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门弟弟是校草[重生] 作者：奎奎因因 　　文案： 　　身负重债的周思思不幸在打工时猝死在酒桌上。 　　重回十七岁，面庞娇嫩、身体健康的周思思敲开邻居的门。门后住着愿意散尽千金为她还债的男人卢析。 　　上辈子卢析匆忙赶来抱着她尸体流泪不让别人靠近的那一幕，周思思难以忘怀。 　　现在卢析十五岁，成绩糟糕，顽劣乖戾。 　　卢父卢母为不爱读书不思进取的儿子头疼，随口询问对门的品学兼优的小姑娘愿不愿意帮儿子补课。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 　　狐朋狗友们在第九次喊卢析出来浪被拒后，忍不住吐槽：“你周末老窝在家干嘛呢？看片呢？” 　　“滚。”疏懒勾着耳机线的卢析笑得有些得意，“我得和女神待在房间做正事。” 　　漂亮浪荡会扮可怜的小狼狗×貌美温和的小姐姐 　　阅读指南： 　　☆女主性格软，非十全十美。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校园 姐弟恋 　　主角：周思思 ┃ 配角：很多 ┃ 其它：开坑就不会坑 　　一句话简介：带你学习，与你恋爱 ==================== 第1章 　　“厮混了一天，不晓得学习？” 　　“作业做完没有？啊？没有一丁点自觉性！” 　　“桌面上不见一本书的影儿，可真能耐啊卢析！晓得马上要中考吗？” 　　“从现在起，这周末哪儿都不许去，老实待屋里给我学——” 　　徐雪琳恼火地一把拉开大门，没想到门跟前有人，有些尴尬，“思思……这周不用补课啊？”不自觉放轻放柔声音。 　　门前的小姑娘叫周思思，住在同层楼，文秀安静。同单元的住户都晓得她怕生又腼腆。 　　所以没有得到回应，徐雪琳并不意外。赶着去医院的她没留意到周思思的不对劲，留下一句“阿姨屋里有樱桃，去吃吧”，匆匆离开。 　　仲春的风翻进楼道的窗，吹动静立许久的周思思的刘海。 　　“啊切。”房里的人打了个哈欠。 　　“操，门都不关，”清澈的少年音随距离的缩小逐渐增大，“这么马虎好意思说——嗯？” 　　周思思肩膀轻轻一颤，抬起眼，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焦，集中在少年的脸上。 　　精致俊俏的少年姿态懒散，“你站在这，”忍下不太友好的“干嘛”两字，他随口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话没说完，懵逼地发现不做声的邻居小姐姐眼睛泛红，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这、这怎么回事？ 　　“你……”卢析扒拉两下有些自然卷的短发，“你也挨你妈骂了？” 　　周思思一瞬不瞬地看他，肺腑里情绪涌动。 　　这张脸比记忆里的青涩。 　　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就像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为她…… 　　“你、你怎么了？别哭啊！”卢析十分茫然，而后有些许不知所措的慌。 　　邻居小姐姐巴掌脸瓷白，鼻尖红、眼眶红，杏眼里蓄满泪水，随时可能滚落下来。 　　不像是委屈，也不像是难过。 　　卢析不太扛得住她这样的凝视，挠了挠耳廓，别开眼，“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要进来吗？” 　　几十秒过去，没有回应。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用头发丝儿猜都能猜到是好友喊他上号打游戏。 　　“没事的话，我关门回屋了。”卢析稍等片刻，合上门。 　　这邻居姐姐姐有点奇怪…… 　　卢析趿着拖鞋往房间走，手机掏出来，一瞧见好友的消息，大脑自动把游戏之外的事情丢到角落。 　　…… 　　楼道里空荡苍白，外面春日间鸟啼啾啾。 　　周思思卷翘的睫毛沾湿泪水，覆盖上星点的水珠子。 　　恰好五楼的一位叔叔出门，快下到三楼，“思思？”看到她的神态，“这……卢家的小子欺负你了？” 　　周思思慢半拍地摇头。 　　“什么个情况？和我说说？”这位叔叔为人侠义。对红着眼的好孩子周思思免不了关心几句。 　　“没……”周思思从混沌思绪里抽离，敛下通红的眼，“谢谢叔叔。” 　　避免再碰到其他住户，她返身回了家。 　　头重脚轻，太阳穴发涨。 　　周思思心事重重地躺到床上，昏睡过去。 　　…… 　　“……这都几点了？” 　　“思思啊。” 　　周思思按着额角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昏暗，客厅的灯光从衔接处渗透过来。 　　“还睡——可算起来了啊。”陈翠走到房门口，“啪”地按亮顶灯开关。 　　周思思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头仍旧有点沉。 　　“小姑娘家家的，睡到这个点。” 　　“快起来洗把脸吃饭啊。” 　　抿唇下床、穿衣服，在浴室洗手台前耽搁的时间太久，周思思坐在饭桌前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 　　陈翠左手抓着部手机，边吃饭边刷，“怎么这么慢？” 　　垂头敛眼，周思思低“嗯”一声。不太想面对陈翠——她的亲生母亲。 　　周思思是重生的。 　　上辈子陈翠出车祸死在赶去打麻将的路上，留给周思思一大堆债务，有公家的、私家的，甚至还有高利贷的。 　　债主穷追不舍，周思思孤苦无依。念着大学的她不知道向谁求助，只能拼命挤时间，没日没夜地去打工赚钱。 　　周思思体质本来就不算好，连续几个月的高强度干活，身体透支，猝死在大四这年的初夏。 　　一缕游魂飘荡十数天，不知什么机缘，竟然让她返生到高二这年。 　　如果周思思说对陈翠没有一丝怨恨，肯定是假的。 　　周思思的爸爸是医生，兢兢业业工作，放弃获嘉奖的机会，争取到把妻子陈翠安排进医院行政岗。 　　天有不测风云，周父在一次外出进修时遭遇空难丧生。医院或许是出于同情，将陈翠的工作性质由临时工提为正式编。 　　家里的积蓄和陈翠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是可以支撑这个不完整的小家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平。 　　偏偏陈翠花钱没有节制，还喜欢打牌打麻将。在周思思的印象中，陈翠一有空就往外跑，经常输钱。约摸是周思思高三快升大学时，陈翠学别人投资，欠的债成倍扩大。 　　周思思不敢不节俭，大学三年多，没有去参加过一次同学间的聚餐。 　　陈翠车祸离世后，债主纷纷找上门来。周思思永远记得当时的窘迫惊慌…… 　　“发什么愣？”陈翠说，“吃饭啊。” 　　周思思长睫一颤，往嘴里塞了块土豆，机械地嚼了嚼。 　　“你总低着头干嘛？”陈翠锁上手机，“身体不舒服？”探手去摸女儿的额头。 　　周思思鼻子忽然一酸，下意识往后躲，仍旧不看她，“没……” 　　“温度正常啊。”陈翠收回手，抓起手机起身。 　　周思思眼一闭，“你能别去赌了吗？” 　　“什么‘赌’啊，我是消遣娱乐，”陈翠说，“哎，和别人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吃完你把碗筷收拾一下啊。” 　　周思思深吸口气，慢慢地往胃里塞食物。 　　为什么要让她重生…… 　　脑海里倏然再次浮现一个名字。 　　连同那段画面。 　　或许，她可以对这个少年好一点，作为报答。 　　*** 　　周思思不知道陈翠是什么时候回来，只听到清早时客厅的动静。 　　等大门闭合的声音响过，周思思走出房间。 　　她准备做早饭，却发现电饭煲里保温着白粥和两个包子，热气扑面而来。 　　有一种迷茫感从内心深处的缝隙中漾开来。 　　又来了。 　　周思思时常讨厌自己不是利索洒脱的性子。 　　昨晚临睡前明明咬牙决定了马上远离陈翠、和陈翠断绝关系——尽管周思思这个从小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知道以未成年的身份要独自生活很难——现在她烦躁地发现这决定在动摇。 　　周思思逃也似的离开家。 　　走到楼梯口，意识到自己头发披散，穿的是睡裤、棉拖，垂着头又缓慢地上来。 　　周思思背靠着门，一阵无力，不仅是十二个小时没进食的身体，更是空落落的心。 　　对面的徐雪琳阿姨又开始训卢析。 　　周思思不是有意要探听，实在是徐阿姨的嗓门太大。 　　“昨晚肯定打游戏了！给我坐好！” 　　“作业有写吗？啊？” 　　“刚速读班的老师发短信来说上午开课，吃完早饭你老实给我上课去！” 　　周思思若有所思。 　　“什么？你姥姥特意给你报的班，你不去？” 　　“不瞅瞅你那点少得显著的分数，再不补课，以后打算去讨饭？卢析你干嘛去？” 　　“出门讨饭。”卢析吊儿郎当地打开家门，随即一愣，怎么这个小姐姐又站楼道这儿？ 第2章 　　“能耐了啊你，出门讨饭？”徐雪琳上前要拧儿子的耳朵，“要不要我给你配个破碗啊臭小——” 　　“思思？” 　　周思思站直，“阿姨好。” 　　“早啊，吃早饭了吗？”徐雪琳伸向儿子的手转了个方向，挽拢耳发。 　　周思思含混地应了声。 　　卢析摸了下暂逃一劫的耳朵，懒洋洋地回餐桌吃面。 　　“是忘了带钥匙吗？”徐雪琳立刻想到，陈翠这个点肯定去上班了，思思家没人，“来阿姨屋里坐一会儿？我回屋找一下你们家钥匙？” 　　周思思斯文地笑笑，“谢谢阿姨。” 　　“坐下吃点儿面吧？”徐雪琳招呼，“饺子也有。” 　　“不用……” 　　“煮多了，我和卢析也吃不完。” 　　肚子确实饿了，周思思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谢谢阿姨。” 　　“太客气了你这孩子。” 　　徐雪琳添上一副碗筷，“想吃什么自己盛，尝尝阿姨的手艺及不及格，啊？” 　　“不及格。”这声飞快的回答来自卢析。 　　仗着有客人在，亲妈不敢动手。 　　“哎你这混小子，”徐雪琳柳眉倒竖，“还不快点吃完去补课？” 　　卢析侧开脸，嗤了声，“那是骗人的玩意儿，补什么课？” 　　“哪儿骗人？全世界就你最懂？”徐雪琳差点撸起袖子，这小混蛋为了躲掉补课，连这种借口都扯出来了。 　　卢析用纸巾一擦嘴，“用头发丝儿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啊，什么七天搞定英语单词和阅读，什么电子什么速记法？” 　　“电子什么？”课外班是卢析外婆报的，徐雪琳还没有时间去了解。 　　“电子什么跃？”卢析撇嘴，谁还记得它的名堂，反正怎么看怎么像收智商税的。 　　“电子跃迁速记法。” 　　轻柔如江南烟雨的声音。 　　卢析看向斜对面的周思思，“对，叫这名儿。” 　　“思思也知道？”徐雪琳教训糟心儿子的气势收起大半。 　　周思思暂放下筷子，“有听说过。” 　　她记得所谓的“电子跃迁速记法”是某教育机构提出，在她高二高三这两年很火，许多家长排着队给孩子报名。后来这种班被相关专家认定为骗局。 　　“电子跃迁是化学里的名词，和记忆这方面应该没多大关系。”周思思委婉地说。 　　“听到没？”卢析坐直，“那机构是瞎扯。” 　　徐雪琳摁手机，“别吵，我查一下慧全通官网。” 　　蓝白主色的网页上，硕大的“电子跃迁速记法”七个大字不停弹动。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徐雪琳嫌恶地直接叉掉。 　　“这下相信了吧？”卢析惯会看徐雪琳女士的脸色，“我回屋睡觉咯。” 　　“睡什么睡？写作业！看书！” 　　“我马上把这速记班退了，给你找个补习班，上次杨璋他妈妈说那个什么班不错。” 　　卢析眉眼顿时耷拉，“妈，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你不想读高中啊？” 　　“我不至于没高中读。” 　　“是有高中读啊，烂得要命的高中你要读？”徐雪琳连环炮轰，“不能有点追求吗？看看人家杨璋，看看思思，啊？你就不能也努力考上三中吗？” 　　周思思杏眼一眨，怎么把她卷了进去…… 　　“能啊，”卢析懒散地倚门框，“我努力啊，考不考得上三中，我就保不准了。” 　　“你努了哪门子的力？补课，英语物理化学，必须给我补课！” 　　“补这么多啊。”卢析郁闷地抓头发，“两门够了，给我找离家近的。” 　　徐雪琳冷笑，“讨价还价呢还，你以为你有得选？现在找个补课的地儿可不容易。” 　　“阿姨……” 　　“啊？让你看笑话了，思思，多吃点面啊。” 　　“阿姨，”周思思鼓起勇气，“要不我帮卢析补课吧。” 　　徐雪琳先是意外，而后犹豫，“这……” 　　思思比卢析高两届，成绩很好，补初中的知识肯定没问题。可是—— 　　“阿姨怕耽误你的时间。” 　　周思思梨涡微陷在唇边，显得乖巧又文静，“没事的，不会耽误。” 　　“那周末有空的话，你来帮卢析补一个小时的英语？” 　　“不放月假的话，我每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都没事的。如果月假，再多一个星期六上午。”周思思停了一小会儿，组织语言，“如果阿姨相信我，英语、物理和化学我都可以给卢析讲。” 　　“不行不行，这多麻烦你啊。补英语可以了。卢析——快谢谢思思姐？” 　　“……”短短几分钟被安排得明白的卢析，“谢谢思思姐。” 　　周思思轻声：“不用谢。” 　　“我去找钥匙，思思慢吃啊。” 　　徐雪琳是周思思陈翠母女俩现今所住的303的房东。303没换过大门锁，所以徐雪琳有能开的钥匙。 　　吃过早饭，周思思自觉地收拾餐桌，本来还打算洗碗碟，被徐雪琳拦住了。 　　周思思拗不过，见时间尚早，“我去看看卢析。” 　　“去吧。”徐雪琳说，“阿姨该去上班了。” 　　“要是他不认真，你直接把他手机收走。” 　　周思思笑了笑。 　　卢析的房间门开着。 　　他歪坐在书桌前，左腿支起抵着桌沿，手上抓着手机。 　　周思思敲两下门，静站着。 　　卢析没有反应。很认真地在打游戏。 　　“我进去了。” 　　周思思搬了张椅子到书桌旁，“别玩了。” 　　“唔。”卢析这才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周思思扫视一圈桌面，“英语课本呢？” 　　三月末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镀染她的轮廓，抚过盈润的眼和粉秀的唇。 　　卢析懒洋洋地抬下巴，“在包里。” 　　“拿出来。”周思思嗓音是一贯的软和柔。 　　卢析不动，“要什么自己拿。” 　　周思思偏眸，目光落在他脸上。 　　恍惚间浮现的是那段镂骨铭心的记忆： 　　她死后化为一缕游魂，看见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卢析匆忙跑来。 　　他抱紧她的尸体，眼泪潸然，用坏了的嗓子嘶哑吼着不让别人靠近。 　　周思思边回忆边忍着泪意。 　　她背上巨额债款后，匿名陆续替她还了不少钱的“好心人”，也是他。 　　在她灰暗冰冷的世界里，竟然有个人默默地提供温暖。 　　为什么他会对她这么好？ 　　“喂？” 　　卢析不支棱腿了，“你干嘛？”干嘛盯着他看。 　　虽然说他经常能收到女生的注目，但没有碰到过这么直接这么久的。而且她眼睛好像有点红。 　　周思思抿唇，没法说出上一世的事情，没法说出她的感谢。 　　“……”卢析从包里翻出英语课本，搁在桌上，“喏。”有点不自在。 　　周思思拿起课本，从头翻。 　　扉页写了个姓名，偶尔有一两行笔记，抽象的涂鸦不少。 　　字倒是遒劲挺拔，比她的字好看得多。 　　“你觉得自己哪一部分比较薄弱？”周思思先了解他的情况。 　　卢析靠在椅背，“不知道。” 　　“那，英语一般能考多少分？” 　　“七八十。” 　　花梨市中考英语满分一百二，七八十在及格线附近。 　　“课内语言知识部分能考多少分？” 　　“没研究过。” 　　周思思语气不变，“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英语试卷？” 　　“包里有一份。”卢析到现在还是气不太顺。他排斥浪费他周末的补课。 　　真是搞不明白，这个邻居小姐姐为什么要提出给他补课。 　　长得挺好看善良，怎么这么能坑人？ 　　——词汇贫乏的卢析，只会用“善良”来形容周思思的长相给他的感觉。 　　周思思找出背包里皱巴巴的英语试卷，随手抚平，浏览分析。 　　丢分最多的是词汇方面，语法基础似乎不差。 　　当然，样本容量太小，结果不尽准确。 　　“还有英语卷子吗？”周思思做事的特点之一是细致，“模拟考期中考月考都可以。” 　　卢析不大耐烦，“书架上。” 　　从头到脚写着“本少爷不去找”六个字。 　　原木书架占了半面墙，储书空间非常多，看得出卢析父母盼他读书学习的良苦用心。 　　书架主人显然并不领情，中间的位置放的全是飞机模型、游戏周边和运动配件，书籍是名副其实的被“束之高阁”。 　　周思思仰头搜寻，英语课本们在从上往下数第三层，同格有一沓卷子。 　　她试着伸手去够，距离差一截，踮脚，还差一点。 　　这个矮子…… 　　卢析担心她碰到撞到他的模型等宝贝，皱眉“啧”了声，大步走过去帮她拿。 　　背对着书桌方向的周思思不知情，放下有点酸累的手，转身要寻找能踩的凳子。 　　“操……” 　　卢析猛地收回抬到一半的手，往边上退开。 　　刚刚……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 　　触感有点…… 　　严格意义上是纯情少男的卢析，整张脸刷地透红。 第3章 　　卢析整张脸刷地透红。 　　指尖上挥之不去那什么的触感。 　　“对、对不起。”眼睛看向墙根，卢析低声道歉。 　　比起窘迫的卢析，周思思在初始的惊讶挥散后，仅剩几分尴尬。 　　是个意外，没什么大不了。 　　周思思记挂正事，“你把英语课本和卷子拿下来。” 　　“……嗯。”卢析目不斜视地挪过去，三两下把一摞课本和卷子取下来。 　　没必要将语文课本拿下来吧……周思思静下心，专注地浏览卢析的过往试卷。 　　秒针轻悄地循环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动感喧闹的金属乐划破安静。 　　周思思转眸，桌上的手机边振动边响铃。她才发现旁边座位上空无一人。 　　没多久，男生回到房间，捞起手机，“干嘛？” 　　…… 　　“几点啊？” 　　…… 　　“行，等着啊。” 　　拎上柜里的衣服裤子，他径直往外走。 　　“等一下。”周思思提了点音量，“你要做什么？” 　　走出房间门口的卢析：“换衣服去踢球。” 　　“补课没结束。”甚至还没开始。 　　“这个啊？”卢析仗着家长不在，“有空再补。” 　　周思思蹙眉。 　　在卫生间套上球衣，卢析抽空给催促的朋友回去个表情包。 　　穿球裤，戴发带，随意整理几下短发。搞定。卢析哼着记不清歌词的调儿去换鞋。 　　手搭上大门门把时，一顿。 　　……管她呢，踢球重要。 　　卢析扭开门锁，没回头地奔向自由。 　　…… 　　九点多，周思思拿徐阿姨给的备用钥匙回家。 　　做完老师布置的一张数学卷，她抬头看时间，十一点过半。 　　周思思带上钥匙去按302的门铃。 　　“阿姨好，我来还钥匙。” 　　“嗯嗯，进来呀，吃午饭了吗？” 　　“快了。”周思思长睫扇了扇，“卢析回来了吗？” 　　“回来？他今早出过门？这混小子……” 　　徐雪琳说着就来气，“又出去玩，都不晓得时间宝贵。” 　　“阿姨，您下午上班吗？” 　　“休半天假，待在家。” 　　“我下午三点过来给卢析补英语，可以吗？” 　　“当然可以，可以。” 　　卢析坐在房间里，对话听得个大概，不爽地嗤了声。 　　这是向他妈告上状来了？ 　　周思思回到家不一会儿，陈翠下班回来了。 　　“没做饭？”陈翠往沙发一坐。 　　周思思沉默地清理盆栽里的枯叶。 　　“等到我回来再做饭，吃完不用午睡了。”陈翠念叨着，起身去厨房。 　　“煮了饭。”周思思没控制好力道，扯下一片没枯透的叶，“菜没弄。” 　　陈翠扭了扭腰，“还是得我去弄。” 　　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的磕碰声，水流声。 　　“哎，你没吃早饭？” 　　“是不是出去吃了？” 　　“家里有早饭，干嘛要吃外面不健康的？” 　　“……” 　　周思思几乎是仓惶地躲进房，掩上门，隔绝陈翠的话音。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在这世上活了才二十一年的普通人。 　　以前周思思的外婆在时，不止一次叹惋过这个外孙女，软得像面团，谁都可以揉搓。 　　在世重生，并不能让一个人的性子天翻地覆。至少周思思不行。 　　她性格里的果敢有所增加，可没有达到主导地位。 　　不知道该怎么办，暂时只会躲避。 　　周思思不想和陈翠一起吃午饭。 　　在喊了周思思两次后，陈翠推门进来，“发什么呆？饭都不吃？” 　　“……不吃。”周思思埋头在肘弯里。 　　“怎么了这是？不舒服？” 　　“……没。” 　　“肚子不饿是吗？” 　　“……” 　　“我可不管你了，赶着吃饭午休，下午还得轮班。” 　　周思思将头埋得更低。 　　保持这个姿势久了，身体开始发麻。 　　纷繁思绪间忽而闪出一个念头。 　　周思思立即起身去拿手机。 　　这个年代，电子支付早已问世并广泛使用。手机端平台能完成许多操作，包括证券交易。 　　周思思不关注理财投资，记忆力一般，但记得在一两年后有几只股票基金发展很好，好到被不少媒体报道。 　　是的，周思思打算投资理财产品。如果……如果哪天她有足够的经济基础，说不定就能狠下心和陈翠脱离关系了…… 　　周思思的个人账户里存着初中二年级至今积攒的压岁钱、奖学金和比赛奖金。 　　总数额对于普通中学生来说还算可观。 　　股票风险大入门较难，而且未成年开户不容易，周思思考虑的是基金。 　　用笔在纸上记得最深的两只基金的名称，上网搜索。果然搜到对应的动态信息。现在它们的态势很一般甚至有点颓。 　　周思思做了个深呼吸，将所有钱分为三份，两份分别去买那两只基金。 　　购买的过程遇到点小状况，周思思现在是未成年，需要上传几样材料（注）。 　　所幸这些材料不难弄，下午找家文印店扫描证件就可以。 　　周思思睡了个不长的午觉，起来时家里只剩她一人。 　　头有些晕。 　　周思思血糖血压常年偏低，再加上没吃午饭，走几步便一阵不适。 　　她缓慢地走出房间。 　　饭厅的圆桌上摆着两盘菜，一荤一素。 　　周思思默立片刻，将它们端回厨房热。 　　吃过饭，周思思背上单肩帆布包出门。 　　小区北门附近有家文印店。 　　周思思在店里碰到一个不算熟的人。 　　“你也来印东西？”他问。 　　“嗯。”周思思用了两秒，才把这个人的全名从记忆里搜寻出来。 　　唐杨璋，比她低一届。 　　唐杨璋的妈妈和她的爸爸曾经是同一所医院的同事，还有卢析的妈妈。 　　周思思、唐杨璋和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医护人员子女幼时住在医院家属区，一起玩游戏一起吃零食一起笑一起闹，关系很亲近。 　　后来医院政策调整，家长们纷纷搬家，小朋友们各散西东。 　　和周思思住得比较近的只有唐杨璋和卢析。 　　升上小学、初中，在学校待的时间多，认识新同学新朋友，儿时的玩伴早已不自觉疏远。 　　只是偶尔从家长口中听到哪个哪个最近怎么样，会勾起几分怀念之情。 　　——卢析不算“哪个哪个”中的一员。周思思小学毕业后，陈翠租下他家的房子，两家做了几年对门邻居。 　　“你弄这么多证件做什么？”唐杨璋问。 　　周思思不打算告诉他，只应付性地说：“有用。” 　　接过存进扫描件的U盘，她从包里拿出两本英语课本，“老板，麻烦帮我复印有折角的页面。” 　　“单面还是双面？”老板翻动课本。 　　周思思温声：“单面，A4，谢谢。” 　　站旁边等的唐杨璋：“这不是初中的英语书吗？” 　　周思思：“嗯。” 　　唐杨璋：“你用来干什么？参加什么涉及到初中知识的比赛？” 　　周思思：“……不是。” 　　唐杨璋：“回头我也要找初中的课本来复习。” 　　周思思：“……” 　　家长们的夸奖果然不假，唐杨璋的确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周思思并不知道，她同样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尤其在徐雪琳眼里，周思思是哪里都好、哪里都优秀。她挺喜欢周思思这个小姑娘。 　　这不，徐雪琳特意备好一大盘新鲜水果等周思思来。 　　“吃水果啊，思思。” 　　“不用了，谢谢阿姨。” 　　“阿姨叫你吃就吃啊，客气什么？” 　　周思思腼腆笑笑，吃了几个车厘子。 　　“阿姨，卢析睡醒了吗？” 　　“这小子在家就没睡过午觉。” 　　徐雪琳看出她的拘谨，“以后你直接进他房间，没关系的。他没什么事都开着房门。” 　　周思思点点头。 　　肤色如玉，眉清目秀，嘴唇上沾了点樱桃汁，模样乖巧可人。 　　笃笃。房门被敲响。 　　卢析不情愿地退出游戏。 　　“单词记得全吗？”周思思开门见山。 　　“开玩笑吗？”卢析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腕，“五六百个单词我怎么可能记得全？” 　　“不是五六百。”周思思抽出印好装订起来的单词表，“整个初中的重要词汇是1782个。” 　　卢析：“……”操。这么多。 　　“距离中考五十六天。你每天至少要背32个词汇。” 　　“从今天开始。” 　　“你的语法基础还可以，但是不少知识点错得比较多。现在我讲一下。或者你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能不补英语吗？ 　　卢析往门外瞥了眼，客厅坐着掌管他生死命脉的母老虎。 　　“……没有。” 　　周思思拔开笔盖，在白纸上快速写下一行字，“首先说复合不定代词，这个……”仔细讲解。 　　她语速偏慢，声线天生软中带甜。换作别的谁，都会觉得听她讲课甚至是享受。 　　可惜唯一的听者心不在焉。 　　“听明白了吗？”讲完第一个知识点，周思思问。 　　卢析打了个哈欠，“啊……” 　　周思思神色不改，“看一下这道题，填什么？” 　　“C吧。”卢析懒洋洋道。 　　“这不是选择题。” 　　“哦，这样啊……不知道。” 　　周思思放下笔。 　　卢析以为她要说教或者责骂他了，像之前的几任家教老师那样。 　　一捧橘黄阳光照射在桌面上，他用瘦长的手指去拨触，无聊地联想到游戏里姜子牙的大招。 　　“可能我没讲明白，再讲一遍。”依旧温柔如烟雨。 　　……嗯？卢析有些意外。 　　作者：注：现实中未成年不一定可以买基金。本文是架空现代背景，所有设定皆为剧情服务。 第4章 　　寻常的星期一上午。 第三节课和第四节课之间的大课间，整栋教学楼都是热闹的。 　　“去小卖部不？”黄舟扯两下卢析的卫衣帽。 　　卢析皱着眉，上半身从课桌面直起，“等一下。”眼睛没完全睁开，抓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凉水。 　　“转性了你？”黄舟看到桌面上被压出几道褶的本子，“背单词？” 　　“是啊？有意见？”卢析呵笑一声。 　　要不是周思思，徐雪琳女士会以零花钱要挟逼着他背这些单词吗？ 　　卢析眼前突然回现昨天下午补课的场景：他懒得听，不配合；她讲了一次，又讲了一次，看起来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打住。 　　赶紧打住。 　　卢析撇了下嘴，不可能有人会这么好脾气，她回头铁定会跟他老妈告状的。 　　“没意见。”黄舟打趣，“恭喜你跳进学海。” 　　卢析不鸟他这傻逼话，扒拉顺压翘的短发，“走，小卖部。” 　　“诶等等！卢析卢析！”坐前面的一个低马尾女同学喊，“帮我捎一袋红枣酸奶！” 　　“哦，行。” 　　“诶你不拿我的饭卡吗？” 　　黄舟插话：“拿啥饭卡，我可以请你。” 　　“不要。”低马尾拒绝，“不要你请。刷我自己的。” 　　卢析下巴点了点，“卡抛过来。” 　　“看好了哦——” 　　抬手接住飞来的饭卡，卢析看了眼，“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真多。” 　　“要你管！”低马尾笑骂。 　　“我也要，卢析！”站在第二组过道本来和好友聊天的另一女同学，走过来，“帮我带个蛋黄酥可以吗？” 　　卢析一指旁边，“让他带。” 　　女同学鼓了鼓腮帮子，“好吧。” 　　“让本三中黄宗泽帮你带还委屈你了？”黄舟佯装生气。 　　“没有，”女同学把饭卡交给他，笑得勉强，“谢谢你。” 　　黄舟习惯了这样的“差别待遇”，没有在意。 　　教室外走廊宽敞，不少同学站着闲谈说笑。 　　有个男同学冲过来，揽上卢析和黄舟的肩膀，要跟他们一起去买吃的。 　　“昨儿我上星耀4了，速度吗？”男同学名叫潘德，外号熊猫。最近沉迷一款电子竞技游戏。 　　黄舟“切”了声，“我都星耀2了，这儿还有个王者呢，是不阿析？” 　　卢析一挑眉，“王者很难上吗？” 　　“狗日的，这么装逼。今晚一起开黑啊。” 　　“成，晚上九点滴滴。” 　　潘德：“阿析不来？” 　　卢析：“当然玩，带带我的俩孙子。” 　　黄舟、潘德立刻：“滚你丫的。”“我才是你爷爷。” 　　水泥路面湿漉漉，顶上的树梢、枝叶间偶尔滑落一两滴沾积的雨水。 　　卢析边走边和潘德讲玩某个英雄的技术要点。 　　“七……八……” 　　“九，牛逼。” 　　技术小讲堂告一段落，潘德注意到自言自语的黄舟：“你在喃什么？” 　　“统计去小卖部的这一路上，有多少女生look阿析。”黄舟煞有介事。 　　潘德乐了，“阿析这张脸很突出闪亮的，怕你数不过来。” 　　“说得我长得跟灯泡似的。”卢析往下一按潘德的后脑勺，又转向黄舟，“行了，别这么无聊。” 　　记录员黄舟：“靠，又增两个。” 　　卢析无语地用拇指抹掉落到唇角边的水滴，仰头望了眼头顶生机勃勃的枝杈。 　　“十个，十一个，十二个。” 　　“这个妹子瞅的时间有点长啊。” 　　“十三。哇，这妹子不错，”黄舟嘚地弹了下舌头，“清纯有气质。” 　　潘德：“在哪？在哪？” 　　黄舟：“左边五六米，白色外套的，阿析快look啊。” 　　女生扎高马尾，刘海自然零碎，五官清丽。像晨雾里的一枝纯洁白茉莉。 　　卢析在他说这句话前就已经看到。 　　“清纯有气质”的妹子不是别人，正是给他找了一堆事儿的周思思。 　　潘德：“好看嘿。” 　　黄舟：“是吧，我说的没错吧？” 　　潘德：“好像是学姐？” 　　黄舟：“估计是。阿析，怎么样？那妹子美吧？” 　　卢析没好气，“不怎么样。”一看到她，心情就不好。 　　“靠，你眼光有问题？”黄舟不可置信，“那你觉得向迎岚长得怎么样？” 　　向迎岚是喊卢析帮买红枣酸奶的女同学。 　　“还可以。”卢析敷衍。 　　路上那妹子不怎么样，而向迎岚还可以？黄舟直说：“你眼光真是够扯淡。” 　　“加一。”潘德附和，“我也认为路上白外套的学姐更好看。” 　　黄舟：“我问你阿析，你觉得我们班哪个女生最……” 　　“行了，不要总讨论别人的长相。”卢析不耐烦。 　　*** 　　周思思去小卖部买了几只笔芯，回到教室。 　　班长转告说，班主任喊她去办公室。 　　“报告。” 　　“进来吧。” 　　班主任放下手头的没处理完的教学材料，“思思，最近学习忙吗？” 　　“还好。”周思思站到办公桌旁。 　　“坐吧。”班主任示意旁边的空椅子。 　　“不用的，”周思思摇头，“我站着就好。” 　　“这样，找你来呢，是要聊一聊最近的演讲比赛。英语课代表有给你看过比赛介绍吗？” 　　周思思：“嗯。” 　　“你为什么不报名参加？”班主任顿了下，“你的各科成绩尤其是英语一向是班里前列的，英语的口音又非常不错。” 　　班主任巫兰所任教的科目是英语。寒假时布置的作业里包含英语晨读。周思思是每天完成得最及时、用心的学生。 　　“这个比赛是省级的，机会很不错。”巫兰打心底里希望这个优秀的学生能参加。 　　周思思知道班主任的好意，“……我不想参加。” 　　“不想参加是有什么顾虑吗？”巫兰关怀地问，“能和老师说说吗？” 　　周思思盯着脚尖前的地面，“我……我会紧张。” 　　在众人面前说话，她会全身紧张。哪怕她实际上已读到大学，依旧是不爱在人多的地方发表自己的言论。 　　“大部分人都会紧张，准备充分的话，没什么好怕的啊。报名试试嘛？”班兰鼓励道。 　　周思思蹙眉，“我不行。” 　　仅仅是想象要在不知道多少陌生人面前，接受他们的目光，周思思就觉得可怕，她一定会头脑空白，讲不出话来的吧。 　　许多事情等着要处理，巫兰没那么多时间劝，“你先考虑几天，星期五下午报名截止。这比赛确实很不错，奖项有含金量。先回去上课吧。” 　　“谢谢老师。” 　　天空蒙着一层淡色的灰翳。 　　下午第八节课，淅沥落雨。 　　接近下课时，周思思的同桌易婷小声问她：“你带伞了吗？” 　　“带了。”周思思合上尖子生学案。 　　“待会儿你能遮我到宿舍楼吗？”易婷眨巴着眼请求，“我忘了带伞。” 　　周思思不假思索：“可以。” 　　“思思你真好！”易婷扑上来抱住周思思的手。 　　放学铃响了。 　　“先放开。”周思思无奈轻笑，“让我收拾东西。” 　　周思思不住校，每天下午第八节课后回家。 　　“羡慕你天天能回家，超羡慕。” 　　“……嗯。” 　　将易婷送到，周思思打伞独自走在雨幕里。 　　……这个点陈翠已经下了班。 　　其实她并不向往回家。 　　走出校门口，左拐，路上的同学逐渐变少。 　　潮凉，雨势渐小，傍晚将至未至。 　　这样的氛围，适合思考一些纠结的事。 　　周思思午读前被英语课代表拉去看了英语演讲比赛介绍。 　　一等奖、二等奖和三等奖的奖励除了有证书，还有奖金。 　　这对她有不小的吸引力。 　　可是，站在台上一个人演讲，她能做到吗…… 　　这时旁边跑过去一道身影。 　　周思思抬眼看去，男生白卫衣牛仔裤，一双白球鞋踏出朵朵水花。 　　“卢析。”周思思叫他的名字。 　　男生慢下来，回头。 　　鼻梁挺拔，嘴唇浅红湿润。 　　额发沾水，些许成小绺搭在眉梢，一双眼眸像是雨水洗过，湿润鲜朗。 　　抬手抹了把脸，看清叫自己的人是谁，卢析扭头继续往前跑。 　　“卢析，”周思思喊，“一起打伞。” 　　“不。”卢析的拒绝荡在雨雾里。 　　“淋雨不好，卢析。” 　　“别把我的资料淋湿。” 第5章 　　最后卢析还是到了周思思的伞下。 　　他才不是怕把她给的资料淋湿，只是这个季节淋雨真挺冷的。一路这么淋回去，估计会非常狼狈，而且徐雪琳女士发现会开骂。 　　有伞可遮，不遮白不遮。 　　卢析比周思思高大半个头，看她两条瘦胳膊举伞，明显不轻松，“咳……把伞给我拿。” 　　“嗯。”周思思没有逞强。 　　卢析人高腿长，步子迈得比较大。 　　走了几十来米，周思思跟得有点艰难，“你能慢一点么？”气都不太匀。 　　“……小矮子。”卢析嘲道。 　　步伐变小不少，不太习惯地。 　　路旁小苍兰的馥郁丝丝缕缕游动。 　　头顶的滴答声变得密集，雨下大了。 　　周思思的外侧衣袖湿了一小片。她往上看，发现伞盖大半偏向这边。 　　卢析岂不是被淋得更多？估计半边身子都露在伞外。 　　“伞不用倾过来。”周思思出声，“小心感冒。” 　　卢析不以为意，“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多淋点雨怎么了？ 　　不淋到他聪明的脑袋就行。 　　“那，靠近一点。”周思思把两人间的距离由一个半拳头缩到两指宽。 　　卢析之于她，是从小认识的弟弟。 　　这样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妥。 　　然而另一个当事人心思没有这么平静。 　　周思思甫一靠近，卢析的感官仿佛变得敏锐。 　　雅淡的香若有似无地拂过来。 　　肘部的衣袖间或和她的衣袖接触摩.擦。 　　……这破天没事下什么雨？怎么这么烦啊？ 　　*** 　　周思思回到家，拎着湿雨伞挂到阳台。 　　外套和外裤得脱下来洗。她去浴室要路过陈翠的房间。 　　无意瞥见陈翠在翻箱倒柜，周思思头皮一紧，“你要干什么？” 　　上辈子陈翠沉迷赌博，不断欠钱，变卖掉家里的不少东西。 　　周思思又怨又惊，这一世她才高二，陈翠就要变卖物品……负债这件事情竟然提前了两年多？ 　　“回来了？”弓着腰的陈翠又拉开一个抽屉。 　　周思思走过去，几乎是喊出声：“你在干什么？” 　　“找东西啊，哎，我的金镯放哪里了？”陈翠不停翻找。 　　周思思皱眉，“你欠了多少钱？” 　　“什么？欠了多少钱？”陈翠一脸奇怪，“我没有欠什么钱啊。” 　　“你找金镯子做什么？” 　　“这个啊，我要去打成项链。” 　　陈翠:“隔壁科室的张姐在朋友圈晒的项链，瞧着很好看，我要打个差不多的。我的手机呢，找出来给你瞧瞧啊……” 　　周思思:“我不看。” 　　“要是打完项链有金料剩余，再弄一对现在很时髦的耳——你的衣服怎么湿了？外边的雨这么大？” 　　“……嗯。” 　　“快去换掉衣服，别感冒了。自己煮碗姜水喝。” 　　*** 　　体育课。 　　全班同学跑完两圈田径场，自由活动。 　　“听说全市只有我们学校，初三了还能上体育课。”潘德踢来个足球。 　　卢析上前，脚尖一勾，将球颠起，“三中就这点好。走，去踢球。” 　　“和二班他们？人够吗？”潘德问。 　　卢析左右望望，“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黄总这狗日的说要去看妹子，打听到了人家的班级姓名。这时候应该他是在人家教室走廊。” 　　潘德口中的“黄总”指的是黄舟。 　　这个绰号的来由很简单，一是黄舟爱自称黄宗泽，听起来同“黄总”近似；二是黄舟爱好搞黄se，电脑里U盘里数量庞大的动作视频，简直足以去开电影小公司，当得起一声“黄总”。 　　第二点是主要原因。 　　潘德托了托眼镜，“高二（1）班的易婷，就前两天我们去小……” 　　“无聊。”卢析对这事远不如对足球感兴趣，“人不齐，随便踢着玩吧。” 　　晴空飘白云。 　　足球场上，少年们尽情奔跑，活力驰骋。 　　球场外沿聚集了不少观众，女生格外多。 　　明明不算比赛，观众们却非常起劲，时不时地鼓掌或喝彩。 　　在所有的课程里，体育课最短。 　　卢析还没有踢过瘾，老师吹着哨子催他们停止体育活动。 　　“停吧。”卢析示意同伴们。 　　“唉！”“这么快……” 　　大伙儿们三三两两走出球场。 　　“卢析！”同班的女同学向迎岚歪头，“你要喝水吗？”提起手上拎着的一袋饮品。 　　顿时有男生发出不大的起哄声。 　　卢析瞥了眼制止那俩同学，然后对向迎岚，“不用，我有水。” 　　“噢好。”向迎岚快速地，“我回教室了。” 　　潘德擦干净眼镜戴好，“我渴，没水，干嘛不问我？” 　　“照照镜子，会有答案。”穿四号球衣的男生摊手。 　　“日。小爷怎么说也是有点帅的，你眼瞎吗？” 　　“是是是，我眼瞎，女生们都眼瞎。” 　　“你爸的！” 　　…… 　　他们回到教室时，黄舟已经在了。 　　“和清纯学姐说上话了吗？”潘德调侃。 　　卢析拧瓶盖的动作一顿。 　　听到黄舟说：“靠，别提了，我打听来的名字是错的。‘易婷’不是那天的清纯学姐。” 　　潘德：“噗哈哈……所以你精心挑选的青瓜味苏打气泡水送错了人？” 　　黄舟：“我站高二（1）班教室走廊，让一同学帮我把气泡水送给易婷。” 　　黄舟：“这同学告诉我，易婷站我边上，我一看，靠，认错人了。溜了溜了。” 　　潘德哈哈嘲笑。 　　“饮料不顺势送给易婷？”卢析撩起眼皮。 　　黄舟差点蹦起来，“不送不送，万一这学姐产生什么误会，我清白不存。” 　　卢析“哦”了声，往后压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名字没对，班级对吗？”潘德又问。 　　黄舟：“估计没……” 　　“黄总。” 　　“啊？”黄舟看向卢析。 　　卢析问:“玩过吃鸡吗？”不动声色地提新话题。 　　“爸爸怎么可能没玩过。”