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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她谁都不爱》
作者：江月年年

　　作品简评：
　　名垂影史却独身的知名导演楚夏星在机缘巧合下重生，她以年轻的身体回到影视圈，不但跟昔日同行好友重逢，还在重返巅峰的路上培养无数新人才，同时在重启言川影视城项目中跟宋闻夜结下羁绊。大师的归来从不是一个人的辉煌，而是为整个行业带来蓬勃的生机与活力。本文故事情节紧凑，文章幽默风趣，角色生动立体，内容充满正能量，每个普通人都有机会实现理想，只要在岁月流转中不忘初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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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洁白素雅的灵堂内，无数名流艺人齐聚在此，跟闻名业内的大导演楚夏星最后告别。他们身着肃穆的衣裳，轮流排队来到灵堂照片前完成仪式，神色悲痛地跟其亲属握手。
　　因为楚夏星并无丈夫及子女，所以葬礼由外甥女韩楚宁代为操办。韩楚宁今年二十四岁，她如今满脸忧伤、神情黯淡，尽管楚夏星名义上是她大姨，但在情感上不亚于半个妈，自然对其打击甚大。
　　韩楚宁强打精神接待来悼念的人，楚夏星在圈内名望颇高，男男女女来的人也不少。
　　“如果不是楚导当年提拔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她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导演……”男人说着就红了眼眶，他突然哀嚎一声，哭喊道，“导儿啊——小王来看你啦——”
　　韩楚宁看着哭倒在地的男人，她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最后也默默地落下泪来。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劝，坐地大哭的男人曾跟随楚夏星工作多年，外人只当他对楚导感情深厚。
　　“拉倒吧，搁这儿说我巾帼不让须眉，当年搞我时没见你记得提拔。”楚夏星懒洋洋地飘过痛哭的小王，她觉得对方的哭声实在刺耳，又飘回半空中，忍不住嘀咕道，“有本事你到下面来看我啊，居然还给自己加戏演上了……”
　　楚夏星现在是一团魂，她正在自己的葬礼上空巡视，听着下方的哭哭啼啼颇感闹心。
　　她并未对自身的死亡心生悲痛，六十多年的风霜为她增添阅历，到她的年纪很多事已经看开，葬礼说到底也是形式。
　　她在灵堂里飘荡一会儿，便无聊地想要随风飘走，亲友们真情实意的泪水让她心里发堵，路人们虚情假意的表演又让她感到烦躁，只想锤爆这些人狗头。
　　因为她一辈子都在名利场中工作，即使是在她的送别葬礼之上，这种表演习气仍不减半分。她曾跟昔日好友为利益决裂，也曾跟竞争对手联盟而和解，如今所有人都好似忘却过去的爱恨纠葛，在此齐聚一堂或真或假地为她哀悼。
　　楚夏星生前被人爱过也被人恨过，而她在死后由于自己的成绩而封神，她成为影史上的完人。
　　楚夏星懒得听众人在葬礼上吹捧她的成就，她索性悠然地飘了出去，自由地飞向天空，甚至没有回头。
　　她感觉做游魂颇为有趣，还认识不少同样刚离世的游魂，它们共同在天空中飘荡，等待头七回家的时刻。据说，它们在经历完头七后，就能自然而然地消失。
　　“为什么它长得跟我们不一样？”楚夏星望着身边宛如星河的金白色魂魄，却发现其中夹杂一枚淡蓝色的异类，自然颇感好奇。她向来胆子奇大，说话也坦坦荡荡，即使不认识周围的魂魄，同样敢张口发问。
　　“啊，那是一枚生魂，估计是不小心混进来的……”旁边的魂魄居然真的应答。
　　“生魂？”
　　“对，身体还未死亡，魂魄却意外离体，倘若不及时返回，就会失去性命。”
　　楚夏星相当惊讶，赞叹道：“你懂得还挺多？生前是做什么的？”
　　回答的魂魄不好意思道：“贫道略懂一二而已。”
　　楚夏星一听对方的自称便有主意，原来此魂生前是修道的，便调侃道：“那你确实只是略懂一二，不然也不会混在我们的队伍里。”
　　楚夏星：你们搞玄学的不都该长生不老？
　　道士魂魄无奈道：“超越生死是通天修为，贫道自然也要经历生老病死……”
　　楚夏星：“生魂能离体多久？”
　　道士魂魄：“寻常人至多一两个小时，再多就会性命危急。”
　　楚夏星闻言一愣，她立马俯身飘下去找生魂，忙不迭道：“那还不赶紧把它撵出去，让它跟着我们找死啊！”
　　道士魂魄：“哎呀，这种生魂大都精神不稳定，它说不定觉得你多管闲事。”
　　正常人的魂魄不会离体，离体的生魂基本或多或少有点问题，说不定早就一心求死。
　　道士魂魄话音刚落，楚夏星已经飘出去好远，她霸道的声音还随风传回：“我不要它觉得，我要我觉得！”
　　楚夏星身为天蝎座导演，她生前就控制欲极强，在剧组里发号施令、说一不二，恨不得要调度周围的所有人。外甥女韩楚宁自小就被她管得明明白白，更不用说工作里碰到的其他下属，全都被她摆弄来摆弄去。
　　楚夏星才不怕被骂多管闲事，她要是觉得什么事情不对，一定会跟对方掰扯清楚，干脆直奔蓝色生魂而去。
　　魂魄汇聚成的金白星河之中，微弱的淡蓝生魂若隐若现。
　　天空中，无数魂魄在此共舞，犹如一幅神秘而壮美的画，又像是一场荒诞离奇的幻梦。
　　蓝色生魂哭哭啼啼、无心求生，它说自己已经活不下去，还不如一死了之。楚夏星向来雷厉风行，她先将蓝色生魂暴锤一通，又苦口婆心地开解它许久，给它灌了好多人生鸡汤，终于劝住吵嚷着自杀的生魂。
　　令人遗憾的是，尽管蓝色生魂放弃求死的念头，但却在长久的飘荡中耗尽时间，它并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估计就是天意吧，虽然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但在我彻底魂飞魄散之前，还有人愿意劝我活下去，我已经知足了……”
　　“真抱歉，我也不是人，只是一团魂。”楚夏星眼看蓝色生魂越发黯淡，她不由焦灼道，“等等，肯定还有办法，刚刚那个道士魂呢？”
　　道士魂飘荡下来，无奈道：“没用的，要有活人叫它的名字，它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咱们都是死魂，没办法帮它的。”
　　“不会再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妈也走了，我没有家了。”蓝色生魂语气低落，“就这样吧，我本来割腕还怕疼，用这种方式消失也挺好……”
　　楚夏星眼看着它在风中缓缓黯淡、逐渐消散，尽管她已经成为一团死魂，但亲眼目睹生魂的消失，心里却颇不是滋味，索性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楚夏星劝解生魂的时候，她听对方讲述过一些事情，总觉得生魂还是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她在自己的葬礼上内心毫无波动，但看着年轻孩子的陨落却于心不忍。
　　“我叫楚夏芯。”
　　“夏芯？夏星？咱们名字好像，还挺有缘的。”楚夏星喃喃道，“楚夏芯，楚夏芯……”
　　楚夏星又轻唤一声蓝色生魂的真名，便见它犹如转瞬即逝的烟花，彻底消失在空中，再也寻不得归途。
　　“谢谢你叫我的名字。”
　　这是蓝色生魂飘散前最后的话，让楚夏星颇感怅然。
　　她在半空中悬浮许久，又追上其他死魂，回到大部队之中。
　　楚夏星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她是一枚无形体的金白魂魄，在半空中跟蓝色生魂对撞，强迫对方回到原本的身体里，最终却遗憾地望着它消散。
　　“楚夏芯（xīng）！楚夏芯（xīng）！快醒醒！”
　　“真能给我添麻烦……”
　　“你是疯了吗？要死也别死在这里啊！？”
　　“楚夏芯（xīng）——”
　　楚夏星终于被一声暴喝惊醒，她烦躁地睁开眼睛，心想谁敢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口吻还如此不客气，却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身上也软绵绵的。她身处封闭的浴室里，身边的人也不是外甥女韩楚宁，而是相貌平平的陌生女人。
　　经纪人小程眼看着对方苏醒，她长松一口气，紧接着便破口大骂：“楚夏芯（xīng）！你有毛病吗？你生怕新闻闹得不够大，现在还要玩割腕啊！”
　　“我告诉你，你别搞这种非主流小女生的套路，还伤春悲秋地躺在浴缸里流血，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只有20%，更多留下的是残疾……”
　　楚夏星怔愣地抬起白皙的手腕，果然看到数道伤口凝滞后留下的疤痕，已经不再流血。楚夏芯说自己很怕痛，她当初闲聊时说起割腕的事，还曾被楚夏星语重心长地教育一通。
　　楚夏芯确实没有割腕成功，最后却由于生魂离体而消失。
　　楚夏星回想起蓝色生魂，又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状况，她还未完全缓过神来。
　　“楚夏芯（xīng），你在听我说话嘛！”经纪人小程见她双目无神，当即不耐地开口提醒。
　　“楚夏芯（xīn）。”楚夏星被陌生女人的吼声嚷得头疼，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太阳穴，却又牵动手腕上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好像意识到自身发生的怪事，这世界上跟她名字相仿还割腕的小姑娘不多。
　　经纪人小程一愣：“什么？”
　　楚夏星挑眉斜她一眼，淡淡道：“楚夏芯（xīn），是芯不是星，你前后鼻音不分？”
　　因为陌生女人刚开始喊不准发音，所以楚夏星才会误以为有人在喊自己。她觉得这件事情就离谱，没人将生魂楚夏芯叫回去，却莫名其妙把自己喊过来。
　　楚夏星如今职业病发作，她就是听不惯错误的读音，感到浑身不适。即使现在是配音盛行的年代，她还是抵触演员在现场忘词，更何况是直接念错音。
　　楚夏星：生魂都凉了，你还喊不准！
　　小程被对方堵得语塞，随即恼羞成怒道：“楚夏芯（xīng），你无聊不无聊啊！？”
　　楚夏星思及此处不是片场，让步道：“算了，你好像嘴拙发不出这个音，那不强求了……”
　　“五六个小时不接电话，就知道在屋里瞎胡闹，你要找死就找死吧，我也懒得管你，但别死在公司租的房里！晦气！”经纪人小程被对方态度气得半死，她原本就跟楚夏芯关系一般，刚开始真怕艺人死在浴缸里，现在见对方恢复精神还顶嘴，她顿时又恢复老模样。
　　经纪人小程勃然地将手里的档案袋往桌上一甩，她也不愿跟如今丑闻缠身的楚夏芯多打交道，直接撞门离去。
　　楚夏星晕晕乎乎地从浴缸里爬出来，虽然手腕上的伤口结痂，但失血却是实打实的。她不想向态度一般的陌生女人求助，加上也不了解楚夏芯周围的处境，自己最好还是少跟这些人接触。
　　楚夏星只会向最信任的人寻求帮忙，她在狭窄的屋里转悠一圈，找到楚夏芯的手机，拨通早就熟记的电话号码，紧接着听到韩楚宁熟悉而低落的声音。
　　“喂，您好。”韩楚宁最近忙着操办楚夏星的丧事，她的心情着实不好，连带声音都发哑。
　　楚夏星泰然道：“喂，宁宁，我是你大姨，你赶紧叫车过来接我，我在……”
　　楚夏星迟疑地环顾四周，她也不知道此处是哪里，一时面露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等我研究明白再发你位置，你待会儿带一份小炒猪肝过来，再配一份西芹百合……小炒猪肝别加辣，不利于伤口愈合。”
　　“……”韩楚宁听着电话里的陌生女声，又发现对方自称楚夏星，她顿时两眼发懵，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感受到生活深深的恶意。
　　韩楚宁：我正悲痛不堪地为长辈办丧事，居然有人恬不知耻地给我讲鬼故事！
　　楚夏星望望手腕的伤，继续絮叨道：“对了，你一会儿再送我去趟医院，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韩楚宁心想对方怕不是病在脑袋，所有人都知道她大姨刚走，还有人敢往枪口上撞。她不悦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心态，但我觉得您的行为相当恶劣，这真是见鬼的笑话！”
　　韩楚宁：我大姨已经没了，你还来装神弄鬼！
　　下一秒，韩楚宁便果断地挂断电话，她向来有涵养不骂脏，无心跟对方纠缠。
　　楚夏星头一回被亲亲外甥女挂电话，同样有点发愣：“？”这小崽子的叛逆期来得突如其来？
　　楚夏星愤愤地回拨电话，她难得被小辈忤逆，怒道：“谁跟你说人不能见鬼啦？我这不就过来让你见识了嘛！？”
　　韩楚宁：“……”
　　


第2章 
　　韩楚宁脾气还算不错，她一向说话细声细气，但确实被陌生号码激怒。别人可以拿她来开玩笑，却不能拿她大姨开玩笑。除了楚夏星外，韩楚宁还没见过此等嚣张离谱之人，她毅然决然地选择赴约，打算亲自锤爆这位鬼故事大王的脑袋瓜！
　　没过多久，韩楚宁就乘车奔赴约好的位置，她站在咖啡馆门口左右望望，发现隔壁是一栋规模庞大的超级公寓，其中多住着十八线小明星和网红。
　　韩楚宁对周围的环境还算熟悉，她的不少北漂好友也住附近。她的电话号码一般只有圈内人知道，就是不知谁狗胆包天地开玩笑。
　　咖啡馆内，韩楚宁进门后正感迷茫，便见角落里的陌生女生朝自己抬手示意，对方表现得相当自来熟。女生五官标致、不施粉黛，只是脸庞苍白，显得气色不佳，打扮也挺低调。
　　韩楚宁不认识角落里的人，她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便见对方已经径直过来。
　　楚夏星见外甥女磨磨蹭蹭不挪脚，她索性起身过去找韩楚宁，还上下打量对方一番，皱眉斥责道：“你怎么又瘦得皮包骨头？还浑身素得像给人奔丧？”
　　韩楚宁是编剧，她经常家里蹲好长时间，根本不出门晒太阳，还昼夜颠倒地点外卖应付肚子，日常被长辈们责骂。小朋友的心态很咸鱼，一向是“你骂任你骂，我改算我输”，被楚夏星批评完也装傻充愣、不为所动。
　　韩楚宁听到熟悉的指责下意识地紧张，但她望着陌生而年轻的面孔，顿时又将心放回肚子，随之而来涌出不敢置信的恼怒，颤声道：“你、你居然……”
　　韩楚宁：三番两次地拿我大姨开玩笑，我今天就把你头花都扯掉！
　　楚夏星听韩楚宁气得声音发抖，她忽然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哦，你最近好像是在给我奔丧……对不起，忘了忘了，年纪大了不记事，忘记自己都没了！”
　　韩楚宁气愤道：“我不知道您从哪里拿到我号码，但请您适可而止，停止这种玩笑话，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楚夏星听外甥女蹦出“您”字，便知对方是真的发怒，韩楚宁发火时不说“你”改称“您”，这小孩儿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楚夏星沉吟几秒，语气悠然道：“我记得你刚上小学的时候，我带你和你妈去新开的自助餐厅吃饭，你那时候特别喜欢一种弹珠汽水，兴高采烈地跑去拿，却直接摔倒在台阶上，当场磕掉一颗大门牙，将服务员们吓得半死……”
　　韩楚宁闻言一愣，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楚夏星，半天说不出话来。楚夏星最爱拿这些事调侃自己，她童年时的黑历史简直是大姨的笑话手册，能被对方念叨一辈子。
　　楚夏星玩味道：“你小时候还跟你妈怄气，闹着要来我家住，后来死活不肯回去。你妈当时以为你还生气，其实我知道你第二天就忘记这事儿，不想回家是由于小区里有个遛狗的小男孩，你觉得人家好看就不想走，非要拉着小哥哥玩儿……”
　　韩楚宁的瞳孔不安地颤动，她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陌生面孔，又颇感不好意思地紧抿嘴唇，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她以前确实将大姨家当避难所，有事没事就往那边跑，可谓第二个家。
　　楚夏星话锋一转，又抱怨道：“还有你毕业后想买房养猫，你妈猫毛过敏不愿意帮你出首付，你就撒泼打滚让我帮你，还说以后给我白写剧本打工，结果住进去后就天天外卖、通宵熬夜，脏衣服全堆在卧室椅子上，将自己饿成一个近视眼儿白骨精……”
　　韩楚宁听到熟悉的碎碎念，她立刻害臊地捂住耳朵，终于相信荒唐的现实，急得跳脚道：“大姨别骂了别骂了，我信你了，我信你了！”
　　韩楚宁：我独居后的邋遢日常连我妈都不知道！
　　韩楚宁搬出家住后，她怕自己“妈见打”的生活暴露，死命阻止父母过来看望，唯独没有挡住大姨楚夏星。因为她买房时曾被注资，加上楚夏星性格强势，所以她总是被对方一顿整治，隔三差五就要挨训，接受长辈的管教。
　　韩楚宁难以置信地望着陌生女生，她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如此离奇的事，这具年轻的躯体里居然装着自己大姨的灵魂，不由愕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夏星：“行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你先带我找家医院，我玩不明白她的手机，现在一分钱都花不了！”
　　韩楚宁这才回过神来，她忙不迭道：“好好好，我记得周围有医院，就是规模不算大。”
　　楚夏星跟韩楚宁相认后，她顿时感觉省心不少，先是到附近的小医院包扎治疗，面对医生的疑问撒谎说是手笨误伤。因为楚夏芯怕疼割得不深，流的血也相当有限，所以这具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医生：“我看你不只是手笨啊，好像还有点气虚，这脸煞白煞白的……”
　　楚夏星担忧地摸脸：“那我是不是要抓点中药喝啊？”
　　韩楚宁赶忙劝道：“不要养生，不要熬药，我们先回去吧！”
　　她大姨什么都好，就是退休后间歇性心血来潮，一会儿闹着要养生熬中药，一会儿闹着要烘焙烤面包，最可怕的是还顺手给自己投喂中药、面包，让小朋友苦不堪言。
　　片刻后，楚夏星和韩楚宁匆匆回到公寓，韩楚宁还给楚夏星点一份外卖，选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家店。楚夏星坐在小桌前吃饭，韩楚宁则在浴缸旁清理现场，两人这才有时间讲起来龙去脉。
　　韩楚宁终于将厕所打扫干净，她作为年轻人接受能力良好，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惊道：“大姨，你这是晋江文的开头啊！”
　　楚夏星正低头吃饭，她闻言面露诧异：“晋江文是什么？”
　　韩楚宁：“晋江就是一个小说网站，现在好多电视剧都是晋江IP改的，我经常看上面的小说。”
　　楚夏星：“没听说过。”
　　韩楚宁小声嘀咕：“那是由于你都跟大编剧合作，也不做小说改编电视剧……”
　　楚夏星挑眉道：“谁跟你说我没做过小说改编，我当年改编过……”
　　韩楚宁：“哎呀，晋江上不是那种正经小说，不是像余华《活着》那种的！”
　　楚夏星：“你原来每天上网都在看不正经的小说？”
　　韩楚宁：“……”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楚夏星一边吃着外卖，一边环顾屋内，点评道：“这屋子看着很小，东西倒是挺全，就是跟你家一样乱。”
　　楚夏芯住的是商水商电的公寓开间，只有一室一卫，开放式厨房，没走两步就是床。房间里同样乱七八糟，杂物堆得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这些小孩儿平时如何生活。
　　韩楚宁：“我们一会儿叫车回去吧，正好我还带着你家钥匙。”
　　因为楚夏星没有丈夫子女，所以她早就决定让韩楚宁继承遗产，否则也不会是外甥女来主持葬礼。韩楚宁如今正好物归原主，她并不是贪恋财物的人，亲人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楚夏星摇摇头：“我今晚先不回去，等过几天再说吧。”
　　韩楚宁面露疑惑：“为什么？你不是最讨厌住小房间？”
　　楚夏星：“夏芯说不定还会回来，我先住这里等等她。”
　　韩楚宁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身体的原主人，小心翼翼道：“但她不是都……”
　　楚夏星镇定道：“如果她确实回不来了，你就在屋里摆点东西，正好你前不久弄我葬礼也有经验，别让她真没着没落的，连个归处都没有。”
　　楚夏星作为魂魄飘荡完一圈，她才知道头七有归处的重要性，这代表世界上还有人惦记着你。楚夏芯当时说她父母都不在世，又无亲朋好友依靠，已经无家可归，让她难以忘怀。
　　韩楚宁知道自己大姨看着凶却最心软，忙不迭应道：“好，那我今晚陪你住这儿吧。”
　　楚夏星心里却有预感，楚夏芯可能不会再回来，生魂只能离体一两个小时，经纪人却是在五六个小时后才来找楚夏芯。她想到哭哭啼啼、郁郁不振的蓝色生魂，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韩楚宁脱鞋窝在床上，她又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小声道：“大姨，那她真的回来了，会不会很吓人啊？我其实有点怕鬼。”
　　楚夏星神情微妙，吐槽道：“我可没看出你现在怕我。”
　　韩楚宁：“哎呀，自家的鬼和外面的鬼不一样，再说你做鬼也是我大姨！”
　　楚夏芯：“不吓人，我倒觉得你有可能吓到鬼。”谁让楚夏芯看上去比韩楚宁还脆弱。
　　韩楚宁在外人模人样，她对着楚夏星却仍像小孩，嘀咕道：“哦，那就好，不过真要有鬼应该也打不过你，你现在是不是脾气超差的凶巴巴厉鬼……”
　　楚夏星：“……”这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楚夏星伸手扯她被子，斥责道：“不许穿着外衣上床，你下来把脏桌子收了，瞧瞧屋里乱成什么样！”
　　韩楚宁大感委屈：“这又不是我的房间，乱也不是我弄乱的！”
　　韩楚宁被楚夏星一瞪，她碍于长辈的强势，犹如可怜的小媳妇儿，只能灰溜溜地下床收桌子。
　　楚夏星则站在角落里整理柜子，她将明面上的杂物重新分类，又拉开抽屉想放好，却看到深处的资料。她将一沓资料抽出，潦草地翻阅起来，越看眉头却越紧，这些全是治疗费用单和借款明细！
　　患者名字并不是楚夏芯，似乎是楚夏芯的母亲。然而，楚夏芯居然在外借过那么多钱，着实让楚夏星没有料到，要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借出巨款，其中有的是搬不上台面的门道。
　　楚夏星知道楚夏芯是一个小演员，但她以前从未听说过对方的名字，想来应该不出名。
　　“大姨，大姨，你快看这个！这人原来是那个楚夏芯！”韩楚宁拆开桌子上的档案袋，她望着经纪公司解约明细上的天文数字，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她前不久还上过热搜的，就是爆出不雅照的那个！”
　　韩楚宁接触互联网更多，她此时才发现一丝异常。
　　楚夏星不玩微博，她茫然道：“什么？”
　　韩楚宁开始低头搜索手机，解释道：“我现在找给你看，就是有一个裸贷机构的不雅照流出，其中就有她的照片，她貌似是一个小演员，还为此上过一波热搜……”
　　楚夏芯是十八线的小明星，她搞事业没弄出名堂，却由于令人不齿的不雅照在网上黑红，评论区还有不少恶臭男的猥琐发言。她为给母亲治病四处筹钱，自然做出不少在外人看来愚蠢的行为，最后由于大尺度的裸条照片，彻底断送自己的前途。
　　每年都有无数裸贷引发的可悲故事，但能够牵扯到小明星还是头一回，楚夏芯以悲惨的方式走红出圈，被标题党的营销号们大肆传播。
　　8734：这名字真是有辱楚夏星导演，我点进来后才发现楚导风评被害。
　　侠侠匣：卧槽，图怎么挂了，身材好不好？求兄弟们私资源！
　　煣：原来查无此人，现在一脱成名？
　　呵呵呵鰂：娱乐圈不都乱得很，这一点也不奇怪[抠鼻]
　　楚夏芯的遭遇在网上极少获得怜悯，大部分人是冷眼看热闹或戏谑调侃。
　　因为微博上图片的扫黄力度很大，所以楚夏芯的不雅照基本都挂掉。不过有心人要是想要搜索，还能够在网络上找到。各大阴暗论坛居然还有资源打包，有人在私底下流通着这些照片，还在后面齐刷刷地跟帖，说些不堪入目的荤话。
　　韩楚宁：“我就说这名字好熟悉……”
　　楚夏星看完不太舒服，不由嘲讽道：“这帮人胯下还没二两肉，就只能嘴上瞎逞逞威风，在网上欺负小姑娘罢了。”
　　楚夏芯每天面对如此恶臭的网络环境，又刚经历母亲逝世的惨痛，还欠下一屁股烂账，难怪心里承受不住要割腕。
　　楚夏星一直混迹在名利场，她知道早年有女星脱过衣服，却能将衣服一件件穿回来，所以并不将此困境当回事儿。事在人为，短暂地跌进泥潭并不可怕，但人要有本事爬起来，再将自己洗干净。
　　楚夏星将楚夏芯四处借款的条子整理出来，又检查一番抽屉里剩余的东西。她发现一张家庭合照，上面好像是幼年楚夏芯及其父母，让她感到莫名的眼熟。
　　楚夏星没有细想太多，她将老旧的家庭合照收好，重新将抽屉推回去。
　　“你先把这些欠款还上，再抽空查查她征信，我猜她还有好多没上征信的烂账……”楚夏星吩咐完韩楚宁，她略微犹豫片刻，又道，“老何是不是在做明星营销？他应该知道怎么撤网上照片吧？”
　　楚夏星是先认识楚夏芯，才知道对方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思及网上有那么多人嘲笑小姑娘，顿时有点于心不忍。生活确实待对方太苦，谁不想阳光乐观地活着，像韩楚宁一样被人宠大，但有人生来就陷在泥潭里，拼命挣扎也迈不动腿。
　　楚夏芯没本事撤掉网上的照片，但楚夏星却可以帮她做到。
　　“我待会儿打电话问问何叔……”韩楚宁将档案袋里的文件拿出来，惊讶道，“大姨你先看看这个，公司解约要楚夏芯索赔，这简直是天文数字，我写剧本都赚不到那么多！”
　　因为楚夏芯的裸条事件引发恶劣的社会影响，所以经纪公司要跟她进行解约，同时索赔天价违约金。韩楚宁望着数字后的一串零发懵，她根本就没听说过楚夏芯的作品，现在十八线小演员居然如此值钱？
　　韩楚宁：我都要怀疑楚夏芯是奥斯卡影后，否则什么咖位能被索赔那么多？
　　楚夏星看到索赔数字，立刻明白经纪公司故意欺负人。公司知道楚夏芯无背景、无人脉便想随意拿捏，估计都猜到她请不起律师，所以肆无忌惮。
　　楚夏星：“真是离谱。”
　　她根本不会签这种不靠谱的合约，但如今接管楚夏芯的身体，自然要面对历史遗留问题。
　　韩楚宁啧啧地感慨：“这钱都够买下这小破公司几十回吧。”
　　楚夏星听到她的话，不由灵光乍现：“对啊，你说得有道理，你去把这公司买下来，我的合约不就到你手里啦！”
　　韩楚宁就是随口一说，她一时竟跟不上大姨的脑回路，惊叹道：“啊？这么土豪吗？上来就天凉王破？”
　　楚夏星挑眉：“不然呢，你还真要替我交违约金？这种小公司每年倒闭上百家，买下来费不了多少钱，你以后运营一些小项目也能用！”
　　韩楚宁小声道：“好，那我明天研究一下，但我以前没搞过公司的事……”
　　韩楚宁只会写东西，她对公司运营确实一窍不通，自然略感心虚。
　　楚夏星镇定道：“你不会可以找人问，我明天教你给谁打电话。我现在没法跟其他人相认，我以前的人脉全得靠你盘活。”
　　楚夏星的大号在圈里积攒出庞大的资源人脉，但她如今切换成小号就被一朝冻结，只能派外甥女韩楚宁去沟通联络。
　　树倒猢狲散，别看众人在楚夏星的葬礼上哭得伤心，但人都是现实而逐利的生物，究竟谁真把楚夏星当回事儿，还要看他们愿不愿意照拂韩楚宁，几滴虚情假意的眼泪可不算什么。
　　韩楚宁乖乖地点头应下，她跟楚夏星同挤一张床，打算在屋里凑合一夜，又迷迷糊糊地问道：“大姨，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妈啊？”
　　楚夏星如今的亲人有限，韩楚宁的母亲就是她的亲妹妹。她换好衣服躺下，又思及亲妹的性格，随口道：“你妈太能絮叨了，晚几天再跟她说，先把事情处理完。”
　　次日，楚夏星还没来得及叫韩楚宁打电话，经纪人小程的电话却先一步打过来。
　　“楚夏芯，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搭上大老板，让他能帮你把网上的事情平了，但你也该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不靠谱，应该稍微反省一下……”
　　“公司已经决定不跟你解约，《遥远心上的你》按原计划开机，你抽空来公司把合同流程走完，咱俩以后工作就公事公办，井水不犯河水！”
　　经纪人小程感慨楚夏芯运气可真好，按道理对方算是身陷绝境，却不知从哪儿找来金主上位，居然又能东山再起。
　　金主大佬不但直接控制公司，放弃对楚夏芯的违约索赔，还将宣告黄掉的项目重新弄起来，点名要由她来出演，这是妥妥的带资进组！
　　小程跟楚夏芯过去时常不对付，她怕对方有靠山后报复自己，自然要纸老虎般地敲打两句，想要三言两语把过去的恩怨翻过，将自己摘出去，算是暗示和解。
　　小程挂断电话后，楚夏星茫然地举着公放声音的手机，韩楚宁同样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两人面面相觑，她们都不明白哪来的大老板，怎么就又不索赔了呢？
　　韩楚宁低头用手机搜索网页，惊讶道：“真的全没了，我们昨天看还有资源包，现在全都被炸了……”
　　楚夏芯在网络上的不雅照消失得干干净净，尽管在犄角旮旯里还有一点文字新闻，但跟昨天搜索后铺天盖地的状态完全不同！
　　“你梦里就把公司买了？动作还挺快啊？”楚夏星误以为是韩楚宁的手笔，她伸手去捏对方的脸蛋，忍不住出言调侃，“不愧是我孝顺的大老板，大姨没有白疼你！”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韩楚宁发现楚夏星误会，她连忙祭出否认三连，拼命解释道，“我昨天没有打电话，我们一直在一起，真的不是我！”
　　楚夏星：“不是你搞的还能是谁，其他人谁会想不开花钱？”
　　韩楚宁回想起电话里的说辞，又思及楚夏星的暴脾气，她小心翼翼地瞟对方一眼，试探道：“大姨，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啊，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
　　“……你现在待的这具身体可能有金主？”韩楚宁胆战心惊地说完，她不安地打量起大姨的脸色，要知道楚夏星绝对是白手起家，从没用过不入流的手法。
　　楚夏星的奋斗之路中有血泪、有艰辛、有惨痛，唯独没有靠过别人和后台，谁能想到有一天楚导还会被人包养？
　　韩楚宁生怕楚夏星勃然大怒，她说完就鹌鹑般地缩脖子，等待大姨的暴风怒斥。
　　令人意外的是，楚夏星怔愣片刻，她并没有发火，反而惊叹道：“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终于轮到我了！”
　　韩楚宁：“？？？”你怎么非但不生气，还似乎挺感兴趣？


第3章 
　　如果换做年轻单纯的小姑娘，她们初闻自己靠金主上位恐怕万分窘迫，但楚夏星都已经在圈内拼搏几十年，还曾拥有极高威望，遇到此事只感到好笑。
　　这就类似于“倔强青铜说要带最强王者上分”一样，按道理楚夏星不可能再碰到青铜局，哪想到她还能搞出小号。她听到金主论并没有别扭或害怕，毕竟青铜再怎么杀也杀不过王者，她怎么会怕呢？
　　楚夏星：居然碰到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我的青春回来了！
　　韩楚宁见她对包养产生兴趣，不由满脸纠结：“大姨，咱俩对‘金主’的定义是不是有出入，我说的不是品牌方或甲方那种金主，而是人类金主……”
　　楚夏星：“我知道，我知道，就像秦玫当年的富商男朋友，她只要新交一个男朋友，立马就能接到一部新戏的女主。”
　　秦玫是圈内女演员，她年轻时可谓心思机敏、颇有手腕，跟每任富商男友都能堂堂正正地官宣，有好几次差点嫁入豪门。楚夏星觉得秦玫演技一般，但对方非常会规划自己的人生，最后选择一个好拿捏的男人做丈夫，生活还算顺遂。
　　“唉，我当初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非要靠实力证明自己，这不就把冤大头都吓跑了……”楚夏星痛心疾首地感慨，“秦玫在男人面前装得那叫一个柔弱无助，我倒是事事都亲力亲为，反而把自己累得半死！”
　　楚夏星刚做导演时，她由于性别总被外人看不起，便赌气地想要超越男导演，展现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头铁态度。她最后确实证明自身的才华和能力，但外人并不会说“女导演不比男导演差”，而是“楚导比男人还牛”，索性不把她当做女人。
　　楚夏星理解自己年轻时争强好胜、自尊心强的心态，但她如今已经奋斗过一辈子，许多年少时的心结早就解开，实际上被人说两句少不了几块肉，有便宜不占才是大傻子！
　　楚夏星：如果能重来，我也想做划水而非带飞的人，这得多轻松！
　　韩楚宁嘀咕道：“这是不是有点绿茶，而且大姨你的人设跟她也不一样，本来就做不了这种事。”
　　韩楚宁：你发脾气时只差把对方脑袋拧下来，就这还想柔弱无助呢？别人是绿茶，你是铁观音？
　　楚夏星颇不服气：“我可以装样子嘛！我可是导演啊，我的戏特别好！”
　　韩楚宁吐槽道：“不是，但你为什么要装样子，秦姨当年是没背景没资源，你现在已经是满级号大佬，究竟图什么……”
　　韩楚宁不信此金主的人脉圈能比楚导还强，自然搞不明白楚夏星的脑回路。
　　楚夏星理直气壮：“我就是想感受一下被人塞资源的感觉！我都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我也想要不劳而获一把！”
　　韩楚宁：“？”
　　韩楚宁感到荒唐，她忙不迭道：“我也可以给你塞资源啊，咱家怎么可能缺资源……”
　　楚夏星掷地有声：“你是家养的金主，你的资源还不都是我的！这是野生的金主，我就想尝尝外面的资源香不香！”
　　韩楚宁：“……”原来您就是海王？还能分出养殖海域和野生海域？
　　韩楚宁哪能不懂大姨的心态，对方是又萌生间歇式热情，现在找到“傍金主”的新游戏，正觉得好玩呢。
　　楚夏星退休后，她有一段时间会在家疯狂熬中药，恨不得每天都紧盯着不停歇，没过多久又无趣地将其甩到一边，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喜新厌旧地玩起别的东西。
　　楚夏星的情绪是一阵一阵的，她一生坚持最久的事情就是拍戏，然而上年纪后身体扛不住剧组的强度，只能待在家捣鼓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韩楚宁当然没法责怪大姨爱折腾，楚夏星又没有办法拍戏，她不玩这些如何消遣时光？
　　楚夏星现在也不是真想傍大腿要资源，她更像是没见过金主而感到有趣，甚至有一点猫捉老鼠般的戏耍心态。
　　韩楚宁思及大姨的性格，她竟开始在心底为倒霉的金主默哀，嘟囔道：“行吧，反正你过两三天就忘记这事儿，我也不跟你犟了……”
　　韩楚宁：谁让金主要不道德地搞包养，这回他算是撞上铁板，卖家秀是小白花，买家秀是霸王花。
　　韩楚宁寻思最近将楚夏芯的合约弄回来，楚夏星估计过段时间就忘记金主。楚夏星现在是无聊才感到新奇，她只要有正经事情做，那很快就会抛到脑后。
　　大厦高层的办公室内，宋闻夜刚刚结束忙碌而紧绷的视频会议，回屋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翻闲书的夏宏。
　　夏宏望着西装革履的老友，他悠然地朝对方挥挥手，打招呼道：“呦！”
　　宋闻夜脱下领带及西装外套，随手将其挂在衣架上，他又将衬衫袖子挽起来，终于赶到一丝放松，开口询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夏宏懒洋洋道：“宋总头一回包养小明星，我当然办得明明白白，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宋闻夜低声道：“……我都说过不是包养。”他都已经解释千八百回，夏宏却像听不懂人话。
　　夏宏出言打趣：“不过你现在有精力泡妞吗？你每天忙成这样，还有时间娱乐呢？”
　　宋闻夜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如今在集团里前有虎后有狼，对外都是光风霁月、沉着稳重的模样，着实不像能跟十八线小演员扯上关系的人。他面容英俊、气质凛冽，恨不得将扣子系到领口，看上去让人不好接近，浑身都透出疏离感。
　　宋闻夜听着夏宏的玩笑话，他眉眼幽深、眸光微动，沉默地望向胡言乱语的好友，略微不耐地抿了抿唇，眼神颇有警告的意味。
　　夏宏这才一秒挺直腰背，他忙不迭摆手道：“好好好，我开玩笑的！我知道她家里人对你有恩，你才会派我出手帮忙，你俩清清白白、毫无纠葛，我不该玷污黄花大闺男宋总的清誉！”
　　“但你确定自己没认错吗？我可是查过她家庭环境，你俩原来也没接触过啊。”夏宏帮助宋闻夜将经纪公司搞定，自然顺手彻查楚夏芯的背景。楚夏芯前不久可谓声名狼藉，她和宋闻夜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没有认错。”宋闻夜垂眸道，“如果不是前不久的新闻，我也不知道她是那人的女儿。”
　　楚夏芯爆出丑闻后，她的家庭背景被扒得干干净净，父亲破产欠账早早去世，母亲长久重病最近刚走，堪称人间惨剧。宋闻夜幼时跟楚夏芯父亲有一面之缘，要不是凑巧看到新闻，也不可能认出楚夏芯。
　　宋闻夜由于身份特殊，他不好直接控制经纪公司，这才让夏宏出面代劳。夏宏看上去就是爱玩的小纨绔，手底下有一两个小影视公司也正常，不太会引人注意。
　　夏宏面露好奇：“那现在这人怎么安排？我就把她放进剧组吗？”
　　“你先让她的工作恢复正轨，我也不是很了解影视业，就由你来处理吧。”宋闻夜沉吟几秒，尽管楚夏芯是恩人之女，但他一时也不知如何跟对方相处，犹豫道，“等我处理完集团的事情，再找机会跟她见一面。”
　　夏宏啧啧道：“你可真是田螺姑娘，强塞资源不求回报！”
　　夏宏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朴实无华，居然还有宋闻夜此等人才，给女人花钱却无所求。他忽然想到什么，出言提醒道：“对了，某位大少爷最近老找我茬儿，你可要替我出气啊！”
　　宋闻夜平静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很快就翻不起浪。”
　　夏宏忍不住拍手称赞：“不愧是我们宋总，一开口就是老反派了！”
　　写字楼内，楚夏星和韩楚宁抵达经纪公司，她们望着毫不起眼的办公区域，最后百无聊赖地坐在会议室外，正巧碰到路过的经纪人小程。
　　“夏总正在会议室谈事，稍后才能跟你见面……”小程看到突然冒出的韩楚宁，她见对方还戴着黑色口罩，不禁诧异地挑眉，“这位又是？”
　　楚夏星：“我朋友。”
　　小程神情微妙：“你还有朋友？”她一直觉得楚夏芯挺自闭，身边少有亲朋好友。
　　小程离开后，楚夏星和韩楚宁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打量在会议桌前侃侃而谈的夏宏。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他浑身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气质，穿着打扮都像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
　　楚夏星嫌弃道：“就这？他明显就是一个生瓜蛋子，还学别人包养小明星呢？”
　　在楚夏星看来，夏宏完全属于爱玩爱闹的小屁男孩，他的相貌谈吐就能骗骗十几二十岁的小女生，看着像不羁的纨绔，实际还没经历过风浪，根本没有男人味儿呢。
　　楚夏星过去在圈里经常遇到这类人，他们一般都是家境优渥的富家公子哥，抱着玩票的心态来做演员、明星，连心眼都没长多少，也没有什么大本事。
　　韩楚宁心知楚夏星已经对金主失望，她幸灾乐祸道：“大姨，金主不都是这样吗？他应该还属于条件不错的，起码不是地中海、啤酒肚，看着不算油腻！”
　　楚夏星：“拉倒吧，你最近就想法儿把我合约买了，赶紧把事情结了。”
　　楚夏星原本还有一丝装弱傍金主的戏弄心态，但如今看到夏宏又提不起劲来，堪称三分钟热度。她要是真碰到大恶人，还能稍微使点手段，可对手是小屁孩子，顿时让她毫无斗志。
　　韩楚宁对她的变化多端已经习以为常，提醒道：“那我也没法赶在你进组前弄完，楚夏芯已经签过合同……”
　　楚夏芯好早以前就跟剧组《遥远心上的你》签约，只是项目中途差点垮掉，现在莫名其妙地重启，楚夏星不可能马上解约。毕竟她的经纪约要求艺人服从公司的工作安排，等韩楚宁处理完合约的事情，剧组估计都要杀青。
　　楚夏星随意道：“不就是演一部戏嘛，还能耗费多长时间，正巧我好久没进组，还能够找找感觉。”
　　楚夏星完全不惧演戏，业内一直号称“表导不分家”，认为表演和导演有相通的东西。顶尖导演在表演上都有独到见解，就像部分顶尖演员也能转行导演。
　　楚夏星觉得自己在剧组里热身一圈，杀青后合约也顺利解决，什么事都没耽误，行程规划挺完美。
　　“楚夏芯，夏总叫你进去。”小程出来叫人，会议室里的工作人员也陆续走出，好像故意将房间空出来。他们打量楚夏星的视线都挺微妙，显然知道些许内情，觉得楚夏星和新老板关系不纯。
　　楚夏星面对众人复杂的眼神倒挺镇定，她泰然自若地起身往会议室走。
　　韩楚宁：“需要我陪你吗？”
　　小程瞪了韩楚宁一眼，她认为对方实在没眼色，开口道：“你就在这里等吧，毕竟是公司的事。”
　　韩楚宁对小程的话充耳不闻，反而紧盯着楚夏星，等待对方的回答。
　　楚夏星：“不用。”
　　韩楚宁嘀咕道：“哦，那你快去快回，不然我要打电话报警的……”
　　楚夏星没有应声，她已经拉开会议室的玻璃门，进屋跟夏总详谈，还顺手把门带上。
　　小程闻言嘲道：“会议室的墙都是透明的，她还能被人怎么样吗？”再说楚夏星现在装纯也有点晚，谁还不知道她跟金主的关系？
　　韩楚宁一愣，解释道：“不是，她的脾气容易突然涌上来，我是怕你们夏总被人怎么样。”
　　小程：“？”
　　韩楚宁才不担心楚夏星，她大姨是插过队、进过藏的女人，当年在藏区见过的野兽极多，见识和阅历远超小朋友。楚夏星现在还拥有年轻的身体，她不将夏宏的脑袋拧下来就算好，哪会被他怎么样？
　　夏宏做出的事不太像正经人，他要是对楚夏星口花花、咸猪手，恐怕会血溅当场。
　　韩楚宁若有所思道：“好歹是进藏打过狼的女人，色狼应该没有野狼厉害。”
　　小程：“……”


第4章 
　　会议室内，夏宏看清进屋的楚夏星，他顿时神色一愣，感到些许意外。楚夏星面庞素净、不施粉黛，她穿着舒适休闲的卫衣，看上去更像幕后工作人员，自然随意地踏入会议室，跟寻常小演员不太一样。
　　“你好，夏总。”楚夏星语气悠然，尽管她嘴上的称呼客气，但听上去总有配合小朋友的调侃劲儿，并没有其他员工的拘谨、恭顺。
　　夏宏撞上对方平静的视线，莫名产生一种自己被看透的感觉。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精致写真照，再抬头望望落落大方的楚夏星，不由神情古怪：“你是楚夏芯？”
　　夏宏：她浑身的气场跟照片不符啊？
　　楚夏星坦然地点头：“对。”
　　夏宏挥了挥手中的艺人写真，诧异道：“……我没想到你照片是这种风格。”
　　楚夏星探头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照片，写真照上的楚夏芯是黑发白裙的清秀纯情路线，确实跟她现在的休闲打扮搭不上边。她淡定地解释：“图片仅供参考，请以实物为准。”
　　夏宏：“……”你们这些人都是靠照片诈骗吗？
　　夏宏原以为楚夏芯是不敢说话的畏怯小姑娘，但他如今却反倒有点不敢说话。他总觉得眼前的女生跟他预想中不同，楚夏星根本没有绝境中的郁郁不振。
　　夏宏面色恍惚道：“行，坐吧……”
　　楚夏星没有推辞，她自然地拉开身边的椅子，完全没有谨小慎微的模样。夏宏自她进屋后就有点别扭，他总觉得跟楚夏星面谈的氛围，犹如自己在家独自面对父亲，明明他才是公司老板，但在她面前莫名没气势。
　　人身处不同的位置及高度，自然而然就会浸润出气场，尤其是部分掌握权力的上位者。即使他们笑意盈盈、态度亲和，但神态、谈吐里的自信和威严也会流露出来，让人不敢造次。
　　虽然楚夏星现在外表变成楚夏芯，但她骨子里面的东西没变，依然是圈里大名鼎鼎的楚导。她一眼就能将夏宏看到底，在他面前当然没有半分畏怯。两人的人生厚度就不一样，相处起来的气氛也不同。
　　夏宏还在为照片和实物感到发懵，楚夏星却已经先行开口，她漫不经心地挑眉：“夏总，你是跟我有不正当关系吗？咱们聊聊呗。”
　　楚夏星跟楚夏芯聊过，她大致知道原身小姑娘怯懦软弱、心志不坚，但对方还真不是靠姿色上位的狡猾类型，否则也不会欠下巨款。楚夏芯是没胆主动傍金主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夏宏率先出手，夏宏才是惹事的麻烦精。
　　楚夏星干脆单刀直入，也不跟对方绕弯子。夏宏要是人渣，她就不客气了。
　　夏宏平常总在花丛里打滚，他要是面对其他小女生，少不了要油嘴滑舌两句，但他如今跟楚夏星直接交流，却忽生一种闯祸被长辈摁住的慌张。
　　夏宏忙不迭摆手，语无伦次道：“没有啊！我跟你没不正当关系，我可是老实的良民，我也只是替人办事！”
　　楚夏星一愣：“替人办事？”
　　夏宏眼神飘忽，索性坦白道：“我只是名义上老板，我不清楚你们的事，具体情况等你们见面再聊吧，他最近可能稍微有点忙……”
　　楚夏星完全没懂夏宏的话，但她大概理解对方就是跑腿的，皱眉道：“所以夏总背后还有别的总？”
　　楚夏星：敢情这不是金主，这是金主的小弟？
　　夏宏：“对对对，你们的事要问宋总，不要来问我！”
　　楚夏星了然地点头，她得知夏宏的真实身份，态度便越发轻松，索性往椅背一靠，懒洋洋地寒暄：“哦，小夏，那你今年多大啦？”
　　夏宏还没察觉她对自己称呼上的转变，他犹如面对有威望的长辈，下意识地应道：“二十六……”
　　楚夏星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是奔三，现在做哪行？你跟着家里做，还是出来创业？”
　　楚夏星一眼就看出夏宏是富家公子哥，尽管他外表看上去是浪荡子人设，但本质是脑容量不够的高富傻。
　　“我自己开两三家影视公司，现在跟着……”夏宏突然反应过来，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提醒道，“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我才是老板！”
　　楚夏星面对他咋咋呼呼的模样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反问：“你还有别的影视公司？都叫什么名字？”
　　夏宏不满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好歹算你名义上的……”
　　楚夏星抬眼望他：“嗯？”
　　夏宏颇为愤愤地抗议，然而他见她眉头一皱，立刻又像被摁住的狗崽，气弱道：“梵可影业。”
　　楚夏星沉吟几秒，坦白道：“没听说过。”
　　她只知道有大腕的影视公司，显然夏宏的公司级别还不够，在圈内毫无浪花。
　　夏宏当然知道自己公司名气不高，但他此时还是被踩中痛脚。他在家由于做不出成绩，总被父亲狠狠地训斥，立马下意识地暴跳如雷，恼羞成怒道：“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盘问我？不要以为宋闻夜罩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我其实也不怕他！”
　　夏宏以前确实没接触过楚夏芯，但他怎么也不该被小丫头制住！
　　楚夏星：“没有，你误会了……”
　　夏宏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我可不是宋闻夜的跟班！”
　　楚夏星：“不是，我是想说就算没人罩，我也会为所欲为，跟你提的人无关。”
　　夏宏：“？？？”
　　楚夏星见对方满脸惊疑不定，沉着道：“小夏，我就不掰扯你们到底是夏总还是宋总，说实话我对这些也不太感兴趣，但要是后续有人买我合约，还是希望两位能配合一下……”
　　原身楚夏芯其实没有过多商业价值，楚夏星觉得没人会死捏着她的合约。她现在就想把糟心事尽快处理完，然后离开这家经纪公司，懒得再细究原身跟夏宏的渊源，更不想了解对方口中真正的金主宋闻夜。
　　楚夏星决定先礼后兵，委婉道：“你也是做影视公司的，圈子里一共就那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咱们都不用把事情做得太死，对吧？”
　　夏宏听懂她的潜台词，他不由万分诧异：“什么意思？谁会买你的合约？”
　　楚夏星：“现在还不好说。”
　　夏宏慌张道：“等等，你该不会抱上谁的大腿，宋闻夜最讨厌这种事……”
　　夏宏确定同事们口中的楚夏芯胆小怕事、柔弱易欺，但他现在望着楚夏星却颇为动摇，甚至推测她是找到金主。宋闻夜一向为人正派，偶尔略显死板，估计对此事是零容忍。
　　楚夏星心想，金主得知自己包养的小明星找到新大腿，可能都会有被绿的愤怒感。她随意道：“他讨厌是他的事，跟我又没关系。”
　　楚夏芯会畏惧他们身后的背景及资本，但楚夏星可没空陪富家公子们玩乐，自然不放在心上。她索性起身告别，镇定道：“当然，网上的事情还是感谢两位，倘若以后有适合的项目，我们说不定还有合作机会。”
　　“梵可影业是吧？我已经记住了。”楚夏星想着改天找机会把人情还掉，她就能彻底跟金主事件分割，这也算是体面的解决办法。
　　夏宏两眼发懵、神色怔愣，完全不懂欠下巨款的楚夏芯哪有底气说出这话！
　　会议室外，韩楚宁眼见楚夏星走出来，她好奇地发问：“你们聊啥啦？他们怎么认识的？”
　　楚夏星：“这不是金主，这是跑腿的。”
　　韩楚宁恍然大悟：“哦，我就说金主应该是地中海、啤酒肚，没有如此年轻的……”
　　楚夏星：“你叫车没有？”
　　韩楚宁：“叫啦，等我送你回家，就去研究合约的事情！”
　　两人现在要回的是楚夏星的家，她们站在写字楼门口等车，经纪人小程却急匆匆地追出来，怒道：“楚夏芯，夏总说你没签后面的合约，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遥远心上的你》是楚夏芯好早以前签的合约，但她今天完全没签别的合约，似乎还公然顶撞新老板。
　　楚夏星坦白道：“我没打算继续待在这里。”当然不必签后面的合约。
　　韩楚宁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她大姨咖位摆在那里，怎么能看上小破公司！
　　小程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违约金有多少！？”
　　楚夏星面色淡定：“我没疯，你现在嗓门那么大，听上去倒是有点疯。”
　　韩楚宁低头看一眼手机：“车到啦，我们走吧！”
　　楚夏星跟着韩楚宁下楼梯，经纪人小程见对方无视自己，她顿时气不过地想要追上：“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但你好歹还要在公司里演一部戏，怎么会如此有恃无恐！？”
　　楚夏星拉开车门，她直接上车落座，全当对方是苍蝇。
　　车辆启动后，韩楚宁回望路边大吼大叫的小程，忍不住皱眉：“现在的经纪人都这样吗？我以前见的经纪人都规规矩矩、极有素养……”
　　楚夏星对无能狂怒的小程毫无反应，她却被天真可爱的外甥女逗笑，调侃道：“你见的经纪人可比她水准高多了，再说她们有胆子对着你吵嚷吗？”
　　韩楚宁出生时，楚夏星就已经在圈内极有分量，谁会想不开训斥楚导的外甥女？
　　韩楚宁担忧道：“她该不会跟着你进组吧？”
　　楚夏星：“组里那么苦，她才不会跟，我猜最多派助理。”
　　楚夏星根本懒得跟小程交流，她觉得跟这类人撕扯就跌份儿，反正杀青后就再无纠葛。
　　汽车缓缓驶入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的小区，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楚夏星望着眼熟的景色，又触及阳光的温度，这才终于有重获新生的感觉，感慨道：“夏天要来了。”
　　家里的摆设及布置一如既往，韩楚宁显然有用心打扫过，还在台子上置有头七的供品。韩楚宁看到供品，唯恐楚夏星感觉晦气，忙不迭道：“我这就把东西撤了……”
　　楚夏星在屋里溜达一圈，她靠在自己常用的软椅上，在熟悉的环境里彻底放松，悠然道：“不用，我这也算是头七回来吧。”
　　韩楚宁：“大姨，你是不是要买点新衣服？还有准备进组的行李？”
　　楚夏星显然不能穿过去的衣服，她如今的外表才二十来岁，身材也有些许差异。
　　楚夏星：“我衣柜下层好像有年轻时的衣服……”
　　韩楚宁惊道：“那是多少年前的衣服，你不买新的吗？”
　　韩楚宁：这些衣服的年纪不会比我还大吧？
　　楚夏星：“那些衣服材质好得很！我哪像你们这些小孩儿，衣服恨不得是一次性的！”
　　楚夏星和韩楚宁将旧衣翻出来，韩楚宁摸摸舒适的布料，又打量一番衣物款式，感慨道：“居然有复古的感觉，款式也完全不过时……”
　　韩楚宁一瞥衣物的品牌，她顿时咋舌：“怪不得不过时！这价格就不能过时！”
　　楚夏星的旧衣全是大牌，尤其是近期流行古着文化，她穿上依旧合身，复古又经典。时尚真是轮回，楚夏星年轻时喜爱的服饰元素，如今又在韩楚宁年轻时焕发新生，再次成为潮流。
　　楚夏星望着镜子里穿上旧衣的自己，她神色恍惚道：“这还真是令人怀念。”
　　她好像又变回几十年前敢拼敢闯、初入江湖的自己，完全没有在红尘中滚过一圈。
　　她变年轻了，更重要的是变健康了，又能做想做的事情。如果说她的人生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年轻时苦苦拼搏却没有维护身体，最后年老时才后悔不迭。
　　但现在一切还有机会，她已经明白有些东西比地位及名望更重要。
　　楚夏星突然兴奋道：“我们待会儿炖燕窝吧！我要养好身体才行！”
　　韩楚宁小声吐槽：“但燕窝其实没什么营养价值，科学报道显示……”
　　楚夏星不满地驳斥：“胡说！你怎么知道没营养价值？你看好多养生方法里都用燕窝！”
　　韩楚宁：“……”别看大姨外表变年轻，内在却还是老年人，只信养生营销号不信我。


第5章 
　　接下来的几日，韩楚宁把楚夏芯住处的东西收拾一番，又将其零零散散的欠款还上，还四处打听对方的亲朋好友。令人遗憾的是，楚夏芯好像完全没有亲友，各类仪式只能由韩楚宁代劳。
　　楚夏星对此早有预料，她无可奈何道：“她父母摊上的事都不小，亲戚朋友肯定避之不及，这也挺正常。”
　　楚夏芯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可能用堪称糊涂的方式借款，无亲无友才是情理之中。当然，这也导致她没有归处，公寓开间是公司租的，她完全没有真正的落脚地。
　　楚夏星和韩楚宁最后决定在家中举行仪式，而没有选择在公寓开间。韩楚宁布置好仪式的台子，又在上面陈列供品。楚夏星和韩楚宁分别给楚夏芯上香，这才算是为此事彻底画上句号。
　　楚夏星望着面前的香台，又看看手里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楚夏芯还是未过膝盖的小豆丁。她轻轻地叹息一声，索性找一个相框将全家福收好，随手放在陈列自己旧照片的柜子里。
　　柜子里摆的都是楚夏星的旧照，有她过去在剧组的杀青照，也有她跟好友见面的聚会照，还有她第一次获奖时的纪念照。楚夏星挪了挪其他相框，又将全家福放好，轻声道：“行啦，你就先待在我这里吧。”
　　韩楚宁见状走了过来，出声安慰道：“大姨，等我抽空回她老家看看，说不定当地还有人知道。”
　　韩楚宁查不到楚夏芯亲友的联络方式，但没准对方老家还有一些远亲，能够落叶归根。
　　楚夏星点了点头：“改天我跟你一起吧。”
　　两人料理完楚夏芯的事情，韩楚宁便继续去研究经纪合约，而楚夏星则开始为进组做准备。
　　经纪人小程好似对楚夏星不签合约一事仍有余怒，她总趁夏宏不在公司时阴阳怪气，非但不管楚夏星的进组事宜，还派来一个毫无经验的助理。小程的本意是想让楚夏星感受到，对方离开公司团队后什么也做不成，借此让其签订后续合约。
　　如果是真正的楚夏芯，或许会无头苍蝇般地乱撞，完全搞不清进组的事情，但楚夏星的进组经验相当丰富。她非常沉得住气，只是派助理打听一番，试妆、定妆及开会便样样不落，完全不输于老道的演员。
　　更令人意外的是，楚夏星的吃穿用度产生飞跃，身上的珠宝首饰价值连城，让周围人大跌眼镜！
　　楚夏芯以前身欠巨款、衣着朴素，还要住在公司安排的开间里，但她现在不但衣着精致、配饰昂贵，极少回到原来的住处，而且气质及谈吐跟过去截然不同，明显是有人撑腰后底气十足！
　　外人哪知道楚夏星是用小号继承大号的装备，年轻贫穷的小姑娘一夜翻身，难免会引发不好的猜想。
　　经纪公司的人都咬定是新老板对楚夏星挥金如土，但当事人夏总听到消息却感到万分荒唐！
　　夏宏：我明明就是良民，现在是风评被害，再说谁会想包养一个爹！
　　夏宏原本就觉得楚夏星跟印象中不同，他现在察觉对方的衣着打扮发生剧变，愈加确定她掉入堕落深渊。他火速向好友宋闻夜通报消息，认为她是傍到金主靠山，金主不但重新包装她，还要买她的合约赎身。
　　夏宏火急火燎道：“她说话社会得很，根本不是传闻中那样，简直跟我爹如出一辙！我面对她就像是见到我爹！”
　　宋闻夜沉默片刻，他颇感无奈：“你怎么那么喜欢认别人做爹？”
　　宋闻夜犹记初识夏宏时，对方总指责自己古板似老头，看上去跟父辈没差别。他不懂夏宏四处认爹的毛病如何养成，也不清楚夏叔叔知不知道此事。
　　夏宏：“？”等等，这是我话里的重点吗？
　　夏宏被好友调侃，他顿时气结：“宋闻夜，你有没有搞错，究竟是谁当初求我办事儿！？”
　　宋闻夜严谨地纠正：“其实那也不能叫求，是你当时主动请缨。”
　　夏宏恼羞成怒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了！原本就是你支起的烂摊子！”
　　宋闻夜也没想到夏宏控制不住一个小姑娘，他沉吟几秒，提议道：“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找机会跟她谈谈吧，她现在马上就要进组，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宋闻夜最近忙于项目，他恨不得直接睡在公司，着实没有办法抽身，连跟夏宏打电话都是抽空。
　　夏宏：“不是，但你能跟她谈什么啊，你确定她会听吗？”
　　夏宏思及两人的脾气，他觉得宋闻夜根本没必要再帮楚夏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宋闻夜为人过于正派，他的话不一定会让楚夏星觉得悦耳，说不定还会惹人讨厌。
　　宋闻夜沉着道：“好好讲道理应该会听？我觉得女性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依靠这些方法总不是长久之计。她是迫于生计才走到这步，只要抓住合适机会，或许能够迷途知返。”
　　宋闻夜思及楚夏星的悲惨遭遇，他认为她是迫于现实向金钱低头，就像以前的裸条事件，并不代表真正的堕落。楚夏星马上就要进组，她正好短时间没法再跟神秘金主接触，加上工作让身心充实，观念有可能发生转变。
　　夏宏听闻好友想教化楚夏星，他忍不住嘲道：“……您就是正道的光？这是要拯救失足少女？”
　　夏宏觉得宋闻夜未免太乐观，人要是有过获取暴利的体验，再想踏实工作可是难于上青天。楚夏芯尝试过轻易敛财的滋味，怎么可能立马收手？
　　宋闻夜：“这有什么问题？工作对现代女性本就至关重要。”
　　夏宏啧啧道：“工作明明只对你这种工作狂至关重要，你那离谱的鸡汤连我都洗脑不了，更何况是一路穷过来的小姑娘！”
　　宋闻夜：“所以你不是现代女性……”
　　宋闻夜还未说完，夏宏便嗤道：“你的意思是只有现代男性才会不吃你这套？”
　　宋闻夜面色镇定：“我的意思是只有现代废人才会不吃我这套。”
　　夏宏：“……”谢谢，有被羞辱到。
　　宋闻夜思考片刻，开口道：“她的合约转手还需要时间，你先照她的意思来，安排她进组工作，我尽快解决这边。”
　　夏宏听取宋闻夜的建议，果然没有再招惹楚夏星，甚至极少出现在她面前。楚夏星不喜欢跟经纪公司的人打交道，夏宏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进组工作，再没强求过别的。
　　因为夏宏是玩票开公司的小纨绔，所以他对剧组管理也一窍不懂，只是老实地帮宋闻夜守摊子，偶尔会在公司里冒头。他私下还想探究一番楚夏星背后的神秘金主，然而查来查去也找不到苗头，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公司里的员工都是油滑的人精，夏宏对楚夏星的回避态度在外人眼里就是冷落、厌弃，加上夏宏出现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小程等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认为没人再为楚夏星撑腰，难免开始放肆。
　　《遥远心上的你》正式开机后，剧组就奔赴人迹罕至的郊区，彻底进入封闭的拍摄。夏宏只在开机仪式上露面，后面就再没来探过班，剧组众人对楚夏星的态度也开始发生些许变化。
　　剧组内，楚夏星正跟自己的“神秘金主”通电话，她如今身处片场，韩楚宁则在市区。
　　“大姨，我已经让何叔帮忙弄你合约的事，你最近在剧组还好吗？”韩楚宁近期正为楚夏星的合约奔波，还不了解剧组里的情况。
　　楚夏星：“还好，不就是混着呗。”
　　韩楚宁颇为惊讶：“唉？你难得演一回女主，怎么还瞎混？”
　　楚夏星：“这剧本就像你拿脚写的，我不瞎混还能干嘛。”
　　韩楚宁被她逗乐：“那你还是高估我了，我的脚趾没法打字！”
　　韩楚宁思及《遥远心上的你》主创们全都毫无名气，她大概能理解楚夏星现在的感受，对方面对极不专业的同事、粗制滥造的制作，确实很难提起创作热情。
　　韩楚宁安抚道：“你忍一忍吧，原本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你不要在剧组里跟人掐架哦。”
　　韩楚宁生怕大姨在小破剧组里起情绪，最后跟其他人发生矛盾。楚夏星以前是楚导，但她现在是楚夏芯，难保不会被人针对。
　　楚夏星振振有词：“我又不是小孩，谁会跟他们掐架，我是老年人了，现在都随遇而安。”
　　韩楚宁吐槽道：“那可不一定，你的佛系也是斗战胜佛的佛。”
　　楚夏星又跟外甥女瞎聊一会儿，她才刚刚挂断电话，房间的门就被推开。
　　“姐，导演对你的称呼变得可真快。”助理李菁从外面接水归来，她将装有热水的保温杯递给楚夏星，忍不住嘀咕道。
　　李菁是公司新招的艺人助理，主要为楚夏星打点生活上的事情，她还是应届毕业的小姑娘，对影视行业毫无了解，纯属海投找到这份工作。楚夏星问她为什么要做艺人助理，李菁居然回答由于别的岗位不要她，只有这家公司愿意招自己。
　　这完全就是做不成事的职场菜鸟，估计是小程派来膈应人的。好在楚夏星对小孩一向还算耐心，她最近手把手地教李菁剧组规矩，加上对方老实听话、吃苦耐劳，双方相处得还可以。
　　楚夏星反感不懂装懂、狡诈市侩的老油条，但对初出茅庐、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就包容得多。李菁偶尔做错事、说错话，她也不会过多责怪。
　　楚夏星一品杯中热茶的香气，反问道：“怎么说？”
　　李菁抱怨道：“夏总来开会的时候，导演叫你楚老师，夏总现在不来剧组，导演就开始直呼其名，最近连名字都不叫……”
　　《遥远心上的你》拍摄期间，楚夏星在导演口中的称呼从“楚老师”到“楚夏芯”，再到最近的“唉、喂”，可谓一落千丈。
　　李菁私下听公司前辈议论过夏宏和楚夏星的关系，但她向楚夏星求证后得到否认的答案，便决定相信楚夏星。她到底还是刚入职场，实在气不过导演翻脸如翻书的态度，认为对方太不地道。
　　楚夏星好笑道：“你居然还能发现变化？你最近的人情世故有长进啊。”
　　李菁：“我怎么会发现不了！他做得也太明显！”
　　楚夏星悠然地喝茶：“所以他连三流导演都算不上。”
　　她觉得这种草台班子的导演都不叫导演，拍出来的东西还不如专业院校的学生作品，否则项目当初也不会差点垮掉。
　　李菁好奇道：“什么意思？”
　　楚夏星：“三流的导演不会拍戏，只懂一些人情世故，所以说他连三流都算不上。”
　　李菁没听过这说法，她新奇地追问：“那二流的导演呢？”
　　楚夏星：“二流的导演只会拍戏，却搞不懂人情世故，发展早晚也会受限。”
　　李菁果断道：“那一流的导演就是既会拍戏又懂人情世故。”
　　楚夏星摇了摇头，平静道：“不止如此。”
　　李菁闻言面露不解，她茫然地望着楚夏星，等待对方答疑解惑。
　　“一流的导演戏里戏外都是导演，他们的人生就像一部好戏，好戏是很难概括出共同点的，就像成功没办法复制一样。”楚夏星沉吟几秒，微微垂眸道，“还要有点命吧，甚至是时代的命。”
　　一流导演的作品里就不能再是简单的故事，而是要有反映出时代及国家的精神内涵，就像影史上喜欢将导演按年代分类一样，他们的作品里都有着明显的历史痕迹。
　　当时代开始逐渐改变，他们或许也会慢慢陨落，这就是时代的命运。
　　李菁似懂非懂，感慨道：“怪不得你是我姐，我都听不太明白。”
　　楚夏星：“因为你还是小朋友啊。”
　　李菁嘀咕道：“其实我们年纪也差不多……”
　　李菁和楚夏星年纪相仿，只是楚夏星看上去比李菁老练得多，又比自己入职及工作的时间要早，李菁才尊称对方一声“姐”。
　　楚夏星不禁调侃：“你叫我姐都是捞便宜了，要是宁宁知道非得气死。”谁让韩楚宁管她叫大姨，现在完全处于辈分的底端。
　　李菁总听楚夏星提起“宁宁”，但她并不知道宁宁究竟是什么。楚夏星还说《遥远心上的你》剧本烂得就像宁宁用脚写的，以至于李菁对宁宁浮想联翩，她认为宁宁是某种乱踩键盘的小生物。
　　李菁好奇道：“宁宁是你养的小猫小狗吗？”
　　楚夏星：“差不多吧。”
　　李菁：“哦哦哦，养这些是不是会很累，我其实还挺想养猫……”
　　楚夏星思及韩楚宁的生活习惯，描述道：“倒也不会太累，但她总把房间弄得特别乱，还整天没骨头似的地趴在床上，完全是瘫成一团。”
　　李菁：“嗨，猫猫狗狗都是这样！”
　　远在市区的韩楚宁打了个喷嚏，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还不知道自己惨遭大姨编排。


第6章 
　　休息时间过后，楚夏星略微补妆，又重新回到剧组，进行下一轮拍摄。
　　《遥远心上的你》是一部小成本的科幻爱情剧，讲述地球人女主跟外星人男主谈恋爱的故事。导演是一个整日吹嘘、油腻自大的中年男人，男主是一个脸型方正、小麦肤色的十八线鲜肉，剧本是一个毫无逻辑、乱七八糟的故事，简直是集齐所有的扑街剧要素。
　　当然，楚夏星也为该剧的扑街贡献一份力量，毕竟她现在是上过社会版新闻的十八线黑红艺人，名声同样不算好。她每天在剧组里心如止水，反正混就完事儿了，这破配置还能指望拍出稀世之作？
　　“唉，我们转场拍下一条！”男导演姓王，他如今悠然地坐在监视器后面，一手握着纸质剧本，一手握着对讲机。身边的助理还端着小风扇，贴心地为导演降温，王导完全是十足的皇帝派头。
　　在楚夏星眼里，王导就是没本事的混子，对方估计从未正经地导过戏，以前只是在剧组里瞎混，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摄影组按部就班地把机器架好，王导则将剧本翻得哗哗作响：“我看看，该谁了……”
　　楚夏星早就看过通告单，她不等王导率先开口，便自然地走到镜头前，精准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男主角名叫曹彦刚，他同样是第一次拍剧，蹩手蹩脚地在楚夏星身边晃荡，每回面对镜头都有点尴尬。
　　王导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招呼道：“唉，你再往左边一点，现在不太对……”
　　曹彦刚看看楚夏星，又望望王导，他茫然地指指自己，不确定道：“是我吗？”
　　楚夏星：“是你。”
　　王导：“当然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曹彦刚恍然大悟，他赶忙笨拙地调整位置：“哦哦哦……”
　　王导皱眉道：“不对不对，你还是回去吧，往左边也不行，你再往后一步。”
　　曹彦刚见导演皱眉，顿时更加紧张，立马往后退一步。
　　王导望着监视器画面，他摸了摸下巴，抱怨道：“怎么回事啊？怎么就那么别扭？还能不能拍？”
　　曹彦刚以前没有拍过戏，他完全将王导的话奉为圣旨，如今迟迟达不到标准，顿时急得额头冒汗。虽然王导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混子，但震慑没拍过戏的小演员已经足够了。
　　曹彦刚心虚道：“……王导，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王导：“我想想啊，你往斜后方迈一步……”
　　楚夏星听闻混子导演的胡乱调度，她真没想到如此简单的镜头都要那么久，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直接伸手拽着曹彦刚衣角，让他往自己身边靠两步。她看曹彦刚满脸茫然，淡淡道：“眼睛看我身后的镜头。”
　　“我不是说往斜后方走，你怎么还往那边挪……”王导盯着监视器内乱动的曹彦刚正要发怒，但他看清现在的拍摄画面，声音又逐渐降低，惊奇道，“咦，这好像也能行，先这么拍试试。”
　　楚夏星：“……”什么叫试试？你拍戏都是瞎试？
　　楚夏星听着王导蠢笨如猪的话语，她一度想要发怒拧下对方的脑袋，但思及自己曾跟韩楚宁约定，绝不在剧组里随便掐架，又暗自压下冒火的暴脾气。
　　剧组是讲规矩的地方，演员随意顶撞导演属于大不敬，除非演员的咖位远超导演。
　　一条戏终于拍完，楚夏星心烦得不行，略微暴躁道：“菁菁，明天给我泡菊花吧，我感觉快要上火了。”
　　助理李菁：“好的，最近确实太晒，难免热得上火……”
　　楚夏星：“不，我是气得上火。”再这么拍下去她要炸了，感觉每天跟过家家一样。
　　楚夏星在旁边喝茶降火，努力调整回老年人的佛系状态。这部戏彻底击碎她所有的演员幻想，她觉得自己过去选择做导演太正确，这样永远不会有蠢货在剧组对自己指手画脚，最多应付一下制片人及资方。
　　“你好厉害啊，每回都是一条过，好有演员的天分！”曹彦刚同样拍完休息，他瞧见不远处的楚夏星，忍不住上前赞美。
　　尽管楚夏星决定在《遥远心上的你》剧组里瞎混，但她的演技绰绰有余，吊打一众十八线小演员，连王导都挑不出毛病来。曹彦刚就完全不如楚夏星，每条戏都要痛苦地重拍好几回，加上王导也时常没有准主意，着实折磨剧组里的人。
　　楚夏星喝了一口茶水，她瞥一眼面前的曹彦刚，应声道：“是吗？但你其实不太适合演这种戏。”
　　曹彦刚一向是憨憨的性格，他听到直白的点评非但没生气，反而好脾气道：“我可能没有演员天分吧。”
　　楚夏星：“不，我是说你外型不适合演偶像剧，戏路就没有选对。”
　　曹彦刚的五官不够精致，更偏向硬汉派的气质，甚至稍显憨厚，说实话他的颜值跟剧组扮相直接关联。如果他去演一些硬朗踏实的角色，没准还能混出头来，但走偶像剧奶油小生路线，那简直就是离谱。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曹彦刚傻呵呵地挠头，又好奇地问道，“对啦，你刚刚怎么知道我该站哪儿？王导当时都没主意呢！”
　　王导经常在片场乱试演员站位，偶尔又冷不丁地冒出新想法，想要大胆地试试别的镜头。他往往有一出是一出，最后再将其全部废弃。
　　楚夏星刚刚暗中指点曹彦刚的位置，让他颇感意外，这才悄悄询问。她心里好似明镜一样，每次都准确地找到定点，仿佛能猜到监视器上的画面，连每台机位的景别都一清二楚。
　　楚夏星回想起乱七八糟的拍摄就蹿火，她不耐地挑眉，冷声道：“因为他是猪，所以没主意。”
　　王导做导演连讲戏都不会，这恐怕是连猪都不如。猪肉最起码能卖高价，他就纯属吃干饭的废物。有的导演会搞分镜头脚本，更有经验的则是心里揣着分镜，只有王导这种没谱的才会现场瞎试，可不就浪费众人时间。
　　如果楚夏星过去如此直接地表达不满，她必然会吓得周围人一秒噤声，他们都不敢在此时触楚导霉头。
　　然而，曹彦刚是天然系的憨憨，他好像生来对气氛不太敏感，非但没有闭嘴，反而乐呵地提醒：“你说话好像小孩儿啊，还跟导演置上气啦，咱俩私下聊一聊倒没事，但你在王导面前还是客气点。”
　　曹彦刚只当楚夏星是刚工作不懂收敛锋芒，他并没有夏宏般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对楚夏星身上的气场免疫，真把她当做普通小姑娘。
　　他没觉得楚夏星有多大杀伤力，误以为她是拍戏心烦闹情绪，又怕她得罪王导被穿小鞋，所以还善意地提点一番。
　　“……”楚夏星难以置信地望着曹彦刚，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连十八线小演员都镇不住，居然还会被对方评价为“小孩儿”。
　　楚夏星看着曹彦刚又呆又愣的模样，她既好气又好笑道：“小伙子，你以后红不了是有原因的，你真的完全不会看人。”
　　夏宏家境优渥，尽管他不懂楚夏星的底细，但他能嗅出危机的味道，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曹彦刚的雷达则相当迟钝，他根本不会看人眼色，又不能审时度势，这在影视圈里非常致命。
　　“你应该挺适合演喜剧里的愣头青，说不定还能演成专业户。”楚夏星调侃道，她心知曹彦刚并无恶意，自然没有大动肝火。她只是觉得对方眼光一般，属于容易跟错领导的类型。
　　倘若演员刚出道时就跟错人，那无疑会走很多弯路，吃不少的苦头。圈子里道貌岸然的骗子太多，没有识人的本事，早晚都要摔一跤。
　　曹彦刚迷茫地摸了摸脑袋，他觉得楚夏星说话有几分小小的嚣张，但思及她确实在演技上具备真本领，便将其归于对方有才气，难免就有一股孤高劲儿。
　　炎炎夏日，热风拂面，片场的午后越发难熬，加上下午拍摄的是外景，一度快将人热到昏厥。工作人员们皆额角冒汗，摄影师则捏着领口疯狂呼扇，借此获取些许清凉。
　　楚夏星在烈日中坐着等待，她的鼻尖同样沁出细细汗珠，致使化妆小姑娘频繁过来补妆。众人的心情都有点烦躁，紧盯着拍摄中的曹彦刚。
　　曹彦刚此时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他刚刚用力地跑完一圈，不安地望向阴凉下的王导，希望这条戏能够通过。他身边的群演们同样汗如雨下，他们跑得呼哧带喘，皆面带疲色。
　　王导端坐在遮阳棚下，他翘着二郎腿看了眼回放，嘀咕道：“不行啊，再来一条……”
　　曹彦刚虚心求教道：“王导，哪里不行呢？”
　　王导：“不好说，不好说，我们再保一条……”
　　再保一条就是要曹彦刚及群演们重跑一圈，众人在烈日下行走都难受，更何况是拼命地奔跑。曹彦刚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改进，他张嘴想要再次求助，却又被王导敷衍地带过去。
　　助理李菁站在楚夏星身边，偷偷嘀咕道：“拍戏那么折腾嘛，天天都循环往复……”
　　李菁以前没有进过剧组，她也不懂电视剧拍摄，自然看不明白王导的路数。
　　楚夏星：“跟错领导可不就循环往复。”
　　导演是剧组的组织者、指挥者，需要协调调度各部门工作。倘若导演是没主意的笨蛋，那剧组就是在歧路上狂奔，八匹马都拦不住。
　　曹彦刚及群演们再次跑完一圈，然而王导看着画面仍不满意，他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可以再来一条……”
　　王导话音一落，剧组众人的怨气简直达到顶峰，尽管没人敢出声抱怨，但显然都相当不耐。工作人员在高温下工作本就极为辛苦，现在又半天拍不完一条戏，自然心有郁气。
　　曹彦刚面对众人的视线惴惴不安，大家并不会责怪王导的反复无常，反而会认为是曹彦刚演技不行。
　　毕竟楚夏星每回拍戏都能一条过，但曹彦刚次次都要折腾许久，加上天气燥热，更是激化情绪。实际上，这件事着实不能怨曹彦刚，楚夏星是自带技能，根本不需王导指点。
　　楚夏星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她眼见曹彦刚就要成为剧组公敌，又有一些于心不忍，索性皱眉道：“刚刚那条不就可以。”
　　王导突然听闻楚夏星的声音，他顿时吓了一跳，扭头就看她凑到监视器旁，惊异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楚夏星没有搭理王导，她瞟了一眼场记手里的场记单，随手指了几条询问：“这都是什么景别？”
　　场记单是用于记录集数、场数、镜数、条数的，以此标明拍摄内容和时间码。场记会记好导演满意的条数，然后将场记单转交给剪辑师，用来给后期剪辑做指导。
　　场记见到楚夏星同样满脸诧异，但他还是老实地应声，描述一番刚刚通过的镜头。
　　楚夏星听完，她望着密密麻麻的场记单，淡淡道：“够了，不用再拍了，后期素材多得都淤了。”
　　王导心里没主意，自然什么镜头都要拍，致使剧组的工作进度慢得出奇。实际上，有经验的导演早就知道剪辑用得到哪些镜头，早些年胶片拍摄时容错率极低，像王导这么拍戏是会被人打死的，胶片就是钱！
　　楚夏星当年多拍几条都会被制片人抱怨，她自然看不惯王导的做法，即使现在的技术进步，数码拍摄也不是用来做重复工作的。
　　众人听闻“不用再拍”都双眼一亮，王导望着突然杀出的楚夏星，他的面子却有点挂不住，不满道：“唉，谁说可以啦，我还有景没拍呢……”
　　楚夏星听他胡说八道，她直接脸色一冷，挑眉反问道：“现在还缺什么景？难道要无人机来飞一圈？”
　　《遥远心上的你》制作成本不高，剧组根本没有无人机可用，楚夏星的话明显是暗讽。场记顿时被她逗得笑出声来，他又赶紧小心地掩嘴，收敛自己流露的笑意，不安地打量王导脸色，唯恐被对方记恨。
　　王导怒道：“我才是导演，我心里有谱……”
　　楚夏星心想“你有个鬼的谱”，她面色镇定，振振有词道：“好啊，那我们讲道理，现在还缺什么景？还有哪些景没涵盖？”
　　楚夏星前两天是懒得搭理他，但不代表她能被他随便糊弄，她当年坐导演椅的时候，他还在地里玩泥巴呢！
　　王导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这场戏偏偏什么景都不缺，再拍估计只能让无人机上天。楚夏星的话其实没有错，但他就是没法容忍被小姑娘当众顶撞，还让剧组其他人看笑话。
　　曹彦刚见势不妙，他难得地读懂气氛，出面斡旋道：“王导，我们再拍一条，她跟您说笑呢……”
　　王导等来别人的台阶，他干脆拂袖而去，愤愤道：“再拍什么再拍！转场！”
　　漫长而煎熬的拍摄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剧组的工作人员能够喘息片刻，但助理李菁却被楚夏星刚刚的言行吓得心惊肉跳。
　　李菁小心道：“姐，你刚刚跟导演呛声好吗？”
　　楚夏星已经走到阴凉处喝水，她根本不惧远处导演的怒视，沉着道：“你不早看不惯他嘛。”
　　李菁仓皇道：“……但我也不敢直接呛声啊。”
　　制片人夏宏如今不在片场，王导就是剧组的最高领袖，得罪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曹彦刚同样被吓得不轻，他火速地赶到楚夏星身边，好声规劝道：“你跟我过去给王导道个歉吧，你这样会被穿小鞋的……”
　　曹彦刚知道楚夏星是替自己出头，但她此时也将仇恨拉满，成为王导的眼中钉。
　　楚夏星嗤笑一声：“他也配？”如果是放在过去，她都懒得跟王导这种人搭话，多说一句都是跌份儿。
　　曹彦刚觉得她简直胆大包天，他听完此话惊得合不拢嘴，弱弱道：“……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太拽？”
　　楚夏星原本还记着跟韩楚宁约好不掐架，但她此时听说要给王导道歉，又立马恢复往昔的暴脾气，理直气壮道：“为什么我不能拽？我都拽一辈子了！”
　　曹彦刚：“……”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辈子？
　　楚夏星从来就不是谦卑恭敬的性格，倘若她真能忍气吞声、客客气气，那她一辈子都没法在导演圈里混出头，连根反骨都没有，还不早被人踩碎。
　　“剧组里谁浪费时间谁就有错，没让他给我道歉就算好，还想让我过去道歉？你想都别想！”楚夏星干脆利落地拒绝曹彦刚，她面对韩楚宁等小朋友和蔼可亲，但工作里有一些底线是不能让步的。
　　曹彦刚着实没有办法，他只能跑回去替楚夏星道歉，然而王导看上去并没有消气。
　　拍摄再次开始，楚夏星果然将王导的仇恨拉满，她表演时被不断叫停，来回来去得有四五次。楚夏星刚开始不想耽误其他人，硬着头皮往下推进度，然而王导公报私仇的念头太明显，搞得片场气氛都紧绷起来！
　　曹彦刚夹在中间坐立不安，他多次想要缓和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但皆没有成效。
　　楚夏星见状也没有再演的念头，她索性一收表演情绪，直接望向监视器前的王导，平静道：“那你来讲讲这戏怎么演？”
　　王导误以为她知错低头，他顿时阴阳怪气地嘲讽：“现在想起我来了，你刚刚不是挺会吗？怎么又不能演啦？我以为你比我还会做导演呢！”
　　楚夏星多少年没被人当面违逆过，她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笑道：“我以前没拍过垃圾剧，自然不知这戏怎么演，当然要问问经验丰富的。”
　　众人听到此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王导也气得满脸通红，谁都没想到她说话如此不客气！
　　王导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身来，呛声道：“真是好大的口气！难道你以为自己是许贤成，年纪轻轻就能拍出《漫然》？还是真把自己当做楚夏星，你该不会觉得《血色天空》是你拍的吧！？”
　　许贤成和楚夏星都是年少成名的导演，而且他们后续作品一如既往的稳定，少有滑铁卢的时候，在国内已经具备神格。
　　王导此时搬出两位名导，便是嘲讽楚夏芯不知天高地厚，错把“芯”当“星”！
　　楚夏星闻言一愣，随即坦然道：“是啊，我就是这么觉得。”《血色天空》可不就是她拍的，这话没有半点问题。
　　王导听对方居然真敢应声，还自比两位大师级导演。他顿时被她的无耻惊呆，一时竟然接不上话：“……”
　　王导：这话你都敢接，你还要不要脸！
　　


第7章 
　　楚夏星和王导的对峙引发全剧组围观，众人都惶恐不安地看着此幕，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导气急败坏道：“现在的演员真厉害，戏演得不怎么样，倒是挺牙尖嘴利，有后台就是不一样啊！”
　　王导直接嘲讽楚夏星带资进组，颇有点撕破脸的架势。这件事原本只在剧组高层里流传，但他现在被气得不轻，便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外捅。
　　楚夏星可不是曹彦刚，对方会被王导糊弄，她却不会背下黑锅，淡然道：“胡说，明明是你导戏不行，这种戏都要拍那么多遍，有后台就是不一样啊。”
　　楚夏星：这种水平都能做导演，现在找工作可真容易。
　　王导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祭出经典台词，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拍戏特容易？你行你上啊？你来做导演！？”
　　王导说的是气话，他根本不认为楚夏星能做导演，自然口不择言。
　　楚夏星听到此话，她却莫名其妙地看王导一眼，没想到他将导演之位拱手相让，只觉得对方是故意送人头，干脆应声道：“可以。”
　　王导：“？？？”
　　曹彦刚立马慌乱地想要圆场：“可以什么可以，你在说什么呀……”
　　“既然你主动退位让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楚夏星走到王导面前，她镇定地抽走对方手里的对讲机，又沉着地摆摆手道，“麻烦你稍微让让，不要挡住监视器。”
　　楚夏星才不管对方说的是不是气话，她早就看王导不顺眼，想要将他一脚踹掉！
　　剧组众人望着她的壮举都面面相觑、两眼发懵，尤其是原本坐在监视器旁的摄影指导，他望着走过来的楚夏星惊得说不出话。
　　王导一不留神被楚夏星夺走对讲机，他没想到她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勃然大怒道：“让她拍，让她拍，我倒看看她能拍出什么大作来！”
　　王导就不信楚夏星能调度各部门，她到时候还不是得回来求自己，谁会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话！？
　　楚夏星往导演椅上一坐，简直犹如回到自家的软椅，她气定神闲地握着对讲机，平静道：“都听到了吧？下一场！”
　　王导见她居然坐导演椅，他心里更是呕得半死，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导演椅在剧组里是身份的象征，普通工作人员是绝对不能坐的。如果导演将椅子让给某人，那对方一般是制片人或大演员，总之来头不小。
　　曹彦刚正要开口相劝，想要阻止楚夏星的作死行为，却被她一眼瞪回去。楚夏星坐上导演椅、握住对讲机，她的气场瞬间凌厉异常，犹如开启工作模式，冷声道：“曹彦刚，马上要开机了，你还能不能演？”
　　楚夏星在剧组外是养生老年人，但她重归剧组又变回说一不二的楚导，一秒掌控全场。
　　曹彦刚撞上她冰凉如刀的眼神，他顿时浑身一激灵，再也不敢瞎劝，改口道：“能演能演……”
　　曹彦刚忙不迭地回到片场，下场戏里只有他的部分，并不需要楚夏星出镜。剧组众人都茫然地重新回到工作状态，但他们望着监视器前的楚夏星，仍有一些踌躇不定。
　　楚夏星瞥一眼监视器前的通告单，又望一眼剧本上的台词，下令道：“灯光和B机提前进屋布光，A机留在这里摇拍一条，别都聚在一起。”
　　王导每回都将两台机器扎在一起，完全不会提前进行调度，致使转场时间极度漫长。这种拖延的风气一旦养成，下面人就会懒散异常、随便瞎混，久而久之队伍都松垮起来。
　　灯光指导面露犹豫：“现在吗？”
　　楚夏星：“不然呢？”
　　灯光指导看看不远处脸色铁青的王导，他原想拒绝执行楚夏星的指令，但思及她好像有一些背景，又不太敢贸然得罪，只能低声道：“行，我让他们去布光……”
　　当然，灯光指导畏惧楚夏星背后的势力，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老实听话。
　　“停！”楚夏星望着监视器上的画面眉头一皱，她直接用对讲机询问道，“A机的掌机是谁？让他过来见我。”
　　摄影组有摄影指导、掌机摄影、跟机摄影及轨道员，摄影指导一般会在监视器旁边盯画面，掌机摄影则是把持机器的摄影师。
　　王导眼看A机掌机跑向监视器，他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心知楚夏星是调不动A机。摄影组全是男性，而且里面有不少王导的熟面孔，自然不会马上对楚夏星服气。
　　楚夏星瞟一眼面前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男掌机，她朝监视器上的画面抬抬下巴，挑眉道：“这是什么？这是摇拍吗？”
　　男掌机面对质问眼神躲闪，他嘴上却挺不客气：“是。”
　　楚夏星不怒反笑：“敢情我还要教你摄影课？你都做到掌机还不会摇拍呢？”
　　男掌机斜她一眼，硬声道：“对，不会。”
　　楚夏星哪能不知对方是替王导出气，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索性也不跟他争辩：“行，你可以走了，既然你摇拍都不会，那就别挣这份钱了，让制片组给你订票，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男掌机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楚夏星居然直接开人，剧组中途换人一向是大忌，主要很难马上找到继任者！
　　楚夏星说完根本不再搭理男掌机，她扭头看向摄影指导，嗤笑道：“我还真没听说过掌机不会摇拍，你是带他的老大，你也不会摇拍？”
　　摄影指导是摄影组的领导，他顿时面露难色：“我……”
　　楚夏星淡淡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你现在给我一个准话，偌大的摄影组有人会摇拍吗？”
　　摄影指导一时答不上话来，他望着面无表情的楚夏星，又偷偷打量不远处的王导，哪能不知这是站队的时刻，自然左右为难！
　　楚夏星见他答不上来，她悠然地站起身来，又舒展一番手臂，轻松道：“行，那就是都不会呗，全摄影组居然没人会摇拍，也不知道来这里是干嘛的，那就换我上吧。”
　　“不过你可要仔细想好，我今天要是摸到机器，你们摄影组也可以全滚蛋了。”楚夏星目光一暗，似笑非笑道，“连戏都不会拍，还拿什么尾款？这笔钱就由我来赚吧，真把拍戏当做慈善啊！”
　　楚夏星就没见过不会摇拍的摄影，这换哪个剧组都可以让人直接走，不会拍戏做什么摄影？
　　摄影指导刚刚还有点犹豫，但他听楚夏星直接扣上“不会摇拍”的大锅，又提及杀青后的尾款，立马转换态度，主动站起身来：“会会会，会拍的，谁能不会摇拍……”
　　摄影指导：开玩笑，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我以后都接不到戏了！
　　摄影指导替王导出头倒是能维持住这部戏，但他要是被扣上“不会摇拍”的黑锅，以后就不用再想接别的戏，没人会要业务不精的摄影。
　　“你居然会啊？”楚夏星露出遗憾的神色，她又一指旁边的男掌机，反问道，“他刚刚不是说不会吗？”
　　摄影指导忙不迭解释：“他是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去拍！这场我来拍！不就是摇拍嘛！”
　　摄影指导拦住要走向摄影机的楚夏星，总算是将她劝回导演椅，没让她摸机器。
　　楚夏星冷声道：“不懂事就别在剧组待，我是来工作，不是来带娃，别浪费时间。”
　　“好嘞好嘞，马上就好！”摄影指导痛快地应声，他向手足无措的男掌机使眼色，低声道，“走啊，你先走啊……”
　　男掌机惊疑不定：“但是……”
　　摄影指导怒道：“但是什么但是！下午我来掌机！”
　　摄影指导一般都不会把持机器，但楚夏星当众开掉男掌机，他又不想将事情彻底闹僵，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来。男掌机闻言灰溜溜地离开，他听到此话就明白自己沦为炮灰，摄影指导现在选择站楚夏星！
　　楚夏星才不管摄影指导倒戈的心诚不诚，她只要能调动他们做事就好，加上摄影指导技术比掌机好，自然对人事变动毫无意见。
　　众人见她居然能将摄影指导怼到机器旁，他们瞬间也提起劲儿来，一时不敢再怠慢。剧组里有职级差距，摄影组老大都乖乖听话，其他人自然没法造次。
　　楚夏星望着重整秩序的剧组，悠然道：“这就对了，谁要是做不明白手里的事，那就直接跟我说，我替你把活儿做了，你也可以不用待了，剧组不养闲人。”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没本事还来赚什么钱？”
　　楚夏星不会客套，她只要抓住别人最在意的事情就好，面对有底蕴的人谈艺术，面对来工作的人就谈钱。剧组里的人素质水平高低不齐，有的是欺软怕硬的家伙，需要用手段直接震慑！
　　王导原以为楚夏星无法掌控剧组，哪想到她一招打掉摄影指导，立刻就将众人拢得井井有条。
　　因为楚夏星确实有火眼金睛，一扫画面就知道哪里有错，总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以众人在工作时相当投入，丝毫不敢松懈，生怕被抓住小辫。不论是表演、摄影、灯光、妆发，她总能说到点子上，让人发现她不好糊弄，他们只能加倍专注。
　　工作人员：毕竟害怕真被她抢走饭碗，到时候一分钱也赚不到。
　　楚夏星每场戏的指令干净利落，镜头质量及效率都大幅提高，没两场戏就带动起剧组氛围，让众人感到畅快不少，跟王导磨磨唧唧的状态不同。工作还是需要成就感的，王导的调度令人疲惫，但楚夏星的决策就明晰得多。
　　没过多久，摄影指导竟也有点上头，他逐渐遗忘楚夏星的真实身份，连带称呼都发生转变：“老大，你看这条行不行？我拍得还可以吧！”
　　楚夏星瞥一眼监视器，她不由出声赞道：“可以啊，你还是有点儿本事嘛，但可以跟得再久一点，刚刚那一条也不错……”
　　楚夏星一向是公事公办，谁能将事办好也不吝惜赞扬，她极少带私人情绪拍戏。
　　摄影指导听她一下就能说到点子上，他顿时有找到知己的感觉，应声道：“行，那再来一条！”
　　王导对摄影懂得不多，摄影指导自然也没创作热情，他总是随便糊弄一下，偷懒只想做行活儿，但楚夏星真明白什么好什么不好，他就又有秀起来的心态。毕竟炫技也要找懂的人炫，找错人那就是浪费时间。
　　王导眼见剧组其乐融融、全神贯注地工作，他终于不再有看热闹的心态，决定叫停这场滑稽的闹剧，找到坐在导演椅上的楚夏星：“你根本不是导演！你赶紧给我起来！”
　　楚夏星正专注地盯着画面回放，她慢条斯理道：“现在都能有人在片场大呼小叫？执行导演是吃干饭？让全场安静都做不到？”
　　执行导演冷不丁被点名，他顿时吓了一跳，唯恐自己下一秒被开，赶忙委婉而礼貌地劝道：“王导，不然您在那边休息一会儿吧，马上又拍下一场啦，今天还剩最后一场……”
　　王导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你开什么玩笑？我才是导演，你让我休息！？”
　　执行导演喏喏道：“但马上就可以拍完，您今天也能早点收工……”
　　王导前不久拍戏总拖到深夜，自然让工作人员都累得不行。楚夏星今天的拍摄颇有条理，大家如今都盼着早点弄完放饭，好好缓解一下疲惫。剧组没有周六日，他们唯一的休息就是收工后的短暂时间。
　　王导被其他人请出片场，他着实没想到江山易主如此之快，楚夏星坐上导演椅就没打算下来！
　　没过多久，楚夏星就拍完今日的最后一场戏，她丝毫没有耽误时间，痛快地宣布收工放饭。
　　众人多日来头一回如此早完成工作，他们此时也溢满欣喜之情，此起彼伏地高声赞美：“谢谢老大！”
　　“谢谢导演！”
　　“收啦收啦，谢谢老大，谢谢楚导！”
　　这是剧组人的规矩，哪天的工作要是提前结束，就会大声吼着感谢导演。剧组工作人员以男性居多，小伙子们都声音洪亮，现在简直喊得震天响。
　　“行啦，都别吼了，去吃饭吧。”楚夏星朝他们随意地摆摆手，她早听习惯这种声音，随手将剧本及保温杯递给李菁，“我们也走吧。”
　　剧组人员们嘻嘻哈哈地散去，他们今天能够多休息一会儿，精神都相当愉快。
　　不远处的王导听到片场内的高声感谢，他却暴跳如雷、气得不轻，明明自己才是导演，这是乱叫谁导演呢！
　　王导怒不可遏道：“这戏拍不了！这戏怎么拍？现在就给制片人打电话，还有没有人能管好她啦！？”
　　王导被楚夏星骤然剧组夺权，他如今除了无能狂怒外，只能使出小学生的伎俩——告老师。
　　市区内，夏宏接到电话时满面茫然，他颇为不确定地重复：“什么？楚夏芯把导演开了？”


第8章 
　　夏宏倒是猜到楚夏芯可能会在剧组出事，他原以为是演技上的问题，或者是跟其他演员起矛盾，但怎么是跟导演掐架呢？
　　公司里同样有人驻扎在剧组，他无奈地向夏宏汇报：“夏总，其实也不能叫开了，就是现在大家不太听王导的……”
　　潜台词是，楚夏芯在剧组里发动政变夺权，王导有点孤立无援。
　　夏宏诧异道：“但他不是导演吗？他都已经是剧组导演，别人还不愿意听他的？”
　　说实话，夏宏不太懂剧组里的事情，他总觉得导演就像是总经理，底下人应该会老实地执行命令，却不想剧组和公司并不一样。
　　因为楚夏芯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夏宏现在也拿不准主意，索性给宋闻夜打电话。
　　剧组内，王导借助公司势力向夏总打小报告，制片人马上要亲临现场的消息很快传遍，众人都不知两派斗争里谁会胜利。按理说，楚夏芯好像有点后台背景，但也有人说她跟夏总并不亲近，结果便显得扑朔迷离。
　　李菁担忧道：“姐，我们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吧？”
　　楚夏星镇定道：“我又没有违约，戏也在好好拍，明明是他玩不起，我们能做错什么？”
　　王导自己说的“你行你上啊”，那她可不就听话地上了。
　　曹彦刚无可奈何道：“但你跟王导关系那么僵，接下来还怎么拍摄？”
　　楚夏星轻松道：“那就不拍了呗，上赶着生产烂戏，唯恐观众不恶心？”
　　曹彦刚大感慌张：“这可是我第一部 戏！” 
　　楚夏星斜他一眼，她闻言颇感好笑，连珠炮般地反问：“难道你以为拍完就能剪好？剪出来就能成功发行？发行上线就能获得好评？每年各公司那么多积压剧，这戏能够上线都算你命好！”
　　“……扎心了。”曹彦刚听完无言以对，他又忍不住闷声道，“可你胆子也是真大，居然敢跟导演对着干。”
　　楚夏星淡然道：“这叫什么胆子？导演还分三六九等呢，有拍十万的戏的导演，也有拍上亿的戏的导演，那能说两者一样吗？”
　　“剧组里别人尊称你一声‘导儿’，那是为工作在面上佯装客气，但你要拿不出一点真本事，你看杀青后谁还会理你！”楚夏星嗤笑道，“大家如今扎在一起工作，离开后就天南海北、各奔东西，谁还能找得到谁啊？”
　　剧组跟公司可不一样，如果不是长期合作的团队，在1-6个月的拍摄结束后，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许多剧组人短暂地相遇，曾经共同奋斗过一段时间，然后就彻底地失去联系。
　　楚夏星经历过太多相似的相遇、奋斗、离别，她在剧组见过数不清的人，但最终记住的名字却相当有限。
　　楚夏星语重心长道：“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剧组就像是微型浓缩的社会，这里面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有能赚上千万的主创，也有只能赚几千的场工，有名校毕业的海归，也有大字不识的农民……”
　　“有的人今天还在做场记，没过两年就当上导演，有的人现在还能接到戏，过段时间就无人问津，从云端跌进泥潭就在转瞬。”楚夏星语气平静，“所以一部戏的成败不算什么，关键是别在剧组里浪费时间。”
　　“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否则就会像王导一样，也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浑浑噩噩地傻傻拍戏。”
　　这都是楚夏星多年来总结出的道理，剧组是竞争极为激烈的地方，只有真本事、动脑子的人才能长久地活下来。
　　曹彦刚听完此话怔愣片刻，他呆呆地望着楚夏星，又思及她的言行，忽然高喝一声：“不然你做我师父吧！”
　　助理李菁站在楚夏星身边，她被曹彦刚的声音吓一跳，没懂他突如其来的提议，一时满目茫然：“？”
　　曹彦刚宛如愣头青，他双眼都要冒出光来，颇为坚定道：“我是认真的！我感觉你比我还懂剧组，而且你演戏也特厉害，不然你做我师父，我以后跟着你混！”
　　曹彦刚进组时，他其实想跟着王导学点东西，但他现在发觉楚夏星更厉害，尤其她昨天拍摄时讲戏井井有条，水平远超王导。他并不想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可他一直找不到靠谱的引路人，如今似乎看到曙光。
　　李菁嘀咕道：“这好奇怪啊，你年纪比她大……”
　　楚夏星同样决绝地摇头：“算了吧。”
　　曹彦刚忙不迭道：“这一点也不奇怪，你别在意我年纪比你大！谁演戏厉害谁就是老大，我真心想向你学东西！”
　　楚夏星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不是，我不是在意你的年纪，我是在意你的资质，你的天赋真的一般。”
　　曹彦刚：“……”这么直接吗！？
　　楚夏星总不能昧着良心说曹彦刚必定大火，演员有时候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每个人的上限就不一样。
　　曹彦刚惨遭真心话暴击，但他还是不屈不挠道：“我知道我天分不好，但我一定会努力的！别人一遍就能掌握的，我可以练一百遍、一千遍，只要您愿意教，我肯定好好学！”
　　楚夏星：“……”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没耐心教你一百遍、一千遍啊？
　　楚夏星万万没想到，她有一天居然被剧组傻小子缠住，曹彦刚好像铁心要拜师，一门心思地向她学艺。她以前也碰到过心思机敏的小演员，他们千方百计地想认她做干妈、要资源，但还真没有过曹彦刚这种憨憨类型。
　　曹彦刚的脑袋瓜并不聪明，说话也不算讨喜，他是有点笨笨地拜师，做出的事情相当老派，每天老实地端茶送水做苦力。楚夏星很好打发聪明油滑的小孩，但她最难对付这种死心眼的笨小孩，一时颇感头疼。
　　楚夏星只要出现在片场，曹彦刚就会嘘寒问暖、殷勤备至，摆出十足恭敬的徒弟态度，执拗地不肯放弃拜师梦！
　　没过多久，助理李菁都心生郁闷，抱怨道：“他都把我的工作做完了，我这样白领工资不好吧。”
　　李菁原本是为楚夏星打理生活上的杂务，但曹彦刚现在越俎代庖，让她面临下岗危机。
　　楚夏星见状长叹一声，她终于熬不过曹彦刚的软磨硬泡，无奈地提议：“你也不要提拜师了，既然你叫我声老大，那在组期间我肯定教你，以后你能琢磨出几分，还得要靠你自己，行吗？”
　　楚夏星肯定不能教曹彦刚一辈子，她最多是拍摄期间有空教教，接下来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曹彦刚听她愿意教，他已经大喜过望，赶忙应声道：“好好好，没问题！以后您就是老大，我绝对都听您的！”
　　曹彦刚为庆祝自己找到老大，他还专门邀请楚夏星和李菁吃饭，约在片场不远处的小饭馆。楚夏星这回没有再推辞，她心知把这顿饭吃完，曹彦刚心里才算踏实，这也算是人情规矩。
　　剧组驻扎在偏僻的郊区，这里是一处小小的拍摄基地，能够容纳的剧组数目不多，周围的餐馆也相当简陋，偶尔能看到其他剧组的演员及工作人员出没。如果大家厌倦剧组的盒饭，就会在此处打打牙祭，好在食材相当新鲜，也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曹彦刚是笨憨憨，但他确实没什么坏心眼，即使是面对助理李菁，待人接物也挺客气，并不会见人下菜碟。
　　楚夏星摸透他的性格后，她在饭桌上也没有藏私，一股脑地将经验倒出来，只是不知道对方最后能吸收多少。
　　三人在桌上相谈甚欢，他们果汁足饭饱后便离开餐馆，迎着凉爽的夜风缓缓地往回走。
　　李菁感慨道：“这鱼挺好吃。”
　　曹彦刚热情道：“那明天再来吧！据说啤酒鸡也好吃！”
　　楚夏星瞥他一眼，淡淡道：“还吃呢，你可是演员啊，不是光跟着我学就行，起码要保持体型状态。”
　　楚夏星挑剔地打量一番曹彦刚，尽管她愿意传授他演技，但在她看来他还差得挺远。
　　曹彦刚大感委屈，他茫然地上下看看自己，嘀咕道：“老大，你可以说我脸一般，但我体型还行吧……”
　　楚夏星直白道：“那咱们‘还行’的标准估计不一样。”
　　演员的身材控制可远超常人，楚夏星的眼光自然极高，她见过的帅哥美女太多。
　　曹彦刚如今跟她熟悉起来，他理直气壮道：“你看看周围来往的人，没几个比我体型好的！”
　　楚夏星：“……”你做演员跟路人比，也真是有够离谱的。
　　楚夏星原本懒得搭理曹彦刚，但她忽然瞧见街边面容英俊、仪表堂堂的男人，此人长相到体型都挑不出毛病，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剧组的小演员，突然就抓住调侃小孩的把柄。
　　她饭后心情不错，索性悠然地吹一声口哨，戏谑道：“你瞧瞧人家，你要是长成这样，还用得着跟我学？靠脸就能吃饭！”
　　“哪儿呢？哪儿呢？”曹彦刚不敢置信地回头张望，他看清对方长相后又顿时气弱，喏喏道，“算了算了，我真是靠不了脸，我还是靠实力吧……”
　　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他们甚至没有在路人面前多停留，然而谈话仍旧随风飘进对方耳中。
　　宋闻夜没有来过剧组，他正在此等待迟到的夏宏，如今却有点发懵：“？”


