变回龙形也不能挣脱。” “啊……你不是玩火的么,我看这个龙珠挺热的,你一起拿走吧。父王不会怪我的,反正没几年整个东海都是我的了,只是借用一下龙珠而已,算不了什么。” 她一样一样的从玉佩、玉带、香囊里掏出宝贝,最后索性把储物器摘下来全部塞到鸣烟铧手里。 “我把大半个龙宫都搬来了,你都带着吧。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天上地下都少有的宝贝,你省着点用。” 小龙女抿了抿唇,随后又加上一句,“也不用太省……反正我不差钱。” 对面的女子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看着凌悦玥。 鸣烟铧轻轻摇了摇头,从一大堆金光闪闪的宝物里面拿走了那个橘红色的香囊。 她握在手中,和凌悦玥对立在一片荒芜之上。 “就、就不能不去么……”沉默半晌,小龙女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那么多人,你不可能都救的。天界、魔界,到底归谁统治有那么重要么。” “反正卫黎被赶到北方,也不会是帝君了,你何必还这么拼命。撑死了也就是个大将军王的称谓,我可以付双倍的月俸给你。” 她抬起头,近乎哀求,“烟铧,和我走吧,好不好?” 鸣烟铧垂眸,她刚想说话突然有一巨大的火球朝两人的方向掷来。 凌悦玥一愣,下一瞬腰间被人揽住朝旁边横移出了五丈。 鸣烟铧指尖在空中画了几道,随后一个透明的屏障将凌悦玥包围了起来。 “快回东海。” 女子说完后毫不停留地转身,朝远处集结好的魔界大军走去。 凌悦玥睁大了眼睛,想要去拉她,却发现这屏障设了禁制,只能后退无法前进。 她转头,对上了远处一黑氅魔族的眼睛,那长着一对黑褐色羊角的魔族冲她咧了咧嘴,露出一对尖利的犬牙。 他手掌上的火焰还未熄灭,显然刚刚那颗火球是他放出来的。 弥笙箫舔了舔下唇,他还没有吃过赤龙的龙肉,不知道尝起来和蛇肉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月玲双手捧着脸,满脸痴迷的红晕,“不愧是烟铧神君,居然让所有同伴先离开,选择自己一个人留下对付敌人。啊……我们一定都会被烟铧神君烧成灰烬的。” 少女模样的男子咬着下唇,难耐地抚胸,“要是烟铧神君愿意捏碎我的脖子就更好了。” 丹听见这近乎娇喘似的声音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而是担忧地望向前方双目幽绿神色狰狞的男人。 他能感受得到,主君这些日子魔力似乎又一次大幅度的暴涨了,就连他经过的土地,都会被溢出身体的魔力给侵蚀。 弥笙箫和月铃都乐成其见,但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虽然现在没什么不妥,但过分高涨的魔力这么运转下去,肯定会对身体造成负荷。 而且主君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杀戮,只有累到极点后才会休息一会儿。丹真怕哪天主君就这么累死在战场上。 因为没有任何生物能靠近魔君,所以从见面到现在,魔君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披散着,身体到处都染着血,脸上还有一块不知道哪来的伤疤。看起来就是个脏兮兮的疯子。 唯有他右手上的一把宝剑倒是流光溢彩漂亮非常,显得格格不入。 丹本以为那是主君的武器,可他看了许久,主君总是用左手赤手杀人,那把宝剑上几乎就没沾过血,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主君紧紧地握着。 鸣烟铧扫了一眼聚集在自己面前的魔族,除去三个领主、五万魔族士兵,还有最前面那个…… 砰—— 黑色的藤蔓如尖刺一般从脚下冒出,鸣烟铧纵身朝上空跃去,刚刚跳起头上却被一片人形阴影覆盖。 她下意识将未出鞘的惊蛰挡在上方,果然下一刻从刀鞘上传来沉重的压力。鸣烟铧抬眸,对上了上方的那双眼睛。 幽绿刺眼,分不清眼白和瞳孔,只有两道扎眼的绿光。是魔化后魔族的眼睛。 “嗬——” 有涎水从那人张开的嘴角流下,滴在了刀鞘之下的鸣烟铧脸上。 上方的人重重地压下,直把鸣烟铧朝下方尖刺一般的藤蔓从压去。 藤蔓漆黑带刺,朝上的末端尖锐无比,仿佛一簇簇的钢针。一旦掉到这样的藤蔓从中,后果无非就是被穿透身子当即毙命。 离藤蔓还有三寸不到的距离,鸣烟铧用力猛地把惊蛰朝右挥去,连带着压在惊蛰上的男人一起被甩向了右侧。 两人于藤蔓从上方分开,一左一右的落在地面上,脚下的土地皆划开了扬尘。 黑衣的女子稳住身子,面无表情地望向藤蔓从对面的男人,她抬起拿着惊蛰的胳膊擦了擦自己被滴到涎水的侧脸,却并没有将长刀抽出刀鞘。 “还真是骄傲。”弥笙箫抱着胸舔了舔下唇,“连殷旬都没有让她抽刀的资格么。” 月铃噘着唇,“神君也不肯对玲儿抽刀呢。”上次的那一战,最后鸣烟铧将惊蛰收回了刀鞘里,他看得出,烟铧神君根本就没使出几分力气。 也不知道这三界中,有谁有幸死在烟铧神君的长刀下。 鸣烟铧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剥离神格的她,此时早就是外强中干,法力不到平时的五成。 秦易文敢将几万战士带走,并非不是不知道前线的凶险,也不是不在意鸣烟铧和天界万民的安危,而是他相信鸣烟铧一人之力能抵挡住这些魔族。 不止秦易文相信,就连魔界众魔也都相信。 强大如鸣烟铧,就算不将他们全部杀死,拖延防御上几个月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鸣烟铧已经失去神格离体。别说全部魔军,就是想要打败面前魔力暴涨的殷旬,都是天方夜谭。 鸣烟铧极慢地呼出一口气,刚才仅仅是将对方甩出去,已是让她有些手臂酸软,力不从心。 这一仗,鸣烟铧没有半点的胜算。 对面的男人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然准备好发动第二次的进攻。