黄舟注意力马上被转移，“绝地鸡王二十三次！” 　　黄舟一拍胸膛，“数风云叱咤，不过道道伤疤，成王败寇，一念之差。” 　　“有时间一起玩。”卢析眉峰一挑。 　　“成！” 　　“加我一个！” 　　“你下载了吗？” 　　“分分钟的事。” 　　…… 　　转眼又是星期天。 　　差三分钟到九点，周思思进入卢析房间。 　　“词汇都记住了吗？” 　　“哪些？” 　　周思思指单词表，“上周布置的任务。” 　　“哦。”卢析没睡醒似的，眼都没完全睁开。 　　“去用冷水洗个脸。” 　　“不去。” 　　“好。”周思思说，“草稿本和笔拿出来，听写。” 　　卢析慢吞吞地扯出本有杂乱涂鸦的本子。 　　“第一个，zebra。” 　　“zebra。” 　　卢析写出了个“z”和一个“bra”，中间空着。 　　“第二个，throw away。” 　　“throw away。” 　　卢析默出个“throw”加蒙出的“a”，再补个“v”。 　　…… 　　周思思逐个念了二十四个词汇。 　　一检查，他对了五个，远远不到一半。 　　周思思眼睫抬起，“没有去记吗？” 　　卢析拨了下徐雪琳女士摆到桌面的植物的叶片，“啊。”吊儿郎当的调调。 　　这绿叶子生得有点意思。 　　肉寡骨腻的手指映着翠绿植叶，画面干净而赏心悦目。 　　——如果不是在补课时间的话。 　　“以你的头脑，”周思思缓声，“记这些词汇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卢析仿佛没有听见，专注地撩弄叶片。 　　曾经有一段时间，周思思给成绩不好的中学生当过家教。她自认自己算是有辅导初中生的经验。 　　可是，她得承认，卢析比她教过的那些学生要不驯。 　　周思思翻开特意印的册子，“来梳理语法吧。” 　　“动词的时态中有个一般将来时，表达方式有六种，你有印象吗？” 　　“……” 　　周思思神色不变，“第一种，will或shall加动词原形，表示将来发生的动作或存在的状态。” 　　“举个例子，”周思思不着痕迹地放慢语速，“比如：His brother will is ten next year。” 　　“will be。”少年清澈而携着些倦懒的嗓音。 　　周思思眨了下眼，“我说错了？谢谢你纠正。对，比如：His brother will be ten next year。” 　　“……”卢析有点后悔。 　　他不傻，猜到周思思十有□□是故意的。 　　都怪他这张嘴，为什么要这么快。 　　“第二种，be going to加动词原形，含有计划做某事，或表示很有可能要发生某事。 　　“……” 　　“你能用这形式造个句吗？” 　　卢析抠手指，打定主意不配合。 　　“比如说，他们今晚将要开个派对。该怎么表达？” 　　“……” 　　“They are……后面是什么？” 　　“……” 　　“They are going to have a party tonight。” 　　“这第二种表达方式明白吗？” 　　“……” 　　“我再详细说一遍。” 　　周思思条理清晰地重复，再问卢析是否明白，他不说话，她再讲一遍，然后讲下一个知识点。 　　就这样，每个知识点都被周思思详细地讲三遍。 　　十点钟的闹钟响了。 　　卢析没急着关掉手机闹铃，“下课时间到。” 　　“不行。”周思思微微一笑，“得先讲完今天的内容。” 　　作者：卢析：？我操。 　　周思思捏住他的嘴：不许说脏话。 第6章 　　卢析没急着关掉闹铃，“下课时间到。” 　　“不行。”周思思微微一笑，“得先讲完今天的内容。” 　　“……”卢析咬了咬后槽牙，“我要去洗手间。” 　　周思思眼眸半弯，像笼洒晨雾的温和湖水，“休息十分钟，然后上课。” 　　操。卢析气闷不已。 　　从来没见过主动帮别人补课还积极延长课时的傻子。 　　她脑袋是遭驴踢了多少脚？ 　　要不是看她是女生，他真的忍不住开骂。 　　卢析冷着脸站起来。 　　被大力碰到的椅子在瓷砖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卢析！你在搞什么？”在客厅的徐雪琳骂。 　　丫的……卢析憋屈得要爆炸。 　　然而不敢炸，炸不起。 　　“搞什么这么吵？”卢析一出房间，亲妈的话就砸过来，“有好好听课吗？” 　　“问你话呢啊！” 　　“撞到椅子。” 　　徐雪琳上下扫了眼儿子，哼道：“别刮花瓷砖啊。” 　　“知道了。”卢析兜里揣着手机往阳台走。 　　“今天的英语补完了吗？” 　　“……” 　　徐雪琳：“喊思思姐来吃水果啊。” 　　“不……”卢析心说：不喊，谁要喊她，您自个儿喊去。 　　“一丁点礼貌都没有。”徐雪琳扭头，“思思，来吃水果！” 　　怎么没听见叫您儿子吃水果。卢析轻嗤，解开手机锁。 　　他往狐朋狗友群里丢了个表情包，没人吱声。 　　也对，大好的周末，这些二逼估计还在被窝里打鼾。只有他不得不……呵。 　　“行啊！再多补两个小时都行！” 　　徐雪琳的话传到阳台来。 　　去他丫的两个小时。卢析烦躁得直扒拉头发。 　　“不能耽误到你的其它事……啊好，那我就放心了。” 　　不耽误到她的事，耽误他啊！操，严重占用他的时间。 　　“你在阳台站够了吗？”徐雪琳催，“回屋搞学习去！” 　　卢析语气梆硬，“没站够。” 　　“给我去学习，再磨蹭就把下周零花钱取消！” 　　“……消消气，这就去。” 　　*** 　　物理课上，周思思得到老师唯一的表扬。 　　“星期天的作业，周思思做得还可以。” 　　物理老师严肃高冷，对学生的要求极高。这么一句简单的评价，已经是罕见现象。 　　“我听到了什么？”易婷吃惊，“老刘居然会夸人？思思他夸了你诶！” 　　“嗯，他在讲题了。”周思思轻声。 　　“这次的作业巨难，我怀疑是老刘自己出的。”易婷说，“在网上一道题都搜不到。” 　　周思思提醒：“所以要认真听。” 　　奈何老刘讲题语势实在过于平板，毫无起伏，特困生易婷越听越想闭眼。 　　为了避免睡过去，她连连掐自己大腿。 　　听不懂，不知道上一步怎么到的这步。 　　思思怎么能把物理这种枯燥的东西学得这么好？易婷眼神飘着飘着，飘到右边。 　　忽然发现同桌长得很好看。 　　不是说以前思思不好看，而是感觉她现在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易婷满眼欣赏，这瓷白的皮肤，密长的睫毛，鼻梁不算高挺，但在思思脸上恰到好处，让人感觉她的一切都是柔和的、细腻的。 　　不知道是她的模样衬她的性格，还是性格影响模样。 　　“不要发呆。” 　　连声音都超温柔好听。 　　“在看你。”易婷半真半假地，“天上的小仙女应该就长你这样诶。” 　　周思思不为所动，“夸张。” 　　“真的，越看你越美。” 　　“转过去听课，老师在看你了。” 　　“！”易婷赶紧挺直腰板，正视黑板。 　　熬到下课，身体心灵迎来短暂的放松。 　　易婷头抵着桌沿偷偷摸摸扣手机。 　　刷到一个帖子，她眼睛一亮，兴奋地呼叫：“思思，瞧，快瞧！” 　　怼过来的手机页面上是花梨三中的贴吧，满屏的文字标题混着各种表情。 　　“看什么？”问这话的同时，周思思目光捕捉到“卢析”这个名字。 　　——哪位同学有初中部卢析的微信私聊我好吗吗吗 　　——在？跪求卢析的正面照片！他太帅了吧！ 　　…… 　　“诶我不小心刷过去了。”易婷手指往下划，一戳，“这个，看！” 　　“今早在一教遇见一个浅紫毛衣的女生，眼睛水汪汪皮肤很白——这楼主在打听你的名字。” 　　周思思远山似的眉轻蹙，“不一定是我。” 　　“肯定是你。楼主说，是在三楼和四楼间碰到的，说扎马尾有刘海，最关键的是，”易婷锁定周思思的前襟，“毛衣上有只坐着的兔子。” 　　“……”周思思无语。 　　“短短几天我在贴吧见到了你的两个爱慕者！” 　　“能删帖吗？” 　　易婷不解，“为什么要删？上面知道的都是夸你的呀。” 　　“不想被讨论。”周思思说。 　　她自认上一世读书时没有什么存在感，在班里学校里属于比较不起眼的普通学生。不记得有没有经历过被人在网上这样说。 　　“好的吧。”易婷看同桌确实不太开心的样子，“删帖要向吧务申请的。” 　　周思思：“吧务？” 　　“嗯啊，吧务有大吧主一个，小吧主两个。听说大吧是楼下文科班的谁来着……” 　　“一定要当面申请么？” 　　“不用不用，在贴吧里发帖申诉或者在申诉贴回复。” 　　周思思不太明白，“能麻烦你帮忙弄么？” 　　“小事。我现在弄。”易婷低头捣鼓。 　　“卧槽！小校草在找你的帖子下面有回复！” 　　“嗯？” 　　易婷以一种“这你竟然不懂”的表情科普：“卢析，初中部的学弟，超帅超精致，超多人说他是校草。” 　　“由于卢析比另外一个校草，就我们年级的袁旭朝，年纪要小，大家习惯叫他小校草。其实我觉得卢析比袁旭朝帅得多。” 　　“哦，私下里有人爆料这个‘帽子戏法’是卢析的贴吧账号。” 　　周思思被动地收听完一通话，点点头，“回复了什么？”她唯一比较好奇的是这个。 　　“我看看……”激动的易婷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卧槽，被删了！整个帖子被删了，吧务的速度太快了诶。” 　　“噢。”周思思接着翻英语资料。 　　班主任建议的那个英语演讲比赛，她纠结许久，在上星期五截止的前一刻报了名。 　　她要用这两天的课余时间写出演讲稿。 　　…… 　　近期市教育局有人员要到花梨三中检查，校领导十二分上心，一项项工作布置下来。 　　落到学生头上的最重要的是保持校园环境一尘不染。 　　这天，轮到周思思所在的小组扫清洁区。 　　值日老师说扫得不够干净。整个小组不得不返工。其他同学在教室里读书，他们在教室后扫垃圾。 　　风一吹，树上的细长花瓣四处飘落。 　　周思思全神贯注地扫，这里几片，那里几片，不知不觉走到围墙拐角。 　　墙根附近有两片小花瓣，缝隙里嵌了张废纸。 　　周思思俯首去清扫。 　　听到墙的另一侧有动静，没一会儿，头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声闷响。一个重物落到周思思脚边不远处的草地，是个黑色的像是在哪见过的书包。 　　然后—— 　　“丫的。”朗净的熟悉声线。 　　周思思抬眼，围墙上坐着的不是卢析是谁？ 　　这段围墙靠近学校里的静思湖，位置偏僻，监控辐射不到，平常没什么人走。卢析和兄弟拔掉墙头的碎玻璃，将这堵墙变为从翻进学校的秘密“入口”。 　　卢析翻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人，还特么是熟人。 　　一大早就这么衰。 　　“不准告诉我妈。”卢析恶狠狠地瞪周思思。 　　凉风拨弹绿枝，压弯青草，英俊的少年穿着白色卫衣、蓝白运动裤，一手撑着围墙。 　　整个画面干净悦目得不亚于青春电影里的一帧镜头。 　　如果主角脸上的神情不是这般烦躁郁结的话。 　　“为什么要爬墙？”周思思问。 　　卢析往下一跃，“迟到，被记名麻烦。”双脚着地，拍拍手，捞起地面的书包抛到肩上。 　　“怎么会迟到？” 　　“出门吃个早饭，吃完就迟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周思思抿了抿唇。徐雪琳阿姨上班很忙，尤其是工作日，大清早得出门，确实是没空给卢析做早饭。 　　“但是这不是你迟到的……” 　　“多管闲事。”卢析不耐烦地打断。 　　“别告诉我妈，听到没？” 　　清晨的阳光下，面前女生玉白的脸不过巴掌大，眉头皱起，一双大眼像含了水。 　　操。为什么有种他在恐吓她的罪恶感。 　　她别是要哭吧？ 　　脑海里忽然划过上次她站在楼道里红鼻尖红眼含泪的模样……有那么一点可怜。 　　“那什么，算我拜托你。”卢析别扭地丢下这句话，迈开长腿从小路跑了。 　　作者：卢析：她红眼睛的样子好可爱，想…… 　　周思思拿笔他脑袋：老实去上课。 第7章 　　“嘿，析哥来得真早。”潘德手肘支在语文课本上。 　　卢析拉开椅子，从同桌潘德桌上顺来一颗糖，剥开糖纸，往嘴里一抛。 　　“操。”卢析五官挤在一起，“这么酸。” 　　潘德笑，“爽吧？提神不？特意让我爸从岛国带回来的。” 　　“滚。”卢析给了他胳膊一拳。 　　“早读时老庄来过了。”潘德说，“问我，卢析有没有来学校。” 　　老庄是初三（1）班的班主任。 　　卢析扔了片口香糖进嘴巴里，“哦。” 　　无所谓了，老庄发现他迟到就发现。反正没有老庄通知他老妈，周思思也会告诉他老妈。 　　——是的，卢析现在一琢磨，觉得周思思这种爱多管闲事的乖学生，肯定会向家长告状。 　　他搞不懂自己先前为什么会拜托她不要说出去，怕是早上豆浆喝多淹到了脑子。 　　“骗你的。”潘德一勾卢析的肩膀，“老庄压根没有来过。” 　　“放开，你的鸭味儿熏到我了。”卢析甩开他。 　　“我哪儿来的鸭味？” 　　“鸭？”黄舟一过来听到这，“谁是鸭？熊猫你啊？” 　　“你爸的才是鸭。我是养了只鸭好吗？” 　　黄舟眼神充满嫌弃，“靠，重口味啊你，大好男儿养鸭？” 　　“狗日的，你这逼思想太龌龊！”潘德用手比划，“我养的是柯尔鸭，柯尔鸭懂不懂？” 　　“柯尔鸭啊，我还以为你……” 　　“给老子滚远点。” 　　前桌的女同学向迎岚回头，“你养柯尔鸭啊？多大了？” 　　“是的。”潘德和女生说话向来比较正经，“3月19日出生，到现在有小半个月大。” 　　黄舟喷笑，“我记起来了，你那只鸭哈哈哈哈……” 　　“现在它离得开手机没？”卢析挑眉。 　　向迎岚睁大眼，“鸭和手机？怎么回事呀？” 　　“熊猫花大价钱买了只鸭蛋，每天精心孵化，然后哈哈哈哈哈哈……”黄舟笑得说不下去。 　　“预破蛋那天，”潘德叹了口气，“我想着拍视频记录下我的鸭的出生时刻，没想到鸭子……从此离不开我的苹果6，整天粘着蹭着绕着苹果6打转。” 　　“为什么呀？”向迎岚感到新奇。 　　黄舟的笑就没停过，“鸭崽把熊猫的手机当妈了。” 　　“我去问卖家，他说，鸭子孵出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移动的物体，就当成母亲。”潘德无奈，“它现在离不开我的苹果6。” 　　卢析纠正：“准确来说，是你的苹果6兰陵王手机壳后背。” 　　“太搞笑了。”向迎岚噗嗤笑开来。 　　潘德无语地任由他们几个笑。 　　前桌的短发女同学邀向迎岚去上厕所。 　　等附近的这俩女生一走，潘德立即回攻嘲讽黄舟：“哈什么哈，忘了你前天考语文期间睡觉鼾声震遍整个教室吗？忘了你上星期乐颠颠去看学姐发现找错人了吗？” 　　“靠，换你鼻塞加睡姿不正确，绝逼也打鼾。”黄舟嘴硬。 　　卢析和潘德：“不打。” 　　“扯淡！”黄舟梗着脖子，“还有学姐那事，都怪高中部学生会那谁给错名字。”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昨天在贴吧跟帖打听到了清纯学姐的名字，这回绝逼没错。” 　　卢析有不好的预感，凉声问：“你用的是我的号回帖吗？” 　　“好像是。”黄舟应。 　　“你回了什么？”卢析活动得手指关节咔咔轻响。 　　黄舟：“就两条。有个楼主发帖求问一个妹子，我翻了翻回复，觉着楼主说的是清纯学姐，就跟队形求学姐的姓名班级联系……” 　　“手机拿给我。” 　　“你自己不是——”想起兄弟昨儿被老庄缴去了手机，黄舟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 　　卢析扯过解开锁的手机，打开贴吧客户端，查看该账号历史发帖回帖记录。 　　黄舟：“你找什么啊？关于学姐那些帖子？” 　　卢析：“被删了？” 　　“昂。我今天中午一看发现都……” 　　“别再用我号水贴吧。”卢析把手机丢回给他。 　　黄舟接住手机，有点懵，“不是，这，咋啦？”看看旁边的潘德。 　　一只脚退出群聊的潘德：不知道。 　　卢析郁躁地撸了把额发，要是有知道他ID的人看见他“求”周思思的信息，以为他那什么什么周思思，或者告诉周思思…… 　　察觉兄弟脸色突然有点红的黄舟：？？？ 　　*** 第七节是自习，周思思将英语演讲稿拿去请班主任修改。 　　巫兰读了一遍，“挺好的，不少句子表达方式很高级。” 　　周思思这位同学的英语基础很扎实，显而易见，比大部分普通高中生要好。 　　“我今晚再仔细琢磨，看看有没有能改得更好的地方。”巫兰说，“你明早再来。” 　　“嗯，谢谢老师。”周思思没急着走。 　　“还有什么事吗？” 　　“老师，您这里能查到初三年级最近的月考成绩吗？” 　　巫兰放下红笔，“初三？我们初中部的？” 　　“嗯，初三（1）班。”周思思有点不好意思麻烦到班主任，“我想看月考成绩表。” 　　“初三（1）班的成绩表……等我找一下。” 　　“这个，应该是全年级的。班级的我再看看怎么弄……” 　　周思思：“年级的也可以。” 　　“哦你来看。”巫兰让出鼠标，要起身。 　　周思思忙道：“不用，您坐，我这样能看得到。” 　　“你去拉张椅子来坐，这么多数据，站着多不好看。”巫兰有些无奈地感慨，这学生礼貌方面也是没得挑。 　　周思思搜索定位到要找的名字，浏览每一科目的成绩和排名，不过几十秒。 　　她把电脑还给班主任，“可以了，谢谢您。” 　　“你找这个卢析的？他是你的……？” 　　不能怪巫兰多心，卢析这男学生实在是全校有名，老师们多多少少知道他。 　　知道他纪律松散，模样招人，学校里十几岁的女学生们有不少对他存着…… 　　“弟弟。”周思思答。 　　巫兰松了一口气，“噢，弟弟啊。” 　　想当然地，她以为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弟弟。 　　至于为什么不同姓、长相似乎也不像，可能是表弟吧。表姐关注表弟的学业情况很正常。 　　周思思从办公室出来，没走到楼梯口，被人喊住。 　　喊她的人有点面熟，周思思有印象，他应该是同年级的同学。 　　“我也报名参加了英语演讲比赛。”男生讲话显得很着急，“啊我是16班的莫逸帆。” 　　周思思“嗯”一声，等着他说明来意。 　　“可以拜托你帮我看看演讲稿吗？”莫逸帆递上卷成筒状的稿纸。 　　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没什么人。 　　周思思轻声：“找英语老师不更好吗？”她倒不是介意他是竞争对手，是真的感到疑惑。 　　“我的英语老师是兰姐，和你一个老师。”莫逸帆对上周思思柔美的脸，卡壳了一下，“我，不太有信心，所以想先让你看看。” 　　“你英语成绩很好。能不能给我点修改意见？” 　　“我不是很有空。” 　　“呃……打扰你了。再见。” 　　“我可以看一下。” 　　莫逸帆立即回头，“给！” 　　“但是，”周思思实话实说，“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莫逸帆：“没事，你先看。” 　　“第八节下课……” 　　“我去你教室外拿。” 　　“嗯好。” 　　…… 　　莫逸帆的稿子写得比周思思的要短，也比较简单。 　　纠正一处时态错误、在后面附上对一些地方的改进建议，周思思不过用了自习的八分多钟。剩下的时间，用来做今早布置的数学作业。 　　数学是周思思重生前就相对薄弱的科目。 　　对她来说，高中的内容比不上小学或初中的来得牢固，既多又杂。 　　有些需要不断练的科目隔了几年没学，脑子里纵然有知识痕迹，周思思也没法保证，让她即刻考试，能考出以前念高中时的水平。 　　她要考个和上一世同层次的大学，就不能对学习太过松懈。 　　周思思做到倒数第二题，下课铃声响。 　　赶回宿舍的、赶去吃饭的和赶回家的同学半分钟内涌出大半。 　　等门口不拥挤了，周思思带上莫逸帆的稿子出教室。他正好来到。 　　“给你，感谢你帮忙。”莫逸帆从背后拿出瓶草莓酸奶。 　　周思思后退一步，“不用。” 　　“这是谢礼，一瓶酸奶而已……” 　　“不用。我回家了。” 　　“呃，我……” 　　周思思下了楼，走进夕照里。 　　好巧不巧，卢析和他的伙伴打斜对面走近。他们正聊得起劲。 　　“……真以为他们有多牛逼啊？” 　　“今晚得教训一下。” 　　“成，不打一顿，不晓得谁才是爷爷。” 　　打？周思思脚步顿住，“卢析——” 第8章 　　十五岁的卢析，嚣张任性，顽劣乖戾。 　　传闻他打过不少次架。 　　周思思一听到“打”这个字，提心吊胆，下意识要阻止他。 　　“卢析——” 　　卢析视线扫过来，又是她，“干嘛？” 　　周思思：“你要去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卢析爱答不理地。 　　旁边的黄舟看看周思思，又瞪着眼看看卢析。 　　卢析竟然认识清纯学姐？竟然不告诉他！靠！ 　　“现在，”周思思盯着他的眼睛，“回家待着。” 　　卢析挑眉，含着一丝嘲意，“我妈不在，你要来我家啊？” 　　“对。”周思思说。 　　卢析鼻腔里哼了声，今天不是星期天，无中生有的补课，他可不会给他开门。 　　踢了一脚嘴巴合不拢的黄舟，“走啊。”他扬长离去。 　　走出百来米。 　　“阿析……”黄舟凑近卢析。 　　“滚，靠我这么近干嘛。” 　　黄舟小声地：“学姐，那学姐好像跟着我们。” 　　什么？卢析一回头，发现周思思在身后五米左右处。 　　可能也不一定是在跟着他，毕竟这条路能出校门口。 　　出了学校，卢析拐上和家相反的方向。走了几十米，再回头。 　　丫的。她还在身后五米左右处。 　　“别跟着我。”卢析不耐烦地。 　　周思思不说话。他停，她也停。 　　“你跟着我干嘛？” 　　“……” 　　卢析抓了下头发，“我进网吧打游戏你也要进？” 　　莫非她要站在他背后盯着他打游戏？吃饱了撑的！卢析无法想象她这种乖学生进网吧的样子。 　　打游戏？周思思眼神微动，原来他说的“打”是打游戏，并非打架。 　　“早点回家。”周思思转身走了。 　　稍显纤瘦的背影在橘色的霞光下，有些虚化柔和。 　　黄舟的目光追随着她远去，“……学姐就这么走了？” 　　“还去不去打游戏啊？”卢析受不了他的傻样。 　　“去……等等我！阿析！” 　　交钱，取号，上机。 　　卢析摘下显示器挂着的耳机，等待游戏读取进度。 　　“你和思思学姐什么关系？”黄舟憋了一路的好奇，“阿析？” 　　卢析撇了撇嘴，“没什么关系。” 　　“骗谁啊，”黄舟扯掉他的耳机，“人家都要去你家了。” 　　卢析：“你去我家还少了？” 　　黄舟：“不是，咱俩能一样吗！靠，人家是女生啊！” 　　“哦。”卢析伸手，“耳机还我。” 　　黄舟藏在远侧，“老实交代，思思学姐是你的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那对话怎么听都不像普通关系。 　　有什么好说的，卢析探身快而准地一把抢回耳机，用手指了指黄舟，“再敢动试试？” 　　“哎……兄弟，和我说呗。”黄舟简直抓心挠肝的。 　　“不是我的谁。”卢析长指啪啪啪地敲入账号密码，“认识很久——别吵了，速度进游戏。” 　　*** 　　周思思回到家，陈翠不在。 　　犹豫两秒，她走进厨房。 　　电饭煲在煮着饭，流理台面有几个碗，大碗里装着加了腌料的鸡肉，水槽中有一把没处理的青菜。 　　周思思卷起袖子，把青菜择了洗净，捞出盆里泡开的香菇，对半切开。 　　滴。电饭煲工作结束跳到保温。 　　烧热炒锅，加适量的油，周思思有条不紊地往里放姜片、蒜末。爆出香味后，倒入腌好的鸡肉，不断翻炒。 　　这些对周思思来说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她打初中起就经常做饭。 　　半个来小时，做好香菇炒鸡、青菜汤，加番茄炒蛋。顺带准备明天早饭的材料。 　　周思思一个人吃了饭，洗了碗，回房间做题。 　　客厅里有响声时，周思思看了一眼桌上的钟，八点十七分。 　　没一会儿。 　　“思思，你吃过饭了？”陈翠打开房门。 　　周思思看着练习册，“吃过了。” 　　“卢析妈妈说你最近在帮卢析补课？” 　　“嗯。” 　　陈翠：“我以为她说笑的，都没听你提过。” 　　周思思：“……” 　　“得了，我去吃饭。临时加班到现在饿得肚子都瘪下……” 　　“你下次能先敲门吗？” 　　陈翠愣了下，“什么？” 　　“你下次进我房间前，能先敲门吗？”周思思说。 　　“咱们是母女，用得着整这些吗？” 　　“请记得敲门。” 　　“哎，依你。”陈翠摆摆手，边走边嘟囔，“闺女大了都不和妈亲了……” 　　周思思握笔的手紧了紧。 　　*** 　　徐雪琳女士近日工作压身，每晚不到九点多不能下班。 　　仗着老妈不在家，卢析放肆地在外边玩到八点多。 　　时间差不多了，就摆作业出来随便写写。 　　回来的徐雪琳女士在客厅喊：“卢析！” 　　“在，什么事？”卢析答。 　　“在干嘛呢？” 　　“学习。” 　　徐雪琳来大敞着的房门口看了一眼，“好好学。” 　　“晓得。”卢析装模作样。 　　nice，没被骂。 　　确认徐女士走远，卢析关上房门，往床上一躺。 　　乏味中寻找愉快的一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老庄缴掉的手机就让他保管到毕业吧——如果想提前要回，得让家长联系他——卢析暂时还不想沐浴徐女士的爱的“教育”。 　　得尽快去挂失旧卡重办，再买部备用机。 　　卢析枕在手臂上，有些无聊地望着天花板。 　　现在手头上有的零花钱买不了什么好手机，要不接几单游戏代打？ 　　困意一点点漫上来。 　　卢析打了个哈欠。 　　天花板上隐约浮现一点影儿，白皮肤，细眉杏眼，秀气的鼻……丫的。卢析猛一闭眼，但瞌睡跑掉一半。 　　想起被她发现了自己又是翻墙，又是去网吧。 　　操。等她碰上他老妈肯定会告状。 　　目测他没剩几天好日子了。 　　…… 　　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卢析掀开被子，跳下床。 　　床头柜躺着的电子手环告诉他此刻七点零三分，距离迟到二十七分钟。 　　预料之中，家里只剩他一个人。 　　刷牙洗脸换衣服。穿鞋的时候，卢析在思考十五分钟内去到小区西门侧早餐店填饱肚子再去到学校的可能性。 　　今天没睡过头，不是很愿意翻墙。 　　卢析决定放弃西门侧的美味早餐，等去到学校再趁课间买小卖部的垃圾食品。 　　毕竟连着两天迟到不太好。 　　他最近得低调点。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卢析开门的同时亮起。 　　他走出来，反手准备锁上家门，结果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袋……早饭。 　　什么情况？谁挂错在这儿？ 　　卢析垂眼，透明塑料袋装着一块三明治、几个小芋头和一袋鲜牛奶。 　　还有一张便利贴。 　　鬼使神差地，卢析先睇一眼旁边的303。 　　再凑近些去看便利贴—— 　　不要迟到。 　　不大不小的四个字。 　　这字迹卢析不陌生，房间书桌的英语资料上尽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模糊有预感是她，但真确定了是她，卢析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心情。 　　短短两秒间他脑子转了一万五千多转，“收下”和“不收”交替闪现，弹幕堆起来能占满半个足球场。 　　卢析拎起塑料袋的耳，走到303，扣几下门。 　　等了片刻，没有动静。 　　她和陈阿姨肯定是出去了。 　　卢析的视线往下移。这袋早饭直接挂到她家门把上，也可以还。 　　……啧，算了。 　　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 　　卢析到学校做完早操，上教室，免费的早饭仍有余温。 　　“带早饭了啊。”潘德十分不见外，“分我个小芋头。” 　　“拿。”卢析咬了口三明治。 　　吐司松软，荷包蛋微焦，芦笋鲜脆，很……咳咳，勉强及格的水平。 　　“好吃！”潘德则诚实得多，“这芋头，绵软香糯。”两三口解决一个，他伸手再去拿。 　　卢析拍掉他的手，“我还没吃。” 　　“再吃一个，就一个。” 　　“不行。” 　　潘德遗憾地咂嘴，“明儿我也要买，在哪买的？” 　　卢析顿了一下，“不知道。” 　　“不是你买的吗？” 　　“不是。” 　　潘德：“回头帮我问问阿姨在哪买的。” 　　“啊。”卢析说，“不是我妈买的。” 　　潘德：“那帮我问问买的人在哪买的。” 　　“路上捡的。”卢析懒散地。 　　潘德：“？” 　　卢析眼角一斜，“能别一直瞅我吗？” 　　“这三明治看着也怪好吃的，掰一小块给我呗。”潘德咽了下口水。 　　卢析不假思索：“收起你的痴心妄想。” 　　*** 　　一位英语老师负责跟进英语演讲竞赛，组织学校里参赛的几位学生集中模拟练习。 　　第四教学楼，小会议室。 　　周思思坐在靠窗偏后的位置。 　　讲台上在演讲的是有过短暂交集的莫逸帆。 　　此刻的他，声情并茂，姿态大方。挺拔的躯体从头到脚写着得体，脸上透着自信。大相径庭于第一次交谈时他留给她的印象。 　　周思思有点羡慕他。 　　前一个演讲的是她。 　　一走上去，她心脏像是提到嗓子眼，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每全程几乎垂着眼在背稿。中途还停了两次。 　　表现得糟糕极了吧。 　　周思思甚至懊悔报名参加这个演讲比赛。 　　“……Thank you for your listening.”莫逸帆讲完了，回到原来的位置。 　　“发挥得不是很好。”他转头小声和周思思说。 　　周思思忧闷得没听进旁人的话，“……嗯。”礼节性地应声。 　　“啊哪里不好？”莫逸帆问，“你能给我点建议吗？” 　　周思思撑出个笑，“你的演讲很优秀。” 　　“没有没有，一般般。”莫逸帆说话又变得发急。 　　英语老师接了个电话，有事要离开，没来得及看完同学们的演讲，也没来得及给出指导建议。 　　周思思走出会议室后门。 　　莫逸帆快步跟上。 　　“你认为谁讲得最……怎么了？你还好吗？” 　　“没事。” 　　“你看起来，呃，脸色不太好。”莫逸帆试探地说，“我认为你表现得优秀。” 　　周思思摇头，“很差。” 　　莫逸帆迅速：“没有啊，很好听，发音很标准。” 　　“和背书没什么两样。和你们比，差得很远。”周思思低声说，“我……太紧张。” 　　“稍微紧张很正常。太紧张，你多练几次？” 　　“背得很熟，可上台会卡。” 　　周思思长密的睫毛垂下如脆弱的蝶翅，樱粉的唇微抿。 　　“不要沮丧！多观看演讲视频。”莫逸帆搜肠刮肚地找点子，“有空到人多的地方背稿，我，我可以陪你去。”暗自同她挨近。 　　周思思迟疑：“人多的地方……” 　　“对啊，像是广场、公园或市中心街头。” 　　“……这样。” 　　两人身后十几米。 　　“那不是思思学姐吗？”黄舟懒腰伸到一半，“look，阿析。” 　　同样刚从教室出来的卢析眼皮撩起，“然后？” 　　“和她一道那男的是谁？她男朋友？” 　　“……和你有关系？” 　　“怎么说思思学姐都是本三中黄宗泽为数不多的、打听过名字的女生之一。”黄舟叹息地说，“况且她和你关系不浅。” 　　卢析手肘搭上栏杆，“呵。” 第9章 　　第二天，七点零七分出门的卢析，看见门把上再次挂有早饭。 　　今天的是全麦小馒头、蛋奶土豆饼和杯装玉米汁。 　　卢析收下了，犹豫的时间比昨天要短一半。 　　晚上九点多，卢析等徐雪琳女士回到家，等她“发现”他有在写作业。 　　“老妈，”卢析装模作样地握着笔，“问你个题。” 　　“啥事儿啊？”徐雪琳活动着肩膀过去。 　　卢析一指，“这道，我不会做。” 　　“我看看——为了探究电流……跟电压的关系，小红同学设计了……” 　　徐雪琳眉间挤出沟壑，“如图甲所示的电路……用笔画线代替导线将图乙中未连接……” 　　“调节滑片位置……改变定值电阻两端……眼晕，不行，这题文字太长，整得我头晕。” 　　卢析脱口而出：“体会到我平时做题有多难受了吗？” 　　“你这混小子，敢情在这儿等我呢！”徐雪琳举起巴掌，“我都多少十年没学物理了，你跟我能一样啊？” 　　卢析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没，哪敢，我真心地求教。” 　　“电阻电路什么的，我早忘光了。”徐雪琳说，“要不你问思思？” 　　卢析眸光轻动，“行。” 　　徐雪琳想了想，“不过都这个点了，不好去打扰。明天你去学校问老师吧？或者明天放学有空再问思思吧？” 　　“啊……”卢析面露为难，“明天早上要交。我今晚想把这题弄清楚。” 　　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学？徐雪琳又惊讶又高兴，还有那么一丝狐疑。 　　“上网查一查有没有解题思路？” 　　卢析：“不行，要么搜不出，要么一搜只有答案。我不要直接抄答案。” 　　“那咋整？” 　　卢析“思索”片刻，“可以在微信请教一下周思思……姐吗？你有她微信或QQ吗？” 　　“行啊，假如她没休息，应该会给你解答。”徐雪琳说着，调出手机的拍照功能，“思思这孩子成绩好心地好，这图要拍吗？” 　　“等一下。”卢析手掌盖住题目。 　　“咋啦？不是说要问吗？” 　　“你推她微信号给我。” 　　卢析语气特认真，“我来问她，万一再碰上其它不懂的学习问题，多方便。” 　　“好啊。”徐雪琳捣鼓几下，“发到你微信上了。” 　　“可以去忙你的事了，老妈。” 　　“我写点资料去。你和思思请教的时候，要说谢谢，注意礼貌啊。” 　　“晓得了。” 　　*** 　　周思思今晚对着镜子练了两次演讲。 　　第三次准备用手机摄录。 　　青白两色的微信图标右上角有红色数字。周思思触开，提示“戏法”请求添加朋友。 　　头像是某外国运动员在抬腿抽.射足球的背影。再联系备注的“卢”，周思思通过他的验证。 　　切出微信，按计划录练习视频。 　　录完，回看，不太满意。 　　周思思喝了点温水润喉，记下要改的地方。 　　第二句语气不够强，第三段情绪要更饱满…… 　　弹来一条微信。 　　[转账]请你确认收款 　　周思思点进去，是和卢析的聊天框。 　　没来得及打字问“为什么转账”，对方发来三个字：早饭钱。 　　周思思删掉输入框里的字，换上：不用的 　　发送出去。 　　他回复的速度非常快：收下。 　　谢了——两秒内迅速撤回。 　　再一条：快点收钱。 　　周思思几乎将卢析看做恩人，怎么可能会收他的钱？ 　　再重复了一次“不用的”，退出页面。 　　她揿灭手机，用手拢了拢干得差不多的漆黑长发，专心琢磨演讲。 　　…… 　　砰—— 　　足球飞撞在球门边框。 　　队员们发出一阵遗憾的唉声。 　　“阿析，你啥时候上场？”球场内黄舟喊。 　　卢析从手机屏幕上短暂抬了下头，“你们先玩儿。” 　　“玩了快半节课，玩什么啊？”黄舟走到休息区，“待会儿老庄或哪个领导，冒出来没收你的新苹果……” 　　“闭嘴。要是哪天被缴，看我不揍你个乌鸦嘴。”卢析冷笑。 　　“光天化日之下，你总这么嚣张地玩，多少部手机……成成，别打！我不说了。” 　　三四点的太阳烘得一切温暖而明亮。 　　万物皆沾上春天的味道。 　　“闭嘴”了一小会儿的黄舟：“阿析，两个女生走过来了。” 　　“look，来看你的吧？” 　　类似的话，卢析平均每天得听两三次，早已练就左耳进右耳出的技能。 　　……丫的，周思思怎么还不确认收钱？ 　　“卢析。”两个女生中，穿百褶长裙的走到卢析跟前，“班主任。” 　　关键词触到神经，卢析迅速将手机塞进卫衣口袋。 　　“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百褶长裙说。 　　“……同学，”卢析记不清百褶长裙的名字，“说话能别随便断句吗？” 　　“就是，吓到我和阿析，副班你得赔偿啊。”黄舟哄笑。 　　百褶长裙即初三（1）班副班长板着脸，“快点，卢析，去办公室。” 　　“知道了。”卢析霍然站起来。 　　副班长眼睛水平线方向，男生不经意露出衣领外的小截锁骨，修长精致的颈，凸起的喉结。她脸颊顿时一红。 　　失声了几秒，副班长僵在原地。 　　被同伴拉了拉衣角，她端出矜持冷淡，“我……和你一起去。” 　　那个全初中部有名的男生已经走出好几十米。 　　连背影都格外好看。 　　*** 　　老庄问卢析最近怎么不交数学作业，又问怎么至今没接到他家长的电话。 　　苦口婆心地，老庄从数学作业的重要性拓展到学习的意义，接着发散到手机的极大弊端，然后转移到时间的紧迫。 　　卢析隔两分钟，“嗯”一声。 　　勉为其难让老庄不至于沦落为演出单口相声。 　　被动接受完长篇大论的一通话，卢析走出办公室，已经五点过半。放学铃早响过了。 　　黄舟今天傍晚要和网友奔现，说没空打游戏。卢析也懒得去网吧。 　　今天早上天气不错，风不大，卢析骑自行车来的学校。 　　现在夕霞涂满半个天空。 　　脚下用力一蹬，街边的绿树和店铺甩在身后，迎面而来的晚风鼓起他的衣角。 　　进小区要刷门禁卡。 　　卢析放慢速度，单手刷了卡，在道闸杆升开到合适高度，车子恰好滑进去。 　　直行，左拐，到他家在的单元楼要经过假山小公园。 　　视线掠过，似乎有个眼熟的人影。卢析捏住刹车闸，左脚一踩地，回头。 　　还真是。 　　卢析转向骑过去，停在路边。 　　五六米外隔着人工河流的凉亭里，周思思站着在背什么。 　　女生穿着简单的米色线衣，身材纤瘦，五官清丽柔和。神情很专注。整个人有一种似玉的朦胧感。 　　卢析等了几秒，周思思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划了下车喇叭。 　　“Youth is a state of mind……” 　　周思思抬高音量，右手举到身前划开。 　　……好极了。 　　卢析扯了下嘴角，“周——那个谁。” 　　周思思终于望过来，眼眸如点漆，疑惑般地一眨，停下背诵，粉润的樱桃唇半张。 　　“快收钱，早饭的。”卢析直截了当。 　　再不确认收款，系统得退回了。 　　周思思摇头，“不需要给我钱。” 　　“让你收就收。”卢析不乐意欠她的。 　　“举手之劳而已。”周思思眼眸中揉进斜风细雨，“我把你当成……邻居、弟弟。” 　　卢析忽略掉一瞬间的心跳失常，“……哦。”长腿在地面一划，手控着车把掉头。 　　“你吃晚饭了吗？”周思思说，“卢析？” 　　卢析：“没。”现在才多少点？ 　　“你要出去吃？” 　　“点外卖。” 　　“来我家一起吃吧。”周思思声音温软，“我也是一个人吃晚饭。” 　　卢析踩踏板的脚一滞，“不去。”喉结却滚动了一下，泄露出些许不坚定。 　　…… 　　十多分钟后，坐在周思思家沙发上的卢析挠了挠耳廓。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和她吃晚饭。 　　啧…… 　　“那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卢析走向厨房。 　　周思思长发团成丸子，衣袖挽起，露出两段纤细白臂，在洗蔬菜。 　　“不用，”她侧过脸来笑了笑，“你等着就好。” 　　“要是有什么要我做的，”卢析目光挪到墙壁，“尽管吩咐。” 　　周思思眼眸弯出温柔的弧度，“你可以做作业，或者看一下书。” 　　“……哦。” 　　真啰嗦。 　　这语气活像他老妈徐女士，哦，温柔版的。 　　不过饭做得比徐女士好吃得多。 　　搁在边上的手机屏幕一会儿亮一下，一会儿亮一下。第五次亮起，卢析左手将它扒拉过来，拇指解锁。 　　全是来自黄舟的消息。 　　黄舟：我到了 　　黄舟：是不是该先点好奶茶？ 　　黄舟：熊猫紧张擦汗.jpg 　　黄舟：给小莎点青稞鲜芋牛奶？奶霜椰果青茶？？你说她喜欢哪个？ 　　黄舟：阿析！你回我消息啊！ 　　卢析夹了块土豆，食指慢悠悠地戳手机键盘：我哪知道她喝什么？ 　　他完全没跟黄舟的网友“小莎”有过接触。他问谁去？ 　　黄舟：我点了个最贵的 　　黄舟：小莎怎么还不来？ 　　黄舟：她说快到了 　　黄舟：靠靠靠靠靠 　　黄舟：熊猫紧张擦汗.jpg 　　吃饭重要，卢析将手机反盖在桌上，没兴趣看他直播和网友面基。 　　“多吃点肉。”周思思说了在饭桌上的第一句话。 　　卢析深眉稍抬，“你更应该多吃点儿。” 　　怀疑哪天风大一点，能把身板娇弱的她吹走。 　　“嗯，谢谢。”周思思温声道。 　　卢析：“……”这有什么好谢的？ 　　鉴于自己白吃了一顿，先放下筷子的卢析等周思思用纸巾拭唇，很自觉地起身要收拾餐具。 　　“我来就好。”周思思跟着起来。 　　卢析态度坚决：“不，你别动。“ 　　“真不用。”