第9章 
　　宋闻夜站在陌生的拍摄基地内，他听到声音后略微讶异，便见三人已渐行渐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是在公司忙完后匆匆过来，所以穿着就稍显正式，跟周围短袖短裤的剧组人截然不同，确实有点像演员扮相。
　　没过多久，夏宏同样在餐馆附近露面，驾轻就熟地解释：“这地方的停车场真乱，我在里面绕好长时间……”
　　宋闻夜淡淡地瞥对方一眼，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你在停车场绕圈一小时？”
　　“哎呀，路上实在太堵！哪有一小时那么久，就是晚了一些……”夏宏讪讪地摸摸脑袋，又吊儿郎当道，“再说你也不是小姑娘，稍微等会儿又没危险！”
　　宋闻夜思及刚刚的遭遇，他眼神微闪，欲言又止道：“……那可说不准。”
　　夏宏望着闷罐子好友，他顿时有点摸不到头脑：“？”这是什么意思？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夏宏：“行啦行啦，我们抓紧时间，我带你去见楚夏芯……”
　　宋闻夜：“我刚刚好像见过了。”他记脸的能力一向还行，尽管没跟真人打照面，但前不久好歹看过照片。
　　夏宏相当诧异：“见过啦？什么时候？她跟你谈合约的事没有？你有没有觉得她说话语气特像我爹？”
　　宋闻夜回想起刚才的流氓哨，他着实不好描述前一刻的相遇，只是斩钉截铁道：“不像。”
　　夏宏：“怎么会不像，你看那神态……”
　　宋闻夜果断道：“一点也不像，还有点叛逆。”他觉得对方跟夏宏说得完全不同，楚夏芯跟夏叔叔没有半分相似，倒是有点嘻嘻哈哈的小叛逆。
　　夏宏：“？？？”
　　在夏宏眼里，楚夏芯说话老道、气场极强，她偶尔露出的神态及语气跟长辈无异。然而，宋闻夜却坚持认为她是误入歧途的青春期叛逆少女，所以才会在剧组跟导演掐架，闯一些小打小闹的祸。
　　夏宏不知两人究竟如何碰面，他听闻宋闻夜的看法，难以置信道：“你简直就是离谱，开掉导演都能叫小打小闹，那你跟某位大少爷也是小打小闹呗？你认为你俩在集团里掐架也叫小打小闹？”
　　宋闻夜沉着道：“对，我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好像不这么认为。”
　　夏宏：“……”废话，你都要把对方头打爆，人家认为是小打小闹才有鬼！
　　夏宏着实没办法跟自己凶残的好友争辩，只能带着宋闻夜前往剧组。因为宋闻夜从未在剧组露过面，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大部分人都是客气地向夏宏打招呼，不知如何称呼陌生的宋闻夜。
　　宋闻夜并没有马上去见楚夏芯，他先跟着夏宏了解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听了听导演及楚夏芯在剧组里的风评，收集一下周围的信息。
　　王导如今见到夏宏，他立马换上另一副嘴脸，无可奈何道：“夏总啊，我知道楚老师可能跟我在拍摄时有点小摩擦，但我也是想要保证画面质量、精益求精，总不能瞎拍东西糊弄您吧……”
　　“我不是没见过那有脾气的演员，但有谁上来就说要做导演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戏还怎么拍啊？”王导在剧组里相当摆谱，可他见到夏宏就变换态度，堪称川剧翻脸，使出一招以退为进。
　　王导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倒是添油加醋地描绘起楚夏星，说她自诩许贤成，还看不上这部剧，简直是心比天高，在剧组拽得要命。
　　楚夏星也确实说过这些话，认为这部戏是垃圾剧，再让王导艺术加工一番，她狂妄自负、叛逆离谱的人设还真立住，仿佛她就是有金主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演员！
　　王导离开后，夏宏只觉得自己脑袋瓜嗡嗡的，他宛如倾听学生告状的班主任，无奈道：“宋总，您怎么看？”
　　虽然夏宏是外人眼里的制片人，但他知道自己不做决策的。
　　宋闻夜坐在旁边倾听许久，他思考片刻，提议道：“你再找几个人问问，单听他说的没意义，他都是情感抒发，就没有理性表达。”
　　宋闻夜光听王导诋毁楚夏芯，对方却绝口不提项目，便觉得此人不太靠谱。这就不像带头做事的领导，感觉光顾着在排除异己，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片刻后，摄影指导等人也被陆续谈话，摄影指导见屋内只有夏宏及宋闻夜，他小心地左右望望，悄声道：“嗨，夏总，我干脆也不瞒您啦，其实您找的这位导演，确实差那么点儿意思……”
　　“我跟您说实话吧，有的人自称是导演，但就是一些总混剧组的老油条，履历看着很厉害，话说得也挺漂亮，可拍不出东西的……”摄影指导笑呵呵道，“我见过这种导演太多啦，主要圈里水也深，的确不太好辨别。”
　　“他拍完就拿钱走了，但这戏好不好真难说，回头砸在您手里，人早就跑得没影。按理说，我不该砸人饭碗，可我也不能眼看您掉坑，对吧？”
　　摄影指导的话听上去掏心掏肺，他表现出为夏宏着想的真诚态度，还专门拉拢起感情来，却毫不客气地将王导卖了！
　　剧组里的人都是人精，他们面子上客套礼貌，实际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更换导演又不会影响摄影组的收入，摄影指导自然打掉王导做投名状，想以此获得跟夏宏的后续合作，制片人可是能决定主创团队的！
　　休息室内，助理李菁在走廊里张望一圈，她忧心忡忡地回来通风报信：“他们都轮番进去谈话啦，会不会故意抹黑你啊……”
　　李菁知道公司里的人不喜欢楚夏芯，王导跟公司的人又老混在一起，他们肯定会抱团地颠倒黑白，鬼知道会如何造谣。
　　楚夏星倒挺淡定：“这有什么可抹黑的。”
　　李菁：“不行！我要去打听一下，回来告诉你消息！”
　　楚夏星调侃道：“你要去做间谍啊？”
　　李菁：“万一他们乱说呢，我总得去看一看……”
　　楚夏星觉得李菁人微言轻，估计说不上话，但她也不想打击小朋友的好心，就没有出言阻拦，眼看对方一溜烟地蹿出去。她独自坐在休息室内，原想跟韩楚宁打电话问问合约，没想到休息室的门却轻轻打开。
　　“你这就做间谍回来啦？”楚夏星悠然地抬起头来，却意外看到眼熟的面孔，她不禁怔愣片刻，提醒道，“你走错休息室了，这不是你们剧组。”
　　开门的人正是餐馆门口碰到的小演员，由于多个剧组驻在同一栋办公楼，仅仅是所在楼层不一样，便常有走错路的工作人员。
　　宋闻夜沉默几秒，他索性走进屋里，慢条斯理道：“请问是楚夏芯吗？我是公司的人，夏宏……夏总还在隔壁，我想先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有关昨天跟王导的事情。”
　　楚夏星闻言一愣，挑眉好笑道：“你是公司的人？”
　　宋闻夜镇定地点点头，休息室内摆着一张超大的长桌，他干脆坐到楚夏星的对面，还煞有介事地带着纸笔记录：“你们昨天在片场为什么会起矛盾？”
　　楚夏星直白道：“因为他拍戏太烂，我就把给他换了。”
　　宋闻夜：“具体烂在哪里呢？”
　　楚夏星正在给韩楚宁发微信，她的回答言简意赅：“调度烂、讲戏烂、人品烂。”
　　宋闻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见楚夏星低头看手机，又耐心道：“那你心里有适合这个项目的导演吗？”
　　楚夏星：“没有。”
　　宋闻夜略显迟疑：“为什么？既然你觉得王导不合适，那总该有其他的选项？”
　　楚夏星仍然在看手机，她头也不抬道：“这戏是先天不足，不光导演的问题，想救还得有别的……”
　　宋闻夜虚心请教：“还得有什么？”
　　楚夏星熟稔道：“成本至少再加三百个，否则想救起来没戏，剧本重做要一百，拍摄后期要两百。”
　　楚夏星进组时就对《遥远心上的你》有预判，所以她刚开始就想做混子。剧组拍摄本就是团队工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制作经费不到位，那天神下凡也没用，她总不能从前期到后期一条龙包下，时间进度也不会允许。
　　宋闻夜思考片刻，沉着道：“如果成本再加三百个，你觉得这部戏能做好？”
　　楚夏星一直低头回着消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随口道：“导演是我就行，别人我不知道。”
　　宋闻夜见她从始至终抱着手机，完全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他目光微沉，轻轻地抿了抿唇，礼貌而认真地开口：“可以请你稍微放下手机，我们认真地聊一聊吗？”
　　宋闻夜在集团开会时从未遇到这种人，他猜到楚夏芯由于经历有点小叛逆，但基本的礼仪起码要维持住。他本就是在细节上要求正经的人，自然有点看不惯她现在的言行。
　　宋闻夜语重心长道：“我觉得注视对方交流能够更好地沟通。”
　　他并没有恼火地出言指责，反而有一种沉着的教育态度，语气像是老师。
　　楚夏星闻言，她终于猛地抬起头来，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对方，戏谑道：“小朋友，做骗子很有意思吗？你根本就不是影视公司的人，也不是剧组里面的人，你身上就没有那种劲儿，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干嘛。”
　　楚夏星都被宋闻夜给逗乐了，她打他张嘴时就知道对方在说谎，他根本就不是公司的人，也不像是混剧组的，身上就没有内味儿！
　　楚夏星拍戏见过的人太多，她基本一听别人开口，就知他是不是圈内人。因为她知道宋闻夜开头就在瞎扯，对方刚开始的态度就不坦诚，她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地应声。
　　宋闻夜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他迟疑地皱眉反问：“……小朋友？”
　　宋闻夜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这么叫过，他有一瞬间愣是给她叫懵了！
　　楚夏星懒得跟他再掰扯，坦然道：“不过我对长得好看的人比较宽容，你还是赶紧出去吧，咱们就不闲聊啦，好吗？”
　　她觉得自己现在真是脾气逐渐变好，这要换她年轻的时候，直接就把骗子头打爆。
　　宋闻夜平静道：“我没有闲聊，我觉得既然你心里有主意，你可以试着来做这部戏的导演。”
　　楚夏星嗤笑一声，只感觉对方还来劲了，敷衍道：“行行行，您现在掏三个亿，我立马来做导演……”
　　楚夏星：不就是吹牛嘛，我老会瞎扯了！
　　宋闻夜慢条斯理道：“如果你能将这部戏做好，我觉得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再谈三亿的项目。”
　　楚夏星：“？”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说话啦？真就往天上吹呗？
　　宋闻夜目光沉稳，他认真地注视着楚夏星，郑重其事道：“你好，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闻夜，确实不算这家公司的人，但也算跟公司有些联系，并不是骗子。”
　　


第10章 
　　楚夏星听到宋闻夜的名字，她总觉得莫名耳熟，不由在脑海里搜索起来。
　　宋闻夜沉吟两秒，他斟酌着措辞，解释道：“公司目前是由我和夏总共同管理，不过夏总负责的事务比较多……”
　　宋闻夜原本还想给好友留点面子，他哪料到此话一出，立马激起楚夏星的回忆！
　　楚夏星回想起跟夏宏的面谈，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宋闻夜，完全没料到自己会看走眼，迟疑道：“……你不是地中海、啤酒肚吗？”
　　楚夏星犹记韩楚宁的打趣，她俩都一致认为金主是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油腻男性，刚开始自然没联想到宋闻夜的身份。
　　宋闻夜：“？”原来夏宏就这么抹黑我？
　　市区的家中，韩楚宁正跟大姨发着微信，解释合约的进度，却忽然发现对方不再回复。她倒没有多想，随手将手机放在一边，蹲在椅子上吃外卖，只当楚夏星又习惯性失联。
　　片刻后，桌上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韩楚宁拿起屏幕亮起的手机，她刚刚看清讯息的内容，立刻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迎面而来就是熟悉的被支配感！
　　[你明早带行李进组，剧本已发你邮箱。]
　　韩楚宁每回看到这话，接下来必然会面对紧绷而高压的剧组生活，此时自然吓得不轻。她赶紧打电话给楚夏星，想要询问来龙去脉，然而接通电话的大姨回答却相当简略。
　　楚夏星镇定道：“我正在跟宋总谈事，稍晚再回给你，你把箱子收好。”
　　韩楚宁：“大姨，不是啊，我怎么就突然进组，宋总又是谁……”
　　韩楚宁两眼发懵，她记得大姨明明是过去做演员，为什么又能开始控制自己？
　　然而，楚夏星并没有过多解释，她在家时倒是和蔼可亲，遇到工作就相当果决，已经先一步将电话挂断，根本没有给韩楚宁拒绝的机会。
　　次日，韩楚宁起大早乘车抵达拍摄基地，她可怜兮兮地提着箱子进组，终于找到多日不见的楚夏星，慌张道：“大姨……”
　　楚夏星并没有马上安抚外甥女，她反而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容，沉着道：“宋总，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编剧韩楚宁，以前写过《锦莜传》、《那年盛夏的他》。”
　　韩楚宁刚到剧组晕头转向，她完全不知现在的情况，此时面对气质不凡的陌生男子，只能老实而拘谨地缩在楚夏星身边，礼貌道：“宋总好。”
　　宋闻夜望着韩楚宁点了点头，两人官方地握握手，其实都相当陌生。
　　楚夏星客气道：“宋总对剧本有没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跟宁宁沟通一下。”
　　宋闻夜平静道：“既然你是导演，就由你来定吧，我和夏宏不太擅长这些，还是要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韩楚宁听到“导演”一词相当讶异，她越发摸不懂现在的情况，但乖巧地没有插嘴。
　　楚夏星想听的就是这话，但她面上还是笑意盈盈，营业式地吹捧：“哪里，我觉得宋总很擅长剧组管理。”
　　宋闻夜闻言不由看向她，他眨了眨眼，反问道：“我身上不是没有那种劲儿吗？”
　　宋闻夜可记得清清楚楚，楚夏星直白地说自己身上没有那种劲儿，看着不像圈里人。
　　楚夏星的笑容毫无破绽，客套道：“说笑了，您哪里需要那种劲儿，我们有那种劲儿就行。”
　　没过多久，宋闻夜和夏宏便离开剧组，连带剧组内的人员发生变动。王导在一夜之间悄悄消失，通告单上的导演名字也变成楚夏星，预示着剧组政变的落幕。
　　制片人们在夜色中抵达，又在晨光里离开，他们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一个导演。
　　从今天开始，《遥远心上的你》剧组内只有楚导，再也没有王导。
　　韩楚宁眼见大人物们离开，她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好奇道：“大姨，那都是谁啊？”
　　楚夏星刚刚面对宋闻夜还含蓄客套，她等金主们离开后一秒变脸，翻脸无情道：“我管他是谁，他掏钱就行。”
　　楚夏星就是如此有职业素养的导演，只要制片人不卡剧组经费，她立刻拿出良好的沟通态度，绝对让对方在组里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
　　韩楚宁迷糊道：“那是很有钱的资方吗？”她倒是清楚大姨面对资方的两面派，主要这都是剧组人的惯用套路，只是不知道宋总是何身份，居然能有如此高的礼遇。
　　楚夏星将名片抽出，随手递给外甥女：“喏，自己瞧。”
　　韩楚宁接过一看，惊道：“元圣集团，这岂不是……”
　　楚夏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她神色认真，语重心长道：“没错，超级冤大头，所以你飞页给我好好写，我以后还要骗一笔大钱呢！”
　　楚夏星想的才不是这部戏，她想的是后面的三个亿，现在人傻钱多的资方可太少了！
　　韩楚宁忍不住吐槽：“哎呀，你为什么老把拉投资叫做骗钱……”
　　楚夏星理直气壮：“做影视不就是当骗子吗？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韩楚宁一时竟无言以对：“……”一开口就是老骗子呗。
　　剧组人都相当聪明，他们看到通告单上的变动，又联想到昨日制片人的到来，便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见面便直呼楚夏星为导演，绝口不再提王导。
　　楚夏星如今新官上任，她也懒得浪费时间，直接给众人开会，宣布道：“最近剧组里有一些小小的人员变动，编剧韩楚宁老师也加入我们的团队，后面或许会要拍不少飞页，希望大家能理解配合一下……”
　　楚夏星一夜之间变回楚导，她现在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改剧本，倘若真要按照老剧本拍摄，那妥妥是扑街预定，想要上线都困难。她自然立马喊来韩楚宁，打算将对方扣在组里写飞页，写不完不许回家！
　　会议室里，剧组的原编剧如今跟韩楚宁坐在一起，对方偷偷地搜索一番韩楚宁的百科资料，不敢置信道：“韩老师，您都写出过有名的大剧，还来组里写飞页啊？做编剧真就那么卑微？”
　　编剧：我以为没作品的小编剧才会惨，没想到有作品的编剧也好惨！
　　韩楚宁心想那也得看导演是谁，导演现在是楚夏星，她有胆子不来吗！？
　　韩楚宁心虚地应声：“可不是嘛，可不是嘛，老卑微了，日常被骂……”
　　小编剧莫名感到前途无望，痛心疾首道：“编剧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啊！”
　　如果说楚夏星刚刚走马上任，剧组里还有人隐隐不服，那韩楚宁的加入便彻底击垮反对派的意志，谁让韩楚宁是剧组履历最光鲜的人！
　　虽然韩楚宁年纪尚轻，但她的作品是实打实的，而且全是第一编剧，其中不乏有名的代表作。她是楚夏星手把手带起来的编剧，加上自身也颇有天分，又有楚导的人脉加持，在圈里已有一定名气。
　　在楚夏星眼里，韩楚宁还是作息混乱、揉来捏去的小崽崽，但在剧组人眼里却不是如此，凭什么有作品的知名编剧愿意给没作品的无名导演写飞页！？
　　知名编剧都是不愿进组写飞页的，那是最高压又难熬的工作，只有小编剧才会做。韩楚宁却在楚夏星面前乖得要命，她每天改稿时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搞得其他人也不敢跟楚导抬杠，大家都觉得自己不配。
　　众人：毕竟韩老师都没抱怨，你敢乱发什么牢骚？
　　剧组内，众人没想到组里能空降大神，少不了要跟韩楚宁套近乎，倘若能够建立不错的联系，说不定能接到更好的戏。
　　摄影指导眼看韩楚宁坐在导演椅旁边，他热情地寒暄：“韩老师，您是不是写过《锦莜传》啊？那部戏摄影是我原来的老大，我还没当上摄影指导时，就跟着他做掌机。”
　　韩楚宁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她抬头平静地看对方一眼，意外道：“是吗？但我认识齐老师常带的掌机，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摄影指导尴尬地打哈哈：“老大带的掌机比较多……”
　　韩楚宁在片场根本不吃人情牌，她现在就如同无情的码字机器，根本无心与剧组人产生联络。谁要在她写飞页时出言打扰，尽管她不会直接开骂，但也会瞬间冷脸，看着不太好接触。
　　楚夏星正坐在导演椅上检查回放，她没仔细听两人的交谈，而是忽然闻到一阵茶香，感慨道：“咦？这是谁的茶，闻着好香啊？”
　　韩楚宁刚刚还面无表情地冷漠码字，她闻言一秒又切回乖巧状态，主动举起杯子来：“应该是我的吧，你闻闻我的茶，我泡的是新茶。”
　　楚夏星嗅了嗅，点头道：“确实还挺香。”
　　韩楚宁二话不说就放下电脑，她拿起楚夏星的杯子，起身就往棚外走：“那我去给你泡一杯，晚上把茶叶拿你房间。”
　　“不用你去，你叫菁菁……”楚夏星四下张望一番，却没看到李菁的影子，忽然想起自己让她去做别的事。
　　“没事没事，马上回来。”韩楚宁面对楚夏星完全没架子，她还是一路小跑地去给对方泡茶，宛如殷勤热心的小仆从。
　　韩楚宁额头冒汗地泡茶归来，楚夏星一边悠然地喝茶，一边读着新出的飞页，直白道：“这场戏写得不行，你再赶紧改一改。”
　　韩楚宁又立马抱起笔记本电脑，她犹如严格执行命令的小机器人，丝毫没有半分抱怨，老实道：“好的，我马上改。”
　　刚刚向韩楚宁套近乎却惨遭碰壁的摄影指导：“……”
　　摄影指导目睹荒诞的景象，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冷脸韩老师的狗腿态度，他又望望监视器前泰然自若的楚夏星，总觉得世界有些迷幻。
　　摄影指导：我知道我可能不配，但她又为什么能配！？


第11章 
　　楚夏星在《遥远心上的你》剧组里并不轻松，因为她现在属于自导自演，所以要在镜头和监视器前两头跑。她对韩楚宁的编剧实力挺放心，基本将剧本重做交给外甥女，但演员的表演部分着实折磨人。
　　实际上，大成本制作的项目反而没有如此头疼，因为工作人员们都非常专业，他们可以熟练地各司其职，然而小成本草台班子就状况百出，连带演员都相当不专业。
　　“停停停，你现在就好像一块木头。”楚夏星望着监视器里的曹彦刚频频皱眉，她已经出言教导好多遍，但对方却完全不开窍，自然有点心情烦躁。她其实不适合做老师，早些年被某学校邀请去做教授，最后也由于暴脾气而婉拒。
　　楚夏星不是那种有耐心传授基础知识的人，她最多就是给业内人做讲座分享，并不喜欢翻来覆去地讲常识。
　　曹彦刚同样颇为心虚，他望着面无表情的楚夏星，再次出言道歉：“老大，对不起……”
　　楚夏星头疼地揉太阳穴，她无可奈何道：“不，你不要道歉了，你直接告诉我说吧，你学表演多久啦？你是哪个学校教出来的？”
　　楚夏星：我就想知道是哪个老师教的，这也能放出来拍戏嘛！？
　　曹彦刚小心翼翼道：“……两个多月。”
　　楚夏星不由挑眉：“你还是影视院校的在校生？”
　　曹彦刚视线飘移，他的声音越发微弱：“不是，我以前没学过表演，公司给我报名表演课，我学了两个月……”
　　楚夏星：“……”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不敢置信地反问：“……那你不就是零基础吗？”
　　曹彦刚：“可以……这么说……”
　　韩楚宁坐在导演椅旁边，她眼见楚夏星脸色不佳，赶忙偷偷劝道：“大姨，大姨，现在都是这样的，好多演员不是科班……”
　　楚夏星年轻时接触的演员都来自电影制片厂或影视院校，她偶尔也遇到过非科班的演员，但对方不是天资卓群、容貌出众，就是有强大的后台背景，问题是曹彦刚显然不在此列！
　　楚夏星出名以后，她合作的演员就更厉害，基本碰不到此类小演员，连选用的流量演员都属于有演技的。
　　曹彦刚发现楚夏星一声不吭，他顿时手足无措，弱弱道：“……老大，您还好吗？”
　　“我很好，我很好……”楚夏星深吸一口气，她觉得不能跟小孩儿生气，又耐着性子道，“行吧，那就从头教起，这也没办法了。”
　　“你别演了，先过来吧，你自己看看你演的。”楚夏星让人将拍摄画面回放，她放着声音给曹彦刚播放一遍，又静音给他再放一遍，反问道，“你觉得有什么差别吗？”
　　曹彦刚看着两遍回放满头雾水，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小声道：“……好像没什么差别？”
　　楚夏星淡淡道：“你也知道没什么差别啊？你说什么台词都是这种表情，我感觉你的表演有没有声音无所谓，反正都是木着一张脸。”
　　曹彦刚顿时面红耳赤，他有点尴尬地摸摸脸，一时无法反驳。
　　楚夏星：“你们明显是那种被配音演员惯坏的，自己演戏不费力，演技全靠配音吼，全剧的情绪都靠配音演员演绎。”
　　现在的电视剧拍摄由于各种限制，时常会为剧集做后期配音。因为现场收声的成本很高，所以后期配音能节省资金，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演员的演技全靠配音，大家都干脆没情绪了，反正最后能靠声音情绪捞回来。
　　“台词的语调确实能传达情绪，愉快的、低沉的、伤感的、愤怒的……但要是台词跟你的脸不贴，那就会显得非常假，以前都是配音迎合演员的神态，你们现在倒给配音省事儿，直接无表情让他们随便配呗？”楚夏星似笑非笑地看向曹彦刚，又见他相当不好意思，便没有说得更过分。
　　楚夏星给曹彦刚放完回放，又径直走向镜头前，说道：“行啦，你在监视器前看我演一遍，然后照着样子演吧，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强行给你喂饭。”
　　表演学习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按道理平时要有很多基础训练，然而剧组每一天的拍摄都是烧钱，楚夏星不可能为曹彦刚停下进度。她现在只能突击式教学，让他应试地完成拍摄，好歹先考出及格分。
　　因为曹彦刚相当笨拙别扭、蹩手蹩脚，所以楚夏星偶尔也会摁不住火气，直接扯着嗓子怒斥小孩儿一通，吓得剧组人彻底噤声，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曹彦刚一连好几天都差点被骂到自闭，好在他还算能够抗压，没脾气地任由训斥，总算是拿出一些进步。
　　没过多久，韩楚宁都有点看不下去，她私下替曹彦刚说话，劝解道：“大姨，他其实真得还行啊，比不少偶像剧演员都好，你也不要骂那么凶嘛……”
　　楚夏星点头应声道：“嗯，只要底线放得够低，自然怎么样都还行。”
　　韩楚宁：“……我是说真的，他有进步了。”
　　楚夏星闻言抬起头来，她认真地望着韩楚宁，语重心长道：“宁宁，他跟你不一样，他没有什么天分，也没有什么人脉，他想要在行业里混出头，那就要有头破血流的努力，否则他不该来吃这碗饭……”
　　“光有进步是不够的，还要有更大的进步，持续不断的进步。因为我也是从什么都没有过来的，所以我非常清楚这一点，要么就逼自己一把，要么就直接选放弃，没有模糊的选项。”
　　楚夏星从来就不是天真的人，这个行业就是如此残酷而现实，倘若无法承受其中的压力，还不如早早地改行放弃。
　　韩楚宁闻言似懂非懂，她一时也不好再劝，她自出生起就在楚夏星的羽翼之下，职业发展基本顺风顺水，自然无法理解其深意。
　　因为《遥远心上的你》剧本大部分被重做，每天都会写出无数新飞页，所以对剧组统筹也是一大考验。统筹要制定接下来几日的拍摄内容，将重复的场景集中起来拍掉，同时定期向楚夏星汇报未来的通告单。
　　统筹将新通告单递给楚夏星，又补充道：“对了，曹彦刚还管我要走未来的通告单，说是想提前准备一下。”
　　楚夏星诧异道：“现在天天写飞页，他怎么提前准备？这戏随时都会有改动。”
　　飞页就是剧组拍摄时现写的故事情节，剧组开机后就没法停下，如今只能一边拍一边写，通告单随时都会有变化。
　　统筹：“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管我要，我只能给他了。”
　　化妆室内，曹彦刚一边随手扒饭，一边阅读剧本，他刚要伸手在剧本上做标记，便听到身后传来平静的女声：“别看了，明天不拍这场，通告单刚改了。”
　　曹彦刚听到楚夏星的声音，他吓得差点呛住，猛地咳嗽起来：“咳咳……老大，你吓我一跳！”
　　楚夏星瞥一眼他密密麻麻的剧本，无奈道：“通告单随时会根据各种因素变化，你提前准备的戏可能经常用不上，尤其是拍飞页的时候。”
　　曹彦刚摸了摸脑袋，他又露出憨憨的笑容，好脾气道：“没关系，我就当提前预习吧，主要我天分也没你好，不想在片场耽误大家太长时间……”
　　曹彦刚在片场准备就是浪费别人时间，他久而久之也不好意思，索性预先练习一番。他觉得先一步预习，私下多花些功夫，说不定能好一些，也算是笨方法。
　　楚夏星沉吟几秒，坦白道：“其实我天分也不好。”
　　曹彦刚惊道：“胡说！你演得比我好太多！”
　　楚夏星垂眸道：“真的，那是外人对我有误会而已，其实我来京上学时连正式生都不是，当时只是班里的旁听生……”
　　楚夏星属于年少成名的导演，别人就觉得她才华横溢，很少有人知道她上学时的事情。她入学时是导演班里倒数的学生，其他同学的父母不是成名导演，就是从事艺术类的相关工作，大家毕业后大都留京，她却被分配到外地。
　　韩楚宁出生时就已经享受到楚导光环，但楚夏星上学时可没有导演亲戚。她那时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愣头青，却一路在名利场中厮杀到最后。
　　曹彦刚怔愣片刻，小声道：“但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
　　楚夏星挥却脑海里的年少回忆，她取过桌上的剧本，随手用笔勾画重点，又将其递给曹彦刚：“重点练练这几场吧，你只要有几场戏出彩，观众就能记住你了。”
　　曹彦刚接过剧本，忙不迭道谢：“好的好的，谢谢老大！”
　　楚夏星望着剧本上花里胡哨的荧光笔痕迹，她露出怀念的神色，语气沉静道：“好好坚持下去吧，你以后不会后悔的。”
　　她总觉得年轻的身体又让自己回想起很多事情，起码她现在不后悔，她依旧还在拍戏。
　　曹彦刚若有所思地目送楚夏星离去，他又看看剧本上圈出的重点，顿时鼓起万丈勇气，总感觉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不能辜负导演对自己期待！
　　曹彦刚：我感觉我又可以了，我就是努力的后起之秀！
　　然而，雄心壮志的曹彦刚在午后再次被骂得晕头转向，他现在每天在片场里脑袋瓜都嗡嗡的，总觉得在楚夏星的鞭挞下神志都不清醒。
　　楚夏星想要推曹彦刚一把，她自然越发恨铁不成钢，态度格外严厉，怒道：“你看看你演的！我已经教过你多少遍，我找只猴儿都比你演得好！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石猴，打算演齐天大圣啊！？还就跟石头一样，完全没有表情！”
　　曹彦刚原本还精神百倍，他如今又被训得抱头鼠窜，只差向导演跪地求饶，哐哐地磕几个响头。
　　曹彦刚：……别骂了别骂了，我好像又不可以了。
　　楚夏星不可能教曹彦刚一辈子，她当然要趁着拍摄期疯狂特训，让他能学一点是一点，自然是严师式教学，丝毫不留情面。好在曹彦刚确实在逐步改善，他挨骂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似乎开始学会动脑子、找诀窍，不再是傻模仿。
　　剧组的进度不断推进，拍摄工作可谓顺利，然而楚夏星跟韩楚宁搞完大部分的飞页后，却又在检查素材时发现历史遗留问题，碰到新麻烦。
　　楚夏星望着前期的素材，她忍不住阵阵头大，内心分外无语：“这都是什么啊？真就完全不能用呗！”
　　《遥远心上的你》中途更换导演，前是王导，后是楚导，自然也有王导拍摄的素材。楚夏星只当对方镜头拍得多总能有用的，没想到王导工作期间出现纰漏，有一大段重点戏全都无法使用。
　　跟组剪辑尴尬道：“其实我当时向王导提过，但他跟我说没关系，所以我也就……”
　　这就是导演不专业的可怕，只要导演拍板通过，谁还会费力细究？
　　韩楚宁望着出现问题的素材，她眨了眨眼，低声道：“那现在只能补拍了。”
　　楚夏星：“补拍还要花钱的，就得挪其他部分。”她没想到王导拍的部分还能翻车，这又是预料之外的拍摄支出。
　　韩楚宁老实道：“你可以挪编剧费，我觉得应该够了。”
　　《遥远心上的你》制作成本很低，韩楚宁的咖位摆在那里，她的编剧费相比别的部门挺多，确实能解燃眉之急，足够完成补拍的部分。
　　楚夏星断然拒绝：“胡说，我就没拖欠过小孩儿的钱，哪有让底下人补钱的？”
　　韩楚宁的剧本明明值得这个价格，哪有由于她俩亲戚关系被砍价的！
　　楚夏星突然灵光乍现，饶有兴致地笑道：“哎呀，这算什么大事？缺钱就去找专业人士要，制片人不就是该干这个的！”
　　“我们抓紧准备一下，热情邀请宋总及夏总来探班，检查剧组的工作进度！”


第12章 
　　剧组探班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制片人来视察一番工作状态，检查拍摄完成的素材。宋闻夜得到消息后，他原本想派夏宏过去，不料好友却不太愿意。
　　夏宏叹气道：“又要去剧组？我上回差点堵死在路上，反正我都带你去过一回，你自己去不行吗？”
　　夏宏其实对剧组不感兴趣，那里都是乱糟糟的拍摄环境，各类器材及轨道铺得到处都是，众人在高温下的工作氛围也略紧绷。他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哥，偶尔新奇地逛逛还行，总是扎在里面同样难受，总感觉喘不上气来。
　　宋闻夜淡淡道：“你才是公司的……”
　　夏宏：“你少来！我是帮你看摊儿，而且我那天确实有事，我得陪我爸吃饭。”
　　夏宏平时吊儿郎当没正经，但他面对父亲可不敢瞎闹，绝对没胆子爽约。宋闻夜见状也不好再劝，他知道夏宏往日看上去很闲，可从来没法违抗夏叔叔。
　　宋闻夜思及最近的项目告一段落，这才让步道：“好吧，我自己去。”
　　夏宏幸灾乐祸道：“然后再被人圈走三百万？我可不敢再跟你一起探班，头一回带你过去就花好大一笔钱，公司的账受不了！”
　　夏宏是故意打趣宋闻夜的荒诞行径，宋闻夜不知道跟楚夏星谈过什么，他不但钦点毫无经验的她做导演，还追加三百个的预算，让夏宏万分诧异。
　　当然，夏宏并没有过多抱怨，这部戏的最初目的就是“帮助失足少女重拾事业心”，所以楚夏星做哪个岗位都无所谓，他们本来就没打算赚回制作成本。
　　宋闻夜慢条斯理道：“她确实是懂行的，我跟她沟通过……”
　　夏宏：“是是是，懂懂懂，您的投资眼光最厉害！我感觉你现在就像上头的冤大头，后面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我可告诉你，你现在掏出三百个，以后就是三千个，再到后面就是三个亿，这都是老套路了！”夏宏恨铁不成钢道，“我瞧你在集团挺精明厉害，怎么到剧组就脑袋不清醒？“
　　如果不是夏宏知道宋闻夜和楚夏星的渊源，他单凭表面现象都要怀疑好友是为爱上头，完全失去理智。
　　宋闻夜一时不好提自己确实说过三个亿的事，他被好友疯狂调侃一通，低声道：“你的话可真多，我最近要是碰到夏叔叔，一定跟他聊聊你买的新车。”
　　夏宏：“……我求求你可做个人吧！？”
　　剧组内，楚夏星等人已经收到宋闻夜将来探班的消息，韩楚宁跟宋总有一面之缘，她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忙不迭惊道：“大姨，你说他就是捏着合约的人！？那他岂不就是……”
　　楚夏星懒洋洋道：“我现在倒盼着他真是金主，那要钱简直不用费劲了，可惜好像并不是。”
　　楚夏星：这要真是大方的金主，骗钱形式都不用走，直接开口要就行。
　　她上回发现宋闻夜好像也没见过楚夏芯，尽管不知道对方买下合约的缘由，但两者似乎没有不堪的金钱关系。
　　韩楚宁无可奈何道：“……咱倒也不必为几百个做到这一步，家里又不是没有。”
　　楚夏星振振有词：“你跟我开玩笑呢！我拍戏什么时候花过家里钱？不花别人的钱，那还能叫导演！？”
　　韩楚宁一时无力吐槽，大姨有挺多莫名其妙的坚持及规矩，例如不用家里的钱拍戏，认为这是一种不专业的态度。
　　楚夏星很享受在剧组里的状态，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感觉，自从对方身体不好、没法拍戏后，韩楚宁很少见到她如此振奋的精神面貌，现在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放手去做。
　　没过几日，宋闻夜便如约抵达剧组探班，他这回穿得较为休闲，独自一人抵达片场，甚至没有惊动工作人员。宋闻夜都已经找到今日的拍摄地点，助理李菁才忙不迭地赶来报消息，慌张道：“姐，姐，宋总来了！”
　　楚夏星立马撂下对讲机，她不禁相当诧异：“不是说接人前跟我打声招呼？”
　　李菁弱弱道：“他就没跟我们说一声，直接自己找过来了……”
　　楚夏星：“……”行吧，原来是微服私访式的制片人，喜欢杀个措手不及！
　　楚夏星跟宋闻夜的接触不多，她却已经逐渐摸清对方性格，此人一向表现得沉稳、低调，说话也谦逊有分寸，属于深藏不露的类型，比较重视工作的实效性。
　　他悄无声息地抵达剧组，估计是不想打扰剧组进度，但他要是毫无打扰，她还怎么开口要钱！
　　楚夏星心念微转，她立刻摆出营业笑容，跟迎面而来的宋闻夜搭话，客套道：“宋总，怎么也不让他们去接你？”
　　宋闻夜走进片场内，他四下环顾一圈紧张忙碌的现场，轻声道：“你们都有拍摄任务，不好打扰正式工作。”
　　楚夏星笑意盈盈：“这怎么能叫做打扰？接待领导也是剧组的工作之一。”
　　宋闻夜望着她灿烂的笑容，他莫名有一种微妙的预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宋闻夜迟疑道：“……我第一次跟你见面时，你好像不是这种性格？”
　　韩楚宁老实地蹲在角落里不出声，她心想要钱和不要钱当然是两种性格，这也是楚导优秀的职业素养，绝不让甲方败兴而归。
　　楚夏星带着宋闻夜踏入导演棚，周围人刚刚看到宋总露面，便齐刷刷地站起身来，不敢再坐在椅子上。摄影指导热情地招呼：“宋总，来来来，您来这边坐！”
　　宋闻夜看到如此大的欢迎阵仗，他连忙礼貌地婉拒：“没事，我稍微站一会儿，你们忙你们的……”
　　楚夏星哪能不知宋闻夜不愿打扰的性格，她引着他走到导演椅旁边，双手轻轻地搭在对方肩膀上，直接就将其摁进导演椅内，笑道：“哪能坐那一把椅子，宋总坐导演椅才行！”
　　宋闻夜猝不及防地坐进导演椅内，下一秒就感受到众人齐刷刷的视线。他发觉楚夏星的动作就如同暗示，剧组的工作人员全都望向自己，态度也骤然变化，有人突然带头高呼。
　　“领导好！老板好！”
　　“欢迎领导来检查工作！”
　　“欢迎宋总来剧组探班！”
　　剧组人并不是谁都认识宋闻夜，但他们见到楚导为谁主动让位，便知道谁是现在的食物链顶端。众人立刻懂事地高声问好，简直犹如训练有素的部队，声音格外洪亮！
　　宋闻夜从未见识过此等场面，一时有点发懵：“……”
　　宋闻夜沉默片刻，他终于忍不住望向微笑的楚夏星，坦白道：“……我今天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
　　宋闻夜：这哪里是导演椅？这简直就是坐电椅，完全是公开处刑。
　　楚夏星：“宋总说笑了。”
　　宋闻夜被剧组人笑脸相迎，又觉得自己有点高调，顿时不好意思道：“我给大家买点冷饮吧，你们高温工作辛苦了。”
　　宋闻夜认为自己的到来对剧组毫无帮助，他本来就不太懂影视制作，如今被工作人员捧着打转，自然有一种给人添乱的感觉。他在集团里被人捧着，那是由于他有工作能力，他能为团队做出贡献，但他现在帮不上剧组太多，便觉得担待不起。
　　楚夏星才不给他找补的机会，她立马握着对讲机发言，兴致勃勃地通知：“宋总说大家辛苦了，今天他给剧组买水。”
　　“谢谢宋总！谢谢老板！”
　　“老板辛苦了！我们不辛苦！”
　　“谢谢领导来探班！”
　　下一秒，剧组内又是此起彼伏的感谢之声，那感觉就跟直播刷火箭一样，恨不得满屏幕飘过的都是“老板大气”，气氛相当热烈！
　　宋闻夜：“……”
　　宋闻夜还没给剧组买水，又被疯狂感谢一通，他轻轻地抿抿唇，狐疑地望向楚夏星：“……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感觉换个人来剧组探班，现在已经被捧得不知东南西北，估计要飘飘然起来。
　　楚夏星佯装无辜：“什么？宋总专门买水，大家高兴而已。”
　　宋闻夜一时抓不住她的把柄，只能先无奈地找人帮忙买水。他还特意挑选较贵的冷饮，让制片组按箱购买运过来，花钱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楚夏星见状，她越发确定宋总的性格特点，此人不怕多花钱，却怕担太多人情，绝对会想尽办法偿还。
　　宋闻夜是相当正经的好人，那对付好人就非常容易，完全没有难度。
　　剧组的日常拍摄其实挺枯燥，宋闻夜在经历最初的疯狂欢迎后，也逐渐地自如起来。他望着一旁汗流浃背的工作人员，询问道：“你们今天要拍到什么时候？”
　　楚夏星瞟一眼通告单，平静道：“今天收得早一点，七八点就可以完成，不用拍夜戏。”
　　宋闻夜：“夜戏一般要拍多晚？”
　　楚夏星：“好一点凌晨两三点，不太顺有可能通宵。”
　　宋闻夜：“……这样长期下去顶得住？”剧组可是没有休息日的，真要算起来每天就睡五六个小时，而且好多人做的是重体力活儿。
　　楚夏星好笑道：“宋总，剧组支起来后不拍戏都花钱，拍摄时间可以说跟金钱直接挂钩。”
　　宋闻夜：“那要是生病呢？”
　　楚夏星：“撑着，撑不住就换人，总有人来替补。大剧组有钱灵活点，小剧组基本都靠撑。”
　　宋闻夜：“……”
　　楚夏星见他不说话，她扭头看他一眼，笑道：“怎么这副表情？宋总是不是有点失望，原以为大家在搞艺术，其实是在疲惫地打工？”
　　宋闻夜沉吟几秒，忍不住询问道：“这个剧组的工作时间是什么样？”
　　楚夏星心知他已经上钩，坦白道：“最近拍摄还算正常，但后面要省钱赶几场大戏，同样得连轴转好几天……”
　　宋闻夜：“大戏需要多少钱？其实预算还可以再谈，但别把组里人逼得太狠，团队稳定是最重要的。”
　　宋闻夜亲眼目睹剧组的一天，他当然感受到可怕的工作量，尽管工作人员朝气蓬勃地打招呼，但他们基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刻，为数不多的休息就是转场时间。众人在炎炎夏日里都热得狼狈，时常疲乏地坐在路边一言不发，显得萎靡不振。
　　即使宋闻夜是坐在条件最好的导演棚里，他同样也能感受到热浪袭人，后背逐渐有些冒汗，更不用提其他人。
　　楚夏星的卖惨战术成功，她当即也不推脱，果断开口道：“把制片主任叫来，让他向宋总汇报！宋总体恤大家辛苦，说还可以再加预算！”
　　宋闻夜：“？”我明明是说还可以再谈，这怎么就已经加上预算？
　　制片主任得知消息后，他立马一溜烟地蹿过来，好似生怕宋闻夜反悔，先一箩筐地拍起马屁，又开始可怜兮兮道：“太好了，太好了，宋总您真是明白人，我本来还怕大家后面撑不住，像您这种照顾工作人员的制片人不多了……”
　　宋闻夜：“……”怎么感觉你们不演戏，但看上去都是老演员？
　　楚夏星一击得手，她又有点得寸进尺，再接再厉道：“宋总，您看监视器里的画面，会不会感觉有点空？”
　　宋闻夜刚刚跟哭哭啼啼的制片主任纠缠完，敲定好给剧组增加的预算金额。他闻言茫然地望着监视器，疑惑道：“哪里？我不太懂画面。”
　　楚夏星在拍摄画面上比划，她振振有词道：“这里是不是可以再让场景加点东西？”
　　宋闻夜：“好像是有点空。”
　　楚夏星摸了摸下巴，意有所指道：“我原来也觉得空，但场景感觉太费钱，后面就没有加上……”
　　宋闻夜面对她的疯狂暗示，他哪里会不懂其意思：“……”
　　宋闻夜思及在剧组里的种种遭遇，他终于忍不住望向楚夏星，难得调侃地反问：“……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冤大头？”


第13章 
　　宋闻夜只是不太了解影视制作，自然抱着谦虚的态度旁观，但并不代表他脑袋不好使，面对诸多套路还不明白。如果是元圣集团的项目，他肯定是另外的状态，但这个剧组最初的建组目标就很明确，他也就没那么多要求。
　　楚夏星客套地笑道：“哪里，什么冤大头？宋总说笑了。”
　　宋闻夜听到熟悉的“说笑论”，他眨了眨眼，慢条斯理道：“我今天好像被你评价‘说笑’好几回？”
　　他前面同样有些许怀疑，感受到深深的套路，但都被她以“说笑”来打发掉。
　　楚夏星悠然道：“嗯，证明您很有幽默感，说笑起来浑然天成。”
　　宋闻夜：“……”
　　宋闻夜不禁既好气又好笑，他认真地望向楚夏星，耐着性子道：“如果你是对预算有想法，那我们可以好好沟通，但能不能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
　　宋闻夜认为自己进组以来就被灌迷魂汤，这些剧组人还真是社会得不行，而且属于贴脸式地恭维人，跟他在集团里接触到的截然不同。
　　楚夏星理直气壮道：“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会套路没有真诚，而且要是真诚起来，你可能心里承受不住。”
　　宋闻夜断然道：“不会，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好。”
　　楚夏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坦坦荡荡道：“那好吧，我真诚一点，现在有点缺钱花，你掏一个亿给我呢？”
　　宋闻夜沉默片刻，他神情微妙道：“……我真看上去很好被骗钱吗？”
　　宋闻夜：这还真相当真诚，直接就开始骗钱！
　　楚夏星不满道：“你刚刚还说心理承受能力很好，现在又没法接受无套路的真诚！”
　　宋闻夜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那你还是稍微套路一点，我可能承受能力也没那么好。”
　　楚夏星：“那我稍微套路一点，现在有点缺钱花，你掏一个亿……”
　　宋闻夜抬眼望她：“这跟刚刚有区别吗？”
　　楚夏星振振有词：“你听我说完啊，你掏一个亿给我，如果你觉得不行，那就跟我砍砍价，这就是套路一点的！你觉得不合适，可以来砍价嘛！”
　　宋闻夜诧异道：“……这也行？”
　　楚夏星：“这怎么不行？你要是不适应，我可以帮你砍，一亿不行的话，五千万行不行？”
　　宋闻夜目光幽幽，他无声地望着兴致勃勃的楚夏星，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楚夏星见他不答，便好脾气道：“行，那就再砍砍价，一千万可以吗？”
　　宋闻夜依旧安静地望着她。
　　楚夏星叹气道：“好好好，我们还能再谈，五百万总行吧？”
　　宋闻夜沉默。
　　楚夏星见状眉头微皱，她露出抱怨的神色，不耐道：“五百个都不行？你这有点太过分，一口价两百个，没有下降空间……”
　　宋闻夜终于应声：“行。”
　　楚夏星本还满脸怨色，她闻言一秒变脸，收起表演情绪，轻松道：“好嘞，赚了，本来没想要那么多。”
　　宋闻夜：“？？？”这真就全是套路？
　　楚夏星愉快道：“这可是你要的套路。”
　　宋闻夜沉吟几秒，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算了，这跟我预估得差不多，制片主任刚刚也算过……”
　　楚夏星不禁挑眉：“哪里差不多？你明显多掏了。”
　　宋闻夜沉着道：“你没有把钱花在不该用的地方，那就不能算作多掏，后面几场大戏的钱，加上你的导演费，其实跟这数字差不离……”
　　宋闻夜不是光会掏钱的傻子，他其实能够看得懂账目，大致知道楚夏星将钱花在哪里。她上回要的是编剧及后期制作的钱，韩楚宁的咖位也确实物有所值，这回剧组是要补拍几场重头戏，同样不是大手大脚地挥霍。
　　虽然她骗钱的套路很多，但还真不是自己在牟利，甚至没提过导演费。
　　“导演费？”楚夏星闻言一愣，她语气沉静道，“你不用再掏导演费，我和前面的导演合并来算就行。”
　　宋闻夜：“为什么？但你不是拍得比他好？”
　　楚夏星：“因为这就是规矩，我还没有任何作品，没办法收那么高的导演费……”
　　虽然楚夏星以前是名导，她有过优渥的报酬，但她可没天真地认为重来一回，小号楚夏芯也能拿到此等收入。圈子内也是要熬履历及作品的，大导演坐在家里做监制都有高额薪酬，小导演全程在剧组辛苦拍戏，却不一定能赚到名导的零头。
　　宋闻夜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他不太理解她刚刚还花式骗钱，为何却婉拒做导演的酬劳？
　　楚夏星长叹一声，解释道：“场记、执行导演、总导演……这些职位每往上迈一步，都要耗费好几年的时间，还有人一辈子都没当上导演，就是没有做导演的命，但只要能拍出第一部 作品，后面就会越发顺利起来，产生质变的效果。” 
　　许多导演系的学生穷其一生都没真正地执导过正经戏，但只要有人运气好能抓住第一部 戏，奠定自己的导演地位，后续的发展就会渐入佳境。因此，有些人为做导演甚至自降身价，就是想要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 
　　楚夏星平静道：“你选择毫无经验的我做导演，我却还找你收高额导演费，这事情就做得非常不地道。”
　　尽管她知道自己能够拍好，但宋闻夜又不知道底细。人在圈子里能获得毫无保留的信任，那就属于遇到贵人，这是无法拿钱衡量的。
　　“当然，等我拍完这部戏就不同了，到时候你再塞钱给我，我绝对二话不说就收下，但第一部 戏不太一样。”楚夏星觉得《遥远心上的你》算是新起点，她有信心重新回到行业队伍里。 
　　宋闻夜听完她的理论，他眸光微闪，低声道：“这样听来你也有真诚，不能说只会套路没有真诚。”
　　楚夏星被他逗乐，她嗤笑一声：“小朋友，这不能叫真诚，这叫江湖上的规矩，做人都要有点规矩。”
　　宋闻夜再次听到此称呼，他目光一深，一字一句地反问：“小、朋、友？”
　　楚夏星：“……”
　　楚夏星忽然想起什么，她忙不迭改口道：“宋总，您说笑了，快叫制片主任过来，宋总现在就要打钱！”
　　楚夏星立马招手要找制片主任，她感觉先得把钱握住才行，这要是一不小心说溜嘴，到手的鸭子都能跑，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宋闻夜：“……”真就如此直接现实，有钱没钱两副面孔。
　　宋闻夜的探班很快就接近尾声，剧组提前收工跟制片人聚餐吃饭，众人其乐融融地欢笑用餐，也难得在晚间获得休息。宋闻夜不想叨扰太久，他将预算的事情处理完，又悄无声地准备离开，只有楚夏星和韩楚宁出来相送。
　　停车场内，楚夏星和韩楚宁将制片人送到车边，她客气地告别：“宋总，路上小心。”
　　宋闻夜原本要开门上车，他犹豫片刻，又转过身来，开口道：“楚夏芯，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有关你合约的事情……”
　　宋闻夜看到楚夏星身边的韩楚宁，他迟疑地问道：“编剧老师能听吗？”
　　楚夏星泰然道：“能听，她没什么不能听的。”毕竟韩楚宁就是处理她合约的人，按道理宋闻夜和韩楚宁协商更合适。
　　韩楚宁乖乖地缩在楚夏星身后，她就像一只跟随的小尾巴，倒是全程都没吭声。
　　宋闻夜发觉两人关系亲密，他这才镇定地开口：“你合约的事情，夏宏已经跟我说过，我觉得你要是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想法，到时候转手合约或和平解约都可以，就像你当初说的，没必要闹得太僵。”
　　韩楚宁听闻宋总如此好说话，一时竟感到相当讶异，谁让她还怀疑过对方身份？
　　楚夏星感慨道：“不愧是宋总，这么大方吗？”
　　宋闻夜笑笑：“我原以为你想演戏，但现在看来不太像，你可能更想做导演，那艺人合约确实也没意义。我知道你以前遇到过不少麻烦，可能也做过一些鲁莽的事，但现在重新开始为时不晚，这部戏就是好开端……”
　　宋闻夜不好直说让楚夏星跟神秘金主斩断联络，他只能使用隐晦而委婉的语气，劝对方走回正途：“楚夏星导演拍出过很多好戏，你的名字又叫做楚夏芯，说不定以后真能像她一样，成为闻名业内的厉害导演，所以别再做傻事了。”
　　韩楚宁：“？”
　　韩楚宁：宋总，对不起，不用像楚夏星一样，她就是楚夏星啊！
　　楚夏星面对语重心长的宋闻夜，她沉吟几秒，淡淡道：“你觉得楚夏星很厉害么？你不觉得她也做过不少傻事吗？”
　　宋闻夜面露疑惑：“什么？”
　　楚夏星戏谑地笑道：“楚夏星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无儿无女，她除了拍戏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所有人都觉得她强势得不像女性，晚年甚至只能让外甥女主持葬礼，你还认为她厉害吗？你不觉得她做的事也挺傻？”
　　韩楚宁听到此话，她顿时惊得一身冷汗，赶忙出声制止：“咳咳、咳咳……”
　　韩楚宁：这怎么突然开始自黑！？
　　宋闻夜平静道：“不觉得，虽然很多人议论楚夏星导演的家庭观念，但我觉得她并不是无法经营好家庭，而是不愿意去经营而已。如果她想做好，那也能做好。”
　　“我觉得你会成为厉害的导演，楚导只是没有碰到好的时代，但你以后能够比她更自由。”
　　这是宋闻夜的真心话，他觉得人有一份事业很重要，不管做得好，还是做得差。他还是希望推动楚夏芯找到坚持的事情，而非跌入堕落的环境，这也算偿还楚夏芯父亲的恩情。
　　楚夏星见他神色认真，轻声道：“但愿吧。”
　　没过多久，宋闻夜开车离去，消失在夜色里。韩楚宁吓得不轻，她不由瞪大眼，惊道：“大姨，我还以为你要自爆马甲！”
　　楚夏星：“怕什么？这事那么离谱，别人能信才傻。”
　　楚夏星送走宋总，她忍不住嘀咕：“嗨，我怎么三四十岁时没遇到这种男人？当年碰到的全是窝囊废，真是想想就来气，没赶上好时代……”
　　楚夏星当初想找到理解自己工作的人，她也盼着有人能明白自己的想法，但无奈环境实在是差。她在剧组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别人便议论她脾气大、不好相处，结婚后会闹得家事不宁，骑在丈夫头上作威作福。
　　她总要在外辛苦拍戏，长年累月无法回家，更被人视为无家庭观念。即使她在圈子里的成绩再厉害，依旧会被人抓住此点攻讦诋毁，比男导演要多不少麻烦。
　　在她的年代里，国人的想法远比现在保守，女导演更是原罪般的存在。
　　她后来就干脆没这想法，她索性好好拍戏算了，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夜风中，楚夏星跟外甥女缓缓地往回走，感慨道：“可惜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三四十岁，既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也不再渴望外界的理解，没有这些想法了……”
　　韩楚宁并不知道大姨的心境，她小心翼翼道：“那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呢？”
　　“现在？”楚夏星眉尖一挑，她似笑非笑道，“什么家庭观念都靠边站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她现在早就不会再被外界中伤，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超越自己。
　　她确实会成为像楚夏星一样的导演，而且还会超越过去的自己。


第14章 
　　宋闻夜探班结束后, 他有很长时间都没出现在剧组，看上去相当忙碌。楚夏星拿到追加的预算，成功拍摄完《遥远心上的你》, 也迎来剧组的杀青宴。
　　工作人员在拍摄基地共度一段时光, 他们杀青宴后就要各奔东西, 或许还能相遇，或许再不碰面。杀青宴上, 曹彦刚头一回经历此事，他如今见谁都感到不舍, 举着酒杯痛哭流涕，逢人就要拥抱告别。
　　曹彦刚眼圈通红，哀声道：“老大……”
　　楚夏星远比他情绪镇定，她斜对方一眼, 淡淡道：“你少撒酒疯，我们没告别, 台词回去练，还得配音呢。”
　　楚夏星感觉曹彦刚最近的进步还行, 她认为可以让他试试自己配音, 实在不行再找专业配音。杀青宴是拍摄人员的结束, 却是后期制作的开始。
　　曹彦刚原本还伤感不已, 但面对面无表情的楚导，他顿时条件反射般被吓醒，连带浓浓的离别情绪都消逝, 忙不迭应道：“是是是，在练了在练了……”
　　曹彦刚犹如被查作业的学生，一下就被打回拍摄时的状态，立马没有底气。
　　杀青宴过半, 夏宏同样在剧组里露面，他作为制片人像模像样地寒暄一番，又看向导演楚夏星，不禁佩服道：“我真是服了您，居然又从宋闻夜手里拿到钱，我能请教一下如何做到吗？”
　　夏宏刚开始只是觉得楚夏星气场独特（主要像爹），现在发现她屡屡从好友手中圈到钱，自然越发惊叹，忍不住想打听。
　　楚夏星：“夏总想知道诀窍？”
　　夏宏：“当然啦，我要是知道他的弱点，以后也能稍微制制他……”毕竟宋闻夜老拿自己的新车说事，他好歹要有点反击对方的把柄。
　　楚夏星坦白道：“直接伸手要就行。”
　　夏宏：“？？？”就这？
　　摄影指导走过来给夏宏敬酒，他打完招呼后环顾一圈，疑惑道：“今天杀青宴，宋总没来吗？”
　　夏宏：“他忙得要命，哪跟我一样，每天闲得很。”
　　楚夏星心生好奇：“夏总不在元圣集团工作？”宋闻夜当初给她的名片是元圣集团高管，也不知道他跟小纨绔夏宏如何混到一起。
　　夏宏惊道：“我哪能在集团里工作，那让大少爷知道非得撕碎我，还不天天跟我宫斗！”
　　楚夏星：“大少爷？”
　　夏宏懒洋洋道：“说名字你也不认识，宋闻夜的欺负对象。”
　　楚夏星：“？”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小孩儿在说啥？
　　热闹的杀青宴过后，夏宏等人也陆续离开剧组，不少工作人员当天就买票回家。韩楚宁为处理楚夏星的合约，同样先一步返回市区，她犹豫道：“大姨，不然我等你一起回去？”
　　楚夏星果断道：“不用，你等我做什么，我弄完素材就进机房，你正好趁这两天问问平台的人，还真指望夏宏做发行卖剧？”
　　《遥远心上的你》光拍出来没有任何作用，关键是要找合适的平台接收，能够卖出价格回本。夏宏显然就是门外汉，他好像就没有上线的靠谱作品，根本没办法指望，还得靠她们找发行人脉。
　　楚夏星拍出来的东西再好，要是找不到上线的平台，那最后也是白搭。
　　韩楚宁一想也是，便乖乖应声：“好，那你回来告诉我，还得找机会跟我妈说一声。”
　　楚夏星由于历史遗留问题，她莫名其妙地进入剧组拍戏，还没来得及跟妹妹相认，现在杀青后总算有机会，点头道：“行。”
　　没过多久，剧组内的工作人员就撤空，往日热闹的休息室变得冷清异常，空荡得没有人烟。楚夏星确定素材无误后，她跟剩下的人打声招呼，同样整理好行李出门，准备乘车返回市区。
　　楚夏星从楼内出来，她遥遥看到路口的黑色轿车面露疑惑，不知是哪个剧组不懂规矩，居然将车开到此处。她提着行李箱刚要经过，轿车上却下来两个陌生男人，一左一右地拦住她的去路。
　　“请问您是楚夏芯吗？”其中一位男人出言询问，他的语气听上去还算礼貌，只是拦人的态度略显来者不善。
　　楚夏星打量一番他们，她随手立住手里的行李箱，镇定自若道：“是，有事吗？”
　　“我们想请您去吃顿饭，不知道您现在有空吗？”
　　楚夏星瞟一眼面前的男人，尽管对方现在穿着考究的制服，但细节处还能流露出些许痕迹，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好似部队里退下的人。他们大概是有钱人家的保镖，说话的口吻也颇有分寸，倒不算咄咄逼人。
　　楚夏星眉尖一挑，她随手放开行李箱的手柄，淡定地点点头：“行，那走吧，麻烦把我箱子送回3721房间，我懒得再提回去了。”
　　说话的陌生男人看她坦坦荡荡、毫无畏惧，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惊惧反应，一时竟有点发懵。他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又伸手给楚夏星打开车门，礼貌道：“那请吧。”
　　楚夏星大大方方地进入车里，她又探头望向另一名男人，提醒道：“麻烦轻拿轻放，这箱子挺重要。”
　　两名保镖见她如此冷静，心里更是感到奇怪，应声道：“好的，您放心。”
　　楚夏星进入车厢后，她先给剧组剩下的人发消息，通知他们接收一下自己的行李箱，又给韩楚宁发一条消息，告知对方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
　　保镖已经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的小动作，迟疑道：“您不问一下是谁请您吃饭吗？”
　　楚夏星低头发着消息，她头也不抬道：“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保镖面露诧异：“……您一向那么随意吗？就这么跟着陌生人走了？”
　　楚夏星闻言，她抬眼望向对方，好笑道：“不然呢？你们专程在那里堵我，我还在大街上跟你们拉拉扯扯，或者想尽办法打电话报警？你们也就是替人办事，我没为难底下人的兴趣，干脆都痛快一点。”
　　“找份工作不容易，尤其是碰到奇怪的老板，估计也挺头疼。”
　　保镖见她如此明事理，他顿时也松一口气，轻松道：“这份工作还算容易。”
　　楚夏星：“也是，瞧这车就知道你们工资高，有钱什么都容易。”
　　保镖被她悠然的态度感染，他心里也升起一丝善意，好心解释道：“其实是段总突然听闻您跟宋总的关系，他对您实在好奇，所以才派我们来。”
　　“……您到饭桌上别跟他起冲突，等到晚餐结束以后，我一定安稳地送您回去。他只是脾气有点怪，但肯定不会伤人。”保镖思及段丞焰暴戾的性格，唯恐楚夏星待会儿害怕，索性打一下预防针。
　　楚夏星颇感有趣：“那真是巧了，我脾气也怪，不过我是讲道理的人，只要他不跟我起冲突，我肯定也不会主动招惹他。”
　　“抓紧时间吧，我晚上有事，还打算去机房看看素材呢。”楚夏星瞧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她可没打算一晚上都吃饭，还想去剪辑机房一趟。
　　黑色轿车驶离拍摄基地，最后停在市区内某知名酒店。楚夏星踏出车门，她望着富丽堂皇的熟悉建筑物，不禁啧啧感慨：“可以啊，有名的夜景餐厅，还真是有钱任性。”
　　楚夏星以前经常在此跟资方、明星吃饭，这里可以俯瞰到商业区的繁华夜景，包间预订也很麻烦。
　　保镖一愣，随即笑道：“您真是见多识广，我都还没带路上楼，您就知道餐厅底细。”
　　楚夏星懒洋洋道：“你都把车开到这里，他总不能请我吃门口快餐吧，那我实在瞧不起他。”
　　保镖彻底被楚夏星逗乐，他在前方为她引路，带着她乘坐电梯，直达夜景包间。
　　包间门口已经有一名美艳的女人，她气质卓绝、妆容精致，身着一袭香槟色的优雅长裙，露出后背大片的白皙肌肤。她安静地站在门口，就犹如一副油画，吸引楚夏星的视线。
　　保镖客气道：“您跟着她进去就好，餐后我再送您回去。”
　　身着长裙的美貌女人走过来，她朝楚夏星微微颔首，声音相当悦耳：“你好，我叫周雪璐，你就是楚夏芯吧？你待会儿坐在我身边就好，大少爷今天实在是鲁莽，请你见谅……”
　　楚夏星的视线原本都紧紧地黏在周雪璐身上，她闻言又回过神来，总觉得此称呼莫名耳熟：“大少爷？”
　　周雪璐却没有解释，而是在前面带路：“请进来吧，他们已经在屋里。”
　　楚夏星跟在周雪璐身后，她肆无忌惮地扫视对方的背影，只看到流畅优美的脖颈线条，终于忍不住悠闲地吹一声口哨，果然帅哥美女让人心情愉悦。她才不会承认，她做导演的乐趣之一，就是跟高颜值的人打交道。
　　宽敞的落地窗外是绚烂而繁华的夜景，包间内的大桌已经坐满人，只留下两个空位。主座上的男人相貌英俊、面色阴郁，气质桀骜不羁，他懒精无神地听着周围人的逢迎，但看上去情绪并不好。
　　楚夏星看清传说中大少爷的长相，忍不住失望地轻叹一声，没想到又是小屁孩。她实在对年少气盛又不稳重的小伙子不感冒，那感觉就像是带孩子一样，估计还没幼年韩楚宁可爱。
　　众人听到包间门的声音，纷纷向两人投去视线，周雪璐介绍道：“人来了。”
　　段丞焰闻言，他直直地望向周雪璐身后的楚夏星，目光锐利而挑剔。片刻后，他露出挑衅的笑容，忍不住嘲道：“你就是楚夏芯？宋闻夜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楚夏星不咸不淡道：“那你还把我找过来，上赶着证明你跟他眼光一样差？”
　　周雪璐听她出言不逊，顿时惊愕地回头，神色颇为慌张。其他人同样倒吸一口凉气，着实没料到两人上来就能呛声，不禁偷偷地打量段丞焰。
　　段丞焰并没有立马发怒，他反而若有所思地点头：“还真厉害，那入座吧。”
　　周雪璐松了一口气，她带着楚夏星入座，两人坐在一起。楚夏星也没有推拒，她慢条斯理地坐下，自如地拿起餐具，又扫视一圈餐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想要两份酱，一份酱不够吃。”
　　这家餐厅的名菜会配一份特调酱料，楚夏星每回都要吃两份，如今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地蹭饭。
　　周雪璐还在正襟危坐，她如今两眼发懵，茫然道：“啊？你就要用餐啦？”
　　楚夏星朝不远处抬抬下巴，她示意对方看谈笑的男人们，淡然道：“他们也在吃，我都饿坏了。”
　　周雪璐好脾气道：“……好，我给你要。”
　　周雪璐应该是饭桌上的食物链底端，她可能是桌上某位男性的女伴，主要负责端茶送水、照顾众人，也就没有跟楚夏星计较什么。当然，她望着楚夏星的眼神挺微妙，估计是没见过如此坦荡的蹭饭党，一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知该不该提醒楚夏星。
　　楚夏星可没有周雪璐的顾忌，她又不用讨好桌上的任何人，别人跑过来要请她吃饭，那她自然吃完饭就走人，根本不耽误半分功夫。好在其他人暂时也没将话题扯到楚夏星头上，所以她有条不紊地用餐，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段丞焰今日相当暴躁，他一连好几句话都夹枪带棍，吓得周围人纷纷噤声，一时间不敢主动搭话。
　　有人鼓起勇气，语重心长道：“丞焰，真不至于，你跟老爷子相处的时间更久，项目交给宋闻夜只是意外，他仅仅是运气好……”
　　段丞焰目光不善，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连运气都比不过他！？”
　　“……我没有这个意思。”
　　段丞焰阴阳怪气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
　　周围人顿时都不敢吭声，谁也不想在此时招他。
　　楚夏星望着炮仗般的大少爷，她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怪不得夏宏说“大少爷是宋闻夜的欺负对象”，原来对方是在集团工作时被宋闻夜打爆，看上去有点自闭。
　　段丞焰似乎察觉楚夏星探究的目光，他眉尖一挑，不悦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有什么好笑的？”
　　楚夏星轻松道：“阿sir，不是吧，这年头连笑都犯法？”
　　周雪璐闻言惊惧地望着楚夏星，她满脸“你凉了”的僵硬表情，一动也不敢动。
　　段丞焰冷笑道：“你刚刚吃得倒是挺欢，不该给请客的人敬杯酒？”
　　段丞焰刚才看得一清二楚，楚夏星一直没心没肺地进餐，还让周雪璐频频给她加菜。
　　楚夏星反问道：“你想让我给你敬酒？”
　　段丞焰嘲道：“怎么？不愿意？我看过你的新闻，今天让你穿着衣服敬酒，还没让你不穿衣服敬酒，应该不算过分吧？”
　　楚夏星原本还有点闲情逸致，她听到此话目光一凉，直直地望向段丞焰，连带手指也在桌上打起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如果换做是熟悉的人，便知道楚导此时心情不好，最好不要触她霉头，但段丞焰见她不悦反而幸灾乐祸，认为自己抓住她的把柄。
　　段丞焰不知道宋闻夜为何会跟裸条事件中的小明星扯上关联，但宋闻夜让他不爽，他也要让对方不爽。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随手拿过桌上的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晃了晃杯里鲜艳夺目的酒液，言笑晏晏道：“嗨，不就是敬杯酒，这算什么大事。”
　　段丞焰误以为她服软，冷声道：“哼。”
　　楚夏星笑意盈盈地举着酒杯，沉着地走到段丞焰身边，她悠闲地倚着他的座椅，漫不经心道：“别说是穿着衣服敬酒，不穿衣服敬酒也行啊。”
　　段丞焰听到她轻浮的语气，又察觉到她俯身靠近，他不知为何有点烦躁，丧失胜利的喜悦感，而是厌烦地想要远离对方。
　　然而，下一秒便状况突变，楚夏星感受到他向后避让，她干净利落地一把握住桌上的金属餐刀，同时猛地用另一只手勒住段丞焰的脖颈！
　　“问题是我敢敬酒，你有胆子喝吗？”楚夏星一击得手，她直接制住挣扎的段丞焰，语气像是在冰水中浸过。
　　其他人看到突然的变故，他们顿时吓得不轻，惊道：“你干什么？”
　　“你疯了吗！？”
　　楚夏星一手握着酒杯勒紧段丞焰，一手握着金属餐刀制住要害，强逼着他不许乱动。段丞焰想要用力扯开她的手臂，却感受到冰凉的刀锋贴到自己脖颈，他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楚夏星本来懒得搭理对方，但段丞焰提起楚夏芯的遭遇，立马让她心生反感。她并不觉得裸条事件对自己有多大影响，可她看不惯段丞焰嚣张狂妄的嘴脸。
　　“嘲讽别人的不幸会让你幸福吗？那我是不是要夺走你的幸福，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不幸。”楚夏星轻轻凑到段丞焰耳畔，她的声音简直犹如恶魔呢喃，“小伙子，跟我这里玩儿黑社会，你不怕被黑吃黑啊？”
　　既然段丞焰没法对命运坎坷的人心生怜悯，那她只能让身娇体贵的他遭遇不幸，他的父母在家里没有教好，可不就在社会里被她毒打。
　　早些年圈子里许多资本都来路不明，只是如今国内扫黑力度强大，众人的生活也就安宁下来，但不代表楚夏星没见过真正的黑恶势力。
　　段丞焰触及贴在颈侧的寒刀，他出生头一回有点慌乱，颤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跑不出去的，这里那么多人！”
　　段丞焰感觉她简直脑袋坏了，她怎么可能在行凶后逃跑！？
　　“啧啧啧，你真是生在好时代，没见过什么大恶人，有的人看上去一无所有，但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
　　“因为这种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就无所畏惧，很容易跟什么都有的你同归于尽，让你受到惨痛教训。”楚夏星悠闲道，“你觉得我都拿命跟你玩儿了，还会在意跑不跑得出去？”
　　段丞焰额头冒汗，他色厉内荏道：“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他们可都在……”
　　楚夏星：“还在嘴硬呢，像你这种皮娇肉嫩的大少爷，受伤后应该会哭很久吧？他们冲上来拉走我时，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楚夏星和段丞焰紧紧地贴在一起，加上她用锐器制住对方，其他人自然不敢冒险，而是在周围急得团团转。
　　周雪璐焦灼道：“我已经给夏宏打电话，宋总应该也马上过来，你不要做傻事啊！”
　　段丞焰感受到她手臂不断用力，他很快就有窒息般的眩晕感，加上被餐刀抵住脖颈，终于下意识地闭紧眼，打算等待最后一击。
　　片刻后，束缚他的桎梏突然解开，他瞬间脱力地仰倒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接着便听到餐刀落入盘中的叮当声。
　　楚夏星从容地丢下餐刀，她满意地望着他惊恐而苍白的面孔，似乎有点愉悦。
　　“跟你开个玩笑。”楚夏星举起装有酒液的高脚杯，她随手一碰桌上段丞焰的杯子，笑着反问道，“好玩吗？刺激吗？我敬的酒好喝吗？”
　　楚夏星：一拳一个小屁孩，这可真是太有趣。
　　段丞焰：“……”
　　段丞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随即怒吼着扑过来：“你死定了——”
　　“哎呀，丞焰，别冲动！”
　　“好啦好啦，不要意气用事！”
　　包间内瞬间混乱起来，众人显然都怕段丞焰再次出事，想要拦住暴跳如雷的大少爷。骚乱中，楚夏星也被人匆匆拽走，她直接被拉着离开包间，身后还传来段丞焰的惊怒声。
　　段丞焰声嘶力竭道：“那人到哪里去了？她刚刚不是还在这里！？”
　　女厕所里，楚夏星在水池前洗手，她望向拉走自己的周雪璐，泰然自若道：“你想要约我上厕所，也不需要那么着急。”
　　周雪璐见对方还像没事人一样，她顿时眉头紧皱，惊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外公是元圣集团的一把手！”
　　楚夏星：“现在知道了。”
　　周雪璐担忧道：“你先别出去了，待会儿再说吧，等夏宏过来……”
　　楚夏星摸了摸口袋，果断道：“那不行，我手机没带着，我回去拿手机。”
　　周雪璐被楚夏星闹得都没脾气，她感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哀声道：“我求求你了，待会儿再拿，行吗？”
　　楚夏星面对美女宽容很多，她见周雪璐满眼央求，点头道：“也行吧，闲着也是闲着，你有卸妆的东西吗？”
　　周雪璐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精致晚宴包，她从里面拿出口红及卸妆用具，好奇道：“你要卸妆吗？你好像没化妆吧？”
　　周雪璐的晚宴包甚至装不下一部手机，但却能容纳不少精巧的化妆品，她显然挺爱美的。
　　楚夏星平静道：“不是，我是说你卸妆，让我看看素颜。”
　　周雪璐：“？”
　　周雪璐难以置信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不觉得冒犯吗？”
　　楚夏星：“不觉得，你今天的妆容不适合你，现在卸掉也无所谓吧。”
　　周雪璐：“？？？”
　　周雪璐刚刚还细声细气，她如今犹如被踩中痛脚，相当不服气道：“哪里不适合？我觉得自己今天的妆容很好！”
　　楚夏星嫌弃道：“艳俗，平庸，讨好男性审美，完全没有特点，像是个小网红。”
　　周雪璐在饭桌上优雅矜持，她现在却气急败坏，怒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没有审美！”
　　楚夏星感慨道：“急了急了急了……”
　　周雪璐：“……”
　　楚夏星已经观察周雪璐一顿饭的时间，她真觉得对方底子很好，随口道：“你想做演员吗？”
　　周雪璐一愣：“啊？我怎么做演员？”
　　楚夏星不紧不慢道：“你把妆卸了，我就告诉你。”
　　周雪璐：“……你这不是耍无赖嘛。”
　　楚夏星抬步就走，淡定道：“那算了，我回去拿趟手机，在这里也没事做。”
　　周雪璐顿时慌得一批，她赶忙阻拦道：“行行行，卸卸卸，你别回去啊！”
　　片刻后，周雪璐使用简单便捷的卸妆湿巾，又将自己的脸清洗干净，她无可奈何地向楚夏星展示，嘀咕道：“这样总行了吧？”
　　楚夏星望着对方湿淋淋的脸蛋，她目光挑剔地扫视一圈，抱怨道：“你这双眼皮拉得真平庸，不然能更有自己的特点。”
　　周雪璐最听不得别人诋毁自己的容貌，顿时不满地抗议：“你过分了啊！我原来内双显眼睛小，现在这样拍照更好看！”
　　楚夏星叹气道：“唉，你们的审美也就这样，全都追求千篇一律的东西……”
　　楚夏星知道如今明星们的微调方向，但她并不觉得那样好看，容貌上的稍许瑕疵或许更有韵味，完美而毫无破绽的东西反而虚假僵硬，其实呈现在镜头里档次很低，尤其是在电影荧幕中越发明显。
　　当然，周雪璐总体看下来瑕不掩瑜，她身上有一股灵气，找对路就能混出头。
　　楚夏星觉得自己没看走眼，她好奇地打探：“你为什么会跟他们吃饭？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周雪璐都被楚夏星的一阵骚操作搞懵，她如今连妆都被卸了，着实也端不起架子，直白道：“我想嫁个富二代。”
　　楚夏星了解地点头：“哦，那你想做演员吗？这跟你嫁富二代也不冲突。”
　　周雪璐露出怀疑的神色，她的视线飘忽起来，气弱道：“……我能做演员吗？”
　　“谁知道呢，先试试呗。你要哪天打算演戏，可以打电话联系我。”楚夏星左右环顾一圈，她发现双方都没有拿手机，索性直接拿起周雪璐的口红，在光洁的镜面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电话号码，你记完给人擦干净，别麻烦保洁的人员。”
　　周雪璐望着她离谱的举动，崩溃道：“这是我新买的颜色！”
　　楚夏星摇了摇头，她颇不客气道：“这只颜色真不配你，你还是趁早换换吧，就这样是钓不到富二代的，你的眼光及业务水平就不行。”
　　周雪璐：“……”扎心了，我的姐。
　　楚夏星觉得这顿饭找到一根好苗子，也算没有浪费自己的时间。她看完周雪璐的素颜，又准备打道回府，平静道：“行了，我回去拿下手机，我也该去机房了。”
　　周雪璐见她胆大包天，忙不迭劝道：“不是啊！你现在先别回去，段丞焰在气头上！”
　　周雪璐这回再也拦不住楚夏星，楚夏星已经处理完挖掘演员的正事，便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周雪璐着急忙慌地跟在楚夏星身后，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妆容被卸，一路上赶紧遮遮掩掩地低着头，本想冲回厕所去补妆，又怕楚夏星再惹事端，最终无奈而狼狈地跟着。
　　好在楚夏星回屋后没有事情，原因是宋闻夜等人已经赶到。
　　包间内，宋闻夜望着桀骜不驯的段丞焰，他目光冰凉如刀，难得抛去些许涵养，不耐地再次询问：“现在人到底在哪里？”
　　段丞焰挑衅地呲牙，他似笑非笑道：“我怎么知道？我原来还不相信传言，她还真跟你有关系啊。”
　　宋闻夜不悦道：“你平时在集团里小打小闹，我不跟你过多计较，但现在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那可不是一回事了。”
　　段丞焰嗤笑道：“我还是第一回 见你冷脸，你平常不是挺能装吗？你能跟我怎么计较，跑到外公那里去告？”
　　“丞焰，你少说两句吧……”其他人如今见到宋闻夜露面，此时也有点畏怯。虽然他们平时跟段丞焰混在一起，但也知道宋闻夜在集团的地位渐长。
　　双方现在包间内剑拔弩张、激烈对峙，让周围人也感到些许不安。
　　楚夏星在门口听到两人的交谈，她从容不迫地踏进屋里，直接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又抬手向众人招呼示意，随意道：“你们都聊着呢？那我先走啦，晚上还有事。”
　　段丞焰：“？？？”
　　宋闻夜：“……”
　　段丞焰和宋闻夜本还就楚夏星的下落出声对峙，谁想到当事人像是在闲散逛大街，她当着众人的面闯进来，可谓进出自由、来去无踪。
　　众人：你真就是来吃饭呗！
　　宋闻夜看到楚夏星突然出现，他自然也没有再跟段丞焰纠缠的意思，声音沉静道：“我送你吧。”
　　两人都没有继续搭理段丞焰的意思，段丞焰顿时气得不轻，恼羞成怒道：“你就这么走啦？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宋闻夜听到段丞焰暴躁的语气眉头微皱，楚夏星却轻松地回过头来，调侃道：“怎么？还想请我吃夜宵？”
　　楚夏星的右手微握成拳，她伸出大拇指朝脖子虚空一划，做出一个挑衅的抹喉动作，意味深长地暗示：“大少爷还有胆跟我吃饭吗？”
　　段丞焰想起被挟持的窒息感，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闻夜都出现在餐厅里，自然没人敢拦住离开的楚夏星。楚夏星跟着宋闻夜乘坐电梯下楼，她看到门口眼熟的保镖，主动提议道：“让他送我去机房就行，我刚刚都跟他说好了。”
　　保镖如今恭敬地低着头，他显然也认识宋闻夜。宋闻夜平白让楚夏星遭劫，他满怀歉意道：“没事，我送你吧，今天实在对不起，给你添太多麻烦。”
　　宋闻夜着实没料到段丞焰能找到楚夏星，他当时都没有接触那家经纪公司，专门让夏宏出面来处理事情，就是不想惹出事端来。段丞焰的性格有点过激，宋闻夜平时不爱搭理他，谁想到他反倒来劲儿。
　　楚夏星见他坚持要送，她索性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地上车，说道：“道歉要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宋闻夜见状更加愧疚，他为难地垂眸道：“这回确实是我考虑疏忽，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楚夏星好笑道：“你现在打笔巨款，我选择当场失忆。”
　　宋闻夜：“……”
　　宋闻夜拿起手机，应声道：“好的……”
　　楚夏星见他真要转账，她立刻出声制止：“别别别，你要就这么随便，我骗得都没成就感！”
　　宋闻夜闻言又收起手机，他眼中眸光微闪，点头道：“嗯，好的，其实我也就是假动作。”
　　楚夏星：“？”
　　楚夏星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这就套路起来？成长得那么快？”
　　宋闻夜的眼眸犹如夜色，泛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他心平气和道：“我在剧组里学习很多新知识，好歹接受过楚导的江湖规矩指点。”


第15章 
　　楚夏星听到宋闻夜开玩笑, 她不禁感慨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果然真诚的人不再真诚，立马就会让人中招。”
　　宋闻夜笑道：“我只是谨记楚导的教诲, 要按照江湖规矩来打钱。”
　　剪辑机房坐落在市区某文创园内, 宋闻夜开车送楚夏星过去。他将车停在文创园门口的路边, 又思及段丞焰的鲁莽行径，开口道：“丞焰自小跟长辈们生活在一起, 他的心智还不太成熟，我回去也会严肃警告他, 要是他后面还来纠缠你，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来处理就好……”
　　宋闻夜在集团里跟段丞焰频频产生摩擦，大致知道对方的性格特点, 谁要是让段丞焰不爽，他就会幼稚地不断挑衅。宋闻夜碍于亲人情面, 不好跟段丞焰过多计较，但楚夏星属于局外人, 今晚着实是无妄之灾。
　　楚夏星是天生胆子大、不好惹, 如果换做普通小女生, 估计早在被保镖拦截时, 就已经吓得不轻。宋闻夜听到消息时，便感觉段丞焰做得越线，实在是无法无天, 早晚会闯出大祸。
　　楚夏星懒洋洋道：“嗨，没必要，你忙你的吧，他不就是请我吃顿饭, 还能有什么大事，以后估计也不敢了……”
　　楚夏星不清楚段丞焰还会不会纠缠，但她觉得每回给宋闻夜打电话也麻烦，今天似乎也是周雪璐想办法联系，实际上她不属于遇到麻烦叫帮手的类型。
　　宋闻夜哪会听不出她不愿求助的意思，他眉间微凝，又低声道：“那他要是还像今天这样请你吃饭呢？”
　　他认为楚夏星实在是胆大包天，她就没把今天的事放心上，还真有叛逆少女的感觉。他觉得段丞焰要真找麻烦，她非但不会告诉自己，还会再跟对方掐一架。
　　果不其然，楚夏星混不吝道：“那就去吃呗，我又不掏钱。”她又不怕段丞焰，他敢来一次，她就敢锤一次。
　　宋闻夜沉默片刻，他目光幽幽，若有所思道：“你很喜欢跟他吃饭吗？你好像都没怎么跟我吃过饭。”
　　楚夏星完全没懂他话题的跳跃度，她顿时面露不解：“？”
　　楚夏星理直气壮道：“你又没请我吃饭，你连杀青宴都不来！”
　　宋闻夜解释道：“杀青宴那天确实有事，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吧，在我没有请客以前，你别去赴他的饭约了，两边稍微公平一点……”
　　楚夏星好笑道：“你就是不想让我跟他起矛盾呗？不用来那么多套路，他后面找不找我还两说，你没必要赔上一顿饭！”
　　宋闻夜振振有词：“后面找不找不知道，但他今天找过你了，所以你欠我一顿饭，该轮到我请你吃饭。”
　　楚夏星：“……”这是什么逻辑？
　　楚夏星敷衍道：“行行行，反正是你掏钱，我还能拦着你做冤大头吗？”
　　楚夏星心想宋闻夜每天忙得人影都没有，他无非是想用饭约委婉地制住自己，让她别再跟段丞焰闹冲突。她只要不跟段丞焰见面，那以后应该就相安无事，反正她本来就没跟小孩儿掐架的爱好，无非是不去赴约而已。
　　宋闻夜悠然道：“好的，那就一言为定，等你忙完剧组的事吧。”
　　楚夏星见他眼底盈满清浅的笑意，她眉尖微跳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他挥手告别，直接下车前往机房。车内的宋闻夜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一直目送楚夏星抵达楼门口，直至她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去，他才缓缓地启动车子。
　　楚夏星没想到他还要盯着自己在夜色里进楼，不由颇感无语：“真是够能操心的。”
　　机房内，韩楚宁看到楚夏星终于露面，忍不住嘀咕道：“大姨，你跑哪里去啦？你的箱子都被菁菁送回来，你却现在才出现。”
　　楚夏星已经跟宋闻夜等人说过和平解约，她将《遥远心上的你》完全制作结束后，应该就会离开现在的经纪公司，便说将助理李菁也带出来。李菁做事相当细心，她也算是吃苦耐劳，熬得住剧组的生活。
　　楚夏星：“我跟人吃了顿饭。”
　　韩楚宁不疑有他，她又汇报道：“我问过平台收片的人，他们说要看看剧集成片，后面也会来机房给电视剧评级……”
　　现在的视频平台会给电视剧项目评级，根本剧集的级别不同，购买的价格也有差异。
　　楚夏星：“来呗，他们哪天要过来，你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
　　韩楚宁点头应下，她又观摩一番楚夏星的神色，小声道：“对啦，大姨，我不是写过一个本子叫《大宋仙医》嘛，现在团队正在找导演，我可以推荐你吗？”
　　楚夏星闻言一愣，她随即笑着调侃：“可以啊，韩老师可是大编剧，居然想起我这个小导演，我简直感激不尽、荣幸之至……”
　　韩楚宁：“哎呀！你不要取笑我！”
　　楚夏星慢悠悠道：“我哪有取笑你？你现在咖位确实比我大，我以后就仰仗韩老师提携，你有戏请多多考虑我。”
　　韩楚宁：“那我真推荐你喽，我还以为你不爱拍电视剧……”
　　楚夏星笑道：“我哪是不爱拍电视剧，我只是碰不到好本子，你又不是没看过我收到的剧本，而且我当时身体也不好。不过现在可不一样，小导演有戏拍就不错，我绝对不挑三拣四，更何况是韩老师的本子。”
　　楚夏星不是抵触电视剧，只是优秀的剧本实在少见，加上剧集拍摄量很大，她后来体力变差有点吃不消。
　　韩楚宁不满地吐槽：“……又开始捧杀我。”
　　韩楚宁思考片刻，她小心地提醒：“虽然我可以向团队推荐，但制片人肯定也有考量，到时候可能要麻烦大姨……”
　　楚夏星：“我懂，制片人想面谈随时可以，毕竟我现在作品也不多。”
　　楚夏星以前可以将各类制片人拒之门外，但她现在是披着马甲玩小号，自然回到被制片人挑选的阶段。按常理，大部分人能在三十岁做上总导演就算极度幸运，她如今才二十几岁，确实怎么看都不靠谱。
　　宋闻夜和夏宏等门外汉式制片人毕竟是少数，专业制片人见到楚夏星都会犯嘀咕。
　　韩楚宁见楚夏星对此没有任何情绪，她顿时放下心来，尽管她知道大姨肯定拍得不错，但电视剧制片人又不知道，好在楚夏星心态平和。
　　没过多久，视频平台就派人来剪辑机房看片，一行人为《遥远心上的你》评级。因为这部戏的成本极低，本身就是以小博大的作品，所以楚夏星也只能尽量玩出花样，用现有的资源将其做到最好。
　　看片团队原本没有抱过多期望，他们单纯是看在韩楚宁的面子上，才会过来溜达一圈，却没想到成片意外得不错。
　　“我感觉拍得真挺好，美中不足就是该换换男主演，他的五官不像演偶像剧的，选角实在是有点问题……”看片团队里大部分是女性，她们被精巧的画面所吸引，但面对略显憨憨的曹彦刚，还是发出颜狗的抱怨，像女观众般看脸。
　　“这部戏成本是多少啊？这男主应该不贵吧？我好像没看过他的戏。”大家的工作就是看片、收片，自然阅览影视市场上的不少内容，她们全都对曹彦刚感到陌生。
　　楚夏星伸出手来，她比划一番预算数字，坦白道：“成本是这个数，演员全是新人。”
　　众人原本还有点遗憾，忍不住对男主发牢骚，当她们得知制作成本过后，顿时惊呼道：“天呐，那真是可以啦！这点钱拍出这种戏，还要什么自行车！”
　　“我现在又觉得男主可以了，我刚刚实在是太刻薄，新人这样真可以了……”
　　看片团队得知《遥远心上的你》预算后，她们立马感到物超所值，既然剧集的成本不高，那她们购片花的钱也不会多，可谓价廉物美。
　　大家刚刚看到画面误以为是中成本制作，自然要千方百计地挑毛病，毕竟对比标准就不一样，但要是成本很低，些许瑕疵就能理解。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人看完样片，不禁佩服地望向楚夏星，感慨道：“那你真是厉害了，你不然来平台拍戏吧，确实太会省钱了……”
　　“韩老师那部戏不就可以，燕萍你还不抓紧跟导演加微信？”其他人望向坐在机房角落里的陈燕萍，开始笑嘻嘻地打趣。
　　陈燕萍就是《大宋仙医》的制片人，她今天跟着看片团队过来，也是想看看楚夏星的水平。她闻言一愣，转瞬露出亲和的笑容，顺水推舟道：“是，确实该加一下。”
　　韩楚宁顿时双眼明亮，她就盼着陈燕萍赶紧定下导演，所以专程邀请对方来看片。
　　看片团队离开后，韩楚宁长松一口气，兴奋道：“大姨，这回应该稳了。”
　　楚夏星思及平台人的反应，她摇了摇头道：“发行的事应该稳了，但你那部戏不太稳。”
　　韩楚宁疑惑道：“怎么会？燕萍姐看上去对你印象很好！”
　　楚夏星不由打趣：“那是她情商高、会说话，不想在机房里伤你面子，她知道你跟我关系好。”
　　楚夏星打眼一瞧就知道陈燕萍不满意自己，对方跟自己刚一照面就做出决定，显然心里已有定论。尽管其他人在机房里对《遥远心上的你》赞不绝口，但那些人都是看片及购片的部门，并不是实际制作的部门，两者的想法自然不一样。
　　陈燕萍估计是觉得楚夏星太年轻，打心眼里不信任她能做导演。
　　果不其然，《遥远心上的你》在初次看片后陆续还在接触，《大宋仙医》却迟迟没有下文，韩楚宁暗戳戳地催促好几回，陈燕萍却每回都打马虎眼，不愿意做出承诺来。
　　韩楚宁跟制片人周旋许久，她对陈燕萍模糊的态度也产生不满，不禁朝楚夏星抱怨道：“她就是觉得我太年轻，再选导演应该选有阅历的，但自己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一直跟我在这里拖着，还说你做导演年纪小！”
　　“你做导演哪里年纪小？咱俩岁数加起来都有好几个她，她这不是在跟我胡扯嘛！她说其他理由我也就服气，偏偏要跟我扯什么年纪，简直就是离谱！”
　　韩楚宁没有强逼陈燕萍选自己大姨的意思，但她就是气不过对方的理由，制片人可以认为导演履历不丰富、过往作品不够好，可哪有拿年纪说事儿的，这又不是算工龄的行业，明明应该看导演水平！
　　韩楚宁愤愤道：“她说别的我也就信了，她居然嫌你年纪不够大！难道她还想找百岁老人拍戏吗！？”
　　楚夏星：“……”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第16章 
　　韩楚宁知道陈燕萍有顾虑, 她才会专门邀请对方来机房看片，谁知道陈燕萍在片子上挑不出毛病，却在年纪上挑出毛病。陈燕萍要说楚夏星的作品不够多, 韩楚宁就点头认了, 但她偏偏说年纪。
　　因为韩楚宁在圈子里也是小年轻, 自然有种被地图炮的感觉。
　　楚夏星相比外甥女，她要气定神闲得多, 宽慰道：“正常，她跟我们无亲无故, 想让她坚定地做出选择，确实不太合理。”
　　韩楚宁失落道：“那就这么算了吗？她最后找的导演肯定也一般，平台常用的导演就那么几个，我掰着指头都能算出来……”
　　现在的视频平台都想培养制作团队, 跟各大影视公司达成合作，它们会制作自制剧或定制剧, 众人并不需要在经费预算上操心，平台已经足够财大气粗。有些公司及制作团队甚至跟平台长期合作, 只要有一块敲门砖, 后面就戏约不断。
　　视频平台现在都有频繁合作的导演, 但韩楚宁基本知道大导演的档期, 心知他们不太可能接《大宋仙医》。
　　如果楚夏星能拍一部平台自制剧，她就能在平台内部露脸，有机会接触到更多资源, 以后绝不会缺戏拍。
　　楚夏星笑着逗她：“那怎么能行？你觉得我会放过韩老师的本子吗？这必须得我拍啊。”
　　韩楚宁眨了眨眼，迟疑道：“那我再去跟她谈谈？”
　　楚夏星沉吟几秒，她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宁宁, 你单纯跟她谈没有用，关键是你能不能谈到她想听的东西，工作时想要被人坚定地选择，你就必须要为对方解决麻烦，将她跟我们拉上一条船……”
　　韩楚宁似懂非懂：“那我该怎么做呢？”
　　楚夏星平静道：“你要先知道她想要什么，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你要是不知道她的诉求，那你谈多少遍都没有用。”
　　韩楚宁弱弱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楚夏星：“这样吧，你去打听一下陈燕萍，我手把手教学一次。你原来年纪小不用跟人谈事，现在也该逐渐学会套路。”
　　韩楚宁得到明确的指令，她这才感到清晰起来，应声道：“好，那我最近去问问，有结果后就告诉你。”
　　楚夏星一边继续剪辑着《遥远心上的你》，一边派韩楚宁在平台内部打听陈燕萍，她也迎来必须要面对的一关，跟亲妹妹楚秋意相认。她重生后就进组拍戏，加上近期的杂事比较多，终于能够去见自己的血亲。
　　韩楚宁同样好久没有回父母家，她领着楚夏星往门口走，解释道：“我爸最近在外地出差，大姨你就穿这一身过去吗？你不怕被我妈絮叨？”
　　韩楚宁思及自己亲妈，楚秋意可谓活得相当精致，估计看不惯大姨的打扮。
　　楚夏星今日穿的是朴素休闲服，她漫不经心道：“我穿那么好干嘛，衣服坏了不可惜啊？”
　　韩楚宁：“？”
　　家门口，韩楚宁熟门熟路地打开屋门，没想到迎面就撞上自己的母亲。楚秋意早就得知女儿要归来的消息，她下意识地高声斥责：“你还知道回家啊？我还以为你现在浪得都不着家了……”
　　韩楚宁面对劈头盖脸的责骂，她硬着头皮道：“妈，我还带了个人回来……”
　　韩楚宁向旁边微微一挪，以便让身后的楚夏星进屋。楚夏星对这间屋子相当熟悉，她望着眼前略显憔悴的妹妹，目光也柔和不少，轻声道：“秋秋。”
　　楚秋意一向是注重保养的精致阔太太，她连脸上多一条皱纹都要大呼小叫，但现在却显得神色黯然，明显最近心情不好。她还穿着深色的衣服，没有往日贵气十足的模样。
　　楚秋意听到熟悉的称呼，她顿时如遭晴天霹雳，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陌生女生，连带眼神都有点怔愣。她试探地上前两步，仔细地打量起楚夏星，喃喃道：“太像了，这也太像了……”
　　韩楚宁没法第一时间认出楚夏星，但楚秋意却不一样，她自出生起就被姐姐照顾，年龄相差极大的两姐妹过于熟悉，已经快把彼此的神态刻在骨血里。
　　楚秋意小心翼翼地触碰楚夏星的脸庞，她瞬间红了眼圈，略微哽咽道：“这是不是梦啊，我昨天夜里梦到爸和你啦，我还说世界上再没对我好的人了……”
　　她原以为世界上再没对自己好的人，唯二将她当小女孩疼爱的人都走了。
　　楚夏星眼底染上暖色，开口道：“秋秋，我回来了。”
　　下一秒，楚秋意便抱住亲姐姐爆哭起来，她犹如受尽委屈的孩子，将眼泪全部抹在楚夏星的衣服上。楚夏星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以此安抚情绪激动的妹妹。
　　韩楚宁望着感人至深的姐妹相认，她在旁偷偷地吐槽：“……妈，我和爸爸对你不好吗？其实我一直都在啊？”
　　韩楚宁：我在家还不够卑微吗？难道是我不配么？
　　楚夏星再次见到妹妹也很愉快，双方解释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感慨起世间的种种玄妙。
　　楚秋意用楚夏星的衣角将泪水拭去，立马提议道：“我明天就去上香还愿，这是上天可怜我，让疼我的姐姐回来了……”
　　楚秋意正说着，她摸着楚夏星的衣料，又开始故态重萌，皱眉道：“这是什么破衣服？你怎么穿它来见我，也不怕伤到我皮肤？”
　　楚秋意刚刚就差用楚夏星的衣服猫洗脸，现在顿时感觉衣料质感不太对。
　　韩楚宁见状，她立刻将头转到一边，吐槽道：“又开始了……”她的母亲作起来实在让人承受不住，这也是她不愿在家住的原因。
　　楚夏星淡然道：“反正这件衣服也会被你哭毁，所以我就随意穿一件旧的。”
　　楚秋意眉毛一拧，她顿时捂住心口，哀声道：“懂了，我懂了，衣服比我更重要，你见我甚至都不愿意穿件新衣服……”
　　楚夏星解释道：“不是，我现在都在机房，也没必要穿新的。”
　　楚秋意面露诧异：“机房？什么机房？你又开始拍戏？”
　　韩楚宁向母亲汇报一番大姨的新项目，楚秋意更是大感不可思议，她恨不得当场柔弱抹泪，嘤嘤道：“所以你回来那么久才来找我，原因就是你又进组拍戏，拍戏比我更重要，我比不过你的工作，至亲的妹妹比不过一部戏……”
　　楚夏星听到熟悉的作精口吻，她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劝阻道：“……差不多行了，差不多行了。”
　　楚夏星：这不就是没法马上找你的理由，你每回都能借题发挥一大堆！
　　楚秋意哀怨道：“现在听到我说话就不耐烦了，你就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呗，我根本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就开始对我爱答不理……”
　　楚夏星：“……”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楚夏星终于安抚住作劲儿上头的亲妹妹，好言劝说对方回屋洗脸，略微收拾自己。楚秋意离开后，楚夏星才长松一口气，诚恳道：“唉，宁宁，我对不起你爸，是我把她惯成这副样子。”
　　楚夏星一向是外貌协会，楚秋意比她要小十几岁，模样又长得标志出众，她自然对小妹妹很好。楚夏星拍戏赚钱很厉害，别人全家一个月才赚30块钱的年代里，楚秋意已经用上价值10块钱的进口文具，连父母都骂楚夏星太惯着妹妹，早晚要出问题。
　　楚夏星其实没有过强的物质欲望，所以她愿意为家人花钱，对爱的人很大方，也就没放在心上。
　　有些人可能就是天生富贵命，楚秋意小时候被姐姐宠着，成年后也依旧有人宠着，左右都能找到人保驾护航，让不少外人羡慕得眼红。虽然她略作的性格偶尔会被非议，但那点闲言碎语也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韩楚宁叹气道：“算了，我和我爸都习惯了。”
　　韩楚宁：难道我还能挑亲妈么？这不也就凑合着过嘛！
　　楚夏星：“宁宁，你真是随我，你是脚踏实地的好孩子，以后不能像你妈一样……”
　　她的身边不能出现两个亲妹般的人物，想想就觉得脑袋瓜嗡嗡的。
　　楚夏星在妹妹家稍坐一会儿，就被她絮絮叨叨地嘀咕一大堆，不是被指责穿衣过于随意，就是被嫌弃重新年轻也不知保养，临走前还被套上无数的精致珠宝。
　　楚秋意直接摘下自己的翡翠手镯，强硬地往亲姐姐手腕上套，皱眉道：“你都已经是大导演，怎么连点配饰都没有。这镯子还算可以戴，你待会儿戴着走吧。”
　　楚夏星：“不是，我都已经是大导演，还需要戴这些花里胡哨的嘛……”
　　韩楚宁咋舌道：“妈妈，几百多万的东西叫‘还算可以戴’，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支持我买房啊？”
　　楚秋意怒道：“提起这事儿我就来气！我就没打算让你搬出去，你还跑去你大姨那里要，我都没跟你算账呢！”
　　“姐姐，要我说你也是过分，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你却给她掏那么多钱，她在家里住不好吗……”楚秋意瞟楚夏星一眼，她语气颇为怨念，似乎耿耿于怀。
　　韩楚宁立马向大姨发射求救信号，她满脸恨不得写满“救救孩子吧”，实在有点畏惧母亲。
　　楚夏星出面做和事佬，她替外甥女说话：“嗨，你以前不也是小孩子，我也给你掏那么多钱，你忘记爸妈以前怎么骂啦，你现在怎么跟他们一样……”
　　韩楚宁如今有人撑腰，顿时理直气壮道：“老双标了！”
　　楚秋意：“……”
　　楚夏星从亲妹妹家离开后，她简直称得上焕然一新，不但休闲服被楚秋意扣下，被迫穿上时下潮流新装，还用配饰从头武装到脚，浑身上下都极为讲究。
　　楚夏星属于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剧组里也不拘小节，很多吃穿用度的事还是跟妹妹学的，自然也对楚秋意的态度见怪不怪。她跟楚秋意相认后，每隔几天都会收到美容及私教课邀请，对方显然不许她活得太糙！
　　楚夏星：非常理解宁宁想独自生活的心情，换我跟她住太久也受不了。
　　另一边，韩楚宁乖乖打听陈燕萍的事情，还真从熟人那里得知一些内幕，转述给楚夏星听：“原来燕萍姐以前用过年轻导演，但那部戏播出来数据不太好，也基本没赚到什么钱，反正对她后续有点影响……”
　　陈燕萍是平台的自制剧制片人，她在平台内部有些地位，但每年也有绩效考核指标，会参考她项目的成本及转化率。如果一部戏成本高却收益不好，这个指标数字就会非常难看，甚至影响制片人今后的工作。
　　大部分导演拍完戏就拿钱走人，不会参与发行卖片的事情，但制片人可没如此轻松，项目结果不好是要背锅的。
　　楚夏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是被年轻导演坑怕啦？”
　　韩楚宁：“她原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些，还是其他制片人告诉我的……”
　　楚夏星：“当然啦，说出来多丢脸啊，你会怀疑她能力，说不定还被嘲笑。”
　　韩楚宁遗憾道：“她遇到过这种事，估计很难说服了。”陈燕萍不会有胆试第二回 ，她万一再次翻车怎么办？
　　楚夏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随即想到什么，懒洋洋道：“不，这时候才好说服她，我们已经知道她怕什么，那事情就很好办了……”
　　韩楚宁好奇道：“怎么说服她？”
　　楚夏星满脸真挚：“理解她，包容她，用爱感化她。”
　　韩楚宁：“？？？”
　　餐厅内，陈燕萍按照韩楚宁的消息，抵达约定好的位置。她步履匆匆地赶到，却看到桌边还坐着楚夏星，顿时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解释道：“对不起，韩老师，楚导，我稍微迟了一点。”
　　陈燕萍礼貌地入座，她脸上挂着营业式笑容，欲言又止道：“韩老师，您说要给我推荐导演认识，我还以为是谁呢，我跟楚导不都很熟啦，上回在机房就见过……”
　　韩楚宁说要给《大宋仙医》推荐导演，所以才约陈燕萍来此见面，但陈燕萍没想到推荐对象依旧是楚夏星。
　　陈燕萍此时的语气周全客气，心底却还是有点不满意，毕竟都跟韩楚宁解释好几回，现在便觉得对方太过纠缠。
　　楚夏星笑道：“确实很熟啦，所以我们聊起来也直接点，大家都轻松一些？”
　　陈燕萍点头：“这肯定是最好的，我明白两位的意思，但我实话跟您说吧，我对导演的要求是……”
　　楚夏星：“你对导演的要求就是一定要赚钱，把你的项目数据做得漂漂亮亮，对吗？”
　　陈燕萍没想到楚夏星如此直接，她闻言一愣，客套道：“楚导说笑了，赚钱当然是好，那也有艺术上的……”
　　楚夏星平静道：“你选我做导演，我保证你的项目评级及发行渠道，只要《大宋仙医》发行收益不达标，我私人找渠道补上你这笔钱，怎么样？”
　　陈燕萍刚刚还挂着虚伪的笑容，她此时却是一愣，转瞬收起笑意，认真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楚夏星轻松地挑眉：“当然。”
　　陈燕萍：“我能跟你签合同约定的，你有可能亏得血本无归……”
　　楚夏星笑着摇头：“你可能小赚，但我永远不亏。我敢说这话就有底气，就是不知道你敢赌吗？”
　　陈燕萍闻言陷入沉默，但她的神色已经动摇起来，她看重的确实就是项目数据，再翻车一部戏对她前途不太好。
　　楚夏星见她不答，又悠闲地加码道：“不止如此，你上部戏是不是卖得不好？虽然现在网播已经结束，但还能卖到部分电视台及海外，好歹能弥补一些亏空，让数据好看一点，我可以找人帮帮忙。”
　　陈燕萍狐疑道：“……你那么会为我着想？上部戏都愿意管？”
　　楚夏星无辜道：“当然，我真心盼着你好啊，这样以后才能多给我戏。不过也不是白白帮忙，要麻烦你做一点小事情。”
　　陈燕萍：“什么事？”
　　楚夏星：“《遥远心上的你》现在是小成本的评级，我想要再往上评高一级，你应该有内部审片投票权，到时候替我们美言两句就好……”
　　视频平台为节省购片成本，肯定会故意压一压评级，评级越低价格越低，但要是内部有关系，就有操作的空间。
　　陈燕萍难以置信道：“但你现在评级已经很高啦，而且你确实是小成本制作！”
　　楚夏星据理力争：“可我的画面明明超越好多中成本，我想多替制片人赚点钱有错吗？你们这些做制片人的，又怪导演拍戏不赚钱，又嫌我现在要得太高，怎么还两副面孔！？”
　　“导演让制片人不赚钱，你们心里不满意，导演让制片人赚钱，你们也有意见？”
　　制片人陈燕萍面对质问，一时竟无言以对：“……”
　　片刻后，陈燕萍反应过来，反驳道：“但我又不是你的制片人！你也没有在替我赚钱！”
　　楚夏星悠然道：“那你还不赶紧选我做导演，我不就能替你赚钱了。”
　　陈燕萍：“？”


第17章 
　　陈燕萍都被楚夏星的逻辑饶懵, 她沉默片刻，不禁感慨道：“你真的很会说……”
　　楚夏星：“那你考虑得怎么样？”
　　陈燕萍目光微闪，她面露犹豫道：“你真能再帮我卖一卖上部戏？”
　　楚夏星：“当然, 你要是不信的话, 我们就先谈评级, 再谈《大宋仙医》。”
　　陈燕萍含糊道：“其实我在内部审片时话语权也不大……”
　　楚夏星：“你少来！你们是管制作的，这点事肯定能办到。”
　　平台的购片团队肯定会故意给《遥远心上的你》压评级, 但陈燕萍是管制作的人员，她的看法就会显得比较公正、客观, 效果可能比直接找购片团队更好。楚夏星哪能让陈燕萍一点血都不放，她既然提出帮对方卖片，肯定也要赚一些好处。
　　陈燕萍纠结许久，她终于点头应下此事, 嘀咕道：“你真是完全不像别的导演，半点艺术也不谈……”
　　楚夏星好笑道：“但你不就是想找这样的导演？我倒是可以跟你谈艺术, 问题是你也不想听啊。”
　　陈燕萍以前就在谈艺术的导演手里栽过，她现在任凭别人聊得天花乱坠, 心里也只想着项目的成本和收益。楚夏星面对不同的人, 她说出的话自然也不一样, 制片人想听艺术, 她就光谈艺术，制片人想听赚钱，她就只谈赚钱。
　　如果自己不知道谈话对象的心理诉求, 那闲扯纠缠多长时间都是枉然，全是白费力气。
　　陈燕萍离开后，韩楚宁对制片人的态度改变惊喜不已，但她又难免有一丝担心：“可她还没确定《大宋仙医》的事情？”
　　陈燕萍刚刚只答应《遥远心上的你》帮忙评级, 却没有直接敲定楚夏星就是导演。
　　楚夏星镇定道：“她是要先看我的本事，然后再做决定，你帮我打个电话。”
　　楚夏星指导韩楚宁打电话，她在旁边教外甥女如何自我介绍，然后联系自己在电视台的旧识。对方的态度倒是挺友好，跟韩楚宁交流的语气也很亲和，她听闻韩楚宁的想法，只说改天将片子送台里看看就好。
　　韩楚宁挂断电话后，她就知道帮陈燕萍卖片的事情完成一半，又好奇道：“大姨，这人是谁啊？”
　　“这是当年在我剧组实习的小姑娘，跟现在的助理菁菁差不多吧。她也没有太多进取心，能力算不上出众，优点是重情重义，倒是比不少人强。”楚夏星解释道，“我过去有些人脉，你现在用不动了，但这类人是会愿意照顾你的。”
　　楚夏星很清楚身边许多人是有求于自己，但她离开后他们却不一定会照拂韩楚宁，可谓相当现实。她让韩楚宁打电话，也只会打给对的人。
　　楚夏星帮陈燕萍将上部戏收回一些成本，陈燕萍同样如约地替《遥远心上的你》评级。剧集终剪后，视频平台内部会再进行一轮评级，最终根据等级敲定收购价格，商谈剩下的发行渠道。
　　《遥远心上的你》成功上升一级，它以小成本的制作拿到中成本的等级，已经在开播前就收回成本并小赚，播出后还会有其他的收益。
　　公司内，夏宏得知消息后相当诧异，他以前也玩票投过一些戏，但钱就像是打水漂一样，根本不可能开播前就回本。他望着平台的评级结果，简直是满头雾水，惊叹道：“不是吧不是吧，真就这样也能赚啊，宋闻夜是锦鲤嘛！”
　　夏宏：怪不得人家能在集团做高管，他真就是盲投也能赚钱，离谱！
　　宋闻夜以前说楚夏星会拍戏，夏宏还完全当笑话来听，嘲笑好友是冤大头，现在仔细想来自己好傻。他明明有无数机会到剧组联络感情，最后眼睁睁看着人家解约跑了。
　　夏宏果断给宋闻夜打电话，向他汇报赚钱的好消息，同时懊恼道：“我后悔了！我就不该同意解约，摁着她在公司里拍戏才对，这要是积攒起三四部戏，公司真就做起来了！”
　　影视公司的产量并不高，有些小公司可能就拍出过一部戏，要是有三四部剧就算是挺有体量，多年连续产出还有上市的希望。当然，公司里的积压剧过多也会有风险，可楚夏星执导的戏开播前就收回成本，显然风险率不高！
　　宋闻夜同样没想到回本如此之快，他心下略感讶异，听到夏宏的畅想，又忍不住直言：“你觉得她都能让公司起来，还会容许你做老板？”
　　夏宏：“？”
　　夏宏：“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配做老板？我这是无为而治，这也是管理手段！”
　　宋闻夜想到夏宏的玩票式经营，又想起好友名下几家亏损的影视公司，坦白道：“无为是真的，治不治不太清楚。”
　　夏宏：“？？？”老阴阳怪气了？
　　夏宏没好气道：“那你觉得她能容许谁做老板？难道她还能容你做她老板？行行行，就你能，你有本事就做她老板，光知道来刻薄我！我不跟你抢，你来做她老板，瞧你说话那劲儿！”
　　夏宏觉得自己是老打工仔，他帮忙让宋闻夜和楚夏星搭上线，最后却被两边嫌弃还不讨好，自然有种电灯泡般的愤愤不平。
　　宋闻夜：“我要跟夏叔叔说你新车的事……”
　　夏宏：“急了急了急了，说中你心事就急了，你就是不想我做她老板，你是不是玩儿不起？”
　　宋闻夜：“……”
　　宋闻夜听到夏宏的揶揄抢白，一时懒得搭理对方，干脆直接挂断电话。他此时想起楚夏星也有点无奈，原本是想偿还过去的恩情，没想到又出现段丞焰的事情，加上预期不高的项目也回本，反倒是他越欠她越多。
　　尽管他的初心其实没要求她赚钱，但他现在确实通过对方赚到钱，事情似乎陷入无解，他越想还人情，就越还不明白。
　　另一边，《遥远心上的你》评级结束后，成片就要等待排档及宣发，根据视频平台的安排来播出上线。楚夏星从机房离开后，她有一段时间没接到陈燕萍的消息，却在某天突然收到对方的电话。
　　陈燕萍：“你今天有事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主演？”
　　楚夏星茫然道：“倒是没有事，但我为什么要跟你见主演？”
　　陈燕萍相当诧异：“我不是你制片人嘛！导演都要见主演吧！”
　　楚夏星：“？”
　　楚夏星淡淡道：“你合同都还没跟我签，明媒正娶的流程都无，谁会认你啊？”
　　楚夏星一向讲究业内规矩，她没有合同绝不打白工，谁让圈里就是行骗和被骗，做事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陈燕萍：“？？？”
　　陈燕萍惊叹道：“这真是《遥远心上的你》审片评级结束了，你觉得我没利用价值了，态度就完全不一样啊？”
　　楚夏星：“你知道就好，现在快续费，我就换态度，没钱不上班。”
　　陈燕萍既好气又好笑道：“我现在包里带着你的合同，你尽管过来就是！”
　　楚夏星果断道：“好的，陈总，马上到。”
　　陈燕萍：“……”
　　没过多久，楚夏星就跟陈燕萍在某高档餐厅碰面，两人略微敲定一番合同的细节，然而约见的主演却迟迟没有露面。楚夏星谈完自己的合同，她不禁好奇道：“这是要见哪位主演？”
　　陈燕萍解释道：“《大宋仙医》刚选完女主演，就是张安珞，你听说过吗？”
　　楚夏星老实地摇头：“没有，她演过什么？”她一向是记戏不记人，目前对此咖位的女明星印象不多，实在是有点代沟。
　　陈燕萍：“她演过《明华烟云》。”
　　楚夏星听到赫赫有名的大剧，她不禁满目茫然：“《明华烟云》里有叫张安珞的女演员吗？我记得女主及女配都不叫这个名字。”
　　《明华烟云》是楚夏星的熟人班底制作，她还在前期给剧本提一些意见，帮助朋友们出谋划策，这也是当年经典的大剧。
　　陈燕萍：“不是，她演里面一个叫翠翠的丫鬟。”
　　楚夏星：“……”大家现在对“演过”这个词汇也重新定义？
　　楚夏星调侃道：“那你要这么说，横店几百号群演都演过《明华烟云》，这剧里面可好多大场面……”
　　陈燕萍瞪她一眼，提醒道：“你一会儿可不能当着她面说这话！”
　　楚夏星好奇道：“为什么要选她做女主？”
　　陈燕萍神情微妙，解释道：“上面要求的，她演过几部大剧的女二号，如今人气也算不错，就想再往上推一推，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好说……”
　　楚夏星大致明白陈燕萍的顾虑，视频平台估计是跟张安珞的经纪公司有合作，双方就会共同搞一些项目，但张安珞以前没有担过大女主戏，她做配角人气高不代表主角也能行。
　　《大宋仙医》里女主戏份很重，陈燕萍自然担忧会翻车，可又不能违抗高层想法。
　　楚夏星等人在环境清幽的高档餐厅等待，张安珞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包围中姗姗来迟。她戴着墨镜，身上穿着皆是奢侈品大牌，但搭配并不显得高档，反而有一种彰显logo的炫耀气质，跟戏中温婉和善的丫鬟翠翠完全不同。
　　楚夏星打眼一瞧，大致明白张安珞还没有要红的命，她现在就挺有要红的心，打扮稍显小家子气。
　　张安珞在助理们的重重包围中入座，陈燕萍望着众多工作人员也有点头疼，柔声道：“安珞，让你团队在隔壁桌休息吧，大家也都挺辛苦的。”
　　陈燕萍觉得今日是私下会面，张安珞却带着那么多人，实在有点不合适，甚至比知名演员腕儿还大。不过陈燕萍一向会做人，她深谙说话的艺术，不会直白地表达不满。
　　“好，那你们先过去吧。”张安珞又侧头吩咐助理一番，她终于在忙乱中回过头来，摘下自己的墨镜，开口道，“我是没想到陈总那么早就要见面，我以前接的戏都不会那么快准备，今天就有点赶。”
　　楚夏星听到张安珞的语气，她顿时露出颇感兴趣的神情，看来张安珞还看不上这部戏！
　　张安珞其实今天不太想来，她对《大宋仙医》不是很满意，尽管剧本做得很好，但制片人、导演都不太靠谱，她又是演员里咖位最高的，这项目怎么看风险都挺大。
　　虽然张安珞还没有演过女主角，但她以前合作的制作团队都挺优秀，便觉得自己跟陈燕萍、楚夏星不是一路人。陈燕萍和楚夏星的着装也较为低调，尤其是楚夏星简直是朴实无华，张安珞更觉得对方还是小导演。
　　张安珞：“两位想喝点什么？这里的红酒不错，稍微喝点活血养颜，不然我们开一瓶？”
　　陈燕萍：“你想喝什么？我来点吧。”
　　张安珞望向一言不发的楚夏星，又出言试探道：“导演平时爱喝哪里的红酒？”
　　楚夏星坦白道：“我不知道家里酒是哪里的。”她家里的红酒都是楚秋意搞的，她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不感兴趣。
　　张安珞眼底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意有所指道：“红酒里面门道很多的，导演还是少喝杂牌子为好……”
　　陈燕萍笑着打圆场：“我也完全不懂呢，不然你来选一瓶。”
　　张安珞：“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导演今天可以尝尝，这酒跟你家里的一不一样……”
　　楚夏星哪能不懂幼稚的小孩在搞下马威，她是想在进组前就压制住自己。虽然剧组里应该听导演的，但同时也是看咖位的地方，张安珞明显觉得自己咖位高，说话完全不收敛。
　　“楚夏星！”
　　楚夏星刚要张嘴，忽听旁边传来熟悉的喊声，顿时神情一愣。她转过头来，便看到言笑晏晏的楚秋意，不由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楚秋意朝着楚夏星走来，她又看到桌上的两名陌生女性，怨声道：“真是可以啊，我约你出来就要千百回，你跟别人吃饭倒是挺积极……”
　　楚夏星听到熟悉的酸味儿，她顿时感到阵阵头大，解释道：“别闹了，我在跟人谈正事。”
　　楚夏星：居然在这里碰到祖宗，这都是什么霉运！
　　陈燕萍望着成熟靓丽的楚秋意，疑惑道：“这位是……”
　　楚秋意旁若无人地在楚夏星身边落座，自然而然道：“哦，你们好，我是楚夏星的姐姐，我叫楚秋意。”
　　楚夏星难以置信地望着亲妹妹：“？？？”你怕是要造反吧！？
　　张安珞望着貌美异常的楚秋意相当愕然，她一打眼就瞧出对方家世不凡，楚秋意浑身上下都是装逼犯顶配，她顿时感觉自己的着装黯然失色。
　　所谓装逼，就是懂的人自然都懂，不懂的人犹如局外人。
　　楚夏星不在乎这些，所以她也不介意，张安珞很在乎这些，便有点失去气势。
　　楚秋意斜一眼暴发户般的张安珞，她立刻便将眼角侧到一边，好似看不上对方无格调的打扮。她低头一瞟菜单上的酒，又惊讶地掩嘴道：“不会吧不会吧，现在还有人喝这种酒啊，你放着家里我的酒不喝，就专门跑出来喝泔水啊，怎么跟没见过好酒一样……”
　　张安珞顿时脸色极差：“……”
　　楚夏星听着熟悉的作味儿，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制止道：“差不多行了……”
　　楚夏星：真一开口就是老装逼犯了！