他俯身朝视线里的女子冲去,与此同时左掌握爪,指尖尖端噌出长锥般的利爪。 魔化——魔族常用的招数。 鸣烟铧下巴微收,先一步朝男人迎了上去。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先发制人! 一黑一白在空旷的大地上相碰撞,明明两人手中皆执着兵器,却看不见一点金属的冷光。 躺在刀鞘中的惊蛰乖乖的。身为神器,却在血战时甘愿被束缚在漆黑暗沉的刀鞘中,没有一点平时任性的模样。 谷雨银白的剑身中间淌着漂亮的碧色,缓缓流动的碧色在这激烈的战场上显得尤为平静。 两人每一次的交锋都让鸣烟铧暗暗震惊,这震惊既是对现在自己的如此孱弱,也是对殷旬体内魔力暴涨的震惊。 恐怖的力量在男人的体内疯狂运转,每一次刀鞘迎上利爪,就会有点点火星爆开。哪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肉。体接触过,但是鸣烟铧能感觉得出来,那隐藏在男人体内的魔力是多么的庞大恐怖,连所到之处的空气中都充斥了他溢出的魔力,那块被殷旬经常踩踏的土地更是早已焦黑一片。 这是什么恐怖的力量…… 鸣烟铧握着刀的右手微颤,那不是因为恐惧或是面对大战的兴奋,而是用力过猛后不自觉的颤抖。 殷旬…… 她直直地看向刚刚被她用结界困住的男人,男人站在结界中,迷茫地朝四周望了望,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不去了,随后不耐烦地一拳垂上面前的结界。 只是一拳,鸣烟铧全力布下的结界便现出了裂痕。 女子捂着腹部,那里刚刚挨了殷旬一掌,火辣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到胸口。这无疑是这几千年以来鸣烟铧受过最重的伤。五脏有些轻微的移位,没有骨头保护的腹部狠狠地挨了一拳。 眼看着困住殷旬的结界即将破碎,而鸣烟铧只是捂着腹部,手里的惊蛰依旧束缚在漆黑的刀鞘中,远处的凌悦玥一边撞着面前的结界一边大喊,“拔刀啊鸣烟铧!你快给我拔刀啊混蛋你逞什么强!” 这尖锐的叫声刺到对面魔军阵营中,而鸣烟铧却视若罔闻。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再次握上了刀柄。 就在此刻,面目狰狞的男子将结界撞成了粉粹,得到自由的殷旬毫不停顿地继续朝女子冲来。 月铃瞥了眼叫喊不停的凌悦玥,美眸里泛出阴冷的不耐,“吵死了那头蠢龙,我要割了她的喉咙。”他说着,纤纤细指上冒出红黑色的利爪。刚想动作却被弥笙箫拦住。 “你干什么?”月铃睨他。 “好像有点不对劲。”弥笙箫金色的兽瞳望着场上厮杀的两人,在看见鸣烟铧被殷旬掐住脖子重重按在地上的时候,再度开口,“我从前和神君交过手,那时候的神君没有现在这么弱。” 月铃一愣,将注意力移到两人身上。 女子被摁进土中,脖子被殷旬扼住,神色癫狂的男人不停用自己的额头去撞鸣烟铧的头部,只是一会儿就见了血。 “没错,神君以前不是这样的。”少女般的面容染上了惊疑。月铃感受过鸣烟铧的力量,只是抬手之间就有能足以杀死他的神力。 而现在的鸣烟铧,虽然依旧招式凌厉,但速度、力量、法力全部都减半,别说是暴走的殷旬,就连他都能杀死。 “这是为什么?”他焦急起来,“难道神君不忍心对殷旬下手吗?”月铃烦躁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再不还手神君会死的。她要迁就殷旬到什么时候?” 弥笙箫眯了眯眼,恐怕……不是迁就。 “咳……”鸣烟铧上半身被殷旬死死按住,她只好抬起双腿夹住男人的脖颈,从腰部发力,狠狠地将人朝左边甩出去。 这一摔有点狠,男人被夹住脖子摔到地上,朝后滑了数丈才停了下来。所至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怪声,仔细一看,竟然依旧被魔力烫的发黑。 终于得到片刻喘息的鸣烟铧踉跄站起来,左手摸着自己刚刚被掐狠的脖子咳出一口鲜血。额头中间一片乌血,差点就要被男人撞碎天灵盖。 太糟糕了…… 她撑着惊蛰,脊柱已经做不到轻易地打直,整个人都朝右边的惊蛰歪去。 这一万年来,战神鸣烟铧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她余光扫向远处的魔界大军。弥笙箫、月铃、丹……这些都是强悍异常的高阶魔族,再加上身后的数十万魔军,一旦他们从自己这里经过、踏上了天界的土地…… 被江愁枫践踏过一次的天界已经不堪重负了,百姓和土地都承受不了第二次的战火。 前线,不能失守;战神,不能倒下! 原本有些佝偻的女战神缓缓地直起脊梁,她下颚紧绷,目光灼灼地看向远处被自己甩晕的男人。 她是天界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是天界万民心目中的战神,数万年来从未尝过败绩。 鸣烟铧不会失败,鸣烟铧绝不能失败! 这万里疆土上死过的生灵已经塞满了冥界,她决不允许再有任何人遭受杀戮。 如果有人妄图在她守护的天界里大开杀戒,那她鸣烟铧绝不会姑息,不管对方是谁! …… “我是不如卫黎聪明,但活了几万年了,谁是真君子谁是假小人我还是能分辨一二的,所有小动物都喜欢你,你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原来我在神君心里竟是这般。看来为了不让神君错爱,我只能在神君面前做个大好人了。” “是的。你要是作恶,我会拦你的。” …… 殷旬…… 女子看向远处同样站起来的男人,目光沉沉。她再度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兹拉的电流漫起,闪着明明灭灭的蓝光。 你要是作恶,我会拦你。 绝不姑息。 作者有话要说: 你要是作恶,我会拦你——七十二章—— “我把大半个龙宫都搬来了,你都带着吧。