周思思说，“我担心你把碗和碟弄碎。” 　　……操。卢析硬梆梆地，“我在家又不是没洗过碗。”虽然用的是洗碗机。 第10章 　　卢析态度太坚决，周思思没再坚持，将餐具交给他收拾。 　　英语演讲初赛迫在眉睫，周思思神经紧绷。 　　她在厨房门口看了会儿卢析，确定他不至于制造事故，便走到阳台再次练习演讲。 　　第一遍结束。 　　“借用一分钟你手机，”卢析在客厅，“行吗？” 　　“嗯，等一下。”周思思没多想。 　　她走去房间拿手机，解了锁，交给卢析。 　　出阳台继续练不够理想的地方。 　　“Life is a process of growing up。” 　　“who can correctly say what the youth is？” 　　“没有反问的感觉啊。”卢析疏懒的评价传来。 　　周思思转过身，有些意外。 　　“手机放茶几上。”卢析下巴点了点，“谢了。我回家了。” 　　“别急——” 　　周思思粉唇抿了抿，“你有空听我演讲一遍吗？” 　　“我没搞过这些玩意儿，”卢析手插在衣兜里，“不会。” 　　“只需要你坐着听……我有点紧张，想在人前多试试。” 　　“哦。你讲。” 　　“Good evening，Ladies and Gentlemen……” 　　“Life is a process of growing up……” 　　“停。”两手肘搭在膝上的卢析，上半身前倾，“你演讲不看观众的吗？” 　　“嗯，我会注意。”周思思点了点头，重新来。 　　从发出第一个音起，周思思径直地看着卢析。 　　形状优美的大眼有些蒙滟，神情纯良无措而透着股劲儿——逼自己看“观众”的倔强劲儿。 　　“也，也不用一直盯着。”卢析几不可见地泛了红，“到时候你观众不止一个，你视线得在全场流转。” 　　周思思虚心讨教：“怎么转？” 　　“这……”他哪儿懂？ 　　卢析真没参加过任何演讲比赛。原本存着点故意挑刺的心思，谁让她非要压榨他的课余时间背什么单词搞什么英语。 　　但，对上周思思信任诚恳的模样，莫名有股热冲撞上卢析的大脑，“一开始虚看最后排观众，讲着讲着，你目光往前移，或者环视全场。” 　　在全校面前念检讨的经验应该能拿来借鉴吧，操，他有哪一次是注意看台下观众的？ 　　卢析抓了下头发，“或者你上网搜——我搜搜看啊。”掏出手机，长指翻飞。 　　“老师有大概讲过演讲的注意点。”周思思说。 　　“那你怎么还存在毛病？” 　　“我自己看不大出来，所以需要你做观众。” 　　“哦。”卢析站起来，“这个精选帖子，你看看。” 　　他连人带手机靠近周思思，“演讲的视线这段，和我说的差不多。” 　　“嗯。”周思思依言去看。 　　“除此之外，需要调动自己的情绪，要带动观众的情绪。”卢析挑重点念，“肢体语言必不可少，比如说——” 　　周思思转头，抬掀眼睫。 　　恰好卢析低头。 　　四目相对。 　　卢析的唇峰和周思思的长睫仅九点多厘米。 　　淡而暖的气息像春天湖边的柳絮，一小团一小团拂在他的颈项。 　　痒痒的，让他的话落在喉间。 　　手停在半空。 　　发觉两人目前的距离不太妥当，周思思后退一步，“我重新再练一遍。” 　　“啊，好。”卢析垂下手。 　　拇指压在食指第二关节，发出“咔”的轻响。 　　“你坐着听。” 　　“好。” 　　“Good evening，Ladies and Gentlemen……” 　　…… 　　这周星期天是清明节，不补英语。 　　早上周思思发微信给卢析，布置接下来一星期记单词的任务。 　　聊天记录里，周思思这边确认收下了卢析的转账——大约是昨晚他洗完餐具后，借她的手机那时操作的。 　　数目比周思思做那两顿早餐花费的成本要高得多。 　　她睡前向卢析发起转账。他到现在都没收，消息也没有回。 　　——布置任务十多分钟后回了。 　　内容是一个句号。 　　周思思提醒卢析收款，说用不了这么多钱。 　　卢析：不。 　　卢析：就不收。 　　周思思有点无奈，给卢析做早饭是担心他迟到，做晚饭是不想他总吃外卖。做饭的这点钱，不及他曾经为她还债所出的钱的九牛一毛。 　　*** 　　过了个清明回来，黄舟没忘记向兄弟吹上周的第一次见网友。 　　“当时一个头发长长卷卷的妹子走到桌边，说‘哈喽，你在等人吗’。”黄舟一拍大腿，“声音那叫一个酥，我马上认出来，她就是小莎。” 　　潘德问：“长得怎么样？” 　　“两个酒窝可甜，个子娇小，还不错。”黄舟笑得荡漾。 　　“大晚上的你们喝了奶茶，之后去干啥？”潘德轻度近视，常戴一副银框眼镜，长相偏斯文，实际上思想里的颜色没比黄舟浅多少。 　　“聊天喝奶茶到七点多——靠，你咋这么污啊？”黄舟丢去个白眼。 　　“装，你装得跟自己多单纯似的。” 　　“我完全没往那事儿想好吗！” 　　“那事儿是哪事儿，我怎么听不懂，我可一点儿没说什么‘事儿’嘿。”潘德碰了下懒散仰靠椅背的卢析，“是不？阿析？” 　　卢析随意“啊”了声。 　　“真没干什么事儿，本黄宗泽是未成年好吗。”黄舟说，“而且小莎家教很严，八点前要回家。她啊，很听话很乖乖女。” 　　卢析打了个哈欠，“乖乖女通宵让你陪打游戏？单独见网友？” 　　“犀利。黄总形容词怕是用错？”潘德说。 　　“靠，你们懂啥？”黄舟急眼，“小莎真的很乖，会叫我‘哥哥’，你们两个没有女网友的不懂。” 　　卢析：“哦。” 　　“游戏它不香吗？要什么女网友？”潘德手指托了下眼镜，“三次元里我又不是没有能聊天的女生。” 　　他长得虽然不如卢析英俊精致，但勉强能挤进帅哥行列。青睐他的女同学怎么着都得有几个。 　　“林什么文静？”黄舟故意添堵。 　　“人家叫林汶静，”潘德说，“她前天给我发短信表白了。” 　　黄舟立即：“真的假的？你答应了没？” 　　“你比被表白的熊猫更激动。”卢析嗤道。 　　“这不是怕熊猫叛逃我们单身兄弟团吗？”黄舟照熊猫肩膀给了一拳，“别磨叽，快说答应人妹子没。” 　　潘德先环顾周围，确认林汶静的朋友向迎岚不在附近，“没有。” 　　“天天聊微信，不是挺来电吗？”黄舟挤眼。 　　“你爸的天天聊，我只是偶尔回一下。”潘德停了下，“她别的还成，就那毛糙得像脑后勺绑了个笤帚似的发型，我不喜欢。” 　　卢析手指曲抵在唇下，“你太肤浅了啊，就一发型。” 　　“就是，真特么肤浅。”黄舟附和。 　　“不是，你们找对象不看脸吗？”潘德振振有辞，“咱们这个年纪看的不就是这个吗？脸，再加个身材，看这俩，就是这么肤浅。” 　　黄舟嘚了下舌头，“意思是那妹子换个发型，你就和她处对象？” 　　“可能吧。不过她那玉米须一样的发丝能搞什么好看的发型？”潘德说。 　　“有点过了啊。”卢析薅一把潘德的后脑勺，“你这发型也没有帅破天际啊。” 　　“你爸的，手放开！这我吹过的。” 　　*** 　　大课间，周思思去找负责跟进英语竞赛的英语老师，想要当面演讲，请他指点。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了高一英语组办公室，被告知那位老师没来。 　　“有空去老师跟前练，怕什么，他们本职工作就是教学生。” 　　“老师们给的建议怎么着都有用。” 　　耳边响起卢析仿佛不经意且不太耐烦的话。 　　周思思捏着指尖，又去找了班主任。 　　巫兰一听她的来意，“可以啊，在这里试吗？” 　　办公室里除了巫兰，只有两个老师，一个在改作业，一个在用电脑。 　　“嗯。”周思思轻呼出口气，“我开始了。” 　　练过上百遍的演讲。从头到尾三分二十多秒。 　　中途有两位老师前后进办公室。一位老师问，这女学生在背书吗；另一位提醒说，不要打扰她。 　　新增了听众，周思思本能地有些紧张，硬着头皮目视前方完成讲演。 　　“大体上还可以。”巫兰斟酌了一下，“如果眼神、姿态能更自信会更好。” 　　点出的问题和卢析曾说过的大同小异。 　　周思思记在心里，“嗯。” 　　“在情感强烈的地方，你语气要澎湃，加一点手势，比方说……”巫兰具体给了一些指点。 　　见周思思小脸严肃紧绷，她和蔼地慰勉：“相信你自己，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先前进来的一位老师问：“比赛在大后天？”他教周思思所在班级的语文。 　　“对，大后天下午。”巫兰说。 　　“加油啊，周思思。”语文老师送上鼓励，“你这么优秀，一定能轻松过五关斩六将。” 　　周思思抿唇笑笑，“谢谢老师们。” 　　下楼的时候，周思思迎面遇见卢析。 　　黑色印字母发带，白色工装薄外套，手上转晃着个带扣环的小物件，少年和同伴边聊天边上楼。 　　周思思猜测，以卢析的性格，应该不会想要打招呼。 　　她弯了个很浅的笑，视线从他身上掠走。 　　“咳……周思思。” 第11章 　　卢析和潘德去小卖部回来，路上捡到个U盘，上面写着姓名、任教年级和任教科目。 　　谁也不肯跑一趟去交给老师，两人互相推诿。最后决定一起去。 　　正听着潘德吹昨晚用阿轲反杀射手的操作，卢析余光瞥见个熟人。 　　“咳……” 　　居然假装没看见他？ 　　卢析深眉一挑，叫出她的名字。 　　“嗯？”周思思目光转过来。 　　暮春的凉风吹起她长马尾的几缕碎发，柔绕拂过玉兰似的脸颊。 　　“今晚我不去吃饭了。”卢析说得有些快。 　　周思思浸染阳光的长睫毛一扇，“阿姨今晚不是九点多下班吗？” 　　“我有事，在外面吃。”卢析往上走，与她擦肩而过。 　　登到新一层，潘德回头望不到周思思人影，搭上卢析肩膀，“黄总说你和思思学姐关系不一般，还真是啊。” 　　“关系很一般。”卢析没意识到，自己给的答案和上次比，有了点不同。 　　潘德不怎么相信卢析的话，也没有拆穿。想到刚打的照面，他有些感慨：“近看也很水灵，高二年级的级花合该是思思学姐吧？” 　　“怎么八卦得跟黄舟似的。”卢析扯扯唇角。 　　“欣赏美好的物和人是男人的天性。讨论讨论很正常。” 　　“不是说怕迟到被老庄抓？”卢析食指点点腕上的运动手环，“两分钟后上课。还不走快点？” 　　“爸的。这么快。” 　　在新一次抬脚和落地间的转瞬里，卢析大脑乱转。 　　可以发短信表述的事，为什么要叫住她？ 　　弄不明白。 　　*** 　　星期六下午，理想杯英语演讲比赛初赛顺利开展。 　　或许是准备期间紧张得太久，真正站在台上，周思思意外地不慌乱。 　　越讲到后面越镇定。乃至算得上表现自如。 　　这天晚上，吃饭有点迟。 　　饭桌上，陈翠问周思思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周思思咽下嘴里的食物，“英语演讲比赛。” 　　“有同学参加？精彩吗？”陈翠问。 　　周思思说：“我参加。” 　　“哎闺女你参加演讲比赛？”陈翠撂手机到一边，“怎么样？” 　　周思思语调平直：“嗯。” 　　“怎么先前没听你提过？有得什么名次吗？不得也没什么……” 　　“今天是初赛。”周思思说，“我第三名。” 　　“第三名能进决赛吗？” 　　“嗯。” 　　“厉害！来，奖励个鸡翅。” 　　周思思别开眼，放下筷子。 　　第二根肋骨下的位置闷闷酸胀。 　　“决赛在什么时候？哎思思你干嘛去？” 　　周思思打开电视，遥控连按几下，找出收藏夹里的视频。 　　“要放今天比赛的录像——”陈翠看向电视屏幕，“这什么啊？” 　　周思思回到座位，低声：“老师让在家播……和家长一起看。” 　　严肃庄重的配乐过后，荧屏里主持人说：“各位观众，欢迎收看法制阳光栏目。” 　　有新短信来了。陈翠随口嘟囔：“这节目有什么可看的？” 　　“老师布置的，我得写观后感，你要写感想和签字。”周思思垂着眼帘。 　　主持人沉声叙述：“妻子好赌，家庭债台高筑……” 　　陈翠本打算回消息的手一顿，“行，看看。” 　　“赌场是许多家庭破散的导.火索，是很多犯罪的……” 　　周思思说了谎。 　　和老师没有关系。播放的是她特意整合好的视频，全部围绕赌博带来的危害。 　　搬出老师这个借口，是为了骗陈翠看。 　　做了多年母女，周思思知道，通过些视频震动陈翠彻底改变不太可能。 　　但，攒钱等自己强大的这一段时间，她没办法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 　　*** 　　卢析打开门，懒腔懒调地吐槽：“干嘛来这么早。” 　　八点半刚过几分钟而已。 　　“先吃早饭。”周思思举起手中的东西。 　　哈欠打到一半，卢析收住，“……” 　　先前从门把上拿早饭是一回事，当面收她的早饭……好像又是另一回事，有点不大好意思。 　　烧卖和不知道什么早点的热腾腾香气，从袋口飘出来，勾引饥肠辘辘的卢析。 　　“……谢了。”扛不到三秒，卢析放弃抵抗。 　　反正连晚饭都和她一起吃过。 　　卢析解开烧卖的保鲜袋，“你没吃？”份量是不是太多了点？ 　　“我吃过早饭了。”周思思说，“阿姨在吗？” 　　卢析秒明白，这早饭里有他老妈的一份。“没起。估计熬了一宿夜弄论文。” 　　“阿姨非常敬业勤勉。”周思思由衷地敬佩。 　　卢析手肘支在桌面，咬了口烧卖。 　　皮薄馅多，香菇和笋丁在牙齿间迸出鲜香，糯米饭的软咸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共十个烧卖，他连吃了四个。 　　“演讲比赛我晋级了。”周思思水眸清润，“谢谢你。” 　　卢析浑不在意，“谢什么，我可没帮什么忙。”筷子尾指了指没开的另一个袋，“这是什么糕？” 　　周思思：“红豆马蹄糕。” 　　卢析：“哦。”不是他讨厌的红枣糕。 　　敞翻袋子，卢析夹一块红豆糕出来，卖相挺好，清甜Q弹。 　　他不动声色地睨斜对面看资料的周思思。 　　不提别的，她的厨艺真没得说，比他老爸老妈外婆什么的高出一大截。 　　经常能吃上可口的早饭，挺爽。 　　时间从指缝间流淌。 　　当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周思思细密的眼睫上抬，“八点五十五了。” 　　卢析闻言，吃东西的速度放得更慢。 　　“八点五十八分要坐到书桌前。”周思思眉头轻拢，“你快一点儿。” 　　卢析拖拖拉拉地，“让不让人吃早饭啊？” 　　周思思：“晚多少分上课，就推迟多少分下课，不，翻倍。” 　　卢析：“……有必要么？” 　　周思思：“有。” 　　“你很闲么？”卢析不情不愿地来到房间书桌，“见天儿压我补课图什么？” 　　周思思坐下，“为了提高你的成绩。” 　　“嗤，”卢析拇指闲懒摁下手机home键，“我的成绩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她想报答他，想给他力所能及的帮助。周思思沉默片晌，“你有念大学的打算吗？以后想要从事什么职业？” 　　卢析抹掉手机通知中心的游戏推送消息，“有啊。”不回答第二个问题。 　　“要考个好的大学，得念个好的高中。”周思思偏眸。 　　眼前男生清爽短发带着自然卷，瞳仁棕褐，嘴唇润泽偏红。连同左腮的一颗淡色小痣，常带出几丝孩子气的天真恣肆。 　　他手指划动手机屏幕，满脸不以为意。 　　周思思在心里叹气。 　　的确是个孩子。 　　任性的叛逆的少年。 　　“笔和纸拿出……” 　　“我讨厌学习。” 　　卢析意兴阑珊地歪靠椅背，指尖逐个逐个地切着app，跟将军检阅士兵似的。 　　周思思讲道理：“学习可以增长知识，开阔眼界，令你对待事物有新观念，令你掌握解决问题的新方法。从现实角度来说，学习能带给你好成绩……” 　　“停。”将军不耐烦听，“啰嗦。” 　　“讨厌或不讨厌，都得学习，不是吗？”周思思语调平和。 　　卢析眉眼间蕴着烦躁，“呵。” 　　年纪轻轻，讲什么大道理，非把自己整成老气横秋的古板？ 　　学个球的习，他就是不爱学习。要不是她会给徐雪琳女士告状，他何至于大好的周末搁这……等一下—— 　　她好像没有向徐女士告过状。 　　补课不配合、单词没记、上学迟到翻墙、去网吧等，随便一桩事，落到徐女士耳朵里，“教育”他一个小时都是轻的。 　　怎么可能到现在没骂他一句？ 　　卢析手指一不留神戳到某款游戏app，启动音效乍然而来，简直振聋发聩。 　　“……”有毒。 　　“不许玩手机。”周思思制止。 　　大退关掉游戏，卢析将手机丢进键盘抽屉。 　　周思思：“照例先听写，拿出笔和纸。” 　　“第一个，wrong。” 　　“wrong。” 　　“第二——”周思思正专心致志地念和监督卢析写。 　　感觉脚踝侧有物体在动，有点痒，她往下一看。 　　“呀。”她吓得低呼一声，应激性地闭上眼，两条腿抬离地面。 　　上半身由于失去平衡，朝旁边歪倒。 　　“喊什……”猝不及防胸膛被撞，卢析噤了声。 　　不沉不重，有点软。 　　周思思的半个身子落进他怀里。 第12章 　　周思思的半个身子落进他怀里。 　　白云跌碎在蓝天，阳光灌进房间。 　　空气中的尘埃微粒在飘转浮动。 　　有发丝蹭在他领口外的肩颈，清幽的香渗进他不设防的皮肤，卢析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心脏跳得一下快过一下。 　　卢析僵缓地垂眼。 　　看她额头的碎发，密长的睫毛，秀巧的鼻子。稍尖的下巴显得有些柔弱，细白颈项下是不宽松的薄衫遮住的…… 　　倏地转走视线，卢析脸颊发烫，“你……” 　　事实上，从周思思被吓得挨靠卢析到从他怀里起来，整个过程仅仅三四秒。 　　“不好意思。那是——”周思思心有余悸地往地上看，“小鸭子？” 　　“嗯。小柯尔鸭。”卢析强作沉稳。 　　周思思谨慎地放下脚。 　　拳头大的小鸭子，毛绒绒，歪头晃脑地绕两人的脚走走停停。 　　周思思细声：“刚才我一下子没看清，条件反射……” 　　“胆小呗。”卢析像平常一样嘲讽。 　　“它多大？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的？”周思思弯身，看清了小鸭子的正脸，眼睛小黑豆似的，小橙嘴扁扁的，呆萌可爱。 　　“同学的。出生二十天左右。”卢析瞥一眼她的侧脸，“这鸭，随便摸。” 　　周思思朝小奶鸭招招手。 　　它不搭理，小掌一抬一抬地乱走。 　　周思思轻轻地用手指蹭蹭小奶鸭的脑袋。 　　它头一甩，扭着小屁股躲开。 　　“喏。”卢析扔了个东西到周思思腿上。 　　周思思拿起来一看，“手机壳？给我干什么？” 　　“逗鸭。”卢析答。 　　用这个来逗小奶鸭？周思思半信半疑地将印着什么游戏人物的手机壳放低。 　　小奶鸭脑袋一动，“嘎嘎嘎”地嫩叫，小脚掌叭叭地倒腾跑过来，小扁嘴连连撮碰手机壳。 　　“它，”周思思眨了下眼，“很喜欢这个手机壳？” 　　卢析伸出食指，从小奶鸭头顶摸到背，“手机壳搁面前，它能亲半天。” 　　周思思：“它印随了这个手机壳？” 　　“可以啊，”卢析眉峰微挑，“学霸。” 　　“我不是学霸。”周思思点了点小奶鸭的扁嘴，“放它在这转？” 　　卢析修长漂亮的手抓起小奶鸭，“要是嫌它转得烦，就把它弄到阳台。” 　　“让它在这里吧。”周思思说。 　　将手机壳立在稍远的墙边，周思思回到正事，“继续听写。” 　　“笔握好。” 　　“第二个，将会，打算，想要。” 　　卢析挠挠耳廓，“听写中文？” 　　“根据中文写出对应的英文词汇。”周思思说。 　　“……麻烦。” 　　…… 　　“周思思，有男生找你！”近前门的胡国敏喊。 　　盖住笔放桌面，周思思从后门出教室。 　　“Hi，恭喜你进决赛。”莫逸帆走过来。 　　周思思礼貌性一笑：“谢谢，你也是。” 　　“你放学有空吗？”莫逸帆说得飞快，“启源书店新进了一批英语资料，要一起去看看吗？” 　　“不用了。”课内的教辅够用，周思思暂时不需要买额外的资料。 　　“啊语文资料也有，作文素材、阅读专讲等，理化生应该也有。今天最后一天打八折，你要买什么书吗？”莫逸帆说。 　　周思思摇头，“不用。” 　　梗了一下，莫逸帆费劲思索有什么别的增加接触的方法。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周思思问。 　　“呃……”莫逸帆憋出，“你企鹅号是多少？能加好友吗？” 　　周思思：“我不怎么用企鹅。” 　　莫逸帆迅速：“加微信也可以。” 　　周思思：“微信也不怎么用，我不常用手机。” 　　“不常用没关系，我主，主要是希望和你讨论英语演讲比赛，交流学习问题。”莫逸帆扯了个正当理由。 　　周思思不太会拒绝，“嗯。” 　　莫逸帆顺杆子往上爬，“那你报一下企鹅号或微信号？” 　　周思思给了微信号。莫逸帆干聊两句，暂时找不出话题，就离开了。 　　“他是文科班的？”胡国敏在过道拦住周思思，“你们是初中同学吗？” 　　周思思神情平淡，“文科。不是初中同学。” 　　“我看他来找你，以为你们以前是同学。”胡国敏来挽周思思的手臂，“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参加演讲比赛。”周思思看向胳膊间的手，不大自在。 　　周思思性格内向，不住校，只关心学业，在班级里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 　　高二上学期过半，班主任安排过周思思和胡国敏当同桌。胡国敏从普通班转进（1）班，和班上原有的同学陌生。她经常拉周思思一起去做操、去洗手间……去哪儿都要周思思陪。 　　胡国敏说过，她们是好朋友。 　　渐渐地，胡国敏和班上一些同学变得熟悉，进出有了新的同伴。 　　同桌临近一个月，胡国敏和周思思说，她要换新同桌，这样能扩大她和周思思的朋友圈子。 　　胡国敏常和几个女生们有说有笑，周思思则独自看书做题，两个人的接触变少了许多。 　　周思思心里仍旧把胡国敏当成唯一的朋友。 　　后来…… 　　重生回来这段时间，周思思和胡国敏没有什么接触。 　　“他成绩蛮好的吧。”胡国敏说，“长得就蛮像特别爱学习的。” 　　周思思不接话。 　　胡国敏晃了晃周思思的胳膊，“第三节下课陪我去医务室吧？” 　　“我不去。”周思思说，“放开，我要回座位。” 　　“你怎么了？”胡国敏把脸凑近，“有点冷淡哦。” 　　“没事。”周思思将手抽.出来，绕到另一条过道走。 　　…… 第三节是物理课。 　　倒数第二道大题讲了个开头，下课铃声响，物理老师卷子讲义一合，挥手放高二（1）班的学生休息。 　　“中国好老师。”易婷感动地目送物理老师潇洒离开的背影。 　　“第三道选择题你们记——”前桌的男同学转身动作过大，碰倒易婷桌面的水杯，“对不起啊。” 　　“天杀的！”易婷吓了一跳。 　　陶瓷杯和盖分离，男同学手忙脚乱地拯救。周思思按住滚动的杯盖。 　　杯里的水倾流出来，桌板有道裂隙，易婷第一反应是低头找手机。好在宝贝手机没有遭殃。 　　易婷用纸巾擦缝隙渗落到抽屉的水，嘴上抱怨：“搞什么啊你郭钦。” 　　“不小心的，这杯子也没碎不是。”男同学郭钦底气不足地辩解。 　　“水洒了我一桌，差点滴到我手机！”易婷恼怒。 　　“先擦擦。”周思思将同桌的物理书和试卷拨到旁边，“书立附近有水。” 　　易婷撒手不干，“让他来，思思，我们去小卖部。郭钦你给我仔细收拾残局。” 　　周思思不放心，“你的书得快点擦……” 　　“让他弄。”易婷果断拉走周思思，“去充个电，顺便买支玉米棒吃。”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宿舍没有插座，大部分住校生会选择去小卖部给充电宝或手机充电。 　　课间的小卖部学生摩肩接踵。易婷去排队拿号，周思思在门口外面等。 　　“学姐！” 　　“思思学姐！” 　　叫的是她吗？周思思扭头。小麦色皮肤的寸头男生冲她喊：“思思学姐早上好。” 　　“……上午好。”周思思不太记得他是谁、在哪见过。 　　男生拇指朝小卖部指，“不进去吗？” 　　“在等人。”周思思答。 　　男生爽率一笑，“成，我进去了，得拿充电宝，还得帮阿析买柠檬茶。” 　　“嗯。”周思思这才想起，他是上次放学和卢析去网吧的同学。 　　不多久，卢析的同学提着一袋东西出来，“学姐喝饮料吗？” 　　“不喝，谢谢。”周思思笑了笑。 　　卢析的同学：“我先走了啊。bye。” 　　周思思回以“再见”。 　　第十二个人从周思思面前经过，易婷终于出来了。 　　“呼……充电的人超多。” 　　易婷炫耀：“翻遍整个冰柜找出的最后一根玉米棒。” 　　“我没碰过，思思你要咬一口吗？”易婷撕开雪糕包装。 　　周思思看她一脸割肉似的不舍，弯唇笑道：“你自己吃吧。”玉米棒可没有多大。 　　“好吃，诶，准备要换座位了，”吃着东西的易婷口齿含糊，“我们继续同桌吗？” 　　周思思温声，“如果你要换和别人坐，我没有关系。” 　　易婷：“不是啦！我想和你同桌。怕你和谁说好了，怕你抛弃我。” 　　周思思：“没有的。” 　　易婷舔了下雪糕，“你半个多月前说，可能这次会和胡国敏同桌。” 　　“不会。”周思思垂下长睫，“以后不会和她同桌。” 　　“诶……”易婷吃了一惊。 　　她和文静的周思思是同桌之后，有的交集。她蛮欣赏周思思，但她们的关系估计没有周思思和胡国敏好。 　　所以易婷想问为什么周思思这么说，又不太方便问。 　　“那就和我同桌。”易婷沾着奶油的唇一咧。 　　“嗯。”周思思从口袋摸出纸巾，“你要么？” 　　“我有，吃完再擦嘛。” 　　“反正我们班没有帅哥。”易婷踏进教室。 　　在后黑板贴东西的学习委员正好听到，捏着胶棒，“易婷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 　　“我这是实话，本来就没有特别帅的。”易婷嘬掉最后一口雪糕，将木签抛进垃圾桶。 　　“眼睛度数加深很多了吧，不对，你眼睛问题很大，该去看眼科了啊。”学委满脸可惜地建议。 　　“我眼睛没问题，是你认知有障碍。”易婷回头带上周思思，“有些人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对吧？思思？” 　　周思思眨了下眼，“我……” 　　“我的意思是，我们班好几个帅的。”脸泛了些红的学委急忙说，“我没说自己帅，易婷你别瞎理解。”眼睛没敢看周思思。 　　易婷有些纳罕，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个字触到学委的哪个开关，怎么就跳脚了？“开个玩笑而已。” 第13章 　　“你准备贴的这，月考全科成绩表？”易婷看向黑板角落。 　　学委抻平纸张，“对啊。” 　　“先让我看看。” 　　“急什么，等我贴出来再看……” 　　“思思，第三名！哇塞你这次月考第三名诶。”易婷指着对应的成绩栏。 　　周思思看到了。 　　有点惊讶。 　　高中时期她的成绩一向在年级五十几名到七十名之间徘徊，从来没进过年级前五十。 　　这次考了班级第三，年级第二十一。 　　“你这次进步巨大！找找我在哪……唉——”看到自己的成绩，易婷苦了脸，“我又是班里倒数。” 　　周思思安慰：“下次月考加油。” 　　易婷：“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要向思思学习。” 　　周思思：“嗯……你先放开手让学委张贴。” 　　郭钦把桌面收拾好了。易婷验收完毕，又指使他去打回半杯水。 　　“我有问题要问周思思，没几分钟要上课了。”郭钦晃晃矿泉水瓶，“干脆我从瓶里倒给你咯。” 　　易婷非常嫌弃：“恶心，谁要喝你污染过的水啊。” 　　“等下个课间给你打。拜托姑奶奶，容我先解决疑惑。” 　　“烦死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问别人题。” 　　郭钦无视易婷，拿着试卷转了个身，“第三道选择题，能不能给我讲一下怎么解？”完全不同于和易婷或其他女生说话的语气。 　　“导体棒的水平方向……”周思思概括讲了下做题思路。 　　郭钦边听边“嗯嗯”回应。 　　蓝天上飞机呼啸而过，划出一道浅白的尾迹。 　　初三年级四个重点班在田径场进行体育中考。 　　跑完一千米，卢析仰靠在双杠上。 　　“接住。”黄舟抛了瓶柠檬茶。 　　卢析抬手接住，“啧。不是冻的。” 　　“又不是夏天，喝什么冻的？”黄舟一屁股坐上台阶。 　　卢析“呵”了声，“每次踢完球嚷着要喝冻可乐的是谁？“ 　　“黄总也不怕杀精啊。”潘德擦了擦眼镜。 　　“靠，老子精力充沛，怕什么？”黄舟仰头就是一大口可乐。 　　卢析嘴角轻扯，“悠着点儿，待会儿要测引体向上。” 　　“没什么难度，胡乱搞几个，分数铁定都是优秀。”黄舟大大咧咧。 　　花梨三中是省重点学校，他们班是重点班。不可能会出现有学生中考体育不合格的事。班主任老庄隐晦地给学生们递过定心丸。 　　卢析：“胡乱搞也得搞啊，别一个都搞不起来。” 　　潘德：“卧槽，你们的对话很污啊。” 　　黄舟：“这算什么污？” 　　随手放下饮料瓶，卢析两手一撑，跃上双杠。 　　他一只脚踩着杠杆，另一条长腿垂下，百无聊赖得犯困。 　　“你口袋里什么东西要掉了。”潘德弹了下卢析兜里露出一截的纸。 　　黄舟调侃：“情书？阿析变得这么重视情书了？” 　　“情你弟的书。”卢析将折成手机大的纸压回口袋。没打算告诉他们，这是记有本周任务的单词便签。 　　“要是阿析收到的情书全带身上，”潘德戴上眼镜，“十个口袋都装不过来。” 　　卢析：“哪有这么多。” 　　“没那么多。”黄舟说，“大部分妹子给阿析告白都发的扣扣、微信，胆子大的打电话。” 　　“聊点有营养的，行吗？”卢析兴味索然。 　　黄舟说：“成啊，今晚本三中黄宗泽分享有营养的片儿到群里。” 　　卢析眼皮恹恹地半敛，“别弄得群没了。” 　　“黄总有心思看片儿？”潘德说，“不陪上次奔现的妹子打情骂俏啊？” 　　黄舟：“小莎爱学习，我们每天能聊一个来小时。周末会玩得比较多。” 　　潘德：“她到底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黄舟：“不给你看。嗲乖嗲乖的。” 　　“有那个龚瑶或思思学姐好看吗？”潘德问。 　　黄舟脑内打了一场小架，“类型不太一样，都好看。”接着说，“刚刚我去小卖部，碰到思思学姐，聊了几句。” 　　卢析一撩眼皮，随性慢悠摆晃的长腿停下。 　　“你和学姐很熟吗就聊起来？”潘德鄙夷得不行。 　　黄舟摸摸下巴，“怎么不熟？阿析和学姐熟，约等于我和学姐熟。” 　　“傻逼。”卢析从双杠跳下，“去集合了。” 　　“没到时间吧？” 　　*** 　　体育课队列解散，周思思一个人回教室。 　　看了会儿前桌借的文摘杂志，写今天的数学作业。 　　“你这里面泡的是什么？”中途胡国敏过来，拿起周思思桌上的杯子。 　　“是不是养颜的啊？思思？” 　　“怎么不理我？” 　　周思思写完一行式子，“放回来。” 　　“你没告诉我是什么——呀！”胡国敏手上一空。 　　周思思将夺回的杯子置回原位。 　　“看一下都不行……”胡国敏咕哝，随即质问，“你前天怎么不和我去医务室啊？” 　　周思思连个眼神都没有给。 　　“干什么不理我？周思思，我在和你说话。” 　　胡国敏想了一小会儿，“这阵子陆美荷她们有事要我帮忙，我心情又不怎么好，所以没怎么来找你。” 　　胡国敏以为周思思不高兴是因为自己冷落她。按照周思思软绵绵的性格，自己这么一说，她肯定会反过来关怀自己。 　　“以后也不要来找。”周思思说。 　　胡国敏呆愣半晌，“你怎么回事啊？” 　　怎么看还是那个周思思，但她的态度非常陌生。这还是被自勾乱扯掉马尾，还反过来问自己手链有没有坏的周思思吗？她为什么不继续对自己和顺唯诺了？ 　　“思……”易婷走进教室后门，瞧见座位旁边的胡国敏，顿时不想回去，也不想说话。 　　“别摆着张冷脸了，这次和你做同桌，行不行？”胡国敏施舍样地说。 　　“我不和你同桌。”周思思天生柔和的声线都带上冷淡，“麻烦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做题。” 　　胡国敏气一梗，“周思思你……” 　　“你什么你，别在这挡路。”易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纯粹看不惯胡国敏。 　　早就觉得胡国敏人品不怎么好，乐见其成思思和她绝交。 　　胡国敏欺软怕硬，不敢和交友广、家里有钱的易婷正面起冲突，悻悻地走了。 　　“你和胡国——生物作业是晚读交吗？”易婷刹住好奇的问题，“画第二章知识网络？” 　　周思思看了眼便利贴，“对的。” 　　“那我下节课写。吃百力滋吗？” 　　“不用，你吃吧。” 　　“思思，你的心情……还好吗？”易婷小心翼翼地。 　　“还可以。”周思思转过脸，“胡国敏只是我的普通同学。” 　　“不当朋友挺好，等等，”易婷担忧，“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坑你的事？”不然为什么思思突然同胡国敏绝交？ 　　周思思：“没有。” 　　胡国敏对不起她的事是上辈子做的，现在她提早斩断和这个虚伪“朋友”的来往。 　　“那还好。”易婷放下心，咔擦咔擦吃饼干，“我玩一会儿手机，发现老师来的话提醒我啊。” 　　周思思“嗯”了声。 　　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教室。 　　到底是理科重点班，大部分人一心向学，哪怕不是自习，大家都能自觉不喧闹不影响别人。 　　周思思解出两道题，揉揉睛明穴休息。 　　“寻找丢失的限量手账本，扉页带插画家kolayo签名，找到有重谢，联系方式见内……跳过。” 　　易婷边刷贴吧边嘀咕标题：“偷偷share一波养眼的图……” 　　“卧槽！瞧！思思！”易婷低声而兴奋地分享，“快瞧帅哥，心情会变好！” 　　周思思看向递来的手机。 　　两张照片占满屏幕，上面一张不知道是哪个男生，下面一张—— 　　灰银沙池，绿树绕侧，穿白色蓝边运动卫衣的少年在喝饮料，左手随意搭着杠杆，右手握着饮料瓶，脑袋往后仰。 　　阳光映照下的大半张脸清爽英俊，颈项线条漂亮，喉结利落诱人。 　　“第一张，今日份的袁旭朝。”易婷手指下移，“这张，卢析。就是上次我跟你说，在找你的帖子下面回复的小校草。” 　　周思思比较迷惑的是：“这些照片怎么来的？” 　　易婷：“广大混贴吧的同学偷拍的啊。” 　　周思思将手机还回去，“……这样。” 　　易婷：“帅哥嘛，学校的共同财产，大伙儿们一起欣赏。” 　　易婷拱了拱周思思的肩膀，“你觉得他俩谁比较帅啊？” 　　“嗯……不相上下吧。”周思思说。 　　易婷不满意：“不行，一定要选个比较帅的呢？” 　　周思思迟疑：“我觉得……”卢析。 　　“诶，上次刷到个回帖，”易婷忽然记起，“说看到卢析和一个女生在路上聊天，和她共打一把雨伞。” 　　“楼主指代那女生用的是zss，说的不会是你吧？” 　　“……姓名缩写为zss的应当不止我一个。”周思思若无其事。 　　“好像也是。但是，”易婷揉眼皮的手停下，“但是号称卢析的同学的匿名人士，透露那女生是高中部的。卧槽，难道真的是你？思思你和卢析认识吗？” 　　周思思：“……” 第14章 　　谷雨霜断，太阳起床的时间越发地早。 　　星期天上午八点二十，周思思去按卢析家的门铃。 　　“干嘛提前……你干嘛戴口罩？”卢析很顺手地接过早饭。 　　周思思换上拖鞋，“有点儿感冒。” 　　卢析：“都感冒了还来上什么课。” 　　周思思：“戴有口罩，不会传染你的。” 　　咬了口热包子的卢析：……又不是怕遭你传染，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敬业。 　　周思思梳理知识前照常听写。 　　六十四个词汇，卢析对了五十一个。 　　这次的听写情况比前三次要好得多。 　　“有进步。”周思思眼眸轻弯，“再接再厉。” 　　卢析发现口罩之外的这双眼睛……十分美，没敢多看。 　　“接着上节，梳理不定代词。” 　　“each和every的区别。each强调个别，代表的数可以是两个或两个以上……” 　　周思思讲解了一遍这个小知识点，提问：“比如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部手机，该怎么表达？” 　　“……” 　　习惯了没有回应的周思思：“We each have cellphone，对吗？” 　　“……错。”卢析臂肘支在桌面，干净手指垂掩在唇边。 　　“嗯？”周思思立即引导，“错在哪里？” 　　“……” 　　周思思：“We each have a cellphone，这样有错吗？” 　　卢析：“……没。” 　　“非常好。”周思思温柔肯定。 　　“另一个，every，强调整体，所指的数必须是三个或三个以上……” 　　周思思循循讲授，穿插针对性的提问。 　　唯一的“学生”偶尔会简单应一声，态度仍旧散漫，但是勉强会配合她了。 　　已经有了点进步，一点一点改变吧。周思思对卢析耐心足够。 　　…… 　　“听卢析妈妈说，你经常给卢析做早饭？”陈翠曲腿在沙发，涂指甲油。 　　周思思走向房间，“嗯。” 　　“昨天给卢析妈妈交房租，她说要感谢我们家思思，收一半……” 　　“你没有付全？” 　　“她非要给我退一半……” 　　周思思霍然转身，眉头皱起，“人家退，你就收了？” 　　“当然没有。”陈翠蘸取瓶里的指甲油，“你给卢析补课、带早饭，都是小孩间的来往，哪儿能和房租挂上钩啊。” 　　“假如我收回一半，显得我多抠门。这多没面子啊。” 　　周思思淡声：“徐阿姨卢叔叔开的房租已经够实惠了。”从她们租下这套房到现在，房租好几年没有涨过，早就低于市场价。 　　“他们家有钱嘛。”陈翠理所当然，“瞧我新涂的颜色好看吗？” 　　“……好看。”周思思垂下眼睫。 　　“晚上不用煮我的饭，等会儿我去朋友家。” 　　“去干什么？” 　　“打麻将松快松快。” 　　又去打麻将…… 　　这个人就是和自己流着相似血液的亲生母亲。 　　周思思心烦意乱，只想一个人待着。 　　“家里的桂圆快没了是吗？”陈翠说，“我晚上顺便买点回来。” 　　“你体质不好，贫血，得多吃桂圆。加上姜糖、红枣一起泡水也行。” 　　“……嗯。”周思思关上房门。 　　大约有感冒的原因，从身体深处透出股疲惫。 　　她脱掉外套，发圈都没取，躺到床上。 　　睡不着。 　　脑袋里好像填满棉絮，眼前是一团黑白混杂着的烟雾。 　　找点事做吧。 　　周思思起来练习英语演讲。 　　反复几遍。 　　她仿佛抽离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专注背诵的躯壳，另一个是放空旁观的灵魂。 　　又一遍结束。 　　手机在主人长久的安静中，振动了两下，与木质桌面发出嗡嗡声。 　　半晌，周思思拿起手机。 　　微信页面，卢析的头像在消息列表最前面。 　　[转账]请你确认收款 　　卢析：这段时间的饭钱，速度收 　　“我给你补物理和化学吧。”周思思回，“你同意了，我就收。” 　　*** 　　困倦地熬过第一节课，老庄一走，卢析戴上卫衣帽，就要伏桌睡觉。 　　“卢析卢析~”向迎岚来到座位旁，“我等会儿去小卖部，要给你带什么吗？“ 　　“不要。”卢析额头压在小臂上，另一只支着的手臂遮住侧脸，绕放在后脑勺。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洁，不厚的卫衣裹出肩背弓起的弧度。 　　他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那么耀眼。向迎岚在心里感叹。 　　不太敢相信隔壁宿舍罗悠悄悄告诉她的：听到卢析在路上说，认为向迎岚长得不错。 　　向迎岚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大鼻头和厚嘴唇，有时候照镜子，看里面的脸看久了，一阵嫌弃。 　　在班集体里，向迎岚属于外向活跃的那一挂，能玩能闹的朋友很多。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有点自卑。 　　当时罗悠那样说的时候，向迎岚用不在乎的语气问：假的吧？ 　　不假，在后面亲耳听见。罗悠言之凿凿。 　　向迎岚弯腰整理晾晒的帆布鞋，努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得到太阳般璀璨的同龄异性的赞美——或许算不上赞美——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了平凡的她身上。以至于像头顶撒满一颗颗小星星。 　　向迎岚看着卢析，踟蹰片时，又问：“你吃早饭了吗？给你带肉松包和雪……” 　　“什么都东西不要。”卢析回答里的不耐烦变得明显，“我要睡觉。” 　　向迎岚有些窘，“噢……” 　　卢析对她果然没有超出同学方面的意思。 　　