第18章 
　　如果现在是家里, 楚夏星立马就能掐住楚秋意命运的后脖颈，阻止她阴阳怪气的行为，然而姐妹俩都好好地坐在餐厅里, 突然掐成一团就不太合适。
　　张安珞听到楚秋意讥诮的口吻, 她的神情尴尬而僵硬, 一时不知如何张嘴。
　　陈燕萍是老江湖，她颇感有趣地望向楚秋意, 和气道：“那您有什么推荐吗？”
　　楚秋意眉毛一抬，她立马伸手示意服务员, 开口道：“这里的酒也能喝？大家基本都是自己带酒，让他们去我收藏里拿一瓶吧。”
　　张安珞愣神道：“收藏？”
　　楚秋意露出含蓄的笑容，她玩味地瞟张安珞一眼，打趣道：“妹妹不知道吗？你可以在这里存自己的酒, 来用餐时让他们拿出来就行，餐厅里的酒不都是糊弄外人的。”
　　“我说你也是, 不去楼上包间，还在外面坐着……”楚秋意扭过头来, 又埋怨起身边的楚夏星, “大厅里不都是散客, 吃饭环境也不好。”
　　楚夏星淡淡道：“我不喜欢包间, 环境过于封闭，通风也不畅快，容易感染上病毒。”
　　楚秋意惊道：“谁说的？包间里哪有病毒？”
　　楚夏星出言调侃：“跟你坐在包间里面, 容易出现人传人现象，最后感染作精病毒。”
　　楚秋意：“你讨厌！”
　　陈燕萍被两人逗乐，她不禁好奇道：“你们居然是姐妹，那年龄不是相差挺大？我真没想到楚导还有姐姐。”
　　楚夏星冷漠道：“嗯, 我也没想到。”
　　陈燕萍：“？”
　　楚秋意语气真挚，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犹如讲故事般精彩：“我第一眼看她就觉得面善，而且我们居然都姓楚，说不定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呢，当下就决定认下这个干妹妹，我们相处起来确实也亲得很……”
　　楚夏星：“……”这可不就是前世的缘分，我把你当做亲妹妹，你却想做我干姐姐？
　　陈燕萍倒是知道有钱人信这些，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开玩笑道：“原来如此，那我是不是该跟楚导再聊聊拍戏酬劳，不然岂不是要被你姐姐找麻烦？”
　　楚夏星：“……你能不能别学她姐姐妹妹这套？”这就出现人传人现象？
　　楚秋意抱怨道：“哎呀，我也觉得她老拍戏不好，每回在组里搞得好累好辛苦，一天到晚那么拼干嘛，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
　　自楚秋意出场后，张安珞基本都保持安静，她此时却忍不住打探：“那您是做什么的？”
　　楚秋意伸手看看自己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道：“我啊，我就是一个闲人，平时就做做医美喝喝茶，什么事情都懒得做，就想着混吃等死，我可没她的拼搏精神。”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我劝你们不要听她这些阻碍社会和谐进步的言论，容易腐蚀年轻人的意志，还是脚踏实地一点。”
　　张安珞闻言放松一分，楚秋意也就是看着有钱，要是社会地位不高，那同样没太大能量。
　　陈燕萍不由感慨：“我看您对红酒那么了解，还以为您是搞酒庄的。”
　　楚秋意笑意盈盈：“我倒是有酒庄，但谁靠酒庄赚钱啊，那不就是一个玩意儿，偶尔跟朋友玩一玩就算了，还真指望它有利润？”
　　“你们两位也是做影视的？”楚秋意眉尖一挑，她左右望望对面的两人，又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这一行。”
　　陈燕萍自我介绍一番，又态度亲和道：“我只是幕后工作者，您不认识也正常，安珞倒是演过不少戏，估计还有您看过的呢！”
　　楚秋意听到此话，她望向张安珞，神情惊讶又佩服：“真的吗？你是演员啊？你是哪个公司的？”
　　张安珞撞上对方发亮的眼神，她此时也感到面上有光，自己好歹还是有名气的，跟普通阔太太可不一样。她的经纪公司挺有名，便不失骄傲地答道：“我是橙娱影视的。”
　　楚秋意一指隔壁桌的工作人员，眨眨眼道：“那他们也是橙娱的？”
　　张安珞抬头挺胸道：“是，这是我常带的团队。”
　　楚秋意索性取出手机，她低头翻起好友：“啊，那你们都是湘湘公司的啦，不如我们把湘湘也叫出来，我也好久没跟她聚聚……”
　　张安珞诧异道：“湘湘？”
　　楚秋意面露奇怪：“你们老板不叫王湘吗？橙娱影视是湘湘做的吧，我们当年还一起在剧组实习过呢，她上回邀请我去公司年会坐坐，我嫌累就没有去，正好今天补上！”
　　“真不是我说，湘湘近两年老得好快，皮肤状态也垮下来，果然管公司就是劳心费神，要我说搞那么累干嘛……”楚秋意翻着朋友圈，她相当惊喜道，“我看她朋友圈定位就在附近，赶过来时间刚刚好！”
　　张安珞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连带不远处的橙娱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部分人也有大老板的微信，他们立刻低头查看起朋友圈，果然瞧见总经理王湘刚发的内容，定位离此处很近。
　　张安珞能够接触班底不错的资源，主要就是仰仗橙娱影视的能量，但她还真不是公司的一姐。王湘平时在橙娱影视说一不二，她连一姐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没演过大女主戏的张安珞？
　　王湘捧出来的当红演员太多，她跟不少离开公司的艺人还保持着良好联络，张安珞在老板面前实在排不上号。
　　“我先问问她最近忙什么呢……”楚秋意编辑着消息，随即满意地笑道，“哎呀，她回啦，回得还挺快！”
　　张安珞眼见楚秋意要约老板，她感到阵阵窒息，顿时慌张道：“秋意姐，这样不好吧……”
　　张安珞：老板今天要是过来碰到我，我以后在公司不就废了！
　　张安珞都能想象到王湘露面的场景，她会立刻沦为全场食物链底端，恨不得全程为众人端茶送水。陈燕萍好歹是平台的人，王湘对她应该还算客气。楚夏星和楚秋意又关系亲昵，那不就剩张安珞是打工仔？
　　团队工作人员的脸上同样有抗拒的神色，他们显然也不愿跟王总直接撞上，皆不安而畏惧地望向这边。王湘的脾气相当大，没错都能挑出毛病来，很会整治人。
　　楚夏星眼看张安珞面色惨白、吓得不轻，便知道小演员不敢再有幺蛾子，她唱起红脸来：“行啦，人家有事忙着呢，你却天天把人喊出来吃饭？”
　　楚秋意颇不服气：“想跟我吃饭的人多了，也就你根本不领情！”
　　楚夏星：“别闹了，你把别人老板喊出来，那他们还吃得下嘛，谁想跟老板吃饭啊？那不得消化不良？”
　　陈燕萍笑着附和：“是啊，怪别扭的，本来就是私下聊聊。”
　　楚秋意闻言，她瞥一眼惊慌失措的张安珞，又瞧瞧隔壁担忧瑟缩的工作人员，这才软声让步：“那好吧，我跟她说改天约，等你们不谈事的时候。”
　　楚夏星点头道：“这还算懂事一点。”
　　陈燕萍望着楚夏星，她饶有趣味道：“我感觉你更像姐姐啊！”
　　虽然从外表上来看，楚秋意更加成熟有风韵，但楚夏星的语气却有点管着楚秋意的意思，形成奇特的反差。
　　楚秋意没骨头般地靠在楚夏星肩膀上，语气娇俏道：“那就让她当姐姐，她得宠着我啊。”
　　楚夏星：“……呕。”
　　楚秋意怒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片刻后，众人愉快地用餐结束（除张安珞），楚夏星也终于将楚秋意赶走，她慢条斯理道：“好啦，那我们谈谈工作，刚刚只是小插曲。”
　　陈燕萍真心实意道：“你干姐姐还挺有趣！”
　　楚夏星：“你不要搭理她，她一直都这样，今天也是碰巧……”
　　陈燕萍将剧本取出来，又聊聊项目进程，询问道：“安珞，你有什么想法吗？”
　　张安珞如今有点打蔫儿，她犹如被戳破的瘪气球，浑身都提不起劲来。她听到陈燕萍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客气道：“我都可以！我看导演的安排吧，楚导觉得怎么弄合适？”
　　张安珞不愧是演员，她的态度简直是川剧式变脸，立马对楚夏星恭恭敬敬起来。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多，但社会圈层却不太一样，张安珞还算有点脑子，不再敢对《大宋仙医》出言抱怨。
　　楚夏星挑眉道：“那就是试妆、定妆、剧本围读定哪天都行？”
　　张安珞恭谨道：“嗯嗯，您将时间定好就行，最近应该都可以……”
　　楚夏星倒也不客气，她了然地点头：“好，那你等通知吧。”
　　张安珞及其团队离开后，陈燕萍终于能爆发出内心的幸灾乐祸，忍不住拍手赞叹道：“天呐，我第一回 见她如此伏小做低，你都不知道我跟她初见时的场面！”
　　陈燕萍就没见过张安珞如此卑微，对方显然害怕楚夏星找自己老板，沟通方式柔顺起来。
　　楚夏星：“这充分证明势利的人没什么不好，她再烂也会审时度势，还算有脑子。”
　　陈燕萍试探道：“你该不会真要找王湘换她吧？那会让我在平台不好做。”
　　主创们私下有些摩擦，那都是在暗处对峙，倘若闹到明面上，就显得太难看。制片人陈燕萍要协调主创团队，张安珞是高层钦点的演员，最后却被橙娱老板换掉，也会让上面的领导有想法，觉得陈燕萍事情多。
　　楚夏星好笑道：“那怎么可能？她还不想演这部戏呢，我能轻易让她如愿吗？”
　　楚夏星要是将张安珞换掉，那不就是让她如愿以偿，对方还觉得《大宋仙医》有风险，认为其他演员的咖位不够，配不上自己。
　　楚夏星神情平静：“我可不是嫌弃原材料的厨师，什么食材都能烹饪出佳肴。我不但要让她演这部戏，还要让她在剧组里感到难受，逼她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演。”
　　楚夏星又不是来跟张安珞交朋友的，她只要压榨出对方全部的能力就行，这才是导演的本事。她低头翻阅起剧本，询问道：“平台有指定其他演员吗？剩下的选角都是我们来？”
　　陈燕萍：“男主角有推荐人选，配角倒是比较自由。”
　　楚夏星：“好，我对女二有点想法。”
　　《大宋仙医》的女主角是正直善良、救死扶伤的人设，其实能够发挥的空间不多，基本就是古装剧标配主角。女二号是腹黑有心计的蛇蝎美人，她前后的反转相当大，做出的事让人恨之入骨，但其实人物弧光很清晰，更容易被记住。
　　陈燕萍瞧一眼剧本，嘀咕道：“但女二号估计会被骂得特别狠，现在看剧的观众根本受不了这种人设，演员以后的戏路会受限……”
　　部分演员不喜欢演反派，主要是观众会将情绪投射到真人，他们以后的发展会受影响，所以都喜欢接讨喜的角色。
　　楚夏星淡定道：“不会的，受得住，大家都是看脸的，三观跟着五官走。”
　　陈燕萍：“？”
　　试妆当天，周雪璐茫然地走在楼内，她望着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按照手机上的消息寻找楚夏星说的房间。化妆组的人哗啦啦地推着滚轮衣架，她们忙碌地从周雪璐面前经过，却忍不住停步打量对方一眼。
　　“还挺好看呢，这是哪个演员？”
　　“没见过，我去问问选角导演……”
　　化妆组偷偷议论着，今日是《大宋仙医》剧组试妆，楼内有不少演员出没。
　　周雪璐如约地抵达房间，她望着屋内翻看剧本的楚夏星，惊叹道：“原来你真在拍戏？我以为你跟我闹着玩的。”
　　楚夏星懒洋洋道：“你觉得闹着玩还给我打电话，你想陪我一起玩儿啊？”
　　周雪璐从未来过剧组，她此时有点不安，弱弱道：“……我真能做演员吗？我没有演过戏。”
　　楚夏星的措辞同样保有余地：“你先跟着她们去试妆，我看完你扮相才能确定。”
　　周雪璐现在对剧组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她乖乖地跟着化妆组试妆换衣，等待她们给自己做古装发型，眼神发亮地望着周围的衣服。
　　化妆师一边给她试妆，一边连声赞美道：“你发质真好啊，皮肤也特别好，你平时用什么粉底？我稍微给你遮瑕就可以……”
　　化妆师一般都只会奉承高咖位演员，但周雪璐的底子确实不错，在她们心目中“底子好=工作量少”，自然心情也算愉悦。
　　周雪璐就是想听外人对自身容貌的肯定，不然上回也不会被楚夏星气得跳脚，她此时虚伪而谦逊道：“还好吧，我觉得是你化妆技术好……”
　　两人开始进行商业互吹，简直是官方而套路。
　　没过多久，周雪璐的扮相就让化妆室内响起惊叹声，她还直接被摄影师拉走拍两张试妆照，看看上镜是否还存在瑕疵。
　　张安珞是女主演，她早就在前几日完成试妆，今日是商议妆容细节上的调整。她很快也听闻隔壁化妆室的消息，刚开始还觉得这剧组的人大惊小怪，连名不见经传的演员都瞎捧，但她偷看周雪璐的照片后，顿时也有点坐不住了。
　　会议室内，张安珞步履匆匆地来找楚夏星，她刚想高声表达不满，又思及楚导的后台强硬，这才强压性子道：“导演，我觉得女二号长那样不太好吧？”
　　张安珞：我要是跟她同框，我岂不是要做炮灰！
　　楚夏星装傻充愣道：“什么？长哪样？”
　　张安珞一时找不到好的形容词，磕磕绊绊道：“你不觉得她……有点太抢眼？”
　　楚夏星果断道：“怎么会！她长得普普通通，而且没演过什么戏，完全不如你啊！”
　　张安珞：“……”


第19章 
　　楚夏星可谓老江湖, 张安珞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出言讽刺，还是发自肺腑。
　　张安珞面露迟疑：“……普普通通？”
　　楚夏星义正言辞地点头：“是啊，她的双眼皮拉得多假, 你都没看出来吗？”
　　“她拉过双眼皮？”张安珞还真没注意周雪璐的眼睛, 她闻言更摸不准楚夏星的审美, 纠结道，“但我觉得她不适合女二号……”
　　楚夏星轻松道：“嗨, 女二号还不谁都能演，是个人就可以, 这是一部大女主戏，咱们就别对配角要求太高吧，经费也跟不上。”
　　张安珞听到楚导“女二号是个人就可以”的措辞，她突然莫名想到“打游戏上王者有手就行”, 总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们现在就商量改剧本, 你觉得剧本哪里要调整？”楚夏星直接翻了翻手边的纸质剧本，她看上去相当好说话, “你要调整女二的戏也行。”
　　张安珞看导演楚夏星如此大方, 她犹豫地望着纸质剧本, 低声道：“……不用改剧本。”
　　演员团队会有专人审核剧本, 《大宋仙医》的故事确实挑不出毛病，绝对是大女主戏，连男主都比不过女主。张安珞同样看过女二号朝云郡主的故事线, 郡主为杀女主重伤男主，后期更是灭掉某村庄，称得上心狠手辣、恶贯满盈。
　　朝云郡主的角色肯定会被观众记住，因为她实在太坏了, 不但前期欺骗女主角，后期还打伤男主角，妥妥是反派角色，给人留心理阴影的类型。如果是张安珞挑戏来演，她绝对不碰这种有毒的角色，严重影响后面的戏路。
　　楚夏星让张安珞改剧本，张安珞都提不出意见来，朝云郡主确实不是压女主的角色，甚至女主的不少高光时刻都需要此角色。没有工具人来推剧情，哪里会有主角的闪耀！
　　张安珞对女二号的戏份挑不出毛病，又假惺惺道：“这角色也不算特别好，她演这个不是大材小用，我觉得她挺漂亮的！”
　　楚夏星漫不经心道：“漂亮有什么用？她以前没演过戏，有戏演就不错了。”
　　张安珞听到此话，她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面对楚导坦坦荡荡的态度，又感觉自己大惊小怪。周雪璐本来就是无作品新人，她演的角色也不算抢戏，除了外貌亮眼外，还真没有优势的地方。
　　张安珞思及自己跟十八线小演员计较，还为此来找导演麻烦，又觉得有点跌份。她跟楚夏星客套几句，也不再提周雪璐的事情，佯装无事发生过。
　　楚夏星对张安珞的反应见怪不怪，但她只说周雪璐现在有戏演就不错，却没说对方未来可能再也不会缺戏演。
　　她其实对打压张安珞不太感兴趣，也没有上赶着捧红周雪璐的意思，她仅仅是在剧组引入竞争机制，要将《大宋仙医》做到最好而已。剧本和颜值对半开，两人后续就是各凭本事上位，唯靠演技定输赢。
　　楚夏星一边翻试妆照，一边出声嘀咕：“这戏台子不就支起来了嘛……”
　　没过多久，试妆结束的周雪璐也找到楚夏星，她现在对剧组的任何事物都兴致勃勃，挥舞着自己的古装衣袖，兴奋道：“我现在要做什么？我可以发一条朋友圈嘛，我觉得这身衣服好漂亮。”
　　楚夏星斜她一眼，沉着道：“你要想被剧组告到倾家荡产，那你就尽管往外发，我可以帮你介绍律师。”
　　周雪璐顿时气弱：“那算了……”
　　楚夏星不免打趣：“没关系，你说不定发完朋友圈就嫁富二代，到时候不用愁这点律师费。”
　　周雪璐赶忙望望四周，她发现屋内没别人，这才不满地制止：“那是私下跟你瞎聊，你别在外面笑话我！”
　　周雪璐上回在夜景餐厅被楚夏星搅得脑袋发懵，她也是头脑一热才说出此话，要知道她平时相当要脸面，一直是走矜持端庄的路线。
　　“哦呦，偶像包袱还挺重。”楚夏星抽出两张打印出来的剧本片段，她将其递给满头雾水的周雪璐，开口道，“你试着演演这两段。”
　　周雪璐眼底划过一丝慌乱，她忙不迭接过剧本页，又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我吗？现在吗？但我没学过演戏？”
　　楚夏星：“你先演。”
　　周雪璐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表演，她根本就没有看过《大宋仙医》的剧本，演完片段后小心翼翼地打量楚夏星的脸色，然而对方全程都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真实想法。
　　周雪璐心虚道：“怎么样？”
　　楚夏星客观地点评：“比我上部戏男主资质强点，但态度没有他认真。”
　　楚夏星知道周雪璐是好苗子，但对方还是抱着玩闹的心进剧组，确实比曹彦刚少一些韧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的特质各有不同，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存在。
　　周雪璐：“……你上部戏男主是谁？”
　　楚夏星：“某不知名十八线小演员。”
　　周雪璐：“……”这应该是说我演得不好？
　　周雪璐为难道：“你好歹给我点时间准备，你别看我这副样子，其实我记东西很快，我只是没有接触过……”
　　楚夏星不由好奇：“你记东西有多快？”
　　周雪璐瞟一眼桌上的剧本，她伸出手指比划一番：“如果我有一周时间，这一本都能背下来。”
　　楚夏星故意拖长调道：“真的吗？我不信。”
　　周雪璐立马踩中她的激将法，挑眉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到时候来查！”
　　楚夏星气定神闲道：“好，那你一周后再来试妆，我看你那时候的表现。”
　　周雪璐见她如此痛快，又不禁狐疑道：“……我怎么感觉中计了？”楚夏星根本就没说自己表演得好不好，她就莫名其妙地许诺要背完剧本。
　　好在周雪璐现在不排斥剧组工作，她刚刚上网一查《大宋仙医》资料，发现剧组的背景还挺靠谱，既然不是小草台班子，她就不想失去机会。
　　楚夏星也没说只有敲定的演员才能拿到全部剧本，她不想最开始就将周雪璐捧得太高，人还是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努力。她又跟周雪璐简单地讲讲表演入门，由于在《遥远心上的你》教过曹彦刚，所以她辅导无基础学生也算熟练起来。
　　试妆工作结束后，楚夏星同样打算离开建组的会议室，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周雪璐已经换回原来的着装，她今日在剧组见识不少新东西，提议道：“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楚夏星闻言一愣，随即调侃道：“那你真是来晚一步，我晚上已经被人约出去，你以后请我吃饭，记得先拿号排队。”
　　周雪璐面露遗憾：“啊，我还以为你工作完没事情呢，所以专门等到现在……”
　　楚夏星和周雪璐结伴往楼下走，金属电梯门叮当一声开启。周雪璐看清旋转门不远处的宋闻夜，她机敏地缩到楚夏星身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敢置信道：“你晚上是跟宋总吃饭！？”
　　楚夏星理所当然道：“是啊，他说欠我一顿饭。”
　　楚夏星在剧组前期筹备时还有空约饭，但她要是正式进组拍摄，宋闻夜就得跑到横店请客，肯定没有现在方便。
　　周雪璐惊慌道：“我的天，他应该没看见我吧，这里有侧门吗？”
　　楚夏星相当疑惑：“你那么害怕干嘛？他又不是恶鬼。”
　　周雪璐：“宋总特别讨厌段丞焰身边的人，他也就跟夏宏关系稍微好一些！”
　　楚夏星：“他为什么要讨厌你们？”
　　周雪璐偷偷嘀咕：“他可能感觉我们都是段丞焰的狐朋狗友，做不出什么正经事吧，还有概率把段丞焰带坏……”
　　富家子弟同样有类别，既有实力出众型，也有纨绔子弟型。宋闻夜明显就不属于玩咖，可能确实反感只会玩闹的公子哥，更何况是公子哥身边的玩伴金丝雀？
　　楚夏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点头应道：“那他的感觉也没有错啊，你们确实不像啥正经小孩儿。”
　　周雪璐：“……我还是挺正经的！”
　　虽然周雪璐百般不愿、畏畏缩缩，但她还是被慧眼如炬的宋闻夜察觉，尴尬地无处逃走。
　　宋闻夜看到周雪璐也感到头疼，他其实记不得周雪璐的名字，只是见她有一点眼熟，对方好像总跟在段丞焰、夏宏身边，属于带着目标想混圈的小姑娘。他无心指点别人的生活方式，但眼见周雪璐黏在楚夏星身边，自然眉头微皱、心生忧虑。
　　楚夏星都已经走上导演的正轨，她还继续跟这类人接触，总让人担忧被带坏。
　　周雪璐发现实在躲不过去，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宋闻夜打招呼，在对方面前怂得不敢抬头，局促道：“宋总好。”
　　“楚导，那我就先走啦，你们用餐愉快！”周雪璐刚刚还跟楚夏星愉快攀谈，她此时简直光速撤离现场，完全是一副害怕被宋闻夜记住的模样，恨不得当场掏出口罩戴上。
　　楚夏星看她慌得不行，也不好出言阻拦，应声道：“哦，好，那你随时跟我联系。”
　　宋闻夜听闻两人有联系方式，他顿时目光微暗，更是平添一丝忧色。周雪璐就不像靠谱做事情的人，楚夏星跟她联络能有什么好？
　　楚夏星愉快道：“好啦，那我们也走吧，宋总打算请我吃什么？”
　　宋闻夜却没有楚夏星轻松，他引着对方出门，为她打开车门，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的凝重模样。
　　两人上车后，宋闻夜没有马上启动车辆，他眉间微凝，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这部戏缺钱吗？项目需不需要新投资，不然我给你加投一些？”
　　楚夏星撞上他担忧的神色，她顿时面露茫然：“？”这又是唱哪一出？
　　楚夏星断然道：“不缺钱，这是平台自制剧，怎么可能缺钱？”
　　《大宋仙医》是视频网站自制剧，完全由平台提供制作成本，预算绝不会紧缺。
　　宋闻夜一向知道楚夏星演技出众，他此时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又苦口婆心道：“如果你缺钱就跟我说，千万不要结交奇怪的朋友，也不要做出会后悔的傻事。”
　　楚夏星：“……”为什么你要用老父亲的口吻说话？这简直就像大学生外出读书时，父母嘱咐钱不够花就跟家里要？
　　楚夏星哪里知道，她觉得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宋闻夜却觉得她会被人带坏，自然隐晦而委婉地暗示！
　　楚夏星既好气又好笑道：“宋总，我缺不缺钱还两说，但你上赶着送钱的态度，确实显得不缺钱，而是有点缺别的……”
　　宋闻夜：“？”
　　她望着他清俊而忧虑的面容，煞有介事地开玩笑：“我给你起一个日文名吧，你以后就叫缺心眼子，就像宋闻夜子一样好听。”


第20章 
　　宋闻夜眸光微闪, 他难得没有被楚夏星逗笑，神情沉静而严肃，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缺钱吗？”
　　“我怎么会缺钱？”楚夏星着实被他问得没脾气, 她无奈地长叹一声, 随即斩钉截铁道, “我不缺钱，我不缺钱！你要扶贫也不用扶我！”
　　宋闻夜沉默片刻, 他的目光犹如幽深的潭水，慢条斯理地反问：“你怎么会不缺钱？你上部戏要的导演费不多, 加上这部戏的合同定金，还完你在外面的欠款就所剩无几，但你还有生活上的开销……”
　　楚夏星刚刚还语气不耐，但她听他如此细致地算账, 顿时眼神一飘，一时有点动摇。说实话, 楚夏星同样遗忘楚夏芯的欠款，更没注意自己的收入和支出, 她早就达到财务自由的阶段, 谁会天天盯着收支来看, 她本来就对数字不敏感！
　　楚夏星不可思议地盯着宋闻夜, 惊道：“……为什么你会算得那么清楚？”
　　她以前总觉得宋闻夜特别好糊弄，毕竟他从没对剧组预算提过意见，现在看来只是不想算账而已。
　　宋闻夜当初提出《遥远心上的你》多给导演费, 就是感觉楚夏星在生活上会捉襟见肘，他想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却被她的江湖规矩婉拒。
　　宋闻夜的视线挪到楚夏星的外套上，他犹如发出责问的老师, 声音无波无澜：“你现在穿的是一件当季秀款，价格跟你的合同定金差不多。”
　　楚夏星穿的外套是楚秋意给的，属于男女都能穿的类型，外观看上去简约低调，完全没有夸张的logo，在剧组工作时穿很方便，但这偏偏是宋闻夜经常选择的品牌。其他人看不出所以然，却逃不过宋闻夜的眼睛，只能怪两人穿衣风格相似。
　　导演费按照合同上约定时间，基本分阶段进行打款，楚夏星现在不可能拿到全款，能买这件衣服也是离奇。
　　楚夏星深吸一口气，她望着车窗外的朦胧路灯，无辜地打岔：“啊，你有没有觉得车里有点闷？我们稍微通通风？”
　　明净的车窗缓缓地放下，宋闻夜却没有转移话题，他继续分析道：“你的收入应该不足以支撑你的开支，你怎么会不缺钱？”
　　楚夏星现在感觉不是车里闷，而是宋闻夜让她气闷，她自暴自弃道：“缺缺缺，我缺钱，我都没想到我那么缺钱……”
　　宋闻夜只差将她的收支状况掰开揉碎分析，楚夏星还能有什么话好说，难道说自己继承上辈子的遗产？
　　宋闻夜沉着道：“你外面还欠多少钱？”
　　楚夏星：“没欠。”
　　她早就让韩楚宁将楚夏芯的旧账处理完，绝不会留下暴雷的可能性。
　　宋闻夜闻言脸色稍缓，他的目光也柔和下来，耐心道：“你远比刚刚的人要有才华，或许她现在会收到很多贵重礼物，但你未来的前途是她比不了的，即使她现在生活得光鲜靓丽，但以后的处境不见得比你好……”
　　周雪璐等人仗着姿色出众，往日里会收到各式各样的名牌，她们在朋友圈里都活得相当奢华，好像永远不必顾虑金钱，但宋闻夜心知那是虚浮的泡沫，略微一碰就会像幻梦般破碎，不想让楚夏星步上歧途。
　　楚夏星面对思想道德教育，她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叹气道：“宋总，不然我们打个商量吧，你就不要管我啦，你让我自生自灭行不行？”
　　楚夏星确实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宋闻夜是货真价实的好人，她更没办法强效反击对方的话，但她也的确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收入。
　　其他人发现楚夏星吃穿用度相当精致，他们戴着有色眼镜盯她，她其实并不会放在心上，偏偏只有宋闻夜要将她推回正轨。她也不能直说自己跟周雪璐不一样，收到的礼物是来自家人，谁让楚夏芯没什么家人！
　　宋闻夜凝眉道：“你以后也能凭借努力获得现在想要的一切。”
　　楚夏星极为沮丧，她破罐破摔道：“但我不想努力了，我的思想腐朽落后，而且还奢靡拜金，每天就想着不劳而获，求求你别尝试改造我了，你用这些时间做点别的事不好吗？”
　　宋闻夜：“……”
　　楚夏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她觉得未来只会露出越来越多的疑点，自己总不能在宋闻夜面前装穷一辈子，倒不如现在就斩断他的念头。
　　宋闻夜的睫毛如同漆黑鸦翅，他安静几秒，轻轻垂眸道：“真的没法马上改吗？”
　　楚夏星果断道：“没法改，我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宋闻夜闻言也不再劝，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终于缓缓地启动车辆，看上去不愿继续浪费口舌。
　　正当楚夏星认为他彻底放弃时，宋闻夜平静道：“好，那我过几天给你办张副卡，你先按照你的生活方式来，只是别跟他们再混在一起，以后专心拍戏吧。”
　　宋闻夜认为堵不如疏，问题总要一点点解决，改变得从细微处做起。
　　楚夏星：“？”这又是什么话？
　　宋闻夜的语气极像“你不要再管外面的事情，以后专心投入学习就好”，一时让楚夏星有点摸不着头脑。
　　然而，她想要再次提起此话题，宋闻夜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绝口不提车上的观念碰撞。
　　两人用餐结束后，宋闻夜都没有说起过缺钱和消费观的话题，以至于楚夏星也遗忘他随口的提议，直至她在剧组收到寄来的副卡。宋闻夜直接将东西寄到工作地点，可谓稳稳妥妥地送进楚夏星手里。
　　会议室内，楚夏星头疼地望着副卡，她原以为是工作的文件，哪想到宋闻夜真会寄来。她揉了揉太阳穴，颇感无语道：“宁宁，你帮我查一下，副卡是怎么搞的？”
　　韩楚宁不疑有他，她老实地搜索起来，汇报道：“信用卡副卡是相对于主卡而言，副卡的持卡人只能为主卡的父母、配偶、子女等……”
　　楚夏星顿时惊愕道：“不会吧？但要是条件完全不符合呢，副卡还能办下来吗？”
　　楚夏星和宋闻夜的关系完全不属于父母、配偶、子女，她既没有想当他妈，也没打算认他做爹！
　　韩楚宁犹豫道：“现在副卡查得不严？其实持有主卡的人没意见，办下来应该也没麻烦，只要主卡人同意就好，你想要办信用卡吗？”
　　楚夏星：“我不想，我先给人改备注，我对他彻底服气……”
　　韩楚宁瞟一眼楚夏星编辑的备注，她不由好奇道：“大姨，这是你新认识的哪位大师吗？我以为你对道教感兴趣，你现在怎么还备注佛祖？”
　　楚夏星如今根本不想看到宋闻夜的名字，她直接将对方改名为“佛祖”，吐槽道：“割肉饲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可不就是佛祖。”
　　楚夏星将宋闻夜的副卡收到一边，她现在也没心力处理此事，打算忙完剧组再思考离谱的副卡。因为宋闻夜莫名其妙的行为，所以楚夏星最近看周雪璐也不爽，谁让事情的导火索就是周雪璐的露面。
　　周雪璐大致猜到楚夏星心情不佳的原因，她干巴巴地问道：“宋总那天应该没说什么吧？”
　　周雪璐心知宋闻夜眼里容不得沙子，她此时面对楚夏星莫名气弱，同样有点不安。
　　楚夏星面对宋闻夜号称自己奢靡拜金，她对着周雪璐又换上另一副严厉面孔，皱眉道：“你在外面没有不清不楚的纠葛吧？你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但要是剧集上线后爆出，可别怪我不客气。”
　　楚夏星觉得周雪璐心地不算坏，但小姑娘以前或许做过傻事，倘若后续波及到《大宋仙医》，那就是得不偿失，决计不能再用她。
　　周雪璐委屈道：“没有，真没有！我一直没做过越线的事，以前稍微爱玩一点，但这周都没出过门，天天在家背剧本！”
　　楚夏星冷声道：“你最好没有。”
　　楚夏星有必要提前对周雪璐做出警告，她拍戏后就要安分守己一些，以前的很多事情也当断得断，否则未来可能有麻烦。
　　周雪璐索性掏出手机，她忙不迭自证道：“你不信查我手机，我绝对是有分寸的人，我说好要背剧本就不闹了……”
　　楚夏星当即拒绝：“别，不要给我看你手机，搞得我像你男朋友一样，听上去就挺奇怪的。”
　　周雪璐：“……”
　　楚夏星不会完全听信周雪璐的话，她更偏向观察对方的实际行动。毕竟周雪璐是从素人往演员在转变，她需要改正自己身上过去的部分不良特质，否则天资再好也没有用，只会像匆匆划过的流星，永远没有恒星的光辉。
　　人要学会克制自己，才能获得很多东西，
　　《大宋仙医》正式开机后，楚夏星在剧组里对周雪璐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加上周雪璐初次进组经验不足，所以她在片场总会被楚夏星严厉呵斥，时常要被教训演技。
　　这让张安珞感到万分愉快，她觉得楚导确实没有偏袒，周雪璐也的确还是新人。
　　周雪璐刚进剧组时晕头转向，她连作息都不太适应，演员们早上五六点就要化妆换衣，然后一连工作到天光消逝，偶尔还要拍摄夜戏，简直如同军训生活般规律。她现在每天收工后就只想在床上瘫着，别说出去玩闹夜生活，连翻手机的力气都没有，被整治得明明白白。
　　周雪璐以前是没有明确目标的人，她现在被剧组生活强制安排，竟然不再像过去般生活得混混沌沌，反而逐渐抛去脑中的许多杂念。
　　张安珞刚开始幸灾乐祸地看周雪璐的笑话，她偶尔还要假惺惺地替对方说情，让楚夏星不要对其过于厉害。
　　然而，张安珞两周后就逐渐笑不出来，周雪璐在适应剧组生活后如鱼得水，她不但演技慢慢地精进起来，而且超级会来事儿！
　　“导演，你累不累啊？我家里刚给我寄来些特产，晚上我烧好一起尝尝？”周雪璐现在不再混圈，她开始学会混剧组，自然将人情世故那套熟练地搬过来，对着监视器边的楚夏星嘘寒问暖。
　　楚夏星认真地盯着回放，淡淡道：“我晚上要看素材，过两天平台探班，还得商量接待的事。”
　　周雪璐乖巧道：“那我烧好送到剪辑室？或者我让菁菁拿到你房间。”
　　楚夏星还沉浸在拍摄素材里，她言简意赅地应道：“都行。”
　　周雪璐面对全神贯注工作的楚夏星毫不气馁，她一向是隐忍有韧性的人，就像她以前想混圈便细心研究，现在想混剧组也安排得面面俱到，完全将对付富二代的功力放在楚导身上，既不显拘束也不显谄媚，分寸捏得刚刚好。
　　周雪璐主动拿起楚夏星的水杯，她好心提议道：“导演，你杯子里没水啦，正好我也要去接水，我给你泡杯绿茶吧。”
　　楚夏星：“啊，谢谢，辛苦你了。”
　　“……”张安珞神情复杂地站在一边，她望着连环拍马屁的周雪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越看对方越感到心烦。
　　张安珞：你还用得着泡绿茶吗？你的茶味儿不泡都很足！


第21章 
　　张安珞极度看不上周雪璐恭维巴结的模样, 她知道楚夏星有一些背景，但周雪璐未免做得太卑微，将自己的身段放得特别低。张安珞对楚夏星说话能客客气气, 可让她天天围着楚导端茶送水, 她心里同样感到别扭和难受。
　　这种事情都是需要对比的, 倘若周雪璐对导演没有如此殷勤，那张安珞在片场也不会显得奇怪, 现在周雪璐的服务周到，便衬得张安珞像不懂事一样,
　　周雪璐拿着楚夏星的水杯离开后，张安珞站在监视器旁边，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导演，雪璐好细心啊, 我都注意不到好多细节，有时候还会忽略一些事……”
　　楚夏星面露茫然：“什么事？”
　　张安珞欲言又止道：“帮你接水什么的……”
　　楚夏星对她们的茶艺对决毫无兴趣, 安抚道：“没事，平时也是菁菁在做, 你们把戏演好就行。”
　　楚夏星哪能不知张安珞将周雪璐视为眼中钉, 双方在剧组中暗流涌动, 倒是让她省下不少心力。
　　如果没有周雪璐的存在, 张安珞估计就把时间花在暗中嫌弃《大宋仙医》，或者明里暗里跟其他人掐架上面，但周雪璐牢牢地拉住仇恨, 便让张安珞想不到别的事。
　　周雪璐同样是聪明人，她很快就看出谁在主导剧组，立马决定抱紧大腿讨生活。她察觉张安珞对自己不太友善，又觉得接近男主演邹琰容易闹出闲言碎语, 只有楚夏星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管是位置还是性别都合适。
　　楚夏星还是带她进组演戏的人，想来没理由故意害自己，否则都不用提议此事。周雪璐思及此，她越发坚定地跟在楚导身边，认为这是当前的最优解。
　　古装剧拍摄时，演员吊威亚可谓家常便饭，《大宋仙医》也不例外。片场内，张安珞吊着威亚在半空中晃荡，她长时间悬空有一些眩晕和难受，便朝着现场导演摆摆手，示意自己身体的不适。
　　“直接上替身吧，这进度太慢了，动作也没法用。”楚夏星倒是想让张安珞亲自演，但对方做出来的武打动作确实不行，她举着对讲机道，“武术指导跟一下。”
　　电视剧拍摄期间，武打动作是由武术指导设计及传授的，以便达到最完美的视觉效果。楚夏星可以给演员讲戏，但没法让他们一秒具备肢体控制能力，这本来就是台下的基本功，怎么可能短时间突击？
　　替身演员很快在指令下进场，代替张安珞完成高难度动作，张安珞也终于解开束缚自己的威亚，她得以在旁边休息片刻，稍微缓一口气。
　　女主角的部分结束后，周雪璐同样吊着威亚开始拍摄，她的动作利落潇洒，简直如同行云流水，相当果断地拍摄完一条，连旁边的武术指导都惊讶地微微张嘴。
　　楚夏星望着监视器画面，她颇感意外道：“可以啊，b机调整下位置，再拍一条就过了。”
　　周雪璐的武打拍摄极为顺利，她原来就为维持体型一直瑜伽及健身，尽管外表看上去端庄淑雅，其实体力及力量并不差，自然圆满地完成拍摄。其他人将半空中的周雪璐放下来，他们同样感慨地连声夸赞，认为她做得很好。
　　张安珞见状有点坐不住，她刚刚还浑身不舒服，如今却主动起身道：“导演，我再拍一条吧，我现在感觉好一点，应该能拍得更好。”
　　楚夏星：“但你不是说悬空太久犯恶心？”怎么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张安珞含糊道：“我休息好了。”
　　张安珞执意要再拍一条，楚夏星也没有过多意见，反正双方属于良性竞争，只能说明周雪璐带给张安珞的压力不断加大。张安珞原本可以压制着周雪璐演戏，但她近期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并不是张安珞不够拼命，而是周雪璐成长得太快。
　　张安珞拍摄过许多优秀作品，她已经在众多剧组中丧失学习热情，就像长时间重复工作的人一样，再也没有提升自己的意识，沉浸在安稳的生活中。
　　然而，周雪璐是纯粹的新人，她正属于最有激情及学习动力的时候，犹如海绵般疯狂地吸收知识，恨不得每天都有新变化。
　　张安珞被导演责骂会感到丢脸，她好歹是经验丰富的演员，顿时下不来台，但周雪璐收到训斥也心态平和，她本来就是跌跌撞撞前进的新人，反而无所顾忌。
　　任何人眼看着原本不如自己的对手追上，内心都是焦虑而痛苦的，甚至还会感到无力。张安珞使足演技想压住周雪璐，但结果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好。
　　酒店门口，制片人陈燕萍看着收工后的楚夏星，她奇怪地四下望望，询问道：“张安珞怎么没来？我不都说过今晚有饭局。”
　　张安珞前不久武打动作稍显逊色，今日在片场更是被周雪璐的文戏吊打，可谓全方位碾压。她的心情相当自闭，收工后就匆匆离开，此时便不知踪影。
　　楚夏星懒洋洋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导演，又不是幼儿园大班老师。”
　　陈燕萍久久不见女主演的身影，只能硬着头皮给张安珞打电话。她在角落里虚情假意地交流一番，挂断电话后就瞬间变脸，极为不满道：“什么鬼，张安珞跟我说晚上不来了，邹琰都答应好出面，她怎么还能临时变卦！？”
　　邹琰就是《大宋仙医》的男主演，咖位仅次于张安珞，相貌条件还算不错，演技资质稍显平庸，但性格比较接地气。制片人安排主创团队跟领导吃饭，邹琰就老实地应下，一点都没有摆谱。
　　楚夏星对此见怪不怪，直白道：“因为今天的领导不重要啊，要不是你非要我来，其实我也不想出面。”
　　张安珞一贯是见人下菜碟的主儿，今晚要是视频平台的大领导，她绝对屁颠屁颠地过来，不敢有任何推辞。
　　“你少来，你必须跟我走，现在别想逃跑！”陈燕萍头疼道，“邹琰倒是咖位也够，但没有女演员算怎么回事？我们仨搭配在一起也很奇怪……”
　　《大宋仙医》是大女主戏，张安珞不愿意赴约，光有邹琰也莫名其妙。
　　楚夏星：“横店不是遍地女演员，你随手抓一个就完了。”
　　陈燕萍瞪她一眼：“那又不是我们剧组的！”
　　楚夏星发现制片人满脸烦恼，她思考片刻，提议道：“你把周雪璐叫下来，她肯定特别听话，绝对不会推辞。”
　　楚夏星同样懒得在饭桌上应酬，剧组只要派出交流代表就行，如果其他人足够会说话，她就能全程安静地混饭吃，根本不用出力气营业。楚夏星和周雪璐是在饭局上神奇结识，她觉得对方的交际技能点满，应该是能带飞队伍的存在。
　　陈燕萍徘徊不定道：“她还是刚演戏的小演员，会不会没见过这种场面……”
　　陈燕萍担忧周雪璐在饭局上闯祸，即使今日要见的领导官职再小，那好歹也是领导，不能乱惹麻烦。
　　楚夏星断然道：“不会，她哪里是没见过场面，她这算得上重操旧业。”
　　陈燕萍：“？”
　　陈燕萍将信将疑，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将周雪璐叫出来凑数。周雪璐确实没有推脱，听闻消息后将自己打扮得落落大方，在饭局上更是将领导们捧得喜笑颜开，很快就让气氛融洽起来。
　　不管男领导，还是女领导，周雪璐都能打点得周全，她在饭桌上有一种游刃有余的娴熟机敏，让极会做人的陈燕萍都啧啧称奇。
　　楚夏星全程就是安静的吃饭机器，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她就显得悠闲很多。
　　领导们同样对周雪璐赞不绝口：“燕萍啊，你这个女主选得好，这部戏肯定会火的……”
　　男主演邹琰听到此话，他知道周雪璐的真实身份，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不知该如何解释。周雪璐其实是女二号，但由于她的颜值出众，领导们似乎产生误会。
　　陈燕萍同样面露为难，不好说出张安珞没来的实情。周雪璐脑袋挺快，她笑意盈盈道：“其实我不是女主，我们剧组的女主角比我还厉害，但她前不久拍戏太拼受伤，今天就不好过来……”
　　领导恍然大悟：“哦哦哦，你们拍戏好辛苦啊，还能受伤吗？”
　　周雪璐：“是，毕竟也有武打戏呢。”
　　周雪璐三言两语地翻过此事，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诋毁张安珞，顿时让陈燕萍长松一口气。陈燕萍感觉周雪璐还算有团队意识，又偷偷地询问楚夏星，不安道：“张安珞拍打戏受伤啦？”
　　主演张安珞要是拍戏受伤，陈燕萍作为制片人，还得过去慰问一番。
　　楚夏星淡然道：“她拍打戏没受伤，可能是心理创伤。”张安珞最近被新人的演技吊打，估计现在心理阴影很重。
　　陈燕萍原来对周雪璐毫无印象，但她现在相当满意此新人，认为楚夏星没做错选择。
　　周雪璐在制片人面前刷脸成功，又在片场里用演技痛击张安珞，她简直称得上顺风顺水，度过一段愉快的剧组生活。两女的明争暗斗在剧组里逐渐冒头，男主演邹琰聪明地绕道而行，他显然不愿牵扯其中，众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楚夏星在剧组里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她最爱做的事就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然后忽悠她们越发努力地演戏，榨干两人全部的潜力。
　　周雪璐的演技在不断飞跃，但张安珞却开始停步不前，在竞争中透露出颓势，看上去快要彻底落败。
　　楚夏星将她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她在视频平台探班的前一天晚上，将周雪璐叫到剪辑室谈话。
　　剪辑室的大门被轻轻敲响，周雪璐得到回应后探进头来，试探道：“导演，你找我？”
　　屋里没有其他人，楚夏星独自坐在电脑前，她镇定地点点头：“对，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导演你要喝粥吗？我们刚刚点完夜宵。”周雪璐一边习惯性地关怀备至，一边听话地走到电脑面前，她望着屏幕诧异道，“这是剪出来的片子吗？”
　　电脑上是剪辑软件的画面，楚夏星开口解释道：“这是粗剪出来的，明天要给平台看。”
　　周雪璐：“哦，那我好期待啊……”
　　周雪璐还没有见过剪辑后的成品，她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脑屏幕，发现那是一段自己和张安珞的对手戏。画面里，两人在山崖上语气激烈地对峙，然而张安珞的气势略显怯弱，在周雪璐面前黯然失色。
　　周雪璐记得当时的拍摄场景，张安珞磕磕绊绊地说不顺台词，又被自己激得气急败坏，状态相当差。她俩的关系有些恶劣，只是面上还没撕破，其实明白人都能看出来。
　　周雪璐非常满意自己的表现，愉快道：“看完啦，原来成片是这样。”
　　楚夏星又点击下一段，她神情平静道：“这并不是成片，我还有一版剪辑。”
　　“这不是跟刚刚一样……”周雪璐看着屏幕上重复的画面，楚夏星似乎又播放一遍这场戏，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两者的差别，声音也逐渐变弱下来。
　　第二版的剪辑里，张安珞的表现完全不逊色于周雪璐，甚至偶尔还有压制住她的架势，尽显大女主的本色。两人的表演平分秋色，让人看得酣畅淋漓，戏剧张力十足！
　　第二版剪辑明显更好，但周雪璐内心万分诧异，张安珞在现场根本没演得那么好！
　　楚夏星察觉到周雪璐的愣神，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打算明天给平台看第二版。”
　　周雪璐颤声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在现场狠狠地击败张安珞，但在成片里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楚夏星：“剪的。”
　　周雪璐难以置信道：“但这也未免太自然了吧？她表演时完全不是这样！”
　　楚夏星轻描淡写地开口：“这就是我能做导演的原因啊。”
　　周雪璐听到楚导漫不经心的语气，她忽然福至心灵道：“你怕我明天失望，所以提前打招呼？”
　　周雪璐最近面对张安珞胜券在握，但她没想到导演加成会如此之大，成片画面被完全逆转！
　　楚夏星点头：“对，我知道你们有些摩擦，良性竞争绝对没问题，我没有偏帮任何一方的意思，但最后要以成片效果为重，我怕你明天看完太沮丧……”
　　楚夏星将周雪璐一路以来的努力看在眼底，可想要《大宋仙医》做到最好，女主角也不能显得太弱。她就将张安珞的表演细致地剪辑一遍，最后用自己的技法弥补上演员的不足，却又担忧周雪璐觉得不公平。
　　周雪璐要是看完成片发生误会，她一直坚持的信念受到动摇，也是楚夏星不愿看到的。
　　楚夏星无奈道：“我知道你可能会有怨气，所以才说支会你一声，提前打好预防针……”
　　周雪璐被楚导神乎其技的剪辑惊呆，她愣愣地望着电脑屏幕，随即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不，我没有怨气，我只是太震惊了，那你岂不是连不会演戏的演员都能剪出演技？”
　　周雪璐悲愤道：“如果知道你那么厉害，我还学什么演技，我直接就做花瓶，我早就不想努力了！”
　　周雪璐大感吃亏，她要是知道楚夏星如此牛逼，谁还会想努力学演戏，谁还会想跟张安珞竞争，哀求导演把自己剪好不就行！？
　　楚夏星：“？？？”


第22章 
　　楚夏星着实没料到周雪璐的脑回路, 她原本还担忧对方失落难过，哪想到现在的小孩子都想着做咸鱼？
　　楚夏星立刻将准备好的开解之词全吞回肚子里，冷漠道：“你想得太多了, 这要不是大女主戏, 谁会劳心费神地剪辑？这么做极其耗费时间。”
　　因为《大宋仙医》是大女主戏, 一旦女主角垮台，整部戏就会崩溃, 所以楚夏星才会费劲地处理张安珞的部分。这是韩楚宁创作的剧本，楚夏星又跟陈燕萍有项目协议, 自然要让平台探班时感到内容惊艳。
　　周雪璐好奇道：“你把张安珞的戏份全都重剪啦？”
　　楚夏星：“没有，重点剪辑她跟你的几场戏，要不是明天平台要审，我哪会在这里赶工？”
　　楚夏星肯定要给平台领导展现精彩部分, 男女主的演技差不多打成平手，倒不用过多地处理, 只有女主女配要平衡一番，这也是她提前告知周雪璐的缘故。
　　周雪璐颇感得意：“那就是我演技好给你增加工作量啦, 这么一想也不亏。”
　　楚夏星听到对方乐观的语气, 她意外地看对方一眼：“你真的不介意？”
　　周雪璐轻叹一声, 低声感慨道：“你要是不告诉我, 我可能有一点介意，但你都提前跟我说了，那我还介意什么……她确实比我资历深, 经纪公司也厉害，我就是跟她在剧组里斗一斗，并不会真以为自己比她咖位大。”
　　“大家都会权衡利弊，导演你也有考量, 你能告诉我就好了，我看得很开的。”周雪璐心知自己在圈里毫无背景，别人就是不告诉她直接打压，她也只能没脾气地接受现实。楚导带她进组，还顾虑她的心情，着实算是仁至义尽。
　　楚夏星见其如此通透，她心下放松一分，目光也柔和起来：“你想得明白就好。”
　　周雪璐偷偷打量一眼楚导，小心翼翼地发问：“既然我如此通情达理，那我以后有资格做女主时，能不能也有这种待遇？”
　　楚夏星：“？”搞半天你还在惦记这件事？
　　楚夏星点头：“能。”
　　周雪璐听导演答应下来，她顿时万分惊喜：“真的吗？那我突然又有动力了！”
　　楚夏星淡淡道：“当然，我从来没有阻拦别人做白日梦的兴趣。”
　　周雪璐：“……”
　　周雪璐愤愤地抗议：“这不公平！你都给张安珞剪辑演技了，为什么不能在我做女主时帮忙剪？我都没有让你现在就剪，我是说以后做你女主的时候！”
　　周雪璐知道自己现在咖位不够，但她说不定以后能混出头呢？
　　楚夏星的回答同样掷地有声：“我选的女主就没有不会演戏的！她又不是我选的女主演，这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你以后想都不要想！”
　　楚夏星绝不给周雪璐好逸恶劳的机会，斩钉截铁地拒绝她的咸鱼白日梦！
　　楚夏星私下向周雪璐说破剪辑的事情，也算是跟对方提前通气，让她在探班当天波澜不惊。
　　视频平台探班时，影视部门大领导同样亲临横店，一行人要考察平台的多部自制剧，《大宋仙医》就是其中之一。领导队伍里不只有高层，还有陈燕萍等制片人，每个项目也会被平台内部拿出来比较，他们会在几天内探班多个剧组。
　　张安珞前不久拒绝晚上的饭局，她今日却满面笑容地跟在领导身侧，态度相当柔顺。毕竟领导团队里好多都是搞制作的，说不定运气好就能定下后面的项目。
　　放映室内，大领导望着精心剪辑后的段落赞不绝口，她看着张安珞和周雪璐的对手戏，情不自禁地感慨：“燕萍，我当初就说张安珞能演一部女主戏，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可比她以前水平高太多，还是得演一回主角啊……”
　　陈燕萍露出营业笑容，她连忙和气地应道：“是，您的眼光肯定没错。”
　　大领导：“我感觉你这部戏的团队很好，不然就原班人马再来一部？隔壁的预算比你们多，拍出来的可达不到这种效果！”
　　陈燕萍突然被委以重任，她自然感到相当愉悦，平台内部的制片人也有竞争，要是能定好接下来的项目，对她的前途有利无害。
　　张安珞看到楚夏星呈现出的剪辑片段，她同样感到万分惊讶，尤其是发现周雪璐在画面中被自己压制，连带多日的郁气都一扫而空，一下子就释然起来。她并不知道楚夏星私下的小手脚，真当自己的努力产生质变，同样言笑晏晏。
　　探班领导离开后，《大宋仙医》的主创们都很高兴，张安珞一向爱端着架子，她此时被喜悦感染，难得地感谢道：“楚导，这部戏真的多亏您指点。”
　　张安珞感觉自己的演技升上新台阶，尽管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楚夏星的指导好像确实挺有效。优秀的剪辑是无痕的，永远不会让人发现剪辑点，以至于张安珞震认为自身的水平进步。
　　楚夏星客套道：“没有，都是你自己的努力。”跟我熬夜剪辑的补救。
　　陈燕萍兴奋地提议：“我感觉这剧会大火的！我们真可以原班人马再拍一部！”
　　陈燕萍过去的项目不太顺利，她如今在《大宋仙医》里重拾信心，立刻开始展望未来。大家现在都沉浸在欢悦之中，自然没有人出言拒绝，全都绘声绘色地描绘起蓝图，说制片人、导演及主演都不能换。
　　探班结束后，《大宋仙医》里张安珞的表演确实给平台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大领导回京还明里暗里地表扬好多回，连带让其他制片人也注意起来。
　　圈里的消息从来不是密不透风，很快就有人将其传回橙娱影视，连带远在横店的张安珞团队也受到影响。《大宋仙医》的拍摄逐步接近尾声，张安珞却开始频频请假，搞得剧组里人心浮躁。
　　房间内，楚夏星望着未来的通告单眉头微皱，她索性直接找到统筹，将通告单随手撂在桌子上，质问道：“为什么后天都没女主的戏份？现在是剧组最后关头，缺谁都不能缺她！”
　　统筹喏喏道：“楚导，张老师后天请假，她说跟陈总那边打过招呼……”
　　楚夏星目光微寒，她伸手制止统筹的解释，厉声道：“我不管她向谁打过招呼，我才是剧组的导演，我没批假就不能出去！你们可以告诉她，她后天要是敢请假，她就可以别回来了！”
　　众人眼见楚导如此强势地丢下狠话，他们皆面面相觑、神色慌张，一溜烟地向张安珞和陈燕萍通风报信，不敢现在触她的霉头。
　　张安珞面对认识老板的楚夏星，她心底也有顾虑，才不敢找楚导请假，而是委婉地向陈燕萍提及，没想到还是被导演发现。
　　没过多久，陈燕萍就给楚夏星打来电话，耐心解释道：“现在平台特别喜欢张安珞，有好几个项目都在跟她接触，我们要是后面还想跟她再合作，就不好表现得太强势……”
　　制片人们看完《大宋仙医》里张安珞的亮眼表现，如今都透露出挖角的念头，想要让她担任新戏主演。陈燕萍还想保证下一部戏的原班团队，这才不好将张安珞管理得太死，没想到楚夏星会有如此大的火气。
　　楚夏星冷笑道：“我懂了，这不就是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她还真以为自己会演戏啦？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里，我最讨厌演员中途离组！我能把她捧成会演戏的样子，我也能让她狠狠地摔下来！”
　　张安珞当时还虚情假意地感谢楚夏星，但她现在接触到更资深的团队，心里顿时动摇起来，又将成片效果归于自身努力，觉得跟导演没什么关系。
　　楚夏星哪能不知对方心态飘起来，否则她刚进组时怎么就能努力表演，现在却有胆子频频请假？
　　“陈燕萍，你要是后天敢放她出去，你就等着这部戏赔得血本无归吧！我就算违约给平台补钱，我也要让你做不成制片人！”楚夏星当初是顾忌大局，所以特意扶张安珞一把，但她们要是心里都没点儿数，那就别怪她放原版画面了。
　　楚夏星只给周雪璐看过原版效果，这才致使她们都没自知之明！
　　陈燕萍发现楚夏星动怒，她又害怕《大宋仙医》真被毁掉，忙不迭劝道：“别别别，楚导别这样，我不放她出去了，不至于不至于……”
　　楚夏星直接发火喝退制片人，又派制片组的人坐在酒店大厅内，只要张安珞敢随意离组，就会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张安珞频繁请假其实是在接触项目，尽管她在《大宋仙医》中的表现不错，但后面还有更好的团队，自然不想为拍摄错失机会。楚夏星雷厉风行地将她摁在组里，实在是她没有料到的，她真没见过如此强势的导演，居然还让人蹲自己！
　　张安珞找不到机会跑出剧组，当然失去不少接洽机会。她在剧组里的最后一段时间跟楚夏星闹得不太愉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被扣着拍完所有戏。
　　剧组杀青当天，张安珞连夜离开《大宋仙医》，甚至连杀青宴都没有吃。楚夏星也没有跟她废话，直接就将张安珞的微信删除，没打算再跟对方扯上联系。
　　陈燕萍就没见过有人如此果决，她在双方对峙中选择楚夏星，却忍不住嘀咕道：“你是不是做得太绝啦？她做的事确实不太厚道，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楚夏星没好气道：“电视剧都已经拍完了，我不删她还留着过年？她觉得自己能飞上云端，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摔下来！”
　　楚夏星可以容忍张安珞有些小心思，但她决不容忍演员在剧组里态度差，她要是能任由演员随意离组，那以后就可以不做导演了！
　　陈燕萍轻叹一声，故意开玩笑道：“那我要是下部戏还找她，你是不是会气得半死？”
　　楚夏星慢条斯理道：“我劝你最好不要，除非真不想干了。”
　　陈燕萍听她言之凿凿，不由面露疑惑：“？”这又是什么话？
　　陈燕萍眼见楚夏星神色严肃，连忙安抚道：“楚导，放心吧，咱俩好歹是一头的，我肯定选你不选她……”
　　陈燕萍觉得以后的团队没法再让楚夏星和张安珞同时出现，她本来就对张安珞的印象一般，非要抉择必然还是站楚夏星。
　　《大宋仙医》杀青后，张安珞马不停蹄地接触视频平台的超级大剧，同时火速地进组拍摄。这可是人人钦羡的好资源，代表张安珞有飞升之势，她只要等到大剧播出，就有可能晋升二三线。
　　陈燕萍得知消息后相当感慨，她唯恐楚夏星知道后难受，并没有立马告知导演此事，生怕打扰机房内的楚导。因为平台内的制片人们会互相交流，所以大家平时还会聊聊合作过的演员，私下的联络并不少。
　　陈燕萍都要忘记张安珞，却在不久后突然接到同事的电话，还被劈头盖脸地指责一通。这位制片人正好负责超级大剧，还到横店里探班过《大宋仙医》，在平台里算是挺有地位。
　　制片人怒气冲冲道：“燕萍，我以前待你不薄啊，什么团队都愿意介绍给你，你怎么能挖坑害我呢！？你摸着良心说话，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嘛，咱俩好歹共事过那么长时间，你居然一点底儿都不给我透，眼看着我掉坑啊！”
　　陈燕萍面对迎头怒斥，她此时双眼发懵，为难道：“李哥，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李哥愤愤道：“张安珞根本就没那么好的演技！你的《大宋仙医》究竟是怎么拍的？我这部戏的拍摄完全没法推进，你不就是史诗级的诈骗犯嘛，故意逼我现在换人浪费预算！？”
　　陈燕萍：“……”


第23章 
　　视频平台的项目定位不同, 每部戏针对的目标观众不一样，选择的演员也会有差异。《大宋仙医》属于中成本的女性向网剧，演员们只要盘靓条顺, 有着基础的演技, 大体上就没问题。这类项目都喜欢扶持年轻演员, 或者磨合新团队，最后的成品有扑有爆, 也是相当常见的事情。
　　《大宋仙医》的配置是“成熟编剧+年轻导演+上升期演员”，这属于中规中矩的组合, 加上预算还算合理，其实回报率压力没那么大。
　　然而，李哥负责的超级大剧是重点项目，由于某位女演员开机前突然退组, 他才会火急火燎地重新找人，选择最近风评不错的张安珞。张安珞依靠经纪公司橙娱影视, 颇受平台大领导的赏识，加上《大宋仙医》中演技飞升, 才会有机会进组。
　　谁想到这下却惹出麻烦来, 张安珞演一演古偶剧还看得过去, 但放在演技咖中就被吊打。李哥猜到张安珞可能比不过老演员, 但他想着她怎么都该有及格分，好歹在《大宋仙医》里有过高光时刻，却不料她依旧是偶像剧的感觉！
　　张安珞在《大宋仙医》里被周雪璐对线到自闭, 她在超级大剧里身边恨不得人人都是加强版周雪璐，更是在衬托下显得乱七八糟，简直格格不入。
　　如果楚夏星跟张安珞关系不错，她会建议对方在《大宋仙医》后沉淀一两部戏, 稳一稳自身水平再往上迈台阶，但两人在拍摄尾声时闹得很僵，楚夏星便对她的发展毫无兴趣，根本就懒得关注。
　　李哥原本就对前一位女演员退组的事感到心烦，现在又一脚滑入张安珞的大坑中，自然也有种流年不利的感觉。其他角色都能顺风顺水，偏偏这个角色重重磨难。
　　陈燕萍挂断跟李哥的电话，她立马打车前往机房，在房间里找到盯剪辑的楚夏星。剪辑室内，楚夏星正坐在剪辑师旁边，跟他商议着成片的剪辑及调整，她依旧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楚夏星见陈燕萍神色慌张，她双手摩挲着保温杯，还慢悠悠地调侃：“陈总，你是跑着过来的吗？怎么急成这副样子？”
　　陈燕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导演，我们出去聊聊吧，让他们先剪着。”
　　楚夏星闻言倒无意见，她镇定地跟着陈燕萍离开，前往隔壁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陈燕萍避开其他工作人员，她眉头微凝，严肃地问道：“你老实跟我说，张安珞的戏怎么样？”
　　楚夏星：“你不是看过初剪画面嘛。”
　　陈燕萍：“我是想知道她在片场演得好不好！”
　　楚夏星眉尖一扬，她眨了眨眼：“你管她在片场演得好不好，她在成片里够好不就行了。”
　　陈燕萍惊道：“她果然不太会演戏，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楚夏星理直气壮：“我就算告诉你，你也没法换人，我告诉你有用吗？你也没问过我啊。”
　　陈燕萍一时无言以对：“……”张安珞是被平台钦定，她还确实没法换人。
　　陈燕萍无奈道：“那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是你把她剪得那么好啊……”
　　楚夏星面色沉静：“这听上去像邀功一样，我是谦虚的人，说不出这种话。”
　　即使楚夏星确实用剪辑救起女主角的演技，她也不会对外到处散播消息，像是没听过表扬的小孩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大家最后看的都是结果，成片优秀不就完了，还非要将工作的辛苦说得人尽皆知？
　　陈燕萍：“？？？”
　　陈燕萍闻言竟被楚夏星逗乐，她神情微妙地感慨：“楚导，你可真是老江湖啊，我发觉你这个人特别坏，把我们惯坏还不自知，这样以后拍戏就离不了你，全都被你吃得死死的……”
　　陈燕萍都庆幸自己选择楚夏星，她要是中途倒戈张安珞，还不被整治得明明白白。陈燕萍要是站楚夏星，两人就相安无事，但她要是过河拆桥，现在掉坑的就是自己，而不是倒霉的李哥。
　　楚夏星轻笑一声：“你不就喜欢我的坏？跟我合作拍戏不好嘛，我没让你在这部戏里吃过什么亏吧，什么麻烦都给你解决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陈燕萍点头应道：“满意，我特别满意，咱们的戏倒是挺好，就是我现在被同事称为诈骗犯……”
　　楚夏星：“嗨，这证明你已经是成熟制片人，恭喜你终于踏入骗子行列啦！”
　　楚夏星：做影视不行骗，枉为影视人！
　　陈燕萍：“……”
　　陈燕萍急得跳脚：“但我同事以前对我特别好，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他啊……”
　　如果不是陈燕萍和李哥关系不错，李哥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由于楚夏星现在没有名气，他自然想不到是导演的功力。
　　楚夏星淡定道：“这算什么大事，他现在烦恼什么，你就去帮他解决，友谊的小船不就回来了。”
　　楚夏星当初就是如此攻破陈燕萍，她先帮对方解决困扰的问题，紧接着就拿下《大宋仙医》，只要永远有办事的能力，那联盟就会牢不可破。
　　李哥无非是烦恼开机后演员不行，再临时找人会极为麻烦，楚夏星直接推荐几名成熟演员，让他们现在把张安珞换掉就行。
　　楚夏星：“别看这些人近两年作品少，但演技真不一定比张安珞差，只是没有那么大名气而已。他们拿到剧本就能演，现在进组救场没问题。”
　　演员们只要有作品，就能接连不断地接到新戏，但中间要是有段时间没戏演，就会逐渐在大众眼里淡去，很难再重新爬起来。张安珞等人的曝光度很高，可业务水平说不定还没这些演员强，全靠经纪公司的发力。
　　陈燕萍收到名单，她飞速地浏览一遍，若有所思道：“你的演员推荐名单好特别，真跟我以前见的不一样。”
　　楚夏星推的都不是流量小花，但她们也演过不少好戏，而且在话剧剧场很活跃。
　　楚夏星不由嘀咕：“你们的演员名单才特别，我以前真是完全没见过！”
　　平台的演员名单都是结合网络数据及粉丝黏度，从各个方面分析其商业价值，通篇都是大数据，就是不爱提演技。
　　楚夏星没玩小号前，她基本就不研究演员的人气，也不会比较微博粉丝量，自然看到数据报告就脑袋疼。
　　陈燕萍是平台的人，什么事都要看大数据，楚夏星是老影视人，如今还在适应新时代。
　　陈燕萍将演员名单发给李哥，李哥只能在拍摄期间光速选人，倒还真从中挑出一位合适演员，不但片酬低而且业务强，进组就能直接上。毕竟是常年混迹剧院的演员，她的名气不大，基本功却扎实。李哥倒是知道更有人气的女演员，但都没有这位演员的适应能力强。
　　李哥发现合适的新人选，他也就委婉地将张安珞劝退解约，总不能整部大戏被一人拖垮。这角色可以不出彩，但不能差得离谱，张安珞离演技派实在还有一段路，她估计还是更适合演偶像剧，或者部分好剧的小配角。
　　张安珞被李哥退戏，也让楚夏星在平台内部一战成名，所有制片人都知道《大宋仙医》的导演极其牛逼，居然在初剪中玩一手无中生有，硬生生给张安珞剪出演技来！
　　李哥就是一时不察掉进坑，幸好又顺利地爬起来。因为李哥在此摔过跤，所以众人都不敢启用张安珞，致使她被退戏后接不到平台项目，只能再次回到橙娱影视演公司的戏。
　　橙娱老板王湘对此很生气，她后续会不会再推张安珞，就要看造化了。
　　平台制片人们确实清楚知名导演有此等剪辑实力，但那种咖位的导演邀约起来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好多年都不爱拍一部戏。名导许贤成倒是能做到此事，可他现在都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出来拍戏啊？
　　“燕萍，还是你厉害啊，怪不得你当初不抢张安珞，这是早知道内幕啊……”
　　“你都是从哪里挖来的导演？我每年都关注青年导演项目，我怎么就找不到这种年轻导演！”
　　“你们的片子什么时候终审？我想到机房看看，我也去学习学习。”
　　陈燕萍：“……”
　　陈燕萍：你们是想到机房学习吗？你们那是想加导演微信！
　　不过楚夏星面对来机房的热络制片人们却不卑不亢，她也没有透出要跟其他人合作的意思，只是打太极般地将话题应付过去。
　　陈燕萍当初能选择站楚夏星，已经算是相当重情重义。大多数制片人都围着咖位高的演员转，真不一定把幕后工作人员放在心上，尤其是楚夏星现在名气不大。
　　楚夏星单凭这一点，就要承一份情，世人总是只记得台前的光鲜，只有金字塔顶端的幕后人员才会拥有名字。这就像观众们能叫出无数演员的名字，但他们留有印象的导演及剪辑师却极其有限。他们都是安静的黑衣人，被藏匿在最闪耀的光芒之下。
　　楚夏星在机房里剪辑着《大宋仙医》，《遥远心上的你》同样悄无声息地上线。因为是小成本制作的网剧，加上剧本先天基因不好（尽管韩楚宁写飞页补救），所以楚夏星卖片收回成本后，她也没有再关注过后续，这种班底能够保本就算万幸。
　　《遥远心上的你》上线当天，曹彦刚还兴奋异常地给楚夏星发消息，这是他成功播出的第一部 戏。虽然网上水花不太大，但傻小子还是挺开心。 
　　楚夏星询问一番曹彦刚的近况，又跟他聊聊最近的演技学习，她只知道《遥远心上的你》在同成本网剧中点击还行，但网上的反响也不算太大，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遥远心上的你》前半段的播出无声无息，毕竟没钱做宣发就是弱势，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部剧，根本不会特意去看。
　　然而，韩楚宁却在某天上午打来电话，她迫不及待地向楚夏星汇报：“大姨大姨，我现在朋友圈被《遥你》刷爆，好多人跑来问我，你还演不演戏？”
　　楚夏星作为新人演员，她在一部名不见经传的小网剧中留下不错的表演，自然相当引人注意。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部戏还是楚夏星自导自演，却被向来毒舌的“影视犀利君”点名表扬！
　　韩楚宁的朋友圈都被“影视犀利君”的出圈文章刷遍，文章标题同样噱头十足，名叫《烂片导演别再向资方哭穷，建议跪着拉片学习这部戏》。这标题听上去就充满挑衅，让人忍不住点进去看看，属于“影视犀利君”一贯的毒舌风格。
　　“影视犀利君”先是列举近期的大成本烂片一通狂踩，又是义愤填膺地指责当前影视团队的不思进取，不知道将钱花到哪里去。它还用《遥远心上的你》来举例，明明是毫无名气的小破团队，镜头设计却非常讲究，比天天上热搜的大剧好得多！
　　“我建议影视院校的学生拍毕业作品就参考此戏，完全是小成本制作的典范，没钱也能玩出镜头花样来，用有限的资金同样做出特色。学生们是行业未来的希望，我现在叫不醒某些烂剧导演，只能救救孩子们……”
　　“影视犀利君”的文章一向毒辣得罪人，它骂过的制作团队太多，以至于有人质疑它收钱给《遥远心上的你》做营销，否则怎么会疯狂地捧一踩一，推荐一部极不靠谱的小网剧？
　　这公众号的运营者倒也暴脾气，他直接就在评论区跟人开呛，还当场立下毒誓！
　　影视犀利君：我现在就发下毒誓，我要是收钱做营销，我明年就只配看烂戏，次次去电影院都能踩到屎，中途还不能离场的那种！
　　小红：哥，不是我故意跟你杠，但你今年不也一直踩屎吗？[吃瓜]
　　拍来拍去的球：影视犀利君（x）神农踩屎氏（√）


第24章 
　　“影视犀利君”的过往文章流量很大, 尤其是作者近一年极少夸奖影视作品，《遥远心上的你》现在却被用来做优秀范例，自然会引发不少人注意。公众号的粉丝们看到推荐立马跑去看, 公众号的黑子们出于好奇也会去看, 引流量还挺大。
　　视频平台好像也发现剧集点击量激增, 抓紧时机给《遥远心上的你》上推荐位，还加更好几集冲数据。
　　思思：我就是好奇能被犀利君夸奖的网剧什么样, 这镜头调度是真优秀啊，而且好几处致敬经典电影的梗, 深扒起来还挺有意思，导演的点子好多！
　　8438：犀利君让我们在此相遇+1
　　无限可能：踩屎君让我们在此相遇+10086
　　素材：这配置班底好牛掰，十八线无名演员+三流故事剧本+一流场面调度，难怪推荐影视院校学生拍毕设前观看[流汗]我看出导演为救起这部戏的努力了！
　　旬山初见：就这？就这？就这？我以为犀利君推荐能有多牛, 上回把《云霄路》骂得狗血淋头，现在不还是恰烂钱？这剧服化道那么劣质还吹, 他没收钱的戏贬得一无是处，收钱的戏就是不一样啊。
　　纸巾：请楼上某家粉丝滚滚哦, 你家哥哥的戏只有服化道能看, 人家的经费预算是《云霄路》的零头, 演技及镜头却吊打你哥的大剧, 还有脸出来蹦跶呢[可爱]
　　小草莓：有一说一，姐妹你能别出来招黑嘛，我跟你同粉一人, 也没那么玻璃心。这网剧确实拍得不错，不要在其他剧下面瞎带节奏，怪败好感的，劝删！
　　竹竹：有的戏穷却有风骨, 有的戏富却极烂俗，欢迎对号入座哦[微笑]这部戏的预算都不一定比某面瘫演员的片酬多，你们还好意思跟人家比呢？自己喜欢踩屎别拉着我们踩哦[可爱]
　　因为“影视犀利君”以前得罪不少演员及剧组，所以《遥远心上的你》评论区也瞬间陷入乱战，粉丝和黑子们掐成一团，看上去极为热闹。网剧的讨论热度上来，流量自然也水涨船高，不断有新观众涌入，贡献出点击量。
　　善善来吃：有些人看到犀利君表扬《遥你》，嫉妒得眼睛都快滴血呢，要我说别给你家爱豆招黑啦，还是祈祷你爱豆以后能遇到好导演吧！
　　旬旬旬呀：我替我家部分激进粉丝道歉，实在无意冒犯《遥你》的主创们，这部戏确实是小成本制作典范，我也觉得很好看[抱拳]
　　我是犀利君黑粉：踩屎君个人言行请勿上升《遥你》哦，演员粉要骂直接去他的公众号骂，这里就多多欣赏我们的小网剧，用心感受镜头的魅力吧[doge]
　　《遥远心上的你》由于“影视犀利君”本身的黑红属性，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冲上热搜后排，不得不说掐架的黑粉们贡献不低的热度。这部剧并不能称得上十全十美，低成本致使服化道不够精致，男主演及剧本都青涩有瑕疵，但这些元素反而证明剧组的不易。
　　“影视犀利君”同样在公众号发表客观看法，他认为《遥远心上的你》并不是毫无问题，但在低成本制作中已经属于金字塔顶端，甚至能吊打部分中成本的网剧。该剧的导演已经极力用技法来弥补缺陷，算是相当有诚意的作品，剩下的属于先天不足。剧组是团队工作，单靠一人带飞，还是有些难度。
　　家里，韩楚宁将网上的评论读给楚夏星听，她念部分差评时眼神飘移，生怕惹大姨不快，没想到对方倒挺冷静。
　　楚夏星听闻网上褒贬不一，她点头应道：“这话还是挺中肯的，证明观众都有眼睛。”
　　《遥远心上的你》建组时有先天不足，楚夏星很早以前就清楚，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及预算中做到最好，这就是她作为导演能做的所有事。
　　韩楚宁：“大姨，你听到差评不会心塞吗？”
　　楚夏星：“唉，艺术创作哪有定论，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我当年拍《血色天空》拿下那么多大奖，不也被有些影评人追着骂……”
　　不管是多么优秀的作品，都会有不和谐声音出现。即使是现在封神的导演们，过去也被无数人议论、批判过。楚夏星曾经会为此感到难过，但她后来发现这些声音也只是会火辣地擦过耳朵，实际上并不会影响什么。
　　《血色天空》当初也有过小小的非议，但它随着时间流逝而成为经典，如今大多都只剩赞颂。每部作品都会有两面的声音，最后却是依靠时间来筛选的。
　　楚夏星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人的肯定，她知道自身的能力在哪，只求自己的问心无愧。只要是她拍的戏，她就绝不会敷衍，拼尽全力做到最好，至于剩下的东西，就让后人评判吧。
　　虽然楚夏星认为《遥远心上的你》没有那么好，但夏宏最近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他看到小网剧赚得盆满钵溢，头一回体验到投资成功的快感。尽管夏宏是帮宋闻夜看摊子的，但他好歹是也算制片人之一，可以拿到收益分成。
　　夏宏还特意给楚夏星打电话，他如今连称呼都发生变化，谄媚道：“楚导楚导，最近有记者想采访您，您什么时候有空啊？”
　　楚夏星：“我有什么可采访的？这部戏也就那么回事儿，还没到需要采访的地步。”
　　楚夏星觉得“影视犀利君”的分析挺全面，基本上优缺点都涵盖，她露面说一些车轱辘话，实在没什么意义。
　　夏宏义正言辞道：“怎么会！现在外面都说是小成本佳作，迫切想听您分享制作经验！”
　　楚夏星思及接受采访的麻烦，她干脆利落地说道：“真没什么分享的，有手就行。”
　　夏宏：“？”
　　夏宏以前听到这话会觉得楚夏星好拽，但他现在觉得拽人自有能拽处，就像宋闻夜有时候也会低调地拽，可能有实力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夏宏原本还想借采访的名义见面，他此时只能忙不迭吐露心声：“楚导，其实是这样的，我不是有家公司叫梵可影业嘛，一直在寻找优秀的影视人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挂靠在这里，咱们也不用签约，你想拍戏就去拍，我们还可以帮忙处理些杂事，只要挂个名就可以……”
　　“我听说你上部戏跟周雪璐在一起，她现在就挂靠在这里，我俩还算熟悉！”夏宏得知楚夏星去拍平台自制剧，他就知道再请对方拍戏的概率有点小，但他的脑袋瓜还算灵活，就想让楚夏星帮忙撑场面，给自己的公司挂个名。
　　楚夏星成名时也遇到过这种事，有些影视公司恳求她达成合作关系，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公司里挂名，甚至愿意给出股份及分红。虽然楚夏星不一定会为该公司拍戏，但影视公司有名导演撑场面，出去谈项目都面上有光。
　　好多影视人都会逐渐组建自己的庞大商业网，名下挂着好多家公司，不但自己制作还投资。楚夏星上辈子不太喜欢搞这些，她就是专心拍戏的类型，对数字也不算特敏感，就不太想跟商人打交道，但也知道这种事情。
　　楚夏星的家人好像也没这种基因，韩楚宁同样是老实写剧本的类型，楚秋意及妹夫的投资版图则不跟文娱业沾边。这也是楚夏星一直以来的坚持，她不喜欢家里人的钱沾到这行，她见过行业内太多的离谱事，更是深知浮华背后的风险。
　　楚夏星以前不爱搞这些，还有容易受骗的顾虑，但她感觉夏宏的公司挺合适，主要对方是富家小纨绔，没有过多的脑容量使坏，也不求她产生收益回报。如果仅仅是挂名的话，其实对双方都算方便。
　　楚夏星思考片刻，提议道：“那我们见面聊吧，你到时候说说情况，我再看合不合适。”
　　夏宏欢喜道：“好好好，只要你愿意挂名的话，公司里的人随你用！我其实就想把公司盘活，不然又要被我爸臭骂一顿！”
　　夏宏还是比较畏惧父亲的，尤其是总有别人家的孩子宋闻夜做比较，他的无所事事就让父亲感到碍眼。夏宏每年还是要做点正经事，稍微拿出一丢丢成绩，否则会被掐断生活费。
　　楚夏星跟夏宏约好见面的时间及地点，没过多久却突然接到另一人的电话。她望着来电显示上的宋闻夜一愣，实在不知此位大忙人有什么事，又想起那张令人头疼的副卡。
　　因为楚夏星根本没动过副卡，所以宋闻夜还心生怀疑，发消息询问她怎么不用，字里行间都是担忧她走上歧途的感觉，又开始觉得她没钱。
　　楚夏星当时在横店拍《大宋仙医》，她收到消息也被闹得没脾气，直白道：“宋总，我在剧组里拍戏，我哪有时间花钱啊……”
　　宋闻夜奇怪道：“但你明明说自己喜欢奢靡的生活？你在剧组就不花钱了吗？”
　　楚夏星：“……”真就我说什么你都信呗！
　　楚夏星对他老父亲般的态度感到无语，她当天就在横店第一回 使用副卡，以此应付他过多的忧虑！
　　楚夏星用副卡结完账，她立马回复道：“别催了别催了，我已经花过钱了，还是奢靡的生活，你最近都可以别再问了……”
　　宋闻夜瞧一眼付款记录，他沉默片刻，质疑道：“你就花二十元，这也能叫奢靡？”
　　楚夏星：“二十元的矿泉水还不够奢靡，你是想到雪山上喝冰川水啊！”
　　楚夏星：我就在一个小破横店，还能花出什么大钱！
　　宋闻夜：“……”
　　宋闻夜哪能不知楚夏星故意损自己，但他想想在剧组也闹不出大事，后续便安静地没再追问。他只是觉得楚夏星的言行不符，不是说好只接受奢靡的生活方式，三个月居然就花二十元？
　　宋闻夜对数字很敏感，他怎么算也觉得不对劲，老感觉楚夏星不花钱有问题。楚夏星也知道自己的吃穿用度及收入有差距，她就是由于宋闻夜太敏锐才觉得麻烦，又暂时找不到好借口。
　　《大宋仙医》杀青后，两人还是第一回 通电话，宋闻夜的声音跟过去别无两样，他语气平和，悠悠地开口：“楚导果然就是不愿跟我吃饭，还是对我心里有看法。”
　　楚夏星听他出言调侃，无可奈何道：“宋总的消息好灵通……”
　　宋闻夜笑道：“毕竟我刚刚才被别人炫耀，说他打电话成功约到楚导用餐，而我打电话却会被楚导嫌烦，难免就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楚夏星：“？”你要是不逼我花钱，我怎么会嫌弃你烦？
　　楚夏星听他恶人先告状，不由好笑道：“这就演起来了是吧，小朋友我看你演技不错，你干脆跟我进组拍戏吧……”
　　宋闻夜一本正经道：“本来就是跟楚导学来的，我探班时也被这么演过，只是有样学样地卖卖惨。”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楚夏星当初就是这么哭穷卖惨，现在属于活学活用！


第25章 
　　宋闻夜都已经打来电话, 楚夏星便知道他肯定也会出席，不会只有夏宏一人。她对两人的关系感到新奇，周雪璐说宋闻夜不喜欢混日子的小纨绔, 但他却莫名其妙跟夏宏的交情挺好。
　　餐馆内, 楚夏星经过朦胧的山水布景, 便看到坐在桌边的宋闻夜和夏宏。她下意识地看一眼时间，意外道：“你们来得好早。”
　　楚夏星是卡点抵达餐馆, 没想到他们提前过来，看上去已有一段时间。
　　夏宏抱怨道：“宋总一向讲究时间观念, 我只能被他扯着提前出门。”
　　宋闻夜心平气和：“你跟我碰头迟到就算了，总不能约楚导还来迟。”
　　楚夏星挑眉道：“宋总今日过来蹭饭？”
　　宋闻夜眼眸微闪，他眼底流露一丝柔光，轻声道：“没有, 我只是好奇楚导二十元的奢侈生活，特意过来结账而已。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直接聊正事就好。”
　　夏宏满脸茫然：“什么二十元？”
　　楚夏星落座后，宋闻夜礼貌地将菜单递给她, 他还贴心地暗示：“楚导, 这里有五十元的矿泉水, 更符合你的生活品质。”
　　夏宏更感懵逼：“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楚夏星斜了一眼宋闻夜, 她笑着反击道：“宋总，你要是在横店做群演，这么抢戏会被扣工资的。既然让我们当你不存在, 那你也要展现出不存在的演技，好好做背景板。”
　　宋闻夜闻言，他欲言又止地望一眼楚夏星，却见对方神情自若、双眸发亮, 她颇有一点小小的嚣张。他沉吟几秒，最后就没多说什么，还真老实地做起背景板。
　　夏宏望着宋闻夜反常的举动，幸灾乐祸道：“宋总，你这样不行啊，这就认怂啦。”
　　夏宏头一回见宋闻夜被人嫌弃话多抢戏，更离奇的是他居然没回击的意思。
　　宋闻夜：“你话好多。”
　　精致的菜肴被逐一端上桌，每盘的分量并不多，但做得色香味俱全。宋闻夜乖乖地做起群演背景板，楚夏星和夏宏也有机会讨论《遥远心上的你》及公司的事情。
　　夏宏兴致勃勃道：“现在好多人来问你拍不拍戏，我都只能一一回绝他们，其实楚导也可以接着做演员，两边都不放下嘛。”
　　楚夏星摇头：“算了吧，我对做演员没兴趣，而且目前也接不到好戏。”
　　即使《遥远心上的你》的成绩远超预期，但距离爆剧还有一段距离，只能说是以小博大的优秀范例，还没有达到全民皆知的地步。这部剧在同成本制作里算是拔尖，可放在整个市场环境里还不够看，制作成本实在打不过很多剧。
　　曹彦刚演完网剧《遥远心上的你》，他应该能从十八线演员晋升十线演员，但在大众眼中的认知度仍旧不高。楚夏星的情况跟他差不多，她做演员能接到《大宋仙医》配角就算运气好，可做导演起码能跟制片人、主演平等交流。
　　她做演员要看人气及国民度，做导演起码不会被研究微博粉丝量，只要自身的能力过硬就行，顾虑没有那么多。
　　夏宏面露遗憾：“好可惜，他们都说你比曹彦刚演得好。”
　　楚夏星笑道：“如果我选择做演员，估计更令人可惜。”毕竟她做演员只是为行业贡献一位演员，她做导演还能挖掘出无数的演员。
　　夏宏聊完《遥你》播出后续，他又开始疯狂安利自己的公司梵可影业，这家公司已经创立两三年，优点是背后的资金雄厚，缺点是有钱外啥也不行，不愧是富家公子哥的玩票产物。
　　楚夏星听完后感到合适，但她心底又有一丝犹豫，总觉得夏宏不太靠谱。虽然她对老板的要求不高，可好歹要帮自己处理些杂事，也不能过于吊儿郎当。
　　宋闻夜刚刚全程不说话，他此时旁听片刻，冷静地询问：“那你有考虑过公司能为楚导提供哪些业务支持吗？”
　　夏宏一愣：“啊，什么业务支持……”
　　宋闻夜振振有词：“你的影视公司连续几年都没有盈利，后面也有可能面临资金短缺的窘境吧？”
　　夏宏瞪大眼道：“我怎么可能资金短缺，我卖辆车都能撑下来……”
　　宋闻夜语调悠扬：“那难说呢，如果夏叔叔以后安排你结婚生子，没打算继续让你运营影视公司呢？”
　　夏宏惊恐道：“……等等，你该不会从我爸那里听到什么奇怪的风声？”
　　楚夏星饶有兴致道：“那也不错啊，夏总可以嫁一个豪门白富美，说不定梵可影业以后资金还能更雄厚。”
　　夏宏：“？？？”这是没事业就被派去联姻的意思？
　　夏宏：“你们不要合起伙来吓唬我！”
　　宋闻夜慢条斯理道：“既然你想要邀请楚导达成合作，好歹要拿出周全的规划方案，列出能为对方提供的项目及渠道，不能全程都绕开重点……”
　　夏宏瞟他一眼，咬牙切齿道：“宋闻夜，你不是说自己是结账的路人甲，怎么现在反倒像是导演的经纪人？”
　　宋闻夜眨眨眼：“有项目大家一起做嘛，我觉得自己的履历更丰富，这才专门过来毛遂自荐。既然夏总在经验上稍显欠缺，也可以考虑一下让我加入。”
　　宋闻夜倒不是对楚夏星和夏宏合作有意见，他只是觉得夏宏在管理公司上还差点意思。夏宏平时在公司里只是玩闹地混着，但真要跟楚夏星合作项目，还需要继续进步才行。
　　夏宏惊道：“你连影视公司都没有，哪里比我的履历丰富，咱俩不是半斤八两……”
　　宋闻夜义正言辞：“我在元圣集团的项目经验很丰富。”
　　“……”夏宏思及宋闻夜在集团的名头，他一时竟无言以对，确实比不过这位事业咖。
　　夏宏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宋闻夜的加入，并承诺定期给对方汇报公司管理情况，他忍不住嘀咕：“我怎么感觉这像给我爹汇报业务一样？”
　　夏宏：刚刚合作的导演像我爹，刚刚诞生的合伙人也像我爹，这公司究竟是什么构造！
　　楚夏星对宋闻夜的加入毫无意见，梵可影业现在是夏宏的资金、宋闻夜的管理经验及自己的人脉项目，听上去算是挺完备的结构。她望着面前的两人，若有所思道：“你们关系还挺好？认识很长时间么？”
　　夏宏刚刚吃完憋，不满地反驳：“其实也就那样，他刚从言川市回到这边，跟我爸交流比较多，我俩才会逐渐认识……”
　　宋闻夜沉着道：“我以前受过夏叔叔的照顾。”
　　楚夏星不禁诧异：“言川市？你是言川人？你完全没有口音呢。”她还以为宋闻夜出生一线城市，言川市可真是偏僻的小地方，而且当地人都讲方言。
　　宋闻夜沉默片刻，垂眸道：“……我只是以前住在那里，其实也不算本地人，不太会讲那里的语言。”
　　夏宏偷瞟一眼宋闻夜，又小心地出声试探：“导演，你有去过言川吗？这地方知道的人可不多。”
　　楚夏星：“去过。”
　　夏宏：“感觉怎么样？”
　　楚夏星：“很差。”
　　楚夏星由于拍戏走南闯北，她去过无数的地方，甚至遗忘许多地名，但唯独没有忘记言川市。因为她曾经在言川市狠狠地翻车一回，那是她为数不多做得稀碎的项目，至今让她耿耿于怀，连带对当地印象变糟。
　　夏宏打趣道：“言川市好歹也算宋总半个家乡，楚导居然就当着他面这么说？”
　　楚夏星连忙解释：“这可能是我自己的经历导致……”
　　宋闻夜平静道：“其实没关系，我对那里印象也一般，快乐的回忆不算太多。”
　　三人在饭桌上商定完公司细节，宋闻夜便督促夏宏早点拿出未来规划，严格地禁止对方继续划水。夏宏走进停车场，忙不迭应声道：“是是是，宋总放心吧，肯定不会让您参投的公司翻车……”
　　夏宏倚在崭新的跑车旁，他得意洋洋道：“楚导，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感受一下新车的快乐！”
　　楚夏星望着夏宏骚气异常的跑车，她坚定地摇头拒绝：“不要，好丑。”
　　夏宏顿感扎心：“哪里会丑？你看看流畅的艺术感，你再看看亮眼的颜色，它简直就是与众不同、别具一格……”
　　楚夏星：“与众不同的丑。”
　　宋闻夜：“别具一格的丑。”
　　夏宏：“……”
　　夏宏：“我就不该跟你们这些老古董聊车！你们什么都不懂！”
　　夏宏气愤地独自开跑车离开，宋闻夜便接过送楚夏星回去的任务。楚夏星眼看花里胡哨的跑车驶走，她不禁笑着感慨：“夏总还真是像小孩儿一样……”
　　宋闻夜犹如老父亲，语重心长地解释：“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一直以来都是这副样子。”
　　楚夏星不由调侃：“那宋总是小时候吃苦太多，所以才养成爱当爹的习惯？”
　　宋闻夜还真是相当老成，他跟夏宏的风格截然不同。
　　宋闻夜闻言也不恼，他反而笑意清浅：“那倒也不是，只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楚夏星好奇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楚夏星：佛祖能对什么感兴趣？难道是普度众生吗？
　　宋闻夜思考片刻，他最后无奈地摇头，坦白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工作？”
　　楚夏星：“你可真是太无趣了。”
　　宋闻夜：“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楚夏星：“……拍戏？”
　　宋闻夜：“那不也是工作吗？”
　　楚夏星：“……”
　　宋闻夜见她不答，他的眼眸犹如倒映月光的清潭，笑意盈盈道：“那我们的相似点确实很多。”
　　楚夏星就是见不得他要占上风的模样，她当即决定杀回一局，吊儿郎当道：“还是有所不同，我还对你有兴趣，可以请你闭嘴了吗？”
　　楚夏星向来知道正经人的弱点，她就不信宋闻夜还能往下接！
　　果不其然，宋闻夜闻言一愣，他连带神情都有点仓皇，莫名透出一分赧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楚夏星早猜到他是要脸的人，她此时靠歪门邪道取胜，自然志得意满。
　　然而，宋闻夜在最初的慌乱及局促后，他的情绪很快也调整过来，低声道：“那相似点更多了。”


第26章 
　　宋闻夜此话一出, 车内突然陷入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后，楚夏星露出意外的神色, 佯装惊讶道：“你还挺闷骚啊, 对自己感兴趣？”
　　宋闻夜听她闪烁其词, 他竟有种预料之中的感觉，平和道：“你选择这么理解也可以。”
　　夜色中, 车子依旧行驶到机房所在的文创园门口，楚夏星在剪辑期间都住在剧组内, 跟工作人员们交流起来比较方便。
　　两人只在最初闲聊过几句，后续都没有开口讲话。楚夏星打开车门，她神色自若地下车，又转身跟车内的宋闻夜告别, 悠然道：“辛苦宋总送我回来。”
　　正当宋闻夜以为她要离开时，楚夏星忽然微微弯腰, 透过放下的车窗直视宋闻夜。
　　宋闻夜不知她要做什么，他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同样回望她。
　　楚夏星的眼眸在月色下亮如琉璃, 她意有所指道：“宋总, 听我一句劝, 不要对你无法掌控的存在感兴趣，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楚夏星不是愚钝的人，她可以选择听懂别人的话, 也可以选择听不懂。她不懂宋闻夜的兴趣源自何处，但她觉得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宋闻夜眼看她站在车外，她的脸庞在路灯的映照下，还真犹如夜色中的寒星, 透出往日收敛的锋芒。他抿了抿唇，虚心求教道：“危险在哪里？”
　　楚夏星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宋闻夜沉吟片刻，他遵循着她的逻辑，好奇道：“那你对我产生兴趣，是觉得我能被掌控？”
　　楚夏星痛快道：“不，我那就是单纯的好色，长得好看的都感兴趣，不管是男是女。”
　　宋闻夜：“……”
　　楚夏星宛如渣女，面无表情道：“所以别来惹我，你招惹不起的。”
　　宋闻夜沉着道：“楚导演我的次数有点多，我都不知该不该信你。”
　　楚夏星：“该信还是要信，这也是为你好，以后别说那种话。”
　　她也不知道宋闻夜有哪种兴趣，不管他是好奇她身上的谜团，还是想探究别的东西，她都感到些许麻烦。
　　宋闻夜眨了眨眼：“如果以后还说呢？”
　　楚夏星露出挑衅的笑意：“那就别怪我欺负你，这是你自找的，今天让过你了。”
　　宋闻夜目送楚夏星离去，他轻声喃喃道：“……今天是让我的么？”
　　宋闻夜感觉她就像丛林中信步闲庭的猎食者，她心情愉悦时就展现出好脾气，有兴致跟人和平地互相套路，但脾气不好时便毫不客气地暴起，绝对一击致命，强大而矫捷。
　　他越发觉得她身上有着种种离奇与违和，然而她却说探究无法掌控的存在是危险之举。他当然知道不可知就代表风险，但人好像总是会被不可知吸引，拼命地想要拨开迷雾、得知真相，最迷人也最危险。
　　宋闻夜思考片刻，他索性在车里打了个电话，开口道：“你好，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楚夏芯什么时候去的言川市？”
　　既然她对言川市的印象很差，那应该是有些故事才对，言川属于小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夏宏在宋闻夜的指导下，还真一板一眼地搞出些规划方案，迫不及待地发给楚夏星看。楚夏星打眼一瞧，便明白方案被宋闻夜修改过，她在剧组里跟夏宏有过交流，还是清楚对方的能力界限在哪。
　　楚夏星委托梵可影业的法务帮自己审完平台合同，一边在机房剪辑《大宋仙医》，一边物色合适的电视台。她当初向陈燕萍约定过评级和发行，如今项目的评级应该没问题，就是还得拓展发行渠道。
　　韩楚宁接受大姨的指令，她联络完电视台采购部，无可奈何地禀报：“大姨，星湖卫视没法马上排这部片，好像要排橙娱影视的新戏，张安珞在里面演女二号……”
　　橙娱影视在业内挺有能量，新戏是由公司当红一姐主演，近期主推的张安珞做配角。这部戏的拍摄还在《大宋仙医》之前，早早就被星湖卫视买下，只是一直没有安排播出。
　　韩楚宁为难道：“他们倒是也愿意买，但不可能马上排档，而且价格也……”
　　楚夏星顺着接话：“价格也会降？他们猜到别人不会高价收，害怕这部戏跟橙娱新戏撞档？”
　　如果《大宋仙医》和橙娱新戏同时播出，那就有可能沦落为炮灰。毕竟演员咖位上就能看出差别，张安珞在《大宋仙医》里是女主角，在橙娱的戏里却是女配角。
　　楚夏星感觉自己运气不好，谁能想到橙娱的剧偏偏在此时播出，而且演员还有一定重合度，这戏明明都在台里积压一年多。她倒也不气馁，干脆利落道：“如果只有这点钱，那就别着急卖了，先保平台的数据，后面再想办法吧。”
　　楚夏星不想把《大宋仙医》的档期排得很晚，尤其是电视台采购部打款特别慢，偶尔还能拖一两年，中间变故实在太多。她和陈燕萍的约定拖不了那么久，实在不行就只能从海外发行曲线救国，国内卫视暂且放放。
　　楚夏星和张安珞闹崩后，她就基本没有在机房里见过对方，周雪璐还到录音棚来配音，张安珞的角色却是配音演员全程在跟。楚夏星乐得轻松，说实话配音演员比张安珞好教太多，只要成片效果不影响，对方爱来不来。
　　张安珞被李哥退戏后，橙娱影视和视频平台同样有交流协商，自此后她很少出席平台活动，连带《大宋仙医》的宣传也参与得少，微博上都在宣传公司的新戏。
　　陈燕萍对此颇有微词，嘀咕道：“她被退戏跟我们又没关系，现在连自己的戏都不宣啦？她在橙娱的戏里只是配角天天宣，在《大宋仙医》里做主角却只字不提？”
　　陈燕萍简直想不明白张安珞的脑回路，这感觉就像是她暗中嫌弃《大宋仙医》，估计张安珞的粉丝们心里也会有想法。
　　粉丝应援会根据演员的微博营业有判断，他们知道接下来要主力宣传哪部戏，基本跟着演员及公司的态度走。张安珞在微博上的表态含糊其辞，她的粉丝也就不会卖力宣传，只把《大宋仙医》当毒饼。
　　楚夏星不禁好笑：“毕竟他们公司就要播上星大剧，看不上小小的平台自制剧吧。”
　　陈燕萍恼道：“她真当我手里没女演员啦，我以后宣发只带周雪璐，这戏没她还不成啦？”
　　《大宋仙医》比《遥远心上的你》的成本要高，自然也有宣发费用，主创们会参加活动。张安珞不愿意帮忙站台，陈燕萍就决定让周雪璐撑场面，她现在觉得女配角怎么看怎么顺眼，周雪璐盘靓条顺又懂事，简直比张安珞好用一百倍！
　　楚夏星的眼光一向毒辣，周雪璐在生活中走矜持典雅路线，她有挺厚重的偶像包袱，但《大宋仙医》放出的宣传花絮里她又有黑化的一面，显得残忍、神秘而迷人，跟她平时说话的温和感觉截然不同，形成强烈的反差。
　　女配朝云郡主的人设其实并不算讨喜，但挡不住周雪璐的脸蛋足够讨喜！
　　周雪璐仅仅是跟着剧组跑两场宣传活动，她就在现场吸引到不少颜粉，更有其他明星的站姐在活动中当场爬墙，回去就开设周雪璐的个人站。她的微博原来仅有几万粉，现在莫名其妙地涨过十万粉，呈现出良好的上升趋势，而《大宋仙医》甚至还未上线！
　　陈燕萍都没料到此事，她啧啧称奇道：“大家还真就完全看脸呗？”
　　楚夏星当初说观众三观跟着五官走，陈燕萍还没有将其当回事，哪想到粉丝们现实得可怕？
　　当然，周雪璐刚刚有点声浪，便有人开始坐不住。各大营销号突然下场暗扒《大宋仙医》内幕，声称女配周雪璐靠关系被带进组，她疑似通过潜规则获取资源，后续还有艳压女主角的打算。某主演团队为此跟剧组闹得极为不快，甚至无心宣发剧集，认为女配抢戏。
　　即使周雪璐最近吸到一些颜粉，但她现在依旧不是张安珞的对手，微博评论区顿时被粉丝攻陷，简直称得上骂声一片。粉丝们都对周雪璐的抢戏行为义愤填膺，好像认定她就是疯狂加戏、带资进组的演员，妄图吸血张安珞。
　　楚夏芯的微博同样不能幸免，只是粉丝们不太了解导演，恶评稍微少一点。他们不确定拍《遥你》的楚夏芯有没有拍《大宋仙医》，加上楚夏星就没用过楚夏芯的微博，众人看着一片荒芜的页面也没主意，火力还是集中在周雪璐身上。
　　陈燕萍没料到张安珞的粉丝犹如疯狗，她思及周雪璐以前是素人，善意安抚道：“你不要把他们的评论放在心上，好多人都是不知道内幕乱喷，你看楚导多淡定。”
　　楚夏星笑着打趣：“主要喷我的人也少，这不都在喷她嘛，我有什么不淡定？”
　　楚夏星觉得周雪璐没有如此脆弱，对方是隐忍而成大事的人，不然怎么会好意思提出嫁富二代的目标？
　　陈燕萍瞪她一眼，嘀咕道：“你怎么还看起热闹来，雪璐已经够委屈了……”
　　周雪璐哀声道：“我不服气！我不服气！我倒是想靠潜规则上位，但导演也没有给我机会啊？我不能被白白扣黑锅，今晚就去楚导屋里睡，正好成片还没剪完，还有潜规则的机会！”
　　周雪璐：我要不靠潜规则上位，我都愧对网上的骂名！
　　楚夏星斩钉截铁地拒绝：“你想得美。”
　　陈燕萍刚刚还想安慰周雪璐，她现在面对演员的惊人自爆：“？？？”