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天上地下都少有的宝贝,你省着点用。” “也不用太省……反正我不差钱。” 凌悦玥本来是个和我性格双商等素质都差不多的角色,直到这章,我反省了下,我实在不如她。 谢谢鞠鹭(×2)、夜殷焓、MX阿夏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一百三十章 殷旬看向四周, 天上地下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这里是…… 他想起身, 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锁链拴着。 是谁绑住了自己…… 他试着拽了拽链子, 却发现铁链异常坚固,自己根本拉不动, 只能带动锁链发出泠泠的声音。奇怪的是,自己似乎没有知觉,不管殷旬怎么动作身体都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这熟悉的黑暗让他明白,自己是彻底失去身体控制了。从前每次失控时,就是这幅场景,自己被锁在自己的意识里,等完全清醒过来时,外面已是血流成河。 他冷静下来, 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天界派人来追杀自己,自己因为怕毁了烟花儿的树,所以逃出了院子。 被那几个天族刺激后, 自己的魔力似乎失控了。然后……然后殷旬就没有了意识。 等等! 殷旬猛地睁眼, 那他的身体怎么样了?烟花儿呢? 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逃了出去?烟花儿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了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身体的控制?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殷旬难耐地甩头, 所能看见的只有无边无尽的虚无黑暗。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殷旬近乎放弃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 他眯着眼睛望去,紧接着身上传来了巨大的痛感。 殷旬微愣, 视线中出现了女子熟悉的面孔……和不熟悉的神色。 那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狠绝,殷旬还未完全恢复控制的身体被女子扼住脖子重重地从山上往下压去。 好痛…… 背部擦在粗糙嶙峋的山石上,脖子被掐得无法呼吸。 最刺眼的是, 女子脸上冰冷狠戾的表情。 烟花儿…… 殷旬愣怔着,这是要…杀了他么…… 刚这么想着,左肩一痛,他勉强瞥去,只见漆黑的刀鞘深深的打进自己肩胛里。 被扼住的脖子让男人白皙的脸变得紫红,无法呼吸而带起大脑一阵阵的眩晕。 他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状况,却只能看见女子眼中一片狠绝。 左肩……打偏了么…… 那么本来是想刺进什么地方呢…… 殷旬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又回到了无尽黑暗中的锁链之中。 黑暗吞噬着其中的殷旬,那一身的月牙白在庞大浩瀚的黑暗里根本不足为道,很快就被虚无吞没。 他静静地站在锁链中,低垂着头。过了许久后才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太愚蠢了…… 魔族就该有魔族的样子,就连最低级的魔兽都知道该避着天族走。他怎么会生出和天神在一起的心思。 真是太荒谬了。 一直护着自己,那也不过是仅仅因为自己从来没在她面前做过坏事不是么。一旦露出本性,她照样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就像从前杀死所有嗜血的魔族一样。 呵,魔族居然想和弑魔将军在一起。 这真是殷旬有史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初代的教训还不够么,那样曾经亲于兄弟的鸣阡鹤,还不是会不由分说地斩下夏挚炎的头颅。 鸣烟铧作为那个人的得意弟子,又怎么会对自己手软。 殷旬,你还真是天真幼稚,居然还在等着那个人救自己上岸。 他闭了闭眼,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烟花儿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那个人,虽然常常冷着一张脸被人说是石头,可她同时也是三界之中最温柔最敏锐的女孩,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反击而对一下子就对自己失望。 烟花儿…是可以理解他的…… 烟花儿…是不会怪他的…… “哈……哈哈哈……”被锁链栓着的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及大,最后居然染上了疯癫的意味。 理解?帮助? 别闹了。 天界的战神巴不得砍下他的头祭天,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个恶心的魔族。 鸣烟铧……既然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站在我这边,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摆出那种温柔的姿态。 是啊,你是没错,错的是我。 