“方便帮我带吗？”卢析的同桌潘德问，“青瓜味薯片，乐事。” 　　“噢好。”向迎岚收起眼里的些许失落，“一包，大的小的？” 　　潘德举起饭卡，“罐装的，谢谢。” 　　向迎岚歪了下头，促狭道：“我待会儿让林汶静给你买。” 　　潘德僵着脸：“别，不要了。”他不久前才婉拒了那女生的告白。 　　“开玩笑的。”向迎岚扯过卡。 　　脸上的笑意在出教室后慢慢淡掉。 　　卢析不喜欢她，只是单纯回答朋友的问题。 　　不过，他说她长得不错，那自己应该……长得不丑吧。 　　…… 第四节是英语，巫兰点周思思起来分析一篇阅读理解。 　　周思思讲完最后一小题，刚坐下，下课铃声当当响。 　　“周思思讲得很棒。今天的课到这里。”巫兰布置了课后任务，讲了几句班级方面的事情。 　　易婷压下支立了半节课的英语书，问同桌：“去厕所吗？” 　　“小卖部，约吗？”同时，隔着一组有女同学招呼易婷。 　　“这节不去。”易婷双手合十，“下次找你啊。” 　　“走吗，思思？”易婷问。 　　周思思喝掉杯子里的感冒冲剂，“嗯。” 　　走出过道，周思思脚尖踩到什么东西。 　　一支自动铅笔，她蹲身低头去捡。 　　“诶我眼花了？”前面的易婷小声惊呼，“那是小校草？” 　　周思思把铅笔放到最近的同学桌面，往外看。 　　走廊上，少年站在灿烂阳光里，短发蓬松带些卷，侧脸额、鼻、唇和下巴线条完美，青春从发肤间洋溢出来。 　　少年面前走近个女同学，刚开口。他若有所感，转头看向教室。 　　对上周思思的目光。 　　出来。 　　——周思思读出卢析的口型。 　　他来找她干什么…… 　　周思思走出教室后门。 　　“手机给我。”大步上前的卢析单刀直入。 　　“手机？”周思思眼睫一扇，“我的？” 　　“对，给我。”卢析伸出手，掌心向上。 　　嘴巴张开的易婷、想要搭话的女同学齐刷刷看向卢析周思思两人。 　　“没有带。”周思思说。 　　“不可能，”卢析不相信，“你不带手机来学校？” 　　周思思点头，“嗯。”大致猜出了他的意图。 　　……好极了，不愧是好学生。 　　昨天发起的转账超过24小时会退回来。 　　卢析舌头抵了下内侧牙槽，“放学回家记得拿手机确认收款。”他再给她转一次。 　　“不用……” 　　“物理化学。你说到要做到。” 　　提出条件的周思思哑然。 　　“走了。”卢析一手插进卫衣口袋，无视周围明里暗里围观的视线。 　　易婷很快扑过来半抱住周思思的胳膊，“去厕所去厕所。” 　　“不好意思啊。”周思思以为她很急，“你不用等我的。” 　　“用的用的。” 　　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易婷脚步停下，“你居然真的认识小校草！” 　　周思思：“……” 　　“小校草向你要手机的语气……卧槽，你们应该很熟诶。”易婷难掩激动，“你们认识多久了？” 　　周思思犹豫了两秒，“十五年左右。”依照这辈子的时间来算的话。 　　“十五年？！我算算，岂不是你们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易婷“哇”了声，“青梅竹马诶这是。” 　　“够不上青梅竹马。”周思思怀疑，她在卢析心里可能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 　　星期四晚上，卢析在周思思家吃过晚饭，言而有信地补习了一个小时的物理。 　　他回到家，门关着的书房透出灯光。 　　稀奇了，徐雪琳女士今晚没有加班？ 　　卢析没有多想，趿着拖鞋回房间。 　　放下书包，摸出手机，他单手翻看好友小群里的99+消息。 　　刷到黄舟丢的两张沙雕表情包，卢析触点键盘，正要点评。 　　“卢析！给我出来！”徐雪琳推开半掩的房门，“你整天抱着个手机，不晓得学习吗！” 　　卢析：“学了啊。” 　　“什么学了，撒谎不打草稿的啊！下下个月中考，你是不是要考全校垫底？” 　　卢析：“没撒……” 　　“球有这么好踢吗？游戏有那么好玩吗？给我站直！” 　　“混到这个点才回来，肯定是去了网吧！”徐雪琳劈里啪啦地数落。 　　卢析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忍着不爽，“今天我没去网吧。” 　　“没去网吧能到快九点回来？长能耐了，啊？”徐雪琳单手叉腰，“怎么不编故事说在教室学到天黑？你真是没有一点儿上进心！” 　　徐雪琳女士说话总是这样，严苛、高音量和不留情面。 　　很多能正常沟通的事情，她非要弄得场面硝烟弥漫。 　　卢析脾气也不好，早窜起一把火，“说了没去就是没去，不信你问周思思！” 第15章 　　“说了没去就是没去，不信你问周思思！” 　　难道她误会了这混小子？ 　　徐雪琳半信半疑地给周思思发微信。 　　没一会儿，客厅的门铃“叮咚”响。 　　徐雪琳上前开门，“思思，怎么过来了？” 　　“阿姨好。卢析的五三落在家里，我拿过来还。”周思思乖巧地说，“今晚他补了一小时物理。” 　　其实是因为几分钟前，她出门丢垃圾，听到徐阿姨似乎在批评卢析。 　　“这混小子……”徐雪琳清了下嗓子，“补物理了啊。” 　　思思成绩好性格乖，肯定不会说谎。徐雪琳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卢析倚靠门框，怪声怪气：“听到没？老妈？” 　　“听什么听，给我挺直身板！站没站相！”碍于面子，徐雪琳做不到向儿子道歉，“就你这样，补课是不是划水糊弄过去的啊！“ 　　徐阿姨这样的沟通方式……好像不太好。周思思微蹙眉。 　　“我怎么样？”周思思在场，卢析的火气以平时的倍速复燃。 　　徐雪琳倒竖柳眉，“你好意思问，啊？混日子，不思进取，让你学习简直像拉牛上树一样难！” 　　“阿姨……”周思思轻声，“您听我说……” 　　意识到屋里还有个小姑娘，徐雪琳按捺住抄家伙收拾卢析的冲动，用现下能摆出的最缓和的语态：“思思要说什么？” 　　“卢析补课的时候，态度……”周思思看了眼周身仿佛支楞着刺儿的少年，“态度挺端正，任务能按要求完成。” 　　“他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周思思说：“补物理和化学，也是卢析大前天主动提的。” 　　“他能主动……主动提补课啊。”徐雪琳有些尴尬。 　　周思思点点头，“每周二补化学，周四补物理。” 　　“每周给卢析补课，会耽误思思你的时间吗？” 　　徐雪琳工作太忙，先前挤出点时间去给卢析物色课后补习班，可要么地点太远时间不合适，要么看起来很不靠谱。吸取了“电子跃迁速记法”骗局的教训，她不敢马虎地给儿子选培训机构。 　　“没事的。”周思思同一个月前的回答一样，“不会耽误。 　　“太感谢你了，思思。”徐雪琳诚心实意地。 　　“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那，我先回家了。” 　　“好的好的，再见啊。” 　　等周思思的身影没进玄关，卢析扭头回房间。 　　她不光没有捅出他的劣迹，还…… 　　别人家的模范孩子、三好学生，原来也会睁眼说瞎话。 　　*** 　　五月初，周思思、莫逸帆和高一的唐杨璋，三个晋级的花梨三中选手，一道去省会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决赛。 　　出发的动车上，周思思和唐杨璋的座位挨在一起。 　　“你骗人。”唐杨璋说。 　　双肩包刚放好的周思思：“嗯？” 　　“老早你就为演讲做准备。” 　　“上次在打印店弄英语资料。” 　　“骗我说，不是准备比赛。” 　　唐杨璋丢豆子似的，平板生冷地一句接一句。 　　“真没有。”周思思说，“我当时还不知道有英语演讲比赛。” 　　唐杨璋：“那你弄英语资料做什么？” 　　周思思：“帮卢析印。” 　　“他？”唐杨璋视线平移到周思思脸上，“他要来做什么？” 　　周思思：“学习。” 　　“他怎么可能学习？”唐杨璋反问。 　　“他学。”周思思不想和他多说。 　　刚好莫逸帆来到过道，“唐杨璋，可以和我换个位置吗，我坐在8D。” 　　“我不想换。”唐杨璋说。 　　莫逸帆没死心，“拜托帮个忙，我有问题要问周……” 　　“我和你换。”周思思拎包径直走了。 　　“啊周思思，我……” 　　“思思姐——” 　　“我是想和你坐，不是，”追过来的莫逸帆，“是想和你讨论问题。” 　　周思思：“你和唐杨璋讨论吧。他很优秀。” 　　莫逸帆着急，“我……” 　　“不好意思，我要休息。”周思思塞上耳机，播放英语听力，闭目养神。 　　…… 　　莫逸帆获一等奖、周思思和唐杨璋获二等奖的消息，比他们本人要早回到学校。 　　红色的大横幅挂在学校的行政综合楼外，迎着暮春初夏的朝阳。 　　升旗仪式后，莫逸帆代表获奖的三人讲话。 　　周思思的个子中等偏矮，站在班级队伍靠前的位置。 　　昨天下午易婷发烧，请了病假，今早没来。解散后，周思思一个人往教学楼走。 　　“周思思，”莫逸帆从升旗台快步跟近，“新闻广播部有没有找你？” 　　周思思往前走，“没有。” 　　“估计没多久要找上门了，他们说要采访我们。”莫逸帆说。 　　周思思：“可以不接受采访吗？我不想弄这些。” 　　莫逸帆：“呃……可以的吧。” 　　周思思往路边靠了点。应该不是她的错觉，落在她身上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比平常要多。 　　有人窃窃私语，在路过周思思旁边时，刻意地噤声。 　　自以为遮掩得很好的实际上堂而皇之的打量，他们带着的情绪非善意或中性色彩。 　　周思思有点不舒服。 　　很快证明不是周思思太敏感。 　　“你和莫炮哥在谈恋爱啊？”上课前，和陆美荷玩得近的一个女同学要笑不笑地问周思思。 　　“说的是谁？”周思思说，“我没有和任何人有超出正常的交往。” 　　女同学捂嘴，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不可能啊，很多人说你们在谈恋爱呢。你不知道他初中，哎呀，你怎么会……” 　　“别造谣。”周思思翻开课本，“老师要来了，麻烦回你的座位。” 　　同一时间。 　　第四教学楼初三（1）教室。 　　“莫什么帆这逼，够恶心啊。”黄舟在低头刷手机。 　　这节课历史，他仗着老师好性子不管杂事，擅自和后排的潘德换位置。 　　卢析趴课桌上补眠，听不进台上老师的授课和旁边“同桌”的吐槽。 　　“初中到现在才几年，这狗逼谈过八次恋爱，有六次劈腿！” 　　“这狗逼长得正经书呆子样，还祸害过女生肚子变大，我靠！这什么垃圾！” 　　黄舟往下划拉帖子，眼睛倏地瞪成铜铃大，“看这，看，阿析阿析！” 　　“喊什么啊。”卢析打了个哈欠。 　　“思思学姐和莫什么帆处对象……” 　　“瞎扯个球。”卢析冲口而出。 　　“不是我说的。”黄舟在课桌遮挡下递手机，“贴吧有人说的，热门帖子。” 　　卢析脚搭在椅子旁边竖杠，一目十行地从首楼浏览。 　　头几段阐述莫YF的个人感情史和作风问题，接着盖章莫YF现在和周SS交往，配几张两人面对面讲话、并肩走路的照片。 　　卢析的脸色倏然沉下来。 　　“别别，阿析，别用我的号骂人啊！”黄舟赶忙去抢手机。 　　卢析身体里的烦躁如同风暴，一时忘了自己背包里也有手机，“给我。” 　　“卢析——”历史老师捏着粉笔点了点，“上课时间，你和黄舟在干什么？” 　　对于这些个学生，他本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的动静影响到其他同学听课，就不得不管。 　　黄舟讪皮讪脸，“老师，交流课本问题，我们交流历史问题。” 　　“你起来说说，我讲到了什么内容？”历史老师问。 　　黄舟将手机塞进裤兜，磨蹭地用眼神向前边、右边的同学发出求助，“讲……到……” 　　“卢析，你来回答。”历史老师又点。 　　卢析站起来，“不知道。” 　　历史老师粉笔头朝外指，“你俩去走廊老实站着。” 　　阳光落满走廊，掺合楼上楼下班级老师讲课的只言片语。 　　两位被罚站的少年挑了个历史老师的视线死角。 　　“手机。”卢析伸手。 　　黄舟提出条件：“给你可以，不能顶我的号骂人啊。” 　　“我不回帖。”卢析现在比刚看帖子那时冷静了点儿。 　　黄舟手机交给卢析，伸脖子去监视。 　　“把帖子链接发到你微信上干嘛？” 　　“没干嘛。” 　　黄舟：“你要申删？不用这么麻烦申诉，在我微信上和小吧主说一声就好。” 　　卢析：“哪个？” 　　黄舟：“萝卜兄。头像很骚的一个大老爷们儿。” 　　…… 　　星期二晚上，周思思给卢析补化学。 　　周思思梳理了一个章节的重点，让他即时做练习。 　　初夏的夜静谧如水。笔尖划过纸面有细微沙沙声。 　　卢析做了两道选择题，“那什么……” 　　“嗯？”周思思放下课本，“哪道题有疑惑？” 　　谁要问题目了？ 　　卢析扒拉一下头发，“前两天发帖说你谈恋爱……” 　　“我没有谈。”周思思说。 　　“知道。”卢析拇指按了下食指第二关节，“我是要说，前两天发虚假帖子的人，是高二（1）班的胡国敏。” 　　周思思秀气的眉头微拢。 　　胡国敏…… 　　说意外倒也不是很意外。 　　胡国敏上辈子虽然没做这件事，但是也耍了不少在背后诋毁她的手段。可笑的是，她一直把这种小人当朋友，直到上了大学才从别人口中知道。 　　原以为这辈子提早和胡国敏绝交，能避开这个小人的坑…… 　　“你怎么知道是胡国敏？”周思思转过脸。 　　卢析眼睛看向练习题，轻描淡写：“找人查到的。” 　　没有说为了请他表哥帮查，同意了什么苛刻的条款。 　　“噢。”周思思脸上带出点不自知的烦郁。 　　卢析几乎是立即，“要不要让她给你道歉？要不要教训她？” 第16章 　　贴吧里的造谣帖子早就被删除。 　　毕竟经历过了高中大学，周思思没有很在意同龄人的亲近与否，没有很在意周遭的闲言碎语。 　　该上课上课，该自习自习。在学校里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然而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胡国敏之后，事情的性质对周思思来说，就变得不一样。 　　人的大脑某种角度上类似于计算机，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会变成记忆存储起来。 　　有些陈旧的不起眼的片段不是丢失了，而是压在角落，因为某个契机或到达某个时间，就像启动文件似的，翻出来了。 　　周思思记起上辈子发现的，胡国敏高中时期做过的一些事。 　　不追求当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周思思自认是个俗人，当然要向恶人报仇。 　　第二天中午，周思思没有午休，特意绕回教室。 　　没有一个同学在场，她将打印好的小纸条放进陆美荷的笔袋。 　　周思思如常地过每一天。 　　病假结束的易婷回到学校，私下问周思思：“你应该没有和莫逸帆谈……吧？” 　　没等周思思回答，她自己否定了：“肯定没有。” 　　“嗯。”周思思说，“你退烧了吗？” 　　“早退了。”易婷借着生病的理由在家玩了快两天。 　　“退了就做作业。”周思思打开一个文件夹，抽出一沓试卷，“这几天的。” 　　易婷单眼皮的细眼被吓圆，“这么多？都要做？” 　　“对，老师们说的。”周思思和煦微笑。 　　易婷倒桌上，“……卧槽。” 　　没有老师在场的自习时间。 　　后排的同学小声传话：“外面有人找周思思。” 　　周思思朝外看。 　　“来的是莫逸帆。”易婷也看见了。 　　周思思不想出去。 　　“莫逸帆找，”胡国敏嗓音有些高而尖利，“周思思你怎么不出去？” 　　有这女人什么事？易婷生理性厌恶，“你逼逼什么呢？值日班干记胡国敏的名啊。” 　　“你！你自己不也说了话？” 　　“我是在制止你，维护班级纪律。” 　　“……” 　　周思思回头，轻声拜托后桌同学：“麻烦告诉他，如果有事，下课来。” 　　“哦哦。”同学往后传话。 　　握起笔，周思思专注于习题。 　　她有个小优点，只要愿意，她可以摒弃杂念，一秒进入学习状态。 　　下课铃响，易婷拽了下周思思的衣角，附在她耳边，“莫逸帆又来了。” 　　“嗯。”周思思写完步骤的尾巴，坦荡地走出教室。 　　莫逸帆一见到周思思，想迎上去，“我……” 　　“你有什么事吗？”周思思停在一米远的地方。 　　“有事，那些谣言我不知道是谁传的，基本是假的不不全部是假的你不要误会我。”莫逸帆语速快得像是不用喘气。 　　周思思不置可否，只说：“和我无关。” 　　“啊不少人说我们在交往……” 　　“我们没有超出普通同学的关系。所以如果没什么正事，”周思思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不要来打扰我。” 　　莫逸帆神色闪过一丝黯然，“呃，我明白了。” 　　“失陪了。”周思思转身回教室。 　　极少数的好事的同学，旁观下来，相信周思思和莫逸帆是真的没有不纯洁关系。至少周思思对莫逸帆是丝毫不感冒。 　　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过。 　　初三年级学子交上最后一次模拟考的答卷，中考近在眼前。 　　高二年级依然在上新课。 　　图音体信等暂时没有被替换。 　　六月四日星期五下午，体育课。 　　易婷自带了羽毛球和球拍，邀请周思思和另一个女同学一起打球：“来呀，三个人好玩，谁先输三个球换谁下去。” 　　女同学戚敏卉爽朗回应：“好啊！” 　　“我不大会打。”周思思说。 　　易婷“诶呀”一声，“重在参与，来嘛。” 　　“没关系，我很菜的。”戚敏卉跟着鼓动。 　　戚敏卉和易婷关系挺好，近段时间，易婷做什么事经常带上周思思。她倒不会吃味，相反还挺主动接纳周思思。 　　三人愉快地定下打羽毛球。 　　田径场和操场活动的人多。易婷拉她们到宿舍楼下的空地。 　　“这里能打吗？会吵到别人上课吗？”周思思有点顾虑。 　　易婷摆手，“这里离教学楼百八十米。这个点也不可能有人在宿舍睡觉。放心吧。” 　　“我看到陆美荷她们上去了。”戚敏卉说。 　　易婷拉开羽毛球装备袋，“管她们干嘛。来，你们谁先？” 　　“敏卉吧。”周思思谦让。 　　跃跃欲试的戚敏卉：“行啊，我先。” 　　这不，美丽温和大方的周思思，她怎么可能讨厌得起来？ 　　时而有凉风，绿荫婆娑。 　　第二次上阵的周思思不太熟练，接球接得认真。 　　“兰姐！诶！”易婷转向两个伙伴，“兰姐这会儿进了宿舍楼，脸色很严肃。” 　　戚敏卉左手抓住羽毛球，“班主任进去干嘛啊？” 　　“我也想知道，上去看看？”易婷提议。 　　四楼东边第一二三间是高二（1）班女生宿舍。 　　易婷三人从楼梯口拐过弯，就听到那处传出隐约的女声。402宿舍门开着，她们再走近点—— 　　“……手链丢失，发现在她的柜子里。”这是陆美荷的声音。 　　“我，我没有，不关我的事。”胡国敏的比较弱的声音。 　　易婷震惊地和戚敏卉面面相觑。 　　站在最后的周思思还算平静，这件事发生得比她预料的晚。 　　陆美荷：“要狡辩？这个，我的上个月不见的签名限量手账本，最后一页有我的名字！这个，我昨天不见的定制手链，金属圆片刻有我的姓！” 　　胡国敏：“我，我，别人放在这里的，冤枉我的。” 　　“笑话，我手机里有视频。”陆美荷掷地有声，“昨天胡国敏偷我手链的过程，被我的手机‘不小心’记录了下来。” 　　班主任巫兰在说话。外面的三人听不大清楚。 　　“对不起老师，我‘不小心’发了视频给学校新闻广播部的同学。”陆美荷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实则口吻强势。 　　易婷超小声地：“卧槽！” 　　连戚敏卉都忍不住做嘴型：“有点刚。” 　　“走吧。”周思思用气音说，“她们快要出来了吧。” 　　“噢，这些从胡国敏柜里找到的东西，不止有我的，还有其他同学的。请老师好好查一查。” 　　陆美荷的话没说完，传出胡国敏的哭声。混上班主任和另外一位同学的说话声，场面变得混乱。 　　周思思先下楼了。 　　易婷和戚敏卉随即跟着离开。 　　“没想到胡国敏……手脚不干净。”易婷仍处于惊愕中。 　　戚敏卉：“偷的东西好像还不少。” 　　“陆美荷真是牛逼，抓出这么一个小偷。话说，发现自己旁边有个老偷自己的东西的人，”易婷抖了抖肩膀，“她应该恶心得不行。” 　　戚敏卉锤了拳空气，“爷爷的，跟胡国敏名字有同一个字，我都觉得恶心。” 　　体育课的下一节是自习。 　　胡国敏、陆美荷和另外两个同学的座位空了一整节课。 　　当天晚自习，胡国敏没有来教室，第二天也没来。 　　据说因为陆美荷等受害人家长坚持讨要说法，加上胡国敏盗窃的物品累计金额不低，她被请去局子喝茶，被学校立即开除。 　　这场风波不知道从哪个当事人口中传了出去，没过几天，全校差不多都知道了。 　　…… 　　又是一个徐雪琳女士加班的晚上。 　　卢析在周思思家吃晚饭。 　　“前天让你整理的化学重点框架，完成了吗？”周思思温声问。 　　“没搞错吧。”卢析筷子夹断土豆条，“吃饭时间讲这个？” 　　周思思：“十三天后要中考了。” 　　“知道啊。时间不多了。所以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卢析杠人的时候脑子转得非常快。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周思思说，“而且你的眼光要放远，中考只是比较近的一个小目标，接下来有高考，再往后……” 　　“停。”卢析唇角一撇，“没看见土豆都不想听，抗议地断了头吗？” 　　周思思精简成一句话：“现在的学习等同于打基础，对未来是有用的。” 　　“让我如意地吃饭，行么？”卢析捧住碗扒了口米饭。 　　在学校得听老师啰嗦，在家里得听徐女士叨逼叨，在她这儿还得听大道理，真挺烦的。 　　嚓咔。大门开了。 　　周思思家的户型和卢析家的不一样，小很多。两室一厅的结构，从餐桌位置能直接看到客厅门口。 　　卢析冲刚进来的陈翠喊：“阿姨好。” 　　“哎，你好。”陈翠甩脱鞋，急匆匆地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换了身衣服的陈翠拎着手包出来。 　　“我出去了，你们多吃点儿。” 　　“去哪？”周思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朋友约我打麻将，”陈翠迅速换鞋，“介绍我和其他人认识个成功的老板。” 　　“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麻将？”周思思站起来，客厅的光在她周围流动。 　　周思思的语气并没有多么激烈，卢析却感受到她的怒意。 　　从没有见过这种状态的她，咳，他现在不应该坐这儿，应该在餐桌底下。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陈翠嗔怪地，“今天出去我主要是交朋友。再说我现在改了，最多打两局每局就两块钱过把瘾。” 　　“不说了，八点要到了。” 　　砰—— 第17章 　　砰—— 　　陈翠出了门。 　　“……饭菜会凉。”卢析不尴不尬地挤出两句，“接着吃饭吧。” 　　周思思无言。 　　等周思思用过晚饭，放下碗筷，卢析照旧拾掇餐具。 　　——现在他干这些活比第一次熟练得多。 　　“收拾好了。”卢析用餐巾纸擦着手，“我回去了。” 　　“今晚补物理，忘记了？”周思思说。 　　看她情绪不太对以为能逃过一“节”的卢析：“……哦。” 　　“力和机械专题关键要明白弹力、重力、摩擦力三种力，杠杆和滑轮两种模型……” 　　周思思的侧脸静美，睫毛密长，垂映阴影斜伏在下眼睑和鼻梁。 　　讲起课来，她非常专心，像是抛开了先前的事。 　　卢析装了三分之一个胸腔的担忧散去不少。 　　周思思和她妈妈的事情，他不了解，也……不好问。 　　周思思：“省力杠杆的结构有什么特征？” 　　周思思：“回答一下？动力臂——” 　　“……动力臂大于阻力臂。”卢析长指勾了勾耳廓。 　　“有什么特点？举几个应用例子？” 　　…… 　　临近中考，班主任老庄对学生崽们管理变严。 　　包括不允许走读生中午在校外晃荡，必须要在宿舍午睡。 　　天儿热，卢析也不爱翻墙往外跑。 　　索性在宿舍躺着吹空调。 　　宿舍教官巡走过一遍，床靠窗的“哨兵”同学示意警报解除。 　　一个话痨同学率先起头，带得两三个舍友加入嗨聊。 　　青春期的少年们，私下聚焦的话题除了游戏，十有八.九是异性。 　　“今天课间你们看到没？龚瑶在教学楼的天井跑过，那细胳膊那长腿，挺绝的。” 　　“我不相信你只看了胳膊和腿，老实交代，肯定看了其它突出的部位吧？” 　　“什么突出的部位我不懂哦，狗日的黄总，别拿你污浊的脑回路侮辱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个儿想歪了，我指的是脸。” 　　“狗日的。”话痨骂，搓了小团纸巾砸过去。 　　结果准头不好，丢到下铺的卢析床上。 　　“对不起析哥对不起——哎唷！”话痨捂住被小纸团凌厉击中的腮帮子。 　　卢析冲他闲懒地挑了下眉，继续打手机游戏。 　　“让你耍贱，动口就动口，还违背道义动上手来。”黄舟嘲笑。 　　“嘶……析哥出手是真的狠。”话痨揉脸，“刚说到哪儿，哦龚瑶的脸，漂亮啊御姐范儿。” 　　宿舍长有不同看法：“一般般吧，低配版王鸥。” 　　“公认的校花哦，龚瑶一般？”话痨不服，“你说个不一般的？” 　　宿舍长：“我没怎么关注这些。” 　　话痨：“那你又知道龚瑶长什么样？” 　　“她的校裙改短一截，上次被我们学生会的拦过。”宿舍长顿了下，“高二有个学姐长得可以。” 　　“哪个？周思思？” 　　“思思学姐？” 　　话痨和黄舟同时出声。 　　宿舍长说：“似乎是这名字。1米6左右，皮肤白，扎马尾。” 　　“没错了，思思学姐。”黄舟一拍大腿。 　　“有照片吗？”黄舟的南边邻床问。 　　他平常闷头学习，为人比较朴实，很少参与宿舍的卧谈会。 　　“靠，书憨子你也喜欢look美女啊？”黄舟来了点劲儿。 　　“谁不爱美女，男人的天性。”话痨说，“照片没有，有帖子发过她的侧脸远照，我没来得及存就被删了。” 　　“不过周思思的身材估计没有龚瑶好，气质可以。龚瑶腿长屁股翘，那胸超过B了吧。” 　　“难说，思思学姐平常穿着比较宽松，万一人家的胸……” 　　伴随着声“操”，卢析踹了下黄舟的床板，“你们要不要睡觉啊？” 　　“差点儿被震起来。”黄舟探头向下看卢析，“聊聊再睡，急什么。哎阿析你说过，思思学姐长得不怎么样而向迎岚还可以——” 　　“大伙儿觉得阿析该不该矫正审美观？” 　　仰卧的话痨翻身而起：“不是吧析哥，向迎岚那大鼻子厚嘴唇哪里美啊？” 　　“我觉得向迎岚很普通。”书憨子老实说。 　　卢析听得烦了，“没必要老讨论女生的外貌，要不，你们先照镜子看看自己？” 　　宿舍里几位男生：……帅逼说得有点道理。不敢说话。 　　“别怼你的脸下来，收回去，”卢析扯了下嘴角，“黄舟，你没听说过钱锺书说的‘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吗？” 　　“别逼我对你残忍。” 　　第无数次杠不过的黄舟：“……靠。” 　　*** 　　“思思，报名参加校园大使呀！”易婷跨越两组而来，扯了下郭钦的草稿本，“腾个位置，让我和思思叙旧。” 　　几天前巫兰调整了班级座位，改动很大，包括易婷和周思思这对同桌被拆散。 　　周思思的新同桌郭钦不大乐意，“我笔记没做完。” 　　“我的座位欢迎你，有个学委同桌可以讨论问题，快去吧！”易婷催促。 　　被拽起来的郭钦嘟囔：“我更乐意问周思思……” 　　“不要磨蹭，”易婷大力推他，“去吧去吧！” 　　“请”走了郭钦，易婷用他桌上的草稿本拍了拍椅子，哐吱坐下，“思思思思！” 　　“在呢。”周思思略无奈。 　　易婷眨巴眼，“你报名校园大使选拔赛了吗？” 　　周思思：“没有。” 　　“快报，今天下午截止！我手机上有报名表，咱们去打印。” 　　“不想报。” 　　“诶，那我帮你报？” 　　周思思摇摇头，“我不参加这些。” 　　“为什么啊？但凡我有你这样的颜值，不，但凡我有你百分之六十的颜值，肯定横着走去报名！”易婷说。 　　“太夸张。”周思思无动于衷，“这个项目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她不喜欢露脸照片放在公共平台，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 　　“怎么会没有意义！校园大使代表我们三中的门面，你想啊，照片放在三中官网首页，多么值得自豪！” 　　“这不仅实现了你的自我价值，而且代表三中广大教师同学对你的——诶你去哪儿？要报名啦？我和你先去趟文印室打印……” 　　“去办公室，”周思思笑了下，“找老师谈作文比赛的事。” 　　…… 　　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周思思不讲课，让卢析自行归纳复习，有疑问就提出。 　　期间，徐雪琳探身进来，“思思，卢析他爸爸打电话来了，能让卢析中断几分钟吗？” 　　非常尊重小小家庭教师周思思。 　　“可以的。”周思思忙说。 　　卢析的父亲卢祥宇和徐雪琳一样，是从业多年的医生。他经选拔，于今年一月份作为援非医疗队中的一员，启程到尼日尔进行为期一年半的援外任务。 　　非洲的条件远差于国内，卢叔叔和家人联系不算容易。周思思猜测，他应当是记挂着卢析要中考，百忙之中拨电话来关怀。 　　从四月月考、一模和二模来看，卢析的成绩呈上升趋势。可是，离花梨三中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仍旧有点远…… 　　周思思按了按额角，卢析的父母紧张他的中考，就连她也有点紧张，他本人反倒是最不在意的。 　　等了几分钟，周思思从椅子上起来，走向窗边。 　　无意间，瞥见差几厘米及地的厚重布帘下，墙角处，露出什么书的一角。 　　以为是卢析的什么书掉落在这里，周思思近前去，弯腰拿起来。 　　这……周思思起身的动作顿住，定睛去看手上的书。 　　准确来说，是本不怎么薄的杂志。 　　封面四处分布岛国文字，平铺满的清晰图片：矮木屋，苍石堆叠，温泉里一位背身站立的年轻女人，浑身不着寸.缕，捧月匈回头。 　　“我老妈喊你吃水果——操！”卢析看见眼前的场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刷地抢走写真杂志。 　　操了。这特么……卢析有股拉开玻璃窗立刻跳出去的念头。 　　尴尬得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这本垃圾不是我的和我无关是黄舟是我同学塞进我的书包里！” 　　卢析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说完。 　　周思思点点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拿这本杂志。” 　　“……”卢析格外希望来道雷把他和周思思劈失忆。 　　“你这个年纪看这些书，挺……” 第18章 　　周思思有些许尴尬，“你这个年纪看这些书，挺……”正常的。 　　“我没看！”卢析急着辩白，“一页都没翻过！”俊俏的脸红透，蔓延到耳根。 　　“不要激动。我的意思是，”周思思斟酌地说，“你现在处于青春期，对这方面的东西好奇挺正常的。” 　　卢析皱眉：“这本书真不是我的。”将烫手的杂志丢进书包。 　　“嗯。”周思思想法很纯粹，她比他大近两岁，算是他的半个姐姐，现阶段又是他的半个老师，撞上了这事儿，她认为自己有必要顺势引导一下。 　　“青春期的生理发育急速，青少年会对异性关注，会对身体不同好奇等，这些是很自然的生长过程。你可以，嗯，我们可以接受科学的性……” 　　“我老妈喊你去吃水果。”卢析觉得再在这儿待下去，会窒息而死。 　　疯了。老师长辈们说这些话，他可以正常地听；她讲这些话，他的脸皮受不住。 　　除了尴尬就是尴尬。 　　卢析宁愿换成是徐雪琳女士发现他看黄.书，都不愿意让周思思发现。 　　——操，他压根儿没有来得及看。 　　昨天就不该听黄舟的瞎几把乱吹，不该让黄舟这傻逼塞这坑人玩意儿进书包。 　　连泼了两捧凉自来水，卢析脸上的热度才散得七七八八。 　　客厅里。 　　“今早送到的草莓，多吃点儿。”徐雪琳推水果盘到周思思面前。 　　“新鲜的车厘子，思思喜欢吃是不是？” 　　周思思礼貌地接受好意：“谢谢阿姨。” 　　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拈起一个鲜红透亮的车厘子。 　　“不客气。对了，思思你觉得一中和三中哪个高中比较好？”徐雪琳问。 　　周思思咽下果肉，“这两所中学的升学率不相上下。” 　　花梨一中和三中俱是省首批挂牌的重点高中，实力同样强。 　　徐雪琳说：“卢析他爸爸说一中可以，打算将卢析送去那儿读高中。我呢，不晓得这学校怎么样，他爸常年在手术间打转，也不是很了解，估计是听同事或病人说的。” 　　“正好你在这儿，就想着问问。” 　　周思思了然，叔叔阿姨要为卢析选择学校提前活动。上辈子卢析念的高中就是花梨一中。 　　“一中要求学生住校，每周上课到星期天中午。一个月放一次假，月假是星期六中午放学。管理模式相对严格。” 　　徐雪琳：“平时学生在学校能用手机吗？” 　　周思思：“和三中一样，手机不能带上教室。非休息时间，在宿舍可以用。” 　　“我还以为直接禁止带手机去。”徐雪琳有点遗憾，“那作息时间和三中一样吗？” 　　“一中的课余时间安排得比较少、学习时间长。春季期早上六点起床，晚上自习下课十点十分。”周思思的班主任开班会时，讲过一中的情况，以此来激励同学们积极学习。 　　“每天清晨，一中的同学吃完早饭要在操场晨读半个小时。下午第最后一节课和晚读上教室时间只隔一个小时零五分钟，同学没什么时间进行体育活动，吃饭洗澡比较赶。” 　　徐雪琳眼睛一亮，“可以，一中做得可以。卢析适合过去。” 　　卫生间出来的卢析听到这儿，顾不得别的，直说：“我不去一中。” 　　“不去一中去哪儿？”徐雪琳一同儿子说话，自动切换成专用模式，“不读高中啊？” 　　卢析倔着脸，“我要读三中。” 　　“不瞅瞅你那稀烂的成绩，轮得到你挑吗？”徐雪琳满肚子火气，“让你读一中你就给我读！” 　　“不去。”卢析捏着拳头，“三中哪里不如一中？” 　　徐雪琳叉着腰站起来，“在三中混了三年，你好意思问？预备再混三年高中？” 　　“我要是不想读书，去一中照样不会读！”卢析放完话，冷着脸回房间。 　　临走前剜了眼周思思。 　　“……”周思思有一点点窘迫。 　　上辈子她和他们家交集不算多，没有徐阿姨向她询问两所学校这一出。 　　没想到卢析会抗拒去一中…… 　　“这混小子！”徐雪琳撸袖子要拍桌子，看见安静垂眼坐着的周思思，及时收手，“……让思思你见笑了。” 　　周思思踌躇地，“阿姨，三中挺好的。卢析习惯了三中，去一中可能需要花时间适应。” 　　“适应肯定要点时间。”徐雪琳说，“一中更严，适合他，我这不是为他好吗？他倒好，整天净会气我！” 　　周思思体贴地递上一杯温水，“阿姨，我多嘴一句。” 　　“您可以找时间心平气和地和卢析聊一聊，不要……嗯，尽量不要太激动，或许他听进去了，能体会到你和叔叔的良苦用心。” 　　徐雪琳给自己找补：“嗐，我很少生气的。” 　　“……嗯。总之可以尝试沟通。” 　　…… 　　周思思三个月前买的基金有了起势。 　　英语演讲比赛得了几千奖金，跟着投进去。 　　高二下学期临近尾声。 　　周思思有心要尝试搬出陈翠的家，最近利用课后闲暇，在网上搜寻合适的租房。 　　联系过两位房东。 　　他们一听她是个未满十八周岁的高中生，立马回绝，没有商量余地。 　　周思思没有放弃，一边蓄势一边在找法子。 　　初三年级学生中考，三中的其他年级学生放三天假。 　　星期六，中考假的最后一天。早上，周思思用电脑浏览本地的房产信息。 　　陈翠敲了两下门，“思思……”急步进来。 　　周思思刚将网页关闭，措手不及地，被陈翠紧紧抱住。 　　“思思……”陈翠带着哭腔喊。 　　不知所以的周思思挣了挣，“你，怎么了？” 　　“我……呜呃……”陈翠起头说了个字，控制不住哭起来。 　　热烫的眼泪不停地流，落浸到女儿的发丝里。 　　周思思不大舒服地蹙眉。 　　“昨晚……我……做了……个梦……”陈翠抽泣着说，“梦到……我……” 　　梦到她鬼迷心窍似的打麻将，输了好多钱。梦到她跟着朋友引荐的李老板投资了所有存款，李老板捐款跑路下落不明，投资是场骗局。梦到她在去朋友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去世。 　　梦到她唯一的闺女背上巨额债款，伶仃艰苦地拼命打工还钱，乃至…… 　　陈翠身子发抖，闭着眼嚎啕大哭。 　　在梦里，陈翠的听觉、视觉和触觉同现实里没有区别，所有的场景非常逼真。逼真得叫她惊恐。 　　惊醒后，她立马冲过来找闺女。 　　幸好，幸好…… 　　周思思勉强从陈翠的断续描述中，听明白她的梦境内容。 　　……是个几年后的预知梦啊。 　　周思思无言。 　　整个人一下子空了，连空气里都是大片大片的迷茫。 　　陈翠哭了好一阵子，终于松开环抱，泪眼朦胧地瞧女儿的脸，“我等会儿……就删掉……那个李老板……” 　　“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其实周思思劝过和放过赌博恶果的视频后，陈翠已经很少去参与赌钱的牌局、麻将局。 　　周思思不知道该说什么。 　　努力地想看清地面瓷砖的细小刮痕，可眼前笼了层水雾，怎么都看不清。 　　“妈妈对不住你，近些年都没怎么花时间陪你。”陈翠愧疚涌上心头。 　　周思思抿唇。没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母亲的基本职责，她都尽到了。 　　“你对不住的是爸爸。” 　　“我……我是对不住创肃……”陈翠再次掉眼泪，“输掉了……加起来……几年里输掉有快两万元……” 　　“你输掉的何止两万，还有爸爸生前买的房。”周思思近乎冷漠地说。 　　她感觉到自己已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怨，控制不住从心底冒出来的恶意。 　　“什么……输掉房？”哭着的陈翠听到这话，噎了下气，“我没有……” 　　周思思手指甲抵着掌心，鼻腔酸涩，“那爸爸买的房呢？！” 　　“你以为……是我输掉的？”陈翠哭花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受伤，两只手垂下来。 　　“那不然？”周思思仍旧没看她，“不然为什么卖掉房子？”不然为什么她们现在得租别人的房子住。 　　陈翠抹了抹眼睛，“卖掉房子是为了……给你奶奶看病……” 　　“你奶奶心脏和脑血管一直不太好，创肃……走了后，她身体每况愈下，三天两头要去医院。” 　　“当时你还小，又刚失去爸爸……我不敢和你说太多这些事。你奶奶后来一直住医院。” 　　“买药要钱，住院要钱，手术要钱，咱们家没有什么积蓄……我没法子，只能把房子急卖出去。这么撑了一年多，你奶奶到底熬不住……” 　　周思思眼眸失了焦距。 　　身子里原本充斥的情绪像淋了大雨，急刹车般地蔫了。 　　桌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早已进入休眠。 　　周思思胸口发闷，脑袋发乱，茫茫然地走出房间。 　　…… 　　星期天返校上课，周思思向语文老师交了参赛的作文。 　　她临走前，语文老师邻桌的别班老师喊：“同学，这位女同学。” 　　“您叫我？”周思思规矩地站定。 　　别班语文老师：“对对，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好，我叫周思思。” 　　老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没有报名参加校园宣传大使选拔赛吗？” 　　“嗯。”周思思应。 　　周思思的语文老师笑说：“小方，你要拐我的学生参加啊？” 　　“必须的，这女同学看起来不错。”