第27章 
　　周雪璐现在是新人演员, 她既没有团队营销，也没有后台支持，自然斗不过作品多的张安珞。这种事情不好还击, 营销号向来听风就是雨, 跟其纠缠显得上纲上线。
　　周雪璐看到自己微博里恶评太多, 她索性向楚夏星看齐，最近不再使用微博。
　　橙娱影视的新戏名为《璀璨时光中的你》, 这是一部都市爱情剧，女主角是橙娱一姐, 女配角是张安珞，播出前宣发铺天盖地。这让许多电视剧选择避开锋芒，不想跟其正面撞上，连其他电视台都不敢放好戏跟星湖卫视对抗。
　　韩楚宁望着连续多日的热搜推荐, 她不禁感慨道：“这部戏是在微博买房吗？我已经在热搜上看完前几集。”
　　韩楚宁发觉《璀璨时光中的你》真是财大气粗，简直摁头给路人们安利。
　　楚夏星没有刷微博的习惯, 她随口问道：“好看吗？”
　　韩楚宁将手机屏幕递到大姨面前，解释道：“这是最新一期的片段……”
　　楚夏星侧头一瞧, 她看到毫不讲究的镜头, 立刻无趣地转回头来, 叹气道：“还是这种常规的拍法, 近两年的都市剧就没有新花样。”
　　韩楚宁：“不过女主的名气很大，而且宣发造势那么猛，起码热度不会低吧。”
　　《璀璨时光中的你》播出后争论相当大, 女主演的粉丝们非常能打，电视剧的数据热度极高，但网络上的评价却一般，失望的观众骂得很凶, 可谓又红又黑。
　　电视剧官博每天都在发布数据再创新高的喜报，然而热搜评论区内的路人们却不买账。
　　小陶：进来踩屎影视犀利君
　　四叶梦想：我估计是预期太高，这部戏相比姐姐以前的戏差太多[委屈]
　　包被：女二号看得我火大，不是号称年度大剧，连靠谱演员都找不到？
　　熊猫脆脆：张安珞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惨还是女主演惨，这戏光拖飞机[流汗]
　　丫丫：还有人不知道zal是橙娱亲闺女吗？女二戏份都要赶超女主吧，宣传的时候疯狂遛我家，正片时却查无女主，橙娱你没有心[微笑][微笑]
　　张安珞会在微博拼命宣传《璀璨时光中的你》，原因就是橙娱影视有暗中主捧她的意思。这算是常见套路，橙娱一姐做女主演来招商引资，然后在正片中推一推新人，借此养活公司的一大波演员。
　　因为橙娱一姐的经纪合约很快就要到期，所以公司肯定要让她发挥最后余热，带一带张安珞等配角演员。
　　美中不足的是，张安珞是前两年拍摄这部戏，她当时的演技确实不行，加上制作班底也不算出众，身上的瑕疵就暴露无遗。
　　橙娱一姐的粉丝们自然看不惯张安珞的戏份多，他们在评论及弹幕区同样骂声一片，将其批判得一无是处。
　　张安珞的粉丝们刚开始根本无力反抗，完全掐不过一姐粉丝及路人们，直到《璀璨时光中的你》播出过半，古装网剧《大宋仙医》顺利上线。
　　《大宋仙医》出现在视频平台的首页推荐，张安珞最近靠橙娱新戏又黑红一波，很快就引入不少观众。正片第一集 的弹幕区可谓乌烟瘴气，全是愤愤不平的路人们。 
　　网友3827：又是张安珞？我好烦她啊，她背景太硬，怎么那么多戏？
　　飞飞飞飞舞：一看女主就知道烂片预订，她只能演丫鬟翠翠[流汗]
　　蓝蓝：资方花那么多钱拍烂片干嘛[微笑]不会是洗钱吧？
　　网友3827：我又回来了！一口气看八集，莫名感到真香！
　　55667788：有一说一，这是张安珞同胞姐妹演的吧？演技突飞猛进？
　　跌跌跌：朝云郡主美绝人寰，光盯着她脸看，完全忘记剧情[流泪]
　　许多观众近期惨遭《璀璨时光中的你》视觉污染，他们大多是带着恶感进来嘲讽张安珞，然而点开《大宋仙医》后却一发不可收拾，逐渐地看入神。
　　因为视频平台自动切换下一集，还会跳过片头片尾，所以路人们一不留神就看完更新，顿时感到抓心挠肺、颇为怅惘！
　　筱绡：就这？就这？就这么一点儿？你是不是看不起尊贵的vip们？
　　网友87334：我刚拿到外卖，八集就全看完，我真的好难啊[流泪]求求救救孩子吧，成年人的快乐就是加更！
　　白鱼：我吐了，张安珞有毒吧，演的烂戏天天热搜，演的好戏更新极少！
　　《大宋仙医》播出后的数据意外不错，简直让陈燕萍喜出望外。尽管她早就看过成片的质量，但以前也见过好剧扑街的惨状，自然让她放心不下，现在总算是长松一口气。
　　视频平台同样瞧准机会，加大宣传及推荐的力度，想要继续冲点击热度，还搞出不少采访活动。楚夏星过去躲在剪辑机房里，她不用到处跟着陈燕萍乱窜，现在却被揪出来营业，再也没有逃避的借口。
　　后台里，编剧韩楚宁同样被抓来站台，她作为热爱上网冲浪的年轻人，浏览着《大宋仙医》的网络评价，嘀咕道：“张安珞的粉丝们好不要脸，现在又把这部戏归为自己的成绩……”
　　《大宋仙医》在近期网剧中杀出一条血路，又让张安珞粉丝们看到一线希望。他们总算是抓住反击武器，纷纷拿出网剧中的片段，力证张安珞并不是无演技！
　　“楚导，韩老师，麻烦您上场啦！”
　　楚夏星和韩楚宁正聊着，工作人员便跑过来打招呼，指引他们上台交流。张安珞今天依旧没有出面，场上只有男主角邹琰和女配角周雪璐。楚夏星自从拍完《遥你》后就没露过面，现场记者们自然感到面生，好在陈燕萍等人出言介绍。
　　活动现场的采访气氛其乐融融，但也不乏一些挖坑的问题，记者兴致勃勃道：“导演，现在不少网友怪你把朝云郡主选得太美，让他们根本没办法痛恨这个角色，如果单纯从你的眼光来看，你觉得哪位演员比较美？”
　　记者前面是说角色，后面又谈及演员，这妥妥是挖坑题，想知道导演认为张安珞和周雪璐谁美？
　　周雪璐赶忙笑着圆场：“今天只有我在场，那导演肯定是说……”
　　楚夏星镇定道：“肯定是觉得小仙医比较美。”
　　周雪璐闻言也不恼，她反而贴近楚夏星，满腹委屈道：“我就站在你身边，楚导都不能说点假话……”
　　邹琰等人都看热闹般地笑出声来，记者却不依不饶道：“导演为什么觉得小仙医更美？我觉得朝云郡主明明更美！”
　　楚夏星意味深长道：“距离产生美。”
　　记者茫然道：“距离？”
　　楚夏星眨了眨眼，她一本正经地胡扯：“朝云郡主睡觉打呼，我晚上还是喜静，实在受不了这个……”
　　周雪璐：“？”我还没有爬过床呢？这是哪来的假消息？
　　邹琰闻言顿时露出八卦吃瓜的表情，他哪能不知楚导在开玩笑，恍然大悟地附和：“哦哦哦，雪璐啊，难怪我觉得你比我跑活动还多！还有这种事啊！”
　　楚夏星沉着点头：“没错，打呼磨牙流口水，谁瞧见都不觉得美！”
　　周雪璐一向有偶像包袱，她大惊失色地阻拦：“楚导，咱们不信谣不传谣，你不要故意搞我啊……”
　　众人眼看周雪璐慌得跳脚，他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网上有周雪璐带资进组的风言风语，然而楚夏星轻描淡写地拿出来开玩笑，反而算是变相戳破捕风捉影，有一种毫不在乎的坦坦荡荡。
　　楚夏星和周雪璐的互动更是贡献不少笑点，例如记者询问导演为何看中新人周雪璐，想知道周雪璐被选为朝云郡主的缘由。
　　楚夏星淡然道：“我主要看中她长得一般。”
　　众人：“？？？”
　　《大宋仙医》的采访活动结束后，楚夏星被网友们戏称当代反话大王，不然就是导演的审美有问题，明明任谁看都是周雪璐美。楚夏星对张安珞的评价滴水不漏，但却会时不时调侃周雪璐几句，显得随意轻松得多。
　　周雪璐最近的粉丝涨得很快，很快就有人学会“楚导句体”。
　　娜可璐璐：害，楚导说得没错，我现在每天醒来看到璐璐，也感觉她长得一般，就那么回事儿[doge]
　　hush：但凡有一粒花生米……
　　云云：为什么导演老夸女主，却不愿意夸女配，我真不喜欢张，周演得明显更好[委屈]
　　呜呜：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不知道导演和周关系更好吧？现在还有人没看过楚导的“距离产生美”梗吗？
　　天天真心：求科普！
　　呜呜：某论坛热门贴，zal中途离组想跑却被抓，导演发火跟其断交，不然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女主都不想待在剧组，可不是距离好远嘛[doge]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楚夏星在大众面前给张安珞留些体面，但剧组里鱼龙混杂自有人爆料，加上《大宋仙医》近期热度很高，帖子很快就被顶成高楼。张安珞粉丝曾经在开播前怒骂周雪璐、楚夏星等主创的事也被扒出来，大家都开始饶有兴趣地吃瓜，同时众说纷纭起来。
　　有人说张安珞中途离组不对，有人说导演确实偏袒周雪璐，双方甚至还撕起两位演员的演技，探讨张安珞和周雪璐究竟谁演得更好。
　　这场纷争直至《大宋仙医》剧组上综艺后才尘埃落定，张安珞和周雪璐现场pk演技，还原剧中的名场面片段！
　　楚夏星是导演，她当然不会参加综艺，最近正在韩楚宁的指导下清理微博。她将楚夏芯过去的部分微博转为私密，也算是留存对方曾经的回忆，最后翻到最上方的微博。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前不久全是张安珞粉丝，虽然楚夏星不上网无所谓，但韩楚宁觉得不堪入目，她便手把手教大姨清理。然而，原本充斥骂声的评论区又有所变化，最新评论里出现不少新声音。
　　楼楼：导演，求开班教学，我现在只是照骗，但我想做视频骗！求求您教教我吧！
　　飞呀飞呀：卖家秀：《大宋仙医》正片；买家秀：《欢乐星派对》演技pk[doge]
　　大树：我一直觉得自己不配有演员梦，但您突然又让我觉得我也行，我其实长得也一般，同样打呼磨牙流口水[doge]
　　楚夏星：“？”这又都是什么话？


第28章 
　　楚夏星以前同样遇到过人品一般的演员, 没少见识过河拆桥的事情，但她向来不是被狗咬就要咬狗的人，心里知道这类演员走不远, 便懒得在其身上浪费心力。然而, 那个年代的资讯传播不够快, 跟新时代截然不同，现在的观众早就上网吃瓜, 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清清楚楚。
　　楚夏星都没有故意揭张安珞的短，张安珞便自己抖出来, 瞬间暴露实力。
　　《大宋仙医》的网播数据不错，未来有可能中途上星，演员们这才上综艺宣传新剧。《欢乐星派对》是一档知名度不错的节目，一直以来都有“演技pk”环节, 既有经典老剧，也有热门新剧, 演员们在此重新演绎。
　　实际上，这种综艺环境就不适合演戏, 周围的灯光、布景都不够专业, 旁边的人还全程嘻嘻哈哈, 除了身经百战的老演员外, 其他演员很难入戏。如果拍戏光靠两名演员干巴巴地演就行，那就代表整个剧组毫无价值，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综艺环境也不是话剧剧场, 连剧场内的氛围都没有，确实很难发挥。
　　聪明的演员们就会改动原剧情，在《欢乐星派对》的“演技pk”环节里贡献笑点，依靠男女反串、故意恶搞等手段掩盖演技, 反正综艺节目好笑就行。然而，张安珞和周雪璐的关系很差，她俩同排站在一起都尴尬，哪还有心情开玩笑？
　　主持人当然不知道正片内幕，他热情地提议道：“我们刚刚已经看过邹琰演的男仙医，不如请安珞、雪璐现场来一遍山崖上的名场面，据说现在好多网友专程剪你们的cp视频……”
　　网剧中，小仙医和朝云郡主在山崖上决裂，小仙医望着陌生残忍的昔日好友失魂落魄、怅然若失，她最终咬牙跟其一刀两断，毅然决然地转身下山，决定埋葬双方过去的美好回忆。朝云郡主暴露真面目后，她漠然而暴戾，堪称冷血无情，却在小仙医转身后无声地滑落一颗泪珠，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不动分毫。
　　这颗眼泪是楚夏星的主意，原剧本里并没有要求。如果朝云郡主仅仅是标签化的无情背叛者，这个角色其实没有什么特点，但她要是“明知你对我好，我心里也有些许不舍，但我还是痛下杀手”的人物，那就越发显得狠辣而立体。
　　如果是普通的反派女配，那绝不可能有cp视频，但这颗晶莹的泪珠一出，小仙医和朝云郡主便被某站剪辑手贴上“相爱相杀”、“追妻火葬场”等标签，剪出来的效果比男女主还带感，毕竟核心思想是“我用一身恶名成全你的至善至仁”！
　　张安珞只观看剪辑后的成片，她哪里见过庞大素材量，自然不清楚导演背后的努力。
　　家中，韩楚宁观看着最新一期《欢乐星派对》，她被画面中周雪璐的泪珠打动，感慨道：“这感觉还不错啊……”
　　楚夏星嫌弃道：“这都演得什么东西，比她在剧组差远了。”
　　节目里，周雪璐还是经验不够充足，她面对众多嘉宾勉强挤出泪珠，但效果明显没有剧组里好，还是表演环境不对。当然，张安珞的状况更差，由于两人是正经演戏，又失去剧组团队的支撑，便显得有些尬。
　　《欢乐星派对》同样会剪辑“演技pk”环节，但他们既没有剧组充分的素材，也没有楚夏星拔尖的剪辑技术，最多给出常规的综艺剪辑，顿时暴露出演员实际水平。
　　——尬得我脚趾抠出三室两厅，我只能吃仙云cp，实在粉不动演员[流汗]
　　——张安珞，这里是《大宋仙医》剧组！这不是《璀璨时光中的你》啊！为什么又让我回忆起你的有毒演技？[流泪]
　　——有一说一，周演得还可以，但我怀疑张在剧组有脸替，这是替身攻击吗[问号脸]
　　——怪不得大家都不愿认真演，失去剧组滤镜后，谁演技差谁尴尬。
　　因为仙云cp的山崖决裂是《大宋仙医》名场面，加上楚夏星确实费力剪辑许久，所以现场表演愈发显得跟正片差距大，让观众们大失所望。有人心中感到迷惑，还专门回去看正片，细细地深扒山崖场面，这才发现原来没注意的问题！
　　仙云绝美虐恋：正片过于丝滑流畅，根本没察觉剪辑点，这气口剪得太好[流汗]
　　忍忍：正片和综艺对比后才发现真相，剪辑师真得好厉害[抱拳]
　　38823：怎么就说是剪辑师厉害？这剪辑上部片剪得很烂，明明是演员的演技好！
　　小章：还有人不知道导演后期得进机房吗？论坛说山崖名场面是楚导亲自剪的，剧组的人都匿名爆料，怎么演员粉依旧不要脸地抢功？
　　红丫丫：明星多牛掰啊，肆意欺负幕后工作人员，粉丝还曾辱骂女配及导演，谁敢惹他们啊[抠鼻]
　　幕后制作人员其实一直以来都有相似的困境，他们的实际能力越强，反而越不会被人注意。因为优秀的技术在画面中就是无痕，他们已经将观众带入到故事里，让观众遗忘制作者的存在，纯粹地沉浸在虚幻世界中。
　　因为楚夏星将山崖名场面剪得很好，所以观众们初看时根本没发现剪辑，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是演员的实力，甚至连张安珞本人都如此觉得。现在《欢乐星派对》拿出对比画面，众人才识破背后的真相，原来还有那么多门道！
　　周雪璐作为新人演员，加上确实还有底子，影响不算太大，但张安珞简直是被钉在耻辱柱上，加上她在橙娱新戏里的尴尬表现，不少人都说她押注能力极差，自己的戏都看不出哪部好，确实没有大红的命。
　　张安珞原本靠小仙医吸到一波粉丝，新粉们如今又将她和角色划分开。他们不愿意接受喜欢的角色和真人演员划等号，加上张安珞还嫌弃过剧组，更觉得她不配。部分仙云cp粉开始转向周雪璐，另一部分cp粉则声称只喜欢角色不粉演员，主要张和周现实里也磕不起来，任谁看都觉得关系一般。
　　楚夏星的微博倒是为此涌进不少粉丝，许多人惊讶地感慨她的剪辑技术，或者开玩笑自荐想做演员，也有少数人在下方询问她是不是演员楚夏芯。尽管楚夏芯的糟糕新闻已经完全清除，但依旧有网友保留些许记忆，只是不太确定是否同名同姓。
　　楚夏芯爆出丑闻时就曾自删过微博，加上楚夏星前不久将剩下的转为私密，还真没什么渠道继续探究。楚夏星原本就对网上的评价看得很淡，她只是听从韩楚宁的建议清理一番，也没有发送过新内容。
　　楚秋意家中，客厅的超大屏电视上播放着《大宋仙医》，由于该剧网播的数据出众，加上《璀璨时光中的你》最近收视疲软，某电视台迅速地出手买下剧集，想要正面抗击一波话题度极高的橙娱大剧。
　　楚秋意作为楚导的妹妹，她哪里会让姐姐轻易败北，现在都打开电视贡献收视，还每天心急如焚地看数据，拧眉道：“这收视怎么就不涨呢？”
　　楚夏星无奈道：“两部剧都不能算同档期，其实对比起来没意义。”
　　橙娱影视的剧都播出一大半，《大宋仙医》这才中途上星，根本不算正面竞争。
　　楚秋意：“我不管！那也不能输！”
　　韩楚宁坐在饭桌旁用餐，今天又是三女聚会日，家里没有男性。韩楚宁眼见母亲如此忧虑收视，不禁感动道：“妈，原来你那么支持我写的剧……”
　　楚秋意掩嘴道：“倒也不是，你上部戏我就没看，拍出来实在太烂。”
　　韩楚宁如今的作品渐多，但她剧本写得好不代表拍出来就行，同样有过翻车时刻。
　　韩楚宁刚刚才升起的感动，立马在扎心下烟消云散：“……”这就是亲妈么？
　　楚夏星跟楚秋意、韩楚宁一直有奇特的约定，如果楚夏星没有外出拍戏，她们每月有两三天会聚在一起，将妹夫兼宁宁爸直接抛到一边，度过没有异性的快乐时光。即使楚夏星现在重新变年轻，这个习惯依旧没有变化，保留着“欢乐姐妹日”。
　　韩楚宁一边浏览着手机，一边规划未来的活动，提议道：“妈，大姨，我们下回去电影院吧，好久没有一起看电影……”
　　楚秋意眉尖一挑：“现在能有什么好电影？我不要上赶着被恶心。”
　　韩楚宁同样望着电影院排片发愁，嘀咕道：“好像还真没有……但据说《漫然》要重新上映，朋友圈好多人在讨论！”
　　楚秋意闻言相当讶然，故意怪叫道：“你要去看你大姨绯闻男友的戏？”
　　《漫然》是名导许贤成的代表作，这回要在电影院重新上映，让不少观众想补上当初欠下的电影票。楚夏星和许贤成的咖位相当，两人的竞争又持续几十年，加上他们经常评价对方的作品，自然少不了捕风捉影的传闻。
　　楚导最后选择孑然一身，许导则跟某位影后结婚，两位导演纠缠一生的结局令人唏嘘。现在的短视频平台经常在文案提及两位名导，配上酸了吧唧的伤感文字，哀叹于他们没在一起，实在是世间憾事。
　　楚夏星曾经启用许贤成之妻拍戏，更是被视为“双导绝恋”的虐心大戏，三位当事人年轻时的青涩照片还被传遍全网，透着岁月的怀旧感。
　　当然，楚夏星作为当事人之一却不这么认为，她一直嫌弃此等无聊言论，也不知道外人哪只眼睛瞧出有绯闻。她跟许贤成明明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没做过任何暧昧举动，非要扯起来她跟他老婆还比较亲近！
　　楚夏星斩钉截铁道：“放屁，我跟许贤成没关系。”
　　韩楚宁同样规劝母亲，耐着性子道：“大姨都说过多少遍，她和许导清清白白……”
　　楚秋意：“这不是外人传得有鼻子有眼儿，我就顺着开个玩笑嘛！”
　　楚夏星也没将玩笑放在心上，她随口应道：“我可瞧不上许贤成，要是他老婆倒还行。”
　　楚夏星：如果传我和影后的绯闻就认了，传我跟老导演的绯闻可不行。
　　韩楚宁：“？？？”这又是什么惊天猛料？
　　韩楚宁神情微妙地注视着楚夏星，她忍不住吐槽：“……大姨，贪恋他人之妻，你与曹贼何异？”
　　韩楚宁：说好的跟许导没有绯闻，你怎么还惦记许导老婆！
　　楚夏星满脸严肃，她掷地有声道：“一个是油腻老男人，一个是大满贯影后，这只要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韩楚宁：“……”


第29章 
　　楚夏星最后没有跟楚秋意、韩楚宁前往电影院观看《漫然》, 她都要将此片的分镜头及台词倒背如流，自然提不起兴趣来。三人约好下次见面时的活动，楚夏星和韩楚宁便离开楚秋意家里, 各自返回居所。
　　《大宋仙医》播出后, 楚夏星度过一段悠闲的休息时间, 她不用像演员般整天跑宣传活动，偶尔会看看韩楚宁发来的项目案子, 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戏。她和陈燕萍的合作关系没有断，可想要孵化出优秀剧本也需要时间, 陈燕萍又忙着发行的事情，实在腾不出手来搞剧本。
　　楚夏星拍《遥你》是赶鸭子上架，拍《大宋仙医》是由于剧本出自韩楚宁，她再想找到好剧本就有点难度, 一方面是酝酿好故事费时极长，二是好剧本可能落不到年轻导演手上, 早早就被成熟导演瓜分。
　　楚夏星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找项目，夏宏却在梵可影业搞得热火朝天, 还主动提议进行团建活动。周雪璐如今挂在梵可影业, 她近期又有不少活动, 倒让梵可影业有些事情做, 不像前两年时无所事事。
　　电影院内，楚夏星望着鬼鬼祟祟露面的周雪璐，不禁打趣道：“人变红就是不一样, 现在出门全副武装？”
　　周雪璐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她身上帽子、墨镜及口罩一应俱全，抱怨道：“导演，我也没办法, 前两天出门还被人堵住，差点没跑掉……”
　　《大宋仙医》正在电视台播出，周雪璐近日又参加综艺宣传，所以她在路上还真会被人认出，这可是过去没有的待遇。视频平台现在有推一推周雪璐的念头，正跟梵可影业谈判合约的事情，倘若合作顺利，就会给予资源。
　　虽然楚夏星拍过《遥你》，但那是小成本网剧，传播度没有《大宋仙医》广。她现在是幕后工作者，抛头露面的次数也少，倒没有周雪璐四处被人蹲守的困扰。
　　片刻后，夏宏兴高采烈地露面，他眼看着大厅角落处闲聊的两人，低头瞟一眼手机屏幕，又愉快地招手道：“你们过来吧，我也不知道宋闻夜来不来，咱们先进去……”
　　周雪璐犹如被踩中尾巴，她闻言一惊：“宋总要来吗！？”
　　夏宏：“不知道呢，他说看情况，现在没忙完。”
　　周雪璐慌乱道：“不是吧不是吧，别来别来别来……”
　　楚夏星：“你都是演员，现在还怕他？”
　　周雪璐：“阵营实在不一样，咸鱼害怕一切工作狂。”
　　周雪璐跟楚夏星、夏宏关系不错，宋闻夜跟楚夏星、夏宏关系也不错，偏偏他俩的做事风格完全不同。三人走入电影院内，周雪璐就抢先坐在夏宏和楚夏星中间，以此断绝跟宋闻夜接触的可能性。
　　楚夏星环顾一圈空荡荡的电影院，她看向活动发起人夏宏，询问道：“你包场了？”
　　夏宏欣然点头：“没错，我最近谈的一个项目跟这部电影有关，这才决定组织我们梵可影业的精英骨干们共同观看！”
　　周雪璐看着夏宏雄心壮志的模样，小声吐槽道：“夏总好像小学班里的文艺委员，有种莫名打鸡血的亢奋感……”
　　楚夏星冷漠地补刀：“可能是从小到大第一回 做班干部。”
　　夏宏：“……这部电影很有名的！”
　　电影院内的光线暗下来，熟悉的电影前奏音乐一响，楚夏星便露出了然的神色，紧接着轻轻叹息一声，她嘀咕道：“许贤成都沦落到要跟你谈项目？”
　　楚夏星：我的竞争对手是多缺奶粉钱？他老婆明明也挺富？
　　夏宏眼看楚夏星几秒就识出老片，不由惊道：“楚导很熟悉这片吗？现在连字幕都还没出！”
　　电影院银幕上一片漆黑，如今刚刚响起悠扬的音乐，连镜头画面都没出现，楚夏星就猜出电影名字，自然让夏宏讶异不已。
　　楚夏星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没逃过老对手的戏，潇洒飘逸的“漫然”二字出现在大屏幕上，紧接着就是“导演许贤成”的字幕。她曾经将这部电影扒烂，甚至准确到几分几秒，当然毫不犹豫地认出来。
　　楚夏星随即起身，轻松道：“你们好好看电影，我到后面睡会儿。”
　　夏宏忙不迭劝阻：“这可是大师的电影！现在睡觉好可惜！”
　　楚夏星：“嗯，他的戏特别催眠，不睡觉才好可惜。”
　　夏宏：“？？？”
　　楚夏星一向我行我素，夏宏和周雪璐就没有出言阻拦，他们只当她观看过太多遍《漫然》，如今才彻底失去兴趣，便说待会儿结束后叫她吃饭。楚夏星点头应声，她走到无人的后排，跟周、夏二人拉开距离，独自一人观看电影，竟有一种梦回年轻时的错觉。
　　她犹记第一次观看《漫然》时，自己同样是单独到电影院，也是坐在后排位置，跟现在分毫不差。
　　《漫然》的音乐轻缓柔和，画面也平静恬淡，很快就让楚夏星昏昏欲睡。她在昏暗的电影院里有点犯困，好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到年轻时的许多人，直至她额头一沉才醒过神来，忽然察觉身边好像有人。
　　昏暗中，宋闻夜静静地坐在楚夏星身边，他正专注地观看着电影画面，清俊的面庞被染上一层微光，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楚夏星扶着额头，她终于从睡意中缓过神来，淡淡道：“宋总，你这样出现很吓人。”
　　宋闻夜眨了眨眼，他无辜地解释：“他们太吵了。”
　　楚夏星抬头望向前排，周雪璐和夏宏就像兴奋春游的小学生，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幸好这是电影院包场，不然估计得被人撵出去。周雪璐刚刚还说夏宏是小学文艺委员，她现在的言行也不像初中生，同样低龄得可以。
　　楚夏星和宋闻夜就如同气定神闲的老年人，他们坐在后排无声地看电影，并没有前排的二人话多。
　　宋闻夜好奇道：“楚导不喜欢这部电影吗？居然中途睡着。”
　　楚夏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单纯是看过太多次了。”
　　宋闻夜：“如果是喜欢的电影，不管看过多少遍，都像是第一次看。”
　　楚夏星感慨道：“那我可能永远找不回第一次看《漫然》时的感觉了。”
　　宋闻夜眼神微闪，他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轻声道：“那你第一回 观看时是什么感觉？”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嫉妒。”
　　宋闻夜一愣，他安静地注视着她，若有所思地等待下文。
　　楚夏星露出自嘲的笑意：“我第一回 看完《漫然》时，内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只剩下赤裸裸的嫉妒，世界上怎么会有天生就有才华的人呢？我当时看完都想哭了，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拍不出《漫然》，没法成为这种有灵气的导演……”
　　楚夏星年轻时看完《漫然》当场自闭，她都怀疑自己该不该继续做导演，就像在前进的道路上看到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既然她一辈子都有可能无法跨越，那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性吗？
　　她选择去做就要做到最好，但她好像成为不了最好。
　　她从来都不是最有才华的人，即使已经拼尽全力，也会有无力的时候。她那时用心地扒完《漫然》的镜头，只能越发确定惨痛的现实，自己永远拍不出来，根本模仿不出神韵。
　　宋闻夜沉吟几秒，他低声开解：“那你应该再去看看《血色天空》。”
　　楚夏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自己的旧作，她顿时露出意外的神色，一时不好答话。
　　宋闻夜的眼眸在暗色中闪烁着清浅的光，他直直地注视着愣神的楚夏星，平和道：“虽然外人都说楚导和许导是竞争对手，但我觉得楚导的境界要高得多，她从来没想过要跟许导去比。《漫然》是天才的故事，但《血色天空》是凡人的故事。”
　　“许导是靠着生来的才华吃饭，楚导是靠着挣来的才华吃饭。如果他们现在都还在拍戏的话，我相信楚导能够走得更远。因为她拥有的一切是从上天手里抢来的，并不是老天的赠予，所以任何人都夺不走。”
　　许贤成是才华横溢的天赋者，楚夏星是不愿信命的努力家。
　　楚夏星望着宋闻夜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心下有着惊涛骇浪般的触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哑声道：“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角度理解《血色天空》，大多数影评人都觉得这部戏是要对抗《漫然》，是两位导演拉开竞争的起始点。”
　　楚夏星看完《漫然》后，她有很长时间存在心结般的心理阴影，甚至失去创作欲望。她在藏区漫无目的地游荡好久，最后有一天望着高原及蓝天开悟，心中突然产生拍摄《血色天空》的念头。
　　宋闻夜果断摇头：“那是他们没有看懂，楚导从来就没想过对抗或竞争，这部电影传达的是她的释然及自我和解，她决定以后只为超越自己而活，不会再跟任何人做比较。”
　　他的话像是轻描淡写，却瞬间就击破她心防。
　　楚夏星听他言之凿凿，她难以形容心底复杂微妙的情绪，只感觉自己往日厚重而老练的外壳被人轻易击碎，居然有人能靠她的作品理解她的心境变化！
　　当年《血色天空》上映后，她阅读过不少影评人的解析，甚至听闻过许贤成的评价，但她对此全都不屑一顾，觉得他们光看出皮毛。
　　无数人都喜欢拿《漫然》和《血色天空》做对比分析，连行业内都产出无数学术论文，但她认为他们全在瞎扯，极少有人读出内涵。他们只是将自身想法强加作品之上，根本就没有理解她想传达的东西。
　　楚夏星确实曾经深深地嫉妒过许贤成，但她拍完《血色天空》后就再没有此种感觉。她的确拍不出《漫然》，可许贤成也拍不出《血色天空》，他们从来就不是一类导演，没有任何可比性。
　　楚夏星没想到几十年后，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正确解读自己的作品，不由感慨万千。这可能就是影视作品的魅力，即使她的原身已经在世上消逝，但依然有后人能明悟她当初的所思所想，跟她的思绪产生共鸣，成为跨越时空的知己。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释然地笑了：“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我就要赞叹宋总拍马屁技术一流……”
　　楚夏星：这都贴脸夸我比许贤成强，哪还好意思对他摆架子啊？
　　宋闻夜不知自己的疯狂彩虹屁行为，他闻言露出茫然的神色：“？”
　　宋闻夜诚恳道：“我真心建议你看看《血色天空》，不必看完《漫然》就有嫉妒的感觉……”
　　楚夏星哭笑不得：“是是是，我看过《血色天空》，我也是第一次看《漫然》时感到嫉妒，现在早就没这种感觉啦！许贤成又能算什么，他有什么了不起？”
　　她何止看过《血色天空》，那就是她拍出来的，是她突破自我的作品！
　　宋闻夜见她恢复往日的神气，他眼底氤氲起笑意，半开玩笑道：“那许导还是很了不起的，现在没人能在导演界跟他抗衡。”
　　楚夏星懒洋洋道：“那我也不嫉妒他了，我能嫉妒他什么啊？嫉妒他又老又秃顶，嫉妒他胆小怯懦听不得恶评，还是嫉妒他江郎才尽拍不出戏？我倒是可以嫉妒他有好老婆，别的还有什么能让我嫉妒的！”
　　宋闻夜：“倒也不必这么说……”许导听完都会哭泣。
　　楚夏星年轻时嫉妒许贤成的才华，但她现在早就看淡这些东西，当年清秀博学的许导终于也被岁月催化成不知变通的老头子，他逐渐落后于时代的步伐，再也拍不出惊才艳绝的作品。这才是楚夏星最难受的事情，甚至偶尔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当时代开始逐渐改变，一流导演也会慢慢陨落，她又能比许贤成多走几步路？
　　楚夏星望着身边相貌堂堂、谈吐不凡的宋闻夜，她露出怅然的神色，惋惜道：“宋总，别看你现在才貌双全，说不定年老时也又丑又秃，还有油腻的大肚子，跟如今完全不一样呢。”
　　楚夏星作为颜狗，她思及帅哥靓女们的陨落，顿时感到痛心疾首。
　　宋闻夜：“？”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宋闻夜抿抿唇，轻轻垂眸道：“你很好奇我上年纪时的样子？”
　　楚夏星坦然地应声：“主要是好奇你变丑后什么样。”
　　宋闻夜淡然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年老时的长相，那就得一辈子保持好联络，中途失联可就没法看到了。”
　　楚夏星：“？”


第30章 
　　楚夏星紧盯着平静的宋闻夜, 一时竟不确定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眉毛微扬，饶有兴致道：“能不能保持联络主要看脸, 只要你变丑就直接互删, 说不定都不用等到你老。”
　　宋闻夜无奈地瞥她一眼, 他略有点难以置信：“……真就以貌取人，完全不看内涵？”
　　楚夏星理直气壮：“我自己就已经够有内涵, 为什么还要看别人的内涵？”
　　宋闻夜：“……”
　　宋闻夜深吸一口气，轻叹道：“好吧, 那我努力做花瓶。”
　　楚夏星：“你可不要这么说话，弄得我像逼良为娼。”
　　宋闻夜没有答话，他默默地注视着楚夏星，眼底里全是“难道不是吗”的质疑。
　　《漫然》放映结束后, 四人同样从电影院离开，挪步到附近的餐厅里用餐。夏宏和周雪璐在影院里叽叽喳喳, 他们抵达餐馆后乖巧许多，老实地低头吃饭。
　　清幽的环境里, 楚夏星看向对面的两位小学生, 她犹如检查功课的长辈, 询问道：“你们观影时在讨论什么？聊得热火朝天, 是在聊镜头吗？”
　　夏宏握着刀叉，神情呆滞道：“忘了。”
　　周雪璐同样满面茫然：“我就记得有好多漂亮的长镜头……”
　　楚夏星望着不学无术二人组，面露迟疑道：“……既然看不懂, 为什么还提议来看？”
　　夏宏：“这不是跟接触的项目有关，我就说提前准备一番！”
　　楚夏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随口调侃：“怎么？许贤成要跟你合作啦？”
　　夏宏嬉皮笑脸道：“哎呀，有楚导哪还用许导, 并不是《漫然》的导演，而是《漫然》的编剧，他的本子就要启动项目，正在找联投的合作公司……”
　　楚夏星一愣：“你是说王丰田？”
　　夏宏见她一秒说出编剧名字，他不禁咋舌道：“楚导还真是谁都知道啊！”
　　圈内只要混够一定时间，基本就熟悉所有同层次的人，大家彼此还会交流探讨，即使没合作过也会听到风声。
　　楚夏星好歹跟许贤成竞争多年，哪会不知王丰田的名字，她低声嘀咕道：“那你真是做错准备了，《漫然》里贡献度最低的就是编剧，王丰田本人也不喜欢这部电影……”
　　王丰田是圈内水平不低的编剧，他最有名的作品就是《漫然》，然而他最不满意的作品也是《漫然》。原因很简单，许贤成是天赋型导演，他个人风格浓厚，特别喜欢改剧本，电影成片跟《漫然》剧本完全不同。
　　这件事情让编剧王丰田耿耿于怀，即使电影《漫然》斩获无数大奖，但他都觉得跟自己毫无关系。王丰田后来还写出过不少剧本佳作，却全都没法跨过《漫然》这座高山，更是让他感到呕心。
　　楚夏星大概理解王丰田的心态，文人都有一些傲骨，他想证明自己的剧本没有许导也行，但这么多年一直差点儿运气，倒不是东西不够好，只是有时候要看命。
　　楚夏星听闻王丰田的名字，她对夏宏同样刮目相看，感慨道：“可以啊，你都能接触到王丰田，跟以前刚做制片人时不一样啦！”
　　她一直将夏宏当做玩票小纨绔，但他要是能接触到王丰田，那绝对有点能量。
　　夏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偷偷斜一眼安静的宋闻夜，提醒道：“咳咳，咱们宋总不是有钞能力嘛……”
　　夏宏确实比较难跟王丰田说上话，但元圣集团可不一样，谈事情比较有面子！
　　宋闻夜镇定道：“不，我没什么能力，刚刚转做花瓶。”
　　夏宏、周雪璐：“？”
　　楚夏星：“……”
　　周雪璐作为花瓶届前辈，她着实透出一丝迷惘：“……我现在就业压力那么大？”
　　周雪璐：工作狂就是工作狂，咸鱼的饭碗你都抢！？
　　宋闻夜只能帮梵可影业搭上关系，但他本人不太好露面谈事。周雪璐是演员，她在项目敲定时入场合适，现在同样没理由见王丰田。最后，楚夏星和夏宏是出面沟通的人员，名义上的带队人是夏宏，但谁都清楚他没经验。
　　公司门外，夏宏从未跟知名老师合作过，他徘徊不定道：“王老师脾气应该还好吧？”
　　虽然王丰田的名气不及楚夏星、许贤成，但他好歹也是能在影视教材上留下姓名的人。即使他以后再也不写剧本，单纯吃老本都有人尊敬。
　　楚夏星老道地安慰：“放心吧，今天过来的公司估计不止我们一家，王丰田可没那么闲，还能单独跟你见面。”
　　楚夏星同样有过这种日子，他们一旦成为大师级人物，根本就不用找制片人，资方都能踏破你的门槛。她以前没空接待制片人，还有人专程跑到横店剧组蹲她，就为在休息间隙跟她聊聊手里的项目，想要约一约档期。
　　影视圈的两极差距极大，金字塔顶尖的人永远不缺工作，但塔底的人可能穷困潦倒，好多年都没有戏拍。
　　果不其然，楚夏星和夏宏抵达会议室时，屋里已经坐着四五个人，全是陌生面孔。有人率先站起身来，热情地打招呼：“你们也是来找王老师吧，咱们王老师实在抢手啊！”
　　起身的男人主动朝夏宏伸出手来，寒暄道：“你好，我叫李捷，两位都是制片人吗？”
　　夏宏客套地回握：“你好，我是制片人夏宏，这位是导演……”
　　李捷惊讶地望着楚夏星：“居然是女导演？厉害厉害，实在佩服！”
　　楚夏星听到对方称赞，并没有放在心上。李捷显然是随口说说，他的神色却没透出佩服，反而略有点怀疑。她以前领略过太多相似的目光，平静道：“你好，我叫楚夏星。”
　　李捷笑得玩味：“这名字可厉害了！你居然跟楚导同名，货真价实的小楚导！？”
　　夏宏解释道：“她们最后一个字不一样……”
　　其他人出言附和：“今天不该来小楚导啊，要跟王老师碰面谈事，应该来一个小许导才对！”
　　近年只要出现年轻而有才华的导演，各类营销号就爱发什么“小许贤成”的标题，如果是新人女导演做出一定成绩，则要挂上“小楚夏星”的称号，反正都是噱头。
　　今天要是换个女导演听到此话，她现在可能会有点尴尬，认为李捷半开玩笑半嘲讽，但楚夏星自己蹭自己的热度，她顿时心安理得起来，还熟练地踩一捧一：“还来什么小许导，明显楚导热度高，我当然做小楚导。”
　　楚夏星：谁红蹭谁的热度，明显我要比许红！
　　众人都被楚夏星的厚脸皮逗笑，李捷看她如此坦坦荡荡，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
　　屋内都是各家公司的制片人，还真没有其他的导演。因为王丰田的项目肯定要多家联投，所以前期也有筛选或谈判的环节，看看由哪一家公司主要负责制作。有些公司是光投资不管制作，有些公司是既投资又制作，它们在项目里话语权不同。
　　今天过来碰面的制片人大都想要管制作，如果能够拿着王丰田的剧本出去说事，他们以后的履历也会更加光鲜，甚至能帮所在公司接触新资源。这个行业光有钱还不够，非常吃人脉关系，而人脉又要靠大师们的名气来组建。
　　没过多久，王丰田便出现在会议室，他挂着一贯的大师式营业笑容，相当亲和地打招呼，瞬间让屋内热闹起来。制片人们都围着王丰田拍马屁，楚夏星自然不用做这种事，只是看热闹般瞧着生涩的夏宏大少爷。
　　李捷热络道：“王老师，最近《漫然》重新上映，我们全公司包场去看呢！”
　　楚夏星眉尖一挑，心想此位制片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估计不知道王老师的痛点。
　　王丰田的笑容微微凝滞，但他还是沉得住气，轻巧道：“是吗？”
　　李捷：“我们刚刚还说，这部戏再找一个好导演，那肯定就没问题……”
　　王丰田眸色微深，他意有所指道：“……许导那样的导演可不好找。”
　　众人此时好像察觉王丰田情绪不高，只是皆不清楚哪里惹到对方，谁让小年轻们都不知道当年的剧本内幕。
　　有人故意活跃气氛，笑闹道：“没事，我们不是有小楚导，屋里就坐着一位呢！”
　　这是一种岔开话题的手段，拿楚夏星的名字开开玩笑，别让气氛太紧绷。
　　其他人闻言去瞟安静看戏的楚夏星，王丰田同样面露迟疑，好奇道：“小楚导？”
　　“王老师，这位导演叫楚夏芯，听着跟楚导一样呢！”
　　王丰田的视线越过包围自己的人群，他看向会议桌边看戏的楚夏星，竟露出怀念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嘀咕道：“你别说，她还真有那味儿，坐姿都有点像。”
　　楚夏星闻言却相当诧异：“你们以前合作过？”
　　楚夏星明明记着自己没跟王丰田合作过项目，两人最多是圈内互相知道名字，实际上八竿子打不着。
　　王丰田笑着拍拍肚子：“颁奖典礼时碰到过，我哪有面子跟楚导合作，她合作的编剧都是漂亮小姑娘，是我不配了！”
　　楚夏星：“……”你还真是知道一些过往内幕啊。
　　楚夏星以前挺少跟男编剧合作，倒不是有任何偏见，只是没碰到合适的。导演和编剧需要互相磨合，男女思维偶尔会有差异，她真是凑巧老跟女编剧合作，绝不是完全以貌取人（只有一点点）。
　　众人听王丰田幽默地说起往事，皆配合地笑出声来，又打趣道：“王老师实在是谦虚，您合作的大咖还少嘛，许导也不比楚导差！”
　　王丰田的笑容黯淡下来：“那还是不一样的，有的导演容得下别人发挥，有的导演只会让自己发光，可剧组是团队工作啊。”
　　楚夏星嗅出八卦的味道，她兴致勃勃地挑眉：“王老师觉得许导不够尊重您？”
　　其他人听她出言挑唆，他们皆惊恐地望向楚夏星，完全不知她哪来的胆子。
　　王丰田闻言居然没恼火，反而感慨地笑道：“你还真挺像楚导，连说话都跟她同风格，特别让人扎心……”
　　“不过楚导平时说话不客气，工作时却是尊重人的，许导平时倒是看着面善，但他在艺术上打心眼瞧不上任何人吧。”王丰田的视线飘到一边，他似乎回忆起不少往事，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王丰田回过神来，他望向楚夏星，笑道：“我总感觉跟你莫名投缘。”
　　楚夏星厚颜无耻道：“我也觉得是。”
　　楚夏星：我们都是许贤成的老黑粉，可不就感觉莫名投缘！


第31章 
　　楚夏星非常理解王丰田的感受, 他们并不是对许贤成怀抱恶意，众人碰面时同样能聊得很愉快，但工作中就少不了摩擦和磕撞。如果是只想被许导带飞的主创还好, 但凡有一点自我思想的创作者, 都希望有独立的发挥空间。
　　创作者要是没有表达欲, 那还怎么搞艺术创作？
　　许贤成的表达欲过强，便会压制其他创作者。尽管楚夏星和许贤成一直被捆绑比较, 但她好歹能够跟许导比肩，依旧有着创作的机会。王丰田就要更惨一些, 自身成绩永远被掩盖在辉芒之下，没人能看到他的出力。
　　楚夏星敢跟王丰田公然议论大名鼎鼎的许导，其他人却是决计没胆子插嘴，传出去就不要混了。
　　李捷眼看王丰田和楚夏星相谈甚欢,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王老师，我们聊一下项目的事情？”
　　王丰田刚刚还在诋毁许导, 他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说起正事来：“对, 确实要聊聊这个, 其实我肯定还是做剧本及前期比较多, 制作团队想要放出去, 导演也还得选一选……”
　　“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干聊也没用，不然大家就拍一拍样片、概念片, 我们到时候拿出来一起筛选，我也有东西能给演员看，想要票房就得有当红演员，但演员团队的事情会比较多, 有样片才能更好敲演员。”王丰田有条有理地说道。
　　样片及概念片就是导演在开拍前做的小样，影片可能仅仅有几分钟，但要在极短时间内阐明导演的创作理念。电影跟电视剧拍摄有些许不同，导演的功力不好体现在文字上，更多是要用镜头来展现，样片就是用来竞标的，还能体现导演风格。
　　李捷闻言放松下来，他生怕王丰田头脑一热就定下楚夏星，又问道：“导演的资历有要求吗？”
　　王丰田和气地笑道：“哎呀，这都让导演拍样片，还看什么资历啊？我们就用镜头说话，谁的片子好就选谁，不要搞花里胡哨的。”
　　其他项目会担忧导演资历浅拉不到投资，但这部电影都有王丰田坐镇，还真没必要再按资历选导演，难道还有比王老师资历更深的人？如今在世的恐怕就剩许导。
　　楚夏星对此也无意见，她觉得王丰田想得挺明白，单纯看样片质量的话，就不用做虚头巴脑的事。她现在成为楚夏芯，履历确实还不够亮眼，可能拼不过混圈十几年的人，但只看样片就变得简单。
　　王丰田并没有在会议室坐太久，他显然是带着主意来碰头，提前就想好用样片来比较，现在又要去忙其他事务。
　　王丰田离开后，制片人李捷张罗道：“那我们也加下微信吧，大家要不要附近吃顿饭？”
　　“下回等王老师一起吧，今天好像没必要。”
　　李捷闻言点点头，他跟屋内众人交换起微信，唯独没有主动加楚夏星。楚夏星同样懒得加这堆制片人的联络方式，有人来问也打发给夏宏，她等项目敲定时再加不迟，现在实在不用着急。
　　夏宏对制片人的工作还不熟悉，好在他平时经常跟狐朋狗友聚会，虚情假意地沟通一番算是小场面。他只是在王丰田等大师面前比较怂，对着其他制片人又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家里有钱就是有底气。
　　楚夏星和夏宏走出公司，夏宏翻了翻新加的微信，兴高采烈道：“王老师好像很欣赏我们，他对你印象特别好！”
　　楚夏星：“他那就是客气，你居然真信啊……”
　　楚夏星和王丰田可以聚头说许导坏话，但不代表王丰田就认可她的实力。闲聊是闲聊，工作是工作，王丰田只是没架子，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不会贸然敲定导演。
　　夏宏不服气道：“但他跟你聊得很开心，你没看那个叫李捷的有多慌！”
　　“什么叫聊得开心？”楚夏星原本还懒精无神，她忽然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心平气和地夸奖，“小夏，你今天将制片人的工作做得不错。”
　　夏宏受宠若惊道：“还好吧……”
　　楚夏星瞧他眼神发亮，眼底带着受表扬的喜悦，她又瞬间切换回面无表情，冷漠道：“你管这个叫聊得开心？你要想听这种场面话，我天天都能说给你。”
　　楚夏星从懒洋洋的状态，瞬间换为大师级和蔼，又迅速变回凉薄的神情，堪称一秒一变。她以前也像王丰田一样，营业式地敷衍很多人，自然对此熟门熟路。
　　夏宏见她川剧式变脸，他顿感阵阵心碎，惊道：“……你也太能演了！”
　　楚夏星淡淡道：“所以别把谁对谁印象好之类的话放心上，这种项目要是按照情感来选人，那就是王丰田脑袋不好使，工作里谈感情是最愚蠢的，尤其是混影视圈。”
　　夏宏懵懂道：“但我看圈里好多人都是靠感情互推资源啊？我们跟宋闻夜、周雪璐聚在一起，不也相处得挺好，这都有感情吧？”
　　楚夏星：“那只是相处得不够长而已，人都是会随着时间而变化的，等你真正地碰到利益纠纷时，就会知道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考验。”
　　夏宏闷声道：“……这也要分人吧。”
　　楚夏星漫不经心地挑眉：“那我打个比方，如果有一天你爸破产，你的朋友还会理你吗？”
　　“呸呸呸，才不会破产！”夏宏顿时慌得不行，他又想找理由反驳楚夏星，便硬气道，“那我到时候就真认宋闻夜做爹，换个爸爸啃老算了，别人我不敢保证，但他不是那种人！”
　　楚夏星闻言，她一时竟无法理解夏宏的想法：“……”真不愧是小纨绔，废物得理直气壮？
　　楚夏星颇感无语：“现在的小孩儿究竟怎么了……”全都不想努力啦？
　　样片拍摄需要经费来支撑，如果最后被王丰田选中，花销会被涵盖在预算里，但要是不幸地落选，便得自负盈亏。这种样片是内部使用，不可能拿出去传播，基本上没被选中就是白给。
　　夏宏已经拍胸脯保证，样片经费全由梵可影业承担，不管最后有没有被选都没事，态度跟他的假爹宋闻夜一脉相承——有钱烧得慌。
　　王丰田写的电影剧本名叫《无道》，故事里基本都是男性角色，唯一戏份多的女性角色属于花瓶。楚夏星不太爱跟男编剧合作，也是由于部分男编剧对女性的诠释极为单薄，全是男性视角下的女性人物，拍出来特别没意思。
　　好在剧本《无道》本身就是男人戏，在设定上不需要过多女性角色，楚夏星也就勉强忽略花瓶女配的瑕疵，这女角色没有重头戏，自然不会拖垮故事，王丰田还是有水平的。
　　知名编剧比较重视版权保护，楚夏星拿到的只是故事梗概，她本来想给周雪璐选个角色，无奈只有不算出彩的花瓶女配，倒是有个男配角让她想起曹彦刚，透着一种莫名熟悉的憨劲儿。
　　楚夏星索性发消息给曹彦刚，打算拜托对方帮忙拍样片，也说清不一定能让他出演。毕竟她作为导演都没被选中，演员选角还在更后面，实在不是十拿九稳。
　　曹彦刚听完来龙去脉，他痛快地一口应下：“老大，没事的，反正我现在挺闲，你正好看看我最近有没有进步！”
　　曹彦刚出演《遥远心上的你》后，他确实增加不少名气，接触到一些新项目，但戏路都不太合适。《遥你》是轻快偶像剧，曹彦刚的长相真不适合演这类剧，这就导致他后续资源没法跟上，播出后人气冲不上来，不过也比过去要强。
　　楚夏星在剧组就跟曹彦刚说过此事，演员挑选合适自己的戏非常重要，直接决定能不能滚雪球般地红起来。曹彦刚早有心理准备，他并没有过于失落，近期都在老实地磨炼演技。
　　楚夏星原想约曹彦刚聊聊样片，她现在心里有一点拍摄想法，却突然接到夏宏的通知，晚上要跟其他公司制片人见面。
　　夏宏低头望着消息，解释道：“那个叫李捷的制片人想约大家用餐，说共同谈谈《无道》的项目……”
　　楚夏星皱眉道：“不都说是看样片，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过去就行，我就不去了。”
　　“好嘞！”夏宏对楚导的决定毫无意见，他在群里发完消息，没过多久又迟疑道，“李捷说让你一起来，想跟你谈谈导演的事情。”
　　楚夏星面露诧异：“怎么谈？他还能让我做导演不成？”
　　楚夏星上回就发现，李捷根本不将女导演放在眼里，现在对方居然转变观念，自然令人心生怀疑。别人都点名想跟楚夏星聊，她也不是怕事的人，这才答应跟着夏宏过去。
　　餐厅包间内，楚夏星一进屋就看到宽敞的圆桌，王丰田今日不会出现，李捷只敢叫其他公司的人，没胆子叨扰大师。
　　楚夏星坐在夏宏身边，她百无聊赖地望着周围人寒暄，不禁吐槽道：“真是恶习啊，事情还没做，饭却天天吃……”
　　圈内人只要谈事就喜欢往餐厅、咖啡馆等地扎堆，似乎公司的办公环境不够发挥，大家一定要坐着吃些喝些，才好拉近关系谈项目，否则事情就做不成一样。楚夏星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制片人，她还是老老实实拍戏为好，总是应酬也让人心烦。
　　夏宏听着男人们点酒，他又询问道：“楚导你能喝酒吗？还是给你点壶茶。”
　　夏宏没见过楚夏星喝酒，她接待领导和庆功宴时都喝茶或果汁。夏宏思及她跟宋闻夜的关系，唯恐自己被假爸爸冷面怒斥，自然贴心地提前问一问。
　　楚夏星随口道：“喝茶吧。”她其实跟楚秋意等人经常约酒，但现场这些人不配跟她喝酒，稍微喝茶应付一下就完了。
　　夏宏起身去给楚夏星点茶，暂时离开大圆桌。李捷今日相当热情，他还主动跟楚夏星打招呼，笑道：“小楚导，好久不见，听说你原本晚上有事？”
　　“我跟你说，你今天推掉事情过来绝对没错，马上就要来一位真跟楚导有关系的人，你到时候跟他好好聊聊，说不定有助于你以后做导演！”李捷满面春风，他已经感到胜券在握，对楚夏星的态度变好不少。
　　因为王丰田表达出对楚导的好感，所以李捷私下四处打探一番，还真让他找到合适的导演！
　　楚夏星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她顿时狐疑道：“跟楚导有关系的人？”你是请来楚秋意，还是韩楚宁啊？
　　楚夏星：我现在吃自己的瓜都吃不到新鲜的？
　　李捷得意道：“这位以前给楚导做执行导演，他也是颇有经验的大拿，绝对能指点你！”
　　楚夏星强忍着没翻白眼，偷偷嘀咕道：“给我做过执行的多了……”她当年是劳模，拍过的戏可不少，不像许贤成般产量极低。
　　其他人果然有相似的疑惑，质疑道：“他给楚夏星导演哪部戏做过执行啊？”
　　李捷：“好几部戏的执行导演，他原来还跟楚导同班，据说当年感情挺好！”
　　“各位不好意思，我稍微来晚了……”李捷话音刚落，包间门口便出现胖胖的身影，对方自来熟地朝屋里人打招呼，紧接着就受到李捷的热情招待。
　　李捷激动地介绍道：“这位是王郅导演，当年跟楚夏星导演同班，也是见证过影史风云的人物啊！”
　　王郅佯装谦逊地摆手：“唉，我比楚导差远了，以前就是经常跟她喝酒，听她聊聊作品什么的……”
　　楚夏星在自己葬礼上飘荡时，她曾经见识过王郅哭得撕心裂肺，还吐槽他真会瞎表演。她现在打量一番，发现对方近期又虚胖一点，显得越发得油腻。
　　楚夏星都有点佩服李捷，李捷可真是宝藏男孩，他实在太会挖宝藏了。
　　楚夏星：我当年小弟那么多，你偏偏挖出最差的！


第32章 
　　楚夏星在此等情况下偶遇故人, 她一时间竟感慨万分，甚至心生一丝荒唐。她无法跟王郅划清关系，他们在上学期间的确关系不错, 又是境遇相同的旁听生, 只可惜后来物是人非, 同窗之情被消磨殆尽。
　　楚夏星曾经决定好好做对方的老大，她有什么戏都想着他, 直到两人不快地闹掰。王郅后续混得不好，他还回头找过楚夏星, 专程向她低头认错，但她已经看清他了。
　　楚夏星面无表情地望着陌生的老同学，李捷却还在兴奋异常地叭叭：“你们想想看，王丰田老师的剧本, 加上王郅老师的执导，双王一出, 谁与争锋！”
　　众人都笑呵呵地应和，李捷如今高兴得满面红光, 倒有一种没喝酒就醉的上头劲儿。王郅假模假样地跟周围人寒暄, 还真做足隐世大师的范儿。
　　夏宏从外面归来, 他望着热闹非凡的包间, 心生疑惑道：“我才出去一会儿，这屋里是怎么了？”
　　夏宏错过王郅的登场环节，他就像错过两集的美剧观众, 完全看不懂局面，茫然地挠挠脑袋。
　　楚夏星淡淡道：“我应该少带你来这种地方，免得你以后像他们一样蠢。”
　　楚夏星望着屋里的社会老男人们就烦，现在连带看夏宏都顺眼不少。尽管小纨绔没什么大本事, 但他好歹有家教，加上没有坏心眼，没被社会丑恶文化熏陶过，还不属于讨人嫌的男性群体。
　　这桌上的大部分男性都容易使人厌男症发作，也就夏宏还算正常人。
　　夏宏小声地抱怨：“你怎么口气像带小孩，应该是我少带你来，被那谁知道又得挨训……”
　　如果不是李捷说要谈导演的事情，夏宏说不定就独自过来，不用麻烦楚夏星。
　　“小楚导，你不给王导敬杯酒吗？你们都是导演，估计话题很多！”李捷靠王郅镇住屋里的人，他志得意满地开口撺掇，好像给予楚夏星多大的恩施。
　　夏宏哪敢让楚导敬酒，他忙不迭阻拦道：“不了吧，我替她给王导敬一杯……”
　　王郅摆出道貌岸然的姿态，笑呵呵道：“小姑娘哪受得了咱们剧组大老粗的氛围，人家不想喝就不喝，你何必还让她敬酒？”
　　王郅的语气听上去宽宏大量，但话里话外又透出暗示，仿佛在说楚夏星无法忍受剧组氛围。她在酒桌上都显得不自在，还能到剧组里跟大老爷们一同工作？
　　楚夏星作为老阴阳人，她自然听懂王导的影射，笑着举杯道：“不，这酒还是要喝的，毕竟王导可是跟楚导喝过酒的人。”
　　楚夏星：你醉酒时的窝囊样儿，我还记得一清二楚，现在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夏宏眼看她过去敬酒，他慌张地叫道：“这不太好吧！”
　　李捷反驳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们给小楚导让座，导演和导演坐在一起，我们都没文化，让他们聊艺术！”
　　楚夏星没有推辞，她坦坦荡荡地坐在王郅身边，打算跟最差小弟唠唠家常。她上学期间还跟王郅喝酒吃饭过，可惜他渐渐就不配再跟她喝酒，现在还真有一丝怀念的感觉。
　　王郅开口劝道：“小姑娘不会喝就不要喝，要我说你们做编剧多好啊，也不用到剧组风吹日晒，工作多轻松，非要做导演……”
　　“王导，您以前跟楚导喝酒时，也说过这些话吗？”楚夏星礼貌地举杯，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深长道，“您可千万不要两杯就吐了。”
　　王郅闻言一愣，他总觉得楚夏星的神态莫名熟悉，让他下意识地畏惧，回想起曾经最怕的人。他望着眼前女生年轻的面孔，很快又重新镇定下来，干巴巴道：“那就喝两杯吧。”
　　李捷没有察觉王郅的异样，他犹如吵人的大喇叭，一直活跃着气氛，提议道：“这不是挺好的嘛，我觉得可以这样，大家都不用拍样片啦，王导来做总导演，小楚导来做执行，简直是两全其美、合作共赢，还不用多花样片的钱！”
　　楚夏星眉尖一挑，她算是知道李捷的鬼主意，他想用王郅的履历来压自己，要知道总导演和执行导演可是天差地别！
　　夏宏不悦道：“这不合适吧。”
　　李捷：“这有什么不合适？王导又不是不愿带新人，小楚导跟着他能学到很多，咱们王导不会藏私的，对吧？”
　　王郅假惺惺地笑道：“是是是，她想知道什么，可以尽管问我。”
　　楚夏星戏谑道：“我确实挺想知道，王导以前拍出过什么，现在都能做总导演啦？”
　　王郅闻言神色一僵，笑容稍显尴尬，他确实没独立作品。
　　李捷急忙救场，他振振有词：“王导可给楚夏星导演做过执行，这就不是网剧导演能比的！”
　　楚夏星眸光凉薄，她抿抿杯中酒液，垂眸道：“原来楚导的名号这么值钱。”
　　王郅想要夺回上风，又吹捧起自己的靠山，义正言辞道：“是，老大还是老大，现在能跟楚导媲美的导演不多，我打心眼里尊敬她……”
　　楚夏星听到熟悉的“老大”称呼，她轻轻地嗤笑一声，举杯道：“王导，我敬你和楚导一杯。”单纯敬我们纯粹的同窗时光。
　　王郅误以为楚夏星让步，这才跟她碰杯喝酒，只当她放弃找茬。
　　李捷见状相当满意：“夏宏，还是小楚导大气，哪像你犹犹豫豫！”
　　夏宏眼看楚夏星一连给王郅敬酒好几杯，他着急地偷偷劝阻：“别喝了吧，这么喝会醉的，我要被宋闻夜骂死的！”
　　楚夏星对夏宏的声音充耳不闻，她重生后在楚秋意家试过酒量，跟上辈子差不多，心里自然有谱。
　　楚夏星现在犹如毫无感情的敬酒机器，她瞧见王郅难堪地放下酒杯，笑意盈盈道：“王导，就这？只喝一点儿不合适吧，实在不像剧组大老粗。”
　　“！！？”王郅如今头晕目眩，他惊讶地瞪着毫无醉意的楚夏星，总觉得心中熟悉的违和感更重。他又是好脸面的人，不愿被小姑娘喝趴下，现在死撑着不说话。
　　李捷此时认为自己已紧握项目，他居然没看出王郅的不适，笑道：“你们看两位导演合作得多好啊！”
　　王郅：“……”你可闭嘴吧！
　　夏宏眼瞅他们喝酒，他焦虑地叫道：“楚夏星，别喝了，你再喝我就要打小报告了……”
　　楚夏星望着面红耳赤的王郅，她发觉对方的酒量一如既往，故意放低音量，有样学样道：“王导不会喝就不要喝，要我说你做编剧多好啊，也不用到剧组风吹日晒，工作多轻松，非要做导演……”
　　“啊，我忘了，楚导没教过你写剧本，你做不了编剧呢。”她笑意盈盈地望着王郅，笑容天真而残忍，神情竟跟记忆里的人重合。
　　王郅已经被酒精控制大脑，他如今额角冒汗、满脸通红，却突然有种混沌而微妙的错觉，仿佛又回到跟老大聚会的时刻，迟疑道：“你……”
　　[王郅，你不会喝就别喝，做导演还非得应酬喝酒？你能拍戏不就完了！]
　　这是楚夏星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他们那时都是刚刚踏出校园的导演系毕业生。
　　楚夏星冷漠地望着眼前神志不清的王郅，她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悄无声息地凑到对方耳边，语气犹如恶魔呢喃：“王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个废物啊。”
　　“当年想用性别挤掉我上位，现在还跟我玩这一套？”
　　王郅听到此话瞪大眼睛，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楚夏星以前跟王郅关系很好，他们在校时都是不信命的旁听生，愿意为拍摄一个好镜头而睡大街，朝着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理想拼命奔跑。王郅当时说，他就跟着楚夏星混了，他要是做不成好导演，还不如回老家种地，要做就做到更好。
　　楚夏星那时觉得他们志同道合，但人都是不知满足而变化的，王郅实力和野心的增长却不相匹配。他逐渐诞生自己做总导演的念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项目，最后站队一位排斥女导演的制片人，原因是对方许诺换掉楚夏星后让他做导演。
　　这个项目最终黄掉，两人也彻底闹掰。
　　楚夏星望着丑陋而老态的王郅，她刚刚升起的怒气竟也消散，反而心生一丝怜悯，犹如注视着蝼蚁，无奈道：“你上学时最讨厌攀关系的同学，现在自己却沦落成这种人？”
　　“你在我的葬礼上哭得那么伤心，但想想你过去做下的亏心事，不怕午夜梦回遭报应么？”
　　王郅原本只是后背冒冷汗，他总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跟楚导高度重合，此时撞上她怜悯而悲哀的眼神却骤然崩溃，这神情远比冷嘲热讽更刺激人！
　　楚夏星方才还想跟王郅计较，但她看着年少轻狂、浑身是光的青年变得又世故又卑微，突然只剩下唏嘘和感伤。她早就对王郅毫无感情，更多是感觉物是人非的无力，原来时间可以改变那么多事情。
　　她一路上不断地遇到新人，又不断地跟旧人跑散，来回来去依旧是一人独行。
　　他面对她高高在上的视线，竟在酒精作用下浑身一激，有种梦回被老大教训的时刻，更感到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是啊，他们离开她后都混得很好，只有他越来越差、越来越没起色。
　　她被自己背叛后很失望，但终究没有出手为难，最后仍保留老大的大气。她不断地越走越高，将他狠狠地甩在身后。
　　王郅顿时不堪重负地垮下，他狼狈地从椅子上跌落，仿佛耗尽浑身的力气，哀嚎道：“老大，当年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你原谅我吧，别人都管你叫楚导，却不把我当导演，我实在没抵住诱惑……”王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莫名其妙地摔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醉酒呕吐，场面一片混乱。
　　众人都没料到突然的变故，他们听到王郅的大声自爆，全都面面相觑：“王导怎么啦？”
　　楚夏星平静道：“王导醉了，他醒来就不记得了。”
　　王郅喝完酒经常情绪崩溃，但他睡一觉就会失去撒酒疯的记忆。
　　王郅依旧跪在地上痛哭，他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拼命地忏悔道：“楚导，你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楚夏星在心中叹气，她从来不怕王郅超越自己，但他从始至终都不明白。
　　夏宏望着酒醉失态的王郅，小心翼翼道：“王导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说跟楚导关系不错？”
　　王郅明明说自己跟楚导有同窗之谊，为什么他现在却犹如做过亏心事，疯狂地进行辩解？
　　有人偷偷打量一眼李捷，嘀咕道：“楚导就是前期让他做执行，后面也没怎么带过他吧，不都说酒后吐真言……”
　　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看到王郅狼狈的模样，自然都心生狐疑。圈内人偶尔有点迷信，总觉得王郅的崩溃不是偶然，说不定是楚导在天之灵看不下去，要不就是他做过坏事醉酒后良心谴责。
　　李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当即伸手去扶不堪的王郅，叫道：“王导只是喝多！你们不要乱说！”
　　李捷想要抢救现场，王郅却如同没妈的孩子，他趴在地上哭着不起，撒起酒疯特别凶。
　　楚夏星眼看王郅吐得李捷浑身都是，她挑了挑眉，淡定地起身：“今天好像不适合再谈，我们下回再见面，应该就是看样片的时候？”
　　李捷一边扶着王郅，一边惊声道：“什么样片？”
　　“当然是《无道》的样片。”楚夏星居高临下地斜一眼地上的两人，她瞥一眼沉浸在惨痛回忆中的王郅，玩味道，“你该不会认为他拍出来的戏能好吧？”
　　如果是王郅刚进屋的时候，李捷一定大声痛斥楚夏星的嚣张，然而他望着扶不起来的王郅，一时竟有点接不上话，无法将《无道》导演和身边的这坨东西画上等号。
　　骗子的气势一旦被戳破，便怎么看都觉得可疑，李捷如今也有点茫然。如果王郅失去“楚导的执行导演”光环加成，他其实挑不出什么特别的优点，可谓黯然失色。
　　楚夏星气定神闲地带着夏宏离开，夏宏回头望望屋内团团乱的场面，又抓紧时间跟上她，八卦地嘀咕道：“这个王导八成是骗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不定楚夏星导演今晚就看不惯他去敲门！”
　　楚夏星无语道：“鬼哪有那么闲，而且就这么一点儿事……”
　　夏宏：“那难说呢！楚导做鬼后说不定很闲，也没法容忍他招摇撞骗！”
　　楚夏星：“？”你才闲呢，你全家都闲。
　　楚夏星沉着道：“如果你非有这种离谱的要求，我晚上倒是可以抽空敲你的门，反正我也是楚导。”她晚上不敲门把夏宏吓死，枉为对方如此评价自己。
　　楚夏星和夏宏同排走出餐厅门口，竟没有察觉路边安静等待的人。
　　宋闻夜接到夏宏的酗酒小报告，他自然迅速地驱车赶来，现在遥遥听到她的话，立刻大步走向两人，狐疑地询问：“你为什么要晚上敲他的门？”
　　楚夏星听到不远处的熟悉声音一愣，夏宏冷不丁抬眼瞧见宋闻夜，他同样满脸慌张：“你来得好快……”
　　夏宏见宋闻夜满脸探究，他立刻投降式举手，掷地有声道：“我是清白的！你没有被绿！”
　　楚夏星点头：“是，我没对他做啥，他是清白的，你没有被绿。”
　　宋闻夜：“……”
　　夏宏被她编排，他愤愤不平道：“你不要乱说话！他是我亲儿子！”
　　宋闻夜冰冷地斜他一眼，恨不得是死亡凝视。
　　夏宏顿时气弱，卑微道：“……对不起，我是儿子，我是儿子。”
　　夏宏：你俩是我亲爹亲妈，都是我的亲祖宗！


第33章 
　　宋闻夜是开车过来的, 三人抵达停车场，拉开车门陆续上车。夏宏坐进车内，他兴奋地左右望望, 感慨道：“我今天真是牛掰大发, 喝酒后是宋总做司机！”
　　宋闻夜：“你的车怎么办？”
　　夏宏：“找代驾了。”
　　楚夏星不知宋闻夜过来的真意, 她随口道：“咱俩就是喝点酒，打车或代驾就行, 何必让宋总跑一趟？”
　　楚夏星觉得夏宏是大题小做，宋闻夜看着也不闲, 夜里跑过来开车挺离谱。
　　夏宏听她语气随意，他立马旧事重提，率先汇报道：“楚导今天超级能喝，我中间都感到害怕！她一顿‘吨吨吨吨吨’下去, 直接把那个王导灌吐，而且吐得稀里哗啦！”
　　夏宏在饭桌上拦不住喝酒的楚夏星, 这才吓得给宋闻夜打电话，唯恐惹出事情来。他看上去是玩世不恭的小纨绔, 实际异常胆小, 要是打算做坏事, 也属于有贼心没贼胆。
　　宋闻夜眉间微凝, 他瞥一眼后视镜，关切道：“你喝得很多？”
　　他随手打开一点车窗，凉爽的微风便钻进来, 犹如一张轻纱拂在脸上。
　　夏宏认真地打量起楚夏星：“看着好像没醉。”
　　楚夏星没将他们的大惊小怪当回事，她漫不经心道：“喝醉可是浪漫的艺术，如果是在电影故事里，这个情节得推动剧情, 最后要发挥作用。我怎么可能随便就醉，这场戏不就完全垮了？”
　　楚夏星是有分寸的人，她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喝醉，真要醉酒得到安心的场所，否则连警戒感都卸不下。
　　宋闻夜好奇道：“为什么说喝醉是浪漫的艺术？”
　　楚夏星：“单纯地喝酒只能叫酗酒，喝醉从来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所以说是浪漫的艺术。”
　　“酒”在艺术中有极为丰富的内涵，“醉”更是被赋予其他含义，尤其是在诗歌等文艺作品里。
　　宋闻夜挑眉道：“人不是因酒而醉，酒只是一种意象？”
　　楚夏星点头：“可以这么说。”
　　夏宏听得两眼发懵，他犹如混进优等班的后进生，茫然道：“……你俩的对话衬得我像个二傻子。”
　　夏宏：现在没点文化都无法蹭车！
　　夏宏很快就抵达住处，他愉快地朝车内两人挥手告别，又提醒道：“楚导，那我们明天公司聊样片！”
　　楚夏星没有意见，她朝夏宏摆摆手，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
　　车内，宋闻夜调整着手机导航，耐心询问道：“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夏宏的住处距离餐馆较近，楚夏星的住址却扑朔迷离。她以前都是回到文创园，现在剧组工作已经结束，也不知道究竟在何处落脚。
　　楚夏星答道：“你把我放在成峡地铁站就行。”
　　宋闻夜一愣，他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她，疑惑道：“你住在成峡附近吗？那里的小区并不多。”
　　成峡地铁站附近是繁华商区，根本没有适合居住的小区，夜里更是灯火通明、相当热闹，不少年轻人一整夜都在那里游荡。
　　楚夏星坦白道：“我想随便逛逛。”
　　楚夏星今日意外碰到王郅，突然回想起好多往事，莫名有点心烦气躁。她现在没打算直接回家睡觉，又不想叨扰其他人，决定独自散散心。楚秋意和韩楚宁应该快要休息，再给她们打电话也过分，她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宋闻夜的眼眸犹如光泽极佳的黑宝石，他沉吟几秒，转动方向盘：“好。”
　　成峡商区内，步行街两旁的树上缠满五光十色的霓虹小灯，年轻人们嘻嘻哈哈地三两成群，在热闹非凡的店铺门口放肆大笑，颇有不夜城的风采。
　　楚夏星在街区上走了两步，她长叹一声，又无奈地转过头来，皱眉道：“宋总，你跟着我做什么？”
　　宋闻夜没有开车离开，而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他四下望望明亮的街灯，心平气和道：“你刚刚喝过酒，女生在夜里逛，其实不太安全。”
　　楚夏星面露不耐：“可我就想独自散心……”
　　宋闻夜眨了眨眼，他思考片刻，轻手轻脚往后地退两步，不再跟楚夏星同排行走，而是让两人错开一些距离。他绅士地抬起左手示意，暗示楚夏星独自在前走，自己则默默地跟在后面，像是在表演一出哑剧。
　　他恨不得满脸都写着“这样也算独自散心”。
　　楚夏星：“……”
　　楚夏星见宋闻夜执着又沉得住气，她犹如一拳砸在棉花上，不免既好气又好笑，咬牙道：“行，你想跟就跟吧，我就当你不存在。”
　　她对待恶人可以重拳出击，就是很难应付老好人，索性漠视他。
　　宋闻夜乖巧而老实地做背景板、游戏跟随宠，他全程默不作声地跟着，没有出言打扰人。
　　楚夏星直奔电影院，她随便买了一张夜场电影票，瞧好时间就进去观看。宋闻夜没有买跟她连座的票，而是往后购买一排，他当真是安分守己，完全没有存在感。
　　这是一部国外的爆米花特效片，屏幕上都是眼花缭乱的爆炸，剧情则讲得乱七八糟。楚夏星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排不是窃窃私语的年轻情侣，就是打起瞌睡的无聊观众，众人显然都没被影片剧情吸引。
　　宋闻夜坐在楚夏星身后，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及侧脸，炫丽夸张的爆炸光亮映在她的脸庞上，然而她的目光却清醒而波澜不惊。
　　楚夏星挑了一排无人的座位，她跟其他观众遥遥地拉开距离，竟不知道是在观影还是看观众，像是世界的看客。
　　她好像总在观影时跟别人拉开距离，上一回观看《漫然》时同样如此，明明也坐在观众席，却不会跟旁人融入在一起，而是要抽离出来。
　　宋闻夜思及此心中微动。
　　她是世界的看客，而他现在是世界的看客的看客。
　　电影结束后，楚夏星发觉宋闻夜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甚至想坏心眼地遛对方，犹豫要不要绕着成峡商区跑一圈，看看最终会不会把他累趴。然而，不管她如何在街区内闲逛，宋闻夜都毫无抱怨地守着，还真不会张嘴惹人烦。
　　露天街区内，楚夏星从便利店里买完两瓶矿泉水，出门后就坐到正对便利店的长椅上。她已经对宋闻夜的固执没脾气，随手将其中一瓶水递给他，懒洋洋道：“行了，你累不累啊，过来坐着吧。”
　　两人坐在露天长椅上喝水，正对面就是明亮忙碌的便利店，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楚夏星出神地望着便利店内的顾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甚至有点像发呆。
　　宋闻夜则看着她。
　　楚夏星察觉到宋闻夜探究的视线，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挑眉道：“怎么了？别装哑巴啦，有话就直说。”
　　宋闻夜瞧瞧便利店，他又转过头来，虚心请教道：“你在看什么？”
　　“便利店里的人。”楚夏星朝便利店门口抬抬下巴，她示意宋闻夜去看刚出来的顾客，“那两个小姑娘是大学同学，她们现在应该要去ktv跟同伴会合，所以买了好多水和零食……”
　　“窗边吃饭的人刚刚加完班，即使明天是周末，他估计还得工作，否则表情不会如此木然。”
　　“角落里不断看手机的男生在等人，他暂时没地方落脚，什么也不买，单纯在休息。”
　　楚夏星的视线依次掠过店内顾客，她慢条斯理地推理他们的故事，这是她散心时经常做的事情。她无声地观察着周围人，依据外表及神态揣摩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活琐事，但即使她的判断再怎么准确，她依然跟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坐在最繁华的商区，待过最忙碌的剧组，但她依旧是理智而清醒的，丝毫没有融入到群体里。
　　宋闻夜漆黑的睫毛轻颤，低声询问道：“你经常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跑出来观察？”
　　楚夏星：“对。”
　　宋闻夜意有所指道：“楚导不愧是导演，随意看透别人的生活，但永远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不会向任何人坦露心事。”
　　宋闻夜感觉楚夏星今日出来闲逛存在诱因，但她一直是冷静而克制的状态，如同坐在剧组的监视器后工作一样。她会认真地察看每一场戏的情绪起落，自己却不为所动，依旧是幕后的旁观者、指导者。
　　她有一团燃烧的心火，被厚重的冰层覆盖，只能透过冰霜望见光亮，却永远无法触及火焰的温度。她跟同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犹如对世事看破不说破。
　　楚夏星斜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觉得坦露心事很蠢吗？即使你费力向别人倾诉，又有谁会百分百理解你，最多是得到善解人意地附和，但也不代表对方懂你。”
　　“不管是情谊极佳的好友，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都无法彻底理解你，所以很多事说出来毫无意义，甚至徒惹担忧。”楚夏星独自过完一辈子，她早就看透这一点，也就摆脱寻求理解的阶段，逐渐习惯孤独旁观的状态。
　　她确实有很多好友，还有疼爱的至亲，可人生在世就是一人。他们能够分享许多时光，可终究也会有各自的故事，不一定是彻底走散，只是无法一直相融。
　　王郅曾经跟她志同道合，许贤成也跟她竞争许久，但总会有变化的日子。
　　这就像楚秋意会长大成家，韩楚宁也会成年搬走，都有各自的人生旅程。
　　唯一没变的就是她，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宋闻夜望着路边的霓虹灯，又抬眼看向夜空中隐约的星，他突然回忆起言川市的夜晚，露出怀念的神色：“但原来有人跟我说过，即使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地跑，但只要全神贯注、心怀希望地跑下去，说不定下一个转角就能遇到理解你、让你信任的人……”
　　楚夏星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她没想到他会用英俊的脸讲鸡汤，不由好笑道：“这是哄小孩的话吧？我以前可能还信，现在早不吃这套。”
　　宋闻夜眸光微闪：“这确实是我小时候听到的话，说这话的人跟楚导莫名还挺像。”
　　楚夏星吐槽道：“你看着也算头脑聪明的人，怎么还能将童年的事当真，我都忘记我小时候在干嘛……”
　　宋闻夜反问道：“可我觉得这话没有错，你从来都没有醉过吧？”
　　楚夏星面露诧异：“……什么意思？你话题的跳跃好快？”
　　宋闻夜有条有理道：“你说‘酒’不是普通的酒，人类受制于两种基本冲动，一种是日神精神，讲求实事求是、理性和秩序，一种是酒神精神，对个体内在情绪的抒发……”
　　“所以我说楚导从来都没醉过，你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理智地看待外界事物，并没有狂热、过度、不稳定的状态。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你还是搞艺术的。”宋闻夜并不明白楚夏星性格的形成，按道理年轻人不会如此，她身上确实扑朔迷离。
　　酒神精神对文学艺术家的创作有深远影响，但她平时说话做事老练，实际却相当讲究规矩，没有肆意妄为过。
　　楚夏星闻言一愣，她难得目光微寒，不悦道：“宋总，我以前跟你说过吧，不要对你无法掌控的存在感兴趣，也不要过多揣测别人的内心，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宋闻夜上次观看《漫然》时说的话让她有知己的愉快，但他现在说的话便让她有点不爽。
　　原因是她感觉他没说错，这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可以接受观众读懂自己的电影，却不接受别人读懂自己的内心。
　　宋闻夜没有被她的冷脸击退，他目光柔和，轻松道：“楚导，人与人不是没法互相理解，是你本身害怕被人读懂，你很排斥失控的感觉。”
　　楚夏星见他气定神闲，她不急不缓地嘲道：“不，我不是害怕被人读懂，我只是不想被来路不明的宋总理解。”
　　宋闻夜瞳孔微颤，他面对她满满的反感，既茫然又无辜道：“为什么？”
　　楚夏星以前懒得搭理他，她现在略微恼羞成怒，自然也出言反击，似笑非笑道：“我觉得自己身上毫无价值，不值得元圣集团的高管费心揣测，当然也不想被你理解。宋总从始至终就不够坦诚，连接近我的原因都没提过，还问我为什么？”
　　楚夏星过去没打算跟他交心，自然就当合作伙伴应付，但他现在说一些逾距的话，她就明明白白地挑破此事，决定要干净利落地划清距离。
　　宋闻夜一愣，他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一时没有答话。
　　楚夏星挑眉：“怎么？答不上来啦？那我就根据你的性格猜吧，你能如此妥帖地顾虑旁人，原因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你以前认识我？”
　　宋闻夜老实道：“不认识。”
　　楚夏星镇定地点头，她继续追问道：“哦，那就是认识我的亲朋好友？”
　　宋闻夜面对她的步步紧逼，低声应道：“是。”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你以前欠过我家里人？曾经受到过他们的照顾？”
　　楚夏星看过无数人物小传，她基本能从性格推测人物前史，宋闻夜不是无缘无故贴上来的人，他能对夏宏有所包容，那对她的照顾肯定也有原因。这个人的道德感很强，他非常害怕拖欠人情，总会想尽办法偿还，在剧组探班时就展现出来。
　　宋闻夜没想到她推测如此精准，他只能摊牌道：“……对，我以前见过叔叔，小时候受过照顾。”
　　宋闻夜以前不提是怕楚夏星有负担，但他没料到她会如此敏锐，自己都能推出来。
　　楚夏星：“你生日是几月？”
　　宋闻夜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答道：“九月。”
　　楚夏星痛快道：“行，那就这个数字吧，你打九百万到我账上。”
　　宋闻夜看着她张嘴就要钱的模样，他一时两眼发懵：“？”这话题跳跃度也好快？
　　宋闻夜小声道：“……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楚夏星直接皱眉，她毫不客气道：“让你打就打，别那么多话！”
　　宋闻夜犹豫片刻，他没有再招惹烦躁的楚导，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来，礼貌而和气道：“稍等片刻，我打个电话。”
　　楚夏星瞧见他任搓任揉的模样就心烦，她依旧坐在露天长椅上，等待他离席归来。
　　片刻后，宋闻夜握着手机从容地回来，沉着道：“已经让人去转账，应该需要一些时间。”
　　楚夏星了然地点头，她果断地跳下长椅，低头拍拍衣角，大大方方道：“好啦，宋总，咱们的人情债就算两清，你现在不用被道德捆绑，也不用再跟我扯上关系。”
　　楚夏星悠然地做出一刀两断的手势，她露出轻松的神情，笑意盈盈道：“我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也不用再有负担的感觉。”
　　他不就是想要还人情债，她直接让他还掉就行！
　　宋闻夜闻言身躯微僵，他紧紧地抿住唇，目光幽幽地望着漫不经心的她，犹如拢着一层不透光的阴云，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楚夏星对他的神态毫无反应，她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数秒后，宋闻夜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沉着道：“倒是确实不用再有负担的感觉。”
　　楚夏星戏谑道：“对吧，让元圣大领导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我自己都要看不过去。”
　　宋闻夜听她继续无情补刀，他直直地望向楚夏星，慢条斯理道：“既然我已经偿还人情债，那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了吗？”
　　“我现在已经不算来路不明，应该有理解你的资格吧。”
　　他的声音犹如乐团里的低音提琴，即使再怎么被其他乐器压制，依旧有着自己沉稳而有力的音色，有着不急不缓的步调。


第34章 
　　楚夏星听到他说“理解”一词, 竟然感到熟悉而陌生。她听过太多所谓理解自己的言论，但大多数都让她不屑一顾，越发确定没有人理解自己。
　　有人说她过于重视事业、没有家庭观念, 不具备传统女性的良好美德；有人说她个人能力出众、独立自强圆满, 不成家是她做出的最好选择。然而, 这两类言论都狭隘而偏见，只是想用自己的观点强行套在她身上论证, 根本不能称之为理解。
　　楚夏星先是人，再是女人, 然后是女导演，但大部分人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外人做的第一步就是为她圈定范围，给予她一定限制，却少有人主动了解原本的她, 并不明白她独身的真正原因。
　　楚夏星本以为刚刚的言行够伤人，但佛祖不愧是佛祖。她面对宋闻夜认真的神情, 同样收起夹枪带棍的语气，开口反问道：“怎么重新认识？”
　　宋闻夜平和道：“按照你的步调来吧, 就像普通朋友一样, 正好我们也互不相欠了。”
　　楚夏星懒洋洋道：“宋总, 我以前敬你是资方老板, 真要是普通朋友，我可没有好态度。”
　　宋闻夜诧异地看她一眼，他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满脸恨不得写着“说得你好像现在态度很好一样”。
　　宋闻夜眸光微闪，他云淡风轻道：“我刚还完人情，谁又不是呢。”
　　楚夏星：“？”什么意思？还完人情就敢顶嘴？
　　楚夏星出言嘲笑：“我要是七老八十，你也不会想认识或理解我的。”
　　宋闻夜沉着道：“我真没想到厉害的楚导都会说这种话, 我原以为你对自己的内在应该很有信心。”
　　“也对，楚导就是以貌取人的类型，你根本不在乎内在及性格，一向只看脸的。”宋闻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轻笑一声，自嘲道，“毕竟你说过脸不好看就失联，我要是七老八十，你连跟我说话的耐心都没有吧。”
　　楚夏星作为老颜狗，她此时惨遭反杀，一时竟无言以对：“……”
　　楚夏星：注重外表是人之常情，导演喜欢好看的脸能叫好色吗？那叫做专业素养！
　　楚夏星难得被他刺两句，她倒没有生气，莫名放松下来。如果宋闻夜完全是逆来顺受的报恩态度，她反而会感到相当火大，现在两人是平等的沟通态度，没有拘束就自由得多。
　　楚夏星随手将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毫不客气道：“行了，小朋友，别小嘴叭叭地内涵我了，赶紧到停车场开车去，我明天还得去公司。“
　　宋闻夜迟疑道：“……态度就变得那么快？”现在连宋总的称呼都没了？
　　楚夏星不耐地挑眉：“给我开车是你荣幸，怎么就那么拎不清！”她当年还坐过影帝影后的车，难道元圣集团的高管就是了不起？
　　宋闻夜：“……”
　　宋闻夜被她理不直气还壮的态度逗笑，他只能好脾气地到停车场开车，又按照楚夏星说出的地点送她回去。
　　小区内，宋闻夜坐在车里，他望着旁边的独栋别墅愣神，心中刚刚升起迷惑，又听到后座楚夏星的声音。她不咸不淡道：“是不是又开始疑惑，我为什么能住在这里？现在心里开始满腹好奇？”
　　楚夏星坦然地打开车门，她下车后利落地将车门关上，动作潇洒而一气呵成。
　　宋闻夜老实地点头：“是的，很好奇，楚导能替我答疑解惑吗？”
　　楚夏星坏心眼道：“好奇啊？那你就好奇着吧，最好挠心挠肺地纠结一晚上，睡不着觉活该正好！”
　　宋闻夜：“？”
　　楚夏星：“老实地做一个乖小孩儿，哪天心情好就告诉你。”
　　宋闻夜抿了抿唇，他犹豫地提醒：“……我们重新认识是做朋友，应该不是我做小朋友？”
　　宋闻夜：莫名有种被欺负的感觉？
　　楚夏星敷衍道：“嗨，你重视这些细节干嘛，又没有什么区别。”
　　宋闻夜：“……”
　　楚夏星以前顾忌宋闻夜是资方老板，又莫名透出令人怀疑的关照感，自然放不开手脚，优秀导演总要给甲方面子。然而，他现在自己要跑过来搞理解，提出做互不相欠的普通朋友，那她就毫无顾虑。
　　楚夏星：做我朋友怎么可能不被欺负？连宁宁都从小被我欺压！
　　宋闻夜看她如此坦荡，他理性的质疑顿时烟消云散，索性也任由直觉来判断，应声道：“好吧。”
　　宋闻夜过去也只有讲究理性的日神精神，但他现在头一回随着不稳定的感觉走，只能单凭虚无缥缈的信任，等待她不知何时的解释，当真是无酒也醉。
　　楚夏星告别宋司机后，她回屋休息得很好，可谓一夜无梦，精神百倍地迎来新一天。她前往公司跟夏宏商议一番样片预算，又跟曹彦刚约好时间，敲定好演员及拍摄场地，便热火朝天地拍摄起样片。
　　虽然只是《无道》电影样片，但说实话耗费心力极多，主要电影比电视剧能在镜头上玩更多的东西。国内电视剧都有几十集，每集要四十多分钟，整体的体量比较大，很难有心力玩出新东西，拍摄压力本身就不低。
　　一部电影的时长相比一部电视剧要短，每分钟展现出的信息量能更多，节奏上则不好拖沓。
　　楚夏星的样片里只有曹彦刚露脸，其他演员都是背影或侧身，给予一定的想象空间。毕竟王丰田有可能拿着样片去敲别的演员，倘若样片演员都已经露脸，正式演员看完有可能被圈住。
　　楚夏星让曹彦刚露脸确实有点小私心，她觉得王丰田选不出更合适的人，这才愿意给他正面镜头，而且两人又不是同公司，已经算是避嫌。
　　因为周雪璐是梵可影业的演员，所以楚夏星就没有将对方放进去，样片里甚至没体现女性角色。她不想被人议论夹带关系，对周雪璐也不好。
　　样片筛选当天，楚夏星和夏宏再次来到王丰田的公司，跟众人一同坐在放映室里。王郅和李捷同样出面，王郅今日已经没有醉酒的狼狈相，但其他人显然还记着他那天的失态，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楚夏星坐在夏宏身边，她都没有起身去看王郅，全程平静无波地等待放映开始。
　　王郅现在望着楚夏星有点迷糊，他已经遗忘她当日说过什么，自己喝醉酒后会短暂失忆，知道这事的人其实不多。他一般会安安稳稳地睡着，只有受刺激时才会情绪崩溃，李捷又没有转述过酒后听到的话，他现在自然不知真相。
　　李捷肯定不会直接问王郅是否跟楚导交恶，那他实在有点憨。王郅莫名觉得周围人对自己冷淡不少，但他又想不出原因，有点摸不着头脑，权当是错觉。
　　王丰田亲和地张罗着众人，笑道：“我可有点等不及看各位导演的大作啦，那我们以什么顺序来呢？”
　　有人出声提议：“先来一个厉害的镇镇场子！”
　　王丰田：“还没看怎么知道哪个厉害呀？”
　　“王导不是经验丰富？先看看王导的吧！”
　　“上来就王炸吗？”
　　王郅是现场导演里资历最深的，他最终拗不过其他人，假模假样地出头道：“好吧，那我就先抛砖引玉。”
　　楚夏星资历尚浅排在后面，这事就怕众人没耐心看完一遍，便在前面做出选择，那实在是不讨巧。
　　楚夏星还算淡定，夏宏却小声嘀咕：“还有那么多人捧骗子啊……”
　　夏宏已经认定王郅就是骗子导演，他怎么看对方都觉得可疑，就像是有一种小动物直觉。
　　放映室的灯光暗下，屏幕上浮现出“《无道》样片”的字幕，紧接着就是旋转的画面，镜头穿过一扇朴素的木窗，在天旋地转中人物与事物不断变化，主要的男性角色在生活化场景中不断登场。导演通过动态来掩盖剪辑点，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楚夏星望着屏幕上的画面，她发出意味不明的气音：“呵。”
　　王丰田同样一愣，随即无奈地笑道：“还真是令人怀念……”
　　“这也算是致敬经典！我当初爱惨了那部戏！”
　　“毕竟王导以前给楚导做执行……”
　　众人显然都读懂王郅的画面，开始兴奋异常地讨论起来。
　　夏宏一向不学无术，他阅片量极低，茫然而无助道：“他们在说什么？”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学人精就是学人精，只能一比一照着拍，这组镜头组接可不是他的想法，怎么还能跟在校生一样。”
　　这是楚夏星几十年前拍出的老片，那部电影的风格确实跟《无道》挺像。这组镜头也被不少影评人赞美过，还时常出现在导演系专业课堂，作为学生拉片的内容。
　　王郅开头模仿经典镜头先声夺人，后续再放一些自己拍的内容，也算是聪明的做法，不会立马暴露自身弱点。这种事说是抄袭也不合适，毕竟抄大师的作品才不叫抄，在电影里叫做致敬经典！
　　楚夏星和许贤成都是国内导演们的老素材库了。
　　王郅的样片放映结束，众人都献上热烈的掌声，显然都被开头的镜头镇住，现在看完依旧觉得回味无穷。夏宏敷衍地跟着瞎拍两下，楚夏星却是连手都没有抬，她再嚣张也是要脸的人，哪有自己给自己的作品鼓掌？
　　王丰田望着热闹的场面却欲言又止，他看上去并不太认同，又瞟到楚夏星毫无反应，突然出声道：“小楚导觉得呢？”
　　现场只有楚夏星如此冷漠，倒是让王丰田十分好奇。
　　楚夏星坦诚道：“这戏放在当年算是不错，但现在还是如此，就有点不够看了。”
　　王郅眉间微凝，李捷颇不赞同道：“经典一直就是经典，有的东西不会落伍。”
　　楚夏星嗤笑道：“这组镜头当年能够好评如潮，原因是那时技术还不够好，既没有航拍器的加持，也没有丰富的剪辑特效。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拍法，当然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可现在时代都不同了。”
　　楚夏星过去可没有现在的先进机器，他们都只能用当时最好的设备来拍摄，但技术是在不断演进变化的。她以前费尽心力才能完成的效果，现在用技术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哪能同日而语？
　　楚夏星有条不紊道：“即使那部电影确实大获成功，也是由于整体讲故事的水平，而不仅仅是一组镜头……”
　　“王导应该试着走出楚夏星导演过去的影子了，你该不会认为她现在还只能拍出这种镜头吧？”楚夏星似笑非笑地瞥王郅一眼，她好早以前就发现他不动脑子，永远地停留在过去，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王丰田下意识地点点头，他确实觉得这组镜头挺好，好歹是楚导当年的经典作品，但他并不认为能跟《无道》完全贴合。镜头及技术最终是为故事服务的，但两个故事的内容有着极大差别。
　　王郅其实早知自身弱点，所以他当初不愿拍样片，此时便心虚地闭嘴。
　　李捷望着大言不惭的楚夏星，他却升起一种被杠的恼火感，嘲道：“小楚导，人说话做事还是谦逊一点为好，上一回公然说许导的不是，这一回又指点楚导的镜头，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
　　李捷：敢情全天下的导演就你最牛逼呗？
　　其他人点头附和，他们都觉得楚导的镜头组接很好，认为楚夏星的指点打他们的脸。她的语气就像她最懂最清醒，他们都只是附庸风雅地瞎侃。
　　楚夏星闻言大感无力，她头一次体会到韩楚宁以前提过的饭圈风气，算是搞明白部分狂热网友的心态，有一种现场跟自己粉丝们battle的感觉。
　　偶像（坦诚）：我觉得自己还有点瑕疵。
　　粉丝（声嘶力竭）：不！哥哥是完美的！哥哥只是自谦，你们根本不懂！
　　楚夏星可以认下说许导坏话的事实，但她怎么连自己都没法评价！？
　　王丰田笑着打圆场：“那我们接下来看看小楚导的样片吧。”
　　众人见王丰田出面就不再有意见，他们重新回到座位上观影，都想看看嚣张的楚夏星能拍出什么来？
　　放映室内，漆黑的幕布上并未浮现出画面，反倒是耳畔猝然响起一道惊雷，令人浑身一震。雷声过后，亮眼而雪白的电光刺破夜空，紧接着又是雷声响起，镜头进入破旧的老屋之中。
　　屋内没有半点灯光，不断闪起的电光之下，惨白的墙上倒映着数个男人的黑影。他们交头接耳、发生争执，紧接着拔刀相向，刺目的电光过后，墙上的黑影却骤然消失，只剩下旧屋的木门发出吱呀声，这一组镜头张力十足。
　　楚夏星用电闪雷鸣极致描绘出《无道》中的重点剧情，将无数信息量压缩在几分钟内，看得人目不暇接。她是要给王丰田展现出影片的整体风格，这个故事有一种硬朗而冷锐的气质，跟电闪雷鸣极为相像，这是原剧本中没有的意象。
　　导演和编剧又不是天敌，他们各自的工作有所不同，其实没有过多矛盾。她不是要改动编剧的故事，而是更好地用镜头完善它，甚至延伸出更多内涵。
　　李捷初看时还满不在乎，他等着狂妄的楚夏星被打脸，然而却越看越心惊，半天都挑不出毛病来。他探头瞧见王丰田痴痴地望着画面，心中更感不妙，一时坐立难安。
　　样片放映后，王丰田露出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挠着脑袋道：“我想想，我想想……”
　　王丰田掏出纸笔，似乎陷入思索。
　　李捷瞧准时机，他忙不迭打岔道：“王老师，那我们先看下一个样片，到时候大家再一起想想？”
　　王丰田伸手制止：“不不不，我是说想想怎么调调剧本，再将雷电和故事结合一下，不是说想想样片的事……”
　　夏宏闻言露出惊喜的神情，他读出王丰田的潜台词，不知所措地望望镇定的楚夏星，已经开心得坐不住。
　　“样片就不用再看了，我觉得真挑不出来了！即使是许导今天坐在这里，他也不过如此，超越不了这个了！”
　　王丰田掷地有声地做出决定，好的故事要碰到合适的导演，有时候甚至跟名气、资历无关，而是内在的气质。除了这位小楚导，他暂时想不到更合适的人，导演风格和故事匹配度实在太高了！
　　夏宏大喜过望，李捷脸色惨白，可谓一家欢喜一家愁。
　　楚夏星听完评价，她都有点佩服王丰田，对方黑起来可比自己执着多了，她的黑粉纯度还是不够高。
　　楚夏星：不是吧不是吧，这都能拉踩许导？


第35章 
　　王丰田刚看完楚夏星的样片, 他现在略微热血上头，依旧沉浸在状态里，兴致勃勃地想要完善剧本。创作者都有相同的毛病, 突然灵光闪现有想法, 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 甚至忽略周遭。
　　楚夏星打量一眼观众席的其他导演，她心平气和地规劝：“王老师, 我们看完其他样片再讨论吧。”
　　楚夏星身为导演，她很清楚同行的想法, 倘若自己的作品连呈现的机会都没有，便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既然导演们用心地拍摄样片，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们总盼着能被人看到。
　　众人闻言都颇感意外, 诧异地望着楚夏星。谁让她刚才极为张狂，恨不得拳打许导脚踢楚导, 导演界里谁都不服，居然也有和气的一面？
　　夏宏瞪大眼睛, 他小声嘀咕道：“但都已经定下了……”
　　王丰田听她出声提醒, 他顿时也冷静下来, 浮现出歉意的笑容：“也对, 咱们先接着看，我总是拿许导说事儿，居然差点犯下同样的错。”
　　王丰田确实可以直接拍板定导演, 但他要是连其他样片都不看，岂不是就像当年改剧本的许导一样，连最后一点展现空间都不愿留给旁人。他何曾真正地怪罪许导，无非是意难平罢了, 倘若许导当年愿意跟自己商量一番再改剧本，他都不会耿耿于怀。
　　放映室里重新暗下来，剩下的导演们依次播放样片，还会在放映后有阐述环节。因为大家都知道王丰田已经做出决定，所以现在的观影氛围很轻松，不再有竞争的意味，更像是艺术交流会。
　　王丰田偶尔还会点评一番，使台上的导演们露出受益匪浅的表情。
　　楚夏星夺得机会后就安静不少，她认真地观看完后面的样片，确实也看到不错的内容，还记住几个导演的名字。
　　放映结束后，王丰田主持大局，和蔼可亲道：“很感谢大家能为《无道》用心地拍摄样片，其实我当时提出拍样片的要求也挺过分，这无疑要耗费各位不少时间、财力及心力，但我今日看完这些佳作真得很感动，谢谢你们为这部戏的付出……”
　　“没事，王老师，我们今天也收获不浅，学到不少东西！”其他导演听王丰田如此客气，他们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即使样片没有被选中，起码还跟大师交流过心得。
　　样片交流会圆满结束，制片人们就到会议室里开会。既然已经确定楚夏星导演团队，资方里势必会有人退出有人留下，王丰田也要重新梳理一遍关系。
　　李捷感觉自己在王丰田面前丢大脸，他礼貌地提出放弃项目，便先行离开。王郅更是早就逃之夭夭，他前段时间被李捷捧得很高，还收下对方不少礼物，如今暴露真正实力，自然不好再跟其碰面。
　　制片人们转移到会议室里交谈，导演们则留在放映室里，有人落选便先行离开，有人则留下来交流。楚夏星瞧一眼时间，她觉得今天不会再有事，打算给夏宏发消息说先走，却没想到被人主动搭话。
　　“你好，我叫骆堃，可以跟你加个微信吗？”面前的男人看上去近三十岁，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脸上有些胡子拉碴，脚上踩着一双大黄靴，浑身的打扮像是街头流浪系艺术家。
　　楚夏星瞟一眼面前的骆堃，她认出对方是放过样片的男导演。他算是剩下的导演里实力不错的，拍出的作品让她印象深刻。尽管今天有王郅等想走捷径的导演，但同样有心怀想法的青年导演过来，想要争取机会。
　　楚夏星其实不爱加人微信，但她看到对方眼底别扭而复杂的光，便将手机屏幕转向他，平静道：“加吧。”
　　骆堃见她如此痛快，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交换完联系方式，他才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提议看其他样片？你不怕后面有比你拍得更好的吗？”
　　骆堃实在不明白，导演们都是竞争关系，她何必还要再冒风险。
　　楚夏星轻笑一声：“你的想法好天真。”
　　骆堃皱眉道：“你就那么有自信？”
　　楚夏星摇头：“这不是我自信，这是观念不同，每个人盼着的东西不一样，就算后面有人拍得比我好，那我也认了。有人做事盼着自己好，有人做事盼着环境好，而环境有时候远比个人重要。”
　　“如果你非要用拍戏来分胜负，那眼界和格局就有点小了，早晚有一天会感到无力，因为一个人在环境面前是很渺小的。”楚夏星也有过争强好胜的时候，她想要打败所有导演，她想要证明自己最好，但其实没什么意义。
　　文艺作品的繁荣从来不是靠一个人就行，更不是用你死我活的竞争来推动的。
　　楚夏星好笑地望着骆堃：“你很不服气吗？”
　　骆堃神色郁郁，他坦诚道：“是，虽然我确实没你拍得好，但还是有点不服，这跟你能力没关系，单纯是我的个人情绪。”
　　楚夏星点头：“明白，第一回 被人在擅长的事情上击败，总归是有些缓不过来。”
　　这就跟她第一次看《漫然》时一样，道理她都懂，但她不服气。
　　楚夏星冷不丁道：“不然你来给我做执行吧。”
　　她看着骆堃郁闷萎靡的状态，莫名升起收小弟的念头，这个小弟显然还有些发展空间。
　　骆堃闻言却露出愤愤的神情，他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惊道：“我好不容易才能做导演，怎么可能回去做执行！？”
　　执行导演走到总导演可需要不少时间，骆堃还没到三十岁就能完成转变，甚至在王丰田面前露面，确实算得上是有为青年。当然，楚夏星属于小号作弊的存在，她才二十几岁就被王丰田选中，自然让骆堃感到扎心不已。
　　她居然还让他来做执行，这听上去更让人难过！
　　楚夏星的话成功让骆堃的内心深受重伤，他愤慨而失落地飘走，宛如彻底失去灵魂，沉浸在落败的低沉之中。
　　楚夏星眼前青年导演离开，感慨道：“长这么大个儿，内心如此脆弱，还不如小曹呢。”
　　虽然曹彦刚的资质天分一般，但他在性格上就跟骆堃展现区别。富有才华的人抗打击能力总是偏弱，他们一路上都走得太顺，跌一跤就会特别疼，半天都没法爬起来。曹彦刚摔得比较多，反而有自己的韧性，真要论谁走得远还不一定呢。
　　梵可影业拿下电影《无道》的制作，这绝对是一项可喜可贺的事情。楚夏星不着痕迹地提一句让曹彦刚出演配角，王丰田便毫无意见地一口答应，两人都觉得曹彦刚的气质很合适，就是身材还有点弱。
　　楚夏星为曹彦刚拿到角色，她已经严肃地通知他进行体质训练，必须在拍摄前体型达标。曹彦刚如今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剩下的时间还要接受格斗动作的学习，正在度过枯燥无味的训练。
　　王丰田已经带着剧本及样片去敲主要演员，楚夏星现在犹豫要不要让周雪璐参演，但她觉得花瓶女配实在不算出彩，可错过王丰田的电影又有点可惜。演员有时候也接不到完美的角色，更多是要看制作班底。
　　楚夏星左思右想一番，她索性给御用小编剧打电话，开口道：“宁宁，我给你邮箱发了一份剧本，你试着帮我改改叫花妍的角色，我最近实在没时间……”
　　楚夏星一旦进入筹备环节就要连轴转，她在选角、摄影、灯光及服化等方面都不能落下，要是再接管调整剧本角色的工作，那确实是不用睡觉。她对韩楚宁的能力比较放心，一般是拜托对方进行调整，然后想办法给外甥女挂名结钱。
　　韩楚宁点开剧本后，她看到总编剧的名字一惊，不可思议道：“大姨，你现在就能跟王老师合作？我还以为能带带你，你就又升段位啦？”
　　韩楚宁：我以为自己能carry炸鱼塘，你却背着我偷偷上王者？
　　楚夏星：“嗨，这不是有一点人脉，而且王丰田是总监制。”王丰田在剧组里的位置最高，算是核心角色，两人并不算平级。
　　楚夏星确实也不懂宋闻夜、夏宏等人如何跟王丰田搭线，说实话元圣集团跟影视业牵扯不多。虽然每年都有资方及热钱涌入，但影视圈是相当水深的地方，赔得血本无归的老板挺多，不是人人都能玩得开。
　　韩楚宁对大姨的上位速度心服口服，她又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那你们主演选谁啊？这戏应该会有不少人抢着演。”
　　楚夏星：“好像在敲一个年轻演员，他应该是叫侯深越吧，我不是很懂现在的小鲜肉。”
　　楚夏星每回选角时都感到跟时代脱节，她实在记不清层出不穷的流量们，更搞不明白微博数据及粉丝黏性。她当初只是进组三个月，刚刚拍摄完《大宋仙医》出来，市面上又涌出一批新小孩，据说是选秀出道的新人，看得她两眼发懵。
　　侯深越都属于作品多的实力明星，有些年轻演员没拍过戏就能做主演，也让楚夏星挺不明白。
　　韩楚宁一愣，随即欢喜道：“侯深越啊，我跟他关系还行，他演技和性格都说得过去……”
　　侯深越没有大爆飞升前，他演过韩楚宁写的电视剧，那是一部恋爱轻喜剧，反响还挺不错。韩楚宁眼见大姨和好友联手，还有王丰田的剧本加持，她已经预感到电影的高票房，打心眼里高兴。
　　楚夏星：“行，那你等建组后哪天过来，我看怎么跟王丰田说一声，给你挂个职位。”
　　因为王丰田是总编剧，所以韩楚宁调整完女配角色后，她也只能挂编剧或策划。这件事情还要跟王丰田商议，楚夏星要带着韩楚宁的成果过去，她总不能平白无故地给外甥女加名，好歹得先拿出实力。
　　《无道》的前期筹备相当顺利，楚夏星也在王丰田公司里见到侯深越。侯深越相貌出众、谈吐低调，尽管外表略显桀骜不羁，但他实际上很好交流，态度也彬彬有礼。
　　会议室内，王丰田热情地介绍双方认识，他笑呵呵地看向侯深越：“这位就是小楚导，样片就是她拍摄的，你不是看完片子赞不绝口吗？”
　　侯深越跟楚夏星绅士而客套地握手，他又好奇道：“为什么是小楚导？”
　　王丰田赶忙改口：“唉，还真是开玩笑叫习惯了，这位就是楚导，楚夏芯导演。”
　　小楚导是当初一时戏称，现在再叫就不合适，尽管楚夏星并不介意（主要都是她），但王丰田觉得略微有点不尊重人。
　　侯深越是最先敲定的主演，剩下的角色还要陆续筛选。三人交谈过后，侯深越先行离开，会议室内仅留下楚夏星和王丰田。
　　王丰田询问：“怎么样？楚导觉得他行吗？”
　　王丰田觉得侯深越的人气及演技都合适，毕竟电影还是要保票房，侯深越算是不错的选择。
　　楚夏星沉着道：“可以，王老师选得肯定没问题，还有一件事……”
　　王丰田笑道：“那个编剧小朋友的事吧？我看过她调整的内容，改完确实挺不错的，我当时也觉得花妍有点怪，但实在是使不上力气，现在这样挺好。”
　　“楚导你来安排她吧，也不能让小孩打白工。”王丰田并不介意楚夏星塞人，只要她塞进来的是有能之辈，可以帮助《无道》变得更好，他都没有意见。
　　楚夏星闻言相当满意，她原本顾忌王丰田不愿调剧本，现在看来他挺有大师气度，单纯是对许导的作为比较愤慨。
　　剧本围读会当天，楚夏星再次带着行李进组，她扶着行李箱在门口等人，终于见到火急火燎的韩楚宁。她望着仓皇的外甥女眉间微凝，见怪不怪地责备：“你是不是怕迟到，没吃早饭就往外跑？”
　　楚夏星对韩楚宁的懒散早有预料，韩楚宁面对大姨的冷脸，她下意识地顶嘴道：“我吃了！”
　　楚夏星冷笑道：“吃什么啦？你跟我说说？”
　　韩楚宁弱弱张口：“我……”
　　楚夏星嘲道：“路上喝了两口西北风？所以现在感觉饱啦？”
　　韩楚宁被怼得哑口无言，她的身躯微微瑟缩，视线心虚地飘荡起来：“……”
　　楚夏星眉尖一挑，她颇为严厉地训斥：“早跟你说不吃早饭胆结石！你这个小孩怎么不听话呢？唯恐自己的身体太好是吧！”
　　韩楚宁面对暴风教育，偷偷嘀咕道：“哪有那么夸张……”
　　楚夏星不耐地将手里的行李箱推给她，皱眉道：“行啦，你直接带着箱子去我房间，别让菁菁再跑一趟。我自己去参加剧本围读会，你让菁菁给你搞点吃的！”
　　助理李菁已经上楼放一波行李，她原本还要下来拿第二波，但楚夏星觉得韩楚宁可以顺手运上去。
　　韩楚宁：“但我不参加不合适吧？”
　　楚夏星斜她一眼，冷漠道：“你饿死也不合适吧？”
　　韩楚宁：“……”
　　韩楚宁闻言，她哪敢再跟固执又暴躁的大姨顶嘴，果断地拉过行李箱，飞速地逃离现场，展现出强大的求生欲：“那我吃完马上就过去！”
　　因为两人一向都是如此相处，所以都没觉得双方的态度有何问题。然而，这一幕落到其他人眼里，却是楚夏星凶神恶煞地训斥韩楚宁，还欺压对方搬行李。
　　侯深越坐在保姆车内，他遥望门口的事情眉头紧皱，尽管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但感受到楚夏星的强势和韩楚宁的弱小，心里有点不舒服。
　　会议室内，楚夏星再次碰到侯深越，她察觉男主演的态度发生巨大变化，跟上一回客气礼貌的态度截然不同，简直就是180°大转变。侯深越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莫名让人感到怪怪的。
　　众人都在谈公事，楚夏星也就没放在心上，她一向不在意外人态度，还是惦记着剧组工作。
　　会议进行一小会儿，吃完饭的韩楚宁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她没有被其他工作人员发现，小心翼翼地蹿进后面的座位。楚夏星见状不满地斜了外甥女一眼，她还在对其不吃早饭的行为耿耿于怀，觉得对方死活不长记性。
　　韩楚宁卑微而弱小地低头，她躲避着大姨冷厉的视线，但心里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韩楚宁：被骂就被骂呗，大姨还能打我不成？
　　侯深越眼看两人的小动作，他越发确定楚夏星盛气凌人，甚至不明白韩楚宁为何要容忍对方！
　　即使楚夏星是剧组导演，但韩楚宁也算有名编剧，用得着如此伏小做低吗！？
　　接下来的讨论中，侯深越对楚夏星的冷待就越发明显，他偶尔都不愿意搭话的模样，让王丰田和韩楚宁都感到不对劲。
　　王丰田坐在楚夏星身边，他小心地避开周围人，私下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有矛盾？”
　　楚夏星同样不懂侯深越的敌意，她脸上露出一丝迟疑：“没？”
　　楚夏星真的不知道哪里有矛盾，这搞得她想要反击侯深越都犹豫，关键是没明白他态度转变的缘由。
　　楚夏星还算镇定，韩楚宁看到侯深越要死不活的态度，她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而向好友发消息指责，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韩楚宁：我才在大姨面前夸过你，你就莫名耍大牌，让我啪啪地打脸？
　　侯深越收到韩楚宁的消息，他悄悄地低头查看，本以为是嘘寒问暖，不料收到迎头暴喝。
　　韩楚宁的文字相当激愤，她看上去恨不得隔着屏幕将他撕碎。
　　[大哥，您怎么回事？居然敢跟导演顶嘴？您又觉得自己配了！？]
　　[赶紧给楚导道歉！你不配跟她顶嘴！！！]
　　侯深越拍马屁却拍在马腿上，他此时两眼发懵：“？”这不是帮你出头？