一开始你就警告过我了,“如果你作恶,我会拦你。” 我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忘记了呢。在你心里,永远偏向的是天界,是众神。一个对立的魔族算什么,一个普通的朋友算什么!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 殷旬对你来说不足为道,殷旬对你来说并非绝对,殷旬对你来说……只是不得不担负的诺言罢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让你滚回你的天界别再来找我了!为什么你要一次次地赶来给我那破碎的希望!为什么你就不能利索一点斩断我无聊的妄想!为什么你要用那样耀眼的姿态出现在我的世界! 男子咬着牙,碧色的眼睛爆出血丝。 他恶狠狠地望着前方的黑暗,仿佛恨不得将谁喝血啖肉一般。 鸣烟铧…… 你真是虚伪的让我恶心。 不,殷旬,你也一样让我觉得恶心。 黑暗之中,连最后挣扎锁链的声音也消失殆尽。 这里是真正的荒芜,这里是真正的虚空。 …… 鸣烟铧瞳孔微缩,面前刚刚被她打倒在地的男人仿佛忽然被注入了什么力量一般,忽的窜了起来。 锋利的尖爪刺穿了女子的左肩,拔。出。来的瞬间带去了一片皮肉。只差一点点便将擦到心脏。 “唔……” 鲜血如泉涌,淅沥地洒到地上。经过了大半天高强度的战斗,失去神格的鸣烟铧着实有些支撑不住。 她眼前一片晕黑,看人带了几分重影。 打不过…… 下一瞬,长长的马尾被人拉扯着提起来。鸣烟铧挣扎着,却没有半点作用。 男人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带着身体各处都是伤的女子来到了最高的山巅。 他伸出左手,明明肩膀被刀鞘穿出了一个大洞,他却没有痛觉一样的拽着女子的头发伸出了山崖之外。 鸣烟铧吃力地睁眼,对上了那熟悉面容上的绿色眼睛。那眼睛里分不清眼白和瞳孔,只有一片刺眼冰冷的绿芒。 风呼啸而过,只要男人松手,鸣烟铧便会坠落下去。不巧的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飞行御空的力气了。 察觉到主人危险的惊蛰嗡嗡地想要出鞘,却被女子的右手抵住,无法弹出。 远处的月玲捂着唇,蹙眉道,“我真不懂,神君为什么不肯拔刀。” 弥笙箫瞥了眼她,没有说话。 那双金色的兽瞳里没有喜怒。 真是软弱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出全力么。 失去理智的殷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殷旬了,鸣烟铧还在等什么呢。这种等待殷旬恢复理智的希望会不会太渺茫了一点? 她就不怕殷旬在恢复理智前先杀了她么。 不对,已经要被杀了啊神君。 您那无所谓的善良还是收一收吧,否则在场可没有人能帮你阻止这头名为殷旬的野兽啊。 山巅之上的男人五指轻轻松开,伴着飒飒地凛风,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女子朝山下坠去。 她半睁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血凝得睁不开,看不清男人的面容。望着那山顶上愈来愈远离自己男人,却有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 放手吧,鸣烟铧。”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这么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想做的都做了,不想做的也做了,没什么了。” “但你不同,你还有师父兄长朋友。鸣烟铧,你不能止步在这里。” 放手吧…… 不! 女子恍惚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黑眸灼灼地望向山上的男人。 想做的都做了?区区几万年的寿命,也敢在云灵山上妄论生死。 殷旬,你还早得很! “吼——!” 震天的龙吟从远处响起,下一瞬,鸣烟铧只觉不断坠落的身体被什么抓住,巨大的赤红色身影带着自己逃离了这里。 她抬头,看见恢复龙形的凌悦玥抓着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混蛋!”小龙女把人小心翼翼地丢到地上,自己变回了人形,手忙脚乱地给她喂药。“都说了让你拔刀、拔刀、拔刀啊!” 她夺过鸣烟铧手里的惊蛰,猛地用力将长刀抽出,把那刀鞘狠狠地扔开。 “都被人按在地上揍了你还耍什么威风!平时也没见你多么心慈手软,你是被夺舍了吗混蛋!我们的战神就是要拿着长刀才…” 哭喊的声音猛地一顿生生停下,凌悦玥不可置信地看向手里的惊蛰。 刀身纤细笔直,背部比刃部略宽,是典型的环首刀。唯一不同的是,刃部微平,根本就没有开刃! “钝、钝的……”她愣愣地看着手里没有开刃的长刀,长久忘了动作。 远处的魔族也皆是一脸震惊。谁能想得到,这把天界战神手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长刀,竟然从未被开过刃。 鸣烟铧手里的长刀,向来是势如破竹霸道凌厉的。被誉为弑魔将军的长刀上,不知道饮过多少恶魔的鲜血。可是从来没有人想得到,这把刀居然没有被开刃。 这根本不能称作是刀,只是一条扁平的铁棍而已。 鸣烟铧由着她动作,沉默地拿过那把出了鞘的长刀。 她踉跄地把自己撑起来,左肩血流不止,腹部头部皆被重伤,肋骨为了保护内脏也裂了几根。 女子转身直直地望着面前满脸泪痕的小姑娘。那双黑眸里沉淀着凌悦玥看不懂的情绪和意味。 “你……”凌悦玥刚刚开口,下一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推向东方。半空中的小龙女瞳孔微缩,眼睁睁看着那满身血污的黑衣女子身上,散发出了柔和的万丈金光。 