小方老师转向周思思，“报个名撒？” 　　这……周思思心说，这是不是有点随便？而且——“老师，我不清楚具体要做什么。” 　　“在我这儿填张表，很简单啊。”小方老师说。 　　周思思：“……校园宣传大使要做什么？” 　　“你问这个啊，选□□的大使，要在一年内配合学校进行校园宣传工作。”小方老师粗略地讲。 　　“工作不累也不多，主要是偶尔拍个宣传照、写几十字几百字的稿子。” 　　“这儿有说明，你可以拿去看。” 　　“宣传大使任期共两个学期，每学期能加五点德育分哦。” 　　语文老师在旁边说：“思思，小方老师兼任学校的团委副书记，选拔大使这件事由她负责。” 　　周思思有些迟疑，“我下学期高三了。” 　　“不怕不怕，大使的任务不占用学习时间。”小方老师说，“报名的十一个同学里有八个和你一届撒。” 　　“来，思思过来。”小方老师递笔，“填一下报名表。” 　　于是，周思思有些糊里糊涂地报了名。 　　*** 　　“多吃点儿，我先去上班了啊。”陈翠拎着包出门。 　　周思思看着桌上摆好的早饭。 　　刚盛出来的粥滚热，花卷蒸得热烫饱满，酸辣空心菜油光鲜亮。 　　全是陈翠做的。 　　从陈翠哭了一通的那天起，她下班时间哪儿也不去，几乎都在家。 　　频繁给闺女做补身体的汤汤水水，几次三番要问闺女学习情况、在校日常，想要谈心和补偿。 　　周思思不清楚陈翠为什么会做类似警示的梦，上网搜寻、查阅资料，没有任何解答。 　　对于陈翠的变化，周思思不太自在，有意无意地避开。 　　中考结束后，周思思对卢析的补课暂停。 　　尽管住同一个单元楼同一层楼，两个多星期了，他们没有碰着过面。 　　班级新一次调座位。 　　周思思的同桌依旧是郭钦。 　　她的数学和生物相对来说是短板，而郭钦擅长数学，英语薄弱。 　　再纵观其他的同桌安排，周思思大概能明白班主任的用心。 　　而易婷则非常郁闷。 　　她的同桌由上个月的学委变成这月的班长，一个比一个遵纪守法。 　　整得她每天在教室的乐趣仅剩找戚敏卉、周思思或其他朋友聊天。 　　“我受够了！”易婷趁着放学后逛街大发牢骚，“思思你知道曾业优这个死鱼脸有多贱吗！不许我上课不听课，硬要逼我做笔记！” 　　“连下课偷玩一会儿手机，都要被他管！” 　　“自习不能睡觉，刚趴下来就被他打醒。卧槽用钢尺打我诶！” 　　周思思面露担心，“班长打你？痛吗？” 　　“也……不怎么痛，就是，很烦，他凭什么这么管我。”易婷用吸管戳奶茶里的珍珠。 　　“班干有责任和义务，嗯，他挺负责。”周思思委婉地说。 　　这样挺好的，说不定在班长的监督下，易婷的纪律和成绩会得到提高。 　　易婷嚷：“谁要他负责，烦死了，我要自由！” 　　“明天去学校和巫老师谈一谈？”周思思虽然不太赞同她的想法，但还是给出建议。 　　易婷垮着脸，“不去，唉，我成绩这么差，没脸去找兰姐提要求。” 　　“巫老师不是只以成绩评判学生的老师，你如果真要换，可以试着和她说。”周思思温声。 　　“唉不说这糟心事了。我先挑支笔，瞧，哪支比较好看？”易婷举起三支款式不同的水性笔。 　　周思思选择图案最素净的一支，“这支。” 　　“OK，再买个笔记本。”易婷说，“你只买笔芯啊？” 　　周思思：“嗯。需要帮你拿奶茶吗？” 　　“思思真是太贴心啦！” 　　易婷从各色的本子里挑拣，感觉背后的手机响了一声，自言自语：“好像有短信进来。” 　　忽然记起重要的事情，她问：“思思，你现在有多少票啊？” 　　“嗯？”周思思用了半秒反应过来易婷指的是什么，“不太清楚。” 　　“中午一点多，你一千二百多票，排第三名，比第二名的龚瑶只少二十多票。”易婷说，“再进一个名次，你就能当大使了！” 　　校园宣传大使选拔赛昨天开通线上投票渠道，为期三天。花梨三中师生通过校园公众号，为支持选手进行投票。 　　票数最高的男同学和女同学，各一位，获得大使资格。 　　“我要看看实时的票数。”易婷本子都不挑了，“花梨三中……校园活动……龚瑶一千六百多票，卧槽！她一个下午过去多你三百多票了！” 　　“我帮你去拉票！朋友圈今天中午转发过了，再转发……” 　　“不用，顺其自然。”周思思有些好笑。 　　易婷想用力摇这位小仙女的肩膀，“你也太没有上进心了，思思！咱能争气点吗？” 　　周思思：“……”总觉得，扣在头上的这顶“没有上进心”的帽子不太对。 　　买完文具，周思思和易婷又逛了几分钟，各自回家。 　　日落时分，晚霞在天空西侧拉下几朵云彩，在一幢幢楼房之间涂抹橘红与蓝紫。 　　周思思从背包里取出钥匙，门禁卡刷在单元楼门感应器上，发出短促的“滴”。 　　拉开单元楼门，她听到楼道上面传来一阵男生们的谈笑声。 　　然后，一个穿黄球衣的寸头男生拐下来。 　　“思思学姐！这么有缘！” 　　这是卢析的同学，上次在小卖部门口和她打过招呼，周思思记得。 　　她笑笑回应。 　　紧接着，额间扎白色发带身穿白球衣的卢析出现。 　　他手指勾着个装足球的网兜，带着点儿懒散的眼眸睇向周思思，似是要张嘴。 　　“思思学姐好。”来自稍后出现的戴眼镜男生。 　　这也是卢析的同学，周思思有点印象。 　　另一位和戴眼镜男生勾肩搭背的男生，没听清她的名字，笑嘻嘻跟着两位兄弟喊漂亮妹子：“学姐好。” 　　这位很陌生，没有见过。 　　四个大男孩，除了卢析，都和她打了招呼。 　　周思思微笑着统一回应：“你们好。” 　　她以为卢析仍在生她提一中优点这件事的气。 　　她没急着进单元楼，打算让他们先下楼出来。 　　少年们依次从周思思身旁经过，携着蓬勃朝气。 　　缀在最末的长相最出挑的少年，走到她面前时，停了下。 　　他挠了挠耳廓，“咳……” 　　“？”周思思不明所以地回看。 　　卢析：“你没跟我打招呼。”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 　　“……傍晚好？”周思思清润的眼眸微弯。 第19章 　　筛选出来的校园宣传大使候选人一共十位。 　　花梨三中官方公众号里罗列了他们的简介和照片。周思思的序号为第七，自己递交的个人简介特别简短。 　　易婷认为周思思放的照片不太好，“没有能完全体现出你的颜值。” 　　“你快认真拍一张，联系负责老师换上吧。” 　　周思思擦着刚洗的长发，“不用……” 　　“不许再说‘顺其自然’！”易婷在电话另一端说，“你瞧瞧其他候选人，哪个不是挑最好看的照片？” 　　“人家龚瑶，眼线、口红，光线角度挑得多好，再凹个看似随意的造型，噌地显腿长。” 　　“袁旭朝，一大男生，都知道要调滤镜。他这眉毛绝对画过，阴影高光估计打过，本人五官没这样深邃。” 　　易婷痛心疾首，“思思你瞧瞧你自己的，一张半身证件照！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放纯素颜的证件照啊！你到底有没有重视这次选拔赛？” 　　“……”周思思心说：没有。 　　“转发拉票也不拉，照片也不挑好看的，唉，你要眼睁睁错失当选的机会吗？”易婷怒其不争。 　　周思思说实话：“没事，当不上大使也挺好的。” 　　易婷：“不行，既然报了名就要争口气！拿出点斗志来！我再帮你去转发一波！” 　　周思思：“……” 　　果不其然，周思思在朋友圈看到易婷的激情转发。 　　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往下滑动。 　　隔了三条动态，又是关于校园宣传大使投票的转发。 　　“投七号。截图发来，请喝饮料” 　　——来自卢析。 　　*** 　　花梨市南湖公园，足球场。 　　“累……歇一会儿。”潘德瘫坐在球场外沿。 　　“不怎么行啊熊猫，”黄舟说，“这才几分钟就喘成狗了？” 　　潘德有气无力地，“狗日的，你才不行。” 　　卢析两手撑在身后，长腿恣意在台阶下的空地舒展，懒得理嘴上开隐形车的俩傻逼。 　　夏星细碎扑洒蓝黑天幕，晚风吹过湖面，沾上水汽，清凉舒服。 　　“析哥，听别人说你会阿卜杜拉？能露一手给我看看吗？”有个一同踢球的穿四号球衣的伙伴凑过来。 　　卢析倦懒地喝了口柠檬茶，“要看上网搜，多的是炫技的。” 　　“陌生人的有什么看头？”四号球衣苦求，“析哥，让我看看现场版的呗？” 　　十号球衣凑过来，“我透！我也想看！” 　　“要让阿析show花式足球，得看他心情。”黄舟挤眼，“阿析，要不你show一下，免掉请他们的饮料？” 　　“可以可以！” 　　“析哥，我愿意！” 　　“大佬请我们开开眼吧！” 　　卢析下巴一抬，“球。”倒不是真用展示玩球来抵请饮料。 　　他不至于舍不得那点儿买饮料的钱。投了票的该请还是照样请。 　　四号球衣狗腿地抱足球过来，用衣摆擦了擦，双手献上。 　　将足球向上轻抛，卢析抬脚踝小幅度颠了几下。 　　脚偏转，他用内侧接球，另一条腿从球上绕过，同时脚内侧上技巧性地一顶。 　　黑白足球旋转着，顺着卢析肌肉匀称的小腿上爬。 　　围观的男生们屏住呼吸，不错眼地等待最高难度的一个部分。 　　足球听话地旋到膝窝，卢析游刃有余地抬腿，贴着足球绕了个圈。 　　曲起膝盖颠了两下足球，最后让它滑落回脚背定住。 　　“wow~”“透！比我之前在论坛刷到的要难！”“析哥牛批！！” 　　从始至终，卢析坐的位置一寸没挪，脸上带着点儿“随便玩玩”的漫不经心。 　　“这波够稳够炫！”黄舟握拳往掌心一锤，“本黄宗泽要学。” 　　“你以为说学就能学会啊？”潘德扶了下眼镜。 　　黄舟放话：“这能难得倒我吗？等着，我回头闭关修炼，下次show给你们看。” 　　“主要是打算在女生面前装逼吧？”潘德说。 　　黄舟弹了下舌，“no。其他女生没什么所谓，我有小莎了。” 　　“人家答应当你女朋友了么？”卢析啧了声。 　　“犀利。”潘德揶揄，“当心成了人家的备胎，被玩弄感情。” 　　黄舟眼一瞪，“小莎人单纯可爱，不会这样做。靠，你们不懂就别乱说。”有点生气了。 　　潘德和卢析停止这个话题，不再在深陷少男情思的黄舟面前自讨没趣。 　　“休息够了没？踢球去？”卢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 　　灯光环绕，照亮足球场。 　　少年们酣畅地踢了近一个小时的球。 　　“八点……多了……呼……”潘德弯腰。 　　“没力气了？”卢析带球的速度慢下来，“其他人？还踢吗？” 　　大部分队员表示累了。 　　“行，今天先到这儿。”卢析单脚轻巧抵控，停住足球，“待会儿撸串去？” 　　“走啊！”“果断撸！”“赞成！”大伙儿们热情响应。 　　出了球场首先低头扣手机的黄舟：“对不住了兄弟们，我不和你们去了。小莎要来找我。” 　　“人来了？”有人问。 　　“她说快到了。”黄舟四处张望着，“你们先走，我搁这儿等她。” 　　“叫上她一块儿吃烧烤啊。” 　　“这不成，小莎这么单纯……” 　　“丫的，他这狗逼是要和人妹子独处。” 　　“靠，闭嘴，现在起禁止说脏——” 　　黄舟乍然瞧见榕树那头的人影儿，连忙喊：“小莎！这儿！小莎！” 　　“卷头发披到腰的那个？”十号球衣问。 　　黄舟全副心思在小莎上，“你们怎么还没走？不是要去吃烤串？赶紧走！” 　　名为“小莎”的女生朝足球场走来，波浪状的长发棕黄，脸型和五官普普通通，唯一比较吸睛的是亮晶晶的红唇。 　　好奇看过去的几个颜控男生有些失望。 　　黄舟想摆个帅一点的pose等，记起小莎说她比较害怕陌生人、不喜欢和别的男生相处，脑袋里过了遍她说这话的怯生生语气，他没憋住，抬脚走去迎小莎。 　　“这就甩下我们了？” 　　“可以啊，重色轻友的活例子。” 　　“够猴急哦~黄总。” 　　两三个朋友在后面怪声打趣。 　　“行了。”收拾好自己装备的卢析，“我们走。” 　　潘德率先跟上，“待会儿可得点一打冻啤酒。” 　　另一头。 　　“前天你发朋友圈说想看《听说》，我也挺感兴趣的，嘿嘿。我们今晚去吧，打车去还是坐地铁？” 　　黄舟连续说了一通话，没得到回应，“……小莎？” 　　“呃，”小莎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重复，“打车和坐地铁？” 　　黄舟笑得有点憨，“你选哪个？” 　　“足球场那些是你朋友？我们，你不和他们一起玩呐？”小莎咬了下精心涂抹过的红唇。刚才惊鸿一瞥，那群男生中间有一个特别帅的。 　　要是她能搭上，让他当男朋友就好了。 　　“你不是排斥和太多陌生人在玩一块儿吗？” 　　“我……” 　　“去看电影，我们现在打车过去，能赶得上21：20的场。”黄舟满心期待，马上在网约车平台下了单。 　　小莎：“……嗯。” 　　*** 　　“老板，再来八串羊腰子！” 　　“好嘞！羊腰子八串！” 　　“点这玩意儿？”十号球衣肩膀撞了下潘德，“补肾啊？” 　　潘德喝了口冻啤酒，“有什么问题吗？不知道肾对男人来说很重要吗？” 　　“六啊，这个年纪就踏入补精气的保健之路了。”几个兄弟投来钦佩的目光。 　　烤好的羊腰子一上桌，五六只手伸过来取。 　　“日，你们是饿狼吗？”潘德抱紧碟子都挡不住夺食的饿狼。 　　“抢什么。”卢析不紧不慢咬了口牛肉，“再点五十串够吗？要吃什么你们自己点。” 　　“析哥豪气！”“太多了！十几串妥妥够。” 　　潘德吆喝：“老板，这桌再加二十串羊腰子！” 　　四号球衣：“加一盘烤茄子！” 　　十一号球衣：“四个生蚝！” 　　“吃了这顿，回头别忘帮阿析投票啊。”潘德提醒桌上朋友们。 　　“回家就投。” 　　“下午刷到朋友圈我就麻溜儿投啰，怎么说析哥请我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放心，早投了！” 　　“析哥，问一下啊，”四号球衣说出不少人的想问的，“你和周思思学姐……你为什么帮她拉票啊？” 　　卢析疏懒抬了下眼，“没有为什么，无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搓转竹签的尾端。 　　“……析哥开心就好。”四号球衣干笑。 　　少年们吃着喝着，聊起同龄人之间的话题。 　　话音笑声围绕不大的方桌，张扬热闹。 　　不知道现在她多少票了？ 　　卢析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下排的通讯录图标的数字堆到了“6”，卢析一点，新的朋友里： 　　一只丢失的[兔子] 　　备注信息：小哥哥好[脸红]扩个列嘛[脸红] 　　这谁？卢析不停顿地直接划掉。 　　其他几个申请添加好友的人，要么是不认识的，要么是带备注姓名也不熟的。他同样全部无视。 　　点进朋友圈，卢析找到自己四小时前发的动态，正要点进链接查实时数据，陡然发现不对劲。 　　这条动态的“删除”左边怎么没有那个俩小人并肩的图标？ 　　操？他忘记屏蔽周思思了？！ 　　他给周思思拉票要被她看到了！ 　　他并不想让她发现啊！ 　　……卢析霎时间尴尬到满头自然小卷的发丝儿险些滋拉拉抻直。 第20章 　　发现拉票的动态没屏蔽周思思，卢析尴尬地迅速地点了“删除”。 　　没几秒，通知栏弹出“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心跳未稳定的卢析差点儿滑落手机。 　　咳……总不可能是周思思发来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卢析戳到消息界面。 　　黄舟：你为啥删了朋友圈？ 　　黄舟：[投票页面截图] 　　黄舟：怎么地？耍赖不请客？ 　　“……” 　　哪壶不开提哪壶，卢析丢了个红包过去，附赠一个“滚”。 　　“羊腰子快没了，来一串？”潘德喊，“阿析？” 　　卢析将手机塞回口袋，“……不吃。” 　　“析哥瞧着神不守舍的？”四号球衣举起骰盅左右晃，“来几局啊！” 　　卢析喝了口冰镇椰汁，“你们玩。” 　　烟火气，烧烤味，喧闹声，河边夜宵摊坐满大快朵颐、把酒言欢的食客。 　　这群少年们融入其中，挥霍初中毕业后暑假的大把时光。 　　“过几天我想去Y省玩儿，哪位兄弟有兴趣组队吗？”十号球衣扯着嗓子。 　　有人问：“去几天？” 　　“自由行，咱不跟团，少说得玩个七天八天啊。” 　　“我想去！今晚回去问问爸妈让不让。” 　　“想去那儿的古城酒吧喝喝小酒。” 　　“哎唷卧槽，是想去艳遇吧你？算上我啊，我也去。” 　　一撮人七嘴八舌地聊，初步敲定了旅行人数和行程。 　　“别着急！别漏了问析哥！” 　　“析哥，你去不？” 　　卢析停下转玩饮料杯的动作，闲懒地“啊”了声，“去哪儿？” 　　先前脑海里塞的一堆全是关于周思思的事，没注意听他们说的什么。 　　十号球衣：“我们计划过几天去Y省玩儿，你怎么说？” 　　卢析压下乱糟糟如杂草的想法。 　　正好前阵子徐女士问过他，要不要和同学或外婆出去旅个游什么的。卢析耷拉着眼皮，“我考虑一下，明早答复。” 　　*** 　　周思思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能获得校园宣传大使的资格。 　　收到学校新闻广播部发来的通知短信时，她有点懵。 　　第二天一早，周思思到教室，被易婷挽住，“思思你当上大使了！公众号公布出来啦！” 　　笑得见牙不见眼，简直比自己获选还兴奋。 　　“嗯……为什么是我？”周思思放下书包，“我的票数一直不是最高的吧？” 　　易婷：“不懂诶，管它呢，结果最重要。” 　　“听说有人举报龚瑶和黎治祺。”座位上的郭钦扔出句。 　　易婷追问：“举报什么？举报他们……谈恋爱？这俩人看起来没什么接触啊？” 　　郭钦老神在在地写作业。 　　“说话倒是说全啊你！吊人胃口啊！”易婷拍了下他的草稿本，“不许写了！” 　　周思思不太赞同地小声阻止急躁的易婷。 　　脾气还行的郭钦看向周思思，当易婷透明似的，“有人举报龚瑶、黎治祺刷票。” 　　“卧槽！他们居然刷票啊？”易婷吃惊。 　　“刷票？”周思思也有点意外。 　　“他们确实刷票。”郭钦说，“相关人员一查，清理掉龚瑶的四百多票和黎治祺的五百票。负责这次选拔赛的老师取消了这两人的竞选资格。” 　　“活该！让他们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易婷拍手称快，“举报得好！话说是谁举报的啊？” 　　郭钦不是很确定，“好像广播部的朋友透露说，是初中部的一个男的。” 　　“哇塞，哪个学弟这么给劲？！”易婷掏出手机，上贴吧试图寻找有没有相关讨论。 　　郭钦严正阻挠：“请勿在我这里玩手机。” 　　易婷：“切，我玩我的，你管得着吗？” 　　郭钦：“你别站边上，严重影响我学习。” 　　易婷：“这过道刻了你名字还是被你承包了？” 　　眼看两人有要吵起来的阵势，周思思拉了下易婷的衣角，轻声说：“别玩了。” 　　站在教室里堂而皇之地玩手机的确不妥当。 　　“好嘛……”易婷也知道自己理亏。只是一遇到郭钦，她老忍不住想怼，谁让他抢了她超绝好的同桌思思嘛。 　　“差一分多钟上课，你该回座位了。”周思思从桌肚里摸出小袋曲奇饼干，“要吃吗？” 　　易婷瞬间多云转晴，“要！你又烤了小饼干诶！”思思牌的各种点心都超好吃。 　　周思思笑了笑，等易婷走了，抽出语文课本准备上课。 　　觉察到右边的视线，周思思一顿，又摸出一小袋曲奇，“要不要尝尝？” 　　“多谢。”郭钦郑重地接过。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周思思脑海里那一丁点关于举报人是谁的猜想，如薄水滑过鸭羽，了无痕迹。 　　*** 　　七月了。 　　高三年级的学长学姐毕业了。 　　周思思他们这一届升级为全校最“老”的学长学姐。 　　各科老师们提起“高三”这个词的频率变高，习题、试卷翻倍增加。 　　夏日漫长，花梨三中的准高三学生没有暑假可言。 　　一次年级大会，级部主任先是大力称赞上届的高考成绩，语气一转，忧心忡忡地告诫这一届，剩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有同学务必要把握这三百一十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紧跟大部队，搞学习！” 　　“高三哪能不苦？我明白有些学生是走读的，当下是关键时刻，从今天起，要求走读生同样上晚自习！” 　　周思思没有异议地照做，晚饭在学校吃，每天在教室学到九点五十。 　　教学楼外的知了日复一日地唱着夏天。 　　周思思再见到卢析，是九月初的寻常的一个在校日。 　　少年晒黑了一些，个头仿佛高了一小截。哪怕穿着统一的军训套装在队列里，他依旧是最当先攫取旁人目光的存在。 　　等一下…… 　　卢析怎么会在三中军训？没有去一中？ 　　“先去哪个班？”袁旭朝放慢速度，等落后几步的周思思。 　　现在他们两个校园宣传大使要代表学校，给各班的教官们送水。 　　周思思回过神，“从最近的（2）班开始吧。” 　　“好。”袁旭朝说，“袋子会不会太重？我来拿？” 　　“没事，不重。”周思思换了边手拎。 　　今天天晴，三点多的太阳称得上炽烈。 　　风吹过塑胶地面，都要化成热浪掀起阵阵滚烫。 　　高一新生们在曝晒里站军姿。 　　不少人注意到远远走来的一男一女，他们都穿着校服，男的帅女的美。 　　“教官好，学校给您提供的矿泉水。”袁旭朝向（2）班的一位教官送上水。 　　周思思跟着递给另一位教官，“你们辛苦了。” 　　两位教官道了谢。 　　袁旭朝和周思思两位大使——主要是袁旭朝同教官们客气交谈几句，而后转向下一个班级方阵。 　　高一（2）班的带队教官收到慰问，心情不错，放学生们原地稍作休息。 　　同学们像卸了力道的皮筋，蹲的蹲，坐的坐，七扭八歪。 　　“刚刚来的那俩是学长学姐吧？” 　　“这不废话吗。” 　　“他们颜值挺高的哎。分别叫什么名字？哪个年级的？” 　　“高三的。学长叫袁旭朝，校草来的。” 　　“他是校草？”有人弱弱地说，“我觉得这学长也不算很帅呀。” 　　“附议。要说帅，我们班的卢析明明更帅。” 　　“嘘——小声点儿。我也同意你们。” 　　一小群女生窃窃地交头接耳。 　　话题中心的卢析仰头饮了口柠檬茶，拧上盖子，手搭在曲放的腿上，耳旁是两三个男生的议论——比起女生，男生八卦起来，不遑多让，也不加掩饰。 　　“……学姐好正点哦。” 　　“气质也贼好。嗐，怎么就没有给咱们这些苦逼的同学送水的环节？” 　　“做梦吧你，学校会这么大方？” 　　“呼……累死。”潘德凑来到卢析身旁，“刚刚来的是……” 　　“热，离我远点儿。”卢析嫌弃。 　　潘德挪出半个屁股远，“刚刚来的是思思学姐啊。” 　　“然后？”卢析眼皮半耷，有点倦又似满不在乎的模样。 　　“思思学姐穿校服短裙不错，腿白……嘶！突然锤我干什么？”潘德到抽气。 　　卢析懒洋洋地收手，“哦，伸个懒腰。” 　　恰好后边一女生说到“学长和学姐是校园大使啊？站一起蛮配的！”，声音没控制住，有些大。 　　配？哪里配？ 　　卢析兀自不爽，握得硬质的饮料瓶咔嗞咔嗞响。 　　有点后悔帮周思思竞选那什么校园大使了。 　　不，要是早知道大使限定有一个男生名额…… 　　丫的。 第21章 　　大部分同学分秒必争地利用双休日学习。周思思还好，保持现阶段合适自己的节奏，星期六星期天时间仍有空余。 　　她原本打算接续给卢析补课。 　　如今变得动摇。 　　昨天给军训教官送水，在塑胶跑道见到卢析。晚上回去后，周思思含蓄地去问徐阿姨，卢析的中考成绩。 　　徐雪琳女士丝毫不对周思思遮掩，利索发来包括所有科目成绩的截图。 　　从数据上看，卢析的中考成绩比一模、二模要好得多，在全校中考生排名里进入了前70%的行列。 　　当然，如周思思先前预测的，卢析没有达到花梨三中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 　　……所以徐阿姨卢叔叔挺厉害的，把卢析送进了三中，并且放进了不错的班级。 　　有汽车从楼下开过，光和影透过窗口浮晃在墙面，须臾远去。 　　给卢析补课真的是为他好吗？ 　　其实他一直都不情愿不高兴吧。 　　周思思合上记录每日计划的便签本，怀疑自己先前的行为是自作主张，是自以为是的报答。 　　……或许卢析根本就不需要。 　　笃笃笃。 　　“刚熬好的红枣桂圆汤。”陈翠端着个碗进房间来，“还烫，晾几分钟再喝。” 　　周思思腾出桌面空位，“嗯，谢谢。” 　　陈翠：“和自家亲妈谢什么谢，喝完早点睡啊。” 　　“好的。”周思思轻声。 　　九月六日，周思思参加的全国作文大赛出了结果。 　　三中全校参赛近四十人，只出了一个一等奖、两个三等奖。 　　周思思荣获一等奖。 　　英语演讲比赛的荣誉红横幅还没有撤下，综合楼墙面又添上一条印有“周思思”的大宽红横幅。 　　新闻广播部的学生记者逮住周思思，做了一期的专门访谈。 　　周思思完成任务，走出广播部的办公室时，遇上唐杨璋和一位漂亮女生。 　　唐杨璋看向周思思，“你参赛的作文构思了多久？” 　　“一天。”周思思答。 　　唐杨璋：“动笔到定稿，一共多久？” 　　他是典型的非常重视学业的好胜型学生，周思思接二连三地取得成绩，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五天吧。”周思思说得不够准确。实际上每天抽出一个小时左右，一共仅花费了三天。 　　唐杨璋沉默两秒，“星期六能帮我补课吗？” 　　“什么？”周思思杏眸浮出困惑。 　　“每周星期六能抽时间帮我补英语吗？”唐杨璋说，“我知晓你帮卢析补课。” 　　他的父母最近除了夸成绩优秀的周思思，还夸过几次进步明显的卢析。 　　即使唐杨璋和卢析不在同一个年级，不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他也有股紧迫感。 　　唐杨璋不希望贯来成绩稀烂的卢析超过他。 　　卢析能找周思思补课，那么他为什么不能？ 　　听到唐杨璋的话，等在走廊边的同伴女生——龚瑶不禁再次打量周思思。 　　这个抢了她校园宣传大使位置的女的，鼻子没她挺个子没她高，不就白了点瘦了点。要不是她找的刷票老板不靠谱，要不是被老师查出来，能轮得到周思思吗？ 　　周思思长得没有多好看啊，竟然还和帅比学弟卢析有来往？ 　　“不好意思，你找别人吧。”周思思回绝。 　　唐杨璋以为是条件没谈妥，“会按时间付你酬劳，不低于市场价。” 　　“请找别人。”周思思从他身旁绕开。 　　…… 　　“卧槽！”易婷丢下勺子，视线盯着手机屏幕，“有个热帖说，学校附近有猥琐佬！” 　　戚敏卉口中含着没吞下的饭菜，“我们学校？” 　　“对，有个女同学被他摸了一下大腿……” 　　“爷爷的，锤他啊！” 　　“女同学当时吓着了，等反应过来，猥琐佬溜掉了。”易婷忿忿地转述，“还有个女同学差点被袭月匈，幸好她躲得快。总之七八个同学碰到过那猥琐佬了！” 　　戚敏卉义愤填膺，“真想踹几脚这种变态！” 　　“她们说，猥琐佬出现得很突然、溜得很快，单知道是个瘦黑的男人，都没怎么看得清他长什么样——” 　　易婷倒吸一口气，“糟了，思思你晚上放学怎么回家？” 　　周思思：“我走着……” 　　“有人陪你一起吗？”戚敏卉同样担忧。 　　周思思摇了摇头。 　　走读生不多，班里和她关系近、顺路的走读生没有。 　　“要不这几天住校吧？”易婷放下手机。 　　周思思：“宿舍没有我的床位。” 　　“跟我挤一张床啊，你不嫌弃的话。”易婷当即说。 　　“和我也行。”戚敏卉紧接着。 　　周思思不愿麻烦别人，“不用的。” 　　易婷问：“能不能叫你家人来接？” 　　“嗯……”周思思含糊过去，不想让两个朋友担心。 　　今天和明天陈翠要在医院值夜班，不会有空来接她。 　　时间一晃，晃到第三节晚自习。 　　解出最后一道习题，周思思收起笔和练习本，整理好背包。 　　视线转向窗外。 　　夜色像泼了黑墨，深沉浓稠，没有月影也没有星光。 　　下课铃响了。 　　周思思喝完尚有余温的红枣枸杞茶，冲净保温杯，背上包。 　　“明天见。”郭钦从导学案里抬头。和大部分同学一样，不到教学楼锁门的最后一刻，他不回宿舍，争分夺秒地在教室刷题。 　　周思思回以：“再见。” 　　这个点没有公车了，周思思边往外走边想，等会儿打车回家吧。 　　“咳——” 　　周思思视线偏转，楼梯口的高挑男生，是半倚靠墙面而站的卢析。 　　“没有回家？”高一走读生不需要上晚自习的啊，周思思不清楚他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卢析肘往后一撑，身子站直，“……啊，一起走。” 　　“嗯？”周思思长睫一扇，依稀生出些猜测。 　　楼道灯光有些暗，陆续有结束晚自习的同学路过。 　　“走了。”卢析说了声，转身下楼梯。 　　周思思静站了一小会儿，才跟着往下走，落后在他身后几米。 　　走过操场，经过第二教学楼、第三教学楼。 　　卢析回头，“在校门口等我。” 　　不待周思思回应，他大步走向西边。 　　几分钟后，安静站在校门口外左侧的周思思等来卢析。 　　他骑着线条流畅外形简洁的自行车，划破晚风夜色，停到她身旁，一脚踩到地面，“上来。” 　　“嗯。”周思思横坐在自行车后座，帆布包压在露出膝盖的裙摆上，“好了。” 　　“扶好。”尾音未落，卢析脚下施力，载着两人的自行车前驶。 　　周思思右手扣搭他鞍座的下部，两条细白的腿并拢。 　　X省的重点中学大多坐落于偏僻城郊，远离市区，唯独花梨三中是例外。 　　一百二十多年前时任的知府在鼓江沿岸圈了块地，风风火火建起花梨府中学堂。历经风雨几经改名，发展到至今，三中屹立不倒，坚持不换校址。 　　这么些年，学校不远之外有了点街区兴盛的意味。 　　得先穿过一条有年头的小巷。 　　旧墙上挂灯绕着一些小飞虫和蛾子，不很明亮，隔一小段路，偶尔有一两盏是灭的。 　　树影抖擞，不见几个行人。 　　如果让周思思一个人走这条昏暗的巷子，必然是会害怕的。 　　这段从学校回他们小区的必经之路，约摸就是易婷所说的，变态会出现的地方。 　　周思思忘了上辈子有没有出现过变态这码事。 　　只记得这是两世里第一次坐卢析的车。 　　他宽松的T恤下摆灌了风，背脊略往前弓，肩膀有少年人的些许单薄。偏棕栗的短发总有点卷，露出两侧的大半耳廓。 　　发顶有一两根不服帖的发丝迎风颤摇。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呆，有些元气感。 　　周思思粉唇轻弯，肺腑间飘萦着缕缕的暖意。 　　记起多年前的夏夜，一帮小朋友在医院家属区空地学骑单车。 　　卢析年纪最小，学得倒最快。 　　周思思和其他小伙伴尚处于摇摇晃晃、不敢抬脚离地的阶段，卢析已能挺着小胸脯骄傲地在他们周围绕来绕去。 　　四岁多的小正太嘲笑起她来很是嚣张。 　　尝试骑车失败，周思思“啪叽”摔倒，眼泪痛得打转。 　　出乎她意料地，他砰地丢下小单车跑过来问她痛不痛，要帮她呼呼膝盖…… 　　“小心。” 　　伴随着少年的急言，快速前行的车子碾过什么障碍，震荡了一下。 　　周思思上身往前，额头轻撞在卢析的背上，手条件反射地触握他的腰。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手掌能感受到温热的、瘦韧的、蕴含力量的肌理。 　　周思思呼吸微滞，急忙缩回手。 　　“可以抓着我，咳……”卢析匆忙地改口，“抓着我的衣角也行。” 　　深重夜色掩盖模糊了他泛绯的耳廓。 　　大概仅有缄默的石板路面知晓，年轻的英俊少年分明早已看见了突兀的厚木块。 　　仍不避不让地冲轧上去。 第22章 　　腰间的触感挥之不去。 　　卢析这晚洗澡的时间尤其久。 　　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懒得用吹风机，到阳台换一条新的干毛巾回房间。 　　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 　　卢析将毛巾随意盖在发顶，抓起手机，戳开新消息不停弹的“缘分天空午夜聊天室”。 　　三中黄宗泽：兄弟们吃鸡吗！ 　　三中黄宗泽：@戏法 @熊猫 　　熊猫：哪个区？ 　　三中黄宗泽：微信！阿析快来@戏法 　　熊猫：我们三？ 　　三中黄宗泽：小黄人老实.jpg 　　三中黄宗泽：加小莎，四个，正好 　　熊猫：带妹啊你 　　三中黄宗泽：嘿嘿 　　三中黄宗泽：@戏法快来！就差你了！ 　　卢析按了按额角，把不忍直视的群名改成“卢析和俩傻逼” 　　三中黄宗泽：？？ 　　三中黄宗泽：为什么改掉群名？ 　　熊猫：你们登上没？ 　　“上线。”卢析丢了俩字，打开刺激战场app。 　　进入游戏大厅，同意黄舟的组队发来的邀请。 　　蝴蝶纷飞的背景前，黄舟的游戏角色和顶着“一只丢失的兔子”昵称的女性角色，穿的是用人民币买的情侣套装。 　　“小哥哥们好~”队伍里唯一的女生“一只丢失的兔子”用语音打招呼。 　　潘德开麦回道：“嗯嗯，兔子好。” 　　卢析发稍一滴水珠划过睫羽，落在屏幕上。 　　长指随意一抹，上身后仰，窝在电脑椅里，右脚搭在抻直的左腿上，不大耐烦地等待游戏开始。 　　“戏法小哥哥？”小莎通过网络传出的声线娇娇嗲嗲，“为什么不说话呐？” 　　卢析一个字都不想回复。 　　“可能没开喇叭，别管他。”黄舟说，“小莎准备，我们开了哈。” 　　沙漠地图，没有什么植物，除去楼房、矮屋，遮蔽处非常少。 　　卢析不喜欢扎堆抢物资，一落伞就开车单独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卢析感觉这个什么“小莎”老跟在他附近。 　　小莎的技术客观来说能达到兼任铂金段位的平均线。 　　一会儿在他面前丢个m416，一会儿丢个急救包，一会儿丢个枪托……卢析通通不捡，把她当空气。 　　要第二次缩毒圈了，卢析往黄舟的方向跑，企图将小莎甩过去。 　　跑到一小半，有子弹飞过来，卢析操纵着人物跳躲，藏身掩体后，火速探头朝敌人方向开镜。 　　AWM瞄准了敌人，他特意停顿了片刻。 　　不出所料，没有良好敏捷性的小莎，当头挨了敌人一枪，顿时倒地。 　　嗯，这是个荣耀皇冠局。 　　卢析眉峰一挑，预判准木仓弹路径，开火射出一发马格南子弹。 　　□□收掉大半的射击声，随即屏幕跳出提示：你用AWM击中头部击倒了三寸石化鱼 　　再补一木仓，将对方淘汰。 　　“小哥哥~救救我~”躺在沙土上的小莎软绵绵地喊。 　　卢析整理整理装备，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去。 　　“小哥哥……”小莎带了点哭腔。 　　离得相当远的黄舟焦急：“小莎你怎么倒了？” 　　“阿析你在她附近？快扶一下她！” 　　卢析右手按下麦克风语音键，左手自如地操控飙车，“没空。” 　　“靠，小莎，等着！”黄舟喊，“我去救你！” 　　“嘤嘤嘤——”救治时限已过，小莎凉透了。 　　黄舟心疼妹子小莎，却对见死不救的兄弟卢析敢怒不敢言。 　　怒也怒不过几秒。黄舟没辙地叹息，卢析这人就这德性，不会怜香惜玉。 　　三个男生一路闯进决赛圈，刺激火拼。 　　以卢析利落地连收最后两个人头终结这局游戏。 　　没等庆功的烤鸡和礼花出现，卢析丢下句“不玩了”；没等黄舟挽留，他干脆地退出游戏。 　　没意思。 　　还不如背周思思布置的单词——操，好一阵儿没见她布置任务了。 　　她是不是忘记要给他补课了？ 　　或者是不准备给他补课了？ 　　…… 　　军训结束了，高一年级步入常规教学阶段。 　　不需要上晚自习的走读生卢析，接连三天在教室待着，让潘德实在疑惑。 　　“你为什么留在这儿？” 　　其他留在教室的同学全在埋头学习，衬得他无所事事的同桌——卢析少爷格外与众不同。 　　神奇的缘分让潘德和卢析进入高中，仍得以分到一个班级。 　　“自习啊。”卢析答得理直气壮。 　　潘德扶了下眼镜，“写了几道作业？桌面的书翻开过没？” 　　“我在用意念学习。”卢析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是你不懂。” 　　潘德：“……牛逼。” 　　潘德瘫着扑克脸，“不是，这会儿你怎么还把手机拿出来了？” 　　“学累了放松一下。”卢析拇指摁开指纹解锁。 　　潘德：“……”说得跟真的学过似的。 　　风扇吱呀吱呀在顶上旋转，卢析喝了口柠檬茶，长指来回翻动桌面app的页面。 　　明显地在打发时间。 　　神态和行为光明正大到猖狂。 　　“收敛点，小心挨班主任缴去手机。”潘德劝告。 　　卢析随手点开数独游戏，“无所谓，缴了这部，我还有一部。” 　　中考过后，原班主任老庄归回了扣留几个月的卢析的手机。 　　“……差点忘了，今天教师节，晚自习应该不会有老师来。” 　　潘德心痒痒地凑向同桌，“这有什么玩头？开把农药呗？” 　　卢析抬手推开他的狗头，“写你的作业去。” 　　“你不也没写？”潘德想当然地以为。 　　卢析下巴朝桌面角落叠着的、压在最上的几本练习册一点，“写完了。” 　　“待会儿借我抄抄。”说完，潘德呆了呆，他什么时候沦落到抄阿析的作业了？不对，阿析什么时候变得不那么学渣了？ 　　“自己拿。”卢析漫不经心地说，“作业自己写比较好。” 　　潘德：“……日。这样的话从你口中出来，真他爸的违和。” 　　卢析扯了下嘴角，不理他。 　　意兴阑珊地玩了一会儿数独，点开微信。 　　置在最顶端的某个联系人，最近一条消息，是两个月前的。 　　下排第二个图标老有红数字。 　　卢析长指点了下。 　　一只丢失的[兔子] 　　备注信息：我是小莎[脸红]我们一起打过游戏[脸红]小哥哥扩个列嘛[脸红] 　　怎么又是这个女的？ 　　微信为什么不跟QQ一样出个拒绝选项？ 　　烦躁地截下屏幕，卢析纠结了零点几秒，发给迷恋“小莎”的黄舟——他没有能在重点班，在隔壁的隔壁的（4）班。 　　冒着兄弟情谊可能会产生龃龉的风险。 　　卢析关掉微信聊天框，戳开朋友圈。 　　百无聊赖地胡乱翻翻大家有什么值得发动态的事。 　　划拉到早前踢球结识的一位高三男生发的： 　　忙里偷闲偷跑出教室来综合楼广场看晚会。 　　[配图][配图][配图] 　　卢析跳过前两张的鞋照和半脸照，打开第三张配图。 　　花梨三中教师节文艺晚会节目单。 　　第一个环节校长致辞 　　…… 　　第五个节目校园宣传大使周思思、袁旭朝 朗诵《春蚕颂》 　　啧。 　　卢析锁上手机，揣进兜里。 　　“干嘛去你？阿析？抛下我了？” 　　卢析走向教室后门，将潘德压着音量的急问丢在身后。 　　*** 　　七点四十三分。 　　综合楼的一间学生会小活动室。 　　“大功告成。”戚敏卉合上便携小化妆箱。 　　易婷掰过周思思的身子，迎面这么一瞧，“天，哪里来的仙女？” 　　“夸张。”周思思笑了笑，水润清眸侧转，“谢谢敏卉。” 　　戚敏卉转动着手腕，“不用谢不用谢，帮美女化妆是我的荣幸。” 　　不熟的人很难想象，外貌飒酷、行事爽朗直率、有时像男生的戚敏卉，有一手高超的化妆技术。 　　“中途龚瑶进来了一下下，瞪了你一眼，思思。”易婷说。 　　周思思：“她有节目么？” 　　“没，她没有资格。”易婷坐在长桌上，“思思诶，你的关注点不应该是她为什么瞪你吗？” 　　周思思蝶翅般的长睫轻缓一扇，“我不太在乎。” 　　“龚瑶肯定是嫉妒你。”易婷哼道。 　　戚敏卉：“思思豁达，不理会那些神神经经的人。下次我帮思思瞪回去。” 　　“不用的。”周思思温声，“我该去候场了，你们不回教室上自习吗？” 　　易婷：“上什么自习？我怎么能错过思思的节目？” 　　戚敏卉：“少上一两三节自习没什么。” 　　“好了吗？”袁旭朝来到门口看见装扮后的搭档，眸中闪过一丝惊艳，语气转变得更为和煦，“思思，准备好了吗？” 　　周思思：“嗯。我过去了。”后一句对两个朋友说。 　　今晚的晚会面向的是三中教师，表演节目的主要也是教师。 　　周思思和袁旭朝的节目算是特别的存在。 　　“三尺讲台，铺设了多少坦途；一支教鞭，成就了多少梁柱。”主持人说，“老师，您是红烛，照亮知识的殿堂；您是春蚕，编织春天的希望。” 　　“请欣赏校园宣传大使周思思、袁旭朝表演的诗朗诵《春蚕颂》！” 　　舞台的灯光消暗。 　　“仿佛跃动的音符 　　静默的黑板 　　宛若你宽广的胸怀（注）” 　　温柔的女声徐徐如水流淌而来。 　　重新亮起的舞台中间，亭亭立着一位穿浅蓝底铺粉花改良旗袍的女生。 　　观众席后排角落。 　　坐姿疏懒的卢析抬眼，一怔。 　　指腹不自知地压到手机锁屏键，他不眨眼地望着台上的……周思思。 　　真奇怪。 　　在这并不安静的环境里，卢析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快过一下的跳动声。 　　直至另一个朗诵者出现。 　　卢析抓了抓后脑的短发，望向只有一痕钩月的夜空。 　　