第36章 
　　侯深越收到消息后万分迷茫, 他犹豫地望望面色平静的楚夏星，又偷偷瞥向角落里神色不爽的韩楚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韩楚宁平时的脾气还不错, 但她最受不了别人忤逆、诋毁大姨。楚夏星刚重生时, 她打电话联络外甥女, 同样被韩楚宁视为过分的恶作剧，要不是双方成功相认, 估计也要承受韩楚宁的怒火。
　　楚夏星没有子女，她将韩楚宁视为自己的小孩, 更是视为亲传弟子。虽然两人的工作职位不同，但对艺术创作的想法一脉相承，好歹是手把手带起来的。
　　侯深越的言行对韩楚宁来说不亚于雷区蹦迪！
　　韩楚宁眼见侯深越犹如榆木脑袋，她不耐地编辑起消息, 继续向对方发送警告。因为她不能直接暴露楚夏星的身份，所以只能委婉而隐晦地透出几分关系。
　　[这是我小姨！这是我妈认的干妹妹！]
　　[你人没了。]
　　侯深越看到韩楚宁都开始句号结尾, 他又瞟瞟面无表情的楚夏星，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侯深越：不小心冲撞好友长辈,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为什么对方辈分那么大？
　　侯深越现在脑袋里都是浆糊, 完全不知道如何补救。他其实初见楚夏星时相当客气, 也就刚刚颇为不悦地反驳几句，但人与人相处就是如此微妙，只要产生稍许的裂缝, 后期很难弥补回来。
　　王丰田发现侯深越忽然对楚夏星重新礼貌起来，甚至规矩得有点拘谨，相比初遇时还过分。他不禁心生疑惑：“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丰田：现在的年轻演员还会变脸？
　　楚夏星看到两个小孩的眉来眼去，她心下已有一番揣测, 淡淡道：“王老师，你应该让他演精神分裂的戏才对。”
　　楚夏星原本对侯深越属于无感，毕竟权衡主演是否能带动票房，那是王丰田应该操心的事情，她只要导好戏就行，不用管主演是谁。然而，她现在仔细地打量侯深越，眼光瞬间变得挑剔起来，原先觉得对方条件还行，如今却莫名觉得差点意思。
　　楚夏星：毕竟宁宁是全天下最乖巧又聪明的小孩，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歪门野路子！？
　　楚夏星的目光顿时冰冷而严肃起来，她认真地考量起某青年演员的各项条件，锐利的视线快将侯深越刮下一层皮来。
　　侯深越在楚导的视线下如坐针毡，他全程都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一动也不敢动。
　　会议结束后，韩楚宁打算出面缓和一下双方关系，再让侯深越过来给大姨道歉。她趁着四下无人，挽住楚夏星的手臂，小心翼翼道：“大姨，侯深越刚刚有点误会，他其实挺有礼貌，不是耍大牌的演员……”
　　韩楚宁也不能过于责备侯深越，毕竟外人哪知道自己跟大姨的关系。
　　楚夏星随意地斜她一眼，风轻云淡道：“他在追你么？”
　　韩楚宁顿时瞳孔地震，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义正言辞道：“没、没有，我们只是朋友而已！纯粹无暇的革命友情！”
　　楚夏星闻言嗤笑一声，她看上去将信将疑，又连珠炮般地发问：“他家里有几口人？今年多大啦？原来有过什么作品？现在做出什么成绩？据说他是有名的演员，还有多久能大满贯？”
　　韩楚宁面对大姨查户口式的盘问，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惊道：“他只比我大两岁，怎么可能大满贯？”
　　楚夏星不屑道：“大满贯不是有手就行？许导老婆十八岁影后，二十七岁时就大满贯，跟他年龄不是一样，我都没指定奖项呢。”
　　有的演员摘得三金就号称自己大满贯，有的演员则是五大电影节奖大满贯，加上部分奖项的含金量逐年下降，楚夏星觉得近几年拿奖应该还容易一点，自然觉得标准不过分，又没有指定奖项数量。
　　韩楚宁：“……”这是正常演员能达到的高度嘛！
　　楚夏星面露狐疑：“他现在拿过奖吗？”
　　韩楚宁干巴巴道：“嗯，应该都是你没听说过的奖吧……”
　　楚夏星摇了摇头，她脸上显露一丝凝重，断然道：“这不行！他要是三十岁前都没拿过影帝，那实在不配进咱家的门！”
　　楚夏星没将侯深越的粉丝人气放眼里，主要是她见过太多偶像派艺人，陨落速度实在过快。韩楚宁的阅历不断提升，她的剧本创作会越发成熟，但偶像明星不是这样，必须抓住时机转型。
　　楚夏星懒得过问两个小孩真正的关系，她只是单纯在双方职业规划上有判断。
　　韩楚宁：“？”这说法总觉得哪里不对？
　　韩楚宁忍不住吐槽：“大姨，你说话不要像恶婆婆一样，奖项又不是最重要的……”
　　楚夏星振振有词：“奖项当然不是最重要的，但那也要拿到后再说啊！只要他能成为大满贯影帝，他也可以说大满贯有手就行！”
　　韩楚宁：“……”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楚夏星眼看外甥女不以为然，她长叹一声：“真是没办法，还是我来抢救吧！”
　　楚夏星陷入思索，她觉得将侯深越狠狠地磋磨一番，也不是完全没有拿奖的机会。
　　韩楚宁忙不迭道：“不不不，大姨我觉得你哪里误会了，这件事的逻辑似乎不是这样……”
　　楚夏星：“哦，你是不想让他拿奖？那倒也行，我省事了。”如果韩楚宁和侯深越没关系，那她确实没必要费心。
　　韩楚宁面露为难，支支吾吾道：“……等等，这好像也不对。”
　　韩楚宁已经被楚夏星绕进去，她想说自己跟侯深越是革命友情，但直言不想让对方拿奖也离谱。然而，楚夏星又不是做慈善的导演，她何必要培养韩楚宁的普通朋友，更何况对方还傻兮兮地出言冒犯过自己。
　　韩楚宁迷糊地挠挠头：“算了，拿奖吧，拿奖吧，拿奖总是好的。”
　　韩楚宁终于不再纠结，她决定选择看上去较好的结果，忽略一些言语间的细节。
　　首次剧本围读会后，《无道》的剧本又经历多轮润色，主要是调整一些细枝末节的合理性，例如花妍等配角的人物逻辑。楚夏星会频繁地演员们碰面，不光有侯深越等主演，还有曹彦刚、周雪璐等配角。
　　会议室内，侯深越的助理们拎着一袋袋奶茶及零食进屋，侯深越客气而友好地说道：“各位老师辛苦了，我买了点奶茶带过来。”
　　今日屋内基本都是导演组及演员们，王丰田和韩楚宁都不在现场，助理们开始给演员及工作人员分发饮料及零食。
　　侯深越主动端起一杯奶茶，他拘谨地递向看剧本的楚夏星，恭顺道：“楚导，这是给您的，我上回开会时发表一些不太成熟的意见，实在是对不起……”
　　侯深越回想起自己的做法，他都快要尴尬到地里，恨不得社会性死亡。
　　曹彦刚正埋头给剧本做笔记，并未注意到这一幕。周雪璐见侯深越如此礼貌，一时颇觉惊讶，毕竟她只见过嚣张跋扈的张安珞，原以为有名演员都会眼高于顶、不会说话，居然也可以低头讨好人？
　　侯深越可比张安珞咖位高好多，现在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周雪璐：奇怪的职业危机感增加了，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楚夏星抬眼看向侯深越，却仍然按捺不住内心挑三拣四的感觉。她总瞧侯深越莫名不顺眼，比自家小孩差十万八千里，波澜不惊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希望你后面在组里能好好演，不要对不起你自己。”
　　侯深越犹如被教导主任训话，他心虚地抬不起头来，老实道：“……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演。”
　　即使是愚钝如曹彦刚，他此时也察觉不对，好奇地嘀咕：“老大，你怎么对他如此严厉？你不是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挺宽容？”
　　楚夏星漠然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长得好看能拿影帝吗？”
　　曹彦刚：“……”但你原来跟我说长得好看能靠脸吃饭，怎么突然又改变看法？
　　周雪璐听到此话，她更是大感委屈：“……长得好看已经没用了吗！？”
　　周雪璐：我的花瓶梦破碎得那么快？导演真就一天一个新主意！
　　楚夏星平时是看脸的人，但她现在思及韩楚宁，要求立马变成才貌双全，恨不得侯深越是顶配才行，妥妥是长辈心态。
　　楚夏星：我的要求也不算太高，他的能力起码跟我相当！
　　众人都翻开剧本交流，继续讨论起人物及剧情。楚夏星作为导演环视一圈，她看到正对面的侯深越，冷不丁提问道：“既然要讨论人物，你先聊聊对吴恕的角色理解吧，毕竟是电影的主角，给大家先打个样。”
　　侯深越犹如上课被点名的学生，他面露一丝仓皇，迟疑道：“就这么直接讲吗？”居然连缓冲都没有？
　　楚夏星：“你结合八十九场来讲吧，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侯深越哗啦啦地翻起剧本，准确地找到第八十九场戏，他的确认真地研读过剧本，但此时分析起来也不太有底气。这东西就跟阅读理解一样，并不是以前读过那篇文章，就能做对下面的阅读理解题，这是两回事儿！
　　侯深越硬着头皮地阐述完，他的额头都有点冒汗，不安地望向楚夏星。
　　楚夏星挑眉道：“就这些吗？”
　　侯深越：“……”
　　侯深越：虽然导演的反问听上去挺平和，但为什么有一种“就这”的语气？
　　楚夏星眼瞅他心虚地抿嘴，她也就没有再冷脸施压，耐着性子娓娓道来：“剧本跟小说不一样，它不会给你花里胡哨的人物心理描写，基本只有白描和台词，所以你得自己揣摩角色心理……”
　　“如果你刚开始接触不明白，那就想想你遇到这种事会说什么话，这个角色说出的话跟你本人想说的一样吗？如果你们不一样，为什么会有不同？你基本就能理解角色性格和心态。”
　　“当然，如果是满篇废话的剧本，那就不用如此揣摩，你可以视情况而定。”楚夏星心知王丰田的剧本恰到好处，他不会写得过于直白而傻，这就让年轻演员不好理解，可能要费一些功夫。
　　好演员要自己揣摩人物心态，甚至将文字内容延伸得更丰富，但要是天天演傻瓜电视剧，那很容易就会彻底变废。
　　侯深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虚心地应声道：“谢谢导演。”
　　其他演员同样听着楚夏星的分享，宛如颇有秩序的课堂，曹彦刚还踊跃地举手发言，疑惑道：“老大，但我要是揣摩不出自己和角色的不同怎么办？”
　　楚夏星镇定道：“你揣摩不出来挺正常，可能是你跟角色差不多，所以心理上达成同步。”
　　曹彦刚面露迷茫：“……但我觉得我演的角色有点笨？我跟他差不多吗？”
　　楚夏星果断甩锅：“这是你自己揣摩的，我可没有说破啊！”
　　曹彦刚：“？”这意思就是真笨呗？
　　演员们望着曹彦刚呆滞的神情都哈哈大笑，连带开会的气氛都欢快不少，陆续阐述起自己对人物的理解。
　　侯深越在会议中无疑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他连续被楚导点名好几次回答问题，搞得本人都快要心脏骤停，其他演员见状却男默女泪！
　　侯深越在几个小时内高度紧张、全神贯注，被楚夏星的冷言冷语训得头皮发麻，都快要灵魂出窍，曹彦刚和周雪璐却羡慕得眼红。
　　曹彦刚沉默片刻，最后感慨道：“唉，老大现在都不骂我只骂你，想想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周雪璐佯装落泪，委屈道：“终究是一个人扛下所有，果然换了剧组就是不同，只见新人被骂不见旧人哭……”
　　曹彦刚、周雪璐：明明我当初才是剧组最受宠（骂）的演员啊！
　　侯深越听着同事们的抱怨，他已被训得晕晕乎乎，一时心情极为微妙：“……”
　　侯深越：这份被骂的福气，我竟不知如何咽下，只剩愁肠满肚。


第37章 
　　虽然侯深越惨遭楚导的言语吊打,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承受一切，不敢有半分的抱怨。谁让他曾经莽撞地行事，现在被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而且导演也没说错。
　　侯深越还算有一些本事, 他在导演的施压下有所进益, 甚至引起王丰田的注意力。
　　王丰田并不是每天都会来建组筹备的地方，他望着焕然一新的侯深越, 顿时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慨：“深越，你不错啊, 现在理解剧本的能力变强，说不定能冲个奖……”
　　楚夏星坐在旁边默默喝茶，她要不是想逼迫对方冲奖，也不会如此上心。
　　侯深越忙不迭摆手, 谦逊道：“我怎么可能拿奖，还没到那种水平, 王老师开玩笑了……”
　　王丰田轻松道：“哎呀，拿奖有时候就是一刹那的事, 今年轮到你就是你, 没有你想得那么难。”
　　因为屋内都是剧组的核心主创, 加上王丰田为人亲和、态度宽善, 所以其他人也在闲暇期间八卦起来，好奇地打探：“王老师，拿奖会有黑幕吗？我看上一届的影帝就被网友骂得很凶, 说是现在奖项的水分好大。”
　　王丰田：“我说完全没有不现实，但说都是黑幕也偏颇，只是博弈的过程而已。”
　　“什么意思？”其他人闻言感到迷糊，总觉得此话跟没说一样。
　　楚夏星沉着地解释：“意思就是有一两个奖被黑是正常, 但要是多年来什么奖都拿不到，那纯粹是业务能力不行。”
　　王丰田笑着点头：“没错，许导当年不也在金秀奖上愤然离席，但并不妨碍他在海外拿其他大奖，人偶尔会遭受不公的待遇，可不会一直都明珠蒙尘。”
　　早年港台资本比较厉害，内地的演员、导演及编剧很难有话语权，他们都是随着内地影视行业的繁荣而崛起，但在当时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排挤及打压。不过人的一生是很漫长的，是你的就逃不走，总会回到你手里。
　　侯深越听王丰田提到许导，他小心地开口：“……王老师，您跟许导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
　　王丰田平时经常拉踩许贤成，但听他刚才说话的语气，也不是瞧不起许导。
　　王丰田叹气道：“唉，我们只是在艺术观点上有摩擦，但本质都还是创作者，其实不管是许导，还是已故的楚导，他们都是挺纯粹的人，想的是如何将作品做好……”
　　“创作者们会有小矛盾，但不太有血海深仇，因为我们都在跟别的东西抗衡，那是艺术创作外的庞大力量……”王丰田无可奈何道，“这行必须有钱才能搞创作，但又一辈子都在跟钱抗争，或者说是资本吧。”
　　“天赋卓绝如许导也会赔得血本无归，更何况是其他人？你们不知道我做《无道》监制的压力有多大，现在的东西倒是还可以，但谁能百分百确定赚钱呢？这完全是一门玄学，没人敢保证不赔。”
　　不少作品叫好不叫座，许贤成就拍出过评价极高却票房惨淡的电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所有人都觉得电影好，但就是没人去买票。
　　周雪璐：“但我看网上写楚夏星导演就没赔过……”
　　周雪璐如今在网上恶补八卦，她没事还会看一点充满噱头的文章，标题都是“历史上从未赔钱的导演”等浮夸内容，增加许多奇怪的知识。
　　王丰田一愣：“楚导在圈里确实谨慎，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栽过，她是那种不签合同不动手的导演，唯一没签合同的那次就……”
　　楚夏星闻言眉毛一跳：“……”这种老资历就是麻烦，什么破事都能知道？
　　楚夏星听王丰田居然八卦自己，不由暗骂影视圈内实在无秘密，没想到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还有人记着。她唯一翻车的那回就是没签合同便跑到言川市，正面撞上自己无法掌控的存在，然后吃到苦头。
　　王丰田还未说完，会议室的门却突然被敲响，有人探头进来提醒：“王老师，您该去那边啦。”
　　“啊，我要去跟各公司的人碰一下，咱们改天再聊吧，偶尔八卦一下还挺有趣！”
　　王丰田的工作极为繁忙，众人跟他挥手道别，又重新投入到剧本里。
　　周雪璐察觉楚夏星近期对侯深越的关注，她迫不及待地刷起存在感，佯装无辜地眨眨眼：“楚导，我们也好久没聚啦，正巧夏宏说会来这边，不然大家一起吃顿饭……”
　　楚夏星：“可以，那待会儿叫上宁宁和菁菁，小曹要一起吗？”
　　曹彦刚爽快道：“可以啊！老大都开口了！”
　　侯深越在旁边听到他们的闲聊，他主动提议道：“我来请大家吃饭吧，一直承蒙各位照顾。”
　　楚夏星一听此话，她狐疑地斜他一眼，总觉得侯深越另有所图：“……”这是想刷宁宁的好感？
　　周雪璐同样不悦地斜侯深越一眼：“……”这是想刷楚导的好感？
　　周雪璐：为什么总有人要跟我抢饭碗？现在的上位之路好难！
　　没过多久，夏宏同样出现在楼门口，他热络地张罗起众人，安排众人陆续前往餐厅。周雪璐奇怪道：“你今天没开自己的车？”
　　夏宏正在认真地数着现场的人头，解释道：“我坐宋闻夜的车过来的，待会儿公司的车就到，应该能坐下这么多人。”
　　楚夏星诧异道：“他也来了？”
　　楚夏星和宋闻夜如今是朋友状态，双方忙碌时默契地互不打扰，偶尔会问候一番。
　　夏宏：“他说晚上有事，我也不明白！”
　　韩楚宁从楼上下来，她左顾右盼一番：“我们坐哪辆车？”
　　侯深越善解人意道：“如果夏总的车坐不下，可以坐我团队的车。”
　　楚夏星面无表情地斩断对方的痴心妄想，果断道：“宁宁，你跟着我。”
　　韩楚宁：“……好的。”
　　侯深越：“……”
　　侯深越望着热闹的队伍，又试探道：“我们要不要叫上王老师？”
　　楚夏星：“王老师晚上有约。”她原本说跟王丰田聊聊制作，但他抱歉地表示今晚有事，已经提前约过人。
　　楚夏星等主创们开开心心地前往餐厅团建，王丰田则在会议后独自赴约，前往附近的一家茶室。他望着面前相貌清俊、气度不凡的男子，笑着感慨道：“宋总，您还真是执着啊。”
　　王丰田现在跟宋闻夜推荐的梵可影业合作，但两人最早相识的理由却不是这个。
　　宋闻夜沉稳地坐在桌边，他早就找过王丰田好几回，但每次都遭到婉拒，却仍不肯轻易放弃，不卑不亢道：“王老师，您是地地道道的言川人，我相信您也希望家乡能有一点变化。”
　　王丰田喝了一口杯中茶液，他长叹一声，坦白道：“正因为我是言川人，我才知道这事有多难，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我能力不足……”
　　言川市是贫穷的小地方，多年来经济都发展不起来，王丰田当然盼着家乡变化，但他深知老家的风俗习惯，更是知道想要建设的困难性。
　　宋闻夜有条不紊道：“其实您不用操心影视城的管理工作，您是言川人，那就是标杆，只要不断有文艺作品提及言川，影视城自然而然会走上正轨，更何况当年已经建设到一半……”
　　王丰田微微垂眸，他和气地打断：“宋总，您知道当年言川影视城只能建设一半的原因吗？”
　　宋闻夜沉默片刻，他似乎又回忆起言川的夜空，哑声道：“……我知道。”
　　他何止是知道，他亲历那一切。
　　王丰田：“您知道就好，其实当年的言川影视城也不乏标杆式人物，甚至有比我更厉害的行内大腕儿前往言川，但她都没有玩儿明白……”
　　宋闻夜闻言一愣，他眉间微凝，迟疑道：“但我没有看过相关的资料及文献？”
　　宋闻夜一直想要重启言川影视城的建设，他早就阅览过所有的项目资料，并没发现有名的圈内大佬来过。
　　王丰田：“因为她那时没签合同，离开时是许导老婆开车去接，全程都相当低调，知道的人并不多。”
　　宋闻夜虚心求教道：“当时去言川的是哪位老师呢？”
　　如果是比王丰田还厉害的大师，对方又早早接触过言川影视城，那或许是更合适的人选。
　　王丰田笑着望他一眼：“你想去邀请她？那可惜你来晚了，那位是已故的楚导。”
　　“宋总，我劝你打消言川影视城的念头吧，楚导当年都没转动这个盘子，那就代表许导也不会有胆子去接，他们二位都玩不了的项目，更不会有人能弄得明白。”王丰田语重心长地规劝，“言川当年的水太深，没有人敢随便去蹚。”
　　言川影视城建设涉及庞大的利益网，已经不是普通文艺创作者能掌控的存在。许贤成、王丰田等老资历都知道内幕，他们可没自信能超越楚夏星，自然避之不及。
　　宋闻夜闻言眼眸微黯，但转瞬又闪过一丝波光，他礼貌地低声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可这是我父亲的遗愿。”
　　王丰田见他如此执着，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再劝。
　　两人在茶室的碰面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宋闻夜悄无声息地离开，王丰田也面色如常地回到剧组。
　　《无道》前期筹备结束后，终于迎来正式开机的日子。王丰田的电影项目成本不低，拍摄时间更是长达7个月，超越不少电视剧的制作。外界对该片也寄予厚望，侯深越的演技在流量小生里算不错，又是大师王丰田的剧本，听上去很靠谱。
　　电影的开机仪式相当热闹，但常言道乐极生悲，剧组开拍没多久就遇到意外。
　　巨大的热浪在片场的附近炸开，带来一股猛烈而炙人的强风！
　　楚夏星坐在监视器旁感到不对，她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驱散人群，喝道：“散开，都散开！不要往那边扎！”
　　侯深越原本还在拍摄，他此时却仓皇道：“导演，发生什么啦？”
　　众人明明是在片场内井然有序地拍摄，不远处却突然响起爆炸声，让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一声可谓震天响，令人心生畏怯。剧组里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产生，所以很多人迷信开机仪式，唯恐出现意外。
　　楚夏星暗道不妙，由于剧组爆破戏过多，现在天气又炎热，有可能是部分用于爆破的设备发生意外，这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没时间安抚侯深越，索性直接赶过去查看，头也不回道：“你到安全的地方避着，叫其他人躲远一点！”
　　侯深越惊道：“楚导，你别过去吧，估计很危险……”
　　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再炸，万一伤到楚夏星怎么办？
　　楚夏星淡淡道：“别人都可以不去，但我必须得过去，你把制片主任叫过来，估计还有保险的事情。”
　　其他人都可以慌张失措，但楚夏星要是现在就跑了，那现场彻底群龙无首。如果没有人撑头往前走，别的人员也不会愿意担风险，总得有第一人。
　　导演是剧组的老大，那就得对所有人负责，不然还叫什么老大？
　　楚夏星熟练地给自己做一些安全措施，又带上经验丰富的剧组老油条们，谨慎而小心地探查起爆炸现场。她并没有猜错，爆破组遇到一些麻烦，好在只是受伤，众人的小命都在。
　　《无道》剧组的反应速度挺快，有条不紊地走起治疗及保险程序，同时做一些后续的人员处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执行导演被震荡波及，对方没办法立刻重归拍摄工作。
　　楚夏星看望过受伤人员后，便面临寻找执行导演的难题。《无道》已经正式开拍，想要临时找到熟悉项目的人员，并没有那么容易。


第38章 
　　《无道》剧组突发意外, 王丰田等人很快也得知消息，监制及制片人们不会一直待在片场，他们只能远程听别人汇报情况, 现在根本插不上手。
　　会议室内, 王丰田听完侯深越的话一惊, 他顿时火急火燎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侯深越：“现场爆炸时还是挺吓人的，感觉空中都飘起火星子, 楚导让我们演员和工作人员到远处避难，她带人过去查看爆炸地点了, 还不确定如今的情况……”
　　侯深越回忆起突如其来的爆破心有余悸，当时现场有些混乱，好在楚导还算镇定，她很快就重整秩序。
　　王丰田眉头紧皱, 忙不迭道：“行行行，深越你先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 我现在就买票飞过来……”
　　侯深越：“好的，大家已经冷静多了。”
　　夏宏在旁边听着两人交换信息, 他给楚夏星打电话无人接通, 又跟周雪璐进行联系, 但对方也不知楚导的情况, 一时无可奈何道：“联系不到楚导。”
　　王丰田：“唉，她估计忙得顾不上手机，一出这种事情特别麻烦！”
　　王丰田现在对剧组状况不敢太乐观, 他对楚夏星的导演能力没异议，但真不确定她能不能在此时主持大局。毕竟是片场内意外发生爆破，四五十岁的男制片主任面对此景都有可能吓破胆，更何况是一个小姑娘？
　　王丰田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他直接买飞机票奔赴片场。公司内的其他人员同样忧心忡忡，他们都摸不准剧组的情况。韩楚宁得知消息后，她想跟楚夏星联络，但大姨依旧没接听。
　　偏僻的戈壁上，《无道》剧组的车辆有序地驶回片场，在落日余晖里留下数道车痕。剧组是在毫无人烟的地方拍摄，爆破基本没影响到普通人，只是送伤员前往附近医院颇费功夫，一来一回便天光将近。
　　楚夏星侧头望着车窗外的夕阳，她此时浑身都是麻木的疲惫，处理完爆破后续的琐碎杂事，终于能从紧绷的状态中略微松懈。
　　副驾驶上的制片小孩询问道：“导儿，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啊？我刚刚买了面包。”
　　楚夏星一直在处理伤员及剧组的事情，她全程就没有喝过一口水，直到现在尘埃落定。因为她跟制片组的人共同忙碌到最后，所以制片人员现在看她也亲近不少，不单单是对领导的尊敬，更是有一种过命的交情。
　　楚夏星摇了摇头，她现在身心俱疲，也就毫无胃口：“不想吃。”
　　制片：“刚刚公司的人给我打电话，说王老师要坐飞机赶过来，让我告诉您……”
　　楚夏星：“好。”她其实觉得王丰田没必要过来，自己已经将事情处理完，剩下的工作并不多。
　　楚夏星被制片一提醒，她随手摸出自己的手机查看，却发现电话被人打爆，既有剧组里的周雪璐、曹彦刚等人，还有远在公司的夏宏、韩楚宁，恨不得全是未接来电。
　　她大致知道他们的担忧及想问的事情，现在也就没有回拨答复的兴趣，正要将手机屏幕摁灭，却突然发现一条来自“佛祖”的微信消息，内容还挺长。
　　宋闻夜的文字要沉着、清晰得多，并不是叽叽喳喳的担忧及关切，读上去一目了然、挺有层次。他先是告知王丰田的到来及剧组保险问题，接着说几家联投公司定于明日开会，如果现在的片场无法拍摄，那就转场到市内改拍别的内容，他们会商议赔偿及成本预算。
　　他大概猜到她没空打电话，索性直接编辑成消息，将后续的方案列得明明白白，一下子就达到信息互通的作用。
　　楚夏星小声嘀咕：“不愧是能做高管的，汇报事情都比别人有条理……”
　　楚夏星如今不好回复其他人，原因是她没心力应付他们的嘘寒问暖、满腹担忧。大家都非常关心她，但其实帮不上什么，她刚刚忙完事情，也就没力气回应。
　　宋闻夜的消息是为爆破后续查缺补漏，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实用性，楚夏星也就随手回复一句：[收到。]
　　楚夏星发完后，宋闻夜回复得很快，这一条消息就不再跟工作有关。
　　[定时吃饭，注意身体。]
　　楚夏星瞥到消息没有再回，她略微沉吟几秒，望向副驾驶的制片，开口道：“你给我拿一个面包吧，我随便垫两口算了。”
　　“好嘞！我还有果汁！”制片闻言不由欣喜起来，热情地向楚夏星推销。
　　楚夏星本来没有吃饭的心情，但她咀嚼两口才感到饿，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连带心情也轻松不少。食物的摄入或许会缓解压力，她用餐后才有力气回复担忧的亲友们，给韩楚宁等人打电话报平安，安抚吓得不轻的小朋友们。
　　王丰田抵达剧组后，他对楚夏星简直心服口服，原因是事情已经被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明天仍旧能照常拍摄。王丰田佩服而感激道：“这回真是多亏楚导……”
　　王丰田以前只把楚夏星当做有才气的年轻导演，现在才算是真正将她视为担事的同级。有些人遇到麻烦立马就跑，不然就是茫然不知所措，真到关键时刻靠谱得不多。大家都只是出来工作，大多数人都不愿扛事，谁敢担起责任来？
　　楚夏星没有居功，她平静地开口：“都是大家反应速度快，只是执行导演没法马上回来，后面的拍摄任务会有点重。”
　　执行导演有时候要替代导演拍摄部分内容，所以前期的沟通和磨合很重要，中途突然人员短缺，等于拍摄量意外加大。楚夏星当然可以随便再找一个执行，但新人总归是需要时间适应，除非来的人对项目很熟。
　　王丰田：“执行还是要挑你用惯的人，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楚夏星：“王老师，咱们观看样片那一天，有个导演叫做骆堃吧。”
　　楚夏星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挑一个拍过《无道》样片的导演，这应该能立马上岗。
　　王丰田闻言一愣，他若有所思道：“我倒是知道骆堃，但他很早就不做执行吧，而且你确定能跟他处得来？”
　　王丰田当然能出面邀请骆堃，但他害怕两位导演在剧组掐起来。虽然楚夏星名义上是导演，可骆堃一贯是有想法的人，王丰田害怕她自找麻烦，到时候一山不容二虎。
　　楚夏星断然道：“没事，又不是处对象，他能干活儿就行。”
　　王丰田面露苦笑：“你怎么比我还像资本家？明明我才是监制。”
　　王丰田见楚夏星已有主意，又思及她将爆破事件处理得不错，顿时信任度大涨，便出面去联系骆堃。骆堃当时落选后低沉一段时间，如今接到王丰田的电话相当惊喜，尽管王老师说是救场做执行，但他还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剧组内，楚夏星没过多久就见到上回的流浪风导演，她不禁心情复杂，叹息道：“你是真现实啊，我让你做执行就是侮辱人，王老师让你做执行就愿意来？”
　　骆堃上回收到她的邀请，他当时可露出贞洁烈男的模样，全是惨遭羞辱的愤慨。
　　骆堃不会说自己被击败后耿耿于怀，有一段时间没心思拍戏，然而他又没机会重新爬起来，甚至后悔当初拒绝楚夏星。如果他来《无道》做执行，起码能知道双方差距在哪，但那一刻自尊心作祟便错失机会，好在王丰田来邀第二次！
　　骆堃如今是被王丰田邀来，他的自尊也得以保全，颇有底气道：“我是来向王老师证明能比你拍得好。”
　　骆堃恢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他不再像初遇时萎靡不振，打算哪里摔倒就在哪爬起来。
　　楚夏星最初也不确定骆堃会不会来，她现在倒对他的韧性高看一眼，只是表面却轻笑道：“那你是白来一趟。”
　　骆堃确实是准备周全才过来，他对《无道》剧本相当熟悉，加上自己已有导演经验，做起执行可谓得心应手。如果忽略他对楚夏星隐隐的胜负欲，此人称得上是完美替补，甚至比前任执行还厉害。
　　骆堃偶尔会发表一些对画面的见解，楚夏星也都心平气和地听着，让剧组众人摸不着头脑。
　　周雪璐望着此景，她感到一丝迷糊：“楚导跟新来的执行关系算好么？她用得着听他的意见吗？”
　　周雪璐可没见过其他执行导演想法那么多，自然不理解楚夏星的容忍。
　　曹彦刚挠头道：“应该算一般吧，老大都没骂他。”
　　曹彦刚有自己的好感认证系统，“导演没骂过”就等于“关系挺一般”。
　　骆堃最开始只是在细枝末节上发表意见，楚夏星有时候会采纳他的想法，还算是相安无事，但双方很快遇到一场分歧较大的戏，想要采取的拍摄方法不同。
　　骆堃原本默不作声地在片场边看着，他等到工作休息间隙才提出意见，摇头道：“刚刚的戏拍出来太平了，你剪辑时镜头肯定不够用，景别实在少。”
　　楚夏星：“够了。”
　　骆堃：“不够，这场戏的节奏很快，戏剧张力强，镜头量要多……”
　　楚夏星瞟他一眼，主动提议道：“不如你来拍一回，让大家选一版？”
　　骆堃没料到她如此大方，他一时心生狐疑，诧异道：“……你居然这么好说话？”
　　许多导演都固执倔强，他们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少有如此平和的类型。
　　楚夏星坦然地点头，随即笑道：“不过你的版本要是落选，那就是耽误大伙儿时间，你要给全剧组的人买水，反之就由我来。”
　　骆堃一想剧组也就两三百人，自己还能花出多少钱，当即应声道：“好！”
　　楚夏星立马痛快地让位，骆堃撸起袖子拍起镜头。双方各自粗剪出一版，在午休时刻让主创们评选。这是一场有关主人公吴恕心理变化的重场戏，他的内心产生激烈的情绪斗争，加上悬疑剧情已经推向最高点，算是一个小高潮。
　　骆堃的版本拥有复杂的镜头剪辑，他觉得自己的节奏感特别好，用多样的景别将氛围酝酿得很浓。楚夏星的版本就显得朴实无华，镜头基本都聚焦在吴恕的面部，连景别都没变化，称得上是一刀未剪。
　　众人是在剧组的放映室里观看，巨大的屏幕完全呈现画面。
　　骆堃在现场时觉得楚夏星镜头量过少，尤其是画面在监视器里看平平淡淡。他原本放完自己的版本已胸有成竹，然而如今再看楚夏星的版本，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忍不住问道：“……等等，这是她原来的版本么？”
　　跟组剪辑迷惑地抬头，解释道：“是啊，楚导就没动过镜头。”
　　楚夏星见他反应过来，不禁打趣道：“怎么？你还怀疑我做手脚？”
　　她在现场时没有跟骆堃较真，主要是知道很多事情放在真正的屏幕上才有说服力，不然单纯解释没意义。
　　骆堃深吸一口气，他望着屏幕越发感到不妙，惊觉自己错过不少细节！
　　监视器里平淡无波的画面进入昏暗的放映室里，突然展现出许多片场不易察觉的内容。
　　巨大的屏幕让侯深越的表演越发深刻，他面部细微的颤动及神态变化相当震撼，配上背后忽隐忽现的电光，已经自然地营造出氛围。这一场戏不再需要过多剪辑，演员的表演及打光就足够有力！
　　屏幕大小对人的观影有很大影响，片场监视器的屏幕远远小于放映室屏幕，骆堃当时才会感到镜头的乏味。他并没有想到放映后的屏幕大小变化，自己的剪辑在对比下倒显得花里胡哨，在放映室都有一种炫技的感觉，估计在电影院里只会更明显！
　　众人还没有进行投票，骆堃便灰溜溜地起身，沮丧道：“我去给大家买水，各位想喝什么？”
　　骆堃是愿赌服输的人，他第二回 被楚夏星击败，又陷入小小的郁闷。因为他提出不同的见解，还耽误其他工作人员的时间，现在也就越发低沉，感到颜面无光。
　　楚夏星看他重归萎靡，她心平气和地劝道：“艺术探讨没有对错之分，我只希望你下回还有胆子开口，没人会嘲笑你的想法。”
　　“你以后也可以发表看法，我们仍能像今天一样讨论，大不了就是给剧组买水。”
　　骆堃原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见楚夏星如此有气度，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感动，又更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小声嘀咕道：“我去买水。”
　　骆堃一溜烟地往外跑，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楚导。
　　放映室内，周雪璐却有点不服，她出言打抱不平：“楚导，你干嘛那么惯着他？居然还让他以后继续提意见？”
　　楚夏星刚刚是宽和的大师风度，她如今却面色一改，厚颜无耻道：“这不就天天都能有冷饮喝，免费的水它喝起来不香嘛！”
　　楚夏星才不在乎骆堃对镜头提意见，她已经想好下一回指定什么饮料！
　　周雪璐原本有点不平，她听到楚导的骗水言论，突然又对骆堃心生同情：“……”
　　周雪璐：原来骆导是在剧组倒贴钱做执行？


第39章 
　　楚夏星一边大方地允许骆堃独自尝试, 一边掌控着剧组的拍摄进度，不会让小插曲打扰到正常工作。因为每场戏本身都有布景、打光的环节，骆堃无非是偶尔在镜头上有些想法, 所以实施起来也无伤大雅, 耗费不了多久。
　　骆堃以前有过做导演的经验, 他也不会时时都提出见解，一般是觉得自己方案挺成熟, 才会开口想要试试。当然，尽管他每回都想得挺全面, 但往往还是棋差一招，并不能超越楚夏星。
　　骆堃屡试屡败、愈挫愈勇，他时不时就要掏钱买饮料、水果，这种上赶着送人头的行为没多久就传遍剧组。
　　摄影组的人员们现在只要看到骆堃走过来, 他们就会熟练地重新调整机位，都不需要骆堃主动张口, 便兴致勃勃地询问：“骆导，今天下午喝什么呀？”
　　骆堃：“……”你们就觉得我不可能会赢呗！
　　演员组察觉楚夏星对骆堃的偏爱, 他们自然感到愤愤不已, 尤其是挨骂最多的侯深越。
　　侯深越：说好的被骂得越多越受重视, 原来是你们合起伙儿来诳我？
　　曹彦刚和周雪璐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以前接受的明明是严师教育，但楚夏星教导骆堃明显就温和得多，少有疯狂训斥的时候。
　　午餐时, 曹彦刚认真地开口：“老大，难道你欣赏骆导那种风格？你喜欢流浪的艺术家？”
　　曹彦刚只能从楚夏星的颜狗属性出发，分析她为何对骆堃有所厚待。
　　楚夏星：“……你可不要膈应我，他每天都像没洗头。”她只是觉得骆堃内在还行, 但本人仍是坚定的外在派。
　　侯深越可怜兮兮地嘀咕：“但我每天洗头也没用……”照样被训。
　　周雪璐安静地没有开口，她前不久听闻过楚夏星的骗水论，但此时显然跟其他演员们一样将信将疑，同样投来哀怨不已的视线。
　　楚夏星面对演员小朋友们的不满，她无奈地长叹一声，耐心解释道：“他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演员，他是要做导演，我不需要不动脑子的执行，要是只会听我的话来行事，那但凡有经验的人都能做……”
　　楚夏星不需要只会听话的执行导演，那她当初随便找一个人来拍就行，何必还要拜托王丰田去寻骆堃？
　　“很多人工作后就不敢发表意见，一种是没有遇到好团队，勇于表达却吃亏背锅，从此再也不敢发表看法，还有一种是生来就不敢扛责任，认为说得多就错得多，倒不如在团队里混着……”楚夏星平静道，“其他工作可以这么混，但导演不能没有主意，这是岗位决定的。”
　　演员可以有各式各样的性格，但导演要是只会听话没主意，一辈子都爬不上去。
　　楚夏星又不是没经历过成长阶段，她同样有试错的时候，否则如何积累经验。骆堃能不屈不挠地持续思考，动脑子琢磨如何拍镜头，已经超越无数懒惰的执行导演，起码不是混行活儿的态度。
　　楚夏星：“骆堃尝试过那么多次，他可能杀青时都拍不出超越我的镜头，这是很正常的。但他只要凑巧有一个镜头出彩，那带给电影的价值就足以弥补前面的所有尝试，因为他能替总导演查缺补漏，这是普通执行做不到的。”
　　周雪璐不服气道：“楚导怎么会漏？”
　　周雪璐就没有碰到楚夏星翻车过，在她看来楚导的导演能力出神入化，上百场戏没有失算的时候。
　　楚夏星轻松地笑笑：“我也是人啊，我也会犯错。”
　　侯深越小心翼翼地发问：“那我们要是有思考或想法，也可以跟导演交流吗？”
　　侯深越最近在楚导的特训下，他对人物有更深的体会，自然产生自己的感悟。
　　楚夏星悠然道：“可以啊，如果有一天你们彻底不需要我，完全能够依靠自己的思考来拍戏，那我就放心了。”
　　曹彦刚有点听不得此话，他欲言又止道：“老大……”
　　楚夏星云淡风轻地笑笑：“我没有撒谎，我们的相遇就是在为离别做准备，希望你们都能在那天凭自己的力量飞远，最好再也不用飞回来找我，这就代表你们混得不错。”
　　楚夏星上一世培养出不少好苗子，她知道真正有能力的后辈不会永远守着自己，他们总会独自踏上征程，连韩楚宁也不例外。
　　三人闻言同时陷入沉默，曹彦刚和周雪璐的心情都有些许复杂，倒是侯深越主动活跃起气氛，心服口服道：“楚导能这么想很厉害。”
　　很多人永远无法接受提携之人的离开，他们总觉得帮助过别人，对方就该低自己一等。
　　饭后，侯深越和曹彦刚率先奔赴化妆室，为接下来的拍摄做准备。周雪璐见四下无人，她忍不住叫住楚夏星，颇为低落道：“楚导，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吗？”
　　周雪璐现在莫名有点失魂落魄，她跟侯深越、曹彦刚的情况不太一样，侯深越本来就有很多作品，曹彦刚以前也是十八线艺人，只有她完全是被楚夏星牵着进圈，思及未来的分道扬镳，自然心里难以接受。
　　“什么话？”楚夏星略一思索，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道，“当然是真的，难道你不想独自出去拍戏吗？你还想一辈子只拍我的戏？”
　　周雪璐略微低头，她弱弱地问道：“……不行吗？现在这样不好么？”
　　周雪璐觉得她就跟着楚夏星挺好，反正两人都挂在梵可影业，合作起来也方便。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摇了摇头：“不行。”
　　周雪璐顿时满脸失望。
　　楚夏星语重心长道：“雪璐，人不能把自己的未来托付到别人身上，不管是有钱的富二代，还是做导演的我……这样会很容易被人取代，而想要长久就得不可替代。”
　　“我肯定不会立马撒手不管，但你总是只拍我的戏，到一定时候就不再有长进，不会具备自己的独特性。”楚夏星现在可以带着周雪璐，但她早晚要学会跟其他导演合作，否则走不了太长远。
　　周雪璐听楚夏星如此有耐心，又觉得自己像使小性的小孩，她闷声道：“道理我都懂，但情感上不同，楚导就没想过一直跟大家在一起吗？”
　　周雪璐当然明白不能只拍楚导的戏，可现在的时光自由又快乐，她不愿意想到离别，光想想就会难受。
　　楚夏星坦诚道：“没有，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怎么会？我们现在明明……”周雪璐闻言一愣，但抬眼见楚夏星心平气和，她又突然反应过来，随即眸光微颤，试探道，“因为我们还不是不可替代，所以导演觉得是一个人，对吗？”
　　周雪璐并不愚钝之人，她忽然领悟楚夏星的深意，他们都距离楚导太远了！
　　即使大家每天都在一起相处工作，但归根到底是活在楚导的羽翼之下，根本没办法跟她同排比肩，更无法理解她的所思所想。
　　楚夏星能像长辈般宽容地对待所有人，就代表他们无法触及她的思维高度，她自然一直都是一个人！
　　楚夏星垂眸道：“这话对，也不对。”
　　周雪璐刚刚还有点小情绪，她现在却如同被浇冰水，骤然清醒过来。她在此刻领悟“我也是人啊，我也会犯错”的含义，只是楚导过去表现得太强大，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他们跟她并不在同一层。
　　楚夏星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容易挫伤小朋友，但她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抚，自己本身就不是情感主导的性格。
　　周雪璐好像察觉楚夏星的为难，她转瞬就调整好情绪，强行挤出平时的笑容：“楚导，没关系的，我大概明白了。”
　　“导演，我会成为不可替代的演员，让你有一天只能找我的。”
　　楚夏星见她目光灼灼，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好。”
　　她当然期盼周雪璐能有坦途，甚至不用回报自己什么。
　　周雪璐咬着牙说完，她莫名又红了眼圈，瓮声瓮气地愤慨：“我茶言茶语那么多年，最后居然不是栽在富二代身上，明明早就决定不努力了……”
　　周雪璐：这足以证明渣女比渣男可怕多了！
　　楚夏星：“……”
　　周雪璐过去还有一些咸鱼的想法，但她现在却幡然醒悟，做咸鱼当然很好很轻松，却代表永远无法理解楚夏星的想法，双方达不到平等交流的地步。她有时候也摸不准楚夏星已经走到哪里，谁让对方在王丰田面前都不遑多让。
　　周雪璐的发愤图强也引发连锁反应，让侯深越和曹彦刚都紧张不已。挨骂三人组里的咸鱼都开始努力，自然让剩下二人颇有压力。
　　《无道》剧组在戈壁上的拍摄结束，一行人便先行飞回市内，稍适调整后再奔赴海外。众人回到市里后有几天短暂假期，他们收拾完行李就要出国，继续下一阶段的拍摄。
　　楚夏星没有给自己放假，她在组里浏览新拍摄地点的资料，佩服地望向王丰田：“王老师很厉害呀？我出去拍一趟戏，场景就更新换代，您不做制片人真可惜！”
　　《无道》本来就有海外拍摄的部分，但国内剧组出去工作面临语言问题，他们刚开始找到的地方也不算特别满意。谁料到楚夏星在外拍摄一圈，回来发现王丰田给出更好的海外影视基地，条件比过去得更好！
　　王丰田干咳两声，他不敢居功，忙道：“我在海外哪有这能量，确实碰到比较厉害的资方，正好他跟那边有合作要谈，然后你懂的……光靠我可不行。”
　　楚夏星点点头，她直白道：“我懂，艺术家有国界，但金钱无国界！”
　　王丰田：“……”真实得令人落泪。


第40章 
　　王丰田只说是资方安排联系, 楚夏星还没想到对方是谁，等剧组乘坐飞机陆续抵达海外拍摄基地，她才在目的地碰到熟悉的面孔。
　　拍摄基地的大厅内, 制作公司的人员们早就抵达, 生活制片组织着现场秩序, 他热情地招手张罗：“大家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房间……”
　　宽敞明亮的剧组宿舍按工种分区, 跟国内的普通小宾馆截然不同。众人站在基地的高楼上，便能透过落地窗俯瞰基地全貌, 此处的拍摄片场分为室内和外景，室内区都有自己的独特设计，外景区更是依托地形有山有水，建筑风格相当齐全。
　　这里不仅仅是拍摄基地, 更像是容纳多元文化的主题公园，基地内的生活设施极为齐全, 甚至犹如城中之城。
　　楚夏星以前出国参观过其他知名影视基地，但她是第一次来到崭新的洛康影视基地, 由于它刚刚建成没多久, 所以环境及设备更加优越, 令人眼前一亮。
　　侯深越同样抵达过不少拍摄地, 他此时望着窗外的风景，忍不住感慨道：“这简直是现代化的横店吧……”
　　楚夏星摇头道：“横店如今还是太老了，里面的景都数得过来, 来回来去就是那几个。”
　　如果是对横店熟悉的从业者，他们基本瞟一眼国产电视剧就能说出场景名字，适合拍摄的地方实在有限。国内的大部分影视基地都无法摆脱土气，有些小地方的影视城更像闹着玩儿, 各项条件都跟不上。
　　洛康影视基地的优势不仅仅在于场景，而是有相当先进的技术支持。这里的摄影棚配备最顶尖的摄像机及灯光，基地内还有优秀的影视类人才，已经具备成熟的体系。
　　许多名校海归的影视人才回国发展不顺，原因就是他们感觉国内和国外的行业有壁，即使有着先进知识，却无法大展拳脚，融不进国内的影视圈。因此，不少人选择做好莱坞漂，放弃回国发展，近年才有好转。
　　楚夏星目不转睛地盯着繁华而忙碌的洛康影视基地，她轻轻叹息一声，莫名涌出几分羡色。
　　任何国家都有可能诞生世界级的电影大师，但想让一个国家的某行某业走向拔尖，绝不仅仅是单靠一人就能做到的。
　　“导演，导演，我们回屋休息吧……”助理李菁已经拿好房卡，她小心翼翼地呼喊楚夏星，却眼见对方仍站在窗边痴痴地看风景，只能上前拍拍楚导。
　　其他人早就乘电梯奔赴各自房间，如今附近基本没剧组的人，倒是走廊另一侧上来一支队伍。
　　队伍的领头人是一名金发碧眼的男性，他正在用英文进行讲解说明，身后跟着的却是一堆亚洲面孔。队伍里有人小声嘀咕：“我是不是幻听，好像听到中文……”
　　“秦总听到什么啦？宋总有听到吗？”
　　这支队伍的人员以男性居多，他们大都衣着正式严谨，跟剧组人员的风格截然不同，正跟随着金发男子参观，看上去浩浩荡荡。
　　打头的金发外国人身上挂着工作牌，他用英文和善地介绍着楼内环境：“这是剧组工作人员的生活大楼，从我们所在的十层大厅可以通往各楼的宿舍区，低层还配备超市、健身房等场所……”
　　楚夏星和李菁原本在窗边交谈，她却眼尖地发现队伍里的宋闻夜，谁让他相貌显眼、身材挺拔，在中年男性队伍里鹤立鸡群，气质依旧沉稳。
　　宋闻夜同样发现窗边的楚夏星，他不禁微微一愣，礼貌地跟周围人打一声招呼，然后静静地脱离队伍，向她大步走来。
　　楚夏星思及王丰田口中的资方，她此时恍然大悟：“我早该猜到才对，也就你有钞能力！”
　　楚夏星当初就奇怪，梵可影业如何搭上王丰田，咖位差得有点多。
　　现在也一样，如果王丰田都无法跟海外拍摄基地建立联络，那就只剩元圣集团的宋闻夜能做到。
　　宋闻夜瞧瞧楚夏星身边的李菁，又看看空荡荡的周围，他好奇道：“楚导没跟剧组一起吗？”
　　“他们回房间了。”楚夏星望向不远处的西装队伍，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你们在做什么？”
　　宋闻夜回头瞥一眼同事们，镇定地答道：“这是集团的考察队伍，我们在听基地负责人做介绍。”
　　宋闻夜想要重启言川影视城项目，但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集团内也饱受争议，此行主要是来吸取海外先进经验。
　　楚夏星听闻他们要一天逛完洛康影视基地，她顿时眼前一亮，莫名产生兴趣。基地一般只给剧组开放部分区域，想要一览全貌还有专业导游陪伴，可谓机会难得。
　　宋闻夜见她目光灼灼，他立马猜出她的念头，提议道：“如果楚导有时间的话，不如一起跟着看看？”
　　“这怎么好意思，我也不是你们集团的人……”楚夏星嘴上假惺惺地客套两句，手里却已经将房卡还给李菁，还暗示地轻拍小姑娘肩膀。
　　李菁相当机灵，她立马拉着行李箱离开，一溜烟地撤离现场，小声道：“我回屋就行，导演去忙吧。”
　　今天本来就是给剧组留的休息时间，众人还要倒一倒时差，不会马上投入拍摄。楚夏星不愿错过参观机会，这跟普通的走马观花不同，既然有基地负责人做导游，就代表她能了解各类设备。
　　宋闻夜领着楚夏星重归队伍，自然引发同事们的注意，有人迟疑道：“宋总，这位是……”
　　宋闻夜有条不紊地介绍：“这位是《无道》的导演，就是王丰田老师那部戏，一起跟着我们看看。”
　　“哦哦哦，导演您好！”那人似乎是比宋闻夜的职级低，他客气而谦恭地跟楚夏星握手，态度还算友善。
　　楚夏星想要蹭观光，她自然和气地回握，尽量不多说话添乱。
　　当然，队伍里并不是人人都吃这一套，金发导游身边的中年男人眼下已有斜纹，他用眼梢打量一番楚夏星，颇有一种挑剔意味，意味深长道：“宋总真是年少有为，还能带上个年纪更小的。”
　　楚夏星心想这可真是屁话，但她也不知对方身份，便按兵不动。
　　宋闻夜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不卑不亢道：“既然是年少有为，那导演确实比我更年少更有为，还是秦总识人老道，一打眼就看出来。”
　　秦总冷哼一声，他转过头去，没有再多言。
　　楚夏星在短暂的交锋中已看出派系，元圣集团的队伍里分为两派，宋闻夜和秦总应该是平起平坐，互相有些小摩擦。她只见过宋闻夜在剧组疯狂花钱，还真没见过他在集团里跟人掐架挣钱，一时露出饶有兴致的模样。
　　楚夏星：原来佛祖也得明争暗斗，这是要一争高下啊！
　　楚夏星跟在宋闻夜身边，悄声询问道：“我跟着你们没关系么？这位秦总没意见？”
　　闲杂人等确实没渠道参观，即使她是来拍摄的剧组导演，按理也只能看看租用的场地，没办法全都转一遍。
　　宋闻夜淡定道：“没关系，你不用管他说的话，他管好自己就行了。”
　　楚夏星头一回听闻他语气冷厉，她难以置信地笑道：“哎呦，这回到集团就是不一样，宋总说话都硬气起来……”
　　宋闻夜在剧组里存在感比较低，偶尔还让夏宏主持事务。楚夏星以前让他闭嘴就闭嘴，便觉得佛祖的脾气很好，谁能想到佛祖还有冷脸？
　　宋闻夜面对她并不严肃、紧绷，倒还是轻松的朋友状态。他无辜地眨眨眼，低声道：“没办法，我实在没有楚导厉害，如果不这么说话，就总会被人欺负，被人当作小朋友。”
　　楚夏星听他故意卖惨，哪能不知他影射自己：“……”这是还记仇小朋友的称呼？
　　楚夏星以前没接触过宋闻夜的工作环境，她其实对他的生活完全不了解，这回在参观中终于有所体会。宋闻夜的话并没有说错，他在集团队伍里属于最年轻的那一辈，身边同级全是聒噪而固执的老资历，当真是丝毫不能有差错。
　　楚夏星在饭局上见过段丞焰等人，他们按理说跟宋闻夜是同辈，但双方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一边是无所事事、略微嚣张的富家公子哥，一边是争夺项目、暗流涌动的集团精英们，经历就不一样。
　　宋闻夜必须是沉稳而有条理的性格，否则他根本没法在集团混下去，天天被人转着圈挖坑。
　　楚夏星安静地听着金发导游的讲解，她的口语一般却能听懂内容，偶尔会拜托宋闻夜帮忙提问，了解洛康影视基地里的技术及设备。
　　一行人刚在洛康影视基地里参观一会儿，楚夏星就无数回听到秦总的阴阳怪气，对方总是发表一些令人无语的言论，让她欲言又止、憋得难受。
　　宋闻夜似乎顾忌同事及基地负责人的情绪，他不想立马跟秦总起争执，在外国合作者面前丢脸，索性懒得理会对方。
　　众人抵达洛康影视基地的室内水下摄影棚，金发的负责人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设备，还未等女翻译将内容转换成中文，秦总便率先断言：“宋总，这不就是一个大泳池，你觉得我们有必要搞这些吗？”
　　水下摄影棚里有巨大而宽阔的水池，连带墙壁上都倒映着蓝光，犹如一片神秘海洋，在秦总嘴里就是平平无奇大泳池。
　　秦总不满道：“我们花那么多钱，还要借鉴海外基地经验，最后建出来的东西跟国内影视基地没两样，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楚夏星一路上都在忍受秦总的外行言论，她此时终于有点恼火，忍不住插嘴：“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我用手机也能拍戏，最后不都是电影嘛！”
　　楚夏星现在的心情就如同设计师听闻甲方认为photoshop比ps高端般崩溃，她自然控制不住地眉毛微跳，神色略显不耐。
　　元圣集团的人不敢打秦总的脸，楚夏星说话却不会收敛，她又不在秦总手下讨生活，自然受不了对方愚蠢的装逼式言论。
　　秦总极少遭遇抢白，他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又思及翻译还未介绍，索性怒道：“好啊，那这位导演有何高见？国内照样有水下拍摄，这里又能厉害多少！”
　　其他人唯恐秦总下不来台，附和道：“是啊，我看国产影视剧也有水下拍摄，其实没那么夸张……”
　　金发负责人听闻队伍内的交流声，他立马迟疑地回头四顾，望向来自亚洲的参观者们。宋闻夜用英语安抚对方两句，他刚想要安排翻译打圆场，却听楚夏星侃侃而谈，根本不用翻译人员帮忙解围。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英国松林基地最具特色的就是建于2005年的室内水下摄影棚，可以常年保持32c恒温，做到全天候电影拍摄，投入使用后出租率极高……”
　　“这里新建成的水下摄影棚甚至超越松林，出租后的收益回报率只会更高，你们大可以去国内寻找便宜大泳池，我还真不知道哪个大泳池能挣来这份钱？”
　　即使楚夏星上年纪后拍摄变少，但不代表她放弃新技术的学习，她仍旧关注着更新换代的设备，否则就会被时代狠狠地抛下。
　　楚夏星眉尖一挑，她似笑非笑地望向秦总，戏谑道：“对啦，秦总应该知道松林是干嘛的吧？那是英国最大的影视基地，也是世界先进的制作中心，您研究大泳池的能力都世界领先，何必还屈才待在元圣集团？早就该迈向国际啦！”
　　楚夏星：你要能造出性价比更高的大泳池，那还用得着给别人打工吗？
　　秦总原本欺负楚夏星年幼无知，哪想到她张嘴就丢出一堆数据，最尴尬的是他不确定她说得对不对，干巴巴地无法反驳，顿时便丢掉气势，面红耳赤起来。
　　其他人倒是想开口帮忙，无奈他们同样是影视外行，也说不过专业人员楚夏星。
　　金发负责人茫然地左右看看，他好像察觉到双方的氛围，居然挤出一句别扭的中文，出言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的中文怪声怪气，只能往外蹦单词，还朝楚夏星竖起大拇哥来，赞叹道：“厉害！懂！”
　　众人都没料到负责人能听懂，他们皆是脸色一惊，更不敢议论水下摄影棚的不好。
　　众人：你怎么是一个假洋鬼子？这是一直暗中偷听啊！


第41章 
　　秦总被楚夏星当众回怼, 他还仅仅是下不了台，但金发负责人居然能听懂，简直让他尴尬到要缩进地缝。大家是过来交流的合作者, 前面是仗着语言不通而指指点点, 谁料到全传进正主的耳朵里？
　　宋闻夜听到基地负责人的中文也万分诧异, 略显惊奇地望向对方。金发导游见众人面面相觑，他又叽里咕噜地说一大堆英文, 仿佛刚刚的中文短句仅仅是小插曲。
　　女翻译认真地倾听许久，老实地转述：“安德森先生说松林曾经拥有全球唯一的水下拍摄设施, 留下不少经典的电影作品，但洛康影视基地已经在技术上完成超越，这里的设备都是国际顶尖，例如在摄影方面……”
　　楚夏星听见女翻译转述着各类机器名称,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偷偷嘀咕道：“即使你将机器说一遍, 他们也听不懂啊……”
　　金发负责人就算将摄影、灯光等设备名字说得再清晰，在场人能懂也不多, 实在是隔行如隔山。
　　秦总等人大多数连水下拍摄流程都不懂, 他们估计觉得将摄影机往水里一丢就能拍, 既不明白恒定水温的重要性, 也不理解全天候拍摄厉害在哪。即使楚夏星用松林影视基地举例，他们都不知道松林代表什么，完全是对牛弹琴。
　　果不其然, 秦总等人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他们似乎并不能理解这些设备，只觉得拗口而天花乱坠。
　　金发碧眼的安德森此时也叹息一声，他的神情跟刚刚的楚夏星莫名同步, 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不过他的脾气要好得多，仅仅是深吸一口气，又继续礼貌地叽里咕噜。
　　宋闻夜沉着道：“安德森说带我们下去看看。”
　　秦总一愣：“下去？”
　　楚夏星和安德森作为全场为数不多懂行的人，他们早就熟门熟路地走向导演观察区入口。安德森眼见她熟悉地跟过来，他将大门打开后，露出亲和的笑容，绅士地做出女士优先的手势。
　　水下摄影棚是半地下结构，众人在刚才的位置只能看到水面以上的部分，外观就犹如大泳池或大水族箱，但其实水面下还别有洞天，设置有工作室、导演观察区等地方。
　　一行人来到地下工作室里，便如彻底置身神秘海洋，透过窗能看到幽幽波光。
　　因为屋内温度和水温恒定，所以摄影棚里不会产生蒸汽干扰拍摄，也能保证演员在水中的身体适应性。全天候拍摄代表摄影及灯光设备的优越，这跟往水里随便丢防水摄影机拍几个镜头不同，意味着能够长时间拍摄，而且不会受光线影响。洛康的水下摄影棚规模比松林还大，这就更加厉害。
　　秦总望着地下宽敞的工作区域，他立马给自己找补面子，僵笑道：“原来底下还有房间，这要早说就没误会嘛！”
　　楚夏星嗤笑一声，她都懒得跟秦总继续掰扯，对方刚进屋就一口一个“大泳池”，这也就是安德森的素质涵养好，换其他专业人士得当场骂街。这就类似于碰到程序员，却一口一个“修电脑的”，任谁都感到微妙。
　　秦总发现安德森能听懂中文后，他全程都低调收敛不少，连跟宋闻夜抬杠的次数都变少，尤其是想到前面的挑刺估计被对方听进去，说不定安德森还在内心嘲笑，更觉得越发丢脸。
　　楚夏星是看不惯别人瞎装，她才嘲讽地戳穿秦总。尽管安德森没有多言，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想法，指不定觉得亚洲合作者好笑。
　　楚夏星察觉秦总的莫名气弱，她忍不住朝宋闻夜调侃：“秦总还挺有集团荣誉感嘛，这是害怕在外国友人面前丢脸？”
　　宋闻夜诚恳道：“早就丢完了。”他都没料到安德森能听懂，估计秦总以后没脸再来。
　　因为秦总在尴尬中闭麦，所以接下来的参观挺愉快，楚夏星如愿以偿地接触到不少新技术，不禁感慨科技的日新月异。楚夏星是哑巴英语，安德森是哑巴中文，好在他们各说各的，彼此勉强也能懂。
　　宋闻夜全程安静无声地飘在他们身后，因为他的语言能力没压力，所以偶尔帮两人沟通两句，更多时候是在静静地聆听。楚夏星和安德森聊得比较专业，其他人能从中拓展不少见闻，也算受益匪浅。
　　元圣集团的一日考察结束后，众人还跟安德森在基地内用餐。安德森得知楚夏星是《无道》剧组的导演，他特意留下联络方式，表示拍摄期间遇到麻烦，只要他在基地里，都可以联系自己。
　　楚夏星对今日收获相当满意，安德森应该是洛康基地的高层领导，这可比一般的对接人有能量得多，手中捏的权力也不一样。如果是普通剧组，估计碰不到安德森，但混在元圣集团里就不同。
　　众人散场后，宋闻夜却忍不住叫住楚夏星，他微微抿了抿唇，神情略微踌躇，谦逊道：“楚导，我能请教您一点事情么？”
　　楚夏星刚认识宋闻夜时，他是砸钱投资的金主、资方，后来两人回归朋友模式，平时也是轻松开玩笑。她还真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恭谨客气，不禁两眼发懵，应道：“行啊，你说吧，不用这种语气……”
　　宋闻夜略微放松一点，他不好意思地开口：“如果想要有您那样的专业积累，就是对影视基地的了解，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呢？有没有什么学习的方法？”
　　宋闻夜浏览过无数项目资料，但纸质内容和实践操作是两码事，他今天听完楚夏星和安德森的交谈就感受到差距，顿时想要弥补自己的不足。
　　他在元圣集团里一向都是如此，从不搭理倚老卖老的老帮菜，但对有能力的前辈就很客气，疯狂地汲取他们的经验，然后转化成自身积累。
　　宋闻夜以前从未对楚夏星有所求，如今难得开口拜托别人，脸上全是求知若渴的乖巧。他在此时倒无往日的沉着气质，而是摆出虚心请教的态度，莫名挺恭顺。
　　楚夏星哭笑不得地感慨：“原来你是这种性格啊！”
　　楚夏星：我以为我为骗钱就够能屈能伸，你现在为骗知识也不遑多让！
　　宋闻夜满脸认真，郑重其事道：“我确实很想了解这方面……”
　　楚夏星长叹一声：“你要听实话吗？”
　　宋闻夜点头：“嗯。”
　　楚夏星果断道：“你想要达到这种水平，那得等下辈子啦！”
　　宋闻夜：“？”这是断定我不行？
　　楚夏星被他发愣又不敢还嘴的表情逗乐，她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除非你马上转行做导演，否则真的不可能做到，而且转到其他岗位都不行，必须得是做导演。”
　　宋闻夜沉默片刻，好奇地询问：“为什么？”
　　楚夏星大大咧咧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玩笑话，剧组里什么都不会的人，最后就跑去做导演了，因为导演对摄影、灯光、服化、表演等方面都懂一些，却又没有钻得特别深，就会被有些人调侃……”
　　“换个角度来讲，你真想什么都了解得清楚，那就只能去做导演，而且要混很长时间剧组，其他岗位都不会学得太全面。”
　　楚夏星承认有不少摄影师或演员能转行导演，但那些人基本也是剧组里的老油条，到达一定高度就成为全才，全有工作时间在支撑。宋闻夜每天要在集团里忙项目，他怎么可能扎在剧组里学习？
　　楚夏星见宋闻夜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忙不迭劝解道：“宋总，其实你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懂的事情不会张嘴乱说，而是敢于找懂行的人帮你解决，如果仅仅是集团项目的事情，你找一个懂的人帮忙就行，真不用自己上阵……”
　　楚夏星对宋闻夜的工作能力确实挑不出错，他能让梵可影业跟王丰田搭上线，又一路摸到洛康影视基地，现在又愿意低头好好学知识，属于顶配的事业咖。
　　宋闻夜眼眸微黯，低声坦白道：“但我想做的事情或许连许贤成导演都没法解决。”
　　宋闻夜当然想寻找专业大腕，但就像王丰田所说的一样，没人有胆子掺和进来。他确实能在建设和资金上打开路，可涉及许多细枝末节就需要协助，然而影视圈又是水最深的地方。
　　楚夏星理所应当道：“这不是很正常嘛，许导的无能又不是一两年的事，你倒是找找其他导演啊……”
　　楚夏星可能是被王丰田传染，她现在熟练地拉踩起许导，难道对方软面团般的处事方式还有人不知道？
　　宋闻夜摇头：“其他导演更做不到。”
　　楚夏星挑眉：“真不用把许导吹太高，你要拍多厉害的戏？我给你介绍导演？”
　　虽然楚夏星不能毛遂自荐地爆身份，但她也听不得宋闻夜将许导吹上神坛。
　　宋闻夜：“不是拍戏，是别的事。”
　　楚夏星：“你说说看。”
　　宋闻夜犹豫片刻，他觉得自己的想法短期内无法实现，索性也不再隐瞒，反问道：“楚导觉得洛康影视基地怎么样？”
　　楚夏星竖起大拇哥，她毫不吝惜地赞美：“顶呱呱得好。”她都希望今后自己的剧组全扎在此地，再也不要挪窝，真是各方面都强。
　　宋闻夜：“我想在国内建立类似的基地，但这种事仅仅有钱也不行，还需要业内有号召力的大师出面。”
　　这类影视基地大都不是单纯地建造，很多是依靠传世的大作而闻名。许多富有影响力的影视作品为当地打开知名度，剧组拍摄时留下的制景自然而然地成为影视城的一部分，从此长久地运营下去。
　　如果有导演愿意接下这种项目，对方就是用一座城来进行场面调度，这确实是普通导演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在世的导演里没几人能做到。
　　楚夏星着实没想到他有此等雄心壮志，她沉吟几秒，哑声道：“国内有合适的地方吗？”
　　影视基地跟当地的地形和景色有关，其实真正适合的地点屈指可数。
　　宋闻夜：“目前暂定是言川。”
　　“……”
　　楚夏星听到熟悉的地名，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一时难以形容内心滋味。她当然知道言川市的环境得天独厚，否则自己当年也不会特意过去。
　　她只是没想到还有人对言川影视城不死心，而且居然能被自己凑巧碰到。
　　她本以为只有自己了。


第42章 
　　楚夏星突然陷入沉默, 让宋闻夜面露迟疑，好在他并没有多想。
　　宋闻夜只当对方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好脾气地缓和气氛：“楚导, 没关系的, 这个项目还没有启动, 你不用苦思冥想……”
　　因为楚夏星刚刚要热心地推荐导演，所以宋闻夜只当她也被难住, 想要出言打消她的烦恼。他在言川影视城一事上碰壁太多，现在的心态相当平和, 心知想要办成此事不易。
　　楚夏星冷不丁道：“为什么是言川呢？”
　　宋闻夜听到此话一愣，他睫毛轻垂，缓缓道：“一方面是言川各项条件合适，还有一方面……可能是我的个人原因。”
　　楚夏星差点下意识地质问对方, 他能有什么个人原因？言川影视城当年启动时，宋闻夜估计才几岁, 怕不是一个小豆丁。然而，她现在的身份更不该知道内幕, 便欲言又止地将话咽回肚子里。
　　她有一瞬间都怀疑宋闻夜清楚自己身份, 故意提起言川市诈她, 但想一想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应该仅仅是巧合。
　　宋闻夜察觉楚夏星变得沉闷起来，好像失去往日的神采奕奕。他试探地问道：“楚导是不是累了？我今天听你和安德森交流也收获很多，不如改天再向你请教……”
　　宋闻夜确实很想求学请教, 但也不可能一日学完，索性主动提议送楚夏星回剧组。
　　楚夏星在返程的路上听他不再提言川市，而是询问起《无道》剧组的情况及爆炸后续，这才逐渐地打消自己的疑心, 宋闻夜应该是碰巧提起影视城。
　　宋闻夜：“我听夏宏说爆炸那天剧组急疯了，全公司的人给楚导打电话……”
　　《无道》剧组爆炸当天，王丰田立刻起身飞往戈壁，其他人则疯狂联系楚夏星，宋闻夜自然也听到消息。
　　楚夏星调侃：“你不就没打电话吗？宋总真是最冷漠的制片人，直接给我发消息指示工作，写得像是政府工作报告。”
　　楚夏星可记得自己被打爆的手机，宋闻夜是为数不多发消息的人。
　　宋闻夜面对她的指责，他诧异地看她一眼，迟疑道：“我以为你那时看到电话会很烦，因为外人没法在现场帮你，却要一直打电话询问……”
　　宋闻夜觉得当时打电话就是添乱，这才简明扼要地发消息，希望能帮到她。
　　“……”楚夏星当时看到一大堆电话确实很烦，但她不愿被人揣测出内心想法，便展现出游刃有余的演技，轻松道，“不啊，这是他们关心我啊，不像宋总是资本家，只知道剧组的工作。”
　　宋闻夜直直地盯着她，眉间微微凝起，似乎在判断是真是假。他发现楚夏星的神情毫无破绽，最后不安地抿唇，苦恼地反问：“他们真的全都打了电话？”
　　楚夏星熟练地进行道德绑架，果断道：“是啊，他们都在关心我的安危，只有宋总惦记着剧组拍摄，堪称冷血无情！”
　　楚夏星才不会说自己是闲下来才有空回复，她刚开始面对众人嘘寒问暖也头大，没有心思处理这些事，巴不得人人都跟宋闻夜一样省心。当然，她现在绝口不提宋闻夜提供的消息帮助，角度一换又有攻讦对方的理由，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楚夏星：只要我没有道德，就别想道德绑架我！
　　这就是楚夏星欺负小朋友的乐趣，让有良心的人良心不安，那就要倒打一耙。
　　果不其然，宋闻夜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无奈地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那可能是我想错了……”
　　“……我只是不想在你忙碌时出言打扰，我以为你不喜欢应付这类问候。”
　　宋闻夜似乎有点小小的气馁，他当真是被她的演技迷惑，瞬间动摇起来。
　　楚夏星一愣，她没想到对方选择发消息，竟是顾虑自己当时心情。她挥去内心一丝异样，又故意绕口令道：“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对的？所以以后别装得你很懂我，懂？”
　　宋闻夜狐疑地瞟她一眼：“……我总觉得又在被骗。”
　　宋闻夜：因为被忽悠的次数太多，所以产生被忽悠抗体。
　　楚夏星跟随元圣集团完成一日考察，后续就投入剧组拍摄，没有再碰到宋闻夜。两人的工作领域本就重合度不高，这也是外行经常在影视圈摔跤的原因，影视业跟部分行业有壁，而且风险性较大。
　　因为宋闻夜提起言川影视城，所以楚夏星在拍摄《无道》之余，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情。她回忆起自己在手握大哥大的年代里，初次乘火车抵达偏僻的言川市，跟时任当地领导的段辉商讨影视城一事。
　　楚夏星现在对段辉的印象越来越浅，她连言川的景色都快要忘记，只记得两人初遇时对方说的话。
　　段辉：“导演手握大哥大，一看就要做老大。”
　　段辉不是言川本地人，他是走仕途发展的，有着官场人的谨慎和规矩，当时的吃穿用度都不像楚夏星般张扬。在那个年代里，有人能够带着大哥大出门，简直是身份的象征，当然这种手机很快就被淘汰，彻底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
　　段辉在言川市的任职时间就像大哥大的存在般短暂，手握大哥大的楚夏星也没有在言川市成为老大。她最后乘坐好友的车，像逃兵般离开言川。
　　楚夏星后来又拥有很多崭新的手机，但见面调侃她大哥大的人已经不在了。
　　《无道》剧组在洛康影视基地的拍摄相当顺利，全剧组的人似乎都爱上此处，恨不得一直扎在这里。基地内以外国剧组为多，见不到什么亚洲面孔。
　　剧组休息间隙，周雪璐随口八卦道：“导演，咱们旁边的小宫殿里有国内剧组，他们还有人来找侯深越要签名呢。”
　　曹彦刚：“好厉害！这是在海外也有影响力！”
　　侯深越闻言颇不好意思，周雪璐最近发愤图强、演技惊人，曹彦刚又角色合适、表演自如，倒是让主角侯深越挺有斗志及压力。他唯恐自己能力和咖位不匹配，一直不敢在表演上有所松懈。
　　侯深越如今听闻同事们赞叹，赶忙谦逊道：“不是不是，那是一个香港剧组，不是海外影响力……”
　　楚夏星好奇道：“哦？那是谁做导演？”
　　周雪璐：“好像是姓龚？导演是两个字，我记不清楚了。”
　　楚夏星随口盲猜：“龚湛？”
　　侯深越一愣：“好像是这个，导演您认识？”
　　楚夏星叹气道：“你们现在连龚湛都不知道啦，他以前还是拍出过不少戏的……”
　　曹彦刚询问：“这位导演拍过哪些戏呢？”
　　楚夏星随口列举几部电影，然而挨骂三人组都是满头雾水，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共鸣。
　　侯深越好歹是科班出身，他终于听到熟悉的电影名，小心翼翼地发问：“楚导，但这都是上世纪的电影吧？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周雪璐一惊：“……那岂不是比我年纪还大。”
　　楚夏星：“……”
　　楚夏星望着面前的小年轻们恍然大悟，当他们长大进入电影院时，华语电影的中心已经从香港转移至内地。香港当年的知名导演也陆续北上，该混出头的早就混出来。龚湛又不是封神级的导演，现在被内地年轻人遗忘，倒是再正常不过。
　　楚夏星以前还觉得自己和许贤成没什么了不起，现在想来能一直被年轻人记住，这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因为洛康影视基地很大，拍摄区域又有间隔，所以直至电影《无道》杀青，楚夏星都没有碰到过龚湛的剧组。
　　一行人经历长达半年的电影拍摄，不但跑过戈壁，还飞往过海外，终于也能迎来休息。演员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档期，楚夏星则像过去般进机房剪辑，同时跟王丰田商议起宣传及发行的事情。
　　《无道》的制作成本不低，要是电影宣发没跟上，那就白瞎前期功夫。侯深越现在参加各类活动，他都会频频地提起《无道》，疯狂地给电影做曝光。
　　王丰田作为监制及总编剧，加上又是他公司的项目，同样对此上心不已，甚至打起楚夏星的主意。
　　机房内，王丰田瞥一眼楚夏星，他漫不经心道：“楚导，你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安排啊？我手里有一个让导演们交流学习的活动，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兴趣？”
　　楚夏星：“什么活动？”
　　王丰田：“有一档节目叫《光影24帧》，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楚夏星缓缓地转过头来，她已经猜到王丰田的心思，直白道：“它的别名是不是叫《导演撕逼纪实》？”
　　楚夏星没有看过《光影24帧》，但她还真从韩楚宁处听说过。这其实是一档综艺节目，有的节目是演员大比拼，这档节目就是导演大比拼，每期会按照主题进行拍摄，想要综艺性质强，就会有戏剧矛盾。
　　楚夏星没有看过这档节目，原因就是节目组比拼短片拍摄，然而每位导演的风格不同，单纯用几分钟影像定胜负太武断。当然，《光影24帧》的节目热度很高，知名导演是为宣传新片而参加，年轻导演则是想出头来刷存在感，充满话题性。
　　王丰田佯装不知，他笑呵呵道：“原来还有这种别名吗？我觉得大家都是和善交流啊。”
　　楚夏星挑眉：“我不去，哪个正经导演会上综艺？你看许贤成会去这种节目嘛！”
　　骆堃原本正坐在机器前帮忙看片，他闻言立马坐不住，不满道：“导演，我就是这档节目混出来的！”
　　骆堃能够将近三十岁就在王丰田身边露面，确实是托《光影24帧》带来的名气，他在节目上的表现不错，由此认识不少制片人。酒香还怕巷子深，青年导演没有过多人脉，确实需要此类曝光。
　　王丰田同样振振有词：“许导怎么敢去啊？他的风格就不适合比赛，而且他又那么怕输，但你不一样嘛！”
　　许贤成的电影风格慢悠悠，就跟他本人状态差不多，拍一个长镜头就是几分钟。他要是在《光影24帧》拍短片，估计全片只有一个镜头，实在个人色彩太浓。
　　楚夏星被王丰田一戴高帽，她顿时心生犹豫，想叫对方自己参赛，可编剧也没有《剧本24页》之类的节目，王丰田属于英雄无用武之地。她大概理解王丰田的想法，自己的导演能力没问题，但资历确实尚浅，需要踩几步台阶。
　　她现在不是楚夏星，而是成为楚夏芯，需要一些机会展现。
　　因为骆堃说自己参加过此节目，所以楚夏星又莫名产生兴趣，她或许会碰到有潜力的新人导演？
　　楚夏星没有立马答应，反而试探道：“都有什么人来？”
　　王丰田：“这一季应该比骆堃那季还要牛，虽然没有请到许导，但据说请到他老婆……”
　　因为楚夏星说许导就不会上这类节目，所以王丰田才会提起另一位嘉宾。
　　《光影24帧》节目组打定心思要做红这一季，原本想请许贤成出山来做评审，后来思及导演间理念不同，又一致觉得大满贯影后更合适。毕竟各工种同行相轻，导演可能彼此不服气，但面对演员没太大矛盾。
　　楚夏星原本还有点摇摆，她一听评审人员是谁，立马痛快道：“我去，许导不许导不重要，主要是想交流学习！”
　　楚夏星：许贤成做评审就不行，但影后是节目嘉宾，我又可以了！
　　王丰田：“？”为什么莫名觉得许导头上有点绿？


第43章 
　　许贤成的妻子名为谢昭妍, 因为王丰田等幕后人员跟许导接触较多，所以他们才会习惯性地称呼“许导老婆”。实际上，谢昭妍的知名度并不低于许贤成, 演员又是在台前工作, 话题度比导演更高。
　　谢昭妍年轻时不乏有富商、名流追求, 她最后却选择多次合作的许导，据说是看中许导的才华。
　　楚夏星看外在, 谢昭妍看内在，她们以前的交流很多, 但现在很长时间没碰面。
　　许贤成和谢昭妍没有工作时，他们都在国外的住处静养，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感受大自然。楚夏星和谢昭妍存在时差，又有各自的生活圈, 确实很难聊上天。
　　楚夏星被王丰田疯狂怂恿，又思及许久未见谢昭妍, 便随口答应参加《光影24帧》。她没有将综艺节目的事情放在心上，然而身边人听到消息后却一阵轰动！
　　别墅内, 楚秋意噌得一声站起身, 她上下打量楚夏星一番, 又火急火燎地原地转圈, 惊道：“那要置办一身亮眼的好行头，不然怎么上节目啊……”
　　韩楚宁赶忙掏出自己的ipad，她也帮大姨出谋划策：“大姨, 你原来是不是没看过这节目？我帮你把前几季节目下载，你趁最近了解一下赛制！”
　　楚夏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综艺节目，又不是真比赛。”
　　韩楚宁：“这个赛制挺重要的, 因为导演要自己找演员，还有网友投票环节，所以有的导演有可能吃亏……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帮你找小鲜肉，不就是流量嘛！”
　　《光影24帧》节目组非常聪明，他们让导演寻找自己的短片演员，知名导演能靠刷脸拉来大咖，节目组还不用花太多钱，可谓将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如果短片里有粉丝战力强的明星，那在网络投票环节会占优势，但年轻导演没有人脉，就容易落于下风。
　　“我来研究一下网络投票环节，看看前几季的数据怎么算……”韩楚宁犹如着急的小太监，又忙不迭追问道，“这季的评审有没有敲定？”
　　皇帝楚夏星搞不懂综艺投票，坦白道：“说是谢昭妍。”
　　楚秋意原本正在挑衣服，她此时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啊，怪不得你去参加节目，原来是她回国啦……”
　　楚秋意和谢昭妍都是颜值出众的类型，偏偏两人莫名看不对眼。楚秋意本就有一股小作劲儿，老觉得谢昭妍争夺姐姐的爱，有段时间还差点较真地要拍戏，打算跟对方一决高下，最后被楚夏星劝阻。
　　韩楚宁对母亲的小脾气习以为常，她忽略楚秋意的语气，若有所思道：“谢姨当初在葬礼上哭得好惨，她还是连夜往国内飞，差点没赶上……”
　　楚秋意颇不服气：“你到底是谁的女儿？怎么还替她说话？”
　　韩楚宁：“……我只是陈述事实嘛。”
　　楚夏星并没有全程紧盯自己的葬礼，她当时没心没肺地飘出去，就是不想看亲朋好友痛哭，现在不由一愣：“还有这事儿？”
　　韩楚宁：“是啊，大姨你要跟她相认吗？我记得你们关系不错。”
　　楚夏星：“看情况吧。”
　　韩楚宁点头：“也对，这事听上去挺离谱。”
　　谢昭妍不是楚夏星的亲人，可能听完真相会害怕，谁能想到死后重生。
　　楚夏星好久没见谢昭妍，她此时也面露犹豫，试探道，“我先上节目看看，瞧瞧她现在长什么样，她要是被老许同化，那就不用相认了吧。”
　　楚夏星：许贤成在退休生活中变秃，谁知道谢昭妍的情况呢？
　　韩楚宁：“？”好一出渣女言论？
　　韩楚宁：我以为你怕相认吓到对方才说看情况，原来你是要看人家的颜值还在不在？
　　楚秋意幸灾乐祸道：“她应该早被国外的太阳晒黑，不然最近怎么没照片往外发？”
　　谢昭妍近几年都相当低调，简直是神隐状态，甚至连照片都没流出。
　　“……”韩楚宁想反驳自己上次看到谢姨没觉得黑，偏偏她不敢跟母亲顶嘴，又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
　　楚夏星有一搭没一搭地要上节目，周围人却是相当上心。楚秋意担当造型顾问，韩楚宁担当导演经纪人，连骆堃都站出来传授经验。
　　骆堃参加过前几季的节目，他现在对楚夏星的能力心服口服，但依旧为难地叮嘱：“导演，这个节目可能会论资排辈，要是节目组哪里做得不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评审结果基本是公正的，网络投票就说不准……”
　　因为许多知名导演上节目只是宣传新片，所以他们只会签约一两期，等到宣传结束后就离开，录制期间比较受节目组重视，网络投票也冲劲十足。青年导演签下的档期较长，不可能每期都争网络投票，那不太有后劲儿。
　　楚夏星轻松道：“没关系，本来就是玩玩而已，说不定还能遇到优秀的年轻导演。”
　　楚夏星参加《光影24帧》的目标很明确，一是帮助电影《无道》宣传，二是看看谢昭妍近况，三是搜寻有潜力的导演新星。
　　骆堃闻言却一愣，他欲言又止地说出真相：“……那你可能碰不到年轻导演。”
　　楚夏星：“？”
　　骆堃小心翼翼道：“实不相瞒，如果你没有参加这一季节目，我就是这几季里最年轻的导演，所以不太有可能碰到黑马……”
　　楚夏星：“？？？”我明明想去挖掘后辈，你却说我才是后辈？
　　《光影24帧》录制开始后，楚夏星果不其然成为年纪最小的嘉宾，尽管她已经拍出过上星电视剧《大宋仙医》，还成为电影《无道》的导演，但由于本季的导演阵容相当强大，她又成为其中资历最浅的人。
　　因为节目评审是大满贯影后谢昭妍，所以不少一线导演都愿意露面，致使新一季节目的期待值被拉得很高。第一期的导演就有商业片奇才范可、港片经典龚湛、偶像剧操盘手霍小刚等老资历，剩下的导演基本近年也都有作品，不存在无名之辈。
　　首期节目设置的录制环境挺有趣，众人并不是在光线明亮的演播室里，而是在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虽然网友们戏称节目为《导演撕逼纪实》，但节目组是决计不敢放大竞争性的，谁让部分导演不能随便得罪，他们只敢说是艺术交流。
　　范可是最先进入茶室的导演，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茶桌，诧异道：“嚯，整得还挺古朴……”
　　茶室内不但有古朴的茶桌，还有琳琅满目的博古架，墙面上更是挂着各类书画。
　　众导演逐一坐到茶桌边，便开始嘘寒问暖，范可、龚湛等老资历都挺自如，谈吐游刃有余，剩下的导演要拘谨得多，偶尔甚至插不上话。楚夏星是新生代导演里最大方的，加上她又是唯一的女导演，自然也引起其他人注意。
　　范可作为桌上咖位最高的导演，他想要帮忙cue一下年轻导演，然而又不知楚夏星有何作品，只能干巴巴道：“唉，你名字挺厉害，敢叫这名字都是天选导演吧……”
　　霍小刚被对方逗乐：“范导，不会夸人就别夸，哪有夸名字的！”
　　如果换做其他人怕是要推脱、谦逊两句，楚夏星却理直气壮地蹭自己热度：“我也觉得挺厉害。”
　　第一期节目共有6名导演，导演们在节目的介绍声中陆续登场，最后自然是在万众期待里亮相的谢昭妍。谢昭妍今日穿的是修饰身材的旗袍，她聘聘婷婷地端着茶具进来，浑身气质端庄淑雅，称得上美人如画，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
　　美人在骨不在皮。
　　楚夏星见状放下心来，许导的海外别墅不是养猪场，变胖变秃的只有他一人。
　　众导演同样许久未见谢昭妍，当即在茶桌上攀谈起来。谢昭妍动作优雅地为众人沏茶，她不但是评审更算主持人，需要缓和桌上气氛，照顾到每一位导演。节目组唯恐竞争激烈得罪人，所以才会选择适合交流的茶桌。
　　“这位就是楚导吧……”谢昭妍陆续跟每位导演搭话，等轮到桌上唯一的女导演，却觉得此称呼有点熟悉，她莫名神色恍惚几秒，又飞速地接上话题，“楚导真是年少有为，坐在这里不紧张吗？”
　　因为楚夏星的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导演，所以谢昭妍的语气很和善。范可等人以前见过谢昭妍还好，剩下的导演都不太敢跟谢昭妍聊天，不敢在这位被双导垂青的影后面前造次。
　　楚夏星面对昔日好友却镇定自若，她吊儿郎当道：“不紧张，毕竟我签了一整季的节目，肯定能留到最后环节，所以都该知道谁被内定。”
　　节目组：“？”
　　节目组：我们什么时候搞过内定？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众人瞬间被楚夏星逗乐，初遇时的紧绷气氛也松懈下来，范可佩服地鼓掌道：“可以可以，那我估计马上被淘汰，我可没有签几期……”
　　楚夏星：“嗨，主要还是节目组没钱签不起。”
　　导演们闻言笑声更甚，谢昭妍眼见楚夏星把玩茶杯，她此时却微微愣神，难得没跟上聊天气氛。楚夏星在男导演中收放自如的气势，总让谢昭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他人当然也发现谢昭妍略微走神，他们现在放松不少，也有胆故意调侃：“楚导的名字也很厉害。”
　　谢昭妍是为数不多被双导认可的影后，她既拍过许贤成的戏，也拍过楚夏星的戏，三人还留下一段旷世的三角恋绯闻，如今依旧被人频频打趣。外人有传楚谢关系不和，也有说她们相当亲密，可谓扑朔迷离。
　　因为当事人们都不是爱回应的性格，所以吃瓜群众猜不出真相。
　　谢昭妍听懂旁人的暗示，哪能不知他们想说什么，她自然地点头：“确实，楚导的名字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我还总连累她掉进三角恋传闻……”
　　其他人听谢昭妍头一回正面答复，不再回避双导的话题，他们都相当惊讶，纷纷露出八卦神情。外人都说楚谢争许，两女同追一男，现在终于能前排吃瓜。
　　谢昭妍坦然道：“我现在摊牌了，我就是对搞艺术的人没抵抗力，当年才会选择老许，但仔细想想其实选错了，应该选择更艺术的楚导……”
　　“你们外面的传闻不准，根本不是两女追一男，实际上是双导追我，老许他不配！”谢昭妍眉间一扬，她颇有当年荧幕上的脱俗傲气，岁月当真没有侵蚀她的美，连说起胡话来都如此动人。
　　众人本想听三角恋绯闻，他们哪料还会有反转，惊道：“原来是这样嘛！”
　　“居然是许导高攀了……”
　　“听上去竟然合情合理！”
　　楚夏星听好友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贴金：“？”我只是单纯好色，什么时候追过你？
　　楚夏星：你是仗着我没法从棺材里跳起来打你，所以肆无忌惮地毁我清誉？


第44章 
　　谢昭妍的相貌跟巅峰期相差不大, 反而更有一种岁月浸润的韵味，她说话时意气风发、光彩四射，堪称恃美行凶。因为人长得够美, 所以稍微自恋, 也不惹人讨厌。
　　众人皆知谢昭妍说得是玩笑话, 他们并没有戳破她被双导追求的谎言，反而笑着点头附和：“多年的误会终于真相大白……”
　　楚夏星作为当事人, 她可没觉得真相大白，反倒是奇怪的传闻增加了。她以前觉得导演不该上节目, 好好地待在幕后就行，现在却发觉在台前露面很重要。
　　楚夏星：如果导演不在台前露面，就会被无良演员肆意编排，连还嘴都做不到！
　　谢昭妍说完此话, 她便偷偷紧盯楚夏星的神态，却见对方气定神闲地喝茶, 不由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
　　范可笑道：“这么说不会让许导生气吗？”
　　谢昭妍随意地应声：“不会，我上节目前就跟他说过了, 打算在《光影24帧》找一个比他还厉害的导演, 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霍小刚调侃：“许导在家不识趣啊, 居然不帮你拍戏？还让你来节目找？”
　　谢昭妍和许贤成是夫妻, 她守着家里的大导演不用，还需要出来找导演？
　　谢昭妍微微轻抬下巴，她露出底气十足的笑容：“不是他不帮, 是他拍不了，但我太想拍出来，这才自己过来找。”
　　谢昭妍时隔许久上综艺，她同样有自己的参加原因, 那就是为筹备的项目找到合适导演。
　　“演员和剧本都已经有了，如今就剩下最重要的岗位，希望导演们不会让我失望。”谢昭妍环视惊讶的众人，她轻巧地眨了眨眼，诚恳道，“我就盼着各位老师超越老许了！”
　　众导演听闻消息都颇感震撼，霍小刚惊得合不拢下巴，随即苦笑道：“这可真是被寄予厚望，甚至压得我们要喘不过气来……”
　　即使他们是有作品的老导演，也不敢大放厥词说超越许贤成，这是要向行业内的天才级人物发起挑战。谢昭妍说这部戏连许导都拍不了，那得是什么样的作品？
　　谢昭妍：“老许拍不了，是风格不符，不代表各位导演做不到。”
　　龚湛全程都寡言少语，他此时却突然发问：“主演是……”
　　谢昭妍一笑：“当然是我。”
　　这更是重磅消息，谢昭妍已经有几年没作品，一直处于神隐的悠闲状态，外人都觉得她开始享受生活，不会再到剧组里奔波。如果她重新出现在荧幕上，恐怕有不少影迷火速前往电影院，可谓自带话题度。
　　楚夏星同样相当意外，谢昭妍现在已经是满级号，不知她为何又想复出拍戏。实际上，圈内人并不像楚夏星般劳模，他们都会在某阶段逐渐淡出事业，回归恬静而安宁的生活。
　　大家本来是玩闹的心态，没有将节目当一回事儿，但谢昭妍居然要给自己的新戏选导演，瞬间又激起在座众人的斗志。导演们不在乎输赢，无非是奖励还不够，节目组给不起，现在却不一样。
　　“这可得打起精神来，我都等不及听题目了……”范可摩拳擦掌起来，又故意开玩笑道，“节目组待会儿给我续一下约，别那么快就淘汰我啊！”
　　众人都笑笑，看向谢昭妍，等待她说题目。
　　谢昭妍张开双臂，她示意他们环顾屋内，笑道：“第一期主题是翻拍一部经典作品，至于究竟是哪一部电影，答案就藏在这间茶室里。”
　　霍小刚闻言，他立马站起身来察看，茫然地挠挠头：“这哪儿猜得中？”
　　范可：“我进屋时就觉得布置好眼熟，特别像《东岩》里的茶室……”
　　《东岩》是一部武侠电影，导演是许贤成，尽管在当年票房惨败，却被后世推为经典。
　　龚湛认真地观看墙上的书画，他又检查博古架上陈列的物品，笃定道：“应该是《寒水剑》，这幅书画写得很清楚，而且架子上还有虎符。”
　　霍小刚是拍偶像剧的，他此时两眼发懵：“你们这都猜得出来啊？”
　　虽然大家都观看过经典电影，但不是人人都能记住影片中的细枝末节。因为导演们都毫无准备，他们只能依靠曾经的积累推测，从中寻找着共通点。
　　范可：“这样看下来确实更像《寒水剑》，这是真要我们超越许导啊？”
　　《寒水剑》同样是许贤成的电影作品，是许贤成洗刷《东岩》票房耻辱的作品。
　　谢昭妍笑道：“各位还有其他答案吗？全都确定是《寒水剑》？”
　　因为范可和龚湛都信誓旦旦地说《寒水剑》，所以剩下的导演们都没有反驳，而是出言附和：“应该没错了，屋内布置都很像……”
　　楚夏星冷不丁道：“我猜是《漫然》。”
　　范可赶忙笑着摆手：“不会的，这屋里完全没有《漫然》的元素，我第一圈检查的就是《漫然》……”
　　《漫然》是许贤成的成名大作，也是范可最不愿意翻拍的内容。这部电影的导演风格过于明显，剧本经许导改动后故事松散，更多传达的是意境般色彩，并没有多跌宕的情节。
　　故事不够复杂曲折，那就非常看导演，要不是许导拍摄，都没有那种味道，着实不好超越。
　　楚夏星振振有词：“因为没有《漫然》，所以才是它呀。”
　　龚湛颇不赞同地皱眉，他是最先提出《寒水剑》的人，此时便反问道：“什么意思？”
　　楚夏星云淡风轻道：“这里称得上是许导博物馆，基本覆盖他所有的作品，茶室的布置仿照《东岩》，书画上写的是《寒水剑》，角落里格格不入的小矮凳出自《最后一片云》，小桌上摆一本泰戈尔诗集源于《黎明号角》……”
　　楚夏星对许贤成的作品如数家珍，主要他属于低产型导演，又是她长久以来的外界对手，自然快将对方的电影倒背如流。她都不是背下文字上的资料，而是背下许贤成拍摄出的镜头，就像她对《漫然》的熟悉一样，精准到几分几秒。
　　普通人想超越被上天赏饭吃的天才，那就得努力到比对方更了解他，将其掰开揉碎搞明白。
　　许贤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理解楚夏星，但她已经通过他的作品参透对方。
　　他做不到的事，她可以做得到。
　　霍小刚看到小桌上摆的无名书籍，他连忙拿起来翻阅，看清内容后一愣：“还真是泰戈尔诗集，但封面都没有写，你也没过来看，怎么能知道？”
　　这本书的封面是空白，众人都误以为是道具，没想到竟然有内容。楚夏星明明就坐在茶桌边，她都没走过来翻开书页，居然就清楚书籍内容？
　　楚夏星随口答道：“我进屋时看到的，当时并没有多想，只觉得书和桌子的角度跟电影里一样。”
　　霍小刚惊道：“你的眼睛是仪器吗？道具摆放的角度都能记住？”
　　范可同样被楚夏星的记忆力吓到，他弱弱地举手询问：“不好意思，我打扰一下节目录制啊，我有一点点事情想要确定，咱们节目确实没有内定吧？”
　　范可：这要不是内定私下给答案，谁能说得那么精确，竟然恐怖如斯！
　　节目组：“……”这口黑锅怎么就摘不下了？
　　节目组人员面对脸带质疑的导演们，他们疯狂地摇头摆手，示意绝无黑幕。
　　龚湛反驳道：“这么猜《漫然》也太武断，你还少说一部作品，这里就没有《小丫》。”
　　虽然楚夏星将许贤成的作品说得一清二楚，但只代表她的电影储备量惊人，并不能说就猜中正确答案。龚湛同样记得许导的所有作品，他觉得用排除法猜《漫然》不合适。
　　“《小丫》啊？”楚夏星望向端坐的谢昭妍，她上下扫视一番对方的着装，大大咧咧道，“这身打扮不就是《小丫》，不过是把旗袍颜色换了。”
　　范可经过提醒后，他恍然大悟：“唉，还真的是，我都没有发现，这算不算提升难度，故意刁难我们啊……”
　　电影《小丫》里的标志性着装是绿色旗袍，然而谢昭妍却更换旗袍的颜色，她选取更衬自己皮肤的色彩，没有维持原样不动。
　　谢昭妍的爱美之心被戳穿，她倒没有半分尴尬或不安，反而熟练地甩锅：“主要是怕老许看到绿色多想，我就说穿其他颜色的旗袍，没有想刁难导演们。”
　　谢昭妍此话一出，导演们就已经知道答案，楚夏星的推测居然没有错，茶室里唯一缺少的作品就是《漫然》。
　　谢昭妍露出优雅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既然屋里缺少一部《漫然》，那就麻烦导演们拍完带回来，翻拍的短片仅需十分钟，可以挑选电影里的任意片段进行发挥……”
　　范可顿感头大，无可奈何道：“真是《漫然》啊！”
　　霍小刚：“这是打定主意出难题，让我们跟许导比拼？”
　　《漫然》是一部文艺片，夏宏和周雪璐当初看完不理解，并不是没有原因。每个人从中领悟的东西不一样，它能作为影视院校中视听语言课程的经典案例，自然有其独特点，一切尽在不言中。
　　视听语言是拍摄电影的最重要的基础，包括镜头、镜头拍摄、镜头组接和声画关系，可以说是大众传媒的一种符号编码系统。它只要跟“语言”二字沾边，就是要传递出某种信息，而每位导演的“语言”又不同。
　　《漫然》已经完美传递出许导想展现的信息，而楚夏星等人现在要打破他的语言体系，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因为有前例，就会被比较。
　　《漫然》是许导最擅长的类型，导演们宁肯翻拍其他电影，也不愿意挑中这部。然而，谢昭妍已经将主题抛出，他们现在只能迎难而上，各自离开进行拍摄。
　　楚夏星同样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翻拍《漫然》，她当年曾在初次观看后大受打击，现在却能有机会正面挑战。


第45章 
　　导演们领取主题后就离开, 他们要回去完成筛选段落、寻找演员、设计布景等环节，再带着拍摄成型的短片归来。这就是韩楚宁当时最担心的地方，范可、龚湛等导演人脉资源广, 他们刷脸找来的演员会很厉害, 短片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同。
　　韩楚宁提议道：“大姨, 你有没有想找的演员？我们也搞一些有流量的？”
　　韩楚宁一度都想叫侯深越，对方的粉丝数据摆在那里, 网络投票就不会太难看。
　　楚夏星：“不至于，《漫然》不能找熟面孔, 那反倒会令人出戏。”
　　电影《漫然》的故事情节极为简单，其实就是历史某特定时期少年少女们青涩而混沌的往事，他们自由而散漫地奔跑在苍茫的草原之上，看似无拘无束却透着迷茫、怅惘。
　　男主角贺泊疯狂地迷恋女主角小佳, 他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却羞赧地无法表达, 偶尔跟她搭上话都能欣喜若狂。故事的结局，小佳选择离开草原, 她在车站跟贺泊离别, 没人知道双方会不会重逢, 镜头便戛然而止。
　　这是一个意识流故事, 全片充斥着少年燃烧而真挚的爱意，也描绘出当年那代人在历史环境中的野蛮生长、混乱动摇，同样会让许多不知道历史的观众满脸迷糊。
　　周雪璐和夏宏看完后就不知所云, 他们只能称赞画面漂亮，却读不懂故事的深意。因为他们作为年轻人没有经历过，所以完全不会有共鸣。
　　《漫然》的成功背后是对特定时代的深度刻画，然而楚夏星等人却要在另一个时代重拍它, 难度自然极大。
　　楚夏星婉拒韩楚宁自荐找演员，她决定就启用周雪璐和曹彦刚，两人都不算曝光过度的演员，现在来拍《漫然》正好。许贤成当年也是启用新演员，整部片里基本没有熟面孔，最后照样拿国际奖项。
　　《光影24帧》首期播出前，节目就已经上一轮热搜，谁让预告片中透出的内容话题度极高，既有谢昭妍正面回应旷世三角恋，又有众导演翻拍《漫然》片段，可谓相当刺激。
　　前几季节目同样有挺高热度，但还真没有第一期就出王炸，更何况谢昭妍都直言想在此为自己的新片找导演，这可不是普通的获胜奖励。
　　导演阵容同样强大，范可是近几年高票房电影常客，龚湛是老牌港片导演，霍小刚也拍过不少爆红偶像剧，其他导演也都是有作品的。
　　正片播出后，观众们眼看导演及谢昭妍在茶室内齐聚一堂，他们同样为影后的不老容貌而惊叹。
　　——女神完全没变，甚至更有韵味！
　　——节目组选人不对，年轻导演完全说不上话，范可只能帮忙递话题。
　　——说节目组内定的女导演不是挺会说？
　　——女导演：我充值了[doge]
　　——谢居然说是双导追她！许导怕不是要连夜坐飞机来澄清！
　　——楚导怕不是气得棺材板要压不住了[doge]
　　——许导：我让你上节目，你却问我是什么颜色的癞蛤蟆？
　　——许导：哦，是绿色的。
　　——许：是我不配？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终究是一个人扛下所有[doge]
　　——我好喜欢这种唠嗑八卦！小姐姐导演和女神都好逗！
　　——这个导演就是挺好玩，上回还说璐璐睡觉磨牙，做导演就能跟美女们玩耍？那我还来得及么[doge]
　　因为谢昭妍、范可等老资历的名声太大，节目中的青年导演还真有点怯场，反而没有楚夏星落落大方。楚夏星看上去相貌年轻，又是唯一的女导演，加上随意而逗趣的性格，在聊天环节确实挺吸粉。
　　当然，弹幕区很快也传来不和谐音，楚夏星和龚湛在主题推测中发生分歧，前者用排除法推测《漫然》，后者通过屋内道具认为是《寒水剑》。其他导演都认同龚湛的想法，楚夏星是第一个出言反驳的。
　　——龚有点咄咄逼人，旁边的男导演没说两句，他就一下子黑脸，搞得对方只敢附和。
　　——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是《寒水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猜？
　　——龚脾气大不是挺出名嘛，当年还跟合作演员互相diss。
　　——不是吧不是吧，龚导招你惹你啦？那我还说女导演没礼貌呢，别人说话都是范老师、龚老师，就她说话架子大！
　　——年轻导演不说话你们骂怯场，说话你们又骂架子大？我是没想到龚导还有粉丝，别人凭什么要喊他老师啊！
　　节目组将楚夏星和龚湛的意见剪辑成对峙画面，意外让弹幕区掀起一片骂战。有人觉得龚湛没有范可大气，对方面对青年导演都是冷言冷语，只跟大咖们和善交谈；有人觉得楚夏星不够识趣，她居然胆大包天地反驳龚导，而且猜的是最离谱的《漫然》。
　　楚夏星确实在节目上没有人设意识，她平时说话做事是什么样，在镜头前依然是那样。她以前面对制片人及资方客客气气，那是她作为乙方的优秀涵养。然而，范可、龚湛等人又不是她老板，她实在没理由捧着他们，更没法像其他导演般低声下气。
　　楚夏星就算是面对陈燕萍、宋闻夜，她都经常吊儿郎当地开玩笑，更何况是并不给她掏钱拍戏的众导演！
　　如果楚夏星还是楚夏星，她的态度在外人眼里就叫随和友善，但楚夏星现在是楚夏芯，她依旧气定神闲，便会让人觉得摆谱架子大。年轻后辈在前辈面前不摆出恭顺态度，就容易留下被人指责的把柄。
　　弹幕区吵得不可开交，节目却在下一刻反转，楚夏星侃侃而谈地列举出许导的诸多作品，而且将拍摄年份及内容说得头头是道，连带道具摆放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实在是震惊四座！
　　众观众此时竟跟范可、霍小刚等人有同样震撼，谁都没想到她的基础功如此扎实！
　　——本以为是青铜，谁想到是王者[doge]
　　——节目组：尊敬的内定用户，刚才您受惊了[doge]
　　——现在回去看前几分钟的弹幕得笑死，刚刚还有人说其他导演没眼睛，也不知道说《寒水剑》的有没有眼睛？
　　——我就神烦让年轻导演低声下气的！骆堃那季不也拽得飞起，人家是导演，不需要人设！
　　——她能猜中又怎样？导演拿作品说话，龚导拍戏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有些人急了急了急了，龚湛当年骂北上的同行，现在不还是来内地圈钱？
　　虽然楚夏星成功地猜出《漫然》主题，但不少观众依旧是将信将疑的态度，说到底导演要看真功夫，她的外表真不像常规印象中的导演。
　　众导演各自选择演员、场景进行拍摄，他们最后带着成片回到演播厅。演播厅的舞美还特意融入电影院元素，两边都是海内外的经典电影海报，评审及嘉宾的位置则被放置在观众席，整个演播室舞台被打造得别具特色。
　　谢昭妍今日穿的是气质高雅的米色连衣裙，她望着带着作品归来的导演们，主持道：“那我们现在抽签决定放映顺序，请看大屏幕……”
　　巨大屏幕上飞速闪动六位导演的姓名，最后从一到六依次排列出来，楚夏星排在第五位。
　　谢昭妍笑道：“第一位是范可导演的作品，下面有请范导进行导演阐述。”
　　范可尴尬地挠挠头：“这还有导演阐述啊，我选的是众人在草原上的玩耍片段，我们直接看短片吧……”
　　演播室的灯光暗下，巨幅屏幕上开始播放范可的翻拍短片，挑选的是《漫然》中众人无拘无束的玩闹片段。少年们肆无忌惮地欢笑打闹，贺泊在人群中偷偷打量着小佳，他正撞上她回看的眼眸，立马逃避式地大呼大叫，借此掩盖自己的失神，故意放肆地小丑般大笑。
　　楚夏星一看片段便领会范可的想法，这是一段基本无台词的气氛场面，全程都是用晃动的镜头渲染少年们的炙热无邪，算是展现镜头调度的好机会。
　　毕竟在《漫然》的年代技术不足，玩不出那么多的花样，范可是想用技术打败许导，这也算是一种思路。范可经常拍商业片，他挺擅长搞眼花缭乱的镜头，给观众们看新奇的东西。
　　导演们各自的翻拍都展现出自身特点，例如范可玩镜头、霍小刚玩无厘头偶像剧等，大家都不会正面迎击许导，而是另辟蹊径地想办法取胜。
　　——范导镜头玩得真新，看得我头皮发麻，这不是漫然，怕不是漫燃？好莱坞大片感[流汗]
　　——对不起，我第一回 看许导电影就真香，我当时睡得真香[doge]
　　——霍导是来搞笑的吗？为什么拍出湾湾偶像剧的感觉，这是上赶着送人头[笑哭]
　　——现在就龚导有内味儿，其他导演都闹着玩，这主题选得不好。
　　《漫然》可是摘得过国际奖项，要是那么轻易被超越，许贤成也不配封神。范可、霍小刚等人都没有抱着分出输赢的念头，他们就是用自己的风格进行翻拍，尤其霍小刚完全是娱乐性偶像剧，只是给综艺提供笑点。
　　没人想在节目上跟许导正面刚，全都是聪明地避其锋芒，不挑经典片段。
　　龚湛是目前唯一还原《漫然》的导演，他挑选的是结局时贺泊和小佳车站告别片段，邀请两位有实力的香港演员出演，场景更是一比一地还原电影，可谓分毫不差。
　　谢昭妍观看后，她愣神片刻，笑着称赞道：“龚导确实拍出那种味道来……”
　　龚湛得到影后认可，他底气十足道：“我想《漫然》最重要的就是结局时的隐晦美感……”
　　范可点头：“确实，我都有一种在看原片的感觉！”
　　龚湛极致地模仿出许贤成的味道，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朦胧而悠长的感觉，估计在座很难有人学得更像。
　　谢昭妍瞟一眼主持人手卡，她颇为意外地看向楚夏星，询问道：“楚导觉得怎么样？我看你挑的也是车站片段。”
　　楚夏星是下一位放映的导演，她看完龚湛的影片相当镇定，赞同道：“龚导确实拍得跟许导差不多。”
　　龚湛闻言斜了一眼楚夏星，他隐约露出一丝小小的不悦，总觉得这话并不像夸人。
　　楚夏星的确没有夸奖龚湛的意思，因为对方就算学得再像，最终也不是许贤成，只要没有逃出许导的味道，那就绝无可能超越他。她曾经钻入相似的怪圈，疯狂地拉片《漫然》，想尽办法地去模仿，但风格是学不会的。
　　许贤成就是许贤成，楚夏星就是楚夏星，用许贤成的东西永远无法打败他，但用楚夏星的东西或许还能有机会。
　　谢昭妍：“楚导马上就要放映你的短片，你在创作时有什么想法吗？”
　　楚夏星：“我觉得许导的作品其实是有共通性的，他总是在追寻一种少年时的极致烂漫，在某个阶段展现出燃烧般的热情和自由，便特别爱塑造崇拜式的女神形象，潜意识地刻画心目中的灵感女神……”
　　许贤成电影中的女性总是神秘、魅力而朦胧的，他并不是在刻画一位普通女人，更像是在塑造出高高在上的女神，投射出的是他本身的精神世界。他的作品都极具浪漫色彩，时常让普通人直呼看不懂，而让懂行的人赞叹其天赋及灵气。
　　楚夏星对许导的每部作品过于熟悉，以至于她将对方的心理世界完全摸透。
　　谢昭妍闻言一愣，她本是随口询问楚夏星的意见，此时却微微听入神。
　　“换句话来说，许导其实不会塑造女性角色，他永远在描绘自己想象的女性，大部分时候只能拍好男性角色，还有他想象中的女神。”楚夏星轻松地笑笑，许贤成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老直男，他最后确实也娶到一位漂亮的女神，但他不一定理解谢昭妍的内心世界。
　　因为理解就代表看到对方的弱点，但女神不应该具备任何瑕疵。
　　范可听楚夏星语惊四座，他赶忙笑呵呵地救场：“谢老师还在这里坐着，真不怕人家替丈夫报仇啊，她可还要打分呢！”
　　楚夏星居然敢点评许导拍得不好，这简直吓傻在座的导演及弹幕区。
　　——这话说得有点飘，小佳塑造得不够好？《寒水剑》里的红绸客也很好吧！
　　——u1s1，我们老师上课时也点评许导的女性角色不立体[流汗]
　　——许导近几年再差也秒杀这一堆。
　　——女导演确实不太识趣，还以为自己是楚夏星？
　　楚夏星和龚湛的观点相左，弹幕区还有人帮她说话，但现在扯到许贤成，那就是一窝蜂地不满。毕竟许贤成是国内导演界的顶峰，即使他近年的作品水平有所下滑，但依旧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谢昭妍听到楚夏星点评丈夫，她倒没有露出恼火的神色，反而心平气和地笑笑：“那我们接下来就看看楚导的短片。”
　　楚夏星不再多言，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看向舞台上的巨幅荧幕。她挑选的片段跟龚湛一样，同样是送别的车站，然而色调看上去更冷。龚湛短片中的是朦胧细雨，楚夏星短片中却如无声冷雨。
　　多雨的车站内，路人们在水坑边踩出泥泞，曹彦刚饰演的贺泊就要送小佳离开，他全程的镜头并不多，本该是欲言又止、言不由衷的时刻，贺泊的镜头却大幅减少，男主角反而透出一丝恍惚和狼狈。
　　原影片中，贺泊和小佳的告别是朦胧而含蓄的，镜头也具有悠长、缓慢的特点，让人像沉浸在幻梦之中。楚夏星的镜头却克制而冷静，她并没有使用原片的特写长镜头，减少展现贺泊脸上的神态变化，反而景别越用越大，像是旁观者的视角。
　　车站的雨水似乎随着情节推进越下越冷，周雪璐饰演的小佳回过头来，终于要说出电影中的最后一句台词。
　　原片中，小佳露出清浅而柔和的笑意，轻声推却道：“贺泊，别送了。”
　　屏幕上，周雪璐的神情却沉着而平静，她幽幽地注视暗中恋慕自己的男人，漂亮的眼睛里眸光微闪，低声道：“贺泊，别送了。”
　　这明明是相同的台词，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原片中的小佳就像还能再续前缘的美梦，周雪璐饰演的小佳却如同冷雨，突然地将人冻醒！
　　她的眼底里没有柔情蜜意，其实如今细细地想来，小佳从没有回应过贺泊，自始至终都是他暗自骚动却强作镇静。少年期的暗恋就像一个人的演出，现在只不过是迎来梦醒的时刻。
　　贺泊和小佳离开烂漫自由的无垠草原，他们最后在泥泞而冰冷的车站离别，不再会有任何罗曼蒂克。小佳从贺泊心中塑造的女神台上走下，她只是一个不爱他的普通女人，一切又回归现实色调。
　　双导一直拥有着自身特色，许贤成的镜头用虚幻和浪漫将人包裹，楚夏星的镜头则疏离而冷厉，像是一巴掌将人狠狠抽醒！
　　模仿许贤成永远无法超越，只有反其道行之，使用另一种极致。
　　众人看完都相当震撼，冷，冰冷，却又如此合情合理，倒是让原本人设模糊的小佳鲜明起来。因为她不爱，所以就说得通，没什么意难平，终究只是一梦。
　　范可完全没料到还能这么拍，他露出心服口服的神情，苦笑道：“许导为我们塑造美梦，你却将美梦亲手戳破……”
　　谢昭妍看完短片后也倒吸一口凉气，她此时并没有像常人般惊叹于楚夏星的镜头使用，而是震惊于对方浓烈的个人风格，不敢置信地望向不远处的女导演。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甚至更加的成熟。
　　谢昭妍都怀疑自己带着滤镜，她现在越看这位年轻导演越像楚夏星，举手投足哪里都相似。楚夏星将许贤成彻底摸透，谢昭妍同样将她摸透一半，甚至为此参加《光影24帧》找导演。
　　谢昭妍想拍一部有关好友楚夏星的电影，但她知道许贤成穷尽一生也搞不懂楚导。说起来实在好笑，自称凡人的楚夏星最后将天才读懂，许贤成作为天才却无法理解凡人。
　　谢昭妍本以为楚导的跌宕故事已经告一段落，但她现在望着年轻的女导演，莫名有一种再起续集的预感。