金光并不刺眼,柔柔地照亮一方灰暗的土地。随后,那只存在于鸣烟铧身上的金光蔓延开来,沿着天、魔两界的交界线迅速扩张,只是瞬间便延伸至数千里。 弥笙箫瞳孔收缩,震惊地看着面前仿佛巨大屏障的金光。“那、那是……” 丹皱眉,“那是什么?” “是御界金幕。”月铃愣怔地开口,“金幕外的生灵进不去,金幕里的生灵也出不来。” “进不去?”丹猛地转头,看向站在金光前面的女子。 那一身黑衣脏到不能再脏,吸饱了血水后沉甸甸地粘在女子身上。 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重击的女子直不起腰背,她单膝跪在金光前,一手撑地,一手支着一把没有开刃的长刀。血液从身体四处低落在面前的土地上,染红沾湿了几寸黄土。 毫不刺眼反而柔和非常的金光在她身后迅速纵横蔓延,将整个天界温柔地罩了起来。 这样奇异的景象让天界中的众人好奇地抬头,给碧蓝的天空蒙上一层金纱后,使得天穹变得异常美丽漂亮。 韶华的祥云宫里,容想云抬眸,怔怔地望着这副瑰丽的景象。执着扇子的手一顿,女子喃喃道,“多少年了……” 自从十几万年前鸣阡鹤和夏挚炎那一战后,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副景象了。 “御界金幕……”她无奈地轻笑,“不愧是你的徒弟。这阵仗可要比你当年要厉害得多了。” “仙鹤,看来你已经被你徒弟比下去了啊。” 当年的杀戮,两界的宿怨,似乎快要有个结局了。 …… 整个天界被一层温柔的金光笼罩着。看似薄如蝉翼,但却有着无以伦比的力量,可以抵御任何攻击。 御界金幕,这一数万年前鸣阡鹤独有的招式再度重现。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鸣阡鹤为了抵挡狂化的夏挚炎,连同自己一起站在了金幕后面。 而这一次金幕的前面不止有恐怖痴狂的魔族,还跪着他们天界的第一战神。 是的,第一战神。独一无二、无人敢凌驾之上的第一战神。 鸣烟铧跪在地上,完全靠着手中的长刀支撑自己。她从没感觉这么筋疲力尽过,现在只要有人过来轻轻推她一下,就能将她推倒在地,并且永远都起不来。 金光和外表柔美的模样截然相反的,狠狠吸取女子身上的精气。 这并非什么强大的招式,以生命之火为代价,是任何上神都能做到的事情。 却也是任何上神都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漫长的流沙历史里,金光第一次是在鸣阡鹤身上燃起,第二次则是在他的徒弟身上。 似乎有什么隐隐牵动了不可知的线,将场景轮回,慢慢推动着历史向前移去。 天界…… 女战神的眼睛蒙上了灰白,她无声地喃喃。 天界…… 不能输! 力竭到心痛,鸣烟铧太累了。再没半分力气,那柄长刀浅浅地插进土中,成为她第二根脊柱——第一根大概已经寸寸断裂了。 黑衣黑发的女子单膝跪在交界线上,面前是黑压压一片的魔界大军,身后是万丈金光的天界领土。 这块玄石在生命烛火熄灭之际,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她一开始的模样。 如她还没有化形的时候那般,静静地矗立在天魔交界线上。 将近二十万年,这块刻着烟铧二字的石头哪怕长出了腿,也总是来到天魔各处的交界线,一次又一次地维护着交界线的职责,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精血平衡着两界。 足够了……整整二十万年,已经久到无人可及了。 二十万年,够了…… 失去理智的恶魔很快就发现了疲惫不堪的女战神。他几个纵身,瞬间便来到了自己的仇敌面前。 同样浑身是血的男人癫狂的俯视脚下的女子。那把被他握着整整一个月却滴血未占的长剑缓缓举起。 噗—— 剑尖刺入肉体,大战了太久的战神,终于熄灭了瞳孔中的神采。 鸣烟铧,死了。 死在了天魔两界的交界线上,死在了她出生的地方。 这块刻着烟铧二字象征着两界和平的石头,却一生都在为两界的战争而厮杀,最后战死在了自己的出生之地。 这简直是最大的嘲讽。 不……亦或许,她是为了别的什么在厮杀。 不管如何,鸣烟铧死了。而被御界金幕笼罩着的天界,将迎来一段时间的安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御界金幕之下, 魔军退去, 既然无法前进, 那只能回去。 士卒、将领、领主全部都走了。唯有那失去理智癫狂的魔君站在金光前没有动作。 日月轮回,他像是座石雕一样立在女子面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女子手中的长刀刀尖刺在土地中。 是的, 这未开刃的长刀没有一次挥向过对面的男人,直到她油尽灯枯,失去了最后的呼吸的那一刻,天界的战神都稳稳地控制住了刀尖所向。 殷旬站着,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暴涨的魔力自己平息下来,直到他从那虚无的黑暗挣脱锁链,直到他恢复意识看清眼前的一切。 啊…… 死了啊。 他的手上还握着剑柄,而剑尖依旧陷在女子体内。 殷旬面无表情地将剑拔出, 没有擦干净血便收回了剑鞘内。 死了啊……连魂魄都散了么…… 这躯体里并非像是一般死尸那样空空荡荡,相反还保留着几分魂气。 灵魂分割,只有一个解释 ——魂飞魄散。 那段没有意识的时间里, 他到底做了什么。 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 殷旬慢慢地跪在瞳孔失焦的女子面前, 一点点抹去她脸上的血污。时间太久, 血液凝结成了硬块,被手指拨开,一点点掉在地上, 发出微弱的声响。 死了……就不会露出那种憎恨他的表情了吧…… 殷旬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抚着女子的脸。那张脸上泛着死灰,和往常精神抖擞的样子截然不同。 “啊……”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殷旬俯身,将女子抱进怀里。 烟花儿, 你累了么……殷旬好累啊…… 我带你去,好好的睡一觉吧…… 这场比试,经历的时间太久了。现在打完了,我们都该好好休息一下。 衣衫褴褛的男子抱着女孩一步步朝远处走去。他脸上带着恍惚的笑容,眼角却溢满泪水,整个人涕泗横流。 都说了我不想和你比试,你非缠着。 比完了,你开心了吗。 天界第一战神居然输了,你知不知道以后天界的那些人会怎么看你。 你们的第一战神输了,输给了魔族。现在整个天界的希望都被你毁了,你却直接闭眼不理。真是太任性了啊烟花儿…… 罢了,反正这次不比,你下次也会心心念念的记挂着比试。既然上次我已经答应过你,下次见面的时候会与你大战一场,那这次比完也省的你说我出尔反尔。 不过……只此一次,以后殷旬再也不要和烟花儿打架了…… 魔君路过了他的小院子。被战火侵蚀之后,方圆之内只有这座被鸣烟铧施了不知道多少层结界的小院还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他继续向前走,看见了那池他送给鸣烟铧珠子的湖池,现在里面没有清澈粼粼的水,有的只是一个焦黑的大坑。 殷旬一步一步走着,暴涨消耗了一个多月的魔力把整个身体都耗空了,抱着怀里的人踉跄着在一望无际的焦土上前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了一个狭小的山洞内。 肮脏狼狈的魔君,抱着怀里的女子永久地睡了过去。 …… 一世,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被至亲至敬凌迟八十一日。 “师兄……” “卫黎,让开!” 二世,我入魔叛门,为天下唾弃,死于后辈剑下。 “让我安葬他……可以吗。” 三世,我自废修为,沦为炉鼎。二十年的日夜凌。辱,二十年的生不如死。 “你看起来不像邪修,我不杀你。” “要治疗吗?你看起来很虚弱。” 四世,我苦修无果,肌骨寸裂而亡,含恨不瞑。 五世,我步步为营,却痛失所爱,孑然一身。 “背负着敬爱之人生命的修为、名声,我嫌脏。” “苍天在上,可看清楚了,所有过错及诶是我鸣烟铧之过,和殷旬没有半点关系!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愿永生永世承受十八地狱之苦。今自引于此,望能稍息一众冤魂怒气!” 这些可够…… 蜷缩在阴暗潮湿的洞中,男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却不敢睁眼看一眼她的模样。 “大师兄,你会补衣服吗?” “卫黎比不上师兄分毫。” “师兄,烟花是不是做错了……” “难吃,不要。” “师兄,你在难过吗,为什么?” “可是师兄,害怕是可以斩断的。” “我总有一天不会畏惧的,不论是什么。” “烟花会永远陪着师兄。” “殷旬我说了多少次了给我在家乖乖待着不要任性!” “天道不会放你,也不会放过我。千千万万的生灵更不会放过你我!” “师兄,适可而止吧,你这次任性过头了。” …… 回忆仿佛滔天巨浪,层层叠叠的要将人溺死过去。 殷旬狼狈地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脑袋。 “鸣阡鹤,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百年的时间……我要和烟铧……求求你……最后一百年,往后要杀要剐随你……” 鸣阡鹤面无表情地望着跪在自己脚前痛哭流涕的男人,他张口吐出冰冷的声音,“一百年?再让你缩在这洞里继续荒谬的梦境?” “荒谬……”殷旬闭了闭眼,又是哭又是笑,“是啊,荒谬。只有在梦里才能遇见……” “够了殷旬。”鸣阡鹤冷下声音,“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鸣烟铧死了,早就被你杀了。那具尸体不是正在你面前么。” “不、不是的!”殷旬痛苦绝望地摇头,“我不想杀她的,是她、是她先背叛了我…明明……明明我是那样相信她!”相信到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全权交到对方手里,可他得到的,不过是女子对自己的满腔杀意罢了。 鸣阡鹤闭了闭眼睛,似是不想再看,“你还真是软弱。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千般万般地求我,我真不想你这种人和我最出色的徒弟扯上任何关系。” …… 玄蛊大阵停了下来,鸣烟铧缓缓睁开眼睛。 她一边松了松手腕一边看向进来的几个人,“帝君放我出去?” 来的是几个仙官,各个面色焦急,“烟铧神君,魔军打过来了,帝君命你为元帅,立刻率兵前去支援文昭司君!” “魔军?”鸣烟铧微愣,不是刚刚打完吗。“领兵的是谁?” “魔君殷旬。” 见鸣烟铧迟迟不动,几个仙官急了,“神君,马匹已经备好,您赶紧去吧。” “等等。”女子朝东方望去,目光沉沉,“我要先回东陵宫一趟。” …… 东陵宫 “师父,徒儿求您……”鸣烟铧跪在男子身旁,额头触地。 “痴儿……”鸣阡鹤暗暗叹了口气,“那不过是个魔族。要知道,自古以来神魔不两立,他是你的宿敌。” “不,他是我的朋友。”鸣烟铧摇头。 “那卫黎南宫逸秦易文凌悦玥便不是你的朋友?”鸣阡鹤开口道,“你要为了一个殷旬而舍弃他们?” “我没有舍弃他们。”女子黑眸中一片坦然赤诚,“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他们的安危。同样的,我也要保护殷旬的安危。” “烟铧,你开智至今,也有数万年的光景了。你该知道,朋友二字不会长久。不过是朋友而已,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殷旬……”鸣烟铧垂眸,放在膝盖上的手稍稍握紧,“他不一样些。还请师父成全徒儿。” 