口袋里的手机急促地振动，打断他的短暂出神。 　　是黄舟的来电。卢析掐断，回了条短信：什么事？ 　　然后黄舟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发来，用的是QQ，期间弹了两次抖动手机屏幕的特效表情。 　　黄舟：？？ 　　黄舟：这是小莎？ 　　黄舟：我不信 　　黄舟：[戳一戳] 　　黄舟：兄弟 　　黄舟：兄弟你加她，看看是不是真的小莎 　　黄舟：[戳一戳] 　　“再戳拉黑。”卢析没好气地回，“知道了。” 　　“……您辛苦了！老师！ 　　把岁月无私奉献的人们！ 　　我们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台上的诗歌朗诵落幕。台下掌声雷动。 　　卢析对后面的节目不感兴趣，打边上离开观众席。 　　去哪儿？ 　　不知道。 　　然而这双腿好像有它们自己的想法，把他带到从舞台回高三教室楼的必经路口。 　　卢析站在矗立的灯杆旁。 　　路边草地的虫鸣敌不过舞台那侧的音乐声。 　　来路尽头灯火斑驳，他舌头抵了下侧牙槽，凝睇一同走来的一男一女。 　　在女生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什么，露出嫣然浅笑时，卢析沉声叫出她的名字：“周思思——” 　　作者：注：摘自管建华的《教师礼赞》. 第23章 　　易婷在诗朗诵节目的尾声收到同桌发来的暗号，说咆哮兽年级主任要去教室巡查。 　　她匆忙和戚敏卉赶回去，发短信告知了周思思。 　　周思思一个人走出后台，碰上同路要回教室的袁旭朝。 　　两人都是高三生，最近又合作参与了一些活动，有不少话题能聊。 　　“刚刚我们的节目，还好是你第一个上台。”袁旭朝说。 　　周思思：“嗯？” 　　“主持人报完幕，灯暗下来，我忽然很紧张，”袁旭朝半开玩笑地自揭短处，“要是我先上去，很可能会忘词。这样得多丢脸啊。” 　　周思思：“我也有点紧张。” 　　“完全看不出来，你表现得非常出色。”袁旭朝说，“多亏有你，带得我不至于紧张到卡顿。” 　　“没有的，你演出得不错。”周思思想了想，“在公众场合讲话会紧张挺正常的，我以前也会，紧张到没勇气开口。” 　　袁旭朝俊朗的脸上适时露出惊讶，“你也会这样？后来你怎么克服的呢？” 　　“首先要对演讲或朗诵的内容充分熟悉，多花点时间准备；其次有机会的话，尽量逼自己去外面有人的地方开口，可以是背诵，可以是念稿……”周思思不藏私地分享自己的经验。 　　一度畏惧在许多人面前讲演发言的周思思，知道这种弱点有多困扰，对说了这么些话的袁旭朝产生了同理心。 　　——不得不说袁旭朝很会不着痕迹地投合周思思。 　　“我会去尝试的。太谢谢了。”袁旭朝暗自欣喜于周思思对他的越发软和友善的态度，“我可以叫你……”思思吗？ 　　“周思思——” 　　袁旭朝的问话被骤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他看向声源处，脸上覆了小片阴影的英俊男生似乎冷瞥了自己一眼。 　　这男生的名字他知道，卢析。 　　严谨来说，全校估计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此刻卢析深眉微皱，棕栗眼睛紧锁周思思，眸光晦涩氤氲。 　　半大少年背光的缘故，周思思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神色，直问：“怎么不在教室自习？” 　　“……” 　　卢析一步步地走向周思思，漂亮到有些锋利的面孔半明半昧。 　　“明早，给我带早饭么？” 　　“嗯？”周思思愣了下，“可以的。” 　　袁旭朝面色一僵，“……我先回教室。”重新找回和煦的语气对周思思，“再见。” 　　“嗯。”周思思应。 　　卢析：“星期天去我家吗？” 　　周思思自然而然地理解为补课，“你不是不喜欢补课吗？” 　　“……”卢析偏头看没什么好看的草地，“还行。” 　　周思思温声：“要补什么科目？” 　　“随便，咳，英语、化学都行。”卢析违心地。 　　“好的。这周星期天上午起。”周思思感念着少年的好，总是想帮助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你现在回教室自习。” 　　卢析拇指勾在黑色的斜包带上，“哦。”走出几步，散漫地回头，“晚自习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的，谢谢你。”周思思温柔的笑颜似早春的粉桃。 　　这几天晚上，都是这位热心的邻居少年骑自行车载她回家。 　　“谢什么……”少年啧了声，咕哝走远。 　　*** 　　卢析单手枕在脑后，望着染上夜色的窗帘。 　　到现在还没理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向周思思提出补课。 　　难不成他…… 　　嗡嗡嗡嗡—— 　　朦胧浮现的念头像细线，倏然断开。卢析侧身捞起床头柜上催命般振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干嘛？” 　　“怎么样？‘她’是小莎吗？”黄舟火急火燎地问。 　　忘记这茬的卢析：“……没问。” 　　“靠！你咋这么磨蹭！马上问啊！马上……” 　　“现在问，挂了。” 　　卢析进入微信，通过“一只丢失的[兔子]”的添加好友申请。 　　“你谁？”卢析的还没发送出去，对面迅速弹来个小白兔问好的表情包。 　　嗤，卖什么萌。 　　一只丢失的[兔子]：终于加上呐[皱眉] 　　戏法：你谁？ 　　一只丢失的[兔子]：小哥哥好~ 　　一只丢失的[兔子]：我是小莎[脸红]前天一起吃过鸡呐[脸红] 　　一只丢失的[兔子]：你好厉害噢~ 　　戏法：加我干嘛？ 　　一只丢失的[兔子]：就 　　一只丢失的[兔子]：就扩个列嘛 　　一只丢失的[兔子]：有空可不可以带我打游戏嘛~ 　　戏法：找黄舟 　　一只丢失的[兔子]：可是我更喜欢你[脸红] 　　卢析闭了闭眼，满脸嫌弃，差点儿按下拉黑。 　　怕黄舟不够相信，为了锤更实更足，他忍着恶心地敲下：发条语音 　　一只丢失的[兔子]：啊？小哥哥要和我语音通话吗？ 　　戏法：发条语音消息 　　一只丢失的[兔子]：[脸红][脸红][脸红] 　　过了一会儿。 　　一只丢失的[兔子]：[34秒的语音消息] 　　卢析打开录屏功能，将和这个[兔子]的聊天记录从前录到后，戳开语音消息，连同对方齁腻的话一块儿录进去。 　　立即丢视频给黄舟，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一只丢失的[兔子]”拖进黑名单。 　　没急着睡，卢析闲懒地刷了会儿朋友圈，又转去QQ空间。 　　倒不是十分担心黄舟会因为这破事和他决裂。 　　这什么玩意儿？花梨三中表白墙？ 　　……好极了，绝逼是潘德下午借他手机玩的时候乱加的。 　　这熊猫骚得很，有事没事会上表白墙窥探有没有人向他隔空示爱。 　　一溜儿划拉下来。 　　十条动态里有六条出自花梨三中表白墙。 　　全部是不配文案仅有聊天框截图的形式。 　　卢析大致扫了眼，不明白这些同学怎么能这么无聊？ 　　大晚上在这伤春悲秋、情思泛滥？ 　　正打算删掉这个表白墙，手指不经意一划。 　　刷出新的动态。 　　花梨三中表白墙：[聊天框截图] 　　卢析5.1和5.2的眼睛瞥见截图里的头像分外眼熟。 　　一挑眉，他点开聊天截图的大图。 　　2号黄球衣头像：感动换不来感情 　　2号黄球衣头像：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 　　2号黄球衣头像：爱情这东西，没把握就别沾上了 　　2号黄球衣头像：太他妈的令人痛苦了 　　“……”卢析半眯了眼，表情和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神似。 　　没错，这独特的头像、这聊天气泡，只能是黄舟。 　　……黄舟这逼去哪儿抄来的这么多非主流伤感句子？ 　　吐槽归吐槽，卢析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同情黄舟。 　　但是黄舟不回他消息，他也不好凑上去惹对方膈应——得照顾黄舟的面子。毕竟他算是半只脚被卷进黄舟和[兔子]的感情纠纷。 　　操，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下一秒。 　　黄舟：[流泪][流泪][流泪] 　　黄舟：我对小莎不够好吗？不够好吗？ 　　黄舟：她怎么能践踏我的真心？ 　　黄舟：去他妈的爱情！ 　　“……” 　　“想开点儿，爸爸请你吃饭。”卢析发了个数额不小的红包过去。 　　悲伤的黄舟收下红包并回了一串大哭的表情包。 　　…… 　　盛夏的夜晚有风，鼓起深色窗帘，可驱不走屋内的燥热。 　　灯光如白水。 　　月见草的清淡香味在鼻端弥荡。 　　卢析隔着团袅袅的雾，看到床脚零散的衣物。 　　有一件是浅蓝底印粉色花的旗袍。 　　莫非香味是从这散发出来的？ 　　——不对。 　　卢析发觉自己跪在床褥里，手上的触感柔滑温软。是女生的细腰。 　　他在深深浅浅地撞…… 　　不知何来的雾好像慢慢淡去。 　　“嗯……” 　　柔得似烟雨的声音很熟悉。 　　“阿……阿析……” 　　女生葱白细指挽起颊发，回过头，卢析浑身一颤。 　　这张脸，赫然是周思思。 　　卢析霍地睁开眼，直视熹微晨光里的天花板的吊灯。 　　梦境退散，抬手一抹发烫的脸，他彻底醒来。 　　卢析翻身要起床，腿间隐约的不适，令动作停顿少顷。 　　……疯球了。 　　用力抓了把头发，卢析趿上拖鞋，从衣柜里拽出干净的裤子，走向浴室。 　　哗啦啦的温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 　　卢析仰起头，湿卷的额发凌乱，喉结在透着粉的薄皮肤下战栗。 　　操操操。 　　忘掉那个梦忘掉那个梦……忘掉忘掉…… 　　卢析皱眉，湿漉漉的手猛地在瓷砖壁面一拍，臂肘不慎扫过壁架。 　　瓶瓶罐罐乒呤哐啷砸在地面。 　　“儿子？你咋啦？”徐雪琳女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摔趴了？” 　　“吱声啊！可别是摔晕过去了吧？” 　　“……没有。”卢析抬手将湿发往后拢，烦躁地应。 　　徐雪琳在外头念叨：“你洗澡啊？” 　　“混小子，毛手毛脚的，大早上整出这么大噪音。” 　　“我上班去了。” 　　“早饭你自己解决。” 　　卢析一听到“早饭”，就想到过不久周思思要来补课顺便带早饭，进而脑袋里再次浮现……扰乱心扉的片段。 　　丫的。 　　垂眼扫过某处，他恼得又给了无辜的墙壁一掌。 第24章 　　星期天早上，周思思接到班主任的电话。 　　“思思，你家离学校近，八点过来过来帮老师批改试卷吧？” 　　“我……” 　　“任务有点多，上级的领导催得紧，正好你、戚敏卉和郭钦的家不远，过来一趟，啊？” 　　周思思只得同意，出发前仓促给卢析发了微信，说今天上午的补课取消。 　　直到改完两个班的数学试卷，周思思才收到对方的回复：哦。 　　夏天的暑气起得很早，办公室里有点塞闷潮热。 　　周思思揉了揉睛明穴，站起来稍作休息。 　　“累了吗？”巫兰同样看电脑屏幕看得眼花，在位置上扭了两下上半身。 　　周思思：“还好，不怎么累。” 　　“手腕和眼睛累。”郭钦说，“好热啊，老师。” 　　巫兰一拍脑袋，“怎么给忘了开空调？25℃可以吗？” 　　“嗯。”周思思没意见。 　　郭钦自告奋勇：“老师，我来开。” 　　“思思你去隔壁看看他们改得怎么样了。”巫兰吩咐。 　　奉命去另一间办公室的路上，周思思望向走廊外的茂盛绿色枝冠。 　　这棵是榕树的，这棵是芒果树的，小区里也有—— 　　周思思眸光一动，她好像忘记给卢析送早饭了。 　　……说了今早不去补课，应该约等于默认没有早饭了吧。他应该不会饿着吧。 　　想什么呢，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周思思略摇头笑了笑，为自己的这点儿莫名的内疚和牵挂。 　　“思思！”去洗手间回来的戚敏卉喊，“你搞定了多少份？” 　　周思思：“两个班。” 　　“够快的啊。”戚敏卉竖大拇指。 　　说话间，她们进了戚敏卉等三个学生改卷所在的办公室。 　　“你也来了”坐在门口进来第二张电脑桌的袁旭朝，面露惊喜，“你改的是哪题啊？” 　　周思思扫见他的屏幕，“18题。我们改的科目不同。” 　　改月考试卷的任务赶，由于采用匿名、无纸化阅卷的方式，其他老师也喊了学生当帮手。 　　袁旭朝：“你改的是哪个科目？” 　　周思思：“物理。” 　　“哦哦。理科的题目应当比我们的历史难改，辛苦你了。”袁旭朝的话说得讨巧。 　　周思思诚实：“不一定的。” 　　相同的题量下，文科的主观题有时候比理科的填空题要难改。 　　最后一桌的男生眼睛瞧着周思思，嘴上问袁旭朝：“这个女同学是哪个班的？” 　　“理科重点班的。”袁旭朝模糊地答。 　　“哎同学，你是1班的、2班的还是3班的？”男生眨了下左眼，直接问周思思。 　　周思思神色平静，“1班。” 　　袁旭朝心下对同班同学的插话不快，提起新的话题，“中午去吃烤肉吗思思？万达有家新开的韩国烤肉，非常不错——戚敏卉、刘华你们来一起吗？” 　　和袁旭朝一点儿不熟的戚敏卉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不去。”周思思抱歉地说，“我回家吃饭。” 　　“我也不去。”戚敏卉立即表示。 　　袁旭朝有些讪然，“好吧。” 　　后桌的男生，刘华歪着嘴笑，“美女给个面子去咯，你看袁旭朝多巴望你去。” 　　戚敏卉不会认为这个“美女”指的是自己。 　　周思思则干脆忽视那位陌生同学的不太正经的话，“巫老师让我来问你们的批卷进度。” 　　…… 　　回家吃过午饭，午休前周思思给卢析发去短信： 　　下午三点，我去给你补课，可以吗？ 　　等了许久，没有回复。 　　周思思迷迷糊糊将要陷进睡眠时，手机振动两下。 　　卢析：哦。 　　……这少年的脾气真是不怎么样。 　　周思思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攒起的睡意散去，她索性起床做老师布置的校园文化节主题手抄报。 　　两点五十七分，周思思微蹙眉站在卢析的家门口。 　　敲了几次门，迟迟没被打开。 　　周思思侧耳靠近卢析家的大门听了听。 　　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难道他还在午睡？ 　　垂下长睫，周思思翻开手机通讯录。 　　楼道下面模糊传来咚咚声响，越来越近，不知道是谁在楼道里往上跑。 　　周思思视线转向楼梯口。 　　不期而然，看到大步跑上来的卢析。 　　他两手撑着膝盖，上半身躬着，短发有些凌乱，鬓角有汗珠。 　　像是跑了好远的路程，又或是经历了剧烈的运动。 　　“我……回来了……”卢析抬起的脸上，唇角有淤青，腮边有红肿。 　　周思思心口一跳，注意到他白色T恤前襟有脏污，手臂上有寸许长的红血痕，“你去打架了？” 　　“……”卢析说不出话，有阵莫名其妙的心虚堵住了喉咙。 　　周思思静默地等待。 　　蝉鸣和热光从楼道窗口涌进来，空气逐渐凝固。 　　周思思抿了抿唇，转身要走。 　　手腕蓦地一紧。 　　“放开。”周思思敛下眼眸，扣着她腕部的是少年骨节明晰的手。 　　“……不补课了吗？”卢析问。 　　与固执的动作、炙热的指腹相反，语气里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不补。”周思思面无表情，“反正你也无心学习。” 　　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落在卢析耳中，却让他有些慌，“学，我有心学习。” 　　周思思对上卢析的目光，“有心去打架？” 　　“我……”卢析说，“我没有迟到，我三点前赶回来了。” 　　“放开手。” 　　“不放。” 　　“放开。” 　　“不……” 　　周思思用力去挣抽手腕。 　　她身体一向比较娇弱，力气远不如他。卢析见她细白的腕间挣出了红印，不舍得用力，松了手。 　　长腿一跨，卢析双手张开成大“一”字型，用身体堵住她回家的路。 　　“不能走，帮我补课。” 　　周思思：“……” 　　卢析：“我开一下门，你不能偷溜。” 　　周思思：“……” 　　卢析用右手摸出钥匙，怕周思思溜走，左手轻扣住她的手腕。 　　拇指和中指环成圈，圈住她的皓腕还留有空余。 　　好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如光隙闪现，卢析脑海里晃过这个念头。 　　门很快被拧开了。 　　周思思挣脱他手指的扣握，“不进去？” 　　“……哦。”卢析脸有点烫，进门换鞋。 　　卢析站在玄关，一副要等她一同进房间的架势。 　　“你不换衣服？”周思思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不处理伤口？” 　　“哦，这就去——”卢析走向房间，不忘回头，“你不能逃走！” 　　“……”周思思在客厅沙发坐下。 　　玻璃长方缸里，几条金鱼中最懒惰的一条，翕张的吻贴近池壁，鼓鼓的眼泡一动不动。 　　周思思觉得有趣，和它对视着对视着，唇角携了些笑意。 　　换完衣服出来的卢析瞧见这一幕，胆子壮了回来，“你能帮我抹药吗？”没经过大脑地。 　　周思思收起笑，过了一会儿，“嗯。” 　　得了这回应，卢析即刻回房间取出一小袋医药用品，放在周思思手边，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周思思解开塑料袋，仔细清点，里面有碘伏、药酒、绷带、棉签等。 　　“东西挺齐全。”周思思柳眉蹙起，“看来经常打架？” 　　卢析摸了摸耳廓，“没有，很少很少。我不爱打架。” 　　周思思偏脸，润秀的杏眼静静地睨他。 　　眸里仿若写满“不相信”。 　　卢析有些窘有些急，“今天动手是因为——” 　　上次黄舟发现小莎勾搭自己的兄弟，十分心痛、难过。颓废了两天，他仍有一丝丝不死心，打算趁周末把小莎约出来，当面问清楚。 　　星期天中午，南湖公园日头酷烈，彻底把黄舟的心晒死掉了。 　　他和小莎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林子里窜出个挑染紫头发戴耳钉的男生。 　　上来第一句就是骂他：“妈了巴子！敢泡我的女人！看我弄不死你！” 　　黄舟起先没反应过来，紫头发粗俗地国骂了几句，他才不可置信地搞明白：小莎是有男朋友的，他们谈了一年多。 　　小莎有男朋友，为什么当初要在游戏里主动加他，为什么经常和他双排，为什么经常向他发起[拥抱]动作？ 　　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属于他们的暧昧和甜蜜？ 　　“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黄舟按捺着怒火解释。 　　他看见小莎在紫头发看不见的角度拼命摇头眨眼，哀求他不要揭穿她的行为。 　　“我们也没有处对象。”黄舟到底是有一些心软，没有说出这个女生曾经对他的百般撒娇撩逗。 　　紫头发根本不讲道理，指着黄舟一顿污言秽语地骂。 　　本来黄舟自认为有点理亏，强自能忍，结果对方越骂越过分，用词不堪入耳，还带上他的父母和祖宗。 　　“说够了吗？”黄舟拂开紫头发指着自己鼻子的手。 　　紫头发更加来劲儿，凶狠地放话说，他是某职高的老大，要找小弟来打黄舟，“妈了个巴子！不打一架你都不晓得老子是谁！” 　　“以多欺少算什么东西？”黄舟的面子不允许他退缩，强撑着虚张声势。 　　紫头发是个冲动的自大的，“你有兄弟就喊来！今天老子必定让你这王八犊子爬着给我道歉！” 　　为了不挨打不输阵，黄舟心急火燎地在手机上，向关系最铁朋友最多的卢析求助。 　　卢析二话不说，喊上几个平时一块儿踢球的正好有空的朋友前去“支援”。 　　紫头发那边一共六个男生。卢析这头加上黄舟一共四个人，人数上处于劣势。 　　“现在爬着道歉还来得及。”紫头发用小拇指挖着耳洞，流里流气地讥讽，“道不道歉？” 　　一干小弟们配合地发出嘲笑声：“道歉不？”“哈哈哈……”“爬地上！” 　　“嘘——”卢析食指抵在红润的唇上，“吵得我头疼。不是说打架么？” 　　“打输的一方向对方道歉。刚才这紫毛怎么说来着——”卢析棕栗的眼懒洋洋瞥向黄舟。 　　“紫，他说，”黄舟不太有底气地，“要‘爬着’道歉。”虽然阿析拳头硬，但对方人多啊，还个个都是整日干架的混子…… 　　“嗯。”卢析头微偏，舌尖抵了下腮帮，“输的人就这么道歉。” 　　午间的公园里没什么行人。 　　路面上洒满盛夏呛眼的灼耀。 　　白色T恤的少年比夏日更无畏嚣张。 第25章 　　卢析转动着手腕，“打完这一架，恩怨勾销，双方都不能再找对方麻烦，能做到么？” 　　“呵呵，有什么做不到的？”紫头发应声。 　　“来吧。”卢析轻抬下巴。 　　紫头发做了个手势，五个小弟跟着他冲上去招呼。 　　混战了十三分钟。 　　除去瑟缩在树荫下的小莎，双方的成员身上皆挂了彩。 　　看起来两边势均力敌，或者说紫头发这边稍胜一筹。 　　卢析擒住紫头发的右手，挡着他的左手。紫头发扣着卢析的脖颈。 　　“松手！”谁也没想到，是紫头发撑不住，率先告饶。 　　卢析似笑非笑地，“认输了？” 　　“别说出来。”紫头发摆出满脸狠戾，压着嗓音。 　　卢析嗤了声，眉峰一挑，“认输么？”指间冷利的金属片贴近紫头发的手臂。 　　“呵呵……”紫头发从齿缝间挤出，“我认输。” 　　没有办法，他藏在手指间的小刀竟然被卢析发现了，还被他夺去了。 　　江湖上的规矩，说了是赤手空拳的打架，谁用武器或暗器，谁就低人一头谁就是孬种谁就不配混道上。 　　紫头发不想在小弟们跟前失了大面子。 　　紫头发宁愿爬着道歉，反正不止他一个人爬，小弟们也得跟着。 　　“兄弟们，道歉。” 　　紫头发顶着张肿了一半的脸，屈辱地蹲下来，双手去贴晒得滚热的地面。 　　一只穿着白色板鞋的脚从斜跨来，在地上，挡住他的手。 　　紫头发手握成拳，咬牙抬头，以为这位对方头子要增加什么嘲辱他的法子。 　　“这姿势怪丑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起来站好。” 　　紫头发：“我……” 　　“你和那什么小莎真是女朋友？”卢析眼尾扫了眼不远处的长卷发女生，“你不知道她的德性？” 　　紫头发：“你什么意思？” 　　“这兄弟，”卢析拍了拍黄舟的肩，“是被那什么小莎撩了，以为她单身，嗤，傻狗。” 　　“靠，说谁傻？”黄舟下意识回嘴。 　　卢析扯了下嘴角，“没说你。” 　　“……”紫头发不灵光的大脑转动了几下。 　　这人说他傻？他哪里……妈了个巴子！吴莎这女表子敢绿他？！ 　　紫头发怒气冲冲地要去找小莎算帐，向黄舟的道歉都真诚了几分。 　　人散了，憋闷难受的黄舟想消愁宣泄，要请卢析喝酒。 　　卢析看了眼时间，脸色一变，“你自己去！我该回去补课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到几十米外。 　　是以有了现在卢析和周思思同坐在沙发上的这一场景。 　　卢析三言两语大概地解释了动手打架的起因和结果，省去了小莎勾撩他这段，以及他在打架前后讲的话等。 　　他怕周思思觉得他幼稚。 　　“……痛吗？”周思思认为这次的事情，卢析没有什么大错，顶多是冲动了些。 　　卢析见她态度软化，心下窃喜，星目挤出点可怜的湿漉漉，“有点痛。”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周思思取出袋子里的碘伏。 　　卢析做出听话状，“嗯，不打架。”在心里悄悄补了句：前提是别人不来挑衅、搞事情。 　　“脸转过来。”周思思说。 　　卢析乖乖地面向周思思，一手撑着沙发。 　　少年皮肤偏白，脸上的伤乍一看明显，实际不算严重。 　　取了棉签蘸碘伏，周思思细致地给伤口消毒。 　　心绪些微游离，周思思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刚看到卢析的伤时，会感到生气。 　　她只需要对他好、报答他就行了吧，不应该去插手他个人的事情。 　　……大约是最近和他接触比较多，所以会忍不住产生担心。 　　周思思给自己找到因由。 　　怎么说他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弟弟。 　　嘴角这道伤有淤青和血印，应该很痛吧。周思思凝神小心地处理。 　　即便是坐着，周思思也矮许多，卢析迁就地低头。 　　暖淡的气息轻扑在卢析精致的下巴，痒在他胸膛里。 　　她黑漆的发丝间有渺清的香气，像是拨开乌云，经雨水滋润的桃花香味。 　　角落的立式空调有规律地输送凉气。 　　卢析仍感到有些热。从心底里涌出来的燥渴。 　　撑在沙发上的手握成拳，他的目光盯着周思思绯粉的嘴唇，如一点一点降临的夜幕般变沉。 　　“脸往右边偏。”周思思全部注意力在卢析颊侧的伤上。 　　卢析身体几不可见地一颤，理智回笼，闷声照做。 　　“用云南白药喷雾还是消肿止痛酊？”周思思问。 　　卢析：“喷雾。”他不喜欢消肿止痛酊的味儿，闻起来像脚气混着过期的金纺。 　　周思思弄完他脸上的伤，往旁边退了点位置，“好了，手上的你自己弄吧。” 　　“不要！咳，背上应该有伤。”卢析说，“我够不到。” 　　周思思略一抿唇，又有点气他不爱惜自己，搞出这么多伤，“转过去，衣服掀起来。” 　　“哦。”卢析迅速用长指撩起衣服下摆，一不小心蹭到伤口，“嘶——” 　　“不要急。”周思思添了些无奈。 　　记得上一世她也帮卢析擦过药。 　　比现在的时间要晚。那时他高二，她处于大一大二过渡间的暑假。 　　某天周思思在楼道里撞见手上有伤的卢析，本着幼时玩伴和邻居的情分，关心了几句。 　　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摔了一跤。” 　　那时他们的交集其实不如这一世多。 　　察觉到他手臂的动作不自然，想到徐阿姨和卢叔叔出差在外，周思思在一瞬间生出同情：“我和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卢析似乎愣了一下，“哦。” 　　出小区，网上叫车。 　　进到医院，挂号，面诊，拍片……周思思以他是伤员为理由，让他坐着，替他跑了不少流程。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卢析的右手有几处擦伤划伤，及前臂关节骨折。 　　“这段时间你怎么办？”回去的路上，周思思问，“要不你来我家吃饭吧？” 　　卢析看着固定在胳膊上的夹板，“不用。” 　　这天傍晚，周思思带上保温饭盒去敲他家的门。 　　遵循医生的嘱咐，她要先给他的伤口上药。 　　“我自己来。”卢析一下拉出半米远的距离。 　　结果左手不够灵便，将右手刚凝了血痂的伤口出戳裂。 　　鲜红的血小汩小汩渗出。 　　周思思看着都觉得疼，再次提出要帮他涂药。 　　只涂了这一次，饭也只送了这一次。 　　第二天周思思再去敲门，卢析不在家了，门口留下张纸条说他去了外婆家。 　　那时的卢析不喜欢麻烦别人，性子有点犟；而现在，他会因为疼痛而倒吸气，会主动拜托她帮忙处理伤口…… 　　周思思纤长的眼睫扇了扇，可能是由于他现在年纪还小？ 　　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来电铃音。 　　周思思放下药剂喷瓶，弯身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陈翠的来电，“妈妈。” 　　对面讲话的却不是陈翠，是个陌生的老人的声音。 　　老人讲的是花梨市众多方言中的一种小众语言。叽里呱啦了一通，周思思只听明白了两个词“你的”和“妈妈”。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您能说普通话吗？”周思思秀致的眉微蹙。 　　旁边的卢析投来无声的疑问。 　　老人急了似的，提高音量再次呱啦。 　　“你试试能不能听懂。”周思思低声对卢析说，将听筒模式切换成免提。 　　卢析努力听了几句，抓着后脑勺，“听不懂。” 　　语言存在障碍，周思思束手无策，又不敢挂掉这通由陈翠的手机拨来的电话。 　　“喂！你妈妈，车撞，倒地。” 　　老人换成口音重的不标准的普通话，讲得不连贯。 　　“在医院，花梨人民医院。” 　　脑袋里轰地一声，周思思踉跄着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我马上过去。” 　　提示音嘟嘟嘟。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我和你去。”卢析跟着站起来。 　　周思思摇摇头，“你有伤，在家好好休息。”有些抖的手拎起背包，匆匆往外走。 　　卢析不放心，温热的手扣握她细腕，“我送你到小区门口，送你上车。”难得地，在她面前显露出些许强硬。 第26章 　　付了钱，一下车，周思思直奔进人民医院。 　　陈翠被车撞了……陈翠被车撞了…… 　　一路上，周思思脑袋里反复着这句话，后背和额间冒出一层冷汗。 　　她怎么会出车祸呢？ 　　她没有再赌博怎么会出车祸呢？ 　　上一世她因为车祸离了世…… 　　周思思眼眶发红，根本没法停止糟乱如麻的联想。 　　跑到外科大楼和门诊大楼的空地之间，周思思抿着唇给陈翠的手机拨去电话。 　　语音提示说对方已关机。 　　“你好，我是‘陈翠’的女儿，能帮我查一下今天到院的‘陈翠’在哪吗？就今天下午刚到院，她在哪？”周思思跑进导诊台，急声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冷淡地抬手比了个方向，“去急诊室导诊台问。” 　　“谢谢！”周思思忙不迭地转身赶去。 　　到了急诊科楼层的导诊台，周思思再次询问工作人员。 　　“陈翠？”工作人员抬了抬眼，“你的身份证号码和她的。” 　　周思思依次报出来。 　　工作人员敲了一会儿键盘，“陈翠，15：36挂了急诊科，16：02挂了创运骨科。” 　　鞠躬道过谢，周思思查看科室分布图，扶着背包小跑向创伤运动骨科。 　　外科大楼一层排队等电梯的人很多，周思思等不及，选择了徒步上楼。路过许多病患者、家属和医护人员，气喘吁吁的周思思终于抵达外科大楼第七层。 　　“你好……请问一下……” 　　“思思？思思——” 　　循着声音，周思思转头，看见坐在走廊上的陈翠。 　　“你怎么来了？” 　　“你身体有没有事？” 　　母女二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我没什么事。”陈翠拉着女儿坐下，“电瓶车的速度不快——是不是车主阿叔给你打了电话？” 　　周思思垂着眼，眨去眼里的水雾，“嗯。” 　　“他估计是看我晕过去了……”说到这里，陈翠有点不好意思。 　　电瓶车撞上来的一瞬间，她脑袋里回现上次做的那场逼真的、关于车祸的梦境画面，然后自己被自己吓晕倒过去。 　　“等我到医院醒来，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陈翠说，“我看阿叔有事在身，就让他走了。” 　　“让我闺女担心了。” 　　周思思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检查？” 　　“阿叔帮挂号，让我去做了一系列检查，出来的都没什么事。” 　　“现在等最后一个CT，肯定也没事。别担心。就右膝盖和右手指有点擦伤。”陈翠指了下膝盖，又摊开手掌。 　　停了几秒，陈翠说：“我今天也没有去打麻将，是和同事调班，提前回家休息。” 　　周思思点点头，默默松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她清楚地意识到：陈翠——她的妈妈真的做出了改变。以及，她真的庆幸陈翠没有出事。 　　…… 　　拿到最后一项检查的结果，确认陈翠的身体没有问题，周思思和她回了家。 　　晚饭是周思思做的。 　　吃了几口，她收到卢析的短信：还好吗？ 　　“我妈妈没什么大碍。”周思思回，想了想补了句，“今晚八点补课吧？” 　　今天的补课从上午推到下午，下午又推掉，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个人原因，就这么耽误掉一节。 　　对面回回复得很快：好，等你。 　　七点五十五，周思思同陈翠提了一嘴，去帮卢析补课。 　　从自家出来站到他家跟前，她的手指敲了一下门，大门立即被主人打开。 　　“吃晚饭了吗？”目测徐阿姨没回来，周思思边换鞋边问。 　　卢析走向房间，“吃了。”吃的是外卖。 　　书桌上放着高一上册英语课本和练习册。 　　周思思眸光微动，这倒有点罕见，卢析竟然自觉准备好相应的资料？ 　　也是，他都主动提出了补课。想必是变得重视学习了。 　　从头翻阅了一遍卢析的课本，周思思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轻叹一口气。 　　他的课本内页和从前没有多大差别，笔记少得可怜，多的是信手涂鸦。 　　“你怎么有空画这些？”周思思实在忍不住。 　　卢析“啊”了声，“哦，画这些用不了多少时间。” 　　周思思：“用这时间做笔记不好吗？” 　　卢析：“上课听懂了，做什么笔记？” 　　感觉这样在周思思面前讲话不好，会影响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卢析摸摸鼻梁，补救了句：“《学习与测评》上有差不多的重点，喏，就这本。” 　　“书上有是书上有，自己动手写一遍更能加深印象。”周思思温声。 　　卢析眉眼间有些懒散，“哦。” 　　周思思问：“unit1里有哪些不够明白的地方？” 　　这……第一单元有什么内容来着？卢析抓着短发，思考了几秒。 　　“没事。”周思思说，“我们来从头看unit1的语法和词汇。” 　　周思思耐心地逐词逐句分析梳理，遇到重点难点会讲得更为详细。像以往一样，不时地提出问题引导他回答。 　　经过这么多节的补课，周思思探知到这样的学习节奏比较适合卢析。 　　“……最后一点，should have done，表示‘过去本来应该做某事而实际上没有做’，含有责备的意味。” 　　“如果要表示‘过去本来不应该做某事而实际上做了’呢？” 　　周思思清润的眼鼓励性地睇向“学生”。 　　半歪在椅子上的卢析：“shouldn\'t have done。” 　　“非常好。”周思思笑了笑，“以上是需要掌握的内容。要记牢。” 　　“给你十分钟默记，然后进行听写。” 　　卢析接过写满词汇和句子的本子，半逼着自己去看去记。 　　夜晚八点多的风散去许多暑热，小区里的夜虫悉悉索索的叫声穿进房间。 　　周思思等着等着，眼皮有点沉。 　　昨晚睡得不好，今天中午又没睡，再加下午因为陈翠的车祸乌龙，情绪大起大落，周思思的身体堪称倦累。 　　周思思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我眯一会儿，时间到了喊我。” 　　卢析接得飞快：“好，要去我床上……” 　　“不用，在书桌这里。”说着，周思思小臂搭在桌面，偏头伏下去。 　　微红了脸的卢析：“哦。”将书本和文具拨到一边，给本来就宽绰的书桌腾出更多空位。 　　满满两面的词汇，卢析看了四分之三，不知道真正看进去的有没有到一半。 　　再一次，他漂亮的棕栗眼眸往左边瞄去。 　　周思思细密长睫安静地垂覆，秀挺的鼻尖和白皙的脸颊带一点点粉红，让他很想上去咬一口，或者亲一下。 　　于是他这么做了。 　　卢析小心翼翼地凑近周思思，缓慢地靠近，嘴唇印上她的脸颊。 　　夜虫鸣声顷刻间消失。 　　呼吸不自觉屏住。 　　…… 　　——“I shouldn\'t have kissed her.” 　　——“心跳得好快，像要跳破胸膛” 　　——“操。这是怎么回事？” 　　这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卢析，做了他曾经吐槽的“无聊”行为，将满腹少年心事倾诉给列表里的“花梨三中表白墙”。 第27章 　　正如卢析眼熟黄舟的QQ头像，黄舟同样对卢析的头像不陌生。 　　“阿析，你亲了哪个女生啊？”周一升旗仪式结束，队伍一散，黄舟跑过来揽住卢析。 　　一把拨开黄舟的手，卢析皱起眉：“不知道你说什么。” 　　这傻逼突然这么一嗓子，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听到。卢析心里有些发虚。好在高一年级和高三年级的方阵隔得远。 　　“表白墙啊，凌晨两点多的，不是你发的吗？”黄舟说，“一看那头像，梅西射门，是你的啊！” 　　卢析面上先是露出“迷茫”，接着是恰到好处的被胡乱盖章的“嫌弃”，“这图网上找的，又不是我的专用头像，多的是人用。” 　　不得不说，卢析同学的演技实在不错。 　　本来很笃定的黄舟，产生了动摇，“真的不是你？” 　　卢析“不耐烦”地啧了声，一副不想理他的白痴问题的神情。 　　“靠。撞头像太操蛋了。搞得我以为阿析你喜……” 　　“烦不烦，聊点儿有意思的行吗？” 　　黄舟最后以一句“不过寻思下来，确实不可能是你，你那么讨厌英语，关键是英语又那么烂，怎么可能会发英文句子”结束这个话题。 　　“……滚。”卢析踢了他一脚。 　　这傻逼嘴这么欠，看来是昨天打架喝酒消了愁，走出了前阵子糊涂乌糟的感情纠葛。 　　晨间橘红的太阳，爬出云床，为互怼互殴、走走停停的少年们洒下光和热。 　　*** 　　星期一大清早的教室，弥漫着一股各种速溶咖啡混合的味道。 　　“谁在吃加了腊肠的手抓饼？”易婷耸着灵敏的鼻子喊，“让不让我们安心学习了？” 　　“你是在学习吗？”易婷的同桌，班长冷着脸问。 　　易婷手上写字飞快，梗着脖子，“怎么不是？” 　　班长：“抄作业算学的哪门习？学别人的答案写在哪个位置吗？” 　　“抄的不是你的，你管得着吗？”易婷嘀咕，“死鱼脸，烦死了。” 　　班长用手指关节扣两下桌面的高三（1）班违纪登记本，“管不着？” 　　“……卧槽，又不止我一个人抄，你怎么不管其他同学？”易婷气死了，抱起作业就走。 　　班长：“上课不回来要记名。” 　　“傻逼死鱼脸，当个班长了不起啊？”易婷低声骂。 　　一路嘟囔到周思思的座位附近，易婷霸道地挤占郭钦的位置，“借个地，我补下作业。谢谢。” 　　“不借——喂！我自个儿都没写完。”郭钦抗议。 　　“你去坐我位置呗。”易婷瞧见他手上抓着两张物理试卷，“不得了啊，郭学霸居然也抄作业？” 　　郭钦偷觑了安静看书的周思思一眼，不大自在地解释：“周末我得上数学奥赛培训班，何况，这物理作业布置得太晚。” 　　昨天晚上七点多，物理老师往班级群抛出作业任务。一共二十道选择题，十道大题。不少同学没刷完就睡过去了，今早来到教室四处求助，希求在收作业前的最后几分钟填满卷子。 　　“思思，你的试……” 　　“借一下物理作业，周思思，给我看看。” 　　易婷刚开口要问，隔着两排的陆美荷回头喊。 　　“作业借到这儿来。”易婷吐槽，“没瞧见我要借吗？” 　　陆美荷哼了声，转向班里出了名温柔文静的周思思，“物理作业借我。” 　　“不好意思，有人借走了。”周思思说。 　　今早她进到教室没一会儿，戚敏卉来要了物理试卷。 　　陆美荷站起来问：“哪个借了周思思的物理卷子？” 　　“在我这儿！”戚敏卉抽空回了句，“有人预定了，排着队呢。” 　　“我去，还有没有人能借我抄物理作业？”陆美荷两手抱在胸前。 　　“抄物理作业？”物理老师刘筑扬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像是被命运无形的大手掐住脖子，无论是在交头接耳还是在自说自话的同学们，一个个埋头噤声。 　　“你们这样的态度配进（1）班的教室吗？” 　　刘筑扬清瘦个不高，脸颊两侧有些凹，颧骨还有点高，往讲台上一站，自带严肃冷厉气场。 　　