第46章 
　　楚夏星的短片播出结束后, 不光是现场嘉宾深感震撼，弹幕区同样吵得天翻地覆。因为她前面大言不惭地评价许贤成，所以不少人都抱着看她出丑的态度, 谁想到短片的效果远超预期, 甚至超越全力以赴的老导演龚湛！
　　——我收回说她没礼貌的评价, 导演就该有点自己性格[doge]
　　——原以为龚导就已经到顶，现在一山还比一山高？
　　——别拿龚的低配《漫然》来碰瓷, 这质量可以跟原版比了。
　　——节目剧本未免太明显，不必捧新人踩许吧？我没觉得镜头有多好。
　　——我吐了, 这镜头还不够牛嘛，弹幕人均电影学硕士？今年青影导演季没你我不看！
　　范可、龚湛等人属于内行导演，他们自然看得懂楚夏星的表达，但弹幕区里的网友艺术水平高低不齐, 加上《漫然》本身就偏文艺向，更有人觉得节目组故意吹捧楚夏星, 越级碰瓷许贤成。
　　如果楚夏星没有出言点评许导，她的短片确实吊打龚湛, 但她居然敢说许贤成不是, 立马留下被攻讦的把柄。毕竟许贤成已经是金字塔顶尖, 楚夏芯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导演。外行人只认声望及地位, 自然觉得她略显嚣张。
　　节目组同样大感冤枉，他们哪有胆子当着谢昭妍的面说许导坏话。这种综艺剧本可没有人敢随便写，简直是让节目组直接祭天, 也就楚夏星能说出此话。
　　弹幕区就楚夏星拍得好不好各执一词，有人觉得她让飘浮而虚幻的《漫然》具备新意义，有人觉得她破坏原作悠然而隽永的感觉，翻拍出的新结局不伦不类。
　　所有的争论最后都在谢昭妍处尘埃落定, 她作为许贤成的妻子，又是节目的评审，可以说是最公正的裁决者。谢昭妍真心实意道：“我想不出更好的超越方法，楚导的翻拍赋予《漫然》更深的内涵，拿下这一票当之无愧。”
　　范可赞同地鼓掌：“真是后生可畏，这可不是内定！”
　　除了龚湛外，其他导演们输得坦坦荡荡，原本就是综艺娱乐节目，他们现在能看到优秀作品，已经属于意外之喜。
　　谢昭妍最终选择楚夏星的翻拍版本，这才彻底让弹幕区的反对者哑火。他们可以指责节目组有剧本，诋毁其他网友将楚夏星吹得太高，但总不能骂谢昭妍看不懂电影，对方可是在国际电影节上做过评审。
　　如果谢昭妍都看不出影片的优劣，恐怕弹幕区更没人称得上懂电影！
　　楚夏星依靠首期《光影24帧》一战成名，别看她的导演作品没多少，节目上的翻拍短片却彻底出圈，甚至又掀起一波《漫然》电影研究热。
　　当然，热度的背后也有争议的声音，记者同样提起楚夏星在节目上对许导的评价：“许贤成导演毕竟是大师级前辈，你当时在节目上发表看法，有没有觉得不太合适？”
　　楚夏星眨眨眼：“我觉得还挺合适，毕竟碰瓷就要碰大的。”
　　许贤成起码还有碰瓷的价值，换做其他导演就有欺负人嫌疑。
　　记者都被楚夏星的厚颜无耻逗乐：“你不会怕一些网上不好的声音吗？”
　　楚夏星果断摇头：“我不怕，我不上网。”
　　记者：“？”这就是你如此猖狂的理由？
　　记者苦笑道：“楚导，你们搞艺术的是都很有个性吗？“
　　楚夏星：“这跟艺术倒没关系，人会轻易被外界声音影响，本身就是不够自信的体现，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只能靠外人进行价值判断。我就是个拍戏的手艺人，靠自己的技能赚钱吃饭，又何必强求我的性格呢？”
　　“我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就是一个剧组高级工人，所以没有什么个性不个性，只是有点普通人的瑕疵而已。”
　　——懂了懂了，因为楚导仅仅是普通人，所以嚣张得理直气壮，咱们可能不是一种普通人[ok]
　　——剧组高级工人打败港片经典导演？龚导还不如工人呗？
　　——这导演一直都这么说话，她还觉得周雪璐不美[doge]
　　——离经叛道的语气让我梦回十几年前娱乐圈，当年的明星可不会谨言慎行[doge]
　　——这位楚导的采访还真有那位楚导的味儿，连名字都如此相像，怕不是晋江重生文，太太们可以动笔了[doge]
　　——楚夏星当年也说过“许导会搞艺术，而我只会赚钱”。
　　——楼上都别催，在写了在写了！
　　楚夏星的性格在网上饱受争议，有人就喜欢她肆无忌惮的态度，有人却会为她的话皱眉。然而，她面对采访时说的话也没错，说到底她只是拍戏糊口的导演，网友们的褒贬对她毫无影响，她只是一个手艺人，并不是有人设的明星。
　　楚夏星在镜头前的随意不羁还真吸到一波粉丝，然而粉丝们同样遗憾地发现她说得没错，楚导真的不上网，也不会微博营业。这人说话的口气像十几年前的娱乐圈，就连使用的网络都像十几年前，怕不是还处于2g。
　　事情的最高潮就是许导圈内好友发博，他表示在跟许导闲聊时提起过《光影24帧》的翻拍，许贤成看完后亲口承认楚夏星的版本“拍得不错，更适合这个时代”。这话听起来云淡风轻，但说话的人可是许贤成，那就是极高的赞美！
　　这一回网上的争论彻底一边倒，谁让原主都已经亲自发话，还有人能比许导更懂艺术？
　　“咱们拍得好还用他说？真以为圈里没他不行嘛！”王丰田作为许导的老黑粉，他才不觉得对方有大师气度，总爱用最坏的想法揣测老伙伴，冷哼道，“他都要被后浪拍死在岸上，现在跑出来装大尾巴狼？”
　　楚夏星如今都有点听不下去，她难得地替许导说话：“……倒也不是被后浪拍死。”
　　楚夏星：把我归进后浪也有些耍无赖。
　　王丰田对楚夏星在节目上的表现大为满意，佩服道：“我就说你参加这节目没错，现在不但给《无道》做宣发，连出镜演员都带起来了！”
　　周雪璐和曹彦刚最近吃到节目红利，尤其是周雪璐的人气暴增，车站戏本就以她为主，出圈后吸入不少粉丝。楚夏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无道》里周雪璐能出彩的场面不多，可能比不过侯深越和曹彦刚，现在也算端平。
　　“对了，谢老师还想见你一面呢，你们那天是不是没加微信？她前两天突然跟我提起，咱们看哪天有空聚聚，这回托楚导的福，有幸跟影后吃饭。”王丰田笑呵呵道，他跟许贤成、谢昭妍都合作过，所以并不算太陌生。
　　楚夏星闻言颇感意外，她录节目时当然没有加谢昭妍微信的意识（又不是没有），却没想到对方会托王丰田找过来。
　　谢昭妍攒局肯定要赴约，楚夏星本以为还有其他人，没想到桌上仅有三人。王丰田带着楚夏星抵达时，谢昭妍已经翻开菜单点餐，她看上去静候许久。
　　王丰田见状一愣，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便听谢昭妍温婉地安抚：“王老师别怕，老许在跟别人谈事，我就率先过来，你们没有迟到。”
　　王丰田眉头微蹙，他不满地嘀咕：“许导也回国啦？”
　　王丰田本以为谢昭妍独自回国录节目，没想到好久没挪窝的许贤成也回来。
　　谢昭妍对王丰田的反应见怪不怪，她无奈地笑道：“王老师还跟老许怄气呢，他好几回说想找您吃饭！”
　　王丰田颇不服气：“那他就是嘴上说说，我也没见他来请啊？”
　　谢昭妍笑着摇头，她没有再劝王许和好的意思，反而望向楚夏星，问道：“楚导，你有什么想吃的？”
　　楚夏星给出自己屡试不爽的答案：“都行。”
　　谢昭妍闻言挑眉，她条件反射般地应道：“这可真能出难题，一问就是都行，上菜又不满意……”
　　王丰田左右瞧瞧，惊奇道：“你们已经很熟了嘛？”
　　楚夏星、谢昭妍：“……”
　　楚夏星确实就是随口一答，她哪料到谢昭妍也脱口而出，全都是潜意识反应。
　　谢昭妍好像也自知失言，她风轻云淡地岔开话题，问道：“王老师，我上回拜托您看的剧本怎么样？”
　　王丰田：“啊，那剧本我已经看了，但说实话差点意思，倘若只是原创就还行，可有人物原型又觉得差距大……”
　　谢昭妍：“……我也有这种感觉。”
　　楚夏星旁听两人聊自己不知道的剧本，全程都在安静地夹菜吃饭。她不知道谢昭妍特意叫自己过来干嘛，等到王丰田离开包间接电话，房间里才终于剩下两人。
　　谢昭妍望着面前的年轻导演，她现在就像自带滤镜，完全不是在看楚夏芯，而是记忆中年轻时的楚夏星，终于暴露出真面目。她眉尖一挑，咬牙道：“楚夏星，还演呢？”
　　楚夏星佯装无辜地眨眨眼，她露出惊讶的神色：“谢老师，我不太理解您在说什么……”
　　谢昭妍：“装，接着装，真把自己当塑料袋，装起来一套又一套！”
　　楚夏星无奈道：“谢老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大概猜到您在想什么，但子不语怪力乱神……”
　　谢昭妍嘲道：“最近都有人来问言川的事，再来点怪力乱神不也正常？”
　　楚夏星顿时不再表演，她猛地抬起头来：“谁问你言川的事了？”
　　谢昭妍看她自爆身份，沉着地反问：“子不语怪力乱神？”
　　楚夏星：“那是孔子对弟子说的话，我又不归孔子来管。”
　　谢昭妍：“……”你还有理啦！
　　谢昭妍听好友承认身份，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都即将掉下来，却又被楚夏星理直气壮的口吻气回去。
　　谢昭妍深吸一口气，无法形容此时复杂的心情，她只能用硬邦邦的语气掩盖内心动摇，如纸老虎般呛声道：“我要没认出你，你就不打算说？你遇到这事儿居然不联络，光顾着四处找漂亮小姑娘吧！”
　　楚夏星和谢昭妍原本互相说话就挺不客气，否则谢昭妍怎么会在节目上造谣楚导追她？
　　楚夏星：“这话就有失偏颇。”
　　谢昭妍：“我有说错吗？短片里不是你新挖的小孩儿？”
　　楚夏星掷地有声道：“我哪有光找漂亮小姑娘，我是那种性别歧视的人吗？明明也有找帅气小伙子！”
　　谢昭妍：“……”


第47章 
　　楚夏星说话如此难缠, 闹得谢昭妍也没脾气。她见怪不怪道：“算了，我早该知道你是这种人，就算问你为什么不联络, 你也能胡说八道一堆理由……”
　　楚夏星：“你一直生活在国外, 告诉你也没意义吧。”
　　这是楚夏星的真实想法, 即使她第一时间通知谢昭妍，谢昭妍千里迢迢地赶回来, 两人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各自照过，又何必惊扰好友原本的生活。她们都有独立的生活圈, 就算是在上辈子，也没法总聚一起。
　　谢昭妍现在回国录节目，两人碰巧有合适见面的机会，楚夏星便立刻赶来录节目, 她认为自己没什么问题。
　　谢昭妍听好友一本正经地讲歪理，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对楚夏星的没心没肺深表无语，恼道：“行了, 你不要说话气我了, 我知道你就没有心, 但你好歹装一装……”
　　“我要是不提言川, 你还跟我演戏呢？”谢昭妍没好气地说道，她要不是知道楚夏星的心结，指不定对方还要多戏精。
　　楚夏星的视线微飘, 她心虚地摸摸鼻子，又不死心道：“谁问你言川的事？咱俩的外界关系不是一般吗？”
　　谢昭妍没上节目前，外人经常传楚谢不和，怎么也不该问到谢昭妍头上？
　　谢昭妍斜她一眼, 淡淡道：“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先聊聊吧，你离开言川后的心理变化。”
　　言川影视城对楚夏星是极有意义的地方，她离开此地后发生许多小变化，例如产生培养人才的兴趣，就连性格也变得平和、包容不少。许多人认为是楚导上年纪后不爱计较，但谢昭妍知道是有事情推动好友改变。
　　楚夏星：“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
　　谢昭妍：“写剧本取材，当然得问问。”
　　楚夏星：“？”
　　谢昭妍面无表情道：“哦，忘了告诉你，我正以你为原型让人写剧本，当然人名及背景都虚构架空，所以你想找我索取版权费也没用……”
　　楚夏星：“？？？”
　　楚夏星站起身来要算账：“你那天在节目上抹黑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拍电影抹黑我……”
　　楚夏星刚打算暴锤好友一顿，哪想到包间的门突然打开，王丰田满怀歉意地归来：“实在对不起啊，公司有点事情聊好久……”
　　“怎么站起来啦？楚导要加菜？”王丰田眼看楚夏星站在桌边，他自然满脸疑惑，不知所措地左右瞧瞧。
　　楚夏星和谢昭妍都演技过人，她们一秒切回端庄有礼的模样，跟方才的张牙舞爪判若两人。谢昭妍笑意温婉地坐在桌边，楚夏星则面不改色地解释：“不是，我也出去接个电话。”
　　谢昭妍和气道：“王老师和楚导都忙，不然我们今天早点结束？”
　　王丰田无可奈何地笑道：“那也行，真是对不住谢老师，最近电影那边的事情多。”
　　王丰田丝毫没有怀疑，毕竟《无道》仍在后期及宣发阶段，楚夏星还在录制《光影24帧》，众人确实都不算闲人。
　　饭桌上，谢昭妍和王丰田又继续聊聊原创剧本，楚夏星如今得知故事写的是自己，她听着莫名心情复杂，总觉得他们胡说八道。她算是理解谢昭妍为什么说许导没法拍，许贤成能懂个锤子的楚夏星！
　　用餐结束后，三人便在餐厅门口道别，提议各自回去工作，王丰田要回公司。楚夏星眼看王丰田上车离去，她懒洋洋地晃荡一圈，又重回地下停车场，顺利地坐上谢昭妍的车。
　　谢昭妍嘀咕道：“我们搞得像地下党接头。”
　　楚夏星：“赶紧把你的剧本掏出来，我要看看你们怎么造谣！”
　　谢昭妍二话没说就给楚夏星发送文档，电影剧本都不算特别长，只有一百来场戏。电影中的人物全都重新命名，但知情人还是能看出有借鉴现实事件。
　　剧本前面还有人物小传，楚夏星没想到竟有配角能对应上段辉，对方在故事里是贪污受贿、身败名裂的地方官。
　　楚夏星读完人物小传，她忽然有点心烦意乱，目光微暗道：“这个人物是段辉？那写得不太对。”
　　谢昭妍探头过来查看，随即解释道：“这段让他们去改了，小孩查资料瞎编的，主要也没人知道实际情况。”
　　“既然你觉得不对，那你可以改改呀，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你觉得段辉是什么样的人？”谢昭妍轻声道，“你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去写，他们当然只会信一些传闻，认为段辉贪污受贿、潜逃海外。”
　　曾经万众期待的言川影视城折戟，工程建设经费不翼而飞，负责人段辉失去踪影。有人说段辉携款潜逃海外，上级部门也曾前往言川调查许久，最后事情却不了了之。段辉被做撤职处理，有人还在海外搜寻他下落，想要将其缉拿归案，但段辉没有再露过面。
　　这些事情经过二十多年已经少有人提起，就连网络上都没留下过多的新闻。这是大哥大时代发生的事情，现在却已经踏入智能手机时代。
　　楚夏星摇头：“我不清楚，也写不了。”
　　谢昭妍沉默片刻，低声道：“楚夏星，你是写不了，还是不想写？”
　　楚夏星：“……什么意思？”
　　谢昭妍认真道：“我只是单纯想知道，你是确实不知道写不了，还是你不想被人读懂，所以不愿意讲出经历。”
　　“你知道吗？我把这个剧本给很多成熟编剧看过，他们初看时都会觉得不错，但一听原型是你又觉得不够，然而却提不出改善的意见，原因是没人能自诩懂你，甚至连我也不能。”谢昭妍苦笑道，“我开始筹备这个故事时，才发现对你的了解太少。”
　　楚夏星彻底读懂许贤成，然而谢昭妍只将楚夏星读懂一半，另一半没人能搞清楚。她将自己的内心世界藏得极深，好像总跟周围保持着一定距离。
　　楚夏星吐槽道：“你们搞艺术的就是麻烦，何苦非要研究普通人。”
　　谢昭妍听着熟悉的语气，她眼眸里闪过一丝失落，轻叹道：“好吧，既然你反感被人读懂，那我再做下去也没意义，原本是想留作纪念，但你现在又回来了，我也不用费工夫还招人烦，平白无故被楚导讨厌……”
　　“这就开始卖惨啦？”楚夏星颇为无语地斜对方一眼，又听到好友可怜兮兮的语气，她只能无奈地坦白，“我不是不想写，是真的写不了，我也不清楚段辉的去向。”
　　段辉当初在言川市人间蒸发，紧接着就背负滔天骂名，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段辉携款逃亡海外，但楚夏星却没办法相信。
　　谢昭妍面露不解：“既然你不清楚，为什么觉得不对？”
　　楚夏星平静道：“因为我见过他，他不是那种人，当时的言川确实很乱，但他绝不可能抛妻弃子逃到海外，就算贪钱也该带着妻儿走，家庭在他心中大过天……”
　　当然，楚夏星也知道单凭感觉判断人不理性，这也是她一直没法发声的缘故。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不可能依靠人的主观感受。
　　谢昭妍一愣：“那他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背负骂名还不露面？”
　　楚夏星：“他前一天还约我考察工程，后一天就彻底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在言川出现过，还被人扣上潜逃海外的名头，你觉得呢？”
　　谢昭妍：“……”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倘若段辉是被害留下尸骨，这事都不会轻描淡写过去，但他偏偏是毫无痕迹地蒸发，顿时成为千古疑案，没人能够说得清楚。
　　楚夏星轻笑道：“我有时候都希望段辉真的携款潜逃，那我可能反而不会再介怀，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被坑。”
　　如果段辉真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楚夏星就不用有任何的心理压力，无非是她识人不清、技不如人，在社会上狠摔一跤而已。然而，她的直觉却在隐隐作祟，让她下意识地没法接受。
　　楚夏星其实不常被情感主导做事，她用很多自己的规矩来约束，例如从来不用家里的钱拍戏、不签合同决不动身等，用理性战胜感性。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感觉偶尔又意外得准，甚至超越讲逻辑的证据。
　　谢昭妍沉吟几秒，开口道：“前不久有人跟你说过类似的话，还来找老许聊言川影视城的事情。”
　　导演许贤成此次回国的原因之一，便是跟对方面谈言川影视城。
　　楚夏星微微一愣。
　　“你要去见见吗？段辉的儿子。”谢昭妍看一眼手机时间，她接着便启动车辆，缓缓转动方向盘，“他们今天就在酒店聊，现在回去应该来得及。”
　　谢昭妍和许贤成许久没回国，他们并没有住在静谧的别墅区，反而暂居在繁华中心的酒店。
　　楚夏星听完此话，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腼腆白净的小男孩，迟疑道：“……你是说小小段？”
　　楚夏星对段辉儿子还有印象，主要段辉妻子相貌出众，小小段继承母亲白皙的肌肤，他是一个安静乖巧好欺负的小豆丁。楚夏星不知道小男孩的名字，她一直就管对方叫“小小段”，小小段也不知道她是谁，两人偶尔会一起在言川闲逛。
　　楚夏星那时候性格也挺恶劣，她最喜欢掐小小段软软的脸蛋，犹如捏白白的年糕团子，然后看他露出敢怒不敢言的隐忍神色，畅享欺负小朋友的快感。
　　小小段是好脾气的小男孩，他惨遭蹂躏也不哭不闹，偶尔还会被楚夏星在小卖部骗点小钱，当然她事后也会买零食送给他。
　　楚夏星也没法解释自己的心态，反正她看到小朋友就觉得好玩，例如看到韩楚宁摔掉门牙便哈哈大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灾乐祸感，欺负小小段也是同样道理。
　　楚夏星：喜欢看人类幼崽出丑可能就是成年人的快乐吧。
　　段辉出事后，他的家人没法在言川继续生活，楚夏星自然也跟小小段失去联系，却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在其他地方相聚。她没料到小小段还在执着言川的事，突然对过去遇到的小男孩心生好奇，决定悄悄地看一眼。
　　酒店内，谢昭妍带着楚夏星往里走，她同时低头查看手机，嘀咕道：“老许说他刚刚聊完，人该不会走了吧，不然我问问……”
　　楚夏星：“走了就算了，也不用强求。”
　　谢昭妍和楚夏星走的是vip电梯，附近基本没有普通客人。谢昭妍往走廊尽头一瞟，她冷不丁开口道：“唉，好像就是那个，正要乘电梯下去的！”
　　楚夏星扭头看去，正好看到熟悉的男人迈步走进电梯，他神色镇定、目不斜视，似乎并未察觉到她们，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后。
　　楚夏星看到宋闻夜两眼发懵，简直如遭晴天霹雳。她早就应该想到才对，现在还惦记言川的人不多！
　　楚夏星难以置信道：“那是段辉儿子？他不是姓宋吗？”
　　谢昭妍：“是啊，估计随母姓吧，毕竟当年发生那种事……”
　　段辉出事后名声极差，当地百姓恨不得用唾沫星子将其淹死，他的孩子随母姓也能避难。
　　楚夏星此时脑袋瓜嗡嗡的，她着实没法将软糯豆丁小小段和清俊挺拔宋闻夜扯上联系。这感觉就像是你随手在路边戳戳小草，多年后小草却长成苍天大树，让人严重怀疑小草打激素。
　　楚夏星：“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谢昭妍：“什么？”
　　楚夏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小朋友。”
　　谢昭妍：“？”
　　楚夏星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简直就像游戏里被对面玩家打爆，开麦却发现人家是小学生一样。
　　谁能料到她多年前就在小卖部骗过宋总的钱，说起来竟挺有渊源，堪称初心不改。


第48章 
　　宋闻夜在跟许贤成面谈前, 其实就猜到事情的结局，今日过来仅仅是不留遗憾而已。他踏出酒店大门时，脑海中依旧回荡着许导婉拒的话, 心情还算平静。
　　宋闻夜听过太多相同的论调, 被拒后竟然连失望都没有。许导倒是有点为难, 他似乎觉得婉拒后就赶人过于果断，又拽着宋闻夜畅聊起电影, 甚至递出不少其他项目，想要借此打消对方对言川的执着。
　　这跟王丰田属于同一套路, 王丰田当时婉拒后，便给宋闻夜推荐《无道》。
　　宋闻夜全程客气而波澜不惊地应着，他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失礼，然而望着侃侃而谈的许导, 脑袋里却莫名蹦出她嚣张自负的面孔，还有她对许导不屑一顾的语气。
　　[真不用把许导吹太高, 你要拍多厉害的戏？我给你介绍导演？]
　　宋闻夜感觉自己有点飘，他现在听着许导聊艺术, 居然真觉得不如她。这事听上去实在大逆不道, 毕竟许贤成是导演界金字塔顶端, 按道理不可能逊色于年轻小姑娘。
　　如果换做是其他资方, 他们估计会迫不及待跟许导达成合作，立马将言川的事忘在脑后，然而宋闻夜此时的关注点却很奇怪。
　　宋闻夜：明明同样都是骗钱, 许导居然没她会骗。
　　许贤成也瞧出宋闻夜对别的项目不感兴趣，他其实就是想用其他合作安抚对方，但看上去宋闻夜心挺宽，并没有被拒后的恼怒。
　　许贤成见状放松下来, 提议道：“宋总，既然暂时没有适合的项目合作，那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
　　宋闻夜顺水推舟地起身，他营业式地道谢：“今日谢谢许导，我也收获很多。”
　　许贤成听宋闻夜完全没提其他合作，哪能不知对方是周全地客套两句，此人就是奔着言川影视城的事情过来，现在所谓的“收获”也不过是场面话。
　　宋闻夜离开前，许贤成终究忍不住劝道：“宋总，世上许多事何必强求，你已经很出色了。”
　　宋闻夜沉默片刻，他并没有答复此话，而是礼貌地跟许贤成告别，接着乘电梯离开酒店。
　　即使是拍出电影《漫然》的许贤成，最后也仅仅是一句“何必强求”，不过如此。
　　原来导演和导演的差异也能那么大，换做是她应该一辈子不会说这话。
　　宋闻夜从酒店出来，他坐在车里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车窗被人轻轻敲响，不禁诧异地侧头去看。
　　车窗缓缓地放下，车外的人居然正是楚夏星，她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随意道：“呦！”
　　宋闻夜刚刚还在胡思乱想，他此时都怀疑自己的心声被听见，迟疑道：“楚导……”
　　“我跟王老师、谢老师吃饭，碰巧过来看见你了。”楚夏星观察宋闻夜的神色片刻，她随即故作失落，遗憾地调侃，“我还以为宋总被拒后会失魂落魄，原本打算瞧瞧热闹。”
　　楚夏星初闻小小段是宋闻夜，她可谓万分震惊，接着便猜到结局。许贤成决计不可能答应言川影视城的事，宋闻夜今日肯定碰壁，就是不知他作何感受。
　　宋闻夜闻言一愣，又思及跟她说过言川的事，他释怀地笑道：“我都习惯了。”
　　宋闻夜本就没对许导抱期望，现在的心态便还好。
　　他能如此心平气和，倒是让楚夏星哑然。
　　她平时听到此话肯定没有多余感想，可一旦知道小小段和宋闻夜是同一人，便又读出另一层含义来。他能如此宠辱不惊地说出这话，只怕早就经历过无数类似的拒绝。
　　楚夏星无奈地笑道：“倒是我多虑了。”
　　楚夏星觉得自己还在以老眼光看人，仔细想来宋闻夜都是宋总，他估计也不会被拒一次就一蹶不振。
　　她会追下来是由于小小段，但他早已成长为宋闻夜，不是躲在父母身后的男孩，而是一个沉着稳重的男人，反倒是她在以刻板印象看人。
　　宋闻夜并不知道楚夏星的心理活动，他好奇地问道：“王老师他们呢？”
　　楚夏星耸耸肩：“各回各家。”
　　“那我送你回去？”宋闻夜思考片刻，他又抬眸问道，“还是导演想随便逛逛？”
　　宋闻夜也不知自己缘何冒出此念，便冷不丁地脱口而出，一切就像碰巧一样。他碰巧地遇到她，碰巧地出言提议，碰巧地一拍即合。
　　片刻后，楚夏星和宋闻夜将车停在一边，两人开始漫无目的地轧马路，跟上回在成峡商区如出一辙。这确实是楚夏星的爱好，她喜欢闲着没事独自乱逛，不然就是一人跑到电影院，但她不理解宋闻夜为何有同样的兴趣。
　　两人在闲逛前还到便利店买水，楚夏星见他习惯性地抢着付账，她果断地扫码支付，干脆道：“行啦，别客气了，不就是两瓶水嘛……我请客也算你付账，好歹骗你那么多钱，我花都花不完呢！”
　　宋闻夜不喜欢欠账，他一向都是抢着付钱，但楚夏星觉得两瓶水实在没必要，毕竟对方是她的固定被骗客户，她主动买回水也是应该的。
　　宋闻夜听她如此强势，他手里又被硬塞一瓶水，不禁哑然失笑。
　　楚夏星：“笑什么？”
　　宋闻夜：“没什么，我总觉得类似的话好像听过，就是‘我请客，你付账’什么的，但现在有点记不清了……”
　　楚夏星莫名心虚，她又佯装淡定：“看来宋总经常被人骗，你这样岂不是很败家？还怎么在集团里决策？”
　　宋闻夜解释道：“那倒也不是，其实我对数字还算敏感，所以至今没怎么被骗过。”
　　楚夏星下意识地想戳穿他吹牛，宋闻夜明明从小就容易被骗，但她想想自己就是欺负小孩的罪魁祸首，又默默地将此话咽回去。她当年还能掐着小小段的脸蛋，现在对方却摇身一变金主老板，实在让人心生感慨。
　　附近有一片安静的湖景，湖边立着明亮的路灯，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商区。两人迎着夜风沿湖闲逛，宋闻夜今日似乎比往常还安静，他望着湖光月色出神，不知在思考什么。
　　楚夏星紧盯他许久，她微微地挑眉：“宋总不都说习惯了，怎么现在还失落？你不是早就知道，连许导都做不了。”
　　如果连大名鼎鼎的许导都拒绝此事，那言川影视城短期内估计没指望。
　　宋闻夜摇头：“我确实没有失落，今天只是又听到聪明人的见解。”
　　楚夏星疑惑道：“聪明人的见解？”
　　宋闻夜看她一眼，他忍不住笑笑，坦白道：“其实从我想做这件事开始，周围人的反对就没有停止过，所谓聪明人的见解，就是做最不费力的事情，花最少的力气赚最多的钱……”
　　聪明人有着自己的圆滑，他们永远不会冒险，聪明地守着主流。
　　宋闻夜在元圣集团里经常做聪明人的事，他对数字本来就敏感，在管理上也算出色，堪称最典型的聪明人。正是由于他的聪明，所有人在得知他要做言川影视城后，全都觉得他变得不聪明。这就像许贤成所说的话一样，宋闻夜已经足够出色，对方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即使他放弃这个念头，他也能赚到大笔的钱，仅仅是守着元圣集团的摊子，便足够吃喝不愁。
　　没人会在意真相，没人会在意言川的一切，大家只要聪明地顾忌自己就好，哪用管洪水滔天。
　　“我现在倒庆幸许导没有接下来，他或许并不是合适的人。”宋闻夜刚开始还想过许导，但他在接触后突然意识到，即使对方真的敢接，他也没法委托许导。
　　许贤成的确是导演界大师，可他已经失去敢拼的胆识，或许是天才不需要拼命，又或许仅仅是他老了。
　　宋闻夜无法想象许导调度一座城来拍摄，也许曾经的许导还能踏出舒适区，但他现在已经不敢冒险，有着各式各样的顾虑。即使许导答应影视城的事情，宋闻夜也很难想象言川在他手下能出好作品。
　　楚夏星面露促狭：“你算不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居然连许导都敢嫌弃？”
　　宋闻夜无奈地低头：“我知道说出来很失礼，但说实话他来规划言川，我也不放心……”所以他在许导面前客气地掩饰，尽量没有展现出来。
　　楚夏星啧啧道：“许贤成你都看不上，这事恐怕真做不成。”
　　宋闻夜：“那也不一定。”
　　楚夏星：“你现在眼光就那么挑，难道心里还有认为比许导更好的导演？”
　　宋闻夜：“楚导今年多少岁？”
　　楚夏星猝不及防被问年龄，她顿时误以为他猜出什么，狐疑而心虚地应道：“二十几岁吧……”
　　楚夏星：这件事真是触及知识盲区，难道要两辈子加起来算？
　　宋闻夜眨了眨眼，他颇为认真道：“那就是还要等几十年，等楚导像许导般知名就行，也不能说完全做不成。”
　　“看来我得活长一点，才能抱到导演的大腿。”他语气轻松地笑笑，但神情却并不像玩笑。


第49章 
　　楚夏星没想到对方会认为自己比许贤成强, 她沉默地紧盯宋闻夜片刻，想要分辨他是玩笑还是真心话，最后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楚夏星随手捡起路边的石子, 潇洒地将其投向湖面, 眼看石块在水面溅起层层涟漪, 这才漫不经心道：“嗨，宋总也学会这种套路, 说一些场面话糊弄人，这可不够真诚。”
　　虽然楚夏星时常嘴上拉踩许贤成, 但她很清楚跟其比肩要付出多少努力，甚至不是单纯靠汗水就行。楚夏星或许仍然保留着技艺，可想要重新爬回过去的地位，更多还需要机遇和命。
　　一流的导演会用作品刻画变幻的时代, 可她并不是诞生于此时代的人。
　　这就像许贤成近年的作品风评下滑一样，他们能在属于自己的时代大放光彩, 但现在已经是新时代。她总是嘲笑许导的江郎才尽，却同样理解他的怯懦和动摇, 他们都在质疑自身是否属于这个时代。
　　因为他们曾经辉煌过, 所以更有新的迷惑。
　　即使是楚夏星, 她也不能保证在新时代封神, 这并不是孕育出她的时代。
　　宋闻夜：“我没有说场面话。”
　　楚夏星：“许导是被记录在影史上的人物，他都已经纵横电影界几十年，我如今才是二十几岁的小导演, 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宋闻夜反问：“导演的年纪很重要吗？我在集团里同样算年轻，但我并不觉得自己逊色。”
　　楚夏星诧异地望他一眼，她既好气又好笑道：“这是突然拽起来了？”
　　宋闻夜平时说话都谦虚保守，他如今坐在湖边吹夜风, 浑身却像松懈下来，并不似往日般紧绷，连带措辞都直白起来。
　　宋闻夜一本正经地眨眨眼，随即轻松道：“反正我今晚已经失礼地评价过许导，再失礼地评价一下集团前辈，应该也不算什么。”
　　“其实我刚进集团时争议很大，尽管段董已经提前做过工作，但少不了被其他人议论，尤其是部分元老，例如你上回遇到的秦总……”宋闻夜从未向别人说起过自己的经历，但他今日似乎被舒缓的气氛感染，语气悠然而平和，“即使是安排我进来的段董，也认为我可能没法适应，更应该去走仕途”
　　楚夏星听他说起往事，迟疑道：“段董是……”
　　宋闻夜：“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我的爷爷，不过工作时都叫段董。”
　　楚夏星陷入沉默，段董就是段辉的父亲。按道理，宋闻夜的性格确实更该从政，但段辉当年在言川市的风评如此，他的儿子于情于理都很难继续这条路。
　　楚夏星微微挑眉，她推测着接下来的剧情，随口道：“然后你决定靠努力证明自己，接着在集团里风生水起，最后还夺得段董及元老赏识？”
　　宋闻夜在集团里是标准的升级流套路，这不就是逆风翻盘的剧本？
　　宋闻夜摇头：“不，我当时也没想证明自己，只是感觉不努力集团就会垮。”
　　楚夏星：“？”
　　宋闻夜煞有介事道：“段董作为偌大集团的管理者，他都会对人进行刻板判断，先入为主地认定我不行，实在有失管理岗专业性。这就体现出公司整体气质，他带领的团队垮掉也正常。”
　　楚夏星听出宋闻夜的暗中记仇，好笑道：“……我觉得段董听到这话想清理门户也正常。”
　　楚夏星：居然评价自家的产业会糊，你怕不是想被亲爷爷暴打？
　　“所以我不觉得导演的年纪及资历代表一切，更关键的是他本人适不适合，而不是外人口中的他适不适合。”宋闻夜直直地望向楚夏星，他眼眸明澈，认真道，“我平时可能会说不少场面话，可刚刚那句真不是场面话。”
　　宋闻夜确实永远无法拥有导演能力，可他具备着筛选导演的能力。当他听到许导说“何必强求”时，他竟然在脑海中自动模拟楚夏星的语气，她恐怕会当场回一句“偏要强求”，否则就不是她嚣张的性格。
　　他在那一刻就明白自己发现最合适的导演，甚至跟年纪、资历及地位无关，而是那种由内而外的艺术生命力，犹如言川傍晚时灿烂的晚霞，绵延出无边的梦幻色彩。
　　楚夏星听过无数他人对自己的赞美，但那都是她成名过后的事情，全属于楚夏星时代，而不是楚夏芯时代。即使是谢昭妍等人，也是在《血色天空》后信服她的实力，楚夏星在刚入行时其实不被期待。
　　她偶尔都习惯不被期待，因为圈里鲜少有女导演，所以被人带有色眼镜看待；因为成名时年纪尚轻，所以免不了被前辈议论；因为是劳模式连续拍戏，所以被人说走量不走质，不像许贤成般精品。
　　当然，楚夏星死后就不再有这些声音，逝去的大师都会被捧上神坛。这就是世人的习惯，故去之人是完美无缺的，在世的人则可以被随意指点。
　　这就像楚夏星可以点评许贤成，但当楚夏星变成楚夏芯，她就不再有指点许导的权力，反而会遭人诟病。
　　世人只看重躯壳背负的盛名，实际上并不在乎躯壳下的她，她也就对理解失去兴趣，所谓的理解也只是解读她一身皮囊的标签。她的性别、年纪、职业、成就、名望、地位，他们疯狂地研究这些，换身皮囊就认不出。
　　谢昭妍等人知道楚夏星就是楚夏星，她们全然了解她的实力，但宋闻夜并不清楚。
　　楚夏星一路上听过太多不被期待的声音，她如今头一回听到期待，居然感到一丝陌生，开口道：“你真觉得我能行？”
　　她确实对言川念念不忘，但她清楚世人的顾虑，所以从没主动请缨，却没想到宋闻夜能够开口。她都不知道失去标签及盛名的自己行不行，他却似乎已经坚定地认准自己可以。
　　楚夏星镇定地提醒：“即使你现在选我去言川，其他人也不可能同意。你可以不看我资历，不代表别人不会看。”
　　楚夏星可没天真地认为自己就能接过言川，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没开口的原因。
　　“所以我说要努力再活几十年，就怕楚导成名后便高攀不起。”宋闻夜垂眸笑道。
　　他一向都是如此，既然寻找到合适的人，那他就等得起。
　　其他人喜欢用聪明的做法，想要花最少的力气做事，但他坚信自己比自以为聪明的人更出色。
　　楚夏星忍不住调侃：“这么有自信，真等几十年？不怕看走眼，我让你赔钱？”
　　宋闻夜平和道：“虽然楚导总嘲笑我容易被骗，但我至今在识人上没看走过眼。”
　　楚夏星听他如此信誓旦旦，她竟然也被对方的轻松感染，低头笑道：“那你这回真看走眼了……”
　　宋闻夜闻言一愣，没料到她会评价自己看走眼，听上去有要退却的意思，一时间面色意外。
　　下一秒，楚夏星便露出熟悉而自负的笑意，她微微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居然说要等几十年，这是在瞧不起谁呢？”
　　即使她失去那身盛名的标签，她依然能够凭实力夺回来。
　　既然世人只看重资历及名望，那她就重新去拿下这一切。
　　她确实已经不在乎外界的掌声，但当她需要世俗认可来助力时，她仍旧能重回高峰。
　　“宋总，好好在家拿钱等着吧，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到时候可别掏不出钱。”楚夏星吊儿郎当道地耸耸肩，她连语气都透出一份挑衅及戏谑，好像已经对言川胜券在握。
　　宋闻夜望着她张扬的笑意，他仿佛又感受到那种无法压抑的生命力，目光也柔和下来，应道：“好。”
　　“那我就静候佳音，等导演声名鹊起。”
　　晚风中，两人在这个湖光月色的夜晚，默契地达成无声的约定。
　　既然楚夏星决心重启言川影视城，那当务之急就是夺回名望，起码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宋闻夜或许会欣赏她的导演能力，但其他资方大多是不懂行的门外汉，他们看重的仅仅是导演的名声而已。
　　这就像面对秦总时一样，跟他们讲艺术毫无意义，只能用他们理解的东西来说服，无非也就是名利二字。
　　楚夏星原本对《光影24帧》并不算上心，但她现在却突然反应过来，想要重新夺回名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击败有名望者。她在过去只能靠拍戏慢慢积累，可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同，综艺节目具备惊人的曝光度。
　　谢昭妍和楚夏星在私下相认，但她在节目上却聪明地拉开距离，并没有对楚夏星表现得太热络。谢昭妍很快就揭晓第二期节目的主题，温和道：“这期主题也是港片的经典元素，请各位导演拍摄警匪类短片……”
　　霍小刚感慨：“这是龚导的强项啊！”
　　龚湛可是香港导演，他拍过的警匪片不计其数，堪称产量惊人。
　　范可却有点犯嘀咕：“王丰田的戏好像也有警匪元素？”
　　众导演参加节目都有各自原因，范可等人无非是宣传新电影，他们当然不会在别人的主场抢风头。如果范可是来宣传喜剧电影，那肯定有一期节目是喜剧元素，基本内定是范可镜头较多的期数，前几季节目都是如此。
　　然而，第二期的主题却有点模糊，谢昭妍的主持词说是港片经典，但楚夏星要宣传的电影《无道》同样有警匪元素，便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是龚导上期丢掉面子，怎么也得要找回来吧？”其他导演听完主题，他们心中难免有推测，认为节目组故意推动楚和龚再比一期。
　　毕竟楚夏星和龚湛在翻拍《漫然》时正面角逐，龚湛全力以赴却遗憾败北，算是被年轻导演当台阶踩了。节目播出后，楚夏星倒是名声大作，龚湛却少不了被嘀咕江河日下。
　　公司内，王丰田同样消息灵通，他回来通风报信：“我听说龚湛居然找视帝来演，这是下定决心要找回脸面啊……”
　　第二期节目按理说要给《无道》做宣传，王丰田自然也关心楚夏星的胜负。
　　楚夏星：“没关系，咱们有侯深越，不就是视帝嘛。”
　　王丰田非但没有被安抚，他反而越发犹豫：“小侯人气确实挺高，但距离视帝差点吧，他也不是什么帝……”
　　王丰田对侯深越的演技有深刻认识，尽管年轻人的进步非常大，但要跟上年纪的老演员比，还是令人提心吊胆。
　　楚夏星面对王老师的担忧，她不擅长说安慰人心的话，索性甩锅给外甥女：“宁宁，你不是以前说侯深越粉丝数据挺好，他应该也有一些奖项吧，比如什么帝之类的……”
　　楚夏星不懂现在年轻演员的奖项，她自然将皮球一脚踢给年轻人韩楚宁。
　　韩楚宁面对两位大佬突如其来的发问，顿时满脸懵逼、不知所措。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跟视帝对应的“帝“，只能硬着头皮地磕绊道：“……弟弟？”
　　韩楚宁：龚导有视帝，我们有弟弟？
　　王丰田：“……”为什么感觉更担忧了？


第50章 
　　王丰田刚开始还忧心忡忡, 他听完韩楚宁的介绍后，索性破罐破摔，叹息道：“算了, 输赢不重要, 只是节目嘛……”
　　“第一期的表现已经相当亮眼, 再这么接连赢下去也夸张！”王丰田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他反而率先安慰起来, 只差在此时应景地搬出“菜得安详”表情包。
　　王丰田对警匪短片不抱期望，就连侯深越本人都倍感压力。他拍摄时完全听从楚夏星的意见, 倒显得有点战战兢兢，像是放不开一样。
　　楚夏星诧异道：“我们拍《无道》时，你也没那么紧张？当时不都交流得挺好？”
　　侯深越在《无道》剧组后期就放得开，他偶尔还会抒发自己的见解, 并不是完全不动脑子的演员。
　　侯深越无可奈何道：“但这回要对阵齐老师，感觉就不一样……”
　　齐严邦就是视帝, 他被龚湛请来助阵，简直是警匪片专业户。观众们去翻过往的香港警匪片, 总能在其中找到他的身影, 主角或配角都有。
　　楚夏星打趣道：“说白了就是觉得小曹、璐璐不配, 你现在对阵视帝就紧张, 跟他们拍戏就放松呗！”
　　侯深越尴尬地挠头，他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但齐老师确实是前辈……”
　　侯深越很难说明自己的心理状态, 他在《无道》剧组里作为挨骂三人组完全没压力，曹彦刚和周雪璐也算是同龄人，大家都嘻嘻哈哈无所谓。然而，齐严邦是拿过奖项的大前辈, 侯深越面对有资历的对手，自然稍显气弱。
　　“楚导，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就是有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演得好不好，心里其实非常没谱……”侯深越为难地坦露心声，苦笑道，“有些人说我演得还行，当然可能是跟我同类型的明星相比，但也有人说我根本没演技，久而久之自己都变模糊，所以对上齐老师才会焦虑。”
　　这正是侯深越一直以来的困境，他在流量明星里确实算演技出众，但观众们先天就对流量的演技有所偏见，致使他对自身能力始终处于迷惘状态，没法准确地做出判断。
　　侯深越拥有庞大的粉丝群体，他听过的溢美之声太多，也听过许多对流量唾弃，只能在嘈杂的争议中摇摆不定。他跟曹彦刚、周雪璐合作没压力，一旦遇到盛名加身的前辈便会拘束，生出低人一等的感觉。
　　侯深越：我也不知如何克服油然而生的“我不配”心理。
　　楚夏星听完侯深越的内心剖白，她若有所思地总结：“你不知道自己是偶像派还是实力派，所以现在对上不靠脸吃饭的演员就很焦虑？”
　　“可以这么说……”侯深越硬着头皮道，他又连忙找补一句，“但我没有说齐老师脸不好的意思！”
　　楚夏星见他求生欲如此强烈，她不免好笑：“我是不是在剧组里骂你太多，导致你现在都没什么自信？”
　　楚夏星发现侯深越面对前辈过于恭谨，她都开始反省自身是否太严厉，致使小孩如今对谁都非常客气。
　　侯深越：“那也不能叫骂，尊敬导演是应该的……”更何况还是韩楚宁亲属。
　　楚夏星沉吟几秒，挑眉道：“这话只说对一半，如果导演有能力，尊敬导演是应该的，如果导演没能力，那也没必要捧着对方。”
　　“我是搞不懂你们那些粉丝数据，也不清楚现在的明星流量，但演员完全抛开脸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在齐严邦的时代，同样存在着偶像派，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对齐严邦的畏怯，或许只是时代滤镜。”
　　楚夏星的确还未完全理解流量及数据，但她并不会对此抱着全然鄙夷的态度。这就是不同时代的玩法及规则，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仅仅看谁能玩儿明白而已。
　　“如果仅仅是时代滤镜，那你更没有必要害怕，现在已经是你们的时代了。”楚夏星亲历过去的时代，她反而不会有怀旧滤镜，更能客观地看待一切。
　　侯深越头一次听到楚导鼓励自己，他怔愣道：“但那毕竟是视帝啊……”
　　楚夏星笑笑：“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未来就不会是这帝或那帝呢？”
　　侯深越惊道：“这怎么可能！？”
　　楚夏星：“这有什么不可能？早些年华语电影的中心还是香港，那时候好多人还觉得内地电影起不来呢。”
　　她见识过太多不可能到可能，经历过内地导演的势弱时刻，也经历过内地电影的飞速扩张。
　　楚夏星将侯深越在剧组的积累看在眼里，她知道现在是最后推他一把的时候，他要自己破除原有的心理障碍，产生挑战权威的勇气。
　　侯深越依靠粉丝及外人的助力起家，但他现在走到独立判断的抉择点，只有摆脱外界对他的定义，才能更上一层楼。
　　“侯深越，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号吧，你就是侯深越，他就是齐严邦，删掉外人添加的前缀形容词，你们都仅仅是演员而已。”
　　侯深越没想到楚导会说此话，他似懂非懂地琢磨片刻，眼底终于闪现一丝亮色，似乎彻底卸下心理负担，低声道：“好。”
　　侯深越原本对视帝有天然的畏惧，但他现在按照楚导所说，删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号，心态莫名平和不少。他还找来齐严邦过往的所有作品，认真地观摩起来，放在以前是越看越慌，可他经历过剧组里跟周、曹的演技比拼，如今倒能静心琢磨起来。
　　楚夏星指点道：“他们的阵容看上去很强，正因如此倒容易读懂。因为他是港剧视帝，所以演得自然也很视帝，反而会被观众猜中表现。”
　　侯深越听完导演的一席话，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难得找回《无道》剧组里敢于发言的状态，开口道：“楚导，我有一点想法，就是我们年轻人对香港警匪片的感觉……”
　　楚夏星和侯深越最后将各自的理念融入其中，成功完成警匪短片的拍摄。
　　《光影24帧》录制现场，众导演带着短片如约归来，可今日却变得有点不一样，视帝齐严邦竟然在节目上露面。
　　范可看到笑着跟谢昭妍打招呼的齐严邦，他忍不住偷偷嘀咕：“这有一点耍赖呀，都不提前打招呼……”
　　首期节目播出时，现场只有谢昭妍及导演们，其他短片演员都没有出现。龚湛在本期节目居然拉着演员登台，顿时有一种疯狂拉票的感觉，似乎不将票给他都不行。
　　毕竟齐严邦本人就坐在台上，视帝要是无奖而归，场面搞得怪尴尬。
　　虽然范可等人理解这期警匪主题内定龚和楚，但不代表他们接受演员过来拉票。
　　范可是内地导演，他原本对港台导演毫无偏见，也没有在龚楚二人里站队的意思，但现在眼看龚湛请出外援便不太痛快，小声询问道：“你怎么不把小侯叫来啊？他要是往演播室里一站，那旁边观众席不得坐满！”
　　范可对小鲜肉的粉丝战力深有体会，他觉得靠演员来拉票，楚夏星不见得会输。龚湛提前都没有说一声，就是想杀众人措手不及。
　　楚夏星：“这样以大欺小多不好。”她披小号上阵就挺欺负人，现在还叫粉丝实在过分。
　　范可顿时被逗乐：“这是哪边大哪边小？”
　　齐严邦先跟谢昭妍寒暄，尽管两人一个是视帝一个是影后，但称号的含金量截然不同。谢昭妍是国际有名的影后，高出来的台阶不一样。
　　齐严邦跟谢昭妍聊完后，他就只跟范可打招呼，甚至连霍小刚都不搭理，可能是瞧不上偶像剧导演，更不用提剩下的年轻导演。
　　霍小刚平白无故被冷落，他现在对齐严邦态度也一般，不禁嘀咕道：“真是什么导演带什么演员，这姿态简直同一模子里出来的！”
　　导演们的短片依次开始播放，由于众人推测到内定的获胜者，所以他们用心程度都不及上期，龚湛和楚夏星的影片则被排在最后。
　　龚湛和齐严邦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看上去完全是胜券在握，可谓颇有底气。
　　片刻后，龚湛的短片终于在屏幕上播放，范可看到布景顿时一愣：“嚯，不愧是港片导演，这画面出来就有那种味儿……”
　　虽然范可、霍小刚等导演对龚湛有所抱怨，但不得不说港片导演自有其老道，尤其是在那片文化土壤中成长出来的艺术创作者，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龚湛对当地环境极其熟悉，他的选景自然相当有技巧，致敬不少大片的名场面！
　　这是铭记在不少人记忆里的题材，警匪间的暗流涌动、激烈角逐，热血激荡的故事在熟悉而逼仄的香港街道再次上演，尤其是唤醒众人回忆的一声“阿sir”。
　　龚湛的警匪短片完全不出楚夏星所料，简直就是经典的港片模板。齐严邦重现警匪老片中的成熟演技，再配上各类怀旧向的老歌及港片场景，恨不得是无数香港警匪电影的精致集锦，恐怕得让不少港片爱好者热泪盈眶！
　　“突然让我想起小时候，天天在家看港片的日子！”
　　“但这短片没什么故事情节，完全是经典画面拼接？”
　　“开头激荡的音乐一出就赢了，十分钟本来就拍不出来什么情节……”
　　龚湛的短片同样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过度怀旧催泪，忽略整体的情节逻辑，但节目组靠十分钟短片评判导演优劣，原本就是相当苛刻的做法，所以在场导演也只当瑕不掩瑜。
　　龚导短片播出结束后，众人激情洋溢地议论许久，他们都是经历过港片时代的人，现在自然有自己不灭的情怀。
　　谢昭妍等众人冷静下来，这才笑着说道：“那最后是楚导的作品。”
　　大屏幕重新亮起，极其相仿的香港街景浮现，同样是一段港片名场面致敬，甚至在龚湛的短片中都能找到相似布景，顿时让在座的导演们一愣。
　　齐严邦望着熟悉的画面，意味深长地评价：“这位导演要想借鉴港片场景，那还是要多向龚导取取经啊！”
　　范可发现楚夏星的警匪短片跟龚湛类似，他同样略显遗憾道：“拍得不见其就差，但确实没那种感觉了……”
　　龚湛的取胜之处不在于技法，而是他本身的港片导演身份，还有视帝齐严邦的加持，激起观众们的怀旧情绪。楚夏星并不属于港片导演，她模仿经典老片反落下乘，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
　　霍小刚：“这短片排在龚导前面都没事，偏偏是被压到最后。”
　　众人刚刚接受完龚湛的情怀大法，再让他们继续接受楚夏星的情怀大法，确实会产生一定的审美疲劳。
　　正当他们感到无趣之时，屏幕上的场景却突然发生变化，随着镜头快速拉升，一台电视机出现在画面上，刚刚的港片场景竟是电视里的内容！
　　侯深越正坐在电视机前沉迷地观看港片，他的后脑勺却被人狠狠地敲一下，紧接着画外音便传来骂声：“这都是什么年代？还想做古惑仔呢！”
　　侯深越面露懊恼，他敢怒不敢言地瞥向一旁，随即恋恋不舍地一甩手，面前的电视机便凭空不见。他徒然地站在客厅里，紧接着环顾四周，烦躁而沉默地挥挥手。
　　下一秒，极具生活感的屋内摆设全部消失，剩下仅仅是冰冷的金属墙壁，侯深越犹如站在金属牢笼里的困兽，周围都空荡荡的。
　　这是未来的某个时代，家中装潢皆是投影，幻梦背后只有科技。这里没有热血激荡的风云故事，只有人们用技术对曾经年代的怀念。
　　楚夏星将警匪元素放置在超前的未来时代，竟是重新将港片内涵解构，焕发出一份新色彩。


第51章 
　　即使是曾经的香港警匪片, 它们的表达也有所不同，有的是想展现酣畅淋漓的暴力美学，有的是刻画“警”和“匪”间的忠信及人性, 有的是传达悲观宿命论的主题。
　　因为警匪片是曾经辉煌的题材, 所以龚湛在拍摄时只能强行浓缩, 将各类经典画面杂糅在一起。短片内容也就稍显杂乱，情节的逻辑性不强。
　　楚夏星没有去纠结香港警匪片中的细枝末节, 她直接将其浓缩成开头电视中的短片，接着再构建出数据化的未来时代。侯深越饰演的未来人类怀念曾经的时光, 向往重情重义的英雄式人生，然而他生活在井然有序的数字时代，堪称安全的无菌环境。
　　人们在虚拟世界里叽叽喳喳，看似在网络上无限接近, 却随时随地爆发争议。侯深越厌烦这样的生活，他在机缘巧合下卷入虚拟世界的斗争, 跟看不见的“匪”暗斗角逐，爆发激烈的战斗。
　　未来时代的设定使镜头使用更加大胆, 原本的街道警匪战只能局限于现实, 动作打斗都要遵循物理逻辑。然而, 这是虚拟世界中的警匪大战, 武打场面就变得更加炫丽，甚至在网络中重现香港昔日的繁华夜景。
　　短片的末尾，侯深越彻底离开光怪陆离的虚拟空间, 他周围眼花缭乱的高楼大厦骤然消失，再次回到冰冷而空荡的金属房间里。
　　他筋疲力尽地望着现实中的金属牢笼，最后轻轻地闭上眼睛。
　　画面一黑，戛然而止。
　　全片仅有十分钟, 现实环境中的金属牢笼和虚拟世界里的繁华夜景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虚幻空间中极致的动作场面恨不得令人拍手称快！
　　范可望着全黑的屏幕，他忍不住怅然道：“这是最后的英雄时代啊。”
　　观众们跟随侯深越在虚幻空间中热血沸腾，他们被目不暇接的动作戏所吸引，然而英雄的高光时刻就犹如烟花，绚烂过后又回到真实而冰冷的数据时代。即使是那几分钟重归旧时代的激昂，实际仍旧被罩在新时代之下，侯深越依旧无法逃离真实环境。
　　这部短片没有探讨新旧时代的对错，新时代安全却透着疏离，旧时代野蛮而重情重义。现实中香港警匪片的兴衰历史，就像是新旧时代碰撞中的缩影，全片更多传递的是一种无常，人无法阻拦时代的变革。
　　霍小刚颇感有趣道：“龚导居然是给人家拍了一个前传……”
　　众人刚刚还觉得楚夏星排在龚湛后黯然失色，哪想到她后面的情节截然不同，两部短片排在一起播放，倒衬得龚湛的短片像平淡的前传！
　　楚夏星短片里挺有趣的一点，莫过于未来时代的人们沉浸在怀旧情绪之中，他们坚信过去比现在要好，喋喋不休地赞美着曾经的时代。侯深越饰演的角色极度热爱香港警匪片，他幻想着风起云涌的岁月，却永远无法真正地回到过去。
　　更巧合的是，现场众人刚刚就在大肆歌颂老片，甚至跟短片里的状态一模一样！
　　谢昭妍观看完短片，她露出感慨的微笑，开口道：“这真是很奇特的构思。”
　　“我都没想到警匪片能这么拍，而且特效挺花钱吧，这确实下血本……”
　　“主要是完成度好高，这短片就只有十分钟，起承转合非常鲜明！”
　　楚夏星的一大优势是故事情节完整，她并不像龚湛般用经典画面疯狂抒情，而是有技巧地穿插在画面之中，没有破坏剧情的连贯性。
　　龚湛眼看谢昭妍露出满意笑容，他顿时有点坐不住，倘若谢昭妍再次投票给楚夏星，那就是连续失利两局。
　　正当谢昭妍想要宣布结果时，齐严邦突然高声道：“我觉得这短片好归好，但不能算作警匪片，这完全就是科幻片！”
　　楚夏星平静地回望对方：“我以为警匪元素已经很明显？”未来时代只是设定，短片中有着大篇幅的警匪追逐，显然是符合主题要求的。
　　齐严邦：“但当时主持词说短片主题是港片的经典元素，大家对港片肯定都有印象，现在两者还是相去甚远吧？”
　　“好像主持词里提过港片，这确实不是香港警匪片的感觉……”有人出言附和。
　　楚夏星的短片倒是有融入警匪元素，但她显然不是香港警匪片的经典套路。
　　楚夏星听到对方的胡搅蛮缠，她竟是被逗乐，轻松道：“齐老师要是不演戏，还挺适合做哲学家。”
　　齐严邦一愣。
　　楚夏星沉着道：“适合去探讨白马非马的哲学命题。”
　　《光影24帧》节目组明明是说拍摄警匪片，齐严邦却上升到不是香港警匪片不行，这就有点玩文字游戏的意思，根本不是在评判短片优劣。
　　齐严邦何曾被年轻导演当面顶撞，他顿时火冒三丈，刚要怒斥楚夏星，却被范可骤然打断。
　　范可眉头紧皱，出言帮腔道：“这确实有点较真啊，按理说都是拍警匪题材，何必非要强调香港警匪，那外国还有好多警匪片，划分得那么细不合适！”
　　“但国外也没有这种设定吧，明显是更偏向科幻片……”
　　如果齐严邦没有开口发言，现场可能都已投票结束，然而视帝公开提出质疑，竟在演播室引发一场学术探讨，导演们莫名其妙地激烈争执起来！
　　一方人认为楚夏星的短片符合主题，另一方人则认为明显更偏科幻片。
　　《光影24帧》以前也遇到过此等场面，但一般都是在节目的中后期。因为嘉宾们都是导演而非明星，他们着急上火时脾气极大，这正是节目组不敢招惹的原因。
　　范可等人又不是靠上综艺吃饭，部分人还有自己的影视公司，有些导演签的录制期数也不多，此时呛声便各不相让。有人觉得谢昭妍该选龚湛，有人觉得谢昭妍该选楚夏星，双方给出的理由也不同。
　　谢昭妍出来主持局面，和缓道：“各位老师冷静一下，我们听一下节目总导演的意见，大家都心平气和一点……”
　　综艺导演看着吵成一团的导演们，他只能无奈地摸摸额角的汗，换上商量的口气：“节目组刚刚讨论过后，决定调整一下本期的投票方式，除了龚导和楚导外，每位导演同样能拥有一票，我们最后结合现场及网络投票数据，下一期再公布获胜的导演……”
　　这是《光影24帧》的常规和事佬套路，由于前几季同样有人质疑过评审及短片，所以节目组会将网络投票纳入其中，以此缓和大咖间的矛盾。
　　楚夏星对此并无意见，霍小刚却打抱不平：“这不是玩不起就赖嘛，那他要是网络投票也输，难道还接着赖起来？”
　　龚湛和齐严邦在现场闹起来，让范可和霍小刚都有点不爽。大家都是相差不大的导演，他们前两期都输得起，怎么换你龚导就不行？
　　范可和霍小刚翻拍《漫然》时输了，他们也就嘻嘻哈哈地混过去，原本就是综艺节目，真计较输赢反倒没意思，实在有些小家子气。
　　楚夏星：“人越缺少什么，可不就越在乎。”她大致能理解龚湛的想法，他想要寻求的无非是认可，这才会计较胜负。
　　范可和霍小刚并不是寻求认可的导演，就像范可在节目上表现一般，他拍的商业片照样卖座，人家不缺乏认可，也就不需要在意。
　　楚夏星现在开小号同样需要世俗认可，那她此时也就无法相让，跟龚湛各凭本事竞争。
　　“这话倒挺有理！”霍小刚点头赞同，“放心吧，我肯定投你，别看我只拍偶像剧，但戏好不好心里有谱……”
　　楚夏星听霍导自嘲，笑着打趣道：“糊口不易。”
　　霍小刚不由感慨：“唉，是啊，谁不想做艺术家，但确实糊口不易。”
　　楚夏星闻言倒对霍小刚高看一眼，尽管霍导总拍一些爆米花式偶像剧，但他起码将赚钱态度摆得挺端正，不会假模假式地装艺术家。
　　这类人不一定会做出多大成就，可在圈子里也不会令人讨厌，起码不是摆谱的类型。霍小刚并不是不懂艺术，他是赚钱糊口佯装不懂，倒真不一定比龚湛差。
　　节目播出后，龚楚之争再次引爆争议热潮，网上投票环节厮杀极其激烈。因为楚夏星的短片票数一骑绝尘，所以部分网友爆发不满，认定是侯深越粉丝操控票数，侯深越演技明显要逊色于齐严邦！
　　这就是侯深越曾经忧虑的困境，不管他在表演上如何努力，只要沾到有名望的前辈，顿时便要被正义路人们踩到地里，可谓“流量就是原罪”。
　　——我真烦死小鲜肉粉丝控评，明显齐严邦演得更好。
　　——srds，齐严邦仅仅是视帝，没必要吹那么高吧？他当年在港圈也一般啊。
　　——哪里有人控评？
　　——节目组想捧楚的心太明显，新导演哪可能那么牛，连续吊打别人两期？这不就是剧本嘛？
　　——但双导出名就挺早，导演又不看年纪！
　　——导演现在也开始学明星营销，能不能就好好拍戏，呕呕呕。
　　虽然楚夏星的网络投票极多，但也不乏一些酸言酸语，质疑着她的资历。网友们的审美水平高低不一，他们经常选择相信权威，而龚湛和齐严邦显然更靠谱。
　　《漫然》翻拍时，谢昭妍和许贤成共同认可楚夏星的版本，这才平复网络上的争议，现在的警匪片又陷入相似的环境。
　　当然，事情很快就迎来转机，除了激烈争执的网友外，还有部分网友笑而不语，他们在评论区暗中接头，悄悄地交流着感受，倒像争议外的吃瓜群众。
　　——这部短片结合现实来看太震撼，我们现在就生活在虚幻新时代。
　　——细思极恐。
　　——你们都在说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建议看楚短片5：12的右下细节，论坛里有屏幕放大内容的截图。
　　没过多久，论坛里便出现万丈高楼，原来有细节帝将短片画面放大，直接截图虚幻空间里的人类言论，竟跟不少网评分毫不差！
　　短片里，未来时代的人们生活在安全的无菌环境，他们只能在网络上叽叽喳喳地怀念过去，却又畏惧着虚幻空间中的“匪”。他们乐于高谈阔论、肆意点评，但面对危险却极为无力，甚至不及英雄主义的侯深越。
　　侯深越的警匪追逐如绚丽花火，然而其他普通的未来人类连短暂的灿烂都没有，永远只能活在铁网之下，一直被局限在过去。
　　楚夏星不但预判龚湛的拍摄内容，她甚至都预判出网友的质疑反应，简直是算无遗漏！
　　演播室内，众导演肯定不会用放大镜看影片，他们只觉得龚湛莫名给楚夏星拍前传，哪想到楚夏星的短片里还包圆观后感，隐隐暗藏着一些玄机！
　　——楚导：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如果楼主不将细节截图发出来，网上有些人永远也看不懂[鼓掌]
　　——楚：你仅仅会在网上酸，但我能拍片批判[doge]
　　——这片好适合对号入座，包括无能狂怒某视帝的反应，让楚导的作品更显真实和深刻[doge]
　　——更有趣的是短片里还有拉踩侯深越演技的话，跟如今网上说得一模一样，真是越看越好笑！
　　楚夏星早就猜透观众们的反应，所以她随手安插小彩蛋细节，也不确定会不会被人扒出来。毕竟这些细节藏得很巧妙，在画面里基本不占位置。
　　谁料侯深越听闻后大感有趣，他还自告奋勇地上手，亲手操刀自己的黑评，惟妙惟肖地模仿别人踩他时的言论，显然是经常遭受网络毒打，可谓久病成医。
　　楚夏星不会经常上网冲浪，她还真写不出侯深越那种味道，简直是戏精网友本体，索性完全放任他来做。
　　观众们没扒出彩蛋细节前，网上还真有酸言酸语，可当彩蛋预判被人曝光，不少网评便显得尤为可笑，更有一种预料之中的离奇感，顿时制住网上议论声。
　　——据说这些彩蛋是侯自己写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黑我自己”？？
　　——网友拉踩还不及本人专业，真是怕了怕了[doge]
　　——现在不能随便在网上发言了，这一不小心就被拍上大银幕[doge]
　　网友：谁能想到我们的观后感早被人说完，居然还先一步在短片里播出，现在竟无话可说！


第52章 
　　网友们通过《光影24帧》节目, 他们突然发现这位楚导不仅会拍戏，而且极具性格。楚夏星的彩蛋设计既离奇又大胆，结合现实来看说不出的讽刺, 竟让观众们有一种被掌控在股掌间的感觉。
　　部分酸言酸语的网友们会感到冒犯、气急败坏, 然而他们的态度更证实楚导想表达的东西没错, 越发让人觉得现实和短片完全吻合。
　　普通网友则大呼有趣，他们翻来覆去地品味短片, 想要扒出更多的内容，倒也能心平气和地对比侯深越和齐严邦的演技。因为龚湛的短片想要靠情怀取胜, 所以在情节逻辑上不够完整，也就让演员不好发挥，两相对比之下便显得淡薄、过浅。
　　——视帝还是老一套表演，刚看会觉得不错, 但翻他老剧就发现，全是同一类神态。
　　——有一说一, 齐严邦在《冷枪风暴》里演得最好，这回确实还不如侯, 这么多年没变化了。
　　——港台厉害的演员和导演, 好早以前就北上拍戏, 龚和齐要有真本事, 还用等到现在？这是既想赚钱又摆架子？
　　——不会吧不会吧，还有人不知道龚当年骂卢导的事吗？以前看不起人家北上，现在还不是跑来内地？
　　——龚当初把卢骂得那么狠, 短片里还模仿卢的镜头，又当又立。
　　龚湛和齐严邦原本有前辈光环，但随着楚夏星的巧思展现。网友们反复地细看两部短片，又渐渐褪去港片滤镜加持, 风评也开始一面倒。说到底，观众们怀念的港片时代并不是一位导演塑造的，龚湛同样没道理代表香港警匪片啊！
　　龚湛和齐严邦刚开始以势压人，指责楚夏星的短片不像传统港片，但龚导明明也不是定义香港警匪片的人？
　　网友们原本将龚湛和齐严邦放在那个辉煌的年代，可他们现在突然清醒过来，把两人单拎出来跟同期对比，又顿觉黯然失色，自然大肆点评起来。
　　公司内，侯深越捧着手机疯狂刷屏，他惊讶地吃瓜道：“原来龚导以前有那么多恩怨情仇，齐老师也是好多料……”
　　网友们现在将龚湛和齐严邦的过去翻得底朝天，简直扒得干干净净，完全没给前辈留面子。龚导当年看不起北上内地的香港导演，自己如今却跑来参加节目，算是最令大众诟病的一点。
　　楚夏星大致理解龚湛的心态，对方明显是落后一步就再也追不上，他当初肯定没想到内地电影的发展速度，等他刚刚缓过神来，别的香港导演都功成名就，反而只有他孤零零地剩下。他也不是没有好作品，但忽然脱离奔跑的大队伍，心里当然会难受。
　　人最怕的就是没抓住机遇又心气高，紧接着就会步步落后，再也回不到主赛道。
　　龚湛主打港片情怀很正常，他除了靠曾经的辉煌抬高自己，根本没有其他核心竞争力，否则当年的北上队伍里就该有他。
　　侯深越还翻看不少观众点评，他望着评论区的夸赞声，喃喃道：“……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的客观评价。”
　　因为楚夏星短片中的彩蛋设计，所以评论区现在挺理性，不少人当真是摘下滤镜，冷静评价着侯深越和齐严邦的演技。这在过去简直不敢想，侯深越以前不管演什么，总会有人冒出来说“流量会演什么戏”，紧接着又是粉黑大战、乌烟瘴气。
　　楚夏星见怪不怪道：“人都是这样，他们能由于标签一窝蜂地骂你，也能由于标签一窝蜂地骂别人，现在仅仅是暂时摘下你俩标签，谁都没有前缀形容词了。”
　　侯深越的彩蛋词让他短暂摘下“流量”标签，齐严邦的黑历史让他短暂摘下“视帝”标签，观众们这才有机会客观地看待双方。
　　侯深越叹息道：“我要是能一直没标签就好了，希望以后都是这种客观评论……”
　　楚夏星笑道：“标签有什么不好？说不定你以后也有前辈标签，也可以倚老卖老，只要资历混得老，总有情怀可以熬。”
　　侯深越立马摆手：“不不不，我以后要是遇到比我强的新人，肯定立马躺平任嘲、绝无二话！”
　　楚夏星调侃：“你就是嫌齐严邦这回躺得不够快呗？明天网上又可以来一波黑评，侯深越疑似内涵视帝倚老卖老……”
　　侯深越惊愕地瞪大眼：“……楚导，我发现你学得太快了，明明以前都不上网！”
　　侯深越：我只是彩蛋时示范一回，导演就学会营销号造谣！
　　楚夏星短片的网络投票大获全胜，然而她还没有上节目领奖，便收到龚湛不再录制的消息。侯深越主演的短片莫名其妙地出圈，加上仅有十分钟，传播起来很容易，瞬间引爆《光影24帧》的话题度。
　　楚夏星收到赞扬声的同时，龚湛也在网络上面对各类非议。他和齐严邦大概发觉势头不对，继续录制估计只有丢脸，索性灰头土脸地停止合约，宣布离开《光影24帧》。
　　这是常见的节目套路，前几季同样有导演中途离开，但他们都不像龚湛般闹得那么大，而且走得如此没底气。
　　龚湛离开后，节目里的其他导演同样一片唏嘘，霍小刚嘀咕道：“这是真输不起啊，居然连获胜机会都不给！”
　　节目总导演明明说下一期宣布获胜结果，龚湛却连夜退赛离开，当真是令人好笑。
　　“最近网上的是非太多，龚导心里受不了吧。”
　　“我拍偶像剧不也天天被骂，要我说他真是内心太脆弱……”
　　众导演闲聊过后，范可忍不住好奇：“楚导有没有打算把作品拍成长片？我看现在网上好多人想看电影版！”
　　楚夏星刚刚参加节目时，她属于无人问津的状态，范可等人都是礼貌搭话，但说实话还是看后辈的感觉。然而，她在《光影24帧》上二连冠，第一期翻拍《漫然》获胜，第二期靠警匪片击败龚湛，全是难度极高的主题，顿时坐稳自己的地位。
　　如果放在过去的时代，楚夏星不可能成名那么快，但现在的网络非常发达，只要有实力和机会，立马就能飞速崛起。不少人已经盼着进电影院看《无道》，他们还希望上期的短片能被拍成长片，纷纷在节目下央求、哀嚎。
　　楚夏星眨眨眼，随即坦白道：“穷，没钱，无助又可怜。”
　　范可好笑道：“怎么可能没钱？”
　　楚夏星一本正经道：“真的，不然为何叫小侯来演，主要他有钱能贴呀！”
　　范可：“？”你安排流量出演，居然还让人贴钱？
　　楚夏星没有说假话，尽管警匪短片只有十分钟，但绝对是科幻大片质感，全都是经费在燃烧。短片的支出基本由三家来承担，夏宏的梵可影业、王丰田的公司及侯深越团队。梵可影业是楚夏星目前挂靠的公司，而她上节目是为宣传王丰田的《无道》。
　　按理说，侯深越不应该掏钱，可他很喜欢酷炫的特效，便主动往里面贴一些钱，这才做出极致的动作场面。即使如此，楚夏星都要拼命压缩经费，要是从短片做成长片，那预算更得几何式爆涨。
　　范可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科幻类不好做，改天帮你问问有没有资方感兴趣……”
　　范可等人沉浸在观众视角，他们才觉得楚夏星不拍长片可惜，但重新转换回制作视角，立马又想到接连而来的一大堆问题。科幻警匪片实在太像扑街题材，想要质感就得投很多钱，确实没法急于一时。
　　霍小刚热情张罗道：“哪里还用改天？咱们就在节目上问吧，希望看到的资方速来投钱，支持一下年轻导演的事业！”
　　楚夏星连忙江湖式抱拳：“多谢多谢，钱多钱少，都是心意。”
　　霍小刚又开玩笑道：“实在不行楚导还能卖内定名额，这期索性把第一名卖给范导，说不定范导大手一挥就投钱了。”
　　范可忙道：“别别别，我也穷、没钱、无助又可怜……”
　　“导演们都穷、没钱、无助又可怜！”众导演在轻松闲聊中笑着自黑，他们大都不像龚湛般胜负心强，现在的交流氛围也融洽起来。
　　第三期的主题是喜剧元素，范可专拍商业喜剧片，他参加节目就是为宣传新片，启用的演员也是大牌笑星，便顺理成章地夺得第一。这一期的录制相当愉快，基本没有剑拔弩张的时候。
　　众人还打趣第三期夺得第一的范可，说他私下给楚夏星偷偷塞钱，否则难破她的二连冠。
　　范可闻言也不恼，他居然笑呵呵地应声，理直气壮道：“看破不说破，综艺而已啦，你们也可以花钱买第一嘛！”
　　“楚导，我都帮你宣传付费内定业务，待会儿记得把我提成结一下啊……”范可朝楚夏星挤挤眼，他倒没有什么输赢的架子，更是逗得在座的人发笑。
　　这就是范可和龚湛的不同，他不在乎外面的虚名，所以被开玩笑也无所谓。
　　众导演在节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科幻片，却不想霍小刚的广告还真挺有用。楚夏星在节目里“穷，没钱，无助又可怜”居然被做成表情包，吃瓜网友们恨不得众筹给她拍片，还经常开一些玩笑梗。
　　——震惊，青年导演为筹钱拍电影，公然兜售节目内定名额！
　　——楚导：尊贵的vip8用户，只要您掏钱，冠军能三连[doge]
　　——虽然我兜里分文没有，但我决定做精神股东，以后就在网上给楚导拉投资了，求求老板们看看无助又可怜的孩子吧[doge]
　　楚夏星没有马上着手科幻片，其实是考虑到制作难度，短片和长片有所不同，但没想到节目里的玩笑式广告还真招来不少人。多家公司过来咨询梵可影业，它们当真透出合作意向，只是不知靠不靠谱。
　　这就是楚夏星的顾虑，许多人会由于节目跟风跑过来合作，可实际上自己都没想清楚。
　　楚夏星没有想到的是，谢昭妍居然也提出合作。
　　谢昭妍在节目上看过短片，她随口道：“不然我给你投钱吧。”
　　楚夏星：“？”
　　楚夏星：“这样不好吧？花许导的钱养别的导演？”
　　楚夏星：即使是渣女如我，竟然都感到一丝不忍！


第53章 
　　谢昭妍听到此话, 她强忍着没有翻白眼，颇感无语道：“我哪里用花他的钱？我自己难道会缺钱嘛！”
　　楚夏星遗憾地长叹：“原来不是老许的钱，那我不能要。”
　　谢昭妍：“？”
　　谢昭妍挑眉：“等等, 你刚刚不还说花老许的钱不合适, 现在怎么又……”
　　楚夏星：“但花你的钱更不合适, 你又不是不懂我规矩，我不花亲朋好友的钱拍戏！”
　　这是楚夏星的习惯, 她绝不会自己投钱拍戏，其次不会拿亲友的钱拍戏。即使外界说她从来没拍过赔钱的戏, 她都没有在这方面冒险过，绝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谢昭妍一愣，随即喃喃道：“你怎么还有这个毛病？现在关系好的人互相投钱很常见。”
　　影视圈里经常有好友合伙开公司，有的公司做得红红火火, 也有公司搞得关系破裂。
　　楚夏星：“那是别人，我就是我, 咱们可以是同事、朋友，可一旦跟钱沾上关系, 你就是甲方, 我就是乙方, 态度也会大不一样。”
　　谢昭妍：“我做甲方也不会欺压你……”
　　楚夏星瞟她一眼, 坦白道：“这就是我担心的，你做甲方对我没有要求，我做乙方也不好对你有要求, 最后项目就做不起来，全被人情耽误下来。”
　　楚夏星跟楚秋意、谢昭妍的关系很好，但不代表她们就能共同做项目。楚夏星做导演，谢昭妍做演员, 这种关系很合适。然而，她们变成资方及制作者的关系，状态又会大不一样，彼此会有新要求。
　　楚夏星：“如果是我拍戏、你来演的项目，那或许还有合作可能性，如果仅仅是你投钱、我来拍的项目，赶紧算了吧！”
　　“其实我对科幻警匪片也没那么大兴趣，但不是好久没跟你合作嘛……”谢昭妍小声喃喃道，“我其实更想出演你，可你的剧本好难写。”
　　谢昭妍心里更惦记饰演楚夏星，然而她的电影剧本不太顺利。楚夏星本人也不可能在剧本上帮忙，她允许谢昭妍筹备自己的剧本已经算大方，但让她自己描绘自己就属于强人所难。
　　人很难客观地描述自己，更不用说将其撰写成剧本，或多或少都带着主观色彩。
　　楚夏星笑着感慨：“嚯，原来你是想公费采风，用一部戏的钱为另一部戏取材，那更不能让你往里投了！”
　　楚夏星：我跟你合拍科幻警匪片，你想的却是为我的传记积累素材？
　　谢昭妍被楚夏星婉拒，她也没有过于失落。两人都知道科幻片不好拍，很快就聊起其他事情，将此事忘在脑后。
　　夏宏倒是积极筛选着前来问询的公司，尽管他没有什么大聪明，但还算有耐性处理杂事。梵可影业最近给周雪璐接一部新戏，这是她头一回离开楚夏星拍戏，也算是逐渐走向独立。
　　除了周雪璐的行程外，夏宏剩下的时间就是会见找来的公司，将其情况汇报给楚导，试图从中寻找合作对象。
　　楚夏星刚刚在网上爆红时，夏宏面对应接不暇的合作者欣喜若狂，然而他的兴奋劲儿很快就被冷水浇灭，原因是楚导实在太挑剔了！
　　“这个公司一看就不靠谱，简介看着繁花似锦，但资金链随时可能会断……”楚夏星抛开手里的公司简介，她皱着眉头又随手拿起另一张，“这家公司完全属于只有钱的类型，估计在制作方面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个不太行，这个也不太好……唉……”
　　夏宏看着她哗啦啦地翻着资料，他的内心都在滴血，哀声道：“导演，咱们再看看呢，咱们再好好看看，实在不行多家联投，不要全都否决啊！”
　　夏宏原本还觉得找来的公司够多，哪想到转瞬就被否到渣都不剩。
　　楚夏星见他苦着脸，她无可奈何道：“我真不是故意卡你，只是科幻片很吃特效，确实制作要求高。”
　　《光影24帧》节目播出后，无数影视公司跑来求合作，但说实话有一种跟风态度。因为楚夏星如今在网上话题度不低，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登门拜访，却不一定有真材实料。
　　楚夏星可以拍十分钟的特效短片，但想要拍摄成电影长片，原本的特效公司就不够用，需要再往上一个层次。同时，短片扩充成长片会影响故事，团队还需要孵化出符合的新剧本，这也不是一件易事。
　　楚夏星和夏宏正聊着，他们忽听会议室的门被敲响，皆面露诧异。
　　“请进！”
　　下一秒，宋闻夜便礼貌地推门进屋，他朝屋内两人打一声招呼，又将门随手关上。
　　夏宏看着突然造访的好友，他颇感惊讶地嘀咕：“什么风把我们宋总吹来啦？”
　　梵可影业的工作氛围比较活跃，众人也只是偶尔聚在此处，宋闻夜更是较少露面。
　　“楚导名扬万里的春风。”宋闻夜举起手里的资料袋晃晃，他镇定自若道，“突然想起好久没来这边上班，这不是怕夏总把我开除，所以说过来一趟。”
　　楚夏星眼看宋闻夜拿着资料袋，她似乎已经猜到其中的内容，自然而然地朝他伸手。宋闻夜倒也没有拒绝，他直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颇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两人谁都没提夜晚湖边的约定，但皆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
　　果不其然，楚夏星拆开资料袋就看到项目资料，这是一家知名的游戏公司想要拍摄ip电影，甚至已经有人物小传及故事梗概。《雷霆圣战》是一款日流水惊人的手机游戏，游戏背景就设定在未来时代，游戏画风精致、酷炫，跟楚夏星的警匪短片莫名贴合。
　　这款游戏里有各式各样的游戏角色，电影故事则围绕着“枪圣”。他是使用双枪的人物，尽管只是游戏里的纸片人，但在网络上却有极高人气。
　　《雷霆圣战》的游戏世界观极为庞大，各类角色支线很多，展现出其ip布局野心。值得一提的是，游戏公司的特效动画做得极好，甚至超越不少动画及特效公司，让不少网友戏称其“用心做动画，用脚做游戏”。
　　总而言之，这个项目有钱、有故事、有特效，简直堪称不二选择。
　　楚夏星不可思议地望着宋闻夜，她顿时产生瞌睡有人递枕头的感觉，啧啧感慨道：“宋总没有从政真的好可惜，你太会揣摩别人想法了。”
　　走仕途的人就是在领导没开口前把事情办妥，还得提前为其排忧解难，真要在指示下才行动反落下乘。宋闻夜要是去做大佬们的秘书，估计没过几年就能扶摇直上，属于嘴牢办事也牢的类型。
　　楚夏星：这真是毫无瑕疵的工具人。
　　夏宏对宋闻夜的工作能力见怪不怪，但他眼看楚导埋头资料之中，仍旧忍不住酸溜溜道：“苦劳还是不敌功劳，终究是我错付了……”
　　“小夏，好好加油，再接再厉！”楚夏星握拳鼓励完夏宏，她又立马客套式起身，营业地笑道，“宋总，坐坐坐，好久没来公司了吧，要不要喝点什么？”
　　楚夏星就是如此现实的导演，只要对方项目靠谱，一键切换营业嘴脸！
　　夏宏眼看楚导的翻书式态度，又听到她有所区别的称呼：“……”这就是大人们功利而虚伪的世界吗？
　　夏宏闻言痛心疾首地哀嚎一声，随即屁颠屁颠地跑去给宋闻夜倒水。谁让眼前两位是梵可影业的支柱大佬，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宋闻夜解释道：“万钧好早以前就有过拍摄ip电影的想法，但一直以来也没有合适的制作团队，正好楚导的作品最近热议度很高，我就说看看能不能合作……”
　　万钧就是《雷霆圣战》的游戏制作公司，跟元圣集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当然，元圣集团本身在影视业涉及不多，所以电影的事也没有急于一时。这回显然是宋闻夜私下做过工作，否则短期内找不来如此好的项目。
　　夏宏好奇道：“你以前不是跟万钧有关系？这回是你负责吗？”
　　宋闻夜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楚夏星见状回道：“影视不是元圣集团的主营业务，估计不可能派宋总过来吧，确实有点大材小用。”
　　宋闻夜已经是集团高管，万钧是元圣集团的一部分业务，ip电影又只是万钧一部分业务，他不太可能来亲力亲为。楚夏星大致猜到他在给自己搭台阶，她要有几部拿得出手的作品，才有机会参与言川影视城的事。
　　夏宏面露遗憾：“唉，我以为朝中有人好办事，要是你能来管就轻松了……”
　　夏宏：如果是宋闻夜主管，岂不就能仗父欺人？
　　宋闻夜安抚道：“我现在不确定谁来负责，但万钧里的人还算熟悉，应该问题不大。”
　　宋闻夜说话办事一向妥帖周密，楚夏星和夏宏也就无太多顾虑。毕竟公司派来的负责人仅仅是参与项目，应该不会在制作上有过多发言，对整体工作的影响较少。
　　然而，谁都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宋闻夜对万钧的人还算熟悉，ip电影负责人却并不出身万钧。
　　楚夏星刚刚离开《无道》剪辑机房，她照例要到梵可影业看一眼，却突然接到夏宏的电话，还听到他火急火燎的声音：“楚导，你还没上车吧？你今天别来公司了，ip电影的负责人在这里，我刚刚给宋闻夜打电话不通……”
　　宋闻夜经常要参加集团会议，手机偶尔处于静音状态，他等会议结束后才能回拨。
　　楚夏星诧异道：“那我不更该过来？总得跟电影负责人见一面？”
　　楚夏星不懂夏宏的慌张，如果是ip电影的负责人，她早晚要跟对方碰面。
　　夏宏瞟一眼屋里的段丞焰，对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会议室里，兴致勃勃地打量梵可影业的布置，他看起来短时间不会离开。夏宏如今的心情微妙，他等不到宋闻夜做负责人，没法仗势欺人就算了，居然还要面对这位闹事一流的大少爷，心理落差未免太大？
　　夏宏转过头来，他颇为头疼道：“电影负责人居然是段丞焰，这事等宋闻夜来处理吧，楚导您先别过来了！”
　　夏宏早知段丞焰爱跟宋闻夜争抢作对，但他真没想到对方会是电影负责人，这简直比段丞焰当集团里的反派还可怕。
　　夏宏：大少爷做反派并不可怕，强行做队友过于致命，这么菜谁带得动啊？队里有我一个混子就够了！


第54章 
　　元圣集团内, 宋闻夜跟随人流从会议室出来，这才有空看到夏宏发来的消息。他读完信息后眉头微皱，缓缓地停下脚步, 便听同事们提醒道：“宋总, 电梯到了。”
　　“你们先回去忙吧, 我有点事忘记向段董汇报。”宋闻夜沉着地收回手机，他向身边人解释一番, 又重新折返回去。
　　周围人眼看宋闻夜离开，他们顿时面面相觑, 低头地翻起资料，错愕道：“不会吧，刚刚应该没有遗漏内容，咱们都检查多少回了……”
　　众人都知道宋总在工作上的谨慎, 按理不该有忘记汇报的事情。有人挤眉弄眼一番，悄声道：“别紧张啦, 估计没我们的事，就算姓氏不一样, 那也是一家人, 说不定是家里的事！”
　　“啊, 我差点忘了, 宋总和段董是……”有人恍然大悟地摸摸鼻子，“宋总平时也没表现出来，我都快忘记这一茬儿。”
　　宋闻夜随母姓, 他在集团里从不显山露水，除了少数知情人外，没人知道他和段董的关系。因为他工作时极有分寸感，在公众场合保持跟亲爷爷的距离, 所以很多人更是忘却这件事。
　　宋闻夜将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晰，他会主动去找段董汇报，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段董，我听说万钧的ip电影现在由段丞焰负责。”
　　办公室内，段董听闻宋闻夜的来意，他随手放下手里文件夹，缓声道：“是啊，他说自己很有兴趣，我想着他最近也有长进，所以让他放开手去试试……”
　　“闻夜，你和丞焰都是兄弟，不用连名带姓来称呼吧。”段董深深地望宋闻夜一眼，他沉吟几秒，出声提醒道。
　　宋闻夜听到段董随意的口气，平静道：“是他最近有长进，所以放开手试试，还是提出项目的人是我，所以他能放手试试？”
　　段董闻言面色一僵，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闻夜镇定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段董是会随意将任何人的项目安排给外孙，还是仅仅会把我的项目安排给外孙。”
　　段董顿时火冒三丈，他望着面无表情的亲孙子，又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耐性子道：“你现在忙着集团的事，根本顾不上小项目，我就让丞焰练练手，也不会影响你什么吧！”
　　段董完全没料到宋闻夜会跑来对峙，他以前也给段丞焰安排过无足轻重的工作，宋闻夜从来都没有说过二话。他对两个孩子的态度不一样，宋闻夜肯定是要扛大梁的人，面对的要求自然苛刻，段丞焰估计很难指望，也就是放养、娇惯的状态。
　　段董的大儿子段辉当年选择从政，二女儿选择做生意从商，跟随段董在元圣集团工作。二女儿属于女强人的性格，其子段丞焰也就跟着她姓段，无奈两者能力完全不一样。
　　段丞焰母亲在集团内深耕多年，她更属意宋闻夜的手腕，也清楚他的性格不会亏待亲人，便暗中跟段董商议过接班人，希望段丞焰能过闲散生活。然而，段丞焰年纪尚轻，他根本不理解这些事，总觉得外公重用宋闻夜，却完全看不到自己。
　　段丞焰总是对宋闻夜怀抱着幼稚敌视，他以前也有各式各样的小动作，但大都不会被宋闻夜正眼对待，双方层级相差过大。
　　宋闻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只会安排我的项目，段董也不是完全任人唯亲，这代表元圣集团还有救。”
　　段董不怒反笑：“……闻夜，你是专门跑来教育我的吗？”
　　宋闻夜：“不，我只是客观地就事论事，如果段董将集团定位成家族企业，那我此时肯定不会有多余废话，但既然是想奔着长久而去，每年还用股权激励挽留人才，就不该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因为是亲孙子的项目，所以可以转给亲外孙，这应该就是您的想法吧？因为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要彼此理解照顾，没错吧？”宋闻夜轻笑道，“我现在倒由衷希望自己只是集团里普通的一员，起码您对他们不会如此理所当然。”
　　宋闻夜将出类拔萃贯穿始终，然而他们看不到努力，甚至对此习以为常。每回一百分的孩子只要考九十就会挨骂，每回不及格的孩子考六十却能被夸。
　　段董听他出言自嘲，怔然道：“闻夜……”
　　宋闻夜落寞地垂眸：“爷爷，我以前不想在情感上算账，但您也应该心里面清楚，真要算起账来，没人算得过我，只是计较或不计较而已。”
　　段董头一回听向来稳重的孙子透露心声，他竟心生慌张，犹豫片刻，忙不迭道：“我现在跟万钧的人说一声，让丞焰……”
　　宋闻夜：“不用了，既然安排下去，那就先这样吧。但丞焰要是做得不好，我也不可能一直包庇，必要时刻会中途换人。”
　　“好好好，那肯定！”段董看他如此通情达理，顿时更感愧疚，欲言又止地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你一直以来也辛苦了……”
　　宋闻夜礼貌地告别：“段董，那您先忙吧，我也回去了。”
　　段董望着他离开的挺拔背影，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心里颇不是滋味。
　　段董思及宋闻夜刚进集团时，他对亲孙子的苛刻要求，又想想段丞焰的待遇，突然理解宋闻夜的落差感。即使宋闻夜外表看起来沉着老练，但他说到底跟段丞烨是一辈人，也处于需要关怀的年纪。
　　办公室的大门一关，走廊里的宋闻夜便收起所有落寞情绪，一扫刚刚的黯然失落。他镇定自若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夏宏回拨电话：“事情已经办完了，你和楚导找个理由打发他回家。”
　　宋闻夜当场就让段丞焰走人，这戏演得也有点不像样，好歹有一段缓冲期。
　　夏宏：“？”
　　夏宏面露茫然：“这么快吗？段董不是一向最惯着大少爷？”
　　段董以前也将宋闻夜的项目给过大少爷，但当时的反馈速度可没那么快。
　　宋闻夜：“我最近在剧组学习收获良多，刚刚用楚导的方法解决问题。”
　　夏宏：“什么方法？”
　　宋闻夜：“示弱卖惨。”
　　夏宏：“？？？”
　　宋闻夜以前都保持严谨态度，他属于身在绝境也不低头的类型，但最近向演技精湛的社会影视人学到很多，已经明白聪明的做事方法。楚夏星有钱没钱都天天哭穷，他有事没事也可以卖惨，反正问题解决就行。
　　梵可影业内，虽然宋闻夜让夏宏打发人离开，但夏宏望着段丞焰却难以开口，只能权衡措辞道：“大少……不是，丞焰，你何必来管电影项目，你也不懂这一行啊？”
　　段丞焰斜夏宏一眼，淡淡道：“你不也不懂，不照样在管？别以为我不知道底细，宋闻夜没少过来出力。”
　　段丞焰确实对影视制作一窍不通，但他就是想搅和一番宋闻夜的事情，就连夏宏都能像模像样地做公司老板，他不信这项目能有多少含金量。
　　段丞焰：“你这公司都忙什么呢？拿点资料给我看看。”
　　夏宏私下愤愤地瞪他一眼，然而又敢怒不敢言，只能离开屋里拿资料，正巧撞上赶来的楚夏星。夏宏面对熟悉的大腿，他此时早忘记自己劝楚导别来，大感委屈地告状：“他怎么能在我的公司如此嚣张！？”
　　楚夏星听闻来龙去脉，她恨铁不成钢道：“既然宋闻夜都说事情办妥，那你直接打发他走不就行了？”
　　夏宏惊呼：“我哪敢直接赶他走，他外公可厉害呢……”
　　楚夏星平静道：“谁让你直接开口赶人，你可以叫他主动离开。”
　　夏宏将信将疑：“……怎么可能？”
　　楚夏星：“他不就想抢宋闻夜的工作吗？但宋总也不是人人能当，总该让小孩切实体会一番。”
　　房门一开，段丞焰抬头便看到进屋的楚夏星，他顿时涌上曾被威胁的新仇旧恨，嗤笑道：“这公司里还真都是熟人……”
　　楚夏星却好似没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她扭头平和地询问夏宏：“小夏，这位是？”
　　段丞焰见她佯装不认识自己，他顿时眉头一皱，狐疑地望着楚夏星。
　　夏宏连忙介绍：“啊，这位是负责ip电影的段总……”
　　楚夏星好奇道：“段总在万钧工作？”
　　段丞焰：“没有。”
　　楚夏星：“那段总原来在哪里高就？有名片吗？”
　　夏宏茫然地左右看看，他迟疑地望着段丞焰，不确定道：“啊……这……我也不太清楚……”
　　夏宏和段丞焰都是纨绔富二代，夏宏名下还做着影视公司，段丞焰则只有家里给的产业，基本上跟影视毫无关系。段董会安排段丞焰管理项目，但并没有直接给他在集团挂职，这属于两码事。
　　楚夏星见两人皆答不上来，她顿时露出兴趣缺缺的神情，一秒切换成冷漠态度，故意摆起架子来：“小夏，不是我说你啊，但现在是谁都能做我制片人吗？你找不来宋总就算了，随便找个小毛孩敷衍我？”
　　楚夏星颐指气使的态度一出，极像职场上看不起新人的老手，瞬间镇住在座二人。
　　她平时不爱见人下菜碟，但不代表她演不出来。既然段丞焰打定主意要抢宋闻夜的项目，那他总该经历一些常规磨难，否则当真觉得工作好做。
　　夏宏头一回见楚导如此傲慢，他两眼发懵：“不是，导演，这不是我安排的……”
　　段丞焰听她言语不屑，他顿时像被人踩中尾巴，难以克制少爷脾气，火冒三丈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夏星眨了眨眼，漫不经心地反问：“谁？”
　　夏宏犹如小太监，他小心翼翼地在旁介绍：“段丞焰是元圣集团段董的亲外孙……”
　　段丞焰听到夏宏给自己递台阶，他这才收敛稍许怒火，谁想到楚夏星的下一句话更加过分。
　　楚夏星嘲道：“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我带他出去谈事，他名片上就印着段董的好外孙儿？”
　　“哎呦，要我说做这行真是越来越容易，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谁都行呗，影视大环境活脱脱都被外行搅坏……”楚夏星可不管段丞焰难堪的神情，她肆无忌惮地当面内涵，展现出影视圈人上人的高傲态度，说话分外刻薄。
　　楚夏星才不会让大少爷率先闹事，只要她先一步刁难人，就没人可以刁难她！
　　既然段丞焰上赶着做项目，那她怎么也要让他尝遍工作里的膈应事，否则如何能叫经历过社会成长？
　　段丞焰自小就众星拢月地被人恭维，他头一次听到如此扎心窝的话，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气急败坏道：“你等着，你有种，你马上就不是导演了！”
　　段丞焰此时被激怒火上涌，他自然下意识地口不择言，想要开掉楚夏星！
　　楚夏星面对威胁丝毫不惧，她悠然道：“那正好，我还不用主动解除导演合同，小夏抓紧时间算算违约金，这种制片人也拍不出好戏，付完钱我就赶下一场了。”
　　段丞焰闻言一愣，他原以为楚夏星可以随便被开，却没料到还有违约金的事情。
　　楚夏星一向有提前签合同的习惯，她在圈里的经验吊打对方。导演是项目制合同，跟普通员工的赔偿有所不同，涉及金额庞大复杂。因此，许多导演及制作人员在没出名前会被欺负，常被人打压不能签合同，就是资方想避免赔偿风险。
　　“你该不会以为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吧？”楚夏星似笑非笑道。
　　夏宏私下瞟一眼楚夏星的违约金，他立刻朝段丞焰疯狂摇头，小声劝道：“不能开，不能开，不然真是极限一换一了！”
　　段丞焰赔完楚夏星的违约金，他应该也可以直接回家，不用再做电影项目。
　　段丞焰：“……”
　　段丞焰此时望着嚣张的楚夏星大为心烦，他思及要硬着头皮继续跟她共事，顿时内心万分怄火，颇有菜鸟初入职场的糟心感。
　　段丞焰：你有一个极为讨人厌的同事，还要忍受她天天在你面前转！