鸣阡鹤又是一声长叹,“我曾答应某人,不管以任何形式,此生再不开杀戒。” 他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嘴角露出极浅极淡的笑意,“不过……这不是杀生,是么?” 鸣烟铧睁眼,眸中有光亮闪动。她重重点头,“多谢师父!” 她的神格已经注入树中,也就是说,她只要死过一次便会开始轮回历劫。 这次大战,她隐隐感觉得出不过是赴死而已。 本来是想和殷旬一起放置好神格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将魂魄逼出。 不过看来她得先殷旬一步了。 殷旬的魔格还未安置,鸣烟铧只能央求师父在大战之后替自己像殷旬说明这一切。并且告诉他,鸣烟铧会在冥界等着他来一起历劫。 “若是殷旬不愿意照做呢?”鸣阡鹤问道,毕竟让魔格和魂魄离体,这和自杀无异。他只怕自己的傻徒弟一片赤诚,对方却有所猜忌。 “不会的。”女子轻轻摇头,那黑曜石般的眸中一片坚定。“他会来的。” 殷旬,一定会来的。 …… 在那之后,鸣烟铧意料之中的死在了殷旬手上。鸣阡鹤于云端上看着这一切,他对着女子离体的魂魄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他静静等待着,等着殷旬清醒过来,等着御界金幕消散。 毕竟那样疯癫的情况,除了靠本人的意志,外人是无法唤醒一头疯掉的魔兽的。 可未曾想到当他再次找到殷旬的时候,这个不堪重负的魔族居然沉睡了过去。把自己蜷缩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洞内,抱着他徒儿的尸体做起了虚幻的大梦。 殷旬有意逃避这残酷的事实,想将自己溺死在这无边的梦境中。 他恨着鸣烟铧背叛自己,却更恨自己杀了鸣烟铧。 他愧疚煎熬着,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惩罚折磨自己。 殷旬不断地想着,或许一开始他没有见过鸣烟铧那该多好。 她会和卫黎一起,站在天界的巅峰,将天界推到前所未有的盛世。 她会成为新一任帝君的重臣、万人眼中的战神。 她会和她的朋友度过快乐的日子,而不是和他一个魔族扯上关系,最后命丧黄泉。 怀着极大的痛苦,殷旬沉浸在深深的梦境中无法自拔。他陷入的太深,就连鸣阡鹤也不能一下子就将殷旬唤醒。否则强行叫醒这个不愿意醒来的人,殷旬只会变成一个傻子。 鸣阡鹤无法,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殷旬怀中的鸣烟铧的尸体。 鸣烟铧是天界的战神,其法力和肉。身皆是一等一的强悍。为了防止有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将自己练成傀儡,鸣烟铧一早就在自己身上设置了禁制。 只要魂魄离体,这具肉身即刻灰飞烟灭。 但是因为转世回来之后,还得用这具肉身。于是鸣烟铧便将除了七魂六魄之外的几丝魂气留在了体内,以防肉体被毁。 鸣阡鹤思忖了片刻,随后决定将鸣烟铧体内的这几丝魂气引入殷旬脑中,一同进入梦境。 魂气实在太过微弱,懵懵懂懂的几百年参与了殷旬的梦境,却依旧被殷旬主导着,没办法做出什么。 直到最后、在殷旬梦中第五世的时候,那缕魂气隐隐约约有了些从前的回忆。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除了让梦中承载这缕魂魄的烟花偶尔有了些现实的记忆以外,并不能阻止殷旬。 能阻止殷旬的是鸣阡鹤。 或许是经历了千年,殷旬终于心绪稳定了一些。鸣阡鹤在最后一世可以借助自己徒弟的那抹魂气一起进入殷旬的梦中。 可这毕竟是殷旬的梦境,一切的一切都由殷旬来主导。鸣阡鹤只能静待时机,在他精神最为脆弱的时候将他唤醒。 当一百年之后,梦境中的烟花死在了殷旬面前,被深深打击的殷旬精神出现了崩塌。 鸣阡鹤睁开双眸,他的机会来了。 这一切,都该彻底结束了。 …… “所以……”得知真相的殷旬愣愣地跪在地上,“她为我想好了一切,我却一直以为她背叛了我……” “哈、哈哈哈……”他目光涣散地嗤笑了起来,“我……我又辜负了……”辜负了她给自己准备好的一千年,只是像个懦夫一样的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一切。 看着面前痴癫近乎崩溃的男人,鸣阡鹤转身离去。 “千年已过,不过她的神格还留在那树中,并未归位。你,好自为之。” 他说着,徐徐朝远处飞去。 在鸣阡鹤的身后,那肮脏褴褛的男人仿佛突然惊醒一样,疯了一般朝从前那座小院奔去。 鸣阡鹤站在云端俯视着,一言不发。直到另一抹魂魄也在自己面前消失后才落到了院中。 他伸手抚上了那棵将近凋零的树,魔格缺失的太久,哪怕如今放进来,这树也活不了多久了。 银发男子闭上了眼睛,从他手上渡去了层层白光,那白光传入树干中,被大树吸收。 “别急,再等最后一百年。”他抚着树干,常年冷漠的脸上此时带了些柔和,“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鸣烟铧不是鸣阡鹤,殷旬也不是夏挚炎。 那样的结局,不会在这两个孩子身上重现。 鸣阡鹤望着远处,那笼罩了天界许久的金光早已消散。这之后,御界金幕可能再也不用出现了。 百年之后,天界战神即将归位。 千古以来,最强大的战神将驻守天界。已经再没有什么是需要害怕的了。 …… 殷旬疯了一样赶到冥界,千年已过,他自知鸣烟铧不可能还待在原地等自己。恐怕自己刚刚赶来,她便已经结束轮回了。 毕竟……有谁会等杀了自己的凶手一千年呢。 有——鸣烟铧。 奈何桥前,于一众排队的亡灵旁边,殷旬看见了背靠大树怀里抱着把长刀的女子。 树下除了鸣烟铧还有正在发孟婆汤的孟婆。她一边将汤水递给下一位亡灵,一边对着鸣烟铧道,“神君啊,您都在这里等了一千年了。再不轮回,恐怕会伤了您的神魂啊。听老婆子一句劝,别等啦。要不回去,要不早点过这桥吧。一千年那个人都没来,他不会再来了。” 