“陆美荷，以及手里拿着别人试卷的，现在跟我去办公室。” 　　宛若墓地现场的气氛随着物理老师的离去，逐渐消缓。 　　易婷目送大批同学走向“刑场”，心有余悸地抖了抖肩膀，“幸好我没来得及借到试卷抄……” 　　“所以要自己做作业。”周思思总结。 　　“我大部分时候都做作业的，”易婷说，“要不是昨晚吃瓜太晚，今早绝对能赶在来学校前做好卷子。” 　　周思思随口一问：“吃什么瓜？” 　　“贴吧里有人说，小校草疑似谈恋爱了，”易婷脑回路一拐，“话说，思思你不是和小校草认识吗？他最近真有对象了？” 　　“我不清楚。”周思思说。 　　卢析有对象了吗？周思思稍微思索了一下，没见过任何他谈恋爱的痕迹，应该没有对象吧。 　　“诶，大家都在猜，凌晨发消息给表白墙的人是不是小校草。”易婷作势要摸出手机，“给你瞧瞧啊。” 　　周思思摇摇头，“你要交空这么多的卷子上去吗？抓紧时间做题吧。” 　　*** 　　数据表明，大部分在深夜发的朋友圈动态，第二天都会被本人后悔地删掉。 　　卢析虽然没有发朋友圈，但相当于间接发了空间动态。 　　比较惨的是他没有办法删除动态，除非联系“花梨三中表白墙”操作。 　　卢析歪坐在沙发上，试图以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和心情去回顾那张聊天框截图。 　　可惜英俊的脸不配合，在他的手指划到相应动态时，光速地漫起热意。 　　……好极了。 　　卢析怎么都下不去手戳开聊天框截图。 　　眼睫垂下，视线扫到底下的评论区。 　　87条评论回复。 　　这是不是多得有点儿反常？ 　　【666666】 　　【哇，刷了这么久表白墙，第一次碰到当事人曝kiss】 　　【这是爱情呀】 　　【亲亲，这边建议您服用稳心颗粒哦】 　　【这问题我会。朋友，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喜欢她。】 　　喜……喜欢？ 　　卢析空着的手掌立刻拍捂向额头，并不顶用，脑袋恍恍惚惚的。 　　手机似乎变得滚热，将他的手心烫出些微的麻楚，攀爬牵连到胸口。 　　轻咳了一声，卢析红着脸继续浏览评论。 　　【踹翻这盆隐形狗粮】 　　【傻啊你，这是动心了】 　　【这头像？？】 　　【这兄弟是我猜的那个人吗？？】 　　【lx？lx？lx？】 　　【头像和聊天气泡好他妈眼熟】 　　……疏忽了。 　　也不知道周思思或她的同学会不会发现。操。 　　卢析羞耻地闭眼，给了身下无辜的沙发一掌。 　　如果下次再发消息，一定要记得让那个表白墙截掉头像或者打码。 　　不对，没有下次了。 第28章 　　今天晚上是卢析第六次特意等周思思回家。 　　小巷坏过的壁灯修好了，和天上的星子一同放光。 　　清凉夜风灌进卢析的夏季短袖校服，车后座坐着他喜欢的姑娘。 　　一想到“喜欢”这个词，就像有手指轻轻拨他心上的弦，叮叮咚咚地奏出乐响。 　　周思思一手压着腿上的帆布背包，偏眸，注意到少年的背后，“你在校服上涂鸦？” 　　“啊？”卢析不明所以，“我校服上有什么？” 　　“有简笔的小表情，应该是水性笔画的。”周思思眨了眨眼。 　　两个卡通的可爱的笑脸，藏在校服白色的一指宽的横边上面。 　　卢析刹了车，长腿撑在地上，回头要看，“在哪儿？” 　　“白色横边上，你这样看不到的。”周思思说。 　　卢析歪头蹭了蹭耳廓，“不是我画的，不知道谁画的。” 　　“可能是喜欢你的女生画的。”周思思不知怎么的，想到前天易婷说的卢析疑似谈恋爱，带了点玩笑意味地说。 　　喜……喜欢……卢析脚下一个不稳，带得整个车身一晃，所幸没有摔倒，“胡，胡说。” 　　周思思弯唇笑了笑，觉察到小少年好像害羞了，没再继续说。 　　卢析却有话想说，“我……” 　　“嗯？”周思思等了好一会儿，“你什么？” 　　抓着车把的掌心沁出些汗，卢析张了张嘴，“……没什么，我要继续骑车了，你扶好。” 　　想说的那句话，他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她是否对自己有这方面的意思。 　　总觉得，她这么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学生，肯定不会给他想要的回应。 　　总觉得，现在没有到合适向她表明的时机。 　　再等等吧…… 　　冲动、恣意、任性的少年头一次品尝到犹豫退缩的滋味。 　　无声的叹息融散进装满秘密的夜色里。 　　…… 　　卢析单肩挂着背包，拧开家门的锁。 　　吱咿—— 　　“老妈。”卢析半蹲，单手解鞋带，“今晚不值班啊？” 　　“值什么班？再值班我儿子野得没边了？”徐雪琳女士冷哼道。 　　卢析一脚蹬掉运动鞋，满头问号，“我怎么了？” 　　“你好意思问？啊，现在多少点了？”徐雪琳指电视柜上的摆钟，“十点多了！怎么不干脆在外边通宵玩儿过夜？” 　　“玩？我玩儿什么？”卢析将背包往沙发一甩。 　　徐雪琳：“谁知道你是在网吧玩什么游戏，还是搁哪个地方厮混？” 　　“卢析啊卢析，我给你生这么聪明一脑袋和这么、这么勉为其难能看得过去的一张脸，是让你去打架挂伤的吗？你能不能好好学习啊？” 　　思思劝过她和这混小子沟通要“心平气和”、“尽量不要太激动”，徐雪琳听进去了，现在是拼命忍着才没发火。 　　“我怎么没有学习？”卢析扯了下嘴角，“你以为我今晚在哪儿？” 　　徐雪琳单手叉腰，“谁知道你在哪儿？总不能在教室吧？” 　　“我，今晚、昨晚和前晚，往前数好几个晚上，全是待在学校教室自习。”卢析加重了“教室”这个词。 　　有之前卢析主动提补课的事在，徐雪琳有点迟疑，“真的吗？你会在教室上晚自习？” 　　“不信你打电话问班主任。”卢析翻出手机，“或者问周思思！我问给你看！” 　　后面这句话说得非常的顺溜，甚至有些积极。 　　现在卢析同学变了，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和周思思正当说话、接触的机会。 　　解开手机锁，进入微信，卢析点开列表置顶联系人，清了清嗓子。 　　徐雪琳：“行了，不用……”问了，我相信了。 　　然而行动迅速的儿子已经开始发语音。 　　“周思思，你诚实回答，我今晚是不是在学校晚自习？”卢析拇指一松，消息噌地发送出去。 　　“你这小子怎么不讲点儿礼貌？”自行找台阶下的徐雪琳揪住小错误，“得叫‘思思姐’，晓得吗？” 　　“哦。”卢析晃了晃手机，“思思姐回复了‘是的’，您要不要过目？” 　　徐雪琳抓起茶几上的一小叠工作资料，“不看。我忙着要写材料。” 　　踏进书房前，她若无其事地，“今天冤枉你了。” 　　卢析眉峰一挑，稀奇了，外头下红雨了吗？ 　　十几年来头一遭听到独.裁嘴硬的徐女士承认错误。 　　*** 　　教室黑板旁挂上了印粗体数字的日历本，每过一天，值日生扯掉一张纸。 　　国庆节过后，高三年级剩余的备战高考日子减到两百来天。 　　班里的学习气氛越发浓郁。 　　课间休息时间大部分同学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学习。 　　周思思从语文报上抬眼，看到悬挂的高考倒计天数，目光偏转，看到一片安静认真的头顶。 　　拧开保温瓶，她喝了几口红枣枸杞茶。刹那间有种煦暖的感觉，自己比大多数人要来得幸运。 　　重来一世，学业有基础，家人在变好…… 　　“思思诶，晚上吃水饺吗？”易婷抱着一袋零食过来。 　　周思思放下瓶子，“可以的。” 　　“OK，一下课我们就冲去食堂哈。” 　　“好的。” 　　易婷敞开包装口，“吃薯片吗？青瓜味的，尝尝吗？” 　　“不用，你吃吧。”周思思笑笑。 　　易婷伸手拍了下周思思同桌的肩膀，“你要不要？郭学霸？”这位兄弟经常“让”座位给她，怎么说都该请他吃点儿零食。 　　“来两片。”郭钦不客气。 　　“吃，全是你的了。”易婷把没吃多少片的整袋薯片放在他桌上。 　　“这么大方？”郭钦登时变得警惕，“里面是有什么猫腻？” 　　易婷气得要抢回来，“是啊，有毒！你别吃了。” 　　“送出去的怎么能收回？”郭钦抓住薯片包装袋，一不小心洒了碎裂的几片出来，洒到旁边周思思的桌面。 　　他连忙放下袋子，扯来纸巾，“我、我会弄干净的。” 　　“你瞧瞧，以前搞倒我的水，现在弄洒薯片到思思桌上。”易婷插刀，“谁跟你同桌谁倒霉，是不是，思思？” 　　郭钦边擦边道歉：“对不起，思思。”比上次面对易婷惭愧、自责得多。 　　“没事，”周思思温声，“现在已经干净了。” 　　郭钦将擦过桌面的纸巾揉成团，握在手掌里。 　　大抵是在这一刻，他心底里对周思思的欣赏好像变成了朦胧的恋慕。 　　天气凉了，去食堂买晚餐的同学很多。 　　一下课，周思思被易婷和戚敏卉拉着跑去排队。饶是这么拼，吃上水饺前都耗去了近二十分钟。 　　“吃个饭太难了。”易婷珍而重之地夹起一个水饺。 　　戚敏卉：“学生这么多，窗口这么少。学校领导扩建一下食堂会死吗？” 　　易婷：“扩建？他们抠门得要命。” 　　“都这么挤了，他们还非要走读生在这里上晚自习——”易婷看向斯文用饭的周思思，“太惨了你思思，本来可以享受家里的温馨晚餐的。” 　　周思思长睫抬起，“没差的。和你们吃晚饭也挺开心的。” 　　“这话我爱听，”戚敏卉抬手握了下周思思的肩膀，“思思小甜心。” 　　易婷筷子敲碗，“诶诶，别对我的思思动手动脚。” 　　…… 　　“阿析，借用一下你的手机——你在和谁聊天？”潘德探头来问。 　　迅速按灭屏幕，卢析手掌推开同桌的脑袋，“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问问吗。”潘德说，“手机借我开一局农药？” 　　卢析：“作业写完了么你？” 　　潘德：“写完了。手机手机，嘿嘿——” 　　卢析：“不借，没剩多少电了。” 　　潘德：“行吧。我去（4）班找黄总借。” 　　往椅背一靠，卢析闲懒偏头，“你确定他来上晚自习？” 　　走出几步的潘德：“天天见你来上晚自习，下意识以为大家都上了。唉，难受。” 　　“少打点儿游戏。”卢析说，“人生要有点儿理想。” 　　潘德怏怏地，“我的近期理想是上王者，长线理想是被重金求子的美艳贵妇看上。” 　　“哦。理想和妄想有一定的区别。”卢析手指间翻转纤薄的手机。 　　“那个，我能请教你一道题目吗？”有位平刘海的娇小女生站到卢析桌旁，“今天的物理作业。” 　　卢析眼皮一掀，“问我？” 　　“嗯，可以教我吗？”平刘海似乎很忐忑，想看卢析又不敢看，清秀的脸庞微红。 　　卢析下巴一点，示意身旁的潘德，“他物理年级前三，你确定不是问他？” 　　“也……也可以。”平刘海憋出这句。 　　潘德摆出正经脸，“别这样，阿析。章筱燕同学要问的是你。” 　　“行，哪道题？”好多年没被别人请教过的卢析觉得有点儿意思。 　　平刘海含羞地放低练习册，“能力提升的第三道……” 　　“析哥！有人找！” 　　在后门附近聊天吹逼的男同学喊。 　　“是个妹子！” 　　“卢析，漂亮学姐找你！” 　　漂亮学姐？卢析从座位起来，留下一句：“我要出去了，你问潘德。” 　　踏出教后室门，他看到来人，唇角压不住地要翘扬。 　　眼眸里坠入漫天的灿烂星辰。 第29章 　　卢析唇角压不住地要翘扬，眼眸里坠入点点星辰，“思思……姐，你怎么来了？” 　　“谢谢你这一个半月送我回去。”周思思轻声说。 　　卢析挠了挠蓬松的短发，“不用谢，不用客气。” 　　“今晚不用等我一起回去。”周思思说，“以后也不用等我。” 　　一阵萧凉的秋风荡来，熄灭卢析眼里的大半星光，“为什么不再一起回去？” 　　周思思：“变态很久没出现了，没必要麻烦你特地送我……” 　　“不麻烦，”卢析当即说，“我们一个地儿的，正好顺路，我正好要上晚自习。” 　　“天气凉了，你骑车要吹风。” 　　“没关系，我替你挡风。” 　　“我是担心你得吹风。” 　　“没关系，我喜欢吹风，不怕。” 　　周思思的心窝像是被温热的另一颗心撞了一下，温暖而感动。 　　这位少年学会关心、帮助别人了啊。她有些欣慰。 　　脑海里映现上一世她死后“看”到的，他为自己这个邻居姐姐付出的景象…… 　　周思思眼睛酸胀，不敢再在此时此地回忆，温声说，“真的不用麻烦你，下周起我要住校了。” 　　“为什么要住校？”卢析眉头微皱。 　　“节省往返学校的时间，方便备战高考。”周思思弯唇笑笑。而且马上要入冬了，她不喜欢大晚上和大清早在路上感受大自然的冷。 　　“……哦。”卢析垂在腿侧的手半握起来，“今晚，最后这次，我和你一起回家。” 　　今天是本周最后需要上晚自习的一天。 　　周思思没再拒绝，“好的吧。” 　　“我回教室啦。” 　　“好，下课校门口见。” 　　直至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卢析垂下眼睫，喉间溢出低到不可闻的轻哂。 第二节晚自习铃响的同时，他回到教室位置。 　　问作业题的章筱燕走了，潘德也不见踪影。 　　捞出桌肚里的手机，卢析拇指压开home键，亮起的屏幕页面是前头没来得及关的，和“花梨三中表白墙”的聊天框。 　　——“以后见面的机会要变少了” 　　——“烦躁” 　　——“有点不想等了” 　　*** 　　周思思说要住校并不是心血来潮，国庆节假期就有打算，早就同陈翠说过。 　　一心要弥补女儿的陈翠有些不舍得，但她尊重女儿的意愿，而且晓得这有利于女儿的学业前途，终归没有不同意。 　　年级领导相当重视高三年级学生，尤其是成绩优秀的学生，非常高效率地安排出空的床位， 　　周思思上个星期五和班里一位女同学递交的申请，隔天就收到批准住宿的通知。 　　分配的宿舍是402和418。女同学抢先挑了402，周思思只能去剩下的418。 　　星期天下午，周思思提早一个小时搬行李来学校。 　　418统共有八个床位，其中三个原先没有属于任何人，全部堆满了书籍、鞋盒、快递箱等杂七杂八的物品。 　　周思思分到的是三个“被公用”的床位中靠门的那个。 　　她打扫过地板，擦干净手，轻拿轻放地逐件将上面的物品按照类别，挪到另外两张床位上。 　　“喂你谁啊？”穿红色外套的圆脸女生走进宿舍，“你在搞什么？” 　　周思思扬起微笑，“同学你好，我是新搬进来的周思……” 　　“你干什么乱动我们的东西？”红外套女生砰地甩下手中拎着的生活用品。 　　“不好意思，今天起这张床位归我用。”周思思不亢不卑地回。 　　红外套瞪眼，“归你用？你占了这床位，我的东西放哪儿？” 　　“不知道你放哪，只要别放我床上。”周思思停了下，“我床上的这些东西，或者你想自己搬走？” 　　红外套乜斜床上的周思思一眼，见她长得苗条漂亮，语气更加冲，“谁允许你住进来的？” 　　“班主任和年级领导，你有什么意见？”周思思收了笑。 　　“我……哼！” 　　红外套回到自己的床位，像是和自己的东西有仇似的，每个动作都弄得很大声。 　　铺席子、放床垫、支蚊帐……周思思不理会新舍友莫名其妙的敌意，不受影响地整理自己的床铺。 　　“怎么不开灯？”又一个女生进来，顺手按开宿舍里的灯，“天都要黑了——哎你是……”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周思思。”周思思浅笑着自我介绍。 　　“嗯嗯我知道，你是校园宣传大使，”女生戴着蓝色发箍，油然地回以一笑，“我是你隔壁班的……” 　　“李佳！” 　　红外套女生阴沉地打断，“她没经过同意动你的东西。” 　　“哎？”李佳没有能理解，“动我的东西？” 　　周思思解释：“我把放在这张床位上的物品搬到其他的空床位。” 　　李佳“嗯嗯”两声，“这样啊，搬就……” 　　“李佳！你到底是不是我好朋友？！”红外套女生咬牙切齿。 　　“我……”李佳肩膀一缩，“是啊，怎么了？” 　　“过来！和我聊天！”红外套女生发号施令般的。 　　李佳弱声弱气地，“嗯嗯，聊什么？” 　　后知后觉红外套女生——潘伊金排斥周思思，她尴尬畏缩地站到潘伊金队伍，不再和周思思交流。 　　*** 　　每一次考试过后，周思思都有去找班主任巫兰查询卢析的成绩情况。 　　十一月的期中考试，卢析的英语和化学进入年级前两百名，语文、数学、物理等七门科目进入年级前一百名。 　　周思思提出可以不用再补课了，哪知卢析不愿意终止，非说他不能甘于现状，要再接再厉。 　　周思思说他构建了曾经落下的知识脉络、形成了良好的思维方式，不必要再花时间听她补课。 　　“不要。”卢析眼眸里浮出点委屈的神色，“你讲课讲得好，让我事半功倍。” 　　周思思柔声：“学校老师们的课讲得都很好。” 　　“不，我喜欢听你讲课。因为是你，我才听得认真。” 　　“思思姐，你要放弃我了吗？” 　　周思思：“……没有的。” 　　拿卢析没有办法，周思思只好延续补课。 　　这天早上，周思思在帮卢析梳理倒数第二个单元的重点词汇。 　　强节奏的金属来电铃音响起。 　　卢析看都没看屏幕，伸手掐断来电。 　　没一会儿，来电铃音再次作响。 　　周思思：“接吧，万一有什么事呢？” 　　卢析这才没有再掐。 　　“喂。” 　　“干嘛挂我电话？”黄舟的声音。 　　卢析：“干什么？” 　　黄舟：“网吧开黑约不？” 　　卢析：“不。” 　　黄舟又问：“出来踢球吗？” 　　卢析果断：“不。” 　　“出来……” 　　“没事我要挂了。” 　　“靠！他妈的你敢挂？这些不全是‘事’吗？”黄舟怒了，“你在演什么戏？” 　　卢析散漫地，“哦。” 　　“你都多少个大好日子不出来玩了？” 　　“没数过。” 　　“你周末老窝在家干嘛呢？”黄舟忍不住吐槽，“看片呢？” 　　“滚。”疏懒勾着抽屉里的耳机线，卢析侧过脸，看见透净的玻璃窗隐约地映出他唇角的笑弧，“我得和女神在房间做正事。” 第30章 　　“滚。”疏懒勾着抽屉里的耳机线，卢析侧过脸，看见透净的玻璃窗隐约地映出他唇角的笑弧，“我得和女神在房间做正事。” 　　信息量巨大，震得黄舟在对面爆了句粗口，“和女神？在房间？做正事？” 　　“啊。”卢析说，“所以别打扰我。” 　　“你个狗逼什么时候……” 　　卢析将手机从耳朵旁拿走，食指一点，挂断通话。 　　转回头，卢析对上周思思有些迷惑的眼神。 　　“……”糟糕，太过得意，他刚刚好像在电话里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冬天薄得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从窗户散进来。 　　少年俊俏的脸透出点热红。 　　“女神是什么意思？”周思思润澈的杏眼轻眨。 　　卢析愣了半秒，“女神的意思是……” 　　百度百科里的解释：女神原指对女性的神明或至尊的称谓；在现代社会，常用来定义男性心目中喜爱，但还未成为真正恋爱对象的女生。 　　卢析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咳，意思是指善良、容貌美丽以及气质脱俗的女性。” 　　“这样啊。”周思思笑了笑，“太夸张了，我达不到‘女神’的程度。” 　　“不，达得到，你就是我的女神。”卢析不假思索地。 　　周思思略摇摇头，看向英语桌面的教材，“接着来学习吧。” 　　“好。”卢析摆出认真听课的神态姿势。 　　“课本上的burst into，表示突然变成，突然闯入。另外，break into也有闯入的意思。” 　　“这两个词组是有区别的。同样表示闯入，burst into动作更急。在高中重点考察的是它的‘突然变成’这个意思，可以理解为突然进入某种情绪状态。” 　　“比如说：Hearing the bad news， the poor girl burst into crying。” 　　周思思纤长的睫毛抬起，“你翻译一下？” 　　“可怜的女孩听到这个坏消息，突然流下眼泪。”卢析答。 　　“不错。大致是这样翻译。” 　　“同样表示闯入，break into表示的动作比较慢。这个词不像burst into可以用来表示情绪上的改变，它用得更多的是表示空间上的改变。” 　　周思思再次抛出问题：“你可以试着造个句子吗？” 　　可以。 　　You have successfully broken into my heart。（大意为：你成功地闯入我的心里。） 　　卢析在心里说。 　　“嗯？”等了片晌的周思思，以为卢析卡住思路，“要不，你翻译一下：昨天有人闯进我的房子。” 　　卢析掩饰性地摸了摸鼻梁，“哦。Somebody ……broke into my house yesterday。” 　　“非常棒。”周思思不吝啬于送出表扬。 　　*** 　　418宿舍是一间混合宿舍，原来有五个女生，包括潘伊金在内的三个（2）班学生，和两个（1）班的女生。 　　潘伊金即周思思搬进宿舍那天对她有敌意的、红外套的圆脸女生。 　　不少女中学生的宿舍里可能都有喜欢划分小团体的人。潘伊金是这样的“翘楚”。 　　她仗着418没有什么“有势力”的人，拉拢住两个同班女生，在宿舍里行事跋扈，在心里暗自以老大自居。 　　下午放学回宿舍晚了，卫生间里有（1）班的舍友洗澡，潘伊金必定会高声发牢骚。 　　晚上集体灭宿舍灯了，潘伊金要是想睡觉，别人翻个身弄出轻微响动，都要被她点名“提醒”说“吵”；潘伊金要是不想睡觉，无所顾忌地拉着小团体成员能说个不停。 　　宿舍里的两个（1）班女生赵萌、郑伊伊，皆来自周边小镇的普通初中，属于朴实、内向、好学的勤奋学生。 　　她们一来人数处于弱势，二来胆子小，不敢正面和潘伊金这样的教X局副局长千金——潘伊金自己说的——起冲突。 　　潘伊金在小“地盘”里横着走惯了，宿舍乍然搬进来个年级有名的美女学霸周思思，她当即就想给个下马威，结果对方不软不硬地顶回来。 　　这一个月来，潘伊金铆足了劲儿带头孤立、冷暴力周思思，然而像踢在棉花里一样，无处使力，对方像是丝毫不在意。 　　周思思确实不把潘伊金的把戏放在眼里。 　　她们不过是住在同一间宿舍的陌生人，无所谓有没有交流。当然，如果潘伊金当面冒犯她或损害到她的利益，周思思不介意开口争执。 　　所有宿舍的灯在七八分钟前灭了，早已到了晚休时间。 　　潘伊金肆无忌惮地拖着两个（1）班的舍友聊天。 　　谈到今早校园公众号推送的文章和照片，李佳说了句，袁旭朝穿小西装挺帅。 　　“你说袁旭朝长得帅？眼瞎了？他长得很普通好不好？”潘伊金轻蔑地说，“也不知道校园大使怎么净选些不好看的人。” 　　李佳墙头草似的附和，“好像是，袁旭朝的照片还可以，真人普通。” 　　“哼，另外一个大使也不怎么样。”潘伊金意有所指。 　　李佳：“对啊对啊。” 　　王永梅有些尴尬地瞟向周思思的床位。隔着蚊帐，隐约看到她那里有点亮，应该是在玩手机。 　　“这么一细想，袁旭朝还没有金姐你的弟弟帅哦。”李佳说。 　　“我弟就还行吧，”潘伊金暗含骄傲地，“我弟的兄弟卢析是真的帅，甩开袁旭朝几十个足球场。” 　　李佳飞快：“对啊，卢析超帅的。” 　　“嗯嗯，我也觉得。”王永梅同意。 　　“肯定帅啊，卢析是我们全校最帅的男生。”潘伊金提高点音量，“上周我弟叫我出去吃烧烤，卢析问我要不要喝橙汁，还给我递了两串鸡翅，哎，他本人又好看又绅士。” 　　李佳“哇”了声，“金姐又能和帅学弟出去玩！” 　　潘伊金故作淡然地，“一群人吃东西聊天而已，这有什么？” 　　“我都没和卢析说过话，羡慕。”王永梅说。 　　“超羡慕的！我酸了！”李佳呜呜呜地说，“金姐太幸福了，经常能和帅学弟玩一块儿。” 　　三个女生围绕帅学弟叽叽喳喳地讨论。 　　周思思戴着降噪耳塞，几乎完全隔绝了她们的对话。 　　打了个哈欠，她准备合眼睡觉。 　　屏幕再次一亮。 　　卢析：发现一家不错的早餐店 　　卢析：明早给你带份蒸蛋糕什么的 　　“不用，我去食堂买早饭” 　　周思思的这行字没有敲完，对面又接连弹来消息。 　　卢析：不能拒绝 　　卢析：就这么说定了 　　…… 　　第二天清晨，卢析早早地拎着新鲜洗净的水果、热腾腾的糕点和鲜牛奶来到高三（1）班教室。 　　来得太早，他从走廊窗口望进教室，里面仅有零星几个学长学姐。 　　恰好有个学长从楼梯口过来，要走进教室。 　　“学长。”卢析上前两步。 　　男生指了指自己，“叫我？” 　　“对。”卢析拎起有点重量的一袋食物，“麻烦你帮我放到周思思的桌上。” 　　“这……”男生——周思思班上的学习委员犹豫。 　　学委知道眼前这个男生是低两届的风云人物卢析。 　　但是肤白貌美温柔的周思思受不少男同学青睐。光他看到的，就有过三次不同的男生来送零食或奶茶。 　　周思思向来不接受。 　　“对不起，我帮不了忙。周思思不会收的。”学委照实说了。 　　卢析大脑稍一转，便明白了这位学长的潜在意思，“她会收我的，我是她的，咳，我们经常见面、吃饭。” 　　“你，你们……”学委想到了某一种关系。 　　卢析故意引导，递了个“你懂的”眼神，“麻烦帮我放她桌上。” 　　“噢噢……”学委接过袋子。 　　卢析舌尖抵了下牙槽，红润的唇轻勾。 　　两手后搭在走廊栏杆上，他要亲眼确认食物送到，同时也想看看周思思的座位在哪儿。 　　很快，英俊少年卢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那位学长将他的爱心早饭放到某张桌上。该座位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个男生。 　　……男生？ 　　操！周思思的同桌为什么是男生？ 第31章 　　周思思的同桌为什么是男生？ 　　周思思的同桌怎么能是男生？ 　　卢析一整个早读到课间都在纠结这件事情，越想越不是滋味。嘴里叼着咬了一口的奶香馒头，他腾地从座位上起来。 　　“干什么去？”潘德从早饭上抬头。 　　卢析没空回答，大步往教室外走。 　　“刚要找你，阿析，”窜到高一（1）班走廊的黄舟，“心有灵犀是不……靠，你要去哪儿？” 　　卢析不大耐烦地停下，“找我有事儿吗？” 　　“没事就不能找……有事！前几天忘了问，兄弟你怎么回事？” 　　“真谈恋爱了？真上全垒……” 　　“没有。”卢析眉眼间蕴着烦躁，“我有事，先走了。” 　　落在后面的黄舟抬手抓了个空，“赶着上哪儿？” 　　“……这句‘没有’回答的是没谈恋爱？” 　　卢析早已经风也似的拐进楼道。 　　几分钟后，高三（1）班英语一组办公室。 　　“你要和我聊座位的问题？”巫兰放下红笔，有些促狭，“确定你没有找错人没有进错办公室吗？” 　　卢析反问：“您是高三（1）班的班主任吗？” 　　“对，是的。”巫兰颔首。 　　卢析：“没找错。” 　　巫兰面上显出些意外，“你要同我说什么？” 　　“男生和女生不应该同桌。”卢析硬梆梆地说，“这样不好。” 　　巫兰：“例如？”她的本意是让这个男同学举例说说“不好”的地方。 　　卢析将这句有歧义的话理解为另一个意思，“例如，周思思不应该和男生同桌。” 　　“安排哪个同学和哪个同学坐一桌，我是基于两位同学的个性、学习成绩等考量，希望同桌的两人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巫兰解释。 　　花梨三中众多班级里，男生和女生同桌的现象不算少。学校层面希望学生能成为全面发展的栋梁，包括有正常的与异性沟通的能力，自然不会禁止异性当同桌。 　　卢析斩钉截铁道：“这不合适。” 　　“周思思这么好看，男同学容易对她产生超出同学的感情，万一周，不，总之，这样会影响两人的学习。” 　　“……” 　　巫兰之前不是没有想到这层，但是她更希望两人能够互补提高成绩，相信他们不会早恋。 　　眼下听这个男生——卢析这么一说…… 　　巫兰记得周思思说过卢析是她的弟弟。很有可能卢析这个弟弟表达的是周思思家人的想法。 　　“我知道了，会尽早处理他们的座位这件事。” 　　既然周思思家人不愿意她和男生同桌，那就不这么安排了。 　　阴差阳错得到肯定回复的卢析高兴之余，一阵懵逼：这么快？这么容易？ 　　亏他在路上准备了一肚子的用于说服老师的话。 　　…… 　　中午十二点十几分，吃过午饭的易婷去418找周思思。 　　“我妈带了很多菜，你不来一起吃真是太可惜了。”易婷拎起个红彤的车厘子，“很新鲜的，来一个，啊——” 　　周思思：“唔，谢谢。” 　　易婷眨巴眼，“甜吗？诶，早上戚敏卉撞见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为什么有乱七八糟的的人进来。”潘伊金的抱怨随着她推门而入。 　　一听这话，易婷哪里能忍，水果盒往桌上一撂，“什么叫‘乱七八糟’？这位同学，你以为这间宿舍是你家？” 　　“你……这里是我住的宿舍，不是你的宿舍。”潘伊金没想到来找周思思的是易婷——她最近混上了贴吧的小吧主，而且据说她父母当官、家里挺有钱。 　　“是你一个人住的宿舍吗？”易婷饶有兴趣地追问，“学校有规定不许学生在非休息时间进其他同学的宿舍吗？哦，你规定的？你是校长吗？” 　　相较之下，潘伊金气势弱得多，“我，我没说不让你进宿舍。” 　　“校长算什么？金姐她爸比校长要大！”狗腿子李佳跟平常一样跳出来帮腔。 　　“哦豁？潘伊金她爸比校长大？”易婷不走心地装着疑惑。 　　李佳没有接收到潘伊金拼命使眼色的阻止，“那当然，金姐她爸是教X局副局长。” 　　“教X局的副局长？潘伊金她爸？”易婷噗嗤笑出声，“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我伯父有个这么胖的女儿？” 　　“你伯父怎么……金姐她爸……”李佳茫然地看向潘伊金。 　　面如土色的潘伊金不忘抽空剜她一眼。 　　“……” 　　“……” 　　虚荣的谎言像泡沫，在阳光下被针扎破。 　　连王永梅都替她们两个人尴尬。 　　易婷笑够了，接着和周思思说先前被打断的事，“今早戚敏卉去办公室，撞见小校草卢析找兰姐。” 　　“嗯？”周思思感到意外。 　　“对，你没听错。”易婷说。 　　脑袋的沟壑大概比常人浅很多的李佳：“撞见卢析算什么，金姐还和卢” 　　被潘伊金眼疾手快地捂住嘴，盖掉后半截话。 　　李佳：“呃嗯……？”为什么不让她说？ 　　“小校草和兰姐讲的是关于座位的事情。”易婷压低声音和周思思说。 　　因为她不确定思思是否希望自己和小校草的关系让（2）班的俩妖婆知道。 　　“他讲男生和女生不应该同桌，特别提了你。” 　　“？”周思思听明白了这句话，但不太明白卢析为什么做这么奇怪的事。 　　易婷摸了摸下巴，“大老远跑去高三办公室找老师，他闲得慌吗？” 　　“这件事值得深思，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做。” 　　“你的小竹马是不是对你……” 　　当当当当当。 　　易婷：“诶？这么快到午睡时间啦？” 　　周思思：“你先回去吧。” 　　易婷：“OK，下午去教室再聊。拜拜。” 　　周思思：“你的水果落下了。” 　　易婷：“专门送来给你吃的啊。” 　　…… 　　过了两天，高三（1）班一月一次的调换座位。 　　大多数同学的同桌没有变化，其中不包括周思思。 　　周思思的同桌由郭钦换成了一个数学成绩不比他逊色几分的女生。 　　该星期补完英语课之后，周思思边收拾资料边说：“问你个问题。” 　　“问啊。”卢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周思思背上帆布包，“你为什么和巫老师讨论座位？” 　　“什么？”卢析别开眼看向书架。 　　“你前几天不是找我的班主任巫老师吗？为什么要讲座位的事情？” 　　“……” 　　沉默一点一点填充两人周围的空间。 　　周思思抬起长睫，莹黑的眼眸睇向手指间转着笔的少年。 　　吧嗒。 　　笔一歪，旋空飞出，摔落到地上。 　　胸膛里蛰伏的情愫应声而涌动，几乎要冲出摇摇欲倒的闸门。 　　卢析无心顾及脚边的笔，喉结上下滑动两次，“因为我……” 　　咬了咬牙，他心一横，“我……喜……” 　　“卢析，”倏然间，触摸到某个可能的周思思，“这个月暂时先不补课了吧。” 第32章 　　“我……喜……” 　　“卢析，这个月暂时先不补课了吧。” 　　她是不是怪他多管闲事害她被换同桌？ 　　不太可能，她提换座位这件事的时候不像生气。 　　……所以，她是猜出他要说什么，间接拒绝了他吗。 　　卢析保持着坐在椅子里的姿势，深棕色的眼睛黯淡无神。 　　天气在这种时刻总是特别应景，大冬天的忽然聚了大片乌云，雨点劈里啪啦地砸在窗上，溅进屋里。 　　卢析脚边的地板打湿了一片，冷意侵身。 　　终于记起阳台有未收的衣服，烦躁起身时，他不小心碰翻玻璃杯。 　　手很快地扶起杯子，水倾出大半，卢析抽了纸巾擦拭袖口的水迹。 　　桌上的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地面。 　　擦了许久，纸巾缩成团，卢析还垂着眼，不断地重复机械的动作。 　　纸团被搓出屑，细渣沾在深色的布料上，有点狼狈。 　　操。 　　卢析将磨损严重的纸团扔进垃圾篓，抓起抽屉里的手机。 　　他今天非要把话说完不可。 　　修长的手指快速在手机虚拟键盘上敲下字句，带着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果决。 　　完整的一句话发送出去。 　　卢析牙关紧咬，抱着手机等待。 　　然而没有等到周思思的回复，先等来调班回家的徐雪琳女士的数落。 　　“干什么不关厨房的窗？臭小子，阳台的窗也不关——怎么不收衣服？啊？” 　　“吱声啊！卢析！你在房间干什么？” 　　“嗐你这混小子玩手机玩傻了不知道下雨？跟柱子似的呆杵着干什么？”徐雪琳恼火地抬手拧卢析的耳朵。 　　卢析不得不顺着力道低头，“……松手。” 　　“耳朵有没有出毛病？”徐雪琳哼道，“听没听得到我说的话？” 　　卢析有气无力地，“听到了。是，我忘记关窗、收衣服。” 　　“干什么蔫巴巴的？”徐雪琳松开手，有些担忧，“身体不舒服？” 　　卢析：“没有。” 　　“钱不够花了？” 　　“不是。” 　　徐雪琳：“那为什么一副缺水小白菜的模样？” 　　卢析：“……老妈你出去，我要休息。” 　　“行，休息休息。”徐雪琳补充，“休息够了，书要看、作业要写。” 　　“哦。”卢析关上门。 　　*** 　　关掉周末特设的午休闹铃，周思思注意到通知栏，提示有三条微信消息。 　　卢析：我喜欢你（12：13） 　　卢析：周思思（12：15） 　　卢析：给个回复，行吗？（14：13） 　　竟然真的是隐约猜测的那样。 　　周思思半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她不会傻白甜地以为他所说的“喜欢”是姐弟或朋友之间的喜欢。 　　仿佛被疾风卷开了隐蔽的窗纱，先前没有留意、没有深察的一些异样琐事，得到了解释。 　　补英语时她不小心伏桌倦睡，脸上温热的短暂到她怀疑是错觉的触感…… 　　灯光昏暗的小巷，他一次又一次地用单车载她穿过…… 　　清晨躺放在教室桌面的有余温的各种早饭…… 　　上面一户人家有小孩跳绳，闷重的砰砰声有天花板传来，盖住周思思不太寻常的心跳声。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先不说他们正在念高中、未满十八岁，她还是他的半个姐姐，若是徐阿姨知晓他喜…… 　　“不要喜欢我” 　　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周思思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片刻。 　　而后缓慢地退格删除。 　　微信的另一端。 　　卢析看着总算出现在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呼吸不由地放轻。可过了一会儿，提示消失，也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无限难捱。 　　他甚至有直接拨出语音通话的冲动。 　　周思思：对不起 　　卢析回得迅速：“你对不起什么？” 　　周思思：我不喜欢你 　　周思思：今后你找别人补课吧 　　“呵——”这不是打字挺快的么？ 　　卢析抓了把额发，手搭在眉骨和半阖的眼帘上，头后仰，抵在冷硬的墙面。 　　明知道被她拒绝的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为什么这一刻来的时候，喉咙和心口会这么堵？ 　　…… 　　这场雨过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下雨。 　　天空灰白，空气干燥凛冽寒冷，日子过得越来越快。 　　路边行道树、小区门口挂上红灯笼，为单调的冬天点上些许亮色。 　　新的一年要来了。 　　元旦第二天，大姨妈来访第一天，周思思不慎着凉染上感冒。 　　没告诉忙碌加班的陈翠，她喝了两次板蓝根、灌了几大杯热开水，症状仍是来势汹汹。 　　头昏，鼻塞，频繁的咳嗽让周思思的胸腹隐隐发痛。 　　套上棉服、裹紧围巾，她咳着嗽，打开家门，准备去社区医院看病。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涨，周思思锁好门，一转身，对上不知何时从家里出来的……卢析。 　　下午五点多，楼道里有些暗。 　　他家的大门没关上，稀落的灯光溢出来，在楼道里分割出明暗。 　　少年大半个身子陷进暗影里，身量高挑，面上似乎没有什么神情。 　　周思思朝他略一点头，立即收回目光，走向楼梯口。 　　“咳咳……咳咳咳……”控制不住地咳嗽。 　　“你生病了？”少年贯来清澈的嗓音里有一丝哑。 　　周思思从咳嗽的间隙回答，“小感……咳咳……小感冒。” 　　卢析眉头皱起，垂下的眼睑遮挡住情绪翻涌的眼眸，“我送你去医院。” 　　周思思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自己可……” 　　“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卢析猛然上前一步。 　　周思思肩膀一僵，抿了抿唇，“……没有。” 　　尽管她和卢析同住一个小区、同念一所高中，但是教室所在楼不同，加上她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很少出门，星期天去学校的时间也不同，按道理来说，两人本来就很少能遇见。 　　“没有？”卢析扯了下唇角，“骗子。” 　　四十八天，他一共四十八天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她了。 　　好几次他刚要走到她面前，她就快步从另外的方向离开。呵，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周思思：“……” 　　她确实有一点避着他。 　　卢析：“等着，我换双鞋。” 　　周思思：“你不用……” 　　卢析：“你敢走试试？” 　　周思思白秀的手掩着鼻唇咳了又咳。 　　卢析返身进家，很快又出来，手里勾着串钥匙，“走。”率先下楼梯。 　　到了底下车库。 　　眼见卢析手中捏着遥控锁，按亮一辆白色的汽车。 　　周思思秀眉微蹙，阻止道：“你没有驾照。换电车吧，我带了车钥匙。” 　　“骑电车风大。”卢析说。 　　周思思咳了几声，“没关系。” 　　“咳成这样了，还敢吹风？”卢析脸色有点冷，翻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单手操作几下，“在网上叫车了。” 　　“嗯，谢谢。”周思思温声，“你先回去吧。” 　　险些没忍住去抓她的手腕，卢析窝火地收紧下颌，“我说了，送你去医院。” 第33章 　　最终周思思妥协了，让卢析陪着她去医院。 　　回程同样是打车。 　　车内放着七八十年代的情歌。司机是个头顶光秃的中年男人，驾车速度不快，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瞄一下两位小年轻乘客。 　　“吵架了你们这是？”司机压不住话匣子。 　　卢析后靠在座椅背，俊脸上有冷意——从出发前在车库里和周思思说完最后一句话起，一直这样。 　　“咳咳……”卢析不回应，周思思只得作答，“不算是。” 　　“小年轻嘛，吵吵闹闹正常的。”司机大叔说，“姑娘你这是感冒了？” 　　戴着口罩的周思思：“嗯。” 　　大叔：“天儿冷，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啊。” 　　