第55章 
　　楚夏星早就洞悉段丞焰的心态, 他无非是大少爷没上过班，还对工作抱有莫名幻想，总觉得自己能将宋闻夜取而代之。夏宏等人知道段丞焰的身家底细, 家里又跟元圣集团有各式各样的联系, 自然会高高地捧着他, 但换到外面可不一样。
　　外人常道影视圈水深，其中就有奇妙的一点, 这里既是灯光绚烂的名利场，万事都要跟金钱沾边, 却又打心眼看不起门外汉大款，甚至会形成抱团的圈，讲究人脉和底蕴。
　　因为段丞焰是圈外人，所以他没有影响力。即使他选择开掉楚夏星, 楚夏星照样能继续有项目，更何况他根本没勇气冒险, 楚夏星膈应人也就肆无忌惮。
　　楚夏星以前不爱在年轻人面前摆谱，但她真要嚣张起来也气焰十足, 抱怨道：“小段, 要我说你也真不懂事, 居然空着手来一趟, 连水都不知道买？”
　　段丞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买水？”
　　楚夏星往椅子上一瘫，懒洋洋道：“行，不买就不买吧, 人家宋总都是全套服务，到你这里变寒酸也只能忍忍。”
　　段丞焰难以置信道：“宋闻夜还会买水？他在集团里不是位置挺高吗！？”
　　夏宏小声嘀咕：“集团是集团，剧组是剧组，别人又不认你的其他身份, 再说制片人探班买水也正常……”
　　段丞焰将信将疑地望着两人，他确实完全不了解影视制作，实在不知是真是假。
　　夏宏：“真的！这是真事！我也买过水的，而且还不能报销！”
　　楚夏星长吁短叹道：“唉，我好渴啊，这么渴估计谈不动项目，不然明天的会也别开了……”
　　段丞焰听她出言威胁，他一时更为恼火：“……”这都是一堆什么玩意儿！？
　　段丞焰作为项目负责人，他今天是带着任务过来的，要跟夏宏、楚夏星等人商议核算，明天再到万钧总部探讨电影制作成本。他眼看楚夏星厚颜无耻地罢工，只能不情不愿地订水，总算又将她押回会议桌前。
　　尽管楚夏星成功地喝到饮料，她望着资料仍不停叭叭：“这都是什么东西？你没做预算表就来公司开会？宋总以前可是做好才来的，你不是浪费我俩时间吗？”
　　段丞焰听她拿自己跟宋闻夜对比就心烦，怒不可遏道：“我要是都自己做完，我还需要跟你开会？既然你是电影导演，应该预估过成本吧！”
　　段丞焰哪里懂如何制作预算表，他本想着来梵可影业自有人解决，就像集团底下人会为段董做报表一样，谁曾想他遇到的同事如此猖狂？
　　楚夏星诧异地望他一眼：“你是要我来做预算？”
　　段丞焰理直气壮地反问：“不可以么？”
　　楚夏星若有所思地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估出来的成本，你确定敢随便用？我做十亿的预算，你也照给不误吗？”
　　楚夏星觉得大少爷胆子可真大，这不上赶着让她中饱私囊？
　　段丞焰顿时一愣，狐疑道：“什么意思？”
　　楚夏星见他反应过来，忙不迭岔开话题：“没什么，我做就我做……”
　　段丞焰瞬间谨慎起来：“算了！不用你来做预算，鬼知道钱花到哪儿去！”
　　夏宏毛遂自荐：“其实我也可以做……”
　　段丞焰不屑地斜他一眼：“就你？那还不如我自己来。”
　　夏宏不满地哀鸣一声，他算是看出段丞焰的双标和多疑，对方既怕被经验丰富的楚导糊弄，又看不上业务能力一般的自己，当真是横竖都能挑出错来！
　　宋闻夜知人善任、敢于信任，原因是他有能力辨别他人优劣，并不会被当做外行骗。段丞焰则大不一样，他兴冲冲地抢下项目，却发现自己一头栽进敌营，周围人都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着实不像能依靠的。
　　段丞焰：一个是什么都敢做的骗子导演，一个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老板，也不知宋闻夜为何想不开要跟他们合作！
　　段丞焰现在都怀疑宋闻夜给自己挖坑，他原以为ip电影项目是香饽饽，但看着队友就觉得烂泥扶不上墙，越瞧越觉得不靠谱。
　　夏宏眼见大少爷带着资料回去做预算，颇感震惊道：“他还真要回去做预算表啊？我以为他今晚受一肚子气肯定撑不住！”
　　夏宏没有跟段丞焰共事过，他总觉得大少爷暴戾异常，一言不合就炸毛。
　　楚夏星悠然道：“不蒸馒头争口气，这对宋总来说是小项目，他上岗第一天却屡屡碰壁，换谁心里都过不去？”
　　夏宏面露担忧：“……他不会一直撑着不走吧？”
　　楚夏星：“这才哪儿到哪儿？咱们这里只是开胃小菜，明天才是真正的社会毒打。”
　　楚夏星和夏宏在梵可影业也就口头欺负一番段丞焰，他们内心起码是盼着ip电影项目做成的，但万钧游戏公司的人可不一定。项目负责人要沟通好各方关系，楚夏星等人代表制作团队，万钧游戏则代表出资团队，想将双方拴在一起可不容易。
　　次日，段丞焰跟梵可影业的人齐聚万钧公司门口，他看到乘车抵达的楚夏星，终于长松一口气，好像卸下包袱来。
　　楚夏星察觉段丞焰的微表情，挑眉道：“怎么？怕我放你鸽子？放心吧，虽然你不懂规矩，但我是规矩的人。”
　　楚夏星在内部膈应段丞焰，但她面对外人挺有分寸，好歹是签合同的导演，绝对不会玩忽职守。
　　“你哪里像有规矩的人？”段丞焰出言嘲讽，“你跟宋闻夜合作也这样？那他挑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元圣集团里将宋闻夜吹得神乎其神，但段丞焰碰上对方钦点的女导演，便觉得她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本事不多却架子挺大。
　　楚夏星漫不经心地回击：“小段啊，有句话叫‘见人下菜碟’，与其怀疑宋总的眼光，倒不如反省一下你自己？”
　　段丞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待会儿最好别在会议上张嘴，否则搅黄项目我也可以索赔！”
　　段丞焰昨天回去专门研究楚夏星的合同，如果她在项目上有重大失误，他同样能让她进行索赔。
　　夏宏面露迟疑：“这样不好吧，楚导肯定得发言……”
　　夏宏觉得段丞焰有点刚愎自用，宋闻夜今日没有到场，楚夏星还不能张嘴，难道要靠他俩混子冲上去扛大梁吗？
　　楚夏星随意地耸耸肩：“我无所谓。”
　　夏宏听楚导居然应下，他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脸色明显不安起来。尽管他在大佬队伍里很混，可好歹试着做过制片人，也算接触过正经的工作环境。即使他家里很有钱，也不敢贸然托大，主要是别人不在乎。
　　这就像夏宏跟王丰田交流一样，就算王丰田知道夏总有钱，那又能怎么样呢？
　　王丰田家底或许没有夏家多，但社会身份及圈内地位不同。夏家的钱又不会打到王丰田账上，他自然不会对夏宏另眼相待，甚至更欣赏楚夏星。
　　夏宏现在只能祈祷段丞焰背景够硬，既然大少爷是空降负责人，应该不会有人为难？
　　万钧公司内，段丞焰顺利见到游戏公司的管理层们，他们的态度要比楚夏星恭敬太多，嘘寒问暖道：“段总，夏总，楚导，请往这边来……”
　　段丞焰思及楚夏星对自己的称呼，他私下嘲道：“楚导，也不是人人都像你啊。”
　　楚夏星：“你真以为他们叫‘段总’是好事？”
　　楚夏星眼看高管们如此客气，她反倒觉得今日会议不顺利，原因是段丞焰的身份已经被定性。
　　果不其然，段丞焰在会议上掏出自己做的预算，跟在座的公司高管们商议起来，却只能得到模糊不清的回答。
　　夏宏：“他居然真做预算了。”
　　楚夏星：“那也没用。”
　　宋闻夜能启动ip电影项目是做过工作，但负责人换成段丞焰可完全不一样。
　　老总们看完预算热情而客套地寒暄着，但没人愿意出来承接起项目。段丞焰并不是万钧的人，按理该有一名高管介入，可他们都不冒头。
　　“段总，最近《雷霆圣战》正在筹备新活动，大家确实都有些忙不过来，ip电影的事容我们再商量一下，过段时间给您答复好吗？”万钧公司的贺总面露为难，他满怀歉意地说道，“公司主要是靠游戏盈利，每个团队也有考核压力，现阶段的确顾不上ip孵化。”
　　段丞焰闻言两眼发懵，着实没料到项目要往后推，然而贺总的话又合情合理，他只能皱眉道：“那大概什么时候有答复？”
　　贺总目光微闪，他打起马虎眼来：“忙完这轮新活动，行吗？”
　　《雷霆圣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推出新活动，刺激玩家们充值消费，这是主要收入渠道。
　　双方的会议有中途休息，众人可以喝喝水、吃点心，稍微活动一下。
　　夏宏眼看贺总等人前往洗手间，他忍不住感慨：“明日复明日，活动何其多！”
　　段丞焰本打算大刀阔马地执行项目，谁料到在万钧内部就被踢皮球，贺总使出一招缓兵之计。《雷霆圣战》恨不得每月都有新活动，那得一直忙到什么时候？
　　段丞焰瞟到楚夏星悠闲地吃点心，他顿时恼火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
　　楚夏星咬了一口点心，她随口应声道：“你不是让我别张嘴？”
　　段丞焰冷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早跟宋闻夜串通一气，不管是梵可影业，还是万钧游戏，都想让我离开！”
　　楚夏星振振有词：“哪有，我今天第一次见贺总，这不叫串通一气，只能说心有灵犀。”
　　“……”段丞焰差点被她气到心梗，他望着面前熬夜做出的预算表，又突然升起一种无力和懊恼，颤声道，“……为什么你们都要选他呢？”
　　段丞焰着实不服气，他不理解长辈们对宋闻夜的厚望，明明爷爷当初选择重用母亲，为什么轮到这一辈却没有选择自己？
　　他当然知道宋闻夜的优秀，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差，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没有？楚夏星等人出言刁难，贺总等人客套敷衍，他们都是先跟宋闻夜建立联络，便自然而然选择阵营，甚至让段丞焰连展开项目的机会都没有。
　　楚夏星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觉得我们是由于宋总故意为难你？”
　　段丞焰反问：“难道不是吗？”
　　宋闻夜以前曾在万钧游戏工作，又一手参与梵可影业的事，这两家公司显然是亲宋派。
　　楚夏星：“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经历的事情，可能就是宋闻夜最初的遭遇。”
　　段丞焰一愣，诧异道：“什么？”
　　楚夏星神色平静：“你原来觉得只要是段董的亲人，谁都可以走马上任做管理，现在不就啪啪打脸？我早跟你说过吧，没人会在名片上印段董的孙子，你本人又没法带来价值，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你？”
　　段丞焰：“我怎么没法带来价值……”
　　楚夏星淡淡道：“你有什么价值？知道他们为什么互相推脱吗？因为你是段董的外孙，将项目做砸也能拍屁股走人，没人敢多说什么，然而担事的高管却会被耽误业绩，不是人人都有空带小孩的！”
　　万钧内部的各个团队都有业绩要求，谁敢冒险跟大少爷玩闹，这是嫌生活不够刺激？
　　段董当然可以派段丞焰空降，但万钧游戏也可以出言推脱，反正法不责众，还能全被开不成？
　　段董的亲人生来就带着光环，可私下同样容易被嘲翻，别人或许会恭维少爷，却又最瞧不起他们。这就跟带资进组一样，大家不会招惹你，但也不会尊重你。
　　段丞焰怔愣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耽误项目……”
　　楚夏星拍手称赞：“恭喜你，答对了，总算有自知之明！”
　　“你也该认清一点现实，那就是宋闻夜的出头不在于他跟段董的关系，而在于他有这层关系仍能被外人认可的强，这才是最难做到的。”
　　段丞焰总幼稚地认为元圣集团是外公的，宋闻夜继承来自段董的权力，依旧是老一套的祖孙传承思想，其实非常愚蠢。
　　偌大的元圣集团早就不需要段家人亲自来管，段董等人可以聘请优秀的专业人才来打工，反正股权仍捏在手里，在家也能坐享其成，规范的人才培养制远比血脉传承靠得住。
　　宋闻夜能出头的原因很简单，他比寻常的专业人士更出色，甚至靠自己摘下段董光环！
　　段丞焰闻言脸色惨白，楚夏星不亚于指着鼻子告诉他，他这辈子都无法超越宋闻夜，自然令其大为受挫。
　　段丞焰原本望着楚夏星百般不顺眼，但他刚刚在贺总处受挫，此时便气弱不少：“你也像他们一样吗？因为害怕项目做砸，所以故意出言刁难。”
　　楚夏星坦白道：“那倒不是，我做的项目没砸过，单纯就是想刁难你。”
　　段丞焰：“……”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拽的人啊！？
　　段丞焰深吸一口气，他强压涌上的怒火，耐着性子道：“这意思是你能推动项目，可以让他们改变主意？”
　　段丞焰肯定不愿立马打道回府，既然他从宋闻夜手里抢来项目，就绝不会轻易还回去。
　　楚夏星：“可以啊。”
　　段丞焰：“那你待会儿来沟通！”
　　楚夏星上下扫视一番段丞焰，慢条斯理道：“小段啊，我跟你说过的，你总要能给别人带来价值，别人才会愿意帮你做事，你现在有什么价值吗？”
　　段丞焰如今仅仅只有段董外孙的标签，他还真不知自己有何价值，否则也不会被贺总敷衍。他双拳紧握，硬着头皮道：“只要你能推动项目，条件随你提，加钱都可以。”
　　“对不起，我不差钱，这招宋总早用过了。”楚夏星还握着一张副卡，账户里躺着九百万，她对钞能力已经审美疲劳，感到索然无味。
　　段丞焰：“那你要什么？”
　　楚夏星：“这样吧，我坐不惯小夏开的车，你在项目期间就做一下司机，其次会议上我让你张嘴就张嘴，我让你闭嘴就闭嘴，没事也不许咋咋呼呼乱叫……”
　　段丞焰惊道：“你居然让项目负责人开车！？”
　　楚夏星：“不然呢？你该不会连驾照都没有吧，那真完全没利用价值了。”
　　楚夏星当真不知道段丞焰还能做什么，如果不是夏宏开跑车太野，估计连开车都不需要他。
　　夏宏小声劝道：“忍忍吧，忍忍吧，咱俩的定位相撞，有位置就不错了……”
　　夏宏：同样是纨绔富二代，能打辅助就别挑！
　　段丞焰：“……”
　　段丞焰眼看会议要重新开始，他只能忍辱负重，咬牙道：“……行。”


第56章 
　　楚夏星听到段丞焰的答复, 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准备开会。她突然改变主意，打算将段丞焰扣下来开车, 原因就是发现贺总等人的合作意愿不强。尽管宋闻夜帮双方搭线牵桥, 但他绝不可能亲自来做负责人, 就算将段丞焰挤走，也会换来其他负责人。
　　现官不如现管, 宋闻夜的位置有点高，楚夏星也不好打他的幌子说事儿, 那段丞焰的存在就至关重要。如果他能老实不添乱，好好做架空负责人，实际上能提升项目成功率，左右还是段董的外孙, 这就是免死金牌。
　　楚夏星：既然没法拿宋闻夜狐假虎威，起码可以拿段丞焰招摇撞骗。
　　所谓富贵险中求, 贺总等人担忧跟段丞焰合作背锅，但要是能将大少爷扶起来, 同样是起飞的机会。
　　会议重新开始, 楚夏星却没有直接聊起正事, 她反而好奇地询问：“贺总, 你们平常做游戏都忙些什么呢？”
　　贺总刚刚婉拒完段丞焰，他听楚夏星聊的是游戏公司的事，此时防备心也放松不少, 坦白道：“其实就是运营已上线的游戏，私下还有不少新游戏开发。”
　　楚夏星面露意外：“原来公司里不光在做《雷霆圣战》？还有其他游戏吗？”
　　贺总：“当然，游戏研发时间都很长，就像《雷霆圣战》制作两三年才上线, 我们现在筹备的新游戏也是《雷霆》原班人马。”
　　楚夏星：“那原来的《雷霆》由谁管？”
　　贺总笑呵呵道：“我们的工作在增多，团队也在不断壮大，楚导看我们会议室如今快坐满吧，要知道刚开始可没那么多人！”
　　楚夏星望向贺总身边的高管们，她礼貌地开口：“大家刚刚就简单地介绍一番，我还挺好奇哪几位负责《雷霆圣战》？”
　　贺总在会议上半场说得比较多，剩下的高管们仅仅是开口寒暄，楚夏星连他们的实际工作内容都不清楚。
　　贺总不疑有他，热情地说道：“他俩原来都在带《雷霆》技术团队，现在一个留在《雷霆》，一个去研发新项目，她负责的是美术方面……”
　　楚夏星在会议下半场完全没提ip电影，她先将万钧游戏的人认识一遍，甚至连已经不在《雷霆圣战》团队的人都没放过。
　　段丞焰强压性子等待许久，却听她迟迟说不到点子上，小声质疑道：“你怎么还不聊正事？你认识他们有什么用！”
　　贺总刚刚用活动繁忙推脱ip电影，段丞焰就等着楚夏星力挽狂澜，没想到她根本不提本职工作。会议已经结束，贺总现在要送段丞焰等人离开，段丞焰顿时感到自己蒙受欺骗。
　　楚夏星平静道：“这就是正事。”
　　段丞焰不耐地提醒：“你刚才认识的好几人早就不负责《雷霆圣战》。”
　　楚夏星：“所以他们才有空啊。”
　　贺总不吃段丞焰的身份背景，找借口想推脱电影项目，很难从他身上继续攻克。楚夏星只能将视线挪到下一层，她很快就圈定一位姓葛的副总，他原先参与《雷霆圣战》的制作，现在已经带团队脱离，目前正在研发新游戏。
　　楚夏星趁贺总正跟段丞焰交谈，她索性放缓脚步，跟葛总并肩而行，笑着寒暄道：“葛总，你们现在做的游戏是什么类型？我这么问算不算窥探商业机密？”
　　葛总没想到楚导会主动搭话，主要他已经不属于《雷霆》团队，今日开会也是打酱油的角色。他客气地回道：“当然不会，导演要感兴趣可以去看看，我们跟《雷霆》的工作区域不在同一层……”
　　楚夏星：“可以啊，那跟贺总说一声。”
　　贺总正在应付大少爷，他并没有过于多心，大方地安排葛总带着楚夏星参观。新游戏研发区域远不及《雷霆圣战》工作区热闹，毕竟没有进入上线阶段，还无法产生效益。
　　楚夏星面露好奇：“新游戏研发都要做两三年，那在此期间岂不是完全没进账？”
　　葛总无奈道：“这行其实都这样，我都已经习惯了，就像我们原来做《雷霆》，也没想到能那么赚钱，当初同样很久没收益……”
　　游戏研发阶段就是烧钱的过程，而且没人知道上线后收益如何，具备风险性。
　　楚夏星听到此话，她越发确定没找错人，提议道：“葛总不考虑做点副业来补贴业绩吗？”
　　葛总一愣：“什么意思？”
　　楚夏星：“我听贺总说您的团队也出自《雷霆》，虽然贺总说大家游戏活动繁忙，但其实我们拍电影的工作并不多，最多就是前期剧本需要策划们帮帮忙，后期可能还有一些小工作……”
　　“当然，这都是算在制作成本里的，段总的预算表里可能没写清，剧组肯定不会让您的人打白工，我们都有市场价。”楚夏星想将葛总拉上一条船，她肯定要清楚对方需要什么，补充道，“即使最后ip电影没做成，但只要剧本孵化出来，前期筹备费用也会付，这算是我们行业的规矩。”
　　葛总等人无非是害怕摊子砸掉后，他们什么都没拿到，还耽误自己的本职。楚夏星先一步许诺好处，才有可能说服对方，她直接找有收益的《雷霆》团队没用，倒不如找离队无收益的葛总。
　　楚夏星又不需要游戏程序员，她就要一个出头的高管，游戏和电影本就是两回事。
　　葛总没想到楚夏星来游说自己，他原以为自己是会议的局外人，全程都只是在旁听，此时诧异地挑眉：“那导演岂不是很亏？这不是在帮我们忙？”
　　楚夏星镇定道：“帮别人就是帮自己，葛总要一点好处没拿到，我反而对您不太放心。”
　　段丞焰确实做出剧组预算表，但说实话跟万钧高管们毫无关系，他们看完就看完，自然不会出头承担。楚夏星率先帮葛总想到可拿捏的空间，提前替对方争取利益，这才可能让对方帮忙。
　　人有利益才会为此奔波，无偿有时候最为危险。即使有高管愿意不拿好处就帮忙，但那代表他们可以随时抽身撂挑子，到时候惹出的乱子只会更大。如果楚夏星提前知道对方需要什么，那事情就都拿捏在她的手里，不会随意失控。
　　“葛总，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贺总也不是真不想做ip电影，他只是没找到值得信赖的得力干将而已。”
　　楚夏星深知，贺总不是完全拒绝做电影，说到底他又不用亲自上阵，对方只是怕强行安排引下属不满，所以面对大少爷找借口、和稀泥。然而，葛总要是主动提出来负责，贺总肯定会顺水推舟地答应，甚至认为葛总替自己排忧解难。
　　楚夏星眼看葛总陷入沉思，她也没有当场继续逼，而是给对方一些时间。
　　万钧公司门口，段丞焰等人看到楚夏星，他不满地嘀咕：“你到底去哪儿了？”
　　段丞焰紧盯无所事事的楚夏星，越发感觉对方瞎吹牛。她刚刚根本就没说服贺总，他居然还相信她说的胡话！
　　楚夏星懒得跟他解释，她直接打开车门入座，随口道：“行了，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这回是公司的人来开车，下回可就要轮到你了。”
　　段丞焰闷声反击：“说不定你连导演都做不上，以后连坐车的机会都没有。”
　　楚夏星：“没事，那我也拿到定金，而你一分钱都无。”
　　段丞焰思及她的导演合同，他更感到心中恼火，被堵得说不出话：“……”
　　段丞焰很清楚贺总推脱的结果就是项目搁浅，他和楚夏星都要打道回府，他属于空降负责人，还真是半分好处都没有。楚夏星起码有违约金，段丞焰只会被人议论确实做不出事，完全不如宋闻夜。
　　段丞焰此时心情郁闷，忽然又没跟楚夏星掐架的劲头，在车上略显打蔫儿。
　　众人只当再也收不到贺总的回复，却不想对方没隔几日主动沟通，一改初次会议时的态度及措辞。
　　“段总，我们最近活动忙得差不多，正好也有时间商议ip电影的事，公司讨论完决定让葛覃亥来负责，你们上回应该见过，我待会儿让他加您……”
　　万钧只要明确由谁来负责，那项目就可以顺利推下去，当时只是没人愿意出头而已。
　　段丞焰原本对葛覃亥毫无印象，他就记得贺总及《雷霆》团队高管，然而加完后才认出对方的面孔，正是楚夏星当时闲聊认识的葛总！
　　因为葛覃亥早就离开《雷霆》团队，所以段丞焰只将葛总视为局外人，根本没想过他愿意来替万钧出面沟通ip电影。
　　段丞焰惊愕道：“你到底做什么了？难道你给宋闻夜打过电话？”
　　段丞焰想破头都不明白她如何做到，主要葛总没道理主动扛起责任，自然令人怀疑是宋闻夜私下刷脸。
　　楚夏星：“我能像你那么没出息吗？只是我帮帮他，他就也帮帮我，我们互相交换价值而已。”
　　楚夏星清楚剧组成本的事情，葛覃亥有万钧副总的身份，这就顺利达成联盟。
　　段丞焰闻言更感狐疑，他沉吟几秒，纠结道：“……为什么你要帮我？你就不怕项目真做成，我抢走宋闻夜功劳吗？”
　　段丞焰心知楚夏星等人可以排挤走自己，然后再让宋闻夜重启项目，自然不理解她出手相助。他现在还将梵可影业视为敌营，更觉得万钧游戏是亲宋派，总之都不跟他同一阵营。
　　楚夏星诧异地望段丞焰一眼，坦白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你该不会觉得这电影做出来，就能代表你比宋闻夜强吧，现在网上年轻人说的那词叫什么……什么碰瓷……”
　　夏宏流畅地接上：“越级碰瓷！”
　　楚夏星：“没错！你是越级碰瓷！”而且没她还碰不上那种！
　　楚夏星觉得段丞焰属实想得太多，他自比宋闻夜都算强行提咖，谁让对方连预算表都做得磕磕绊绊，业务能力还不及老混子夏宏。
　　段丞焰：“！！？”
　　楚夏星见他怒得脸色通红，她又悠然道：“当然，你也不是毫无价值。”
　　段丞焰仿佛猜到她的潜台词，冷笑地反问：“开车的价值吗？”
　　段丞焰：我早就猜到你羞辱人的台词！
　　楚夏星认真地摇头：“不是，你还能做一些宋闻夜做不到的事。”
　　段丞焰万万没想到她会说此话，他顿时陷入怔愣，嘴唇微微发颤，别扭而局促起来。
　　楚夏星说完却翻起资料，她似乎已经漫不经心地跳过话题，重新回到工作里。
　　段丞焰等待许久都没听她接着说，又忍不住偷偷瞟她一眼，小声询问道：“……什么事？”
　　楚夏星茫然地抬头：“什么什么事？”
　　段丞焰不耐地提醒：“我能做的宋闻夜做不到的事！”
　　段丞焰老将自己跟宋闻夜对比，他此时听到这话，自然抓心挠肺，想要知道答案。他当然希望自己有一点比宋闻夜强，哪怕只有一点点而已。
　　楚夏星恍然大悟：“哦，你说这个啊，我就想着后续要在项目里提些不合理要求，打着宋总的名号实在不太合适，主要他的人设不是这一类，不走仗势欺人路线，但你就不一样嘛！”
　　如果宋闻夜是项目负责人，楚夏星都不好提非分要求，还得顾虑他在集团里的名声，但段丞焰又没有走精英人设，完全没有偶像包袱。
　　段丞焰：“？”
　　楚夏星苦心规劝道：“如果剧组以后有些小小的非分要求，也希望段总回去能跟你外公撒撒娇、卖卖萌，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觉得宋总肯定做不了这事儿，所谓能忍常人不能忍，方能得常人不可得……”
　　楚夏星：我愿意留下这一位大少爷，可不就要挟外孙以令段董！
　　段丞焰面对她的洗脑：“？？？”你哪里是导演？你是大恶人吧？


第57章 
　　段丞焰以前没有正经工作, 他现在只忙ip电影的事情，然而夏宏和楚夏星跟他却不一样。夏宏平时要待在梵可影业，好歹公司里还挂着演员周雪璐, 总有些业务。楚夏星偶尔录制《光影24帧》, 剩下的时间还要分给《无道》, 最后才有空孵化ip电影。
　　简而言之，尽管三人是项目的常驻小队, 但段丞焰感到自己非常闲。他本来要兴冲冲地做项目，却发现队友们相当忙碌, 倒让他像剃头担子一头热。
　　豪华的家中，段丞焰母亲眼看儿子一声不吭地吃饭，她不由关切地询问：“丞焰，你最近的工作怎么样？”
　　段丞焰主动提出要做电影项目, 竟然已经坚持两周多，自然让其母颇感意外。如果是放在以前, 他很快就会碰到各式各样的麻烦，然后没法继续推动下去, 难得到现在还没波澜。
　　段丞焰欲言又止道：“就那样吧……”
　　“你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吗？”段母深知儿子的性格, 她没想过将他丢进复杂的工作环境, 但他好像对集团非常感兴趣。
　　段丞焰抿了抿唇, 他略感沮丧道：“没什么麻烦，就是也没什么事吧……倒也不是完全没事，只是我负责的事情似乎没价值……”
　　“我觉得自己就像螺丝扭, 反正可替代性特别强，我的工作谁都能做。”段丞焰没好意思说他现在做司机，主要负责开车及打杂，工作内容毫无技术含量。
　　楚夏星绝不会让ip电影项目黄掉, 她将有难度的工作处理完，只剩下简单的工作。夏宏处理简单事务又更熟练，段丞焰当真只剩下开车的价值。
　　段母闻言一愣，随即欣慰地笑道：“你终于体会到上班的滋味。”
　　段丞焰面露不解。
　　段母：“如果自己没有工作目标或理想，大部分工作都是重复又枯燥，就连我平时做的事情也不例外。能够长期坚持下去，原因无非就那几个，有的是糊口，有的是喜欢，有的是做到顶尖。”
　　“你上班前没想过工作的理由吗？”
　　段丞焰哑然，他当时哪想过这些背后原因，只是争强好胜地想抢宋闻夜东西，现在抢完才发现做项目并不容易。
　　段母见儿子头一回将话听进去，她语重心长地指点：“这个项目以前是闻夜提的，你要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去请教他……”
　　因为两人有亲属关系，项目才落到段丞焰头上，所以段母觉得他咨询有经验的前辈很正常，更何况还是一家人。
　　段丞焰却瞬间炸毛：“我为什么要请教他！？”
　　段母沉吟几秒，苦口婆心道：“你不想请教闻夜也行，但你不是觉得工作没价值？如果不向他人学习经验，你做的永远是基本工作。”
　　段丞焰闷声道：“……我可以向别人学，反正不会找他学！”
　　段母：“难道你跟夏宏学？我看他也没学明白呢，你还不如跟家里人学。”
　　段母不理解段丞焰莫名其妙的怄气，她从来没有拿儿子和宋闻夜对比的念头，双方的性格就决定发展路线的不同。
　　段丞焰：“反正我不跟宋闻夜学……”
　　梵可影业内，楚夏星和夏宏照例商议工作，他们正在重新梳理游戏角色枪圣的故事，然后寻找合适编剧将其编写成电影剧本。
　　三人开会结束后，段丞焰偷瞟一眼楚夏星，低声询问道：“制片人就做这些吗？”
　　段丞焰现在负责开车前往万钧游戏，开会时给众人订订水，没事整理一下游戏资料。他感觉自己就是小工，做的事情完全没意义。
　　楚夏星平静道：“怎么？你现在就想回去找你外公哭穷？”
　　楚夏星暂时还没碰到麻烦，自然不需要靠段丞焰走后门，也就想不到其他工作。
　　段丞焰：“？”
　　段丞焰：“不是，制片人应该有些正经事吧，好歹是重要的岗位！”
　　楚夏星：“你看夏宏正经吗？”
　　段丞焰望向吊儿郎当的另一位制片人，他一时无言以对：“……”
　　楚夏星看他颇为郁闷，她眉尖一挑，主动问道：“你真想体验一下制片人工作？”
　　段丞焰：“是。”
　　楚夏星点头：“好，那你送我去个地方，正好现在也该出发。”
　　段丞焰闻言满头雾水，他开车将楚夏星送到指定地点，却惊讶地发现此处是《无道》宣传会现场。会场大厅两侧立着电影宣传牌，还有各类粉丝应援花束。不少人举着长枪短炮在屋内走来走去，也不知是记者，还是明星站姐。
　　“楚导，你先在休息室歇会儿，等主创上台时有人来叫。”王丰田告知楚夏星流程，他望着陌生的段丞焰一愣，“这位是……”
　　楚夏星：“这是小段，算是制片人。”
　　王丰田了然地点头：“哦哦哦，小段你好。”
　　段丞焰刚想说楚夏星的介绍未免太草率，尤其“算是”一词听着十分奇怪。然而，王丰田已经率先伸出手来，段丞焰只能伸手回握，双方尴尬而匆忙地打完招呼。
　　《无道》电影主演是侯深越，今日宣传会来得媒体挺多，现场看起来相当热闹，也使王丰田极为繁忙。
　　王丰田离开后，段丞焰才有空抱怨，不满道：“你有点过分吧？我们说的是项目期间开车，可不是全天候给你开车！”
　　电影《无道》跟段丞焰毫无关系，完全属于楚夏星的工作。他没指责对方横跨两部戏就算了，她居然还能指使自己，送她参加其他电影的宣传会。
　　楚夏星：“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
　　段丞焰一愣，他并没有听到王丰田自我介绍，加上对方神色繁忙，也就不知其身份，坦白道：“不知道。”
　　楚夏星淡淡道：“那是王丰田，编剧界翘楚，如果换做是其他制片人，怎么也能拉着对方聊两句，可不会像你一样傻了吧唧。”
　　制片人的工作非常繁杂，他们要将所有资源整合在一起，包括演员、导演、编剧等方方面面，选取最优项来制作项目。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成制片人，原因就是他们根本没有人脉资源，甚至不会收集、整合各类关系。
　　即使今日是电影《无道》宣传会，很多业内人士也会慕名而来，他们或许跟电影完全无关，但都想在王丰田等人面前刷脸，或者在此拓宽圈内人脉。
　　“王老师平时不会问小孩名字的，如果你不是跟着我进来，他都不可能向你搭话。”楚夏星懒洋洋地耸耸肩，“不过你刚刚的工作表现估计都没及格，当真是机会递给你都接不住，就这还想体验制片人工作？”
　　王丰田见过的制片人太多，就像《无道》选拔导演时一样，应征人员能够坐满会议室。如果不是楚夏星和王丰田相熟，段丞焰单凭制片人的身份，确实跟对方说不上话。
　　段丞焰哪料到她带自己是为积攒人脉，他不由瞪大眼道：“你怎么不早说？”
　　段丞焰原以为她故意使唤自己开车，谁曾想制片人工作早就正式开始？
　　“这不是制片人常识吗？我只是没想到你连常识都没有。”楚夏星风轻云淡道，“反正我已经把你带进来，你现在也知道工作内容，场子里全是圈内人，剩下就靠你自己了。”
　　“万钧的ip电影也需要各类宣传、发行资源，王老师认识的人脉应该都不算差，至于如何转化成我们的，还要仰仗段总的人格魅力。”
　　段丞焰惊道：“你要我舔着脸加他们联系方式！？”
　　段丞焰想想都快要窒息，现在才理解自己错过什么。他面对王丰田起码有楚夏星出言介绍，换做其他陌生人就是硬着头皮尬聊？
　　楚夏星：“你也可以不舔着脸去加呀。”
　　段丞焰：“怎么不舔着脸去加？”
　　楚夏星：“直接不要这脸了。”
　　段丞焰：“！！？”
　　楚夏星听到工作人员提示，她连忙站起身来：“行啦，段总去忙吧，我也该上台……”
　　段丞焰眼看她要走，他顿时慌乱起来：“等等，你好歹给我介绍一下？”
　　楚夏星哪还有空搭理他，她已经跟随主创们上台接受采访，面对记者们的各类问题。她最近依靠《光阴24帧》热度很高，尤其是跟侯深越合作的警匪片反响不错，自然令《无道》也备受期待。
　　段丞焰独自在会场里坐立难安，他发现其他制片人果真游刃有余地攀谈起来，一时更加窘迫。他原来都被狐朋狗友们捧着，身边人全都认识自己，头一回被迫主动出击，竟然完全没有头绪。
　　他既没有楚夏星的导演名声，又没有夏宏的梵可影业，还真不知如何介绍自己。
　　台上，楚夏星回答完记者们的问题，便安静地倾听王丰田催票房。她觉得电影《无道》拍摄出的质量不错，但电影票房一向属于玄学，还跟宣传及发行息息相关。很多好片的宣传及营销跟不上，上映后就出现可惜的颓势，酒香也怕巷子深。
　　正因电影宣传至关重要，范可等知名导演也不得不靠综艺来曝光，想要以此将大众目光引导到新片上。
　　王丰田同样在现场提起此事，他无奈地笑道：“现在的电影确实不好做，不仅仅是制作，还有宣发问题，我们全组人可以说竭尽全力，瞧瞧楚导不光要管拍摄，还得上节目帮《无道》宣传，我都想付她双倍的钱……”
　　王丰田当初怂恿楚夏星录制《光影24帧》，但没想到她能获得佳绩、远超预期。
　　楚夏星轻松地接上：“没事，王老师，我账户还是那个没变，待会儿转账也来得及。”
　　王丰田：“这不是掏不出钱，所以我才说想付……”
　　楚夏星：“……所以还是想想而已。”
　　王丰田：“客气一下，客气一下。”
　　众人听着两人相声般的采访，他们顿时也哄堂大笑。
　　王丰田叹息道：“唉，我要是掏的出钱肯定付，到时候也能像别的电影一样包楼宣传，搞一个大气的夜景广告，无奈经费实在有限……不过我们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努力让画面做到最好，也希望各位能喜欢这部电影！”
　　楚夏星闻言点点头，王丰田确实在制作方面毫不吝啬，宣发部分的费用自然得压缩。
　　段丞焰原本在台下愁眉不展、百般纠结，他此时听到王丰田的话一愣，又思及楚夏星的价值交换论，似乎终于想出一点眉目。他现在对旁人毫无价值，强行搭话确实也很尴尬，或许得寻找一个突破口。
　　段丞焰左思右想许久，他干脆掏出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妈，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宣传会结束后，楚夏星、王丰田等人刚刚回到休息室，有人便脚步匆匆地来汇报消息：“王老师，您私下购买大屏宣传啦？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这是《无道》的宣传团队，他们负责线上及线下的宣传，在电影院、地铁等公共场合投放广告牌，更进一步就是包楼进行宣传，在高耸的大厦外屏上投放醒目标语，当然价格相当昂贵，而且需要提前预约。
　　王丰田思及包楼价格及档期，他就没有使用这种宣传方式，谁让几分钟宣传就能烧掉一大笔钱。
　　王丰田诧异道：“没有啊？我怎么会私下买，我哪有这么多钱！”
　　“但新创大厦现在就在给我们宣传，大楼上是‘《无道》电影大卖’，好多人都已经拍下来了……”
　　王丰田刚刚说没钱包楼宣传，转头就有新创大厦为《无道》应援，实在巧合得令人摸不到头脑，难怪让宣发人员怀疑王老师自掏腰包。
　　更令人惊叹的是，新创大厦以前从来没接过广告业务，连宣发团队都不知是谁联络的。
　　众人都有些发懵，不知雷锋究竟是谁。
　　王丰田看着拍下的大楼照片，他现在满怀迷惑，嘀咕道：“这宣传语也是简单粗暴……”
　　王丰田：我圈里人缘是不错，但谁会如此财大气粗？
　　角落里，段丞焰一直徘徊在外部，此时开口道：“王老师，你要是觉得不好，现在还能够再改。”
　　王丰田望着眼熟的段丞焰，惊疑不定地看向楚夏星：“楚导，这是……”
　　楚夏星恍然大悟：“是你搞的吗？”
　　楚夏星：我早该猜到这一脉相承的烧钱能力。
　　宣发人员没想到正主就在屋内，他们一时间相当惊讶：“新创大厦以前没卖过广告吧？我们没跟他们合作过，都不知道报价，一分钟多少钱？”
　　宣发团队都有自己的合作关系，他们还真不知道新创大厦也有广告业务，自然好奇地出言打听。
　　“没有花钱。”
　　“啊？”
　　“我让我妈弄的，所以没有花钱。”
　　“？？？”
　　段丞焰只记得新创大厦能做到此事，他现在仍记得自己的目的，硬着头皮道：“王老师，我能跟您加个微信吗？”
　　段丞焰：这样加微信应该不尬了吧？
　　王丰田一愣，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忙不迭道：“加加加！”
　　谁都没想到段丞焰主动提出加联系方式，王丰田平白让对方花钱，自然更没有拒绝理由。
　　屋内人忽然一窝蜂地加起微信，连各类宣发人员都跟段丞焰交换联络方式，估计是想让他帮忙介绍新创大厦的广告业务。
　　段丞焰满意地看着各类号码，他觉得今日的制片人工作还不算太差劲，也算有收获。
　　临走前，王丰田还私下跟楚夏星聊几句，苦笑道：“楚导，这事儿做得生分啦，咱俩关系也算不错，小孩儿想加我，你可以直接推，还专门让他破费……”
　　如果是楚夏星直接推人，王丰田肯定不会故意拒绝，显得双方关系不够近。王丰田只当段丞焰想加自己，楚夏星却不好意思卖自己人情，所以才会绕这么一大圈。
　　当然，王丰田没想到的是，楚夏星和段丞焰关系也不近。
　　楚夏星：“没事，他有钱又作、天生爱造，再说也没破费，不要小看钞能力家族。”
　　王丰田：“？”
　　段丞焰今日确实刷脸成功，他顺利地拿到《无道》宣发团队的联系方式，还认识一大堆相关人士。其他人都不知道段丞焰身家底细，只当他属于有关系的制片人，居然能刷脸免费搞宣传，自然佩服不已。
　　众人散去后，段丞焰看到楚夏星才有点气弱：“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胜之不武，麻烦家里好丢脸？”
　　段丞焰同样没办法，他知道用家里资源交换显得不够独立，但面对如此多大咖单靠自己确实不行，只能出此下策。大家都是靠工作能力来混资源，他现在只能暂靠家里能力来混资源，便显得低人一头。
　　令人意外的是，楚夏星倒没有嘲讽他的行径，她反而坦坦荡荡地赞扬：“不，我觉得你终于找对发展方向！”
　　楚夏星一直觉得段丞焰不上道儿，她现在总算发现大少爷懂得人间疾苦，开始学会一些社畜的生活方式，自然不会出言指责。
　　段丞焰一愣：“真的吗？”
　　楚夏星：“当然，这回先跟妈妈撒撒娇，等下回就可以找外公了！我看好你！”
　　楚夏星：王老师的戏都如此出力气，换做自己的戏不得王炸！
　　段丞焰：“……”


第58章 
　　新创大厦突然投放电影《无道》广告, 同样也引发外界的关注，尤其是挂一天都没撤，更令人感慨财大气粗。王丰田在宣传会上号称没钱包屏, 没过多久《无道》却投放广告, 还遭遇不少网友的调侃。
　　——原来只是没钱付双倍导演费, 并不是没钱包屏[doge]
　　——楚导：终究是错付了。
　　——新创以前没做过包屏广告吧？难道王丰田都有粉丝，现在能够集资投广告[doge]
　　——王丰田：这届流量粉丝不行, 还是得靠我自己上。
　　因为电影《无道》的宣发做得不错，所以上映首日票房不低, 远超王丰田的预期，仅次于范可的喜剧新片。范可一向擅长拍卖座的商业片，喜剧类又是观众爱看的题材，确实比《无道》要有优势。
　　王丰田看着首映数据, 他大为感慨：“我本来还怕故事艰涩，观众们不愿意买票看, 现在总算是放心……”
　　王丰田心知自己的剧本不差，但有时候票房跟故事质量无关, 还要看观众会不会买单。即使是名导许贤成, 他也拍过叫好不叫座的电影, 业内人士高度赞扬, 可普通观众看不懂，票房属于玄学。
　　王丰田长期生活在《漫然》阴影之下，他对《无道》的首映票房已经相当满意, 习惯性地不敢再多想更好的成绩。楚夏星却觉得《无道》的后续不会差，但她现在也不好直言，害怕王丰田到时候失望。
　　没过几日，《无道》数据果然不出楚夏星预料, 它的票房不但一路走高，甚至反超范可的喜剧新片！
　　《无道》剧本设置精妙，主要是怕宣发拖后腿，可一旦打出知名度，渐渐便涌现出后劲儿，引发观众们的热议。商业喜剧片都有成熟套路，能带给观众们的惊喜并不多，不像《无道》有值得回味的地方。
　　——最近好片挺多，《无道》男主角演得不错，镜头也是下功夫了。
　　——这镜头设计绝了，男主拿万花筒配合旋转镜头的转场，我看得头皮发麻！
　　——头皮发麻+1
　　——万花筒那段电影院炸了！
　　——这导演真的特别会玩镜头，我小声预测一下最佳导演，目前来看最佳剧本没跑。
　　——我预测半年后国内影视剧及网大都有万花筒镜头，恭喜楚导又为同行提供能抄的作业[doge]
　　——现在网大一水都在模仿楚导节目上的警匪片，而且特效极其低劣，我看完着实想吐，一比一都拍不出来[流汗]
　　——《无道》上映（x）新素材库（√）
　　——谁能投钱让导演自己拍啊？
　　——不是钱的问题，国内特效不行吧。
　　楚夏星的镜头一向考究，她都根据故事有自己的设计，不会为省力气而随便拍，同时张弛有度，自然留下深刻印象。《光影24帧》播出后，她拍摄的短片恨不得被人扒得清清楚楚，已经有无数人模仿她的镜头调度，涌现出一大批同类型作品。
　　然而，电影长片和节目短片还是有差异，观众们在大银幕上观看更感震撼，越发盼望楚导能重拍警匪片。他们已经发现楚夏星有选择地使用镜头，她在长片和短片上的表现手法有所差异，经费充足的长片明显更优质。
　　《无道》票房大卖后，网络上期盼楚导新戏的观众越来越多。王丰田最近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他每天都要面对无数道喜的同行们，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类宣传活动。
　　楚夏星同样要配合《无道》宣传，段丞焰便成功地混入其中。他现在逐渐学会结识同行，这才发现楚夏星远比自己想象得有名，而且备受圈内人瞩目。
　　楚夏星最近在网上话题度很高，段丞焰本以为是夸大其词，谁料他接触到的内行人对她更是赞不绝口。王丰田的欣赏自不用说，其他制片人也在《无道》活动中热情邀约楚导，想跟她合作拍戏。
　　说来惭愧，段丞焰原以为楚夏星是靠宋闻夜砸钱推上位，现在看来她似乎有真本事。
　　段丞焰眼看其他制片人离开，他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不跟他们多聊聊？”
　　这些制片人都是带着项目来跟楚夏星聊档期，他们甚至愿意迁就她的工作时间，合作态度良好。段丞焰最近感受到自己和真正制片人的差距，尽管他有家里的资源做支撑，但相比他们在待人接物上还差得挺远。
　　楚夏星上下扫视他一番，淡淡道：“我下部戏的制片人就站在这儿，我好意思跟他们多聊吗？”
　　楚夏星现在聊项目就显得一心二用，她接触ip电影时也是先将《无道》做完，尽量让自己的精力集中在一处。
　　段丞焰闻言一愣，他莫名有点愉悦起来，嘴上却别扭：“我又不会介意，倒显得我小心眼。”
　　楚夏星：“你可以自信一点，把‘倒显得’去掉，你就是小心眼。”
　　段丞焰：“！！？”
　　楚夏星心想大少爷送自己来《无道》宣传会，他都要质疑她玩忽职守、故意指使人，要真当着他的面聊其他项目，怕不是留下说事的把柄，更要遭他记仇。当然，这也不是楚夏星婉拒其他项目的全部理由。
　　楚夏星解释道：“他们现在过来邀请我，无非是看《无道》票房好，锦上添花很容易，难的是雪中送炭。”
　　楚夏星现在的名气起来，她自然就不愁戏拍，圈内都是如此，两极分化严重。人只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后面就能滚雪球般地接戏，但大多数人都被卡在第一部 戏，多年都找不到机会。 
　　“谁给你送过炭？”段丞焰下意识地询问，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犹豫道，“……该不会是宋闻夜吧。”
　　楚夏星：“他既不属于锦上添花，也不属于雪中送炭。”
　　段丞焰闷声道：“那他属于什么？”
　　楚夏星：“属于强行送钱。”
　　楚夏星：宋总送钱送资源，实属高风亮节，雪中送炭不足以囊括。
　　段丞焰：“？”
　　《无道》工作结束后，楚夏星完全投入到ip电影的筹备中，然而他们首先要面对的难题就是特效技术。万钧游戏给第一部 电影命名为《雷霆枪圣》，游戏里的建模人物相当精致，想搬到大银幕上却要花一番功夫。 
　　葛覃亥团队可以代表万钧提供部分技术支持，但还需要其他的特效公司加入，否则没法完成如此大工作量。
　　按理说，制片人应该负责寻找特效公司，可段丞焰目前还属于半瓶水，让他去找实在强人所难。楚夏星知道一些特效公司，但距离理想效果也有差距。
　　梵可影业内，段丞焰面对特效难题，小声嘀咕道：“实在不行，我回去问我妈吧……”
　　段丞焰现在已经有制片人的责任感，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做《雷霆枪圣》，头一回产生自己也能做成项目的感觉。
　　楚夏星：“估计问不到，我都问过了。”
　　楚夏星已经询问过国内的特效公司，她觉得段丞焰就算咨询母亲也不会有突破。元圣集团本就在影视方面扎根不深，在某些方面的人脉还没楚夏星强。
　　夏宏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这有什么可困扰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段丞焰嘲笑道：“难道由你解决吗？”
　　夏宏：“虽然我解决不了，但有人能办成啊！”
　　段丞焰：“你要回去找你爸妈？”
　　夏宏：“嘿，差不多吧。”
　　段丞焰面露不解，他突然听到敲门的声音，便见夏宏一溜烟地窜过去。夏宏兴冲冲道：“这不就来了！”
　　片刻后，宋闻夜便推门进来，他镇定地跟众人打招呼，坐到自己平时在会议室里的位置，面对惊愕的段丞焰也不为所动。
　　宋闻夜径直望向楚夏星，他和颜悦色地递去资料，低声道：“楚导，这是几家特效公司的资料，你可以看完挑一挑……”
　　楚夏星习惯性地伸手去接，却听段丞焰愤愤不平道：“这是我们的项目，不需要你插手管！”
　　楚夏星和宋闻夜听到此话皆是一愣，夏宏左右为难地望望，小声提醒道：“但最开始的‘我们’，也不是现在的‘我们’？”
　　实际上，这项目最开始的三人组是楚宋夏，现在却又变成楚段夏，莫名不兼容。
　　楚夏星眼看大少爷又要发脾气，她忙不迭制止道：“小段，行啦，你先闭嘴吧……”
　　因为段丞焰最近总跟着楚夏星出入活动，所以楚夏星指使他闭嘴做事已成习惯，现在自然脱口而出，完全没有客气。在她眼里，段丞焰还属于刚工作的晚辈，跟夏宏是同一量级。
　　宋闻夜闻言却目光微暗，他意味深长道：“楚导跟丞焰已经很熟了？”
　　宋闻夜很清楚她的工作习惯，楚夏星一般面对制片人是营业态度，不太会过分随意，能跟段丞焰如此熟稔，实在令人意外。他心情颇为微妙，刚开始担忧段丞焰来添麻烦，但他们似乎相处得挺愉快？
　　段丞焰换做平时早就老实闭嘴，可他看到宋闻夜又头脑发热，理直气壮地挑衅：“导演，你来评评理，制片人究竟是我还是他，他现在突然推门进来，实在不合适吧？我们还有那么多项目机密呢！”
　　楚夏星吐槽道：“哪里有项目机密……”即使真有机密，怎么瞒得过提出项目的宋闻夜？
　　段丞焰早就摸透宋闻夜的性格，如果放在平时的元圣集团里，宋闻夜恐怕已经不置一词地离开，不会跟自己正面对撞。这既像是对家人的无声隐忍，又像是对段丞焰不屑一顾，总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就像大象俯瞰小蚂蚁。
　　段丞焰现在故技重施，他想要故意将宋闻夜气走，避免对方插手电影项目，却不料意外失算。
　　宋闻夜今日并没有冷脸离开，他面对为难的楚夏星，反倒轻轻垂眸，低声和气道：“楚导，没关系的，你以丞焰的意见为主吧，不用参考太多我的看法，我都没关系的……”
　　楚夏星听他主动让步，她顿时也略感愧疚，毕竟踩着宋闻夜搭的平台往上走，现在却将他随手丢到一边，也有一种过河拆桥的感觉。
　　段丞焰面对离奇示弱的宋闻夜：“！！？”你以前在集团里可不是这么卖惨的？现在突然演起来了？


第59章 
　　段丞焰如今脑袋发懵, 他过去从没听宋闻夜说过这种话，对方在段董面前相当严谨，何曾有低头的时候？
　　楚夏星忙不迭道：“但是你提出的项目……”
　　宋闻夜刚开始为ip电影忙前忙后, 又被段丞焰莫名其妙抢走项目, 现在还不计前嫌地主动让步, 完全将《雷霆枪圣》放在第一位。尽管段丞焰觉得宋闻夜语气挺怪，但楚夏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宋闻夜在行为上无可挑剔。
　　宋闻夜：“没事，现在丞焰是制片人。”
　　段丞焰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楚夏星望着宋闻夜带来的资料, 犹豫道：“你不也一直在出力……”
　　段丞焰听她帮宋闻夜说话，他顿时坐不住，不满道：“楚导，你什么意思？究竟选谁做制片人？”
　　夏宏发觉情况不对, 他瞬间跳起身来，一溜烟地想跑：“哦哦哦, 我去给大家倒点水。”
　　楚夏星没想到夏宏逃得那么快，她面对紧盯自己的宋闻夜和段丞焰, 主持局面道：“好啦好啦, 小孩子才做选择, 大人全都要！我们是集体, 大家要团结！”
　　楚夏星：你俩都有背景，这有什么好选？
　　“谁要跟他团结！”段丞焰却颇为不服，他刚要高声表达不满, 但瞟到桌上的公司资料，又憋闷地将话咽回肚子里，改口道，“你等着！”
　　楚夏星眼看段丞焰蹿出去, 她不免皱眉道：“你又要去做什么？”
　　夏宏和段丞焰接二连三地往外跑，致使屋内只剩下楚夏星和宋闻夜。宋闻夜镇定地询问：“楚导要去看看丞焰吗？”
　　尽管宋闻夜的态度如此心平气和，但楚夏星总觉得自己现在出去，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她最后选择理性的工作方式，应声道：“不用了，小段喜欢在工作上带情绪，这也没法马上掰过来……”
　　段丞焰的工作状态逐渐步入正轨，但他依旧在特殊时刻一点就炸，例如面对宋闻夜，还是沉不住气。
　　宋闻夜了然地点点头，轻声道：“楚导费心了，我没想到导演还有耐心教导丞焰，当时在洛康基地都婉拒我的求教……”
　　宋闻夜当初在影视基地请教剧组的事情，楚夏星却一口咬定要等“下辈子”，谁曾想她现在却开始指导段丞焰。
　　楚夏星听他语气温和而隐晦，她竟不确定对方是否在翻旧账：“？”
　　楚夏星：谁让宋佛祖从不斤斤计较，倒还真不知如何揣摩此话。
　　楚夏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宋总已经很优秀了，但小段还是孩子嘛……”
　　楚夏星也不是故意不教，只是两人的起点就不同。段丞焰现在是入门级，宋闻夜都已经大师级，她的确不好再传授宋闻夜。
　　宋闻夜一本正经道：“我也还是孩子，他没小我几岁。”
　　楚夏星：“……”这有什么好比的？
　　楚夏星敷衍道：“是是是，你们都是孩子，这项目团队就是幼儿园……”
　　楚夏星：你们都是孩子，正好一拳一个。
　　段丞焰明显对宋闻夜的突然到访耿耿于怀，尤其宋总带来特效公司的资料，更让段制片人感到领地被威胁。他迅速跟母亲取得联系，打定主意要跟对方一决高下，铆足劲儿开始进行比拼。
　　接下来的几日，楚夏星参观各家特效公司，便感受到暗流涌动的宋段之争，双方互不相让。项目要寻找卓越的技术团队，提前知道画面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才好确定剧本方向。
　　如果是宋闻夜介绍的公司，段丞焰必然要挑三拣四一通，他提出的条件比楚夏星还苛刻，嘀咕道：“这家公司的画面不错，但名气还不够大吧，好像没有知名作品？”
　　宋闻夜不急不缓地解释：“这是一家新建的特效公司，团队从老牌公司出来单干，项目经验非常丰富，公司创立不长而已。
　　段丞焰：“那也会有影响！”
　　如果是段丞焰介绍的公司，宋闻夜也不会全程无声。段丞焰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家公司做过不少有名电影，基本涵盖国内所有特效出色的作品……”
　　宋闻夜冷静地插嘴：“但过去翻车的电影也不少，仅仅算制作量够大，发挥其实不稳定。”
　　段丞焰不怒反笑：“你是吹毛求疵？”
　　宋闻夜沉着道：“我是就事论事。”
　　夏宏眼看双方明争暗斗，他偷瞄一眼楚夏星，弱小而无助道：“楚导，他们天天这样不好吧？”
　　夏宏每天望着宋爸爸和大少爷含沙射影地交锋，精神压力着实很大。
　　楚夏星点头：“确实不好。”
　　夏宏：“对，我们还是该劝劝……”
　　楚夏星遗憾道：“他们应该掐得更狠一点，怪不得古代讲究制衡之术，这不就把双方潜力都激发出来！”
　　楚夏星：总算明白帝王撺掇大臣们掐架的心态，坐山观虎斗的确省力。
　　夏宏：“？？？”
　　宋闻夜提前做过特效公司的功课，他算是有备而来，找的多是国外团队。段丞焰想要打击宋闻夜，他就要千方百计地去寻找更好的公司，疯狂回家挖掘人脉及资源。当然，段母对影视的涉猎也不深，没法马上跟宋闻夜找的人匹敌。
　　楚夏星隔岸观火许久，她感到尘埃已定，假模假样地出面做和事佬：“宋总，你又何必跟小段置气。”
　　夏宏都知道要顺毛撸段丞焰，然而宋闻夜却要时不时激对方一下，倒不像往日风轻云淡的宋总。段丞焰属于暴脾气，但宋闻夜又不幼稚。
　　宋闻夜眨了眨眼，他慢条斯理道：“段董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人脉，我只是想着丞焰要闹起来，说不定他能找到更好的公司，但我要跟他说这话就不太合适。”
　　《雷霆圣战》对宋闻夜来说是小项目，他要专门为此去找段董，必然会引发对方疑心，段董可能会对电影团队产生质疑。然而，段丞焰做这种事就不一样，他第一次做电影制片人，自然能搅得家里翻天覆地，所有人都要配合他的工作。
　　这想法跟楚夏星不谋而合，她很清楚不能让宋闻夜做蛮不讲理的事，但段丞焰做起来就合情合理，不然就不叫大少爷！
　　楚夏星瞬间被宋闻夜的理由说服，她佩服地鼓掌：“不愧是宋总，是我格局小了。”
　　段丞焰误以为自己在跟宋闻夜争斗，哪想到他只是用来挖段董资源的工具人。
　　宋闻夜眼眸明澈，他心平气和道：“说到底，我们都是给楚导抬轿子的人，只要轿子能够抬得好，我们谁胜谁负不重要。”
　　《雷霆枪圣》本来就是楚夏星的踏板之一，他们都很清楚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段丞焰只想着在ip电影中的话语权，但宋闻夜还有更远的目标，这才是他提出项目的原因。
　　楚夏星闻言一愣，她听到宋闻夜的见解，更是难有其他意见，谁让确实给她做嫁衣。
　　夏宏在旁偷听大人们的对话，他心悦诚服地啧啧感慨：“果然宋总的段位就是不一样，将内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放在古代就是心机佞臣……”
　　夏宏：明明就是兄弟掐架，现在却成竞争激励？
　　段丞焰最后没找到超越宋闻夜的特效公司，但他向段董争争取来更好的条件，允许《雷霆枪圣》海选演员。这也算勉强打个平手，段丞焰又抬头挺胸起来，感觉自己没落于下风。
　　夏宏望着头脑简单的大少爷却频频摇头，他认为宋闻夜以前在集团里绝对放水，宋总要拿出面对楚导的宫斗态度，段丞焰在集团可能活不过第二集 。 
　　制片人间明争暗斗不停，楚夏星的工作同样没有落下，她最近正在为《雷霆枪圣》筛选演员，尤其是主人公“枪圣”一角极为重要。因为电影里需要大量后期特效，所以演员们很多时候要面对绿幕表演，身上的服装也得靠特效技术来完成。
　　尽管侯深越参演楚夏星的警匪片，但他的相貌却跟枪圣有所出入，不太符合原游戏的形象。《雷霆圣战》游戏里的枪圣建模有种混血感，透出几分异域特色，而且他态度闲散，关键时刻才爆发战力，这种反差的气质吸引无数粉丝。
　　说来神奇，《雷霆圣战》里的枪圣可谓纸片人中的流量，他的粉丝甚至不比侯深越少，作为游戏角色同样拥有微博超话。
　　楚夏星打算选用符合枪圣形象的陌生面孔，避免观众们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根据游戏形象选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选角导演已经左右询问一圈，都没找到合适演员，现在提出海选演员，算是提供新契机。
　　按常理，选角导演都有自己的人脉及资源圈，他们能够推荐的演员有限，但海选演员却不一样，那是面向大众征选符合枪圣形象的人。报名者不再依靠选角导演的关系，他们经过层层筛选，有可能是真演员，也可能是纯新人。
　　当然，海选演员是财大气粗的行为，一般剧组都没实力做到，而且谁都不确定最后能否找到合适演员，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果不是段丞焰疯狂游说段董，这件事想办成确实不易，具备风险性。
　　演员跟枪圣形象是否相符至关重要，外貌自然是无法摆脱的第一关，真人跟照片也有不同。
　　选拔现场，谢昭妍陪同楚夏星面试新人，她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感慨道：“你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每天光看演员的脸都算工作……”
　　谢昭妍：我就知道是颜狗的以权谋私！


第60章 
　　楚夏星听闻好友的调侃, 她斜谢昭妍一眼：“这不也是你的梦想？”
　　谢昭妍反驳：“我可不是光看脸的人。”
　　楚夏星淡定道：“是，你还看性别，要是海选女演员, 你肯定不会过来。”
　　谢昭妍：“……被你看穿了。”
　　《光影24帧》整季结束后, 楚夏星依靠数期的排名积分获得本季第一, 她的短片质量稳定，而且擅长题材丰富, 基本都在前三名里，可谓实至名归。
　　谢昭妍当初说想邀请第一名导演拍片, 她要拍的是楚夏星传记，谁曾想楚夏星居然开启小号，后续的计划便全被打乱。楚夏星气不过自己的冠军奖励打水漂，索性将谢昭妍硬拽来客串《雷霆枪圣》, 还委托她帮忙海选演员。
　　饰演枪圣的演员需要混血感，谢昭妍近年又生活在海外, 她们想挑出同时符合中西审美的五官，自然共同商议着面试演员。当然, 海选演员听上去有皇帝选妃般的快感, 其实是极其乏味的工作, 时间一长连记住脸都困难。
　　谢昭妍刚开始还兴致勃勃, 她此时却疲惫地趴在桌上抱怨：“现在的小孩怎么长得好像？没有过去眼前一亮的感觉。”
　　楚夏星和谢昭妍面试的人选都经过初筛，或许是现在人们的审美变得统一，她们连续面试多人后开始脸盲, 总觉得众人的气质都差不多。
　　楚夏星调侃道：“你也开始怀念过去，这是不是变老的特征？”
　　谢昭妍闻言一惊，她连忙摸了摸自己脸蛋，正襟危坐道：“胡说, 你当我的医美钱打水漂？这可是对人类科技的质疑！”
　　等候区内，演员们同样叽叽喳喳地交换消息，由于《雷霆枪圣》海选规模很大，所以人员混杂、相当热闹。这里既有专业的圈内演员，也有随意试试的新人，甚至还有人奇装异服。
　　许多玩家都来参与面试选拔，他们身着枪圣的衣服，一看就是资深游戏迷。
　　正规演员们哪见过如此花里胡哨的竞争对手，他们一般都由选角导演介绍，本以为自己是专业人士，可以靠关系跳过前面的选拔，却不想《枪圣》剧组要求一视同仁，不接受任何人的刷脸。
　　“这些人会演戏吗？”大公司演员望着旁边的门外汉玩闹，他忍不住皱眉道，“这要不是为演楚导的戏，谁愿意来这儿活受罪？最后要假海选真内定，那我可真要吐了。”
　　许多演员海选都是套路，背后有可以运作的关系，大公司演员甚至能跳过前期环节。楚夏星最近由于《光影24帧》名气很大，加上《雷霆圣战》属于大ip，两者合作的电影自然吸引不少演员。
　　一旁的演员来自小公司，他迟疑地答道：“应该没有内定，据说谢昭妍都在楼里面试，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不然我完全没戏了……”
　　小公司人脉及资源不够强势，倘若《枪圣》剧组没有公正的海选态度，那小公司演员绝对是陪跑炮灰，不可能有机会抢到角色。
　　《枪圣》剧组现在公平对待报名演员，将纯新人和老演员聚在一处，就代表他们不看重过往履历，甚至愿意接受无经验者。屋内有许多相貌出众的游戏爱好者，他们或许没有任何作品，但凭借一腔热血来报名，纯粹是来逛着玩玩。
　　“哥们，你长得真像枪圣！”有位玩家紧盯角落里的男演员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出言感慨，赞叹道，“你要是出演我肯定看，简直是照着建模长的，你叫什么啊？”
　　“乔湛斯。”角落里高大的男人面对热情的玩家，他诧异地开口回答，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不也是来面试的？”
　　乔湛斯相当不解，他们明明应该是竞争对手，怎么还能互相吹捧？
　　男玩家放松地摆摆手：“嗨，我属于运气好混过初选，最后不可能选上的，我喜欢《雷霆圣战》，还喜欢楚导的戏，就说过来玩一玩，属于面试追星……”
　　“我说真的，你长得好像枪圣，你演肯定能行，不会被人骂的！”男玩家最怕纸片人转真人时形象崩坏，他现在对乔湛斯万分满意，又摸摸脑袋道，“但我以前没听过你名字，好像也没看过你的戏。”
　　乔湛斯对此没有多言，男玩家只当对方作品不多，又乐呵呵地闲聊两句。他跟乔湛斯搭话结束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却听旁边的演员问道：“那人说自己叫乔湛斯？”
　　男玩家点头看手机：“对，但我没看过他的戏，我现在来查一查……”
　　演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解释道，“你没看过很正常，他原来是威皇传媒的，据说被人封杀好久。”
　　楚夏星和谢昭妍忙碌多日，她们还真选出一名合适人选，演员名叫乔湛斯，匹配程度远超预期。乔湛斯是混血，他的鼻梁高挺，五官有异域感，却又恰巧符合中西审美，这可不是常见的事情。更难得的是，他演技还算不错，只是不知为何不出名。
　　谢昭妍伸展着双臂，她悠然地活动身体，愉快道：“总算是有所收获，没砸掉你不赔钱的招牌，可以去通知入选者了。”
　　楚夏星将资料递给选角导演：“行，现在乔湛斯还在吗？他要是已经离开，就打电话通知吧。”
　　选角导演赶忙接过资料，他正要给乔湛斯拨打电话，看到纸上的威皇传媒却一愣，犹豫道：“……他以前是威皇传媒的啊？”
　　楚夏星：“怎么？”
　　选角导演欲言又止：“这公司名声不好，反正我们不太爱跟他们合作……”
　　选角导演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尽管大家不一定有合作，但互相能打听到风评，也就形成各自的圈子。
　　选角导演有所避讳，楚夏星却没如此多顾虑，她痛快道：“那只是他前公司吧，现在离开就无所谓。”
　　选角导演：“行，那我去打电话。”
　　乔湛斯收到入选通知时，他顿时头脑发空，根本无法消化巨大喜讯，反而不自信地问道：“真的是我吗？怎么能是我？”
　　“导演和选角团队商讨后确实选定你。”选角导演好笑道，“怎么不能是你？你不都来报名？”
　　乔湛斯声音干涩：“……我还以为会有黑幕。”
　　乔湛斯当真没料到自己能出演，他原本就是习惯性地试一试，却不想真的接到录取电话。他以前也有表现出色的试镜，但回来后很快就了无音讯，即使导演们现场再满意，后续同样没通知他来演，他以为这回也是如此。
　　选角导演：“楚导不是那种人，她不吃黑幕那套，否则也不会海选。”
　　选角导演们前期推荐过演员人选，但楚夏星全都不满意，这才开启演员海选。虽然大多数海选都是宣传噱头，但《枪圣》剧组的确不是这路线，本心是寻找合适演员，最后圈定乔湛斯。
　　乔湛斯跟选角导演敲定完签约时间，又聊好何时进组跟楚导会面。他放下电话仍有些发懵，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接到戏，索性缓缓地蹲下身去，强忍着没哽咽出声。
　　他太久没真正地演过戏，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行，不能失去珍贵的机会。
　　乔湛斯思及此又打起精神，他今日听闻男玩家聊过枪圣，索性上网搜集起资料，想要深入了解玩家们心中的游戏角色。
　　《雷霆枪圣》剧组里，楚夏星结束完演员海选工作，便安排段丞焰和夏宏处理后续演员合同，她和宋闻夜则再敲一下特效公司的事，双方分头行动。然而，她在建组的办公楼里没等到宋总，却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威皇传媒的人？”楚夏星诧异道，“是要谈合作吗？”
　　《枪圣》剧组经历完演员海选，办公地点确实业内皆知，稍一打听就知位置。当然，这里并不是人人都能上来，拜访者同样要递交名片及资料。
　　既然是同行，就不好拒绝。楚夏星满头迷惑地放人进来，打算听听对方的来意。
　　威皇传媒来的是两男一女，他们客气地跟楚夏星寒暄过后，开门见山道：“楚导，我听说你们刚刚海选结束，现在演员应该还没签合同吧？如果演员恰巧叫乔湛斯，我们想麻烦您一件事，不要跟他进行签约。”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平静道：“你们是打听好来的？”
　　三人嘴上礼貌地说“恰巧”，但显然已经清楚主演是谁，这才会找上门来。
　　打头的男人朝后望向同伴，等他身后的西服女人点头示意，他才脸上堆笑道：“楚导，乔湛斯以前是我们的演员，其实我们合同上还有纠纷，您选他演戏风险很大……”
　　楚夏星面露疑惑：“他不都已经跟你们解约，还是他有其他污点？突破法律界限的？”
　　楚夏星记得乔湛斯现在无合约，如果他有超越界限的恶劣行为，那肯定不能选他出演，但要仅仅是经济纠纷，就属于娱乐圈的常规操作，无非是撕得满地鸡毛。
　　打头男人：“那倒是没有……”
　　楚夏星点头：“那不就完了，你们该打官司打官司，我该让他演戏也照演，你们要打官司赢了，他能赔的钱还更多。”
　　楚夏星对乔湛斯和原公司的经济纠纷无感，她只要让他演好角色就行，至于钱流到谁手里无所谓，她又不是法院的法官。
　　男人没想到楚导如此干脆，他干巴巴地笑道：“话不能这么说。”
　　三人中唯一的女性见势不对，她终于起身上前握手，自我介绍道：“楚导您好，我叫舒婕，其实乔湛斯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不太希望看到他有作品问世……”
　　“《雷霆枪圣》是您的心血，我也不希望它后续发行遇到麻烦，还请导演行个方便。”舒婕含蓄地微笑开口，她的一番话软硬兼施，说来隐晦却足以令人听懂。
　　楚夏星挑眉：“这是要封杀的意思？”
　　舒婕：“嗯，您也可以这么理解。”
　　楚夏星：“他本身有什么问题么？”
　　舒婕：“实在抱歉，这不太好向您透露。”
　　楚夏星：“实在抱歉，那我也不好换演员。”
　　舒婕闻言一愣，她眉头微皱，轻声道：“您跟乔湛斯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舒婕忙不迭道：“那导演何必自找麻烦……”
　　楚夏星似笑非笑：“你们以前是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那些剧组都怕麻烦，最后就将演员换掉。”
　　楚夏星在圈里待得久，她什么事情都听过见过，乔湛斯肯定得罪过人，才被人整得接不到戏。
　　舒婕抿抿唇：“对，您现在换一个演员，对剧组来说也省心。”
　　楚夏星漫不经心道：“对不起，我跟他们不太一样，天生不爱惯臭毛病，就是以前的人太怕麻烦，才导致你们肆无忌惮，以为谁都要听你们的。”
　　“我是导演，我只看角色选演员，不看你们这些关系。”


第61章 
　　舒婕没想到楚夏星态度如此强硬, 尽管对方是有名的新锐导演，但说到底也是底子薄的年轻人，按道理不会愿意惹火上身。
　　舒婕原本不想透露太多, 她此时却只能放缓语气, 循循善诱道：“楚导, 虽然威皇传媒近两年国内作品不多，但我们其实属于协松集团旗下, 您也知道协松在海外发展得不错……”
　　舒婕刚开始不想提协松集团，但单靠威皇传媒显然无法说服楚夏星, 现在只能话锋一转透露背景势力，协松集团要比威皇传媒的名气大得多。
　　楚夏星眉头一皱：“何霖发的协松集团？”
　　楚夏星确实没听说过威皇传媒，但她知道何霖发创办的协松集团，这可比元圣的发家史还早。
　　何霖发是一个商业奇才, 他留学归来后进行不少投资，一度深受各地政府的倚重, 希望他能在当地拉动经济。协松集团当年承办不少大项目，其中就有言川影视城, 然而由于段辉事件搁置, 现在不了了之。
　　当然, 协松参与的开发项目近年毁誉参半、频频爆雷, 不过何霖发早就将主要资金转移到国外，开始进行海外投资。虽然协松集团现在名声一般，但何霖发确实将钱赚到自己口袋, 也是频繁出现在富豪榜的人物。
　　舒婕听楚夏星知道协松集团，她顿时胜券在握，露出自信笑容：“是的，我想楚导也希望电影能冲向国际, 如果您愿意帮个小忙，威皇及协松一定全力替《枪圣》做海外发行，我们能接触到的海外发行公司很多……”
　　舒婕心知《雷霆枪圣》不仅仅聚焦国内市场，从风格上来看必然会做海外发行，而协松集团近年在国外的动作及布局确实挺多。她刚开始不想被人得知乔湛斯身份，所以故意没有提协松集团，但现在看来还是得透底。
　　“这是威逼不行，打算开始利诱？”楚夏星若有所思道，“还真是熟悉的风格，不愧是何霖发带的人。”
　　舒婕收敛起些许笑意：“这对楚导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楚夏星：“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帮人忙，你要是光提威皇，我还只是闲来无事打抱不平，但你都提到协松，那我就必然要跟你对着干了。”
　　舒婕神情一窒：“……为什么？”
　　楚夏星淡淡道：“要怪就怪何霖发上辈子得罪过我吧，他不是最信这个。”
　　楚夏星原本看不惯舒婕等人抱团封杀，但她得知威皇传媒和协松集团的关系，更不会答应换演员的事情。她曾跟何霖发打过照面，打心底反感对方的假惺惺，此人表面上看着仁义，实际满身铜臭味儿，他的底下人多半是一丘之貉。
　　隔壁屋内，宋闻夜抵达剧组办公点后，他发现楚夏星不回复自己消息，索性出言询问旁人：“请问楚导现在忙完了吗？”
　　宋闻夜和楚夏星约好今日同去一家特效公司，按理说楚夏星不会在工作上失联，现在自然令宋闻夜感到奇怪。
　　助理李菁认出宋闻夜，她为难地开口：“宋总，您稍等一下，威皇传媒的人刚刚过来跟楚导谈事……”
　　宋闻夜诧异道：“他们要谈什么？”
　　李菁：“我们也不知道，反正谈很久了，还来了三个人……”
　　宋闻夜闻言更感疑惑，他在剧组里的位置较高，其他人不敢过去打扰，但他跟资方没有差别，也就不会有顾虑。
　　宋闻夜走到会议室前，他先礼貌地敲敲门，耐心地等待片刻，然而既没有人开门，屋里人也没有应声，跟梵可影业开会时的状况不同。
　　会议室内，舒婕发现楚夏星软硬不吃，她沉下脸来：“楚导，我以为您是聪明人，应该会选聪明做法。”
　　[所谓聪明人的见解，就是做最不费力的事情，花最少的力气赚最多的钱……]
　　楚夏星莫名觉得此话耳熟，她脑海里突然冒出宋闻夜的言论，随即笑道：“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都已经经历那么多，还是活得不聪明点吧。”
　　楚夏星心知自己的性格就是如此，她都活完一辈子，倒不如随性子来。
　　舒婕面露寒色：“您下定决心要这么做吗？”
　　楚夏星挑眉：“怎么？你还要连我一起封杀？”
　　舒婕：“我只是不建议您跟资本掰手腕。”
　　楚夏星还未张口答话，便听旁边传来平静的男声：“楚导是艺术家，她确实不用跟资本掰手腕，导演只要负责艺术就好，不需要处理这些杂事。”
　　屋内人转头看到宋闻夜都一愣，对方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起。宋闻夜原本对楚夏星的失约感到奇怪，却不想进屋后发现妖魔鬼怪扎堆，迎面就是熟悉的资本论调。
　　楚夏星下意识地瞄一眼手机，她这才发现已到约定时间，怪不得宋闻夜会突然出现，自己竟跟舒婕等人纠缠那么久。
　　舒婕望着清俊挺拔的宋闻夜，她迟疑而狐疑道：“你是……”
　　“个体的人都不该跟资本掰手腕，真要比也该资本跟资本掰，这才能算公平。”宋闻夜慢条斯理道，他不急不缓地走向威皇三人，镇定地伸出手来。尽管他面上神情波澜不惊，但任谁都能看出一丝不悦。
　　他的目光犹如月辉笼罩的寒水，令人不敢轻易直视，凛然自若道：“你们好，我是元圣的宋闻夜，请问是哪一位想跟我掰手腕？”
　　宋闻夜的神情沉着又从容，隐隐透着内敛的强势。他脸上恨不得写着“我就是资本，来跟我掰吧”，完全恢复在元圣集团里的工作状态。他一路来听过无数相仿的资本论调，已经学会用资本家的方式狙击资本家，用聪明人的方法击败聪明人。
　　宋闻夜对不擅长的事情决不插嘴，但既然是要跟资本掰手腕，那就是他擅长的事情。
　　“是元圣的那位宋总吗？”
　　“……不会吧。”
　　舒婕身后的两人惊疑不定地嘀咕，他们确实知道《雷霆枪圣》由万钧ip改编，但资方派人也该来自万钧游戏，怎么会上来就是元圣集团高管？
　　宋闻夜见他们无人敢跟自己握手，淡定地反问：“没有吗？”
　　舒婕硬着头皮伸手，她总觉得握手产生决斗的氛围，小声道：“没想到宋总还会亲自来剧组……”
　　宋闻夜等元圣高管的名字都会外界公示，各自负责的领域及职责甚至有明细。因为宋闻夜算是集团支柱之一，负责的行业也比较重要，所以稍微懂行的人听过他的名字。
　　舒婕其实是在为协松集团工作，她自然清楚其他集团的领导人及构架，更觉得宋闻夜出现在此挺离奇。
　　宋闻夜一本正经道：“我邀请楚导是来拍戏，但遇到琐事或麻烦，总不能让她出面。既然是资本的事情，不如来跟我谈吧？虽然我不懂拍戏，但还挺懂资本的。”
　　“……”舒婕闻言面色惨白，她此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宋闻夜确实挺懂资本，可他们哪配跟他聊资本，无疑是踢到铁板。
　　舒婕等人会上门谈判，也是听闻楚夏星跟王丰田、谢昭妍等人关系还行，这不是跟选角导演打声招呼就能对付的人物。然而，她着实没想到楚导的人脉超出影视圈，对方同样有资本大佬撑腰，还正巧被三人撞上。
　　舒婕等人面对宋闻夜，他们再谈封杀就是大放厥词，此时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完全没再提及乔湛斯。
　　因为宋闻夜是中途进屋，加上楚夏星约他却迟到，所以她觉得有必要向制片人解释一番，干巴巴道：“我不是故意迟到放鸽子啊，主要敲定的演员跟他们有纠纷，刚刚就稍微浪费一些功夫……”
　　楚夏星极少在剧组工作上不守时，这回威皇的人的确来得突然，打乱部分计划。
　　宋闻夜倒没有在乎迟到，他平和地说道：“没关系，楚导想让谁演就让谁演，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楚夏星：“？”
　　楚夏星：“你不用继续处理什么，他们干不了别的事，或者由我来解决……”
　　楚夏星根本没将舒婕的封杀论放在心上，她跟毫无根基的乔湛斯不一样，既有韩楚宁那边的自身人脉，又跟好友谢昭妍等人重逢，都能用小号重新起家，更不可能被轻易封杀。
　　楚夏星觉得不好麻烦宋闻夜，这不是优秀乙方的做法，怎么能让老板为自己排忧解难？
　　然而，宋闻夜同样态度坚决：“不行，他们都说要掰手腕。”
　　楚夏星吐槽：“……这就是来自资本的嚣张吗？”
　　“而且楚导拿钱是来搞艺术的，只要专心拍戏就行，三心二意可不太好。”宋闻夜轻松地眨眨眼，他的语气也有几分调侃意味，“好歹我付了那么多导演费，可不是让楚导来跟资本掐架。”
　　楚夏星听他谈起导演费，她也一秒切回营业态度，认真道：“好的，宋总，我立刻将重心转移回作品，工作态度肯定有保障，绝对不会令您失望。”
　　楚夏星：既然甲方没有上场撕逼的需求，那我作为乙方也绝不自找需求。


第62章 
　　《雷霆枪圣》顺利地签约乔湛斯, 乔湛斯听闻威皇传媒来过还忧心忡忡，害怕连累到剧组的其他人。谁曾想楚导的心很大，她好像完全没在怕, 每天都照常工作。
　　特效公司内, 乔湛斯让工作人员测量完数据, 他从房间里退出来，正巧碰到楚夏星, 这才为难道：“导演，您确定选我来演没事吗？”
　　楚夏星刚刚看完绿幕, 她已经习惯乔湛斯的担忧，随意道：“没关系，反正有事也不是我扛，有的是制片人背锅。”
　　楚夏星：现在既有宋总又有小段, 连背锅侠都充盈起来。
　　乔湛斯闻言面露犹豫，他非但没有被玩笑安抚, 反而露出一丝更深的忧虑。
　　楚夏星发现他的异状，若有所思道：“我劝你以后少展现这种表情。”
　　乔湛斯一愣。
　　楚夏星：“枪圣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与其担心自己连累别人, 倒不如想想如何把戏演好, 这才是签约你的真正原因。”
　　“如果你的情绪调整不过来, 饰演的角色也不会回应你。”
　　《雷霆枪圣》中的主人公在日常里总是闲散而轻松，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是一位“反感被人称为英雄”的英雄，透着西部牛仔般的洒脱, 从不会杞人忧天。
　　楚夏星不希望乔湛斯长期处于低沉状态，这种心态会投射到表演上，容易影响最后的画面呈现。
　　乔湛斯原本还忧心不已，他听到楚导的告诫心里一紧, 连忙振作起来，保证道：“好的，导演，我会努力的。”
　　“不过楚导其实更像枪圣，感觉您看上去自由潇洒，而且胆子特别大……”虽然乔湛斯不知道楚导和威皇传媒谈判的细节，但他知道对方能坚持用自己很难，说实话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
　　少有人愿意为陌生人出头，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圆滑处世之道。乔湛斯最近潜心研究人物，他觉得楚夏星的部分特征倒跟枪圣类似，那种看似漫不经心又清醒的特质尤为一致。
　　楚夏星：“想要自由有什么难？只要你愿意，谁都能自由。”
　　乔湛斯：“怎么会呢？”他觉得自己就不自由，总是在各类压制下。
　　楚夏星：“世界上没有绝对自由，总会有各式各样的规矩，无非有的是成文规矩，有的是不成文约定。前者像法律、法规等不能触犯，后者是世人的约定俗成，没有统一标准，可能是性别、年龄、职业、收入……”
　　“有些人时常梦想自己有一大笔钱，那该生活得有多自由啊，或者成为光鲜靓丽的明星，应该也能自由潇洒起来，实际上还是被拘在刻板标签里。”楚夏星平静道，“真要有所谓的自由，那也是自己给自己，不是外人或标签给的。”
　　“拥有违背约定俗成的勇气，那谁都可以变得自由自在，只要你准备好承担结果就行。”
　　楚夏星敢于拒绝舒婕等人，她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就像她决定做一名导演，便深知女导演相比男导演会遇到更多问题。抱怨现有的条件没有任何意义，说到底自由是一种心态，只要自己想明白，就不会被人捆绑。
　　楚夏星向乔湛斯倾诉这些，无非是想他能离枪圣更近一点，她解释道：“如果没有电影里的危机，枪圣应该就是旁人眼中的怪人，他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但他同样能活得很自由，放下一点顾虑，你离他能更近。”
　　乔湛斯怔愣片刻，他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如今想来再坏也坏不到哪里，无非就是无戏可演，自己以前也是如此，确实没必要再担忧。他思及此，长久以来紧绷的弦也略微松下，好像更能理解饰演角色的心态。
　　与其说枪圣由于能力强大而自由潇洒，倒不如说他的心态使其变强封圣。
　　接下来的几日，乔湛斯没有再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全身心地投入到筹备之中，认真地准备着武打动作。
　　楚夏星在闲暇之余也瞎聊两句，随口问问乔湛斯的八卦，想知道对方被封杀的理由。她原以为是桃色新闻或分赃不均，但乔湛斯居然自己也给不出原因，他完全是莫名其妙被雪藏。
　　乔湛斯无奈道：“其实刚开始是他们非要签我，但签约后许诺的资源完全没下文，我在公司里耽误好长时间，最后费尽力气解约出来，却像是被缠住一样……”
　　乔湛斯对威皇传媒同样有诸多怨气，他当初是被说服签约，谁曾想惹上大麻烦。如果他刚开始签别的公司，或许并不会有凄惨遭遇。
　　楚夏星听完却面露狐疑，乔湛斯觉得威皇传媒针对自己是由于解约，她却认为有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乔湛斯拍戏。威皇传媒签约乔湛斯更像是控制他，有什么比艺人合同更能拿捏演员？
　　楚夏星：“那你知道协松集团吗？据说威皇是协松旗下的，协松在海外发展不错。”
　　乔湛斯摇头：“我连威皇的资源都没见过，更不用提再往上一层的。”
　　楚夏星想起那天见过的舒婕，对方声称只要《枪圣》放弃乔湛斯，那协松就能帮忙海外发行，这更像是协松的人授意威皇传媒压制乔湛斯。然而，楚夏星将乔湛斯从头扫到尾，除了觉得他适合演戏外，真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楚夏星：难道还有公司喜欢给自己的演员防爆？
　　虽然宋闻夜说自己解决威皇传媒的事，但楚夏星也不知他有何办法。毕竟宋总不像段少爷，他不可能跑回家找长辈打滚，而且也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
　　梵可影业内，段丞焰听闻乔湛斯的事，他顿时感到不满，倒不是同情对方，而是产生被冒犯的不悦，愤愤道：“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闹事？宋闻夜能解决嘛，他天天坐办公室，还能弄得明白？”
　　段丞焰：我的项目都有人闹事，那我要率先闹起来了！
　　楚夏星好笑道：“宋总不能解决，难道你能解决？你要回去找家长抹泪？”
　　段丞焰：“哪用那么麻烦，他们都专程找上门来，我也开车堵他们楼下，这不就是比闹事吗？”
　　段丞焰不信自己堵住威皇传媒的门，对方还能有闲心上门玩封杀。
　　“不愧是你。”楚夏星思及大少爷第一回 “请”自己吃饭的状态，她忍不住嗤笑道，“但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又被勒脖子，小孩子少玩土匪套路，不要上赶着送人头。”
　　段丞焰恼道：“你那回是意外！完全趁我不备！”
　　楚夏星淡定道：“那你现在有准备吗？我当场再勒你一回？”
　　段丞焰沉吟几秒，他颇为憋屈地闭嘴，老实地不再提此事。
　　正值此时，夏宏兴冲冲地进屋，他喜气洋洋地宣布：“我给大家讲一个好消息，我司最近又增加新业务，将会逐步在海外发行领域发力，《雷霆枪圣》就是第一步主推作品……”
　　段丞焰：“你还能海外发行？”
　　楚夏星听完此话，她却揣测出另一层含义，问道：“宋总的主意？”
　　夏宏出言强调：“执行者是我！”
　　宋闻夜跟段丞焰的做事方法果然不同，他完全是集团管理者的思维方式，既然威皇传媒透出演员封杀意向，他就先一步研究对方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威皇传媒近年的作品不多，签约演员极少，主要营收集中在海外发行，实际是背靠协松为国内外公司牵线搭桥，隐隐有垄断之势。正因如此，许多人厌烦威皇的行事风格却不敢得罪，便是不想作品在海外发行上受阻。
　　宋闻夜由于言川影视城的事，他一直在吸收海外先进经验，跟洛康影视基地等机构达成合作，同样能接收海外资源。他以前只是没将其拢在一起，现在全都聚在梵可影业里，开始竞争跟威皇传媒做海外发行！
　　既然海外发行是威皇传媒的底气，那只要在此处想办法击溃对方，无作品又无演员的公司就难以继续立足。
　　威皇传媒背靠协松集团，梵可影业也背靠元圣集团，剩下当真是资本之间的掰手腕，全看哪方的势力占上风。
　　因为威皇传媒在圈内风评本就一般，所以梵可影业开展海外发行业务后，很快就接到一大堆制作公司的委托，希望梵可影业能帮忙做发行，起势相当不错。
　　大家以前没有更好的选择，现在产生替代威皇传媒的公司，自然不甘落后。
　　楚夏星还给王丰田介绍一番，虽然《无道》已经在国内上映，但并不妨碍它在海外发行，这又是一笔新收入。
　　威皇传媒面对梵可影业来势汹汹的狙击，舒婕等人果然没有再露面，他们失去海外发行的领地，等于同样丢失制衡《雷霆枪圣》的手段。
　　如果放在过去，威皇传媒可能会给《枪圣》发行使绊子，但据说公司现在忙于夺回老客户，颇有一种自顾不暇的感觉，完全没有出去搞封杀的心思。
　　宋闻夜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没有直接以暴制暴，而是跟威皇传媒抢夺饭碗，迫使他们全体人员陷入紧张和焦虑之中。威皇以前没有营收压力，现在却被业绩压得喘不过气，单靠协松集团的力量已经不行，谁让梵可影业也有元圣集团！
　　楚夏星没想到宋总会用商人思维解决问题，她一边翻动着剧本，一边佩服地感慨：“这就是资本家的可怕之处，天赋技能就是让所有人007，生活在工作的高压之下……”
　　楚夏星：只要让敌人996工作制，他们就没有时间作妖，说不定还被累进icu！


第63章 
　　宋闻夜的处理方式极其有效, 他最近还频繁地在海外出差，接触更多的影视公司，更让威皇传媒如临大敌。
　　梵可影业内, 夏宏喜滋滋接手新业务, 段丞焰却小声嘀咕起来：“哪用得着他对我们的项目假好心……”
　　楚夏星已经对大少爷的不满习以为常, 她每天都能听一大堆他对宋闻夜的牢骚，难得直言道：“小段, 你又是何必呢，总对宋总那么大敌意。”
　　段丞焰心知宋闻夜此事办得不错, 但他内心依旧颇为不服，高声反驳道：“你要是处于我的位置，难道会对他有好感？”
　　楚夏星理直气壮：“会啊，他每天都在集团996加班工作, 我只用在家握着股份分钱，为什么会没好感？”
　　楚夏星着实不理解段丞焰为何要抢着工作, 对方要真有成熟的职业理想还好，偏偏只是兴起抢宋闻夜的项目, 完全是作茧自缚。宋闻夜在集团里拼命, 段丞焰又不会少分钱, 何乐而不为呢？
　　段丞焰：“？”这是什么不劳而获的思想？
　　段丞焰不敢置信道：“我怎么能如此没理想！”
　　楚夏星：“现在每天在剧组开车, 没事还要开会熬夜，这就是你的理想？”
　　段丞焰咬牙道：“……我刚开始也没想到工作是这样。”
　　楚夏星斜他一眼，平静道：“那你以为是什么样？即使你坐到宋闻夜的位置, 照样还要面对破事一大堆，如果你真有管理集团的理想，那我肯定不会出言阻拦，但你要只是想做领导、摆威风, 那还不如早点回家呢。”
　　“这就像做导演一样，剧组里人人都敬你，但你也得处理更多的事，承担更多的责任。”
　　段丞焰闻言陷入沉默，他其实最近也有心态变化，尤其是融入项目工作后，越发感到自己和宋闻夜的差距。真正的制片人们都左右逢源、头脑精明，他们非常会维护人际关系，待人接物也比段丞焰成熟得多。宋闻夜比大部分制片人要出色，这就代表段丞焰距离对方更远。
　　段丞焰以前觉得谁都能做管理，现在却头一回思考起自己的未来，提议道：“我现在觉得自己不适合在集团，那里的人都虚情假意又客套，不然以后我就专职做制片人，跟着你们干吧，感觉还挺自由……”
　　“我觉得自己很有做制片人的天赋！”段丞焰思及近期的工作成果，他顿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说不定这才是适合他的发展之路。
　　楚夏星：“？”我是不小心被拖油瓶赖上，难道这才是作茧自缚？
　　楚夏星赶忙改口：“不，我觉得元圣集团的领头人非你莫属，不然你还是回去努努力……”千万别在影视行业硬耗。
　　段丞焰感受到楚导的嫌弃，他当即不满道：“我最近的工作哪有不好！”
　　楚夏星思及他中规中矩的表现，反问道：“但也没什么好？”
　　段丞焰：“……”
　　段丞焰顿时气结不已，他沉吟几秒，又忍不住好奇道：“楚导，我跟你打听一件事。”
　　楚夏星：“什么事？”
　　段丞焰：“宋闻夜是不是想做影视城的项目，不然他哪来那么多的海外资源？”
　　段丞焰前不久跟宋闻夜争斗，他拜托母亲都没有斗过对方，这就代表宋闻夜暗中积累大量资源，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努力。
　　楚夏星一愣，挑眉道：“怎么？你还想抢这个？”
　　“我才不抢！”段丞焰若有所思道，“那就是真有了，他还没放弃啊……”
　　楚夏星：“还没放弃？”
　　段丞焰见楚夏星面露疑惑，他犹豫片刻，解释道：“我小时候碰到他时，他就说舅舅在建什么明珠，我后来才知道是建影视城，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建明珠……”
　　楚夏星略一沉吟：“因为当地有一片湖泊，从高处望去宛如明珠。”
　　段丞焰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
　　楚夏星一向演技过人，她漫不经心道：“我听宋总提起过。”
　　“原来他跟你说过。”段丞焰颇感意外，他欲言又止道，“那你觉得做影视城能成吗？我也不是很懂。”
　　楚夏星：“项目都有风险，没人敢说成功。”
　　段丞焰狐疑道：“我总觉得是你不想告诉我。”
　　段丞焰微微垂眸，小声道：“我真没有再抢他项目的意思，只是导演要觉得成功率不高，那就适当劝劝他吧，别一直陷在里面了……他看起来对你还挺信服的。”
　　段丞焰听闻过一些家里的事，他确实非常厌烦宋闻夜，但说到底是小孩情绪，带着幼稚的嫉妒心。即使两人性格不合，却总归血脉相连，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段丞焰无法评价段辉的事，但他觉得人不能沉浸在过去。
　　有人说言川影视城确实能产生巨大收益，有人说宋闻夜由于父亲的事一意孤行，各种议论声一直存在。
　　楚夏星没想到大少爷还会关心他人处境，意外道：“你跟他也不算水火不容嘛。”
　　段丞焰振振有词：“我只是怕他投资冒险，将家里资产直接赔光，那我会分不到钱！”
　　楚夏星听段丞焰嘴硬，低声道：“放心吧，他不是情感冲动型，不会冒险行事的。”
　　宋闻夜重启言川影视城或许有父亲的缘故，但他肯定不是头脑一热就贸然去做。
　　段丞焰：“你怎么能如此确定？”
　　楚夏星：“因为属于同类，所以更好读懂。”
　　这就像她排斥被宋闻夜读懂一样，但反过来也会很容易读懂对方。
　　威皇传媒忙碌起来后，乔湛斯的剧组生活变得格外平静，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甚至在生活里也无时无刻不在模仿角色。
　　楚夏星看到乔湛斯手指上的数枚金属戒指，她饶有兴趣地挑眉：“现在连吃饭都不摘？不怕服化组找你麻烦？”
　　枪圣的名字叫霍华，他平时总带着奇怪的金属戒指，没事还要反复把玩，算是日常小习惯。乔湛斯戴的是剧组准备的戒指，按理说拍摄结束要交回服化组。
　　“楚导，我会小心保管的，肯定不会随便弄丢。”乔湛斯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的个人习惯，演戏时在生活里都要模仿对方。”
　　楚夏星点头：“体验派表演的做法。”
　　乔湛斯谦逊地应声：“其实跟表演流派也没关系，这是我爸爸以前教我的，说是要观察模仿一个人，就要先学会他习惯的动作，紧接着是神态，最后就是面貌……”
　　楚夏星好奇道：“你爸也是演员？”
　　乔湛斯摇头：“不是，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现在对他印象也不深了，就记得他很会模仿别人，还有各式各样的方法。”
　　楚夏星：“外国的技巧吗？你父母谁是外国人？”
　　乔湛斯：“我妈妈是外国人，爸爸是中国人，但我一直住在亲戚家。”
　　楚夏星闻言，她感觉乔湛斯家庭环境极为复杂，索性也不再追问，怕触及敏感的话题。乔湛斯完全是妈不痛爹不爱的状态，加上亲戚家也没什么势力，难怪在影视圈被威皇传媒摁着欺负。
　　楚夏星对乔湛斯的表演习惯没意见，她还出言指点几句，替他剖析枪圣心态，帮助对方更好地理解角色。
　　《雷霆圣战》游戏宣布要拍摄ip电影后，网上玩家们议论纷纷、哀鸿遍野，他们都是一副“房子塌了”的模样，内心相当崩溃。众所周知，国内的真人化ip电影就没有像样的，尤其是触及科幻题材，世界观又如此庞大，着实很难描绘。
　　即使楚夏星在《光影24帧》上取得优异成绩，但还有许多网友没看过此档节目。尽管电影《无道》的口碑不错，可那跟《雷霆枪圣》的题材截然不同，以前也有优秀导演翻车的惨案。
　　——我真的很喜欢楚导，但她为什么要碰如此毒的题材？这要拍不好得被骂翻。
　　——国内科幻片简直低分扎堆。
　　——节目上的警匪片就不错，当初都求导演拍长片，现在又翻脸不认账？
　　——我不怀疑导演实力，我怀疑国内特效。
　　——只有我是双厨狂喜？
　　——真的很难受，楚导也开始圈钱，男主演毫无名气，看着就糊弄人。
　　——又开始了，这就叫圈钱？新人演员多好，我就讨厌熟脸，明星必然演砸！
　　因为乔湛斯雪藏多年没作品，所以大众对他的名字万分陌生，自然也觉得《雷霆枪圣》不靠谱。这就是现实，大家反感流量明星主演大戏，可没有流量又感觉电影不靠谱，怎么能选新人做主演？
　　网上的争议声很大，却没影响到楚夏星，她仍按部就班地工作，直到《雷霆枪圣》的人物海报终于面世。
　　剧组官博会陆续公布角色海报，从重要配角到主角枪圣，第一天公布的演员就在网上投下重磅炸弹，竟是影后谢昭妍！
　　谢昭妍多年没有推出作品，她如今归来却参演科幻片，自然让大众惊讶不已。海报里，谢昭妍看向另一边，她的侧脸线条极美，从耳畔到脖颈都蔓延着冰晶，看上去璀璨而闪亮，真人和特效融为一体，刻画得相当细致。
　　这张特效海报的精致远超玩家们想象，游戏粉们嘴上说着“海报是海报，电影是电影”，扭头跑回游戏就将同款皮肤买爆，显然深受真人海报的震撼！
　　第二天公布的演员依然没令人失望，侯深越在明黄色的灯光中光彩夺目，他的视线同样看向一侧，在柔光特效下眼神坚毅，好像生来就活在闪光灯之下。
　　大家原本认为《雷霆枪圣》不是知名明星主演，估计成片必糊无疑，却不想配角阵营强大，海报更是颜值爆表，越发搞不明白乔湛斯的来路。如果影后和流量都能为他做配角，那乔湛斯的背景该有多强大？
　　——别瞎传男主演背景了，明显是楚导刷脸请的，能让他俩不做主角真牛[强]
　　——有的人嘴上对真人电影骂骂咧咧，看完海报就将皮肤偷偷买了[doge]
　　——这审美和质感可比新皮肤强，建议剧组别做ip电影，直接代替万钧做游戏[强]
　　——圈钱还是万钧强，ip电影都没上映，皮肤倒是被买爆，计划通[doge]
　　——我现在好奇男主演。
　　因为配角们的咖位都不低，所以网友们对乔湛斯越发好奇，想不到什么新人能主演，甚至谣传他后台背景强大。
　　万众期待中，枪圣海报终于面世，图中的乔湛斯鼻梁高挺、混血五官，他漫不经心地直视着正前方，周围遍布刺目雷光，身上透出一种游离世事的懒散，内在却似乎又隐含自如和强大，手指上的金属戒指闪闪发亮。
　　乔湛斯在楚夏星的开解下挥去顾虑，他现在简直完全贴合角色，戏里戏外都一样。
　　虽然谢昭妍等人已经将期待值拔得很高，但乔湛斯的海报依然惊艳到众人，尤其是激发玩家们的疯狂咆哮，原因是他长得跟原游戏人物极像！
　　这根本就不像ip电影海报，倒像是枪圣霍华走出来！
　　谢昭妍和侯深越饰演过其他角色，大众对他们还有其他的印象。然而，乔湛斯没有作品就不会先入为主，这更使所有人觉得他就是枪圣霍华。
　　一时之间，各大平台及游戏论坛都沸腾起来，甚至连“建模脸”都冲上热搜。网友们原本还不理解楚夏星的选人标准，他们此时都恍然大悟，明白乔湛斯能主演的缘故。
　　——爱了爱了，简直是颜狗的狂欢。
　　——突然明白新人能主演的理由，先不要提演技，这脸是真的绝，照游戏长的？
　　——楚导：你可以质疑我的导演能力，但你不能质疑我看脸的能力！


第64章 
　　虽然《雷霆枪圣》的正片还没有上映, 但电影海报已经远超网友预期。然而，科幻电影的制作周期较长，众人想到至少一年后才能看到影片上线, 更感到一阵抓心挠肺, 恨不得明天就能一睹成片。
　　因为剧组需要大量搭建场景, 还要在绿幕下拍摄动作场面，所以楚夏星开始长期驻组工作, 这估计就是她未来一年的常态。
　　《枪圣》剧组还奔赴熟悉的洛康影视基地，楚夏星跟基地负责人安德森再次碰面, 这回要使用洛康基地里更多的场景。她在海外影视基地工作繁忙，自然也远离国内的消息，甚至错过领取自己的奖项。
　　楚夏星在外拍摄的半年间，曹彦刚荣获最佳男配角, 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正剧中站稳脚跟，现在经常在正剧中做配角, 算是稳定接戏又提升演技；周雪璐大爆一部偶像剧，她如今的人气飞速上涨, 仅她接触的项目就能盘活梵可影业的艺人经纪；侯深越遗憾地错失最佳男主角, 获奖演员是一名前辈, 但他也依靠《无道》中的表现洗刷名声, 不少观众都替他抱冤，认为他的表现比前辈出色。
　　电影《无道》最终拿下最佳剧本奖、最佳导演奖及最佳男配角，算是收获颇丰。楚夏星远在海外不好奔赴现场, 便拜托王丰田代为领奖，她并没有出席在颁奖典礼上。
　　谢昭妍和侯深越拍摄完各自在《枪圣》中的戏份，便回到国内进行活动。楚夏星等人在海外不好抽身，她只能视频跟《无道》剧组进行交流, 远程分享着获奖喜悦。
　　视频里，周雪璐出言抱怨道：“楚导，你都好长时间没跟我见面啦……”
　　曹彦刚：“老大，我也是，我也是！”
　　侯深越好歹还参演《雷霆枪圣》，周雪璐和曹彦刚处于事业上升期，正在逐渐脱离楚夏星的羽翼，他们确实跟她交流的时间变少。
　　楚夏星调侃道：“你们一个正当红，另一个刚获奖，这不是怕我高攀？”
　　周雪璐和曹彦刚顿时哀嚎起来，他们似乎对许久没挨骂耿耿于怀，宣泄着思念之情。
　　王丰田笑道：“我把你的奖杯交给小夏啦，你回来后找他去拿就行。”
　　侯深越：“楚导，剧组现在还忙吗？”
　　侯深越在《雷霆枪圣》中属于配角，他的拍摄任务没有乔湛斯多，更不用像楚导般盯着特效制作，自然没有在洛康影视基地停留过久。
　　“还是老样子。”楚夏星听闻侯深越错失奖项，她难得和蔼地鼓励，“这回有遗憾也没关系，你在我心里就是今年的影帝。”
　　侯深越的失利跟他原本的流量身份有关，加上另一位前辈是评审组老熟人，自然要考虑各式各样的利益关系，不可能让《无道》包揽所有奖项。楚夏星当初说“影帝有手就行”，但她真看到侯深越惜败也于心不忍，说到底运气还差一点。
　　侯深越其实已经调整好情绪，但他少有听到楚导的夸赞，顿时受宠若惊道：“楚导能说这句话，我感觉比获奖都值……”
　　侯深越明白评审组的分猪肉心态，他经过《光影24帧》的警匪片拍摄后想通很多事，不会再轻易靠外界声音判断自己，而是学会独立地思考、前进。他或许会遗憾错失某一年的奖项，但他相信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心态也变得平和很多。
　　楚导现在能说出此话，侯深越感觉比拿奖都有价值，毕竟评奖要考虑利益关系，但楚夏星却是有什么说什么，自然令人信服得多！
　　楚夏星颇感好笑：“既然你觉得更值，你以后拿到影帝，用奖杯来跟我换，你交奖杯，我夸一句。”
　　侯深越：“那我什么时候还能跟楚导合作？我好快一点拿到奖杯？”
　　周雪璐：“这就开始约戏啦？你也太狡猾了！”
　　众人嘻嘻哈哈地闲聊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跟楚夏星相约回国见面。
　　《雷霆枪圣》剧组的工作是常规而重复的，楚夏星在拍摄期间指导演员们在绿幕前表演，收工后还要紧盯着特效制作的进度，查看新建的电影场景，甚至忙到春节时段。
　　段丞焰等人已经提前飞回国内，他作为大少爷必须在阖家团圆中露面，否则不好继续在长辈面前撒娇打滚求资源。楚夏星却没有回家过年，她给韩楚宁、楚秋意打视频电话问候一番，仍然驻扎在影视基地里工作。
　　安德森得知消息后，简直佩服不已，认为楚夏星远非常人。他最近的中文有所进步，跟楚夏星勉强能交流，实在不行就中英掺在一起，彼此还算理解意思：“我以为春节是你们重要的日子，你居然都不回家吗？”
　　楚夏星：“家里人都习惯了。”
　　楚夏星经常在节日期间不回家，一方面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一方面回去看望的家人也少。她的亲人相当有限，且都有各自的生活，不会总扎在一起。
　　安德森唯恐楚夏星孤单，又提议道：“唐人街现在有春节活动，你可以过去看一看，应该非常热闹。”
　　楚夏星婉拒安德森的提议，她对此兴趣缺缺，与其浪费时间在外面，倒不如赶着出首期预告片。
　　安德森感慨道：“真是跟宋一样的工作狂，我没法想象圣诞节不回家。”
　　楚夏星：“只是我性格如此。”
　　剧组内有人像段丞焰般请假回家，也有人跟楚夏星一样继续待在基地。春节当天，楚夏星没有拘着留下的工作人员，放任他们到唐人街里逛逛，好歹也休息一天，她则继续观看素材。
　　令人意外的是，宋闻夜居然出现在剧组里，没像段丞焰一样回家过年。
　　楚夏星看到拜访剧组的宋总，她感到万分诧异，奇怪道：“宋总不回家过年吗？”
　　“航班出现一点问题，回去也赶不上年夜饭，我就说过来看看。”宋闻夜跟留下的工作人员们打一声招呼，提议道，“大家一起聚聚？”
　　楚夏星：“不愧是你，又来请客。”
　　宋闻夜主动邀请身在异国他乡的剧组人员吃年夜饭，也让制作团队振奋起来，排解众人无法回家的寂寞。简单的欢闹过后，楚夏星好奇道：“你赶不上年夜饭就不回去？段丞焰可都回家了。”
　　宋闻夜平和道：“楚导不也没回去？”
　　“我回去又没什么要见的人……”
　　楚秋意一家人同样有自己的春节计划，楚夏星觉得融入其中也有一些怪。她忽然反应过来，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来关怀空巢老人？”
　　楚夏芯已经没什么亲人在世，宋闻夜又接受过其父的帮助，他是知道这件事的，有可能是特意过来。
　　宋闻夜一本正经地眨眨眼：“我也是空巢老人，最多算老人抱团取暖。”
　　楚夏星被对方逗乐，打趣道：“你哪里算空巢老人？段董肯定盼着你回去吧。”
　　“不，我不常回家过年。”宋闻夜见她面露怀疑，索性解释道，“是真的，小时候是父亲工作关系，后来是我工作比较忙，家里人也害怕打扰，所以不强求我回去。”
　　楚夏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段辉等人的工作经常需要在节假日留守，那宋闻夜确实回家过年的次数较少。她点头道：“好吧，确实是两个事业型空巢老人报团取暖，在异国他乡过年。”
　　宋闻夜：“楚导原来过年都做什么？”
　　楚夏星闻言一懵，她还真对以前的新年没太多印象，下意识地答道：“给小朋友发红包？”
　　楚夏星时常不回家过年，但她会给韩楚宁发红包，即使春节时没见面，后面也会专门补上。
　　楚夏星思及面前是小小段，她又试探道：“需要我给你发一个吗？”
　　楚夏星：毕竟是当年在小卖部骗过的小朋友，好像应该意思一下。
　　宋闻夜：“？”这是突然占便宜？
　　楚夏星见他不答，她又展现出骗钱本色，厚颜无耻道：“那宋总给我发一个？”
　　宋闻夜：“……”
　　宋闻夜的春节寒暄在丢失一个红包后告一段落，楚夏星还带他观赏《雷霆枪圣》即将面世的预告片，两个工作狂在春节也没别的话题，索性就聊工作。
　　因为原游戏的世界观格外庞大，所以如何提取故事就至关重要。首期预告片的时长极短，并没有过多剧情线，更像是片段式拼接。短片中展现未来感十足的布景，极致酷炫的特效，精准勾勒出游戏世界观，极具大片感。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宋闻夜，他看完后都深感震撼，坦白道：“我得着手跟楚导再续几年档期才行。”
　　楚夏星：“怎么？”
　　宋闻夜：“我怕电影上映后又要涨钱，现在赶紧敲下来节省预算。”
　　楚夏星：“宋总真是精明，连涨钱都计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打钱一向很果断的。”
　　宋闻夜：“这不是刚发完红包，自然要计较计较。”
　　楚夏星：“？”
　　春节过后，《雷霆枪圣》预告片终于隆重面世，其中精致而流畅的特效动作，高度还原的场景搭建，都令大众惊叹不已。观众第一次看到媲美国外大片的科幻电影，预告片瞬间引爆国内网络的话题度，甚至冲上热搜。
　　同时，梵可影业开始安排海外发行及宣传，想要让《枪圣》拿下海外市场，海外预热同样不能少。
　　异国的繁华街道上，巨大屏幕上播放着《雷霆枪圣》的预告片，苍劲的雷光过后，乔湛斯的混血容颜出现在画面中，他脸上沾着些许灰尘却目光有神，直视着正前方。
　　特写镜头完全展现枪圣英俊的五官，引得异国街道上的路人们纷纷驻足，他们都新奇地观看着预告片，看完后才陆续离开。
　　街角，东方面孔的男人痴痴地望着屏幕，他看上去已经上些年纪，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画面里的乔湛斯，似乎有些晃神。
　　男人等到预告片末尾的片名闪现，又记住电影导演和主演的名字，这才默默地迈步离开。