女子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忽然,她似乎察觉了什么,黑曜石般的眼睛朝着殷旬的方向看来。 “啊……”她无意义地啊了一声,冲着殷旬指了指亡灵队伍的队尾,“走,排队。” 女子的神色语态都仿佛两人只是隔了几刻钟没见面一样,一如既往的熟稔,一如既往的理所应当。 那腥风血雨的厮杀和千年的等待似乎从未出现过,两人还是当初在小院里饮酒的模样。 殷旬一愣,下一瞬手里被女子抛来一根金色的丝线。 他握着手中金线,望见女子的手腕上也系着同样的一根。 “不走吗?”鸣烟铧偏了偏头,“队伍很长。” “走。”殷旬颤抖地抓住那人的手,重重地点头,“走。” 这额外的最后一百年,这偷来的轮回,不管是荆棘遍布还是刀山火海,他再也不会放开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对不起……自以为是地做了那么多蠢事。 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一黑一白走向队尾,相继饮下孟婆汤,一前一后地度过奈何桥,两人的左腕上皆挂着一根细细的金线。 新的轮回即将开始。 有些话,或许百年前便已明言,不需要再次出口重复—— “殷旬,我知道此次并非你本意,没有怪你。” …… 旬城第X高中 “快点快点,球赛开始了!” “有什么好看的,一群人抢一个球,蠢死了。” “哎呀,不是看球!是看人!” “人?” 春末的校园里,柳絮纷飞,阳光醉人。篮球场外聚集了无数青春靓丽的女生们。她们脸色涨红,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一副兴奋至极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比旁边的男生更加期待这场球赛。 “鸣烟铧,别给我们班丢人啊。” 三班的队长拍了拍身边黑发黑眸的男生。男生身上穿着中规中矩的校服,和周围红色篮球服的队友们格格不入。 “诶,你的球服呢?”队长问道。 鸣烟铧无意义的啊了一声,慢了半怕地慢吞吞回答,“忘记带了。” “你…”队长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反正只是班级赛,下次一定要记得带。” “哦。” 被叫做鸣烟铧的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忘带的不好意思,也没有旁边同伴那样面对即将上场的兴奋紧张。自己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有些自然卷的黑发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衬得十分白皙。 太阳照下来,他眯了眯眼睛,浑身暖洋洋的有些困倦了。 “鸣烟铧!”身后的铁丝网外传来女孩子兴奋的叫声,鸣烟铧回头,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聚集起来的女孩们愣了愣。 见她们一直叫着自己的名字,有些无措的朝她们挥了挥手,犹豫地试探开口,“学姐们好?” “呀——” “萌死啦!姐姐一会儿带你去小蛋糕好不好?” 鸣烟铧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在这时比赛开始,他仿佛得救一般松了口气,跟着队员一起走上了场地。 高中的男孩总是有使不完的活力,对着那颗小小的球也能爆发出慷慨激昂的耀眼光芒。 哨声一次次的响起,场上的情况也越来越激烈。似乎活力旺盛过了头,那颗篮球被突然被打地极高,竟然抛出了铁丝网外。 “鸣烟铧!”队长再次无奈,“太用力了。” 鸣烟铧无辜地眨眼,刚刚队长在他后面没有看清,明明是对方太用力,不是他抛的。 “去把球拿回来。” 并不是正规的比赛,裁判站在一旁,队长敕令自己犯事的队员去把球捡回来。 鸣烟铧没有反驳,打开铁丝网的门走出去找球。 “嘶……”铁丝网外,绕开挤成一团的学生,鸣烟铧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球……和抱着书的女生。 女孩捂着额头,眉毛痛苦的蹙着。显然是被球打中了。 鸣烟铧一愣,跑上去把球捡起来,看着面前的女生,有种糟糕了的感觉。 “会长……”球飞出来砸中了学生会长,现在自己抱着球…… 鸣烟铧抿唇,也不解释中间误会,利索地朝女生道歉,“对不起会长,我们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当了两年学生会长的殷旬脾气很好,她冲着满头大汗的男生笑了笑,“是高二的篮球赛么?” “是的。” “好好加油。”她弯起眸子,抱着书越过男生朝前走去,“希望我毕业前能看见学弟得到校联赛的冠军哦。” 鸣烟铧抱着球,看着女生越走越远。他看了看手里的球,又看了眼前面的女生。 片刻后追了上去,“学姐对不起,我帮你把书抱过去。” “不用啦,不重。” “喂,球赛还没结束啊!鸣烟铧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砰—— 那颗橘色的篮球越过人群,从外面砸进了篮球场内,一弹三尺高。 “对了,你知道我叫殷旬,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鸣烟铧。” “烟花?” “不是,是烟铧。” “烟花儿。” “……” 算了,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此次并非你本意,没有怪你——第九十一章现在你已经看完了全部的故事,感谢你忍耐到最后。 那么就像是一开始说好的那样,全部订阅之后可以对整本书打分,我会在这章的评论里返一半的晋江币,谢谢你愿意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