周思思：“嗯，谢谢。”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行，我得多嘴说一句，你这小伙子啊，”大叔改嘴对卢析说，“小姑娘脾气瞅着不错，人还生着病，就不能让着点她吗？” 　　只听了后面一句的卢析，涣散的目光回凝，“让着？” 　　“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但是男的嘛，多让让女的怎么了？”司机大叔停在红灯前的路口，“不然怎么处得长久？” 　　“？”卢析听这话，觉得不大对劲。 　　周思思也觉得司机大叔可能误会了什么，“师傅，我和他是……” 　　“我们认识了很久，也处了很久。”卢析抢过话。 　　“处了很久？”大叔吃了一惊，喃喃道，“是我太落后，还是现在的小年轻太先进……”瞅着年纪都不大，居然都处了很久。他们这……这得是超早恋嘛。 　　周思思认真地纠正：“我和他是普通朋友。” 　　“是是是，普通朋友。你们刚上大学还是在读高中嘛，”脸上就差写着“我懂得”的大叔揶揄，“怕家长和老师知道嘛，放宽心，我不会说的。” 　　周思思：“我们真不是……” 　　大叔：“不过你们这，这是叫‘情侣装’吧，太明显了嘛。” 　　情……侣装？ 　　周思思和卢析同时看向对方。 　　雾霾蓝色棉服，白色牛仔裤/长裙，连围巾都是差不多的颜色。 　　“……” 　　周思思有些尴尬地别开眼，纤长的翘睫颤扇。 　　卢析青春英俊的脸上一扫先前的郁色，唇角微扬，带出些笑意。 　　行程结束后，卢析付款时多给了师傅一笔小费，并点上五颗星好评。 　　上到第三层楼平台，身高腿长走得快的卢析抬手拦住周思思，“今天起，不能躲着我。” 　　近似霸道的任性的口吻。 　　只有从窗口渗进的凛冽的寒风知道，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攥握成拳。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场风寒感冒纠缠了体质较差的周思思七八天。 　　有几天晚上，入睡前的十几分钟，周思思控制不住地低声咳嗽。 　　换作以往，嚣张跋扈的潘伊金必定会放大发作，不是阴阳怪气地抱怨就是责骂。这几天她反常地一句话没说。 　　而且近段时间，她睡前也没有再拉着（2）班的两个女生聊天。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周思思没有去注意，更不关心潘伊金言行变化的原因。 　　高考前复习很忙，参加全国性作文大赛也很忙。 　　周思思忙着学业，偶尔参与校园宣传大使的工作。时间猫着腰从她不知不觉长到半腰的秀发间穿过。 　　或许这“忙”有一点刻意，但足以让她的大脑装满事情，不去想不太适合想的事，和人。 　　元旦那天。卢析强硬说，不能躲他。周思思说，好，前提是像往日那般当普通朋友和邻居。 　　卢析沉默许久，同意了。 　　之后，两人偶尔会在学校食堂、小区楼道遇见。 　　视线对上，打招呼、点头，当真像关系不远不近的寻常朋友。 　　他应当是放下了。 　　在一次擦肩而过的瞬间，周思思心神有些许恍惚。 　　也是，十六岁的少年一时一样，哪儿有什么定性？ 　　……恐怕几个月前他所说的“喜欢”都是年纪小没弄清楚的误会。 　　黑板旁的日历本不停顿地变薄。 　　距离高考一百天，周思思在百日誓师大会上作为学生代表之一做了演讲，在红色大横幅上当先写下目标院校。 　　距离高考七十天，在母亲陈翠频繁地送营养餐送汤的关怀下，周思思气色红润，体重突破九十斤。 　　距离高考五十天，易婷搬进了周思思所在的宿舍，紧接着潘伊金一声不吭地搬了出去。 　　距离高考三十天，学校在综合楼最显眼的地方，挂出了承载着高三全体学生梦想的大红横幅。 　　…… 　　高考如期而至。 　　周思思如同做平常的测试卷一般，心态很稳。 　　高考结束，不意味着周思思的任务结束。 　　三中的老师隔几天就喊周思思回学校帮忙干活。 　　六月中旬的一天，太阳难得地藏在厚重的云后。 　　周思思收拾完老师指定的资料，拎起小挎包，刚要跨出团委办公室。 　　“等我一下，思思，”袁旭朝追上来，“我想借你的《高校招生报考指南》。” 　　周思思：“在家，我没带。” 　　“我跟你去拿，明天下午来学校还，方便借给我吗？”袁旭朝知道她家离学校不远。 　　周思思想了想，“嗯。” 　　周思思带着袁旭朝回到小区。 　　走到楼下，周思思有些犹豫要不要带陌生异性同学回家，“你要……” 　　“我在这里等，辛苦你上去一趟了。”袁旭朝和煦一笑，表现得明事知礼。 　　担心袁旭朝久等，周思思上楼梯的速度比往常要快。 　　上到三楼最后一节台阶，她轻喘了口气，低头找包里的钥匙。 　　从后方斜来一只手，疏忽扣住她的手腕。 　　“啊。”周思思低呼。 　　一偏头，对上脸色冷如覆霜的卢析。 　　“你怎么……” 　　卢析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带上力道，一言不发地将她拉拽进他家，抵在玄关的墙面。 　　“你做什么？”腕上和腰间分外不自在，周思思用力扯他的手，扯出红印也扯不开，“放开！” 　　腕上的束锢消失了。 　　周思思以为他随即会松开腰部的手。哪知，他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 　　下巴传来他指腹的热度，从接触的一小处，蔓延至整张脸。 　　英俊昳丽的面孔俯近，浓棕眼眸里的深潭如漩涡，几乎要将她吸进淹没。 　　周思思怔然而无措。 　　大门没关合，留着几厘米的宽度，如若有住户经过，必然能窥见他们此处的场景。 　　“你放……唔！” 　　温热的唇骤不及防地堵住周思思剩余的话。 　　杏子般的眼眸中生起薄雾。 　　周思思脑子里一片混乱，像受到干扰失去信号的电视雪花屏幕。 第34章 　　卢析的性格里无疑有骄傲的成分。 　　从小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少爷，头一次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竟然是在情爱这件事上。 　　他数次尝试过翻篇。 　　呵，往左翻是封面，往右翻是封底。 　　卢析无可奈何地承认，中间薄薄的几页，印的全是与周思思相关的点滴。 　　要像往日那般当普通朋友和邻居才不躲着他？ 　　好，他可以装。 　　尽管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打开和她的聊天框，敲下一行一行字，不敢发出，最后又删掉。 　　向“花梨三中表白墙”倾诉了多少心事，他数不清，自己都觉得矫情。 　　可是为什么她和别的男生走这么近？ 　　高三生许愿的红色横幅上，“九月，京城大学。——周思思”和“等我，京城大学。——袁旭朝”上下挨着，怎么看怎么碍眼。 　　一次又一次地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这一次，她将他带到了楼下…… 　　卢析的五脏六腑被嫉妒的酸液灼烧得发疼。 　　再也忍不下去了。 　　唇压到她唇上的一瞬间，卢析的心脏连带着周身在轻颤。 　　因为先前说话，她的软唇微张。他触到了些湿润。 　　毫无经验，只有本能，想要更进一步。 　　胸膛上落了力，是她的手使劲地推。 　　稍微从触吻中得到安抚的卢析找回了些理智，这样强行……好像不太好。他不舍地、红着耳朵地退开脸，拉出一个手掌的距离，“我、我……” 　　两人的呼吸仍在萦绕纠缠。 　　周思思两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薄宽的夏衣挡不住紧实却不夸张的肌肉的触感，以及心跳的鼓动，砰砰砰，比她的要快。 　　“对不起。”卢析嗓音低哑。 　　他的心上人似乎惊魂未定，耳旁和脸侧的碎发稍显凌乱，粉唇微启，眼角、鼻尖盈着红，眸中水汽涟漪。 　　“你……放开我。”周思思抿了抿唇，腰间的手存在感十足。 　　卢析听话地松手，精致眼眸锁住她的，“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周思思垂下眼睫。 　　卢析：“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无计可施，深切渴望，恳求中甚至带出些可怜巴巴。 　　周思思轻声：“你现在年纪小……” 　　“我不小了。”卢析拇指按在食指关节上。 　　周思思：“你才刚要高二……” 　　“该好好学习是吗？”卢析扯了下唇角。 　　“嗯。”虽然周思思觉得，以他的家庭情况，他不学习也能有不错的前程。 　　“学习，好。”卢析说，“能请你每周给我补课吗？” 　　周思思温和地，“你的智力和学习能力很好，不需要补课。” 　　“……好极了。” 　　“周思思，我想亲口听你说，”卢析下颌收紧，“你真的没有一丁点喜欢我么？” 　　天空像被火烧过，明烈的橙红金黄洒向大地，透入安静的房子里，围裹住对峙的男生和女生。 　　周思思想回答：真的没有一丁点喜欢。 　　在他的目光下，她说不出这九个字，连“没有”两个字都不行。 　　“我……”周思思秀眉微蹙，“我不……”知道。 　　“看着我的眼睛。”卢析不允许她躲闪。 　　周思思：“……”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你不是没有一丁点喜欢我，对不对？”卢析眼眸里装进晚霞，倏然亮起。 　　周思思心口急促一跳，“我……还有事。”逃离他的家。 　　…… 　　学校的事情忙完，周思思不用再去帮老师干活。 　　袁旭朝说要感谢周思思借书和高考前借笔记，几次约她在奶茶店或甜品店见面。周思思都以天气热不想出门为由婉拒了。 　　六月二十四号晚上八点，X省开通查询高考成绩入口。 　　晚饭后，周思思如常在房间阅读小说。端着红枣桂圆汤的陈翠敲过门，走进来，“成绩查了吗？” 　　周思思才放下书，看一眼桌上的小座钟，“现在查。” 　　最挤的那阵时间已经过去，周思思打开网页，根据提示输入相应信息，很快查到分数。 　　和预估的差不多。比上一世要高二十几分。 　　“厉害！”陈翠则激动得多，“我闺女太厉害了！” 　　她年少时不爱读书，当年高考成绩也不好，还好思思不像她。 　　思思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这得超一本线多少分啊？”陈翠想不出来。 　　周思思神色淡静，“过两天会公布分数线。”她记不太清上一世的分数线是多少，只记得自己的排名大概是X省前二百八十左右。 　　这次的排名应该会前进到一百五十以内。 　　“哦哦，不是同时出的啊。”陈翠手背挨了下汤碗，“快凉了，来，快喝吧。” 　　周思思持起匙子，“嗯，谢谢妈妈。” 　　陈翠窝心地看着女儿喝了一会儿汤，想到什么，“哎，最近你有去卢析家吗？” 　　“……怎么了？”周思思的汤匙不小心磕在碗沿发出轻击声。 　　“卢析现在的成绩怎么样？”陈翠没觉察到女儿的异样，“暑假这段时间你有给他补课吗？” 　　周思思逐项回答：“他六月月考总分在年级一百三十六名。暑假这段时间我没给他补课。” 　　陈翠：“进步很大啊，这孩子也蛮可以啊。” 　　周思思：“……嗯。” 　　陈翠：“哎，今年春节那阵儿听卢析妈妈说，等卢析爸爸回来，四月前要搬家。” 　　陈翠：“纳闷，这卢析他爸早就回来了，怎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搬？” 　　卢析家要搬去别的地方？ 　　周思思默然，沾了些汤汁的唇微抿。 　　…… 　　高考分数线出来了，各分数对应的名次也出来了。 　　周思思的排名比她预计的要高几十名。 　　上一世她念的大学属于中流985行列，这一次，可以更上一层楼。 　　成绩出来的几天里，国内几所双一流重点大学招生组的老师都给周思思打过电话。 　　周思思填报高考志愿时，陈翠也在旁边。 　　她尊重女儿的意愿，没有进行丝毫干涉。 　　第一个目标院校空行，周思思选了在百日誓师的红横幅写下的京城大学，目标专业选了曾经报过的临床医学。 　　从填写到提交，没有耗什么时间。 　　小区中心公园的池塘里，粉白的荷花开得渐盛，蝉鸣一天比一天地喧嚣。 　　陈翠怕女儿天天闷在家无聊，建议她趁着高考完的这个暑假，和同学出门去旅个游。 　　“没事，在家挺好的。”周思思捧着没看完的厚重故事集说。 　　出去旅游得花不少钱，她不想浪费家里的钱。 　　而且在家也不会无聊，看书看电影之余，周思思会给一些文艺类公众号写点文章，可以赚一些小数目的稿酬。 　　只是，六月中旬后的剩余假期，周思思再也没有见过抢走她初吻的卢析。 第35章 　　六月中旬后的剩余假期，周思思再也没有见过卢析。 　　这么说也不准确。 　　七月初的一个夜晚，周思思原本打算下楼丢垃圾，打开门，瞥见将要上到三楼的卢析，她下意识地退回家里，关上门。 　　随即有人来敲门，周思思从猫眼往外看，门口站着的是卢析。 　　她有点紧张。 　　做了几次深呼吸，等心跳平复得差不多，周思思打开门，廊道已经空无一人。 　　当天晚上睡前，周思思打开微信，有卢析22时发来的“晚安”。 　　他已经连续在同一个时间发了十几天。 　　周思思一次也没有回复。 　　不知道回什么，不太敢回。 　　有一堵透明无色的屏障竖在周思思走向卢析的路上，反复提醒她，现在不可以往前踏一步。 　　九月三号，周思思带着行李抵达陌生的京城市。 　　携着淡淡的类似于迷惘的新鲜感。 　　京城大学不大，从东门到西门，二十来分钟可以走完。 　　京城大学很大，囊括了许多杰出优秀的各年龄层的专家学者，涵养着“进步、爱国”等传统精神和“严谨、创新”等踏实学风。 　　待了一个多月，周思思没有后悔选择离家一千多公里远的这所大学，并且越发喜欢它。 　　高中班上的不少同学在京城。 　　郭钦、班长在京城大学，学委在隔壁的汀山大学，易婷、陆美荷在京城师范大学，戚敏卉在几百米外的京城邮电大学…… 　　十三四个曾经的同窗现在同属一个大学城。 　　国庆节，周思思留在学校没回家。 　　班长组织九个同样待在京城的高中同学聚了次餐。 　　除了周思思，这群新晋大学生们的变化不小。 　　郭钦烫了头发，班长换掉中规中矩的着装，戚敏卉蓄起长发戴上耳环……大家很快地完成由高中生到自由半社会人的转变。 　　变化还包括精神层面的。 　　“宣布一件事，”班长曾业优一如既往地清冷，“我和易婷在一起了。” 　　在大伙儿们兴奋的起哄中，易婷气恼娇羞地瞪男朋友：“干嘛突然在这儿说啊。” 　　“怎么？打算藏着掖着，到结婚的时候丢我们个大炸弹？”郭钦举着酒杯调侃。 　　又带起一阵打趣声笑声。 　　话题自然而然地延伸到各位同学的感情现状。 　　这么一圈儿盘问下来，在座的只有周思思、学委和郭钦没有对象。 　　“这不科学啊，”陆美荷拨了下新烫的水波纹卷发，“周思思这样的条件，不可能没有男朋友。” 　　“是有不少男生追我们思思，可我们思思没看上。”易婷有空时经常约周思思见面，见过几次好友被示好。 　　陆美荷：“看不上？眼光这么高？” 　　“我们思思没有眼光高的资本吗？”易婷回怼。 　　戚敏卉：“必须有。” 　　“没有的，不是看不上。”周思思忙说，“我个人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 　　陆美荷这位打中学起就男朋友不断的恋爱咖，有点不理解，“不谈恋爱日子多无趣啊，进了大学你该找个男朋友啊。” 　　大学的恋爱氛围确实很好。 　　周思思的三个来自不同省份的舍友，有一个在暑期时和同专业学长火速“网恋”，有两个在开学后陆续交往了对象。 　　周围不少人劝过她去谈场恋爱。 　　但是…… 　　周思思垂下长睫，手指捏着不锈钢勺柄，搅动杯中的咖啡。 　　“莫非你是有喜欢而不能在一起的人？”陆美荷开玩笑地猜。 　　周思思动作顿了下，“……不是。” 　　“别这么八婆了陆美荷，说说你自己诶，”易婷眨巴眼，“现在这个男友是你的第几任？第八任？” 　　…… 　　中秋节后的一个普通的星期六。 　　周思思午睡起床，带上校园卡，前往学校图书馆。 　　口袋里的手机在半路振动。 　　是她邻床舍友董彩云的来电。 　　“彩云，怎么……” 　　“有男生在东门等你！” 　　周思思愣了下，“嗯？” 　　“刚才我从外面回来，走的东门。”董彩云说，“门口有个男生想进来找人，被保安大叔拦。我看他长得帅，就走近问他找谁。” 　　董彩云歇了口气，“他说找‘大一的周思思’。我一听，这帅比找的是你啊。” 　　“然后我手机没电嘛，就赶紧回来告诉你。没曾想你不在宿舍。” 　　“这会儿一边充电一边跟你打电话，不说了，你赶紧去东门呀，让帅比等着多不好。” 　　周思思收起结束通话的手机，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行道树金黄的叶子切割出苍穹，日光干燥。 　　身侧行人来来往往。 　　静立几秒，周思思抿了抿唇，转向去学校东大门。 　　七分钟后。 　　周思思站在东门外花圃旁，面前是几个月未见的高挑少年。 　　“你怎么来了？”周思思问。 　　卢析：“想见你。” 　　“……”周思思咬了下舌尖，“你太任性了。” 　　任性？呵，他还想更任性一点儿。 　　卢析目光锁着她，“不带我进去转转吗？” 　　秋风将树叶变脆，拂落枝头。 　　踩在铺满黄叶的小道上，脚下沙沙作响。 　　“坐飞机来的？”周思思问，“早上多少点？” 　　卢析：“十点半从花梨起飞。” 　　这周不是三中月放末假的时间，周思思眉微蹙，“你逃了上午的课？” 　　“没逃，”卢析摸了摸耳廓，“我请了假。” 　　周思思停下脚步，“卢析。” 　　“在。”英俊大男孩跟着站定。 　　周思思轻叹了口气，正色道：“学业重要，不要为了小事而耽误……” 　　“你重要。”卢析倔强地，“见你不是小事。” 　　“见到了，你回去吧。”周思思说。 　　卢析急了，“连半个小时都没到。” 　　“你躲了我这么久，不要再躲了。” 　　“再和我待一会儿，好吗？” 　　周思思整颗心无奈又无力，既是对他，也是对自己。 　　她摇了摇头，缄默地往前走。 　　“周思思——” 　　卢析望着她的背影， 　　“我不相信你没有一丁点喜欢我，你明明就对我动了……” 　　“住口。”周思思眼尾泛红，鼻尖也红，“不许再说。” 　　她这反应……操，她真的动了心，哪怕对他的喜欢只有一点点…… 　　卢析拼命压着不让嘴角咧向耳根，低声说：“你喜欢我！”激动的笃定的语气。 　　周思思咬着下唇，不想说话。 　　深秋，晴风凉，天高云淡。 　　大男孩棕栗微卷的发稍、精致清亮的眼眸、淡红润泽的薄唇，连同伸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漾满的是盛夏的热烈的阳光味道。 第36章 　　“为什么到了学校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会接。而且，怕惹你烦。” 　　“……为什么不发短信？” 　　“发过一条。” 　　周思思摸出手机，检查短信收件箱，“没有……你不会是发到原来的号码吧？” 　　“不然？”卢析眼神有些无辜又委屈，“你没告诉我换了号码。” 　　“……饿了没有？”周思思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 　　卢析心知要想走近她、被她接纳，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循序渐进。 　　今天他冲动地来到京城大学，这么一出，多少有点吓着她。假如他再往前逼，她这只胆小的兔子很有可能要扭头逃走。 　　“有点儿饿，”没吃午饭的卢析说，“能带我去学校食堂吃吗？” 　　周思思：“吃面、吃饭或者别的什么？” 　　“吃你平时常吃的。”卢析答。 　　周思思带卢析去了最近的第三食堂，给他点了米饭和两荤一素。 　　此时是四时零七分，没到晚饭饭点，食堂里就餐的人不多。 　　卢析尝了一口京城大学食堂出名的滑蛋牛肉，“没你做的好吃。” 　　“……怎么可能。” 　　“真的。” 　　卢析夹起另一道菜，放进嘴里嚼了嚼，嫌弃地咽下。“这个也没你做的好吃。” 　　“……安静吃饭。” 　　“你要来一点儿吗？” 　　周思思略往后仰，避开卢析筷子送过来的牛肉片，“不用，我不饿。” 　　饭后，卢析说要逛逛这所名校。 　　穿过遍染金黄的银杏林道，进入北边静思湖区，仿佛置身公园。 　　碧绿柳条随风飘舞，不燥不热的日光洒在湖面，几只野鸭子悠游地拨清波。 　　大概是风景太美，成双成对的人特别多。 　　石桥上、幽静处、凉亭里，随处可见情侣。 　　卢析见此情状，危机意识瞬间增强，“你，先不要急着谈恋爱，好吗？” 　　“嗯？”周思思不明所以，净润的眸中有些迷茫。 　　“你先不要急着谈恋爱，等我，”卢析将不久前制定的“循序渐进”计划忘却脑后，“不要和别人在一起，等等我，好不好？” 　　周思思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也没急着谈恋爱。 　　“我回去肯定会用功学习。”卢析耳朵尖急羞成湖边的朱顶红，“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好不好？” 　　周思思白皙的脸颊也有些绯红，“你……要保证每次考试达到年级前一百名。” 　　“每考到一次年级前一百名，你就和我视频通话一次、打电话两次。”卢析悄悄地得寸进尺，狡猾地将奖励量化。 　　周思思：“……考到年级前八十。” 　　“好。”卢析立即应下，像是怕她反悔似的，“拉勾。” 　　周思思觉得有这个行为点幼稚，“不用了吧……” 　　“必须要，小拇指伸出来——” 　　手指勾缠，炙热强势侵染温凉。 　　这个秋末，某粒小小的种子埋下，暗然蓄势，即将在春天破土而出。 　　…… 　　卢析说认为周思思做的饭好吃，并非吹捧，是真心话。 　　卢析的妈妈和援非任务完成回国的爸爸工作繁忙，没有哪一天是有空做饭的。 　　每一天，卢析吃的不是学校食堂餐，就是重油重盐的外卖。 　　卢析非常怀念曾经吃周思思做的晚饭的日子。 　　尤其是在刷题到夜深、胃里有些空的时候。 　　没错，从高二上学期的十月底以来，卢析学习到夜里十二点多，是常有的事。 　　在人前、在学校里，卢析和从前没什么差别，恣肆、出众、耀眼。 　　家人不知道，老师不知晓。 　　只有几个狐朋狗友发觉卢析的变化——叫析哥出门耍或上线打游戏，十次有九次被拒绝。 　　他们在私下琢磨，析哥莫不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 　　潘德没有加入他们的无厘头讨论。 　　他觉得自己窥到了一点同桌卢析转变的原因：卢析日程计划小本子的扉页写着“周思思”，和几个他没看清的字。 　　潘德记得“周思思”是个温柔貌美成绩好的学姐，记得阿析和她认识，记得阿析帮她拉过校园大使的票等。 　　一个男生的为什么会将一个女生的名字写在象征明天的本子里？潘德寻思，总归不可能仅仅是单纯的崇拜。 　　所以当潘德的一个远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QQ的亲戚潘伊金，扭扭捏捏地来找他要卢析的QQ时，他直接回：卢析有喜欢的女生了。 　　不是“喜欢”能让卢析这么拼的学习吗？ 　　潘德有点郁闷，他最拿手的最突出的物理这一科都要被阿析碾压了。 　　卢析以势不可挡的劲头不断地在进步。 　　年级第一百二十五名。 　　年级第一百零三名。 　　年级第九十八名。 　　…… 　　排名越是靠前，要往上抬升越不容易。 　　终于，在高三下学期的二月底考试，卢析的总成绩跻身年级前八十名。 　　成绩表公布的当天，他第一时间拍下自己的成绩，发送给远在另一个省的周思思。 　　然而卢析等了一个晚上，没有等到回复。 　　第二天，三月二日。 　　卢析的十八岁生日。 　　天气晴好。 　　因为儿子有长进心情持续不错的徐雪琳女士，给儿子订了大蛋糕和一桌的菜，让他喊同学朋友到家里一起过。 　　卢析不想喊人，更不想过生日。加班的徐女士不晓得儿子的颓丧，先一步地给他的同桌潘德电话。 　　潘德高效率地通知了五六个关系铁的兄弟。 　　下午五点不到，黄舟率先来到卢析家门口。 　　叮咚叮咚。笃笃笃。 　　“阿析，开门！” 　　“在不在啊？” 　　卢析将守了良久的手机按灭，丢到书桌上，抹了把脸，去给堪称扰民的黄舟开门。 　　“快开——干嘛啊半天不开门？” 　　“生日快乐啊兄弟，给，精心挑选的礼物！” 　　卢析恹恹地瞥一眼，“又是穿半个月就坏的vans？” 　　“嗐，vans（万事）如意，开胶容易。说明我上次送你的是正版的鞋。”黄舟不见外地自行进屋。 　　“这双鞋放你房间了啊。”黄舟拍了拍特意包装过的鞋盒，“刚出的联名款，贼拉风。保证你喜欢。” 　　卢析兴致缺缺地歪坐到沙发上，“哦。” 　　接连有朋友带着礼物到来。 　　十几不到二十岁的半大小伙子凑在一起，纵然高考在即，也能没心没肺地今朝有酒今朝醉地嘻哈笑耍。 　　不过，神经不粗的个别人发现，寿星好像没精打采的样子。 　　“来开黑吗？阿析？”潘德发出邀请，“来两把？” 　　卢析视线散在虚空里，“……不玩。” 　　“怎么了兄弟？”潘德过去抬臂揽住卢析，“从我们进来，你就没怎么说话没笑过，心情不好？还是不欢迎我们？” 　　“没。”卢析没想辜负朋友们为他庆生的好意，没想扫朋友们的兴，“开一局。我去拿手机。” 　　潘德把自己的手机递上，“用我的号，帮上点儿分。” 　　卢析没什么意见地接过。 　　游戏玩到大半，一个外号“钢牙”的朋友的手机发出电量低的预警。他爆了句国骂，着急慌忙让卢析借充电器。 　　卢析下巴一抬，“在房间书桌上。” 　　满脑袋王者荣耀的钢牙抱着手机跑着去取续命器。 　　“这么急干嘛？” 　　“悠着点儿，缺你一个，不影响游戏的胜利。” 　　两个同在游戏里的伙伴开玩笑。 　　“有没有充电宝啊？”钢牙问。 　　卢析：“坏了。” 　　“那我在你房间这儿边充电边打咯？” 　　“随便。” 　　发育，进攻，混战。 　　卢析的英雄将敌军砍得人仰马翻，击溃最后一道防线，和队友们合力摧毁水晶。 　　“耶！”“析哥666！”“wow~爽！” 　　“再来再来！析哥再和我们开一局！” 　　“你们玩，我妈订的菜估计快要……” 　　“析哥你手机有来电，‘女神’？谁啊？” 　　“不能动！” 　　几个人只见卢析倏地起身冲向房间，比先前的钢牙还急切。 　　钢牙老老实实地，“析哥，我没动……” 　　“你先出去。”卢析捞起手机的同时，声线微颤地说。 　　“手机放在这儿充……” 　　“出去！” 第37章 　　关闭房间门。 　　卢析点下接听键，手机贴在耳边，“喂。”勉力装作浑不在意。 　　“这次考得不错，继续努力。”思念的温柔的嗓音。 　　“哦。”卢析胸腔像塞满棉絮。 　　想问她为什么过了近一天都不回消息，想问她是不是忘了他们的约定，想问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他。 　　“今天是你生日吧？”周思思说，“祝你生日快乐。” 　　卢析望向窗外，“哦。” 　　晚霞铺满半个天空，枝头新抽出嫩叶，真是个充满希望的春天。呵，希望。 　　周思思：“给你买了礼物，应该是今天或者明天到……”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卢析恶狠狠地打断，漂亮的眼中眸光颤动。 　　“这几天在忙学校里的项目，导师盯得严。”周思思温声，“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从实验室出来，才开移动网络，才在微信看到你的消息。” 　　“……没事。”没用，太没用了，卢析发现自己满身支棱起的刺儿哗啦啦顺平服帖。 　　周思思在电话另一头说：“过六分钟我还得再去实验室。” 　　意思是该结束通话了。 　　卢析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挂，强行找话题，“这个项目要做多久？” 　　“快的话，十几二十天。”周思思说。 　　卢析：“多少个人参与？”事实上，他对这劳什子项目丝毫不感兴趣，仅仅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周思思：“总共三个，一个大三的学长，一个同年级的同学。” 　　“学长有女朋友了吗？”卢析顿时警觉，“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同学。我不清楚学长有没有对象。”周思思如实答。 　　操。两个都是男的。卢析有点气闷，一天至少好几个小时，她要和他们待在实验室。 　　“得出门了，”周思思说，“先挂……” 　　“你欠我两次通话加一次视频。”卢析说。 　　“一次通话吧？”周思思尾音带着软和的疑惑。 　　卢析理直气壮，“这次通话时间太短，不作数。” 　　“……好吧。”周思思回。 　　卢析：“你先挂。” 　　周思思：“嗯，再见。” 　　嘟嘟嘟。 　　卢析握着手机站了好一会儿。 　　薄暮的风从大开的窗口涌进来，拂动这位今日迈进十八岁的男生的细碎额发，划过英挺精致却暗蕴郁色的眉眼。 　　如果在今天许的愿可以实现。 　　他希望，快一点结束高三，快一点再见她，快一点……得到她。 　　*** 　　许多人认为，大学生活的基调是轻松和享受过去十几年苦读错过的乐趣。 　　周思思的大学日常并不是。 　　这一世，周思思没有背负债务，不需要花大量时间打工。 　　但她知道自己家境普通，日后的工作乃至安家置业，母亲或那几个关系疏远的亲戚给不了助力。所有都要靠自己。 　　要给自己及家人更好的生活，最直接也最简单的途径是读书。 　　大学不能用来享受，周思思告诉自己，要夯实专业基础、学习就业技能。 　　作为医学生，专业课程和考试堪称繁重。周思思坚持在学习之余，积极阅读课外文献、参加实验项目。 　　付出的汗水大多能得到收获。 　　进入大学近两年，周思思包揽了同年级层里含金量最高的大部分奖项。 　　周思思的每一天皆充实而忙碌。 　　高二时买的两只基金近两年涨势良好，纯收益逼近当初投进的本金，加上这些年参加各种比赛积攒下的钱，周思思的存款总额差不多有二十四五万。 　　房子是刚需。钱再攒一攒，等假期回花梨市物色房子，应当够一套普通二居室的首付。 　　生活明朗，未来可期。 　　还有，卢析…… 　　二月考进年级前八十名，之后的三月、四月和五月，他的成绩都能稳定在年级前七十左右。 　　周思思按照约定和他进行了四次视频通话。 　　只是每次接近挂断的时候，他好像都不怎么高兴…… 　　*** 　　六月七号，中午到傍晚，整个花梨市大雨滂沱。 　　卢析没兴趣在这种破天气去参加班上同学组织的、庆祝高考结束的聚餐。 　　回家洗过澡，他给周思思发了两条微信，报告自己顺利地考完，答题情况感觉良好。 　　十几分钟过去，聊天框没有丝毫动静。 　　她大概又在忙事情。 　　卢析在紧闭的房间里打开音乐。 　　窗帘拢合，隔绝外面的雨和灯交织的夜景。 　　他坐在椅子上，曲着一条腿抵在书桌边沿，手垂搭着，姿势有些懒散。 　　桌面摆着自动熄屏的手机。 　　重金属音乐在房间里沉闷地撞击，卢析其实算不上喜欢这种黑腔、冷冽的声音。 　　但是节奏感强，宣泄度高。 　　无形地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好像多少能填塞一些他空虚的胸口。 　　等登。 　　特别为指定人设定的微信提示音淹没在金属乐里，手机屏幕亮起。 　　睇见消息内容的下一秒，卢析猛然从椅子上弹起，拉开房间门，大步走向玄关。 　　一把拽开大门。 　　廊道里，周思思盈盈而立。 　　她穿着浅杏色的连衣裙，头发温柔卷成浪，躺在肩膀和胸前。 　　像是月光凝幻成的仙女。 　　仙女浅浅抿出笑，“叔叔阿姨在……” 　　“他们不在家。”卢析直直地看着她，“你怎么回来了？”他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周思思进屋，“今天星期六，嗯，想回就回了。” 　　卢析揽住想要倾身换鞋的周思思，情切切地吻上她的唇。 　　大门没关紧，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灭了。 　　初时周思思有些惊懵，手掌推抗卢析的胸膛，被他抬手扣住，手指挤进她的指缝间，交叉。 　　亲得又重又凶，她的身子逐渐发软。 　　模糊的阴沉的重金属乐声在客厅消散。 　　卢析尝到了独属于周思思的香味，春日里暖阳下的桃花瓣的气息。花瓣柔软无比，浅粉与绯红被水晕开，湿漉漉的，搅出点点甜。 　　“你喜欢我。”卢析退开一些，呼吸不太稳。 　　周思思浅粉的唇被亲得湿润鲜红，柔和的眉眼略略一弯，“嗯。” 　　“做我的女朋友么？”卢析脸颊和耳根在发烫。 　　有些不好意思的周思思：“……” 　　“不说话就是默认。”卢析浓眉星目飞扬着少年气，“好，今天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啊？”徐雪琳女士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这屋门怎么没有关？”越来越近。 　　楼道声控灯亮起，灯光渗进来。 第38章 正文完 　　“啊？”徐雪琳女士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这屋门怎么没有关？”越来越近。 　　楼道声控灯亮起，灯光渗进来。 　　玄关里的周思思被吓了一跳。 　　大门没有关，虚掩着。只要徐阿姨走到门口，一拉就能看到屋中的他们…… 　　“这混小子，马虎得不行。” 　　“屋门都不晓得关——嗐，你怎么不声不响地杵这儿？” 　　徐雪琳拍了挡在玄关的儿子一掌，“起开，别挡我换鞋。” 　　“灯也不晓得开，暗黢黢的，扮鬼啊这是？” 　　卢析反手按亮玄关的灯，“妈，我和……” 　　“阿姨好。”周思思从客厅和玄关衔接的拐角走出来。 　　刚才一听到徐女士的声音，她神经紧绷，立即从卢析申请躲进了客厅里。 　　“啊！思思回来了？”徐雪琳的注意力登时转移，“学校放假了？” 　　周思思眸里残余些许不明显的水色，“没有放暑假，是小假期。”顿了顿，“我来找卢析拿回落下的一些资料。” 　　“思思吃晚饭了吗？”饥肠辘辘的徐雪琳不疑有他，翻了翻冰箱，“没什么菜，阿姨叫餐啊，你想吃什么？” 　　周思思摇摇头，“我吃过晚饭了，不饿。” 　　今天上午一结束实验，周思思就直接出校乘地铁转动车赶回花梨，六点多到小区，其实中途没正经吃什么饭，只垫了几块小饼干。 　　她是不太好意思再待在卢析家。 　　陈翠在加班，家里没有人。 　　周思思洗过澡洗过头，身体里透出点长途奔波的累乏。简单吹了吹头发，她躺到了床上。 　　房间一尘不染，床单枕被清香干净，能看得出陈翠在周思思上学的这几个月，经常帮她打扫整理房间、翻晒衣被。 　　周思思胃里有点空，但是没什么力气，想躺一躺再起来煮面。 　　迷迷糊糊，上下眼睑将要触合。 　　手机来电铃声把她从瞌睡里拽出来。 　　屏幕显示为本地的陌生号码。 　　“你好？” 　　“你好，美团外卖。大概五分钟到天悦华城，你现在在家吗？” 　　周思思迷惑地坐起来，“我没有订外卖呀？” 　　“‘周仙女’女士，电话188******23，不是你的吗？”美团送餐员说，“或许是别人帮你买的。” 　　“是我的电话，这……” 　　“没错了，应该是你对象叫的单。等会儿记得接门禁电话，帮我打开单元门。” 　　直至接到份量不小的外卖，周思思才明白外卖小哥为什么说“应该是你对象叫的单”——小票备注处，写着一行字：不加葱不加蒜，少搁点儿味精，我女朋友口味偏淡，多谢！！ 　　这个人真是…… 　　周思思看着白纸黑字印着的“周仙女”和“女朋友”，眼角弯出些无奈和腼腆的笑意。 　　关于和他在一起这个问题，好像答应得太草率？ 　　周思思持着一次性筷子，送了粒白里透份的虾仁入口，软滑嫩弹，咸淡适宜。 　　……草率就草率吧，当时压根就没有想过拒绝。 　　因为是他呀。 　　毕竟连千里迢迢从京城回花梨这种不太理智的事，她都做了。和他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周思思学校里本学期的课业完成了十之□□，再接下来，有七八天是期末考试。 　　在花梨市待了一天一夜，星期天中午，她启程去车程五个多小时的京城。 　　周思思不让卢析送，卢析犟着要去。 　　“在家没什么事干，为什么不让我送即将大半个月不能见面的女朋友？” 　　趁着等红灯的空挡，卢析握住副驾驶位的周思思的手。 　　卢析老早就对汽车不陌生，一到十八岁，去报了驾校，没用多少时间顺利拿到正经驾驶证。 　　今天他自己开的车送周思思去动车站。 　　确定关系不到24个小时，卢析说了不下三次“女朋友”。 　　可见他对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接受得很快、非常满意。 　　周思思则是有些许不适应。 　　“要到绿灯了。”周思思稍偏脸，躲开新晋男朋友挨近的唇。 　　卢析舌尖顶了下腮帮，遗憾地回正上半身，发动车子。 　　两旁的绿树、店铺和高楼不停地后退。炽亮的阳光经窗玻璃滤去大半热度。 　　车厢内，明快轻甜的音乐融在沁凉的空调风里。 　　卢析：“七月三号才回来吗？” 　　周思思：“计划是这样。” 　　“这大半个月里，能去找你吗？” 　　“天这么热，去京城市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 　　周思思柔声：“你去的话，我可能也没什么空陪你。” 　　“要半个月不见，”卢析低落下来，“我想你怎么办？” 　　“可以做些别的事，比如看看书，或者和朋友去旅行，做些你喜欢的事，让暑假……” 　　“我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是见你、抱你、亲，咳，”卢析刹住话，闷声控诉，“你就知道欺负我。” 　　她怎么就欺负他了？ 　　周思思有些好笑，看了眼他英俊的此刻露出委屈的侧脸。 　　车子驶到动车站停车场。 　　“回去的路上开车要小心，”周思思挎上背包，伸手开车门扣，“下个月再见——嗯？锁，唔……” 　　卢析倾身，压住她的后颈，密密实实地吻下来。 　　像龙卷风席卷包裹，又像骤雨遽烈倾泻。 　　周思思回应得有些吃力，柔白的手掌扶在他的臂膀。 　　唇间有暧昧的搅弄的细微声响。 　　有液体湿湿地从嘴角流下。 　　卢析退出暂停，舌尖卷过她的唇角。 　　“我该下车了。”周思思纤长眼睫扇抖，“开一下门锁。” 　　卢析的鼻息近在毫厘间，“不要。” 　　“……那我怎么下车？” 　　“还要亲亲。”卢析将她顶到车门玻璃上，低头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吮了一口，“不想你走。” 　　周思思身体一颤，“痒……” 　　心像被烫了一下，仿佛要化了一角。 　　卢析从她肩颈处抬头，手却还撑在她的座椅上，固执地不让她走。 　　“再亲亲。” 　　“……” 　　周思思察觉到他眉眼间有可怜的神色，有点忍不住想要纵容。 　　“……好吧。” 　　卢析的唇再次贴上来，濡湿地，粘人地。 　　等周思思顺利从车中下来，已经是十分钟后。 　　卢析非要跟着下车，一直送她到进站口。 　　“再见，你快回去吧。” 　　“一定要想我。” 　　“……嗯。” 　　进闸口，过安检，周思思踏上电梯，偏转头，整块的干净的玻璃墙外，漂亮的大男孩仍站在原地。 　　见到她回眸望来，他立即弯了眼和唇。很快笑意又垮下来。隔着距离，周思思都能看出他的不舍委屈。 　　人来人往的车站，他似朗朗夏日里，树梢头上最翠绿、最鲜活，盛满耀眼阳光的那一片叶子，清新干净。 　　周思思忽然也有了点不舍。 　　很快的，下个月再见吧。男朋友。 　　她心说。 　　她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卢析此刻已经在心里盘算，是买明天去京城市的票还是后天。 　　女朋友没空陪他没关系。 　　只要能让他每天见上面，哪怕几分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