第65章 
　　段家大宅内, 众人齐聚一堂用餐，饭桌上其乐融融。段董望着身旁的宋闻夜，不禁埋怨道：“年夜饭也没赶回来吃, 要我说提前请假多好。”
　　段董现在的年纪大了, 他在处理集团事务上越发力不从心, 更多在意的是家人团聚，自然重视着过年的感觉。
　　宋闻夜：“当天谈完事晚了, 航班不太合适。”
　　段董：“丞焰不就提前回来啦？”
　　段丞焰母亲听到此话，她怕双方起争执, 连忙打圆场道：“闻夜不还抽空去剧组探班？哪像丞焰如此不靠谱，提前坐飞机跑回来，爸你就别絮叨了……”
　　段董思及此，这才稍感释怀, 也不再多言。他倒不是不在乎宋闻夜，只是大儿子莫名失去踪影, 使宋闻夜的性格也变得寡淡，不像段丞焰般活跃。段董和宋闻夜在工作上又多有接触, 在集团里必须表现得公事公办, 反而在家也显得生分。
　　段董听闻宋闻夜去过剧组, 他现在就满意起来：“这样也挺好, 丞焰没有经验，闻夜多帮着他盯一盯，我听说电影要准备上映啦？”
　　宋闻夜原本还安静地用餐, 他此时眸光微闪，顺水推舟道：“丞焰现在是项目负责人，不如让他给您汇报一下？”
　　段董难得见宋闻夜如此给段丞焰面子，他最喜欢家庭和睦的氛围, 忙不迭笑着鼓励：“对对对，丞焰你来说一说！”
　　段丞焰被突然提问，他当即露出见鬼的神情，诧异地望一眼宋闻夜，随即硬着头皮道：“外公，你就等着电影大爆，别的话我不多说了！”
　　段母不满地嘀咕：“你这叫什么工作汇报？你在剧组里也这样，其他人怎么受得了？”
　　段丞焰高声道：“怎么受不了？导演都说我有进步，我现在也算制片人！”
　　当然，楚夏星是夸他看人眼色的水平有长进，但段丞焰觉得这也算工作能力之一。
　　宋闻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想让段丞焰抬出楚夏星，适时接口道：“现在拍摄《雷霆枪圣》的楚导还挺有水平，我觉得言川影视城的事可以跟她碰一下。”
　　段董一愣：“这导演年纪不大吧？你上回见许导不行吗？”
　　段丞焰抱怨道：“外公，现在都什么时代啦，楚导不比许导差，你没看网上分析她翻拍的《漫然》吗？而且她比许导好沟通，剧组工作也挺实在。”
　　段丞焰：疯狂压榨所有人价值，事事都能考虑到预算，当真是实在的骗子！
　　段董面露犹豫：“我还真没看过……”
　　段丞焰：“那您必须看一下，不然都脱节时代！”
　　段母皱眉：“别胡闹……”
　　段丞焰理直气壮：“找导演就是我的工作，怎么能叫做胡闹？”
　　段董笑道：“好好好，我待会儿就看看，既然你们都对这位导演评价那么高，那就找时间跟对方聊聊这事吧。”
　　宋闻夜听到满意的答复，点头道：“好的，我着手去办这件事。”
　　一家人继续温馨地用餐，段丞焰还对段董强行安利，逼迫对方观看《枪圣》预告片，认真履行着制片人的宣传职责。
　　饭后，段董和段母前往客厅休息，屋内就剩下年轻人们闲聊。段丞焰避开众人，他斜一眼宋闻夜，没好气道：“你不该对我道谢吗？”
　　段丞焰大概明白，宋闻夜在桌上突然点名自己的缘由，他在想办法给楚夏星搭台阶。这就像楚夏星将段丞焰带到王丰田面前一样，宋闻夜想要让楚夏星出现在段董面前，但他不能展现得过于直白，容易显得不自然。
　　宋闻夜面对讨要感谢的大少爷，轻描淡写道：“不客气，这是你应该做的。”
　　段丞焰：“？”
　　宋闻夜一扫刚刚在桌上的和煦，他面无表情地反问：“你找楚导一对一辅导做制片人，难道不该交一些学费？”
　　段丞焰眼看宋闻夜转身离开，对方跟方才兄友弟恭的模样判若两人，他顿时更加气急败坏，越发觉得宋闻夜不好对付。
　　段丞焰：以前还只是高傲死人脸，学会演戏后更会膈应人。
　　楚夏星在洛康影视基地扎根许久，终于将《雷霆枪圣》成片制作完成。她挥别安德森，带着剧组一行人归国，很快就感受到预告片带来的火爆，想要合作的发行团队快要将梵可影业的门槛踩破。
　　夏宏试探地开口：“楚导，你觉得我们这回要不要搞点映？
　　电影点映是正式上映前在特定电影院播放成片，一是想要发酵影片口碑，二是点映卖票出色有利于后续排片。当然，如果不是对电影质量极有信心，一般人不会选择点映，万一点映后的评价不佳，可谓得不偿失。
　　《雷霆枪圣》的热度已经很高，现在选择电影肯定是为口碑，但要是点映后观众不买账，也有可能打破现在的好势头。
　　楚夏星：“可以，你联系他们办吧。”
　　夏宏得到楚导首肯，他又兴冲冲道：“楚导有什么要请的人吗？我在点映会上留座。”
　　电影点映会也是维护关系的好机会，楚夏星可以邀请合作过的伙伴。她思考片刻，犹豫道：“我要的票应该不多，可能就是两三张……”
　　周雪璐、曹彦刚等熟面孔肯定有梵可影业的票，夏宏估计也会给王丰田等人送票，楚夏星还真没剩下多少邀请人选，估计就有韩楚宁和楚秋意会来，陈燕萍又是做电视剧的。
　　楚夏星理解夏宏是想找一些重磅嘉宾出场，但她近期忙于拍戏，没认识什么新人物。她想了想，又道：“我问问范导、霍导吧，但他们不一定能有空。”
　　夏宏点点头，又问道：“那大少爷要多少票呢？”
　　段丞焰：“你给我搞一个电影院吧，我妈的人都要过来看……”
　　夏宏：“好的，就是不留了对吧？你正式上映后自己包场，谢谢你支持电影票房。”
　　段丞焰：“？”
　　《雷霆枪圣》点映会的场次不多，票源一经推出就被全秒，展现出观众们高涨的观影热情。
　　电影点映会后台内，乔湛斯紧张地踱来踱去，他剧组杀青后就脱离枪圣角色，又回归到忧心忡忡的状态。不过他这次不是担忧雪藏打压的事，而是害怕自己不足以承担楚导的期望，谁让配角们都是大咖阵营，唯有他是不知名的新人。
　　楚夏星许久未见乔湛斯如此紧张，调侃道：“你拍摄期间不是挺有底气？”
　　乔湛斯在剧组里的拍摄时间最长，他后期可谓游刃有余，跟枪圣如出一辙。楚夏星偶尔都感慨乔湛斯的天赋，他的模仿能力确实相当出色。
　　乔湛斯苦笑：“那是霍华的状态，现在已经离开电影，我又重新变回我。”
　　侯深越安慰道：“没事，我玩过那个游戏，你演得确实出彩。”
　　正值此时，谢昭妍从外面进来，乔湛斯和侯深越立马恭谨地站好，一致透出对大前辈的尊重，显然在影后面前还有点拘谨。
　　楚夏星面对谢昭妍就没如此紧绷，反而自如地发问：“怎么现在才来？”
　　侯深越和乔湛斯都小心翼翼地打量谢昭妍脸色，唯恐对方觉得楚导在质问自己，好在影后在导演面前一直没架子，她似乎并不介意楚夏星的语气。
　　谢昭妍无奈地叹气：“刚刚带人进来，费了一番功夫。”
　　电影院内，楚夏星等主创团队先上台介绍及寒暄，紧接着影院内的灯光便逐渐暗下，巨大屏幕上浮现出熟悉的龙标。
　　观众们戴着3d眼镜，安静地坐等着《雷霆枪圣》的放映，黑暗中浮现出繁星点缀的浩瀚苍穹，紧接着就是蓝色虚影的小男孩在银河上奔跑，只留给镜头一个敏捷的背景。
　　星河旋转中，男孩的背影逐渐转换成少年，紧接着又变换为成年男人，他手中的武器也在不断进化，跟无尽苍穹中的黑影们交手、厮杀。
　　这是一段无剪辑的长镜头，言简意赅地描绘原游戏的世界观，并在绚丽的武打动作中介绍霍华前史。虽然镜头仅仅只有一分钟，但特效却令人目不暇接，格斗场面更使人热血沸腾！
　　霍华在交手中不断奔跑着，他终于在银河尽头看到炫目白光，鼓起勇气地纵身一跃。刺目的白光过后，神秘的无尽苍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忙碌而平凡的生活。霍华在日常里是不被理解的怪人，他的日子相当无聊，无波无澜地混过每一天。
　　影片讲述的就是霍华在日常生活被危机打破后的抉择，他作为枪圣跟同类却有所不同，既不像冰皇（谢昭妍饰演）般孤高冷漠、睥睨众人，也不像光灵（侯深越饰演）般用能力获得权力，走上带领普通人的道路。他最终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难题，又回到平静无波的生活之中，并没有选择暴露身份。
　　因为原游戏的角色众多、故事线索极多，所以如何摘取故事就很关键。楚夏星觉得枪圣最核心的标签就是“不将自己视为英雄的英雄”，因此他跟大多数同类的选择都会不一样，也就在《枪圣》一片中安排反差较大冰皇、光灵登场，以此跟枪圣形成对照组。
　　当然，所有故事线都被覆盖在极致的特效之下，楚夏星还使用许多大胆的运镜，力求让观众们对电影感到物有所值。很多人都是奔着眼花缭乱的特效而来，这也是保证票房的重要因素，绝对不能让观众失望。
　　电影放映中，观众们时不时就在点映现场爆发惊呼，他们完全沉浸在技术建造的幻境之中，跟随着霍华的冒险而陶醉，彻底陷入未来感十足的科幻世界！
　　观众席内，唯有一人没被特效画面所吸引，他反而认真地听着每一句台词，似乎在揣摩、解读着角色间的故事。
　　乔湛斯等主创人员在后台听到欢呼，他们同样大感欣慰，觉得辛苦没白费。这些特技背后都是无数工作人员的辛勤付出，否则不可能呈现出如此逼真的画面。
　　楚夏星笑道：“这回应该放心了。”
　　放映结束后，现场爆发热烈的掌声，在座众人都激动地拼命鼓掌，他们在片尾曲中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雷霆枪圣》点映会大获成功，观众们叽叽喳喳地兴奋离场，场内剩下的人不多。演员们都还在后台收拾，楚夏星原想先出来找韩楚宁和楚秋意，却在场内碰到另一名老熟人。
　　“你应该就是导演？很有意思的电影，虽然包装得像外国的爆米花片，但讲的故事其实完全不一样。”
　　熟悉而慢悠悠的男声在旁边响起，成功地让楚夏星停下脚步。她诧异地回过头来，果然看到戴着帽子的老面孔，完全没料到点映会里还藏着这位大咖！
　　许贤成和气地笑笑，慢条斯理道：“……我确实很久没看过这种水平的电影，要是特效少一点，再讲些故事多好。”
　　许贤成略感遗憾，他更喜欢细水长流讲故事，对特效和动作场面兴趣不大。
　　这熟悉的语气顿时让楚夏星想起他以前的名言，许贤成曾说“楚导要是不考虑赚钱，拍出的戏能更有深度”，一度让她心情微妙。她和许贤成的性格一向大为不同，她是妥妥的现实主义，他则要浪漫主义得多。
　　楚夏星听着他树懒般的软绵绵语气，如果她现在是大号，肯定要直言“老许你闭嘴，还敢指点我”，无奈她现在是小号，只能干巴巴道：“……谢谢许老师指点。”
　　楚夏星：真要命，因为开小号，辈分都变小，还比竞争对手矮一头。
　　谢昭妍并没有告诉许贤成真相，因此他也不知眼前的小姑娘就是楚夏星。他好脾气道：“我们留个联络方式吧，以后还能再多多交流一下。”
　　楚夏星刚开始还有点犹豫，但她脑海里划过什么，突然想到反击办法，这才加上许贤成微信。
　　许贤成离开后，楚夏星二话不说就向好友发语音，她果断抹黑地打小报告：“昭妍啊，我跟你说许导现在可不得了，居然私下都找小姑娘要微信，换我是你可忍不了这事，你的家庭地位往哪放……”
　　许贤成有大号的前辈优势，楚夏星同样有小号的年龄优势，她怕露馅没法当面驳斥许导，难道还找不到一个能治对方的？
　　谢昭妍听完语音：“？”


第66章 
　　楚夏星深谙说话的艺术, 立马使好友怒发冲冠。谢昭妍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道：“老娘将他带进来，他却敢加小姑娘？你看他加谁微信啦, 他现在胆子肥了吧！”
　　虽然许贤成在生活里有一些艺术家的叽叽歪歪, 但他还真不是乱搞男女关系的类型。许导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莫非是男人越老花花心思越多？
　　楚夏星理直气壮：“他找我加微信。”
　　谢昭妍原本还怒气冲冲，她现在却突然哑火：“？”
　　谢昭妍试探道：“……你是小姑娘吗？”
　　楚夏星不满地反问：“难道我现在不是小姑娘吗！？”
　　谢昭妍：“你在他眼里可能算小伙子？”还是拍戏比较好的那种？
　　如果许贤成是跟其他女导演主动搭话, 谢昭妍心里可能还犯嘀咕，但对方要是楚夏星, 她就完全没有担忧，主要是清楚两人合不来。许贤成自诩艺术家，楚夏星却最烦艺术家的劲儿，脾气也完全不一样。
　　楚夏星：“？”
　　谢昭妍连忙改口, 忙不迭安抚道：“不是，他加你的话没关系, 我相信你也看不上他，毕竟颜值就不符合你的审美……”
　　“他又怎么招惹你啦？肯定是说些离谱的话, 不然你可不会上眼药。”谢昭妍心知肚明, 许贤成必然是哪里得罪楚夏星, 就像楚导以前拍戏没赔过, 许导便说她过于讨好观众，还是要有一些自身坚持。
　　楚夏星听完此话自然不服，她又一向牙尖嘴利, 立刻向许导发起反击。双导的相处就跟幼稚园小孩一样，他们时不时要互相推搡一番，倒不是有深仇大恨，只是偶尔彼此看不顺眼。
　　艺术家创作最讨厌别人指指点点, 楚夏星倒不会主动发表评论，但许贤成就喜欢评价一二，所以一般是许导先挑事，接着又被楚导怼。
　　果不其然，楚夏星告状道：“他居然觉得不要特效更好，这明明就是科幻片，难道让观众败兴而归？”
　　楚夏星属于玩心较大的导演，她一直勇于尝试顶尖的技术，但许贤成就喜欢传统的感觉，他觉得老一套的拍摄方式更浪漫，技术反倒掩盖其中的韵味。这种事情分不清谁对谁错，只是导演风格不一样，艺术创作本就不是统一的。
　　谢昭妍连忙做和事佬，安抚道：“是是是，老许不懂电影，他还活在上世纪呢，恨不得仍用胶片拍摄……我回去批评他！”
　　楚夏星闻言这才作罢，但她觉得谢昭妍能说“许导不懂电影”一话，属实也不一般。
　　《雷霆枪圣》点映会后，网络上可谓好评如潮，由于电影特效远超预期，甚至涌现一批自来水进行安利，怂恿其他观众赶快买票。
　　——值得一看，绝不是五毛特效！！
　　——我现在已经期待下一部ip改编，原游戏里角色那么多，还可以再拍一堆续集，我不嫌弃翻拍多！
　　——点映前：我死也不会看真人ip电影。点映后：真香[doge]
　　——正式上映后会多刷，特效那么炸，必不能让剧组赔本[ok]
　　如果说《雷霆枪圣》推出预告片时，还有人担心预告和正片不符，那电影点映会就彻底打消观众的担忧，不少人都被电影的画面深深折服。剧组宣发同样紧随其后，借助点映观众们的好评开始推广，为正式上映做准备。
　　然而，剧组大面积宣发和观众的自发安利，同样也引发部分人不满，在溢美之声中涌现出不和谐音。没过多久，某影视营销号就公然发表评论，暗中内涵着即将上映的《雷霆枪圣》。
　　无厘头新影：某电影的营销好离谱，放在国外爆米花片里才及格线，在国内就被人吹成天花板，喜欢的观众怕是没见过好电影？
　　87456：终于看到真实评价，最近被某电影的水军吓到，国内观众眼光真低。
　　江湖小雨：没错，除了特效外什么也没有，完全是模板化的作品，还不如楚夏芯在节目上的短片有灵气[ok]
　　蝴蝶：以前对导演有好感，现在被营销膈应到。
　　小丫：虽然但是，我觉得很好看啊，不用指责别人眼光吧？
　　夏宏等人举办电影点映会，就是想发酵口碑来宣传，然而并非所有观众都能买票观影，自然也有人觉得网上好评都是水军。互联网世界真真假假、争议颇多，可以一面倒地进行夸赞，但只要有人扭转风头，又能一面倒地进行诋毁。
　　“无厘头新影”就是喜欢做这种事的影视营销号，它吸粉的主要方式就是发表不合主流的“真知灼见”，如果有电影获得高评价，它就会鸡蛋里挑骨头一番，以此彰显自己的艺术审美高超，同时引来一群狂热的拥趸们。
　　这类营销号一向看不起新兴技术，认为量产型导演没有艺术追求，时常怀念着经典老片，推崇许贤成等老牌意识流导演。《雷霆枪圣》一看就像商业电影，自然是“无厘头新影”最爱攻击的电影类型，点评起来当然不客气。
　　虽然“无厘头新影”话里话外看不起新片《雷霆枪圣》，但它带起标签却完全没手软，发表的微博还成功地出现在电影微博广场上。
　　梵可影业内，段丞焰还是年少气盛，他看到恶评大为不满，抱怨道：“谁说电影只有特效？修改那么久的故事线，他们全都没看到吗！？”
　　《雷霆枪圣》是段丞焰做成的第一个项目，他对此当然极有感情，不愿听到任何负面言论，甚至产生花钱让营销号删博的冲动。
　　因为“无厘头新影”对《枪圣》的内涵博热度惊人，所以它迅速地发表第二条点评电影的长微博，美其名曰“不想让观众上当受骗”，同样获得极高的转发量。
　　对方的长微博使用很多高大上的专业术语，将《雷霆枪圣》批得一无是处，还搬出许导来拉踩，认为他的电影才是真正的艺术。
　　夏宏望着词汇艰涩的超长影评，发懵道：“我都看不懂它在批评什么？”
　　楚夏星饶有兴致道：“全文概括一下，就是说我们是商人，拍的电影缺乏风骨。”
　　楚夏星对此类评论习以为常，她反而没小孩们愤愤不平，主要任何时代都有指点江山的影评家，仿佛只要艺术赚钱就被玷污，唯有大众看不明白的影片才有深度。
　　夏宏唯恐楚导介意恶评，忙道：“它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楚夏星笑道：“它说得也没错，做商人不好吗？”
　　夏宏：“啊？”
　　楚夏星：“电影在诞生之初就是商品，现在依旧是大众消费品，说我是卖东西的商人也没错，我倒不想做艺术家，我又没许导的理想。”
　　楚夏星并不在意“无厘头新影”的评价，对方看上去跟许贤成一脉相承，当然它相比许导的境界要差得多。毕竟许导是打心眼里将电影视为艺术，营销号更像是蹭热度地立牌坊，用电影艺术抬高自己，两者的高度都不一样。
　　楚夏星以前听许贤成点评自己不艺术，他们都只是互相斗嘴、推搡一番，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她现在又怎么会被低配许导粉的评价所左右？
　　楚夏星：你推崇的导演评价我都没用，更何况只是蹭热度的你？
　　楚夏星还阻止段丞焰花钱删博的行为，她觉得没必要去管这种声音，这类人都是越理越起劲，估计正愁下一步如何蹭热度吸粉。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雷霆枪圣》剧组没有管“无厘头新影”的微博，却有另一人替电影发声。
　　许贤成许久没有推出作品，他在采访中透露自己在筹备新片，最近还观看一部叫《雷霆枪圣》的电影，感觉启发很大。
　　主持人诧异道：“许导居然也喜欢看科幻片？我以为您更喜欢文艺类电影……”
　　许贤成一向不喜欢爆米花电影，他觉得过度强调视觉效果，缺乏故事逻辑性，内在会空洞无物。他现在突然评价风头正盛的特效片，自然让熟悉他的人感到奇怪。
　　许贤成坦白道：“这好像是游戏改编电影，前面的世界观和特效确实让我不感兴趣，但整部片的故事非常精妙，其实代表成功后三种不同的抉择，老谢饰演的角色在获得能力后超越世人，她成为高高在上的神，完全抛弃残留的人性，可以平静无波地俯瞰众生……”
　　“男二号则走上世俗的成功之路，他用自己的能力成为领导者，这也是最常见的英雄类型。主人公霍华就非常有意思，他是一个不像英雄的英雄，或者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人，即使拥有裁决别人的能力，他还是选择回到群体之中。”
　　许贤成越说越感到熟悉，他若有所思道：“这个主角其实让我想起一位导演。”
　　主持人忙不迭道：“您想的是……”
　　“楚夏星导演，就是拍摄《血色天空》的那位。”许贤成慢悠悠道，“虽然她老说自己是商人，我却觉得她是艺术家，但她讨厌艺术这个词，倒跟主角有一点像。”
　　主持人笑道：“好巧，《枪圣》的导演也是一位楚导。”
　　许贤成点头：“确实非常巧，这部电影可惜的地方在于特效多，很多理解不够的观众只会盯着画面看，估计很难读懂背后的寓意，只将它当国外爆米花片，其实它的故事并不弱。”
　　主持人：“这真是很高的评价，搞得我都想去看。”
　　谁都没想到许贤成会随口提起《枪圣》，毕竟采访主要内容是许导新片筹备，他只是不经意地提到最近新看的电影，恰恰就是被许导老粉“无厘头新影”抨击的科幻电影。
　　许贤成是不刷微博的人，他当然不知道“无厘头新影”的影评，但现在两者的见解放在一起，场面就变得分外滑稽！
　　许导作为导演界翘楚，“无厘头新影”过去简直将许导捧在神坛上，连长影评里都用对方拉踩《枪圣》，何曾想到有一天双方会看法相斥？
　　这一波爱豆打脸粉丝的乌龙，同样让网友们捧腹大笑。不少观众喜欢《枪圣》却被吐槽没眼光，他们现在听到许贤成的评价，顿时又底气十足地发起反攻，借此调侃起营销号，可谓痛打落水狗。
　　网友们的心态很简单：你再懂电影艺术，还能有许导懂？
　　菲亚：你偶像说你是理解不够的观众，可以脱粉回踩了[doge]无厘头新影
　　483552：给我逗乐了，这营销号挑事那么多回，终于有一天被正主打脸！
　　花花瞎：艺术装逼界老祖宗打脸装逼教徒[棒]
　　数数：别怕别怕，我都替你想好公关微博，你就说许导不懂艺术，又能蹭一波热度[doge]


第67章 
　　许贤成导演在圈内风评一向微妙, 他确实有超凡脱俗的创造力，但总喜欢发表艺术见解，甚至批评过妻子谢昭妍的戏, 认为她也演过差劲的电影。楚夏星、王丰田等人时不时要怼许导两句, 就是偶尔看不惯他的性格, 可他又确实属于有话直说的性子，着实令人没脾气。
　　只能说艺术家都有些小毛病, 稍微有点惹人烦，却也无伤大雅。
　　因此, 众人不管知不知道“无厘头新影”事件，他们都对许导提及的《雷霆枪圣》心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去电影院瞧一瞧。这无疑刺激到电影票房，无论观众们对成片褒贬如何, 他们起码都要买票观影后才能讨论。
　　《雷霆枪圣》票房同样不负众望，首日票房2.2亿, 上映十日票房超30亿，成为近期话题度最高的作品之一, 简直赚得盆满钵溢。
　　随着国内市场的火爆, 网上还涌现一大批精神股东, 他们每天盯着电影的票房变化。谁都没想到《枪圣》票房这么高, 按此势头极有可能冲进全球电影票房前100名，剩下就要看海外市场能否给力，要知道国内能跟好莱坞大片抗衡的电影属实不多, 电影人依旧任重道远。
　　当然，不管《雷霆枪圣》最终票房数据如何，楚夏星都已经成功地扬名立万。
　　如果说电影《无道》还能归结于剧本优秀，那《雷霆枪圣》无疑是楚夏星出力较多的作品。科幻电影本就是国内扑街率极高的题材, 加上演员乔湛斯毫无作品，重量级配角的分量不多，楚夏星的导演能力和特效团队的出色就至关重要。
　　众人都不得不承认许导的判断没错，楚夏星确实是极有天赋的年轻导演，而且看上去前途无量，让人期待起她的下一部作品。
　　《雷霆枪圣》同样将在海外市场上映，剧组自然也会在国外宣传。
　　海外宣传会的后台，谢昭妍念着英文新闻稿，她好笑地分享：“网上有人说你超越《血色天空》的楚夏星，自己被自己拉踩的感觉如何？”
　　楚夏星和楚夏芯的名字相仿，难免会被摆在一起比较，让知道真相的谢昭妍颇感好笑。
　　楚夏星：“如果是说票房，那确实有超越，只能说时代越来越好。”
　　楚夏星上一世拍电影的时候，国内电影市场还没有那么大，她确实也没有几十亿票房的作品，当时的观众群体相当有限。
　　谢昭妍：“是说你成名得更早，甚至比双导当初还年轻。”
　　新闻稿最喜欢宣扬天赋导演，他们热衷于塑造年少成名、才华横溢的天才，仿佛只有光彩四射、毫无污点的人物才值得撰稿。
　　楚夏星：“这有什么好超越的？只能说我这辈子运气比较好。”
　　影视圈内一步步熬资历才是常态，楚夏星很清楚这回是碰到靠谱的合作伙伴，否则绝不会如此顺利。她前一世不断地产出作品，才能渐渐地立稳脚跟，像许贤成和这世的自己般顺风顺水，绝对称得上圈内幸运儿。
　　谢昭妍上下扫视一番年轻的楚导，她嘀咕道：“确实运气好，还能变年轻，真是令人羡慕。我要能像你这样，我才不会拍戏呢，到处瞎玩儿多好。”
　　楚夏星斜她一眼：“你前几年不就在国外瞎玩儿吗？再说我跟你性格又不同，我觉得没什么好玩的。”
　　谢昭妍啧啧道：“原本觉得你要是男的，说不定咱俩能凑活过，现在感觉你比老许还无趣。”
　　楚夏星：“其实性别不重要。”
　　谢昭妍一愣：“你这是暗示我……”
　　楚夏星：“但我不愿意跟你过，看看脸倒还行，可你脾气不好。”
　　说实话，楚夏星和谢昭妍做朋友没问题，但她想到两人生活在一起，便觉得阵阵头疼。她又不像许导在生活中性子软，估计没过多久就跟影后掐成一团。
　　谢昭妍：“？”
　　谢昭妍听完她的渣女言论，顿时难以置信道：“……你还敢嫌弃我？”
　　“楚导，谢老师，我们该上台了。”
　　谢昭妍正要找楚夏星算账，打算当场跟好友掐架，就被外面的工作人员打断。她立刻恢复端庄的营业模样，只是瞪了楚夏星一眼，似乎还在心里记小账。
　　海外采访的问题主要围绕在谢昭妍身上，毕竟她是国际影后，在外名气比较大。楚夏星和乔湛斯被提问的次数少一些，他们的影响力还没有辐射到国际，被问的话题也就挺常规。
　　台下都是举着机器的媒体们，台上灯光又过于充足，楚夏星等人不太能看清观众席情况。他们只能细心听翻译的转述，然后用中文回答问题，不知将视线放在何处，也就没发现台下的亚洲男人。
　　东方面孔的男人一身记者打扮，他头戴帽子、挂着记者证，成功地混入媒体中，却全程都没有提问，只是出神地望着台上的乔湛斯。
　　片刻后，有人突然挤进媒体之中，他一手拽住东方面孔男人的手腕。对方原本想要灵活地闪避，却再看清来人的相貌后一愣，最后选择跟随他离开。
　　宣传会不远处的角落里，两名男人用中文争执起来，后来的男人暴跳如雷：“谁让你来这里的！？”
　　“我来看看我儿子。”
　　“你现在已经不是他父亲，你最好搞明白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自己是谁！”
　　“我只是在扮演段辉，并不代表我就是他，你最好搞明白这一点。”记者打扮的男人略微不悦地抿抿唇，“你们当初可没说我儿子还活着？”
　　乔父有一项奇特的天赋，他极擅长模仿别人的形象，同时能从孩童五官推断其成年长相，在识人和模仿方面颇有成就。他只是不经意地看到乔湛斯的影像，便确定对方绝对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乔父一直在海外流浪，他的身份致使他不能跟亲人联络，好在他本身就跟家中关系一般，但身为父母对子女的爱却是无法克制的。他没想到乔湛斯还在国内生活，又思及自己糟糕的家庭环境，顿时明白儿子处境绝不算好，心中更感愧疚。
　　人一旦上年纪又做父母，便会放下年轻时许多执念，只希望下一代能好好的。
　　“既然你都已经拿钱办事，我希望你有点职业素养，你现在的生活还不好吗？你过着多少人羡慕的生活，难道还真打算去坐牢啊！？”
　　乔父冷冷地反问：“所以我连正常人的感情都不能有？即使坐牢又怎么样，起码还能再看看他。”
　　男人没想到对方会说此话，他顿时大感不妙，连忙放缓语气：“别说傻话了，那仅仅是坐牢的事吗？而且你这回不都看到了，我们也没计较你飞过来，你明明知道风险有多大……”
　　乔父陷入沉默，他潜逃海外的生活就如一颗没爆的雷，早些年还方便躲藏，但近年越发危险起来。
　　“我再陪你回去最后看一眼，然后我们就快离开吧？他现在都是电影明星，不可能会过得不好的。”男人出言安抚道，他不敢出言刺激乔父，毕竟对方岁数摆在这里，确实越发得没有顾忌。
　　乔父最后在男人的陪同下返身查看，他心知乔湛斯回国后就再无机会，当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台上，他的儿子已经变得如此优秀，而自己却如同下水道的老鼠，都羞于在对方面前提起名字。
　　剧组的海外宣发之行结束后，《雷霆枪圣》的国内外票房成功冲入全球电影前100名，而归国的楚夏星也收到来自宋总的新资料。
　　梵可影业内，楚夏星抽出袋子里的资料，她看到文件上的“言川影视城”，顿时心里微微一跳，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以前好似也看过类似的材料，自然产生梦回前世的错觉，一时感慨万千。
　　“宋总果真是资本家，马不停蹄地剥削人。”楚夏星用调侃来掩盖自己的失神，她的演技向来精湛，并未展现内心波澜。
　　宋闻夜和颜悦色道：“因为总算能正式给楚导看这份材料，所以我就稍微显得急切一点，这不是害怕导演会涨价？”
　　虽然宋闻夜以前提过言川影视城，但楚夏星当时是没资格细谈的，她的作品及影响力还不够格。她如今能拿到内部资料，代表她的成绩得到认可，起码能跟老牌导演相提并论。
　　楚夏星笑道：“宋总该知道我的规矩，我可不见合同不挪窝。”
　　宋闻夜：“当然，不过要麻烦楚导抽空跟段董见一面，可能还需要……”
　　宋闻夜还未说完，资料边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他低头看一眼来电显示，顿时满含歉意地望向楚夏星，看上去是不得不接的电话。
　　楚夏星没有作声，她大度地伸手示意，暗示他先接电话。
　　宋闻夜抱歉地起身走向会议室一侧，由于并不是工作来电，他就没有出门回避，迟疑道：“喂，小姑？”
　　宋闻夜的小姑就是段丞焰母亲，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对方一般不会随便打电话。
　　宋闻夜接电话前还沉着稳重，他挂断电话后却显露一丝错愕，变得失魂落魄起来。他匆匆地收拾起桌上的材料，不好意思道：“楚导，实在对不起，家里有些事情，我们改天再谈……”
　　“啊，好的。”楚夏星倒不介意，但见他反应失常，连材料都落到地上，她索性帮忙捡起，关切道，“你家里没什么事吧？是谁生病吗？”
　　宋闻夜还从未如此慌乱过，楚夏星思及段董年纪挺大，自然怀疑是否情况有变。
　　宋闻夜现在脑袋里犹如一团浆糊，就像向来精妙的机器突然宕机，甚至在心里感到万分荒谬。他面对楚夏星的提问，声音发哑道：“我不知道算是有事，还是没有事……”
　　“我父亲好像还活着。”宋闻夜确实有些发懵，这听上去像是一件幸事，可思及对方多年不露面，又令人心情复杂起来。
　　即使很多人都说段辉潜逃海外，但宋闻夜是绝不相信此事的，他只将其当做外人对父亲的污蔑和抹黑。现在的消息无疑击垮他一直以来的信念，简直是坚信的东西瞬间土崩瓦解。
　　“这算是有事，还是没事呢？”宋闻夜现在的确没有思考能力，他只能茫然地望着楚夏星，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楚夏星看着宋闻夜彷徨的神色，眼前忽然晃过那年言川市的小小段。那时，小男孩同样迷茫地跟在她身侧，他在黑夜中完全看不清前路，无所适从地发问：“但我该去哪里呢？”


第68章 
　　楚夏星同样没法回答宋闻夜的问题, 她沉吟几秒，主动提议道：“我送你过去吧。”
　　宋闻夜现在思绪很乱，没像往常一般客气。片刻后, 他都已经坐到车里, 眼看楚夏星启动车辆, 这才忽然醒悟过来：“楚导，我自己回去就行……”
　　“行了, 闭嘴吧，能坐我车的人不多。”楚夏星斜他一眼, “你如今的状态开车也是马路杀手。”
　　宋闻夜脑袋乱哄哄的，他闻言也不再坚持，而是在车内沉默地失神。
　　楚夏星大致明白宋闻夜的混乱，段辉是负责言川影视城的第二任地方领导, 他人间蒸发后工程经费不翼而飞，加上当时传言存在跟段辉有关的海外账户, 所以不少人都说他潜逃海外，而当年很难抓捕此类外逃的犯罪嫌疑人。
　　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工程经费和段辉账户有关, 如果段辉是被害身亡, 为什么还能在海外有行迹？
　　楚夏星其实也不确定段辉真正的行踪, 就像她曾经对谢昭妍所说一样, 她凭感情认为段辉并不是骗子，但证据又指向她确实被骗。毕竟段辉要有潜逃海外的打算，他也绝不会告知认识不久的导演。
　　在楚夏星的回忆中, 段辉是一个好脾气又普通的男人，他带着热烈的从政理想，在排外的言川市挺吃得开，成功取得周围人信任。
　　因为前任领导的毫无作为, 所以言川影视城搁浅许久，段辉的到来给言川市带来新鲜改变，可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尽管他失踪后名声尽毁，但确实有一段深受爱戴的时间。
　　除工作以外，段辉是挺无聊的男人，可能还没小小段好玩。段辉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炫耀钱包里的家庭合照，而楚夏星每次都会面带不耐地敷衍对方，她最多再调侃一句“娶到漂亮老婆真了不起”，然后看着对方傻乐。
　　当时，国内还没有闻名的元圣集团，楚夏星也不了解段辉家世，只知道他有一妻一子。他的儿子是个早慧又机敏的小男孩，偶尔还故意摆出成熟的大人架子，最天真的时候就是夸耀段辉的政绩，还立下雄心壮志，未来要当比父亲更大的官、做更厉害的事。
　　现在，当年的小男孩成长为宋闻夜，他没有成功地走上仕途，还可能要接受父亲并不如想象中美好的现实。
　　车内，楚夏星看一眼导航页面，她又望向全程沉默的宋闻夜，平静道：“到了，你要上去吗？”
　　“请稍等片刻。”宋闻夜深吸一口气，他平复着内心的情绪，低声坦白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爷爷。”
　　楚夏星推测宋闻夜如今自己都无法消化消息，如果段辉现在真的活着，那他确实就是抛妻弃子的贪官、罪犯，甚至将最亲近的人都耍得团团转。
　　“楚导应该知道言川以前的事？”宋闻夜垂眸道，“你跟王老师的关系也很好。”
　　楚夏星全程都没有贸然追问，宋闻夜就猜到她知道内情，圈内人都会互相交换消息。
　　楚夏星：“知道。”
　　宋闻夜苦笑道：“其实段董是特别传统的人，他还保留着士农工商的思想，所以当年非常为我父亲骄傲，后来又将这份厚望放在我身上……”
　　楚夏星心下了然，这是老一辈人的常见想法，所谓“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跟仅仅追求利益的商人确实不同。这件事不仅仅是击垮宋闻夜心中的父亲形象，估计还击垮段董心中的儿子形象。
　　楚夏星：“但你确实也很优秀，或许他的厚望跟你父亲无关。”
　　这是楚夏星的心里话，抛却血脉亲情的因素，宋闻夜的个人能力确实没话说。尽管他遗憾地失去从政的机会，但又以新的身份试图重启言川影视城。
　　宋闻夜：“但我不确定待会儿是否会让他失望。”
　　楚夏星看出他的踌躇，她索性下车拉开他那侧的车门，轻叹道：“行啦，送佛送到西，我送你上去，你也缓冲一下？”
　　宋闻夜原本还有点彷徨，听到此话却是一愣，总感觉她的语气莫名熟悉。
　　他脑中浮现出童年时的言川市黑夜，有人同样带着他走过一段漆黑的路，但他已经彻底遗忘对方的长相，只记得对方当时说的话。
　　[虽然我没法一直跟着你，但我能稍微陪你走一段，你得接受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地跑。]
　　[……但这么活着岂不是很可怜？]
　　[听上去确实惨，可只要全神贯注地跑下去，说不定下一个转角就能遇到让你信任的人……现在听我发令，你得自己跑了！]
　　楚夏星领着宋闻夜往大宅里走，她并没对宋总的安静感到奇怪，只当他仍旧沉浸在情绪里。
　　宋闻夜望着她的背影，他脑海里闪过一些零散的线索，却又无法立刻拼接起来，迟疑道：“楚导，其实我一直不愿相信父亲潜逃，有一个重要原因……”
　　楚夏星：“什么？”
　　宋闻夜：“父亲失踪的前一晚，我差点被一群陌生人扣下，当时有人领我跑出去，那个人……”
　　宋闻夜还未说完，迎面就有人率先开口，打断他的下文。
　　“闻夜！你终于回来了！”段丞焰母亲看到宋闻夜出现，她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闪现一丝亮光，接着眉头紧皱道，“你爷爷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宋闻夜在车上还彷徨不安，在大宅内却像突然绷紧弦，他习惯性地戴上稳重的面具，镇定道：“好的，我去看看，调查的人已经离开吗？”
　　段母无奈道：“对，反正又询问一大堆事情，包括我哥有没有跟我们联络，还是以前配合调查的那一套……”
　　国内有组织专门缉捕潜逃海外的经济犯，他们自然也要密切关注犯罪嫌疑人的亲属，必要时刻甚至监听其通话。宋闻夜等人会接到消息，也是由于相关组织近期在海外发现段辉行踪，当然要找上门盘查。
　　楚夏星看到宋闻夜的家人，她立刻识趣地往后几步，同时发觉宋闻夜变脸速度极快。他在车上还是难以接受的小小段，现在却又强行打起精神，变成无懈可击的宋总。
　　小小段可以有动摇的时刻，宋闻夜不能有脆弱的一面，都在他的“请稍等片刻”后彻底消化，犹如风过无痕的水面。
　　段母看到陌生的楚夏星，她试探而礼貌道：“这位是？”
　　宋闻夜：“这位就是楚夏芯导演，我恰巧在跟她谈言川的事。”
　　段母当然知道《雷霆枪圣》的导演，好歹是由自己儿子负责，但她依旧相当惊愕：“……你确定要现在跟你爷爷聊这个吗？”
　　段母见宋闻夜带着导演上门，误以为他今日就要介绍双方认识，当然感到难以置信。她觉得提及言川会刺激到老人的心脏，尤其是段董现在情绪波动正大。
　　宋闻夜在长辈面前犹如戴上密不透风的面具，他平静道：“我先去看看爷爷，麻烦您陪陪楚导。”
　　“好的，好的，你先去吧……”段母似乎对他的话颇为信服，她又礼貌地朝楚夏星笑笑，主动伸出手来，“导演您好，我是段丞焰的母亲，一直也没跟你正式见面，我们到那边坐坐吧。”
　　楚夏星从善如流地跟她握手：“您好。”
　　宋闻夜去书房跟段董交流，楚夏星则跟段母坐到一起，她看出对方心神不宁，好像关注着书房的动静。
　　段母失神片刻，她察觉楚导的目光，不好意思道：“对不起，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我现在心里也乱乱的……”
　　全家人都认为段辉已不在人世，现在却忽然发现其行踪，冲击自然很大。
　　“我没想到楚导会对言川感兴趣，说实话闻夜接触不少大咖，但没人敢碰这件事。”段母遗憾地叹气，“不过今天要让你失望，估计是白跑一趟，浪费你时间了。”
　　家中人原本觉得言川影视城是段辉的遗愿，但谁能想到事情发生反转，简直称得上是天大的笑话。
　　楚夏星平和道：“那也不见得。”
　　段母一愣：“我爸……段董估计不会答应，而且闻夜可能心里也有变化……”
　　楚夏星：“我倒觉得宋总不仅仅是由于父亲才选择做这件事。”
　　段母若有所思道：“是吗？他跟你说起过？因为他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我们偶尔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宋闻夜已经可以在集团里独当一面，他在家中跟段丞焰的待遇不一样，不会有撒娇耍赖的时刻，更像是挑起大梁的话事人。随着长辈们的年迈，他越发要冲在最前面，不会展现出没主意的模样。
　　楚夏星想起记忆里佯装大人的小男孩，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超越父亲，可谓气势十足，便轻声道：“应该算是说起过吧。”
　　虽然小小段已成长为宋闻夜，但不代表小小段就此消失。
　　书房内，宋闻夜刚刚踏进屋里，迎面就听到段董的质问：“你说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那笔钱值得让他抛下一切吗？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教育出这样的儿子！”
　　段董过去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儿子，但他在多年后再次听到其行踪，一夜之间变得苍老许多，变得失魂落魄起来，颤声道：“他这么多年不联系我们，连你妈走了都没反应……”
　　宋母跟段辉的感情非常好，她没多久就郁郁寡欢地离世，段董现在更感愧对儿媳。
　　几十年前，段家人选择相信段辉；几十年后，众人的信念却产生崩塌。
　　宋闻夜望着处于崩溃边缘的爷爷，冷静道：“段董，我今天邀请楚导过来，您待会儿可以跟她沟通一下言川的事。”
　　段董惊道：“你居然还想做这事？你爸他可是……”
　　宋闻夜一扫车上的动摇，他在长辈面前相当泰然，又恢复往日的理智状态，慢条斯理道：“我选择做这件事，并不是由于我是段辉儿子，而是由于我是元圣集团的宋闻夜，我只从集团利益出发，对自己所有决策负责。”
　　宋闻夜强忍胸腔内的情绪，他明白自己在此刻失态，家中就彻底混乱起来，事情将变得无法逆转。长辈们已经无法承受这些，他必须理性地接过一切，迫使所有事回到正轨。
　　当所有人都感情用事时，必须有人斩断情感，重新主持起局面，这就是他的责任。
　　如果段董总想着此事，他或许永远怀着愧疚，自责于教育儿子的失败。他以为自己的儿子兼济天下，谁曾想其实跟想象中截然不同，这对保守的老人是一记重击。
　　宋闻夜：“我们不能总沉浸在情绪里，这也是对集团股东的不负责任。既然我做出决策，就是对后续收益有信心，至于段辉日后是否伏法，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觉得那种方式收益更高，但我相信我自己的方式，起码我们问心无愧。”
　　宋闻夜现在庆幸于自己演技的精进，他才能在段董面前波澜不惊地说出此话，没有泄露内心的情绪。
　　段董怔愣片刻，他望着大义灭亲的宋闻夜，终于赶到一丝释然：“好好好，好孩子，我们问心无愧，我们问心无愧啊……”
　　他的儿子可能令他失望，但他的孙子并没有，甚至远比他想得出色。


第69章 
　　宋闻夜从书房里出来时, 他身后的段董已经平静不少，爷孙俩看上去都冷静下来。段母赶忙站起身来，关切地望向父亲：“爸。”
　　段董伸手示意无事, 他又看向楚夏星, 和蔼地笑笑：“这位就是导演吧？真是见笑了, 稍微耽误点时间，我听丞焰提起过你。”
　　楚夏星礼貌地跟他握手：“段董, 您好，我是楚夏星。”
　　段董今日的情绪波动挺大, 但他此时也强打起精神，寒暄道：“闻夜应该跟你说过影视城的事，这个项目就由他全权负责，我现在确实精力不行, 也就不多过问，你们沟通就好……”
　　“我也想明白啦, 我们早晚都要退下来，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段董跟宋闻夜谈完后, 他发觉孙子远比自己想得要强大, 自然没有更多顾虑, 索性放手任对方去做。他原本还想盯一盯言川, 但现在看来宋闻夜比自己清醒多了。
　　楚夏星心下了然，段董此刻真将宋闻夜视为新的领头人，这是要逐步让位的意思。
　　“楚导难得来家里一趟, 今天就不谈工作了吧，大家一起好好吃顿饭，也谢谢导演照顾丞焰！”段母看出父亲的疲惫，她适时地调和气氛, 用家中吉祥物来说事儿。
　　段董：“挺好，那我先回屋歇会儿，闻夜陪导演转一转，院子里的花都开了。”
　　段母笑着介绍：“都是我爸闲下来自己捯饬的。”
　　楚夏星客气地点点头，段董便先行回屋休息，段母则去厨房叮嘱饭菜。
　　客厅里仅剩下二人，楚夏星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宋闻夜，直白道：“其实你不用陪我转，你要是心里难受的话，也可以回屋休息片刻。”
　　虽然宋闻夜在段董面前毫无破绽，但楚夏星很清楚他的心态，对方现在是绷紧弦撑着，强压着内心的波澜。
　　宋闻夜：“现在还不能难受。”
　　楚夏星笑道：“小朋友什么时候都能难受。”
　　宋闻夜诧异地看她一样，提醒道：“我已经成年很久了。”
　　楚夏星：“这就年纪又没关系，你可以选择做大人，也可以选择做小孩，偶尔像小朋友般难受一回，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虽然宋闻夜回到大宅就切换成宋总，但不代表小小段就彻底消失，他可能在某个黑暗角落喘不过气来，只是不能在此刻出现而已。
　　宋闻夜一愣，他在段董面前冷静沉着，更像是麻木的应激状态，此时却被她的话略微触动，稍微缓和过来。他垂眸道：“那就难受两分钟吧。”
　　楚夏星望着他克制而安静的态度，当真找回一丝小小段的感觉，她哭笑不得道：“就这？”
　　两分钟后，宋闻夜果真精准地起身，他好像已经处理好情绪，开口道：“我带楚导四处转转吧。”
　　楚夏星：“……够快的。”
　　她此时都有点佩服宋闻夜，对方确实足够理性，换做常人很难马上平复。
　　大宅院子里郁郁葱葱，段董不但种植花卉，还闲来无事培育菜苗。对方确实是传统的老人，即使已经身居高位，仍改不掉种地的爱好，透着中华民族骨子里的勤劳勇敢。
　　两人在室外放松不少，宋闻夜望向观察菜花的楚夏星，好奇道：“楚导会有选择做小孩的时候么？”
　　楚夏星果断道：“不会。”
　　宋闻夜：“为什么？”
　　楚夏星：“我不配。”
　　这是楚夏星的心里话，她原本在家中是姐姐，要照顾妹妹楚秋意，自然不能闹情绪。她毕业后选择做导演，要跟其他男导演竞争机会，也要剔除使人脆弱的特质，否则很难在导演里出头。她工作时在剧组是老大，需要承担很多隐形的责任，更得远离这些感性的部分。
　　所以她不配，她没有机会，她永远都在做大人。
　　宋闻夜眨眨眼：“但偶尔像小朋友般难受一回，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你算是现学现卖吗？”楚夏星听他复述自己的话，既好气又好笑道，“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下半句话，虽然没什么丢脸的，可你难受也不会被理解，所以说到底并没什么用。”
　　宋闻夜：“不，起码我刚刚就感到被理解，并不是没有用。”
　　宋闻夜察觉楚夏星的心口不一，虽然她嘴上说着难受没用，但同样关照着周围人情绪，只能说她觉得自己难受没用而已。
　　楚夏星一愣，又见他神情认真，她沉吟几秒，试探道：“……那我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其实像小朋友般难受，确实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宋闻夜慢条斯理道：“那你刚刚就是骗我丢脸，怎么也要两边扯平才行，否则我心里过不去。”
　　楚夏星：“？”欲加之骗，何患无辞？
　　宋闻夜笑道：“所以楚导偶尔也可以选择做小孩，或许并不是完全没用。”
　　“你还真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楚夏星已经习惯独立处理一切，身边人都觉得楚导能弄好所有事，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如此认为。
　　宋闻夜：“你也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
　　楚夏星听他语气如此郑重，一时内心颇为感慨，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最后轻松道：“好吧，那真是巧了。”
　　他们都习惯独自走在前面，倒真有些莫名其妙的相似点。
　　楚夏星和宋闻夜并没有在院子里闲逛许久，没过多久就被段母叫过去吃饭。因为两人都有正事要忙，所以没有停留过长时间。宋闻夜还要跟调查段辉的组织进行沟通，楚夏星则打道回府开始翻看言川影视城的资料。
　　尽管楚夏星曾经查阅过不少文献，但随着记忆都逐渐消散，谁让相隔的时间实在太久。
　　宋闻夜提供的是近年整理出来的材料，但楚夏星记得段辉送过自己一些当地民俗古籍，只是她离开言川时匆匆忙忙，竟也不记得那时的穿着打扮，找不到带去言川的行李。
　　别墅内，谢昭妍听到楚夏星找自己的缘由，她难以置信道：“你要找几十年前的行李箱？这东西还能找得到吗？”
　　楚夏星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我都忘记当时带的什么行李，你开车来接我时的事还有没有印象，我真是完全记不清了……”
　　楚夏星离开言川市时，当地的局面挺乱，段辉又人间蒸发。谢昭妍怕好友在外地惹上事，索性开车将楚夏星拉走，她当时乘车时也浑浑噩噩，好多细节都没有印象。
　　谢昭妍：“你好像提着一只小皮箱，但现在也找不到了吧？”
　　楚夏星：“有可能在仓库里。”
　　因为楚夏星常年在外拍戏，所以她的行李箱特别多，也不太会随便丢弃，基本都压在家里的仓库。
　　楚夏星刚刚打开仓库的门，谢昭妍就被其中的灰尘呛到，她无语道：“你是骗我来打扫卫生吧？”
　　谢昭妍本来出声要抱怨，她又忽然望到角落里的行李箱，欣喜道：“哎，这只还是我买来送你的，咱们当初在香港拍戏的时候……真有些年头，你还留着呢！”
　　楚夏星的仓库里堆积着款式不一的各类行李箱，与其说是她装东西的箱子，倒不如说是她四处工作的伙伴。每个行李箱背后的故事也不同，有的在工作途中产生磨损、磕碰，有的是同组演员或朋友赠送，它们去过的地方也不一样。
　　“我猜这只是拍《血色天空》时用的，毕竟连轮子都没有……”谢昭妍怀念地望着旧物，“我真该来这里取取材，这不就是你的作品史？”
　　谢昭妍望着行李箱们颇感有趣，她觉得这反应出楚导的部分特征，对方一直处于漂泊的状态，其实反倒很少在家停留。
　　楚夏星：“快帮我找找当时的箱子，剩下的你要看多久都行。”
　　谢昭妍：“那就找不带轮的，我记得箱子不大。”
　　楚夏星最后在谢昭妍的帮助下，找到当年带去言川市的皮箱。因为她那时没打算停留太久，加上往返的路途不便，就没有带过多的衣物。
　　楚夏星研究半天锁扣，她终于成功打开旧箱子，便看到一堆泛黄的纸页滑落，哗啦啦地撒满一地。箱子里面空荡荡的，仅剩一些没用的旧书，楚夏星当初觉得言川的事情黄了，连收拾它们的念头都没有。
　　谢昭妍帮她捡着书籍，又道：“你当年带的东西真不多，临走前还把大哥大卖了，当时真把我气得半死……”
　　楚夏星茫然道：“啊？还有这事？”
　　谢昭妍：“你去的时候带着一个新买的大哥大，回来的时候只能托人重新买，你都不记得吗？还是我帮你找的人。”
　　楚夏星确实记不清离开时的事，她当时神色着实恍惚，就记得坐上谢昭妍的车离开。
　　“我千里迢迢开车去接你，结果你当时死活不肯走，非要去找段辉的家人，我们还在路边大吵一架……”
　　谢昭妍怕楚夏星被当地势力扣住，自然觉得她重新跑回去是以身犯险：“后来你好像遇到一个熟人，那个男的来时载过你一程，咱俩身上也没什么现金，你就把大哥大卖给人家，还没有收下他的钱，让他把钱送到段辉家里。”
　　“说是要还段辉儿子买零食的钱。”谢昭妍嘲笑道，“这得是多金贵的零食啊，你还得卖一个大哥大来还，好在你犯傻完终于肯走，我也就没有拦着你。”
　　谢昭妍知道楚夏星当时内心有愧，他们那时都不知道段辉去向，楚夏星自然觉得自己算临阵脱逃。她彻底安排好这一切后，才愿意坐上谢昭妍的车。
　　楚夏星当年离开时头脑有些乱，她确实记不清很多细枝末节，但此时在谢昭妍的提醒下，却觉得有些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第70章 
　　楚夏星前往言川市时, 正是她的事业巅峰期，那一年的她意气风发，已经甩脱束缚自己的许多标签, 在业内留下响当当的名字。她没有选择结婚生子, 而是满腔的雄心壮志, 立志要再往上踏一步。
　　当时，内地电影市场远没有港台及海外发达, 她见识过外面的优越制作条件，最想要的无疑是一处属于内地影视人的土壤, 因此应邀前往言川市见段辉。
　　即使她和许贤成在内地时偶尔拌嘴、竞争，但他们在国际舞台上都有同样的彷徨，那就是个体的成功并不能代表什么，走出国门的他们依旧会感到些许孤独。他们确实拍摄出优秀的电影, 但华语电影的国际地位永远不单靠一个人，或者一部作品, 差距依旧存在。
　　那年夏暑刚过，楚夏星只身登上火车, 前往偏僻的言川市。她算是挺能吃苦的性格, 在剧组也见过不少条件险恶的地方, 但都没有言川的交通不便。楚夏星走出火车站后, 她还要乘车才能抵达言川市，而汽车在当时也属于奢侈品。
　　火车站外有些混乱，时不时就有行人打量楚夏星, 谁让她的打扮着实新潮。
　　楚夏星左右环顾一圈，她用围巾随手将自己脸一挡，很快就选定搭话的对象，主动找上旁边的货车司机, 直白道：“你去言川吗？搭我一程呗。”
　　货车司机原本在外面抽烟，他此时望着衣着不凡的楚夏星，发懵道：“不是，妹儿，我要拉货的……”
　　楚夏星从围巾下面伸手透出纸钞，淡定道：“又不影响你后面拉货，再说我应该比货值钱点。”
　　货车司机看到钱，他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将烟掐灭，痛快应声道：“行，敞亮，上车吧！”
　　楚夏星二话不说就开门上车，她敏捷从容的动作倒让司机颇为佩服。货车司机就是有一点不好，可能总是开车没人说话，只要碰见人就话痨起来，途中没事就要问东问西。
　　“妹儿，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独自去言川啊？”
　　“你不也不是本地人。”楚夏星纠正道，“而且别那么叫我，我应该比你年纪大。”
　　货车司机觉得楚夏星年纪尚轻，他面露诧异道：“不会吧，你属什么的？”
　　楚夏星说完自己的属相，货车司机已经满脸发懵，忙不迭改口道：“姐，真是姐唉，完全看不出来……”
　　楚夏星懒得理对方大惊小怪的模样，她拜托货车司机送自己过去，一是看上对方有车，二是货运还算赚钱，他没必要铤而走险拐卖自己。这时候的货运司机还算有见识，挣得钱也不少，两人没事还能唠唠嗑、吹吹牛。
　　货运司机原本还想吹嘘一番自己运货路上的故事，谁想到楚夏星扭头就给他讲一个剧组更牛掰的故事，反正他俩彼此也不知道真实身份，就是路上瞎吹。楚夏星气度不凡，又手握大哥大，一看就非富即贵，很快就靠装逼拿下对方。
　　货运司机羡慕地瞟一眼大哥大：“姐，这东西像砖头一样，得要多少钱啊？改天我也搞一个！”
　　楚夏星：“不知道，别人送的，我没买过。”
　　“这都能随便送？”货运司机酸溜溜道，“咱俩都姓楚，好歹算本家，给弟弟我介绍下门路呗！”
　　这时候很多东西不好买，有钱都不一定能弄到。楚夏星和货车司机没交换名字，对方仅仅发现双方同姓氏，立马就以本家相称，想要攀起关系来。
　　楚夏星被他磨得耳朵起茧，她发现此人心眼不坏话真多，不耐道：“好好开车，还没到吗？”
　　“得嘞，马上就要到了，不过要我说你不该去那儿，言川景色确实还不错，但不适合到那边玩儿。”
　　“为什么？”
　　“那边女人家地位不高，姐你单独跑到那里去，确实不太方便……那可不是城里面！”
　　楚夏星对萍水相逢的司机印象不深，他们当时好像在车上胡扯很多事情，反正什么话题都有，上至天文地理吹牛逼，下至家长里短起小名。
　　楚夏星离开言川时，还正巧碰到卖货结束的司机，对方手里有一笔现金。她那时没办法再回言川查看，托他下一回运货时将钱带给段辉家人，也算是稍微缓解自己当时的担忧。
　　她本来都要忘记一些细节，却在谢昭妍的提醒下想起。
　　仓库内，楚夏星突然灵光乍现，她匆匆地返身上楼，取出柜子里的老旧照片，又交到谢昭妍手里，询问道：“是这个人吗？”
　　这是楚夏芯当初遗留的家庭合照，她当初莫名觉得眼熟，可就是不知道原因。
　　谢昭妍望着照片，她沉思许久，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个男的，我去言川就见过你和他，所以现在还有点印象……”
　　谢昭妍对言川市的记忆就是失魂落魄的楚导和买大哥大的男人，由于她多年都没跟楚夏星吵过架，所以对当天的细节记得很清楚，反没有当事人的浑浑噩噩。
　　楚夏星心中的推测被好友证实，此时才明白宋闻夜报恩的缘由，原来货车司机就是楚夏芯父亲！
　　虽然楚夏星当时说是偿还小小段的零食钱，但那笔钱当时不亚于巨款，难怪会让谢昭妍生气。谢昭妍觉得楚夏星头脑发热，可她想着好友的性命安危最重要，只要能将对方哄着离开言川，别的事情都不算什么。
　　按理说，货车司机是从外地来运货，跟本地的段辉家人扯不上关系，但他受楚夏星的委托过去寻人，这才使得双方产生联络！
　　“我就说这件事怎么能回到我手里，原来并不是巧合……”楚夏星若有所思地望着老照片，她一直觉得再次接触言川项目实在凑巧，却不想背后早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当时以为离开言川就代表结束，却没想到地下的芽会在几十年后破土，甚至比她想象中生长得还要好。她一路走过的地方看似荒无人烟，其实在她踏足后萌生出绿意。
　　谢昭妍听楚夏星说完来龙去脉，她同样惊愕不已：“居然还有这层关系？那段辉儿子确实该找你多拍戏，这笔钱通货膨胀起来也不得了，还得考虑投资回报率……”
　　谢昭妍着实佩服楚导的运气，但她也了解好友的外冷内热，起码自己就做不出这种事，更不可能埋下此等神奇的因果。大部分人都会明哲保身，就像谢昭妍当时劝离楚夏星一样。
　　楚夏星：“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多行善才有好资方？”
　　楚夏星感慨过后，她将楚夏芯的家庭照收好，又开始翻阅言川的民俗文献。她打算从中汲取灵感，然后找成熟编剧筹划故事，为影视城量身打造剧本。
　　言川影视城需要几部重量级作品撑起来，建设途中就要考虑电影拍摄，因此还有后续采风环节。
　　楚夏星当年跟段辉聊过一个本地故事，但她现在已经记不清楚，自然要重温一些资料。
　　谢昭妍看她寻找起合适作品，开口道：“你要重头筹备剧本？那至少得半年吧。”
　　楚夏星：“不止，如果采风时间长一点，估计写故事要更久。”
　　言川影视城的搭景还需要时间，理想情况是多个项目同时推进。这也是段辉当初邀请楚夏星的原因，她是出名的高产劳模，多项目的控制能力更强。有些导演恨不得酝酿十年才拍一部戏，这可能没法带动影视城发展。
　　谢昭妍：“反正项目筹备也需要时间，我觉得你可以先拍别的戏预热一番，影视城又不是只能推动一部戏……”
　　楚夏星抬起头来：“怎么？你要给我推荐适合言川的好本子？主线和结局是什么？”
　　楚夏星听出谢昭妍的弦外之音，对方似乎是早有准备，手中有快成型的剧本。
　　谢昭妍慢条斯理道：“主线是女导演的成长史，结局就是她建好影视城。”
　　楚夏星：“？”
　　谢昭妍看完楚夏星的仓库又开始蠢蠢欲动，她执着地游说起来，软声道：“这还不够合适吗？影视城建设期间也能拍摄，连搭景的预算都能压低。”
　　谢昭妍深知楚导在乎的东西，她上来就用预算来说事，希望对方能答应下来。
　　谢昭妍想要拍摄楚夏星的传记片，最初原因确实是为怀念友人，但她也是打心眼里觉得对方有故事基础。楚夏星当年就是离经叛道的人，她的许多言行放在今天来看依旧有意义，有女性电影的根基。
　　谢昭妍没有再跟丈夫许贤成合作，原因就是她想饰演一回真正出彩的女性，而她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就是楚夏星。演员对好角色有敏锐嗅觉，谢昭妍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你怎么不说剧本费也能压低？直接照着我百度百科抄就行。”楚夏星忍不住吐槽，“而且我上辈子在言川搞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实际情况，传记片还不符合史实？”
　　谢昭妍：“没关系，我们架空人物及背景，毕竟你还活着嘛，避免你告我毁谤，还是谨慎点为好。”
　　楚夏星：“？？？”听听这是人话吗？敢情我没了，你就能造谣？


第71章 
　　楚夏星面对谢昭妍的百般劝说, 同样无法一口回绝好友的念头，其实她知道自身的经历有特点，上一世也不乏有编剧产生兴趣, 但都跨不过最难的一关。
　　楚夏星：“那我先说一点, 剧本合适才行, 而且我不参与剧本。”
　　谢昭妍意外道：“都是架空了，你也不参与？”
　　楚夏星斜她一眼, 淡淡道：“我猜你就是人名及背景架空，明眼人肯定一看就知道是谁……”
　　“如果从剧本到拍摄都由我主导, 那成片最后的主观色彩会很重。”楚夏星无奈道，“人无法客观地评价自己，所以我才说剧本让别人来掌控。”
　　楚夏星以前的项目可以从头管到尾，但题材要是围绕着自己, 她就不敢贸然托大，唯恐陷入情绪里。剧本是影片的根本, 故事又会有她一生的得失荣辱，她自己来描绘确实不太合适。
　　谢昭妍点头：“行, 只要我拿得出剧本, 你就愿意来拍摄？”
　　楚夏星：“对, 当然要合适的剧本, 你以前拿出的那几版故事不行。”
　　谢昭妍以前找编剧写过几版剧本，但楚夏星看完都觉得在胡扯，不是将自己吹捧得过高, 就是加入不少失真的剧情。这类故事多少涉及到真实事件，少有能挑选出合适角度来呈现的。
　　楚夏星也有让谢昭妍知难而退的意思，毕竟马上拿出好剧本很难，起码找编剧就不是易事。
　　令人意外的是, 谢昭妍这回好像打定主意要做此事，她在两周后还真拿出新剧本，而且写得像模像样，跟原先几版截然不同。
　　梵可影业内，楚夏星同样将剧本交给制片人们来查看，让宋闻夜等人来点评一下谢昭妍的项目。
　　言川影视城的建设计划中有“十部规划”和“百部规划”，“十部规划”是指在接下来陆续推出十部以上有影响力的作品，“百部规划”是指影视城未来几年将跟上百的剧组签约，让拍摄地点投入使用，产生收益回报。
　　楚夏星的心力肯定主要投入在“十部规划”，只有重点项目打出知名度，影视城才会进入大众视线，同时能吸引来专业人员驻扎。她将剧本交给众人来看，就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认为此戏能不能进入“十部规划”。
　　宋闻夜读完剧本怔愣片刻，他若有所思道：“虽然说是架空的人物，但感觉更像有原型，倒有点像楚夏星导演……”
　　宋闻夜觉得此剧本确实有做得价值，就是在一些方面让人想起已逝的名导。
　　段丞焰对影史研究不深，他先入为主地代入周围人，两眼发懵地望着楚夏星：“还有人给你写剧本？你现在那么有名吗？”
　　段丞焰误以为是有人给年轻楚导写剧本，当然他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没问题。
　　夏宏：“不是这位楚导，是另一位楚导，你都算专业人士，好歹了解一下吧……”
　　夏宏最近对段丞焰的态度越发放肆，他原本觉得大少爷是玩玩就走，不会在项目里待太长时间，没想到对方突然觉醒制片人梦想，还想要留下继续跟着学。
　　夏宏仔细一想，这不就等于段丞焰愿意留下做小弟，那他作为小弟届前辈，资历可比对方丰富不少，自然底气十足地出言指点。
　　段丞焰没好气道：“那你倒说说是哪位楚导？都有什么作品？”
　　夏宏突然被提问，他一时也有点犹豫，支吾道：“就是……就是那位楚导啊……拍《漫然》的那一位？”
　　夏宏在刹那间同样头脑短路，准确地给出一个错误答案。
　　楚夏星：“？”你怎么还“许冠楚戴”呢？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等等，谁跟你说我拍过……不是，谁跟你说楚夏星拍过《漫然》，夏宏咱俩到旁边角落里聊一聊。”
　　楚夏星：居然把我和我对家的作品记混，如果导演有饭圈，你就要被人撕碎！
　　夏宏面对制裁，忙不迭道：“楚导，嘴瓢了，嘴瓢了！”
　　宋闻夜笑道：“不过两位楚导确实有相似之处，王老师还说那位楚导以前也去过言川，算是有缘了……”
　　宋闻夜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品味出一丝异样，又愣愣地望着楚夏星，总觉得哪里隐约对上。楚夏芯父亲以前常去言川运货，但楚夏芯本人似乎是没去过言川的，可楚导却说过自己对言川印象一般。
　　宋闻夜过去忽略一些细节，但他现在刚看完剧本，莫名既视感很强，也就收起下文。
　　段丞焰察觉宋闻夜的走神，他不耐地在对方面前挥挥手，又幸灾乐祸道：“你就在旁边看着？”
　　夏宏正在角落里接受楚导暴风教育，宋闻夜这才收回思绪，结束自己无来由的联想，镇定道：“希望人没事。”
　　段丞焰：“？”
　　既然众人都觉得电影剧本过得去，那下一步就是跟谢昭妍详谈《黎明的星》，将其纳入“十部规划”内。楚夏星翻剧本时，她只感觉电影的取名方式令人熟悉，等面对面见到编剧，才顿悟此风格源于谁！
　　谢昭妍是在家中招待楚夏星等人，她回国后终于将房间收拾出来，同时还将电影编剧介绍给二人认识。
　　宋闻夜跟许导有一面之缘，他此时诧异道：“我没想到剧本是您写的。”
　　楚夏星和宋闻夜得知真相同样惊讶，前者是“真见鬼”的惊讶，后者是“真凑巧”的惊讶。
　　许贤成笑呵呵道：“确实，当初答应不了宋总，现在兜兜转转一圈，反倒变成电影编剧。”
　　“其实我刚开始是不想碰这些的，不管是影视城的事，还是传记电影的事，我觉得自己做不了，当初也婉拒过老谢……”许贤成猛吸一口烟，出言解释道，“所以她还自己去节目找导演。”
　　楚夏星忍不住吐槽：“那为什么现在又觉得可以呢？”
　　楚夏星：我的传记剧本竟然是由对家操刀，实在令人心情微妙。
　　许贤成笑道：“这可要感谢咱们屋里的年轻楚导，我前段时间看完《雷霆枪圣》，头脑反而清晰起来，有的事能想明白了……”
　　楚夏星：“？”
　　许贤成：“我近几年总是浑浑噩噩，可能也是来面临瓶颈期吧，有挺长时间拍出的东西都不满意……我年轻时有点恃才傲物，别看我和楚导性格完全不同，她实际是外冷内热的一个人，反而比较尊重同行的意见，我则不一样。”
　　“我那时候不理解她耽误时间的原因，我觉得她的才气不用寻求部分人理解，现在想来倒是我小家子气了，她可能就跟《雷霆枪圣》里的主角差不多，我应该属于老谢饰演的那个角色。”
　　枪圣拥有能力却将自己视为凡人，冰皇拥有能力却认为能俯瞰众生，这是两种不同的态度。
　　许贤成出道时就才华横溢，他从来没体会过凡人的痛苦。倘若别人拍不出好东西，他也会觉得是对方能力不行，总认为自己的想法更好。然而，他近几年明显发现自身灵感下降，这才品尝到普通人的挣扎、难熬，领悟许多别的东西。
　　楚夏星曾经嘲笑他是“老天爷赏饭吃”，许贤成那时心里会有点不服，现在才明白是人就有界限。他以前依靠生来的天赋，觉得自己没有界限，倒是这把年纪才反应过来。
　　宋闻夜了然地应和：“您对那位楚导评价确实很高。”
　　许贤成无可奈何地笑道：“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失去参照对象，导致我现在目标不再清晰，毕竟我俩被对比那么多年……”
　　宋闻夜客气地跟许导交流，楚夏星却听得眉头直跳，她私下偷偷询问道：“你确定让许导来写合适吗？
　　谢昭妍：“怎么不合适？我还能压他编剧费，同等级编剧其实挺贵的。”
　　楚夏星：“？”原来这就是真实的夫妻关系？
　　楚夏星和许贤成拍摄过的作品较多，他们其实是可以改本子的，尤其许贤成文字功底出色，当年还改过王丰田的剧本，水平并不逊色于大编剧。他不愿拍是觉得拍不出来，但写剧本其实没问题。
　　当然，尽管许贤成的编剧水平挺有保证，但他在人物细节处理上仍有不足，包括对大楚导的心理揣摩。这也是过往编剧同样面临的问题，他们经常没法看透背后的人物动机，无法解读楚夏星。
　　“我觉得这版还可以，但还是有一点点怪……”谢昭妍望向楚夏星，出言暗示道，“小楚导觉得呢？不用害怕给老许提建议。”
　　许贤成：“对对对，毕竟我现在才是编剧，还是要听听导演的看法。”
　　楚夏星硬着头皮道：“总觉得现在故事里的角色还不够像人。”
　　谢昭妍疑惑道：“我们要让楚导像人？”
　　楚夏星：“？”怎么听着像骂人？
　　许贤成的剧本确实事件真实、转场到位，但剧本中的女导演又实在让人陌生，看上去似乎毫无弱点。然而，正是由于真实事件较多，所以楚夏星不好提意见，那都是一桩桩自己经历过的事，让她准确地自我剖白很难。
　　楚夏星不知如何组织措辞，宋闻夜却率先开口：“应该是说过于完人，反而不太像真人？”
　　传记电影里的角色刻画很重要，倘若只有伟光正而没有弱点，同样会让人觉得虚伪和无味。
　　“这是要找那位楚导的另一面啊。”许贤成苦笑道，“那我还真不好写，她可是劳模一样，我简直自愧不如。”
　　宋闻夜：“许导觉得那位楚导是劳模吗？”
　　许贤成：“相较我来说肯定是，我有时候都佩服她的毅力，居然能拍那么多戏……”
　　宋闻夜沉吟几秒，坦言道：“其实我觉得并不是，或者说二三十岁时是不得不做劳模，毕竟她在巅峰期都没有这段时间的拍摄量大。”
　　楚夏星在年轻时的产量极高，但在巅峰期反而稍微下降，有人说她是从走量转变为走质，外界的各类评价也不一样。
　　许贤成面露迟疑：“不得不做劳模？”
　　宋闻夜试探道：“许导，我冒昧地发表一些看法，虽然您和楚导总被相提并论，但其实您相比她要少很多烦恼，我的说法可能稍微不敬，您能选择晚一些成家立业，可那个年代给楚导的时间很有限……”
　　“即使她本人不在意很多事情，但外人也会用传统思想定义她，可能您稍微欠缺这一面的思考。”
　　楚夏星闻言心情颇感微妙，她没想到许贤成都不理解自己高产的缘故，居然会有外行人隐隐猜出来。


第72章 
　　许贤成从未以“女导演”的标签解读楚夏星, 这是一种对实力相当者的尊重，但也忽略当时的诸多细节。他略微感慨道：“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毕竟楚导一直以来都很厉害, 而且她从来没提起过这些……”
　　在许贤成的记忆里, 楚夏星都是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切, 他偶尔都要遗忘对方的性别，只将其视为同行里的标杆。
　　楚夏星：“因为说出来也没任何意义, 所以倒没必要经常提了。”
　　楚夏星很清楚地知道，抱怨自身的窘境毫无意义, 没人跟你感同身受。她那时跟许贤成名声相当，但刚刚迈过重要的年龄节点，便不乏有人怀疑或试探，觉得她有可能回归家庭, 不再敢跟她洽谈好项目。
　　男导演成家立业后，他们都被默认可以做甩手掌柜, 这也是行业里的常态，但女导演则不一样。即使楚夏星没有此念, 她也要遭受不少制片人的暗中询问, 所以只能拼命地量产作品, 以此保证自己的影响力。
　　许贤成以前总问楚夏星为什么产量那么大, 原因就是她很长时间内感到焦虑，她害怕自己有一天没戏可拍，只能在前期疯狂地积攒。许导成家后或许是新开始, 但对她来说成家却更像是结束。
　　楚夏星其实是不喜欢诉苦的人，所以她很难向他人剖析自己，此刻却头一回坦言道：“许导，你把楚导塑造得太传奇了, 以至于读完人人都想成为她，其实我觉得不成为楚导也挺好……”
　　许贤成笔下的角色相当强大，她可以靠自身的才华和手腕获得成功，一生的经历也跌宕起伏，简直称得上传奇女性。然而，楚夏星却觉得自己的人生不是爽文范本，她有时甚至认为部分挫折或困难是不必要的。
　　“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取得很多东西，但我倒由衷希望后面的人没那么辛苦，她们不用拼尽全力也能获得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平等的。”楚夏星轻松地笑笑。
　　电影中女导演坎坷的成长史挺有看点，但生活里她反倒期盼后继者不用经历这些。因为她真切地挺过难熬而焦虑的阶段，所以她更希望她们未来不会面临相同的煎熬，自然而然就跟他们一样拥有平等的权利。
　　她以前是有点嫉妒他们的，现在也只能算是释然。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又会想用尽浑身力气？这不是值得歌颂的磨难，起码她觉得自己不算传奇。
　　屋内只有谢昭妍知道小楚导的真实身份，她当然清楚对方笑着说出真心话，不免面露担忧：“你……”
　　楚夏星已经收回刚刚流露的情绪，她又是无懈可击的营业模样，客套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还要看许老师怎么写……”
　　许贤成若有所思道：“确实是很独特的观点，我最近会好好考虑的。”
　　四人在别墅内又商议故事许久，大致提出剧本的修改方案，这才算结束今日的工作。许贤成做导演时不听建议，如今成为编剧反而好沟通，或者说他年轻时的想法有所改观，现在也体会到凡人的界限。
　　《黎明的星》最后被归入言川影视城“十部规划”之一，等到机会成熟的时候，就会跟其他项目一起官宣。因为该戏敲定由谢昭妍主演，所以到时候关注度不会低，也算是扶持影视城的强有力项目。
　　宋闻夜跟随楚夏星从屋中出来，他才略有所思地开口：“我原以为女导演都很向往成为楚夏星导演，但楚导好像一直都不这么认为。”
　　宋闻夜犹记对方以前就觉得成为楚夏星没什么好，那都是拍摄《遥远心上的你》时期的事情。
　　楚夏星：“人无完人，有的生活并没想象得好，也就没什么可向往的。”
　　宋闻夜冷不丁道：“听上去你好像经历过一样？”
　　楚夏星心理素质一向强大，佯装镇定道：“啊，因为我们是同一职业，所以有时候处境相似，我可能就不会太向往……”
　　宋闻夜刚刚还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他此时却面露迟疑，关切道：“你在工作里也遇到相同烦恼？”
　　楚夏星撞上他认真的神色，她细想这一世经历，调侃道：“……目前倒真没有，托我们宋总的福，酬劳待遇还可以。”
　　她上一世的磨难较多，这一世却要顺利得多，可能也是运气和时代吧。
　　宋闻夜这才放心下来，他又直白地发表看法：“楚导和楚夏星导演其实挺像，甚至在某些方面宛如同一人。”
　　楚夏星闻言顿时警铃大作，但她还是笑盈盈地打趣：“宋总，人可要知足啊，真盼着我成为一代名导，好给你的影视城打工？我哪里比得上那位楚导，再说你也没见过她吧？”
　　楚夏星面对宋闻夜丝毫不惧，连老熟人许贤成都认不出她来，更何况是当初尚年幼的宋总。
　　宋闻夜：“我见过。”
　　楚夏星确信她在言川连名字都没告知过小小段，越发坚决道：“胡说，你跟那位楚导年龄相差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见过？”
　　宋闻夜解释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王老师跟我说那位楚导去过言川，我刚开始还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最近却对上号……”
　　宋闻夜小时候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他就记得父亲总跟她聊影视城的事情，然后两人会在言川市里四处闲逛，她跟本地人的谈吐及状态完全不同。
　　后来，意外接踵而至，楚夏芯父亲却在此时送来一笔巨款，帮助他跟母亲度过难关。对方那时说钱是跟他同姓氏的女性送的，或许安排此事的人正是那位楚导，只是她在当地一直没挑明身份。
　　宋闻夜曾经跟那位楚导相处过，他越发觉得跟这位楚导很相似。
　　楚夏星哪料到他记忆力如此优越，好在她也不是轻易被诈的人，厚颜无耻道：“那我实在是羡慕宋总，居然能跟双导谈笑风生，像我就只能见见许导，已经无缘跟楚导交流。”
　　楚夏星：我居然不能跟优秀的自己聊艺术，仔细想来真是可惜呢。
　　宋闻夜：“？”总觉得这语气令人微妙？
　　宋闻夜见她滴水不漏，而自己的猜想确实也惊世骇俗，自然不好继续阐述。他只是觉得有些事莫名凑巧，隐隐有点奇怪的直觉，却又拿不出确凿依据。
　　楚夏星知道对方有所怀疑，但她太清楚宋总是讲证据的理性派，现在也就肆无忌惮。她在年龄上有碾压优势，而他那时还是小小段，不信对方能翻出几十年前的线索。
　　四人商讨过后，许贤成和谢昭妍在家修改电影剧本，宋闻夜将《黎明的星》提交给言川项目组及当地政府，楚夏星则迎来另一位合作演员的咨询。
　　餐厅内，楚夏星看着焕然一新的乔湛斯，她上下扫视一番对方的打扮，啧啧感慨道：“这身可真大为不同，现在越来越像样了。”
　　乔湛斯在剧组拍摄期间，他的日常着装其实并不显眼，偶尔还会透出一丝寒酸。如今，他的浑身打扮全都变样，过去脸上总是忧心忡忡，现在却显得开朗不少。
　　楚夏星心中暗叹，钱确实不能治百病，但能够治疗穷病，带给人的精气神也不同。
　　乔湛斯曾经被生活压制得太死，尽管他有天赋却总显得忧郁，如今倒有喜人的变化。他在主演《雷霆枪圣》后名声大振，各类戏约和广告也不会少，终于能摆脱被雪藏的日子。
　　楚夏星笑着望向坐在隔壁桌的人，调侃道：“现在都有助理啦？果然人红了！”
　　“不不不，其实是我朋友，暂时来做助理。”乔湛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他赶忙谦逊道，“楚导别打趣我了，还谈不上红呢……”
　　“既然是朋友，那就坐一桌。”楚夏星痛快道，她见乔湛斯内敛的本性没变，又出言宽慰，“好歹都演过高票房电影，说一声人红也没关系。”
　　乔湛斯发现楚导仍旧是直来直往的性格，他内心也安定不少，招手让朋友坐过来。
　　他近期爆红后接到不少橄榄枝，同时体会到周围人的巨大变化，其实内在相当惶恐，这才主动约楚夏星。
　　楚夏星听明他的来意，意外道：“你想让我看看这几家公司？”
　　乔湛斯犹豫道：“嗯，您也知道我以前遇到的事，或者导演有没有推荐的公司……”
　　乔湛斯曾经被威皇传媒坑过，再签经济公司就谨慎不少。这种事情也不好跟人商量，他现在还没合约，容易传得人尽皆知。楚导属于知根知底的人，她要想害人当初就不用签他，他这才找上门咨询。
　　楚夏星见他毫不设防，她顿感好笑：“这种事还能找人问？那我要让你签梵可影业呢？”
　　乔湛斯：“如果楚导觉得合适……”
　　楚夏星：“算了吧，夏宏光忙着盘周雪璐，签完你应该也没好资源。”
　　梵可影业的艺人经纪是以周雪璐为核心发展，男女明星的商务资源不重合，还真不适合乔湛斯。乔湛斯现在也没到个人工作室的地步，需要比较厉害的经纪公司扶持，否则很难延续势头。
　　楚夏星本来就是导演而非商人，她不会强迫乔湛斯必须跟自己同公司，就像过去对周雪璐等人所说的一样，他们能独立地飞得越远，她反而内心越感欣慰。
　　楚夏星帮乔湛斯筛选一圈，最后就剩下两家经纪公司，在业内的名气和资历都挺不错，给出的条件也相当优越。她略一思索，建议道：“选这家吧，另一家在跟协松谈融资，可能不太适合你。”
　　虽然楚夏星也不知乔湛斯和协松集团有何过节，但舒婕当初找茬时曾自报家门，显然乔湛斯跟协松沾边就没好事。
　　乔湛斯对她的决策倒毫无异议，点头道：“好，那我回去就答应这家了。”
　　楚夏星和乔湛斯又闲聊一番近况，稍稍谈谈各自的项目，这才准备起身告别。
　　临走前，乔湛斯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对了，楚导，还有一件事情要谢谢您，咱们去海外宣传那几天，您是不是让人给我送蛋糕了，那天正好是我农历生日……”
　　乔湛斯其实从小过的就是农历生日，他晚上回屋才发现门口的蛋糕，加上次日就不再有宣传会，也没机会找其他人询问。现在想来，谢昭妍等人不可能知道小演员的生日，唯有捏着剧组资料的楚导可能性最大，但她推算出农历生日也实在细节。
　　楚夏星闻言一愣，嘀咕道：“嗯，你这就有点高估我了，我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过，说过最关怀的话可能就是‘多喝热水’……”
　　楚夏星：我连自己的生日都过不明白，更何况是别人的生日？
　　乔湛斯：“？”
　　乔湛斯听她否认，他自然越发摸不着头脑，迷惑道：“那真是奇怪了。”
　　楚夏星心下微动，索性提议道：“我到时候让人问问酒店，能送进来应该也有记录，有结果就告诉你。”


第73章 
　　《雷霆枪圣》剧组出行时, 生活制片等工作人员会负责预订酒店，偶尔还会筹备演员的生日或杀青，属于常规工作之一。然而, 剧组人员只记得乔湛斯的阴历生日, 没人会推算出农历生日, 更何况当时还在海外。
　　乔湛斯见面时提起此事，楚夏星自然也询问剧组人员, 看看蛋糕究竟来自何处。
　　生活制片很快就打听完来汇报消息。
　　楚夏星得到工作人员的回复，好奇道：“酒店附近的蛋糕店送来的？那你们知道是谁订的吗？乔湛斯在国外没熟人, 他现在也感到奇怪。”
　　乔湛斯得知蛋糕并非剧组准备，自然有点头脑发懵，想不明白送礼人是谁。
　　工作人员：“楚导，我找时间去蛋糕店问问吧, 查查当天的预订记录，但也不敢确定有结果……”
　　楚夏星：“好, 你要能找到预订记录，直接邮件发给我吧, 我也好跟乔湛斯说一声。”
　　没过多久, 工作人员就发来蛋糕预订及付款清单, 还让店员帮忙回忆当时的情况, 据说是两名亚洲男性来订蛋糕，订单留的是其中一位先生的名字。因为他们都是外国人，所以店员记得挺清晰。
　　楚夏星对订单上的名字感到陌生, 她将其发给乔湛斯，他同样满头雾水，完全不知是谁。
　　楚夏星：“会不会是你的朋友？或者是你家里人？”
　　乔湛斯茫然道：“我周围真没有叫这个的……”
　　楚夏星原本还想让工作人员再问问，乔湛斯却觉得有点太麻烦剧组, 出言婉拒楚导的好意。
　　两人都没有得出结果，小小的插曲便被抛在脑后。
　　楚夏星很快就回归到项目正轨，她最近的主要工作是前往言川市看景、采风，同时跟随宋闻夜见一见当地的领导班子。许导等人继续修改剧本，楚夏星则要思考剧组场景，两边如今是分开行动。
　　机舱内，楚夏星望着手里的机票分外感慨，她当年要火车加货车才能抵达言川，现在却已经有飞机可以直达，自然感受到时代的不同。
　　宋闻夜察觉她的失神，试探道：“楚导在想什么？”
　　楚夏星收好飞机票，她又脱离从前的思绪，随口道：“宋总不是言川人？了解当地的小吃或景点吗？”
　　宋闻夜沉吟几秒，无奈道：“虽然我前不久考察两趟，但也没有好好逛过，还真不好给你介绍……”
　　“言川倒是有一片湖泊，在晚上看夜景很美，现在应该算是景点。”
　　楚夏星：“你是说明珠湖吗？”
　　宋闻夜笑道：“对，但其实它最开始没有名字，明珠湖是治理好后新取的名，我当初刚跟随父母过去时还没有，由于它在夜晚闪闪发亮，所以我父亲就叫它明珠……”
　　楚夏星正听得入神，宋闻夜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好像思考到什么事情，略微收敛起笑意，又迟疑地停顿几秒，这才接着道：“……楚导到时候可以去看看。”
　　楚夏星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哪能不知道宋闻夜的思绪，治理明珠湖是段辉的重要政绩之一，言川影视城更是围绕着湖泊建设。小小段当年拉着她在明珠湖前疯狂安利，何曾想如今物是人非，许多事情都发生变化。
　　楚夏星开解道：“你可以提他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楚夏星理解宋闻夜现在的矛盾，他心目中的父亲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旧有记忆中的高大伟岸，一半是现有证据揭露的真面貌，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折磨着他。
　　宋闻夜苦笑：“现在还能不小心提起，待会儿落地估计不行。”
　　宋闻夜在段董等人面前还要佯装镇定，但面对楚夏星却放松得多，或许是他们的行为模式过于相似，以至于清楚地知道装样子对彼此没用。
　　楚夏星：“你可以拆分开来看，他既能是饱受争议的嫌疑人，也能是一名优秀的父亲，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楚夏星回想起曾向自己炫耀家庭照的段辉，自然明白宋闻夜心中父亲形象破裂后的难熬。
　　宋闻夜意外道：“这可不像楚导说的话，我以为你一向推崇理性。”
　　楚夏星一直以理性态度处事，她现在劝宋闻夜拆分来看，倒有点像被情感主导。
　　楚夏星：“人要是完全不感情用事，又失去生而为人的滋味，那就是机器了。”
　　宋闻夜坦言道：“但我害怕一旦糊涂，就会推翻所有判断。”
　　“如果我感情用事，我会感觉他们都在捏造事实，我的父亲不可能去做那种事，他当初在这片土地上付出无数心血，可实际的证据又摆在面前……”
　　宋闻夜是根据证据寻求真相的人，然而证据如今又跟他的情感向左，自然使人生出凌迟般的痛感。
　　楚夏星果断道：“那就相信你的感觉。”
　　宋闻夜一愣：“但是……”
　　“你还没有醉过吧？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理智地看待外界事物。”楚夏星笑着复述，“这不是你当初对我说过的酒神理论？”
　　宋闻夜曾经提出日神和酒神精神，他觉得楚夏星永远理性地看待一切，可他能做出如此精准地解读，又何尝不是同样无法逃离相同的怪圈？
　　“活得太理性就会很痛苦，有些事难得糊涂也无妨，或许你也可以醉一回。”
　　楚夏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凡人，所以她认为宋闻夜也有资格做凡人。凡人就可以犯错，凡人就可以感情用事，凡人就不必完美无瑕。因为她深知活得理性的困扰，所以反而明白偶尔糊涂也无妨。
　　宋闻夜怔愣片刻，他露出一丝犹豫，随即低声道：“真的可以么？”
　　楚夏星：“真的可以，不是以前说要跟我学影视的事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学起来了，偶尔糊涂是影视人的必备技能。”
　　宋闻夜见她大大咧咧，他终于也露出释然的笑：“好的楚导，受教了。”
　　宋闻夜解开心结，他再谈起段辉也自如不少，甚至分享不少童年趣事，宛如打开话匣子：“其实言川当时能玩的地方不多，我父亲的工作比较忙，但给我零花钱不少，好像能在小摊上买很多特色糕点，味道却记不太清了……”
　　楚夏星觉得他有幼年滤镜，她下意识地反驳：“你可别提零花钱了……”
　　楚夏星：当年我骗完你钱都不够买糕点，还要自己往里面垫点儿，这是哪门子的钱不少？
　　宋闻夜诧异地望她：“？”
　　楚夏星突然回过神来，她镇定地解释：“没事，你接着说，我只是没领过零花钱有点嫉妒。”
　　楚夏星硬着头皮听宋闻夜描述小吃、景点，心想这不就是他俩以前转过的地方，搞半天对方多年也没加载出新内容。她原来在言川市闲逛，小小段非要跟自己跑，她觉得小豆丁很好玩，这才结伴去过不少地方。
　　宋闻夜说完，他无可奈何道：“我对言川的美好回忆不多，现在只记得这几个地方了。”
　　楚夏星听到他的解释，倒也不好再指责对方仍旧老一套，想来他还有美好回忆都算好。
　　言川市，昔日偏远的小城已有宽敞的道路，路旁郁郁葱葱，此处美景依旧，接待的官员却早就不是从前人。
　　楚夏星、宋闻夜等人抵达言川市，很快就见到现任负责人涂鑫，他没有段辉当年的开朗健谈，更像是保守而谨慎的普通人，在此看守失落的明珠湖。
　　段辉当初是带着国家经费而来，他要大刀阔斧地为言川带来改变，涂鑫却像是守墓人，看管这座不断失去生机的城市。言川影视城折戟后，当地的经济发展不起来，加上一些民俗逼走年轻人，使言川市内越发寂寥起来。
　　“宋总，我没想到您真会过来，说实话在我接到通知前，一直将这事当玩笑话……”涂鑫听闻元圣集团愿意重启影视城分外诧异，他当然希望自己任职期间做出成绩，但也清楚这件事搞垮好几任班子。
　　宋闻夜跟涂鑫握手寒暄完，他又介绍道：“这位是楚夏芯导演，她代表剧组先来采风、取景，就是我跟您说过的电影《黎明的星》。”
　　涂鑫望着年轻的楚夏星，他惊讶道：“哦哦哦，导演好，导演看着很年轻啊！”
　　宋闻夜面不改色地给楚夏星贴金，说道：“楚导已经拿过不少重量级奖项，前不久还有一部作品拿下不错票房，不知您听没听过……”
　　涂鑫原本还对楚夏星的年龄抱有迟疑，但他听闻《雷霆枪圣》出自她的手，又得知许贤成亲自操刀写剧本，这才对项目充满信心。
　　涂鑫：“如果是这样的阵容，那确实非常厉害，宋总需要我们配合什么，尽管开口就行。”
　　段辉当时背后有国家经费，他在建设中的话语权自然大。现在重启影视城由元圣集团主要出资，涂鑫也就做一些辅助类的工作。
　　宋闻夜：“您知道在哪看当地的民俗文献吗？楚导想稍微了解一下，也好筹备其他项目。”
　　涂鑫提议道：“那不如先到我办公室吧，正好还有些以前的影视城资料，我让他们都搬过来！”
　　办公室内，陆续有人将旧资料搬进来，甚至在地上高高地摞起。宋闻夜和涂鑫在隔壁处理杂事，楚夏星则在简约的屋里转悠一圈，竟有一种故地重游的错觉。
　　涂鑫用的居然还是段辉当年的办公楼，只是内外都重新粉刷、装修，但布局依然大同小异。
　　楚夏星看到地上堆积的文件袋，她好奇地拿起一件来，迟疑道：“这上面写着协松呢。”
　　搬运资料的人解释道：“原来不是协松来做这事嘛，有些老资料就是当初留下的，一直没动过……”
　　楚夏星一瞟某张单子：“哦？这还有何霖发签名？”
　　言川影视城是协松集团当时的重点项目，很多事务确实也需要何霖发过手，这签名颇具年代感。
　　旁边人冷哼：“何霖发也不是好东西，还自称言川是他家乡呢，我看就是他当年跟言川的领导勾结在一起，最后甩下一个烂摊子，他搞坏的地方太多了……”
　　何霖发在几十年前是名声极佳的富商，尤其号称想拉动老家言川的发展，所以在当地的名望非常高。然而，他现在的风评大不如前，在各地参与的工程频频爆雷，加上近年有将资产转移海外的嫌疑，便被网上不少人视为老贼。
　　何霖发当年在言川影视城全身而退，不是没人怀疑过他，但证据都指向段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即使如此，何霖发在言川的名声尽毁，搬资料的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话里话外却也对这位有钱的同乡相当愤慨，看来对何富商评价很差。
　　楚夏星随手拆开一袋翻了翻，她发现里面的材料毫无价值，都是当年留下的工作表，如今全都变成废纸。涂鑫等人早将有价值的资料整理成档案，协松的文件袋里则是一些没用的合同、条子，偶尔还有审批人的名字及公章。
　　几十年过去，这些人都不知生活在何处，估计在不在世都两说。
　　楚夏星百无聊赖地将工作表丢到一边，她耐心地把民俗文献挑出来，打算回去让韩楚宁等编剧过目，瞧瞧有没有可用素材。
　　正值此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竟然是生活制片：“导演，蛋糕的事还用再问嘛，我现在可以麻烦国外朋友继续去……”
　　“谢谢，你们别忙了，他也不知道是谁订的，没有听过那个名字。”楚夏星客气地道谢，她想起订单上的名字，又冷不丁道，“那应该是中文名吧？”
　　蛋糕订单信息都由英文组成，名字翻译过来也不确定对应的汉字。
　　“估计是，看姓氏不是中国人，就是韩国人。”
　　“翻译过来怎么念呢？”
　　楚夏星听完对方的翻译感到耳熟，总觉得自己才接触过这个名字，但她跟乔湛斯交流时明明没有此感。她挂断电话后，在屋内踱步一圈，望着摊在一边的废纸，又抓起搜寻起来，没过多久就发现相同的名字！
　　各类审批单上都出现这个名字，跟蛋糕订单上的一模一样。不过审批单上是中文手写体，蛋糕单上却是英文打印体。
　　宋闻夜和涂鑫此时回到办公室，楚夏星立马举起单子发问：“涂市长，你知道单子上签名的人是谁吗？”
　　涂鑫费力地辨认一番过时的审批单，他漫不经心地答道：“估计是当初协松做执行的，就跟现在的宋总差不多，算是实际管建设……”
　　何霖发和段董算是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但实际在当地推进工程都另有其人。
　　楚夏星：“您知道他现在去哪儿吗？”
　　涂鑫：“唉，这我哪能知道啊，全是几十年前的人，有没有活着都悬。”
　　楚夏星闻言更生疑窦，她总觉得同名不是巧合，审批单和蛋糕单源于同一人。


第74章 
　　宋闻夜看出楚夏星的迟疑, 耐心询问道：“楚导，有什么问题吗？”
　　楚夏星现在仅仅感到怀疑，她同样不知巧合背后的意义, 只是答道：“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就是想知道这人在哪儿。”
　　宋闻夜接过审批单浏览片刻, 提议道：“可以找人打听一下。”
　　涂鑫叹气：“这哪能打听得到？人在不在言川还两说，而且可能早就没人认识。”
　　宋闻夜沉着地开口：“我父亲还有些老同事留在言川, 他们曾经参与过项目，或许还记得这个人。”
　　涂鑫闻言一愣,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宋闻夜真实身份的人，双方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没有向外伸张此事。段辉确实有同僚守在言川，但他们大多都是退休年纪, 也不一定会对宋闻夜有好感。
　　宋闻夜想要打听事情，势必就要自爆身份, 然而段辉的名声不好，他很容易由于父亲惹上麻烦。涂鑫不是本地人, 他深知言川市部分老人的固执和蛮横, 所以对此事抱有忧虑。
　　楚夏星听宋闻夜要帮忙去问, 她难免也有所迟疑：“算了吧,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楚夏星还不确定这些细节背后的联系，但她明白宋闻夜去询问老人们, 很大概率要被他们撒气，说不定还得替父赎罪。
　　宋闻夜：“既然都回到言川，总要面对这一关，而且楚导不会随便提问, 说不定问完能推动项目？”
　　楚夏星见他如此重视自己意见：“你这么说更让我不好意思……”
　　她不过认为两者同名实在离奇，却不想宋闻夜真将其当回事儿。
　　宋闻夜轻松道：“专业的影视人不用不好意思。”
　　因为涂鑫是后面过来的市长，所以他并不认识段辉当年的同事们，没法陪伴宋闻夜等人过去。楚夏星和宋闻夜跟涂鑫共同用餐过后，便踏上拜访段辉同事的行程，打算问一问审批单上的人。
　　言川市的市区面积不大，废弃的影视城占据不小的土地，剩下的地方也不够繁华，依稀能看到不少具备年代感的老楼。城区内的年轻人不多，大多是一些退休老人，尽管山水风景很美，但显得暮气沉沉。
　　宋闻夜出发前提前联络过，他想拜访的退休老人如今住在家中自建小楼，距离搁置的言川影视城不远，只是周围的道路远没市区通畅。
　　楚夏星一路上看到无数建筑风格相仿的小楼，显然附近不少人家都在自己的地上盖楼。
　　两人没过多久就抵达目的地，退休老人远比楚夏星想得和蔼，他跟宋闻夜寒暄许久，又拼命盯着审批单分辨，犹豫道：“金华晖应该是当时管影视城项目的人，我记得这老小子脾气可大了，据说挺受何霖发的看重，当初没少跟我们吵架。”
　　宋闻夜：“您知道他现在去哪儿吗？”
　　退休老人：“唉，他好像也是言川人，我是不太清楚，但有人该知道……”
　　退休老人在院里跟宋闻夜、楚夏星交流着，他又脚步匆匆地冲出院子，朝着隔壁院子高声吼道：“老李，老李，我问你一点事儿！”
　　没过多久，隔壁楼上传来洪亮的男声，似乎是另一位老人：“喊什么啊？”
　　“你还记不记得金华晖，就当初管影视城的那人，你是不是跟他家里人认识？”
　　“现在还念叨影视城呢，别老想着翻旧账行嘛，段辉都跑多少年啦，你怎么还不死心！？”
　　退休老人听到邻居的话有点气不过，他担忧地望一眼宋闻夜，又恼怒道：“你告诉我就完了，话怎么就那么多！”
　　片刻后，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的老人出现在楼上阳台，他若有所思道：“金华晖一家到国外定居了吧，我不记得是哪个国家，他偶尔会回国一趟，但也不来言川……”
　　“你问他干嘛啊？你俩后面也没见过！”
　　“我昨晚梦到以前的事，心里就烦他不行么？”
　　“嘿，别老活在以前，咱们都老了，也该过去了……”干瘦老人唏嘘道，他们年轻时还有雄心壮志，但影视城多年都半死不活，现在也到该放下的时刻。
　　退休老人又询问一番金华晖家里情况，然而邻居知道的现状也不多，只知道金华晖好像飞黄腾达，在国外的生活有滋有味，节假日才偶尔回国看看。
　　退休老人将信息转述给宋闻夜、楚夏星，他又出声安抚道：“你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以前跟老段关系也不错，只是有太多事……”
　　宋闻夜垂眸道：“没事，我理解他的想法。”
　　退休老人长叹一声：“不管外人怎么胡说八道，在我心里段辉做不出那事，我们当初跟协松争执不断，他也顶着巨大的压力，真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楚夏星当年没听段辉讲过内幕，她仅仅是来此处考察、采风，便好奇道：“双方有什么争执？”
　　退休老人无奈道：“老段是负责影视城的第二任领导，其实前任班子跟协松拖延很长时间，等段辉上任才算是真正地推动，但当年的矛盾很多，甚至拖欠工人工资……”
　　第一任领导那时年纪过大且能力不行，实在无法担起此等重任，他退休后才有第二任的段辉。段辉带着新拨的工程费接任后，跟协松的合作态度变得强势很多。
　　“我其实听老段私下讲起过，他觉得工程费有猫腻，账目跟实际花销不符，协松根本发不出钱。”退休老人压低声音告知两人，他紧接着神情复杂道，“我当初也跟上面反应过这件事，可他们追查资金时却说段辉有海外账户。”
　　这就是左右结果的关键证据，不管外人有什么样的猜测，工程费确实不翼而飞，且显示进入段辉账户。
　　楚夏星听闻此事，她忽然对段辉失踪前的事有所印象，两人原本是打算次日上山考察，段辉却说他要回去查查账目。她那天没有工作要处理，这才说去找小小段玩，却恰巧碰见他差点被人拐跑。
　　那群人似乎是奔着小小段而来，楚夏星当时为掩护他离开，两人在树林里分道扬镳，隔天言川市就彻底动荡。工人们得知段辉及工程费消失，他们群情激愤地在附近讨薪、闹事，更有一些地痞流氓藏在其中浑水摸鱼，让这座城市颇不太平。
　　楚夏星仔细想来，这才觉得事赶着事，一切都来得太快。她当时不知账目的事情，自然没料到次日的混乱。
　　宋闻夜挥别退休老人，这才解释道：“我没跟他说最近的事。”
　　退休老人仍旧坚信着段辉无罪，却不知海外最近出现段辉的身影。
　　楚夏星：“金华晖在国内完全没亲属了？能知道他在海外哪里定居吗？”
　　宋闻夜：“既然偶尔会回国，应该还有亲友没出去，楚导找他有事？”
　　楚夏星：“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他好像在《枪圣》海外宣传会期间给乔湛斯订过蛋糕。”
　　宋闻夜面露诧异：“确定是同一人吗？”
　　宋闻夜同样感觉此事离谱，明明两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楚夏星：“如果单纯是同名还好，偏偏他原来替协松工作，当初想封杀乔湛斯的舒婕，也说自己来自协松……”
　　宋闻夜回想起威皇传媒的人，他自然也明白楚夏星的疑惑，提议道：“我可以再托人问问，有消息就告诉你。”
　　楚夏星和宋闻夜打听完消息，也没有忘记此行的正事，那就是上山采风。
　　明珠湖的路并不算太好走，宋闻夜在前方引路，楚夏星连续几脚踩在断枝上，脚步难免有所踉跄。她赶忙扶住一旁的树干，却仍引起宋闻夜的注意力。
　　宋闻夜察觉她的不便，索性停下自己的脚步，回身朝楚夏星伸出手来。因为道路有点狭窄，所以他们没挤在一排，宋闻夜在前面走着，现在要拉她继续走。
　　楚夏星此时已靠树干恢复平衡，她将脚边的树干踢到一边，并没有去握宋闻夜的手，反而婉拒道：“没事，我能自己走。”
　　楚夏星刚刚一时脚滑，现在摆脱困境就好，她觉得宋闻夜拉着自己很麻烦。
　　“你能自己走是你的态度，但伸出手也是我的态度。”宋闻夜见她没有回握，他心平气和地笑道，“我知道楚导无所不能，任何事都能靠自己解决，可也不用什么都自己来。”
　　“这不是你教我的嘛？偶尔选择做小孩也无妨，又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她说他偶尔可以像小孩般自由地表达情绪，那他觉得她也可以像小孩般偶尔不做领路者。
　　楚夏星望着宋闻夜悬空的手，她听到此话也不好再拒绝，这才终于回握住他，只是小声嘀咕：“谁在牵小孩还说不准……”
　　楚夏星：你当年走这段路也没多顺，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呢。
　　虽然楚夏星刚开始婉拒他的出手帮忙，但不得不说有工具人就是省力很多。小小段当年走这段路磕磕绊绊，宋闻夜现在的步伐却极稳，不急不缓地拉着她上山。楚夏星一度没有自己使力，完全借着他的力气向上走，连疲惫感都没有。
　　因为楚夏星上山不费劲，所以她的状态也放松下来，习惯性地出言调侃：“感谢宋总让我的人生增添新体验。”
　　宋闻夜：“什么？被人拉着上山吗？”
　　楚夏星占便宜道：“不是，是没有养过大型犬，却有遛大狗的体验。”
　　她感觉宋闻夜拽着自己，根本不用自身来费力，像极在遛温顺的大型犬。
　　宋闻夜：“？”我拉你上山，你却说这个？我们究竟是谁比较狗？
　　宋闻夜被她占到便宜，他沉吟几秒，眨了眨眼，镇定道：“那我应该是导盲犬。”
　　楚夏星面对他的反击：“？”
　　楚夏星：好家伙，宁肯承认自己是狗，都要说我是盲人？


第75章 
　　宋闻夜自爆式地反击, 让楚夏星大为感慨，她不由叹息道：“宋总，何必呢, 为逞口舌之快, 连人都不做了？”
　　宋闻夜：“我发现楚导真得很厉害, 在电影里特别会营造气氛……”
　　因为宋闻夜如今在前面走着，所以楚夏星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她只能静待对方的下文。
　　宋闻夜：“……在现实里也特别会破坏气氛。”
　　楚夏星：“？”
　　楚夏星慢条斯理道：“电影里我唯唯诺诺，现实里我重拳出击。”
　　宋闻夜：“……”
　　宋闻夜这回彻底地陷入沉默, 他依旧稳稳地拉着楚夏星，在前面安静地探路。楚夏星只要踩着他走过的地方，基本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轻松地登上山顶。
　　楚夏星抵达目的地, 她自然就松开宋闻夜的手，转身回望刚刚的上山路, 点评道：“这条路要重修才行。”
　　如果言川影视城要重新建设，附近的一些小路都要进行修缮, 这才能投入使用。
　　宋闻夜赞同地点头：“说得对, 居然阻碍我们导演重拳出击的脚步。”
　　楚夏星瞟他一眼：“阴阳怪气起来了？”
　　宋闻夜轻轻地垂眸：“没有, 楚导, 你误会我了，我没这意思。”
　　楚夏星闻到迎面而来的清新茶味儿，她痛心疾首地说道：“……这世界好人堕落得可真快！”
　　楚夏星：明明以前还是佛祖, 现在不知跟谁学的，阴阳怪气得可以。
　　山顶树木繁茂、视野开阔，两人从高处便能俯瞰明珠湖，犹如镶嵌在绿林中的珍珠。湖畔不远处还有废弃的影视城古楼, 数座楼宇看上去分外萧瑟，显然闲置已久。
　　楚夏星身处美景之中，开始给周围的环境拍照，这还仅是初次确定位置，后续还需要多次采风，彻底地敲定哪些场景可用。
　　宋闻夜出神地望着远方的湖泊，突然道：“这就是我父亲取名明珠湖的地方。”
　　这里是不错的观景点，可以将壮美的湖泊尽收眼底，尤其夜晚更是别有韵味。
　　楚夏星闻言不答，却在心里应着：我知道。
　　她以前跟随小小段来过此处，他那时骄傲地夸奖着父亲的成绩，但她现在跟宋闻夜重归此处，他好像就仅余沉默而已，剩下的话全都随风散去。
　　楚夏星和宋闻夜的言川之行不算太长，他们主要是跟涂鑫等人敲定细节，然后收集素材回去整理。影视城正式动工后，大批的施工者就要涌入言川，加上陆续会有签约剧组过来拍戏，城区也会重新热闹起来。
　　涂鑫送一行人离开时，他还新奇地发问：“谢昭妍老师下回会不会来？我喜欢她的戏很久了，她要主演电影也会飞来吧？”
　　涂鑫现在也有些年纪，他完全认不出年轻的影视小花，却对谢昭妍等成名女神记得清晰。他如今看的新电影也有限，仍然念念不忘着老片。
　　楚夏星：“那肯定会，不止如此，说不定还是双倍快乐。”
　　涂鑫高兴道：“还有其他明星吗？”
　　楚夏星：“还有明星的掉发老公。”
　　涂鑫：“？”
　　楚夏星回到帝都时，谢昭妍及其老公已经成功地修改出《黎明的星》新剧本。许贤成根据四人开会时的建议进行修改，还特意完善后半部分的剧情，以影视城建成作为故事结局。
　　许贤成怅然道：“这座影视城就代表归处吧，我们到五湖四海拍摄，又跌跌撞撞迈向国际，最后想找的也不过是一方自由的归处……”
　　“她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初接触言川的事，我没有楚导的毅力，也只能将其写成故事。”
　　楚夏星和许贤成顺利踏入国际平台，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势单力薄，本国的影视行业并不够强。两者不同的是，楚夏星打算用自身力量搏一搏，许贤成却没自信做领路者，他更倾向于自我创作。
　　许贤成不敢接过这一切，但他将这一切写成故事，起码他笔下的导演做成了。
　　楚夏星看完剧本，她不得不承认谢昭妍选编剧没错，尽管许导在刻画女性上稍有瑕疵，但他对金字塔顶尖的导演足够了解，思维境界是远超普通编剧的。
　　楚夏星原本还担忧自己拍自己不够理性，可许贤成现有的新剧本却弥补这一点。电影前半段是女导演的成长，后半段则往上再迈一步，上升到整个创作者群体。
　　因为不知真相的许贤成还坐在屋里，所以楚夏星也摆出客套的模样：“这版改完的剧本确实厉害，辛苦谢老师和许老师了。”
　　谢昭妍：“那可不是，你们言川的‘十部规划’刚刚公布，就有人出巨款想买这剧本，当时可只挂着一个简单梗概……”
　　当然，谢昭妍也不是缺钱的人，尤其故事原型还是楚夏星，她更不会随便转售。
　　楚夏星颇感惊讶：“看梗概就要买？这是看上你时隔许久做主演吧，或者打听到剧本是许导写的？”
　　谢昭妍口中的“巨款”必然巨得可以，影视圈里不乏人傻钱多冤大头，但仅仅是看到梗概就要砸钱，实在也不多见。这就像有人刚踏进超市都没看清货物，便将货架上的全部东西买下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言川影视城宣布“十部规划”时，网上仅标明《黎明的星》由谢昭妍主演、楚夏芯导演，甚至没暴露许贤成做编剧的事，居然就有人找上门来，确实也挺不一般。
　　谢昭妍：“不，好像就是对故事感兴趣，也是托别人问我，具体是谁不知道。”
　　圈内熟人都会互相探问项目消息，楚夏星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但她没料到此事并未了结。
　　没过多久，刚刚重启的言川影视城就受到冲击，言川段辉事件莫名其妙被买上热搜，这篇名为《拖垮当地经济的烂尾影视城，而他卷款潜逃海外仍未落网》的文章刷遍全网。
　　随着时间的流逝，段辉事件已经少有外人知道，然而无数营销号却在近期同时爆出，瞬间引来一波网友的注意。老百姓们无疑最反感贪官污吏，评论区充斥着对段辉的愤慨、谩骂及不满，甚至有火焰蔓延到电影《黎明的星》。
　　小金：什么时候才能抓完这些大老虎？
　　80034：这件事我小时候就听过，没想到现在都没解决。
　　斐然世外：某影后的最新电影好像还把他改成好官，换我是言川人看完要砸电影院！
　　猪猪是我：真的假的？不怕被人抵制？哪部作品胆子那么大？
　　昭心：谁跟你说改成好官，好像你看过剧本一样。
　　8922342：官网就挂着电影梗概，这真不怕被当地人骂。
　　虽然网上的热搜来得突然，但元圣集团的公关也极快，唯恐影响现在的项目进展，火速地撤下相关的新闻报道。然而，不少人还是对言川影视城“十部规划”提出质疑，认为谢昭妍新作的故事主线极不合适。
　　因为许贤成给《黎明的星》增添影视城悬疑线，所以电影里的官员身份便扑朔迷离，成为勾起悬念的东西，梗概描述得模棱两可，让人摸不准官员是好是坏。
　　谢昭妍提出架空背景，许导的创作也就自由起来，却不想被人理解为扭曲真相，为贪官段辉拍电影翻案。网友们觉得此举会刺激言川本地人，电影应该尊重真实事件，甚至提出抵制该片上映。
　　谢昭妍作为电影唯一的官宣主演，她的风评也在近期大受影响，自然心生狐疑：“这绝对是有人带节奏，但我现在还能挡谁的路？”
　　谢昭妍认为有人故意给电影《黎明的星》泼脏水，可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竞争对手，对方颇有一种要将项目搞黄的意思。
　　谢昭妍仍旧是影视圈拉踩思维，楚夏星却感觉远不止如此，她镇定道：“我看不是你挡路，而是电影戳中谁痛处，有人不想让‘十部规划’做成，甚至不想影视城重启。”
　　谢昭妍：“什么意思？”
　　楚夏星：“宋闻夜这周飞往言川了，据说有人捅破他和段辉的父子关系，部分当地人也在抵制影视城。”
　　谢昭妍惊道：“怎么会有人知道？那你们这事还能做吗？”
　　大家都明白段辉对老一辈言川人的敏感度，加上宋闻夜和段辉在名字上毫无瓜葛，所以知情人默契地闭口不谈此事，却不想有人私下往外散布。如果新任影视城负责人是贪官之子，那当地百姓的心中必然产生想法，难免不会闹出乱子。
　　楚夏星摇头：“现在还不确定，他说今天答复。”
　　宋闻夜跟涂鑫也需要时间沟通，如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尽快平息当地的事。
　　宋闻夜平日一向守时守诺，然而今日却意外地拖延。
　　楚夏星时至夜里才接到他的电话，她原以为是影视城的事情有下落，却不想宋闻夜率先抛出另一疑问：“楚导，你当时为什么提起金华晖？”
　　“因为他给演员买过蛋糕……”楚夏星突然反应过来，“你查到金华晖的消息了？”
　　宋闻夜答应打探金华晖的海外定居地，楚夏星只当他现在得知结果。
　　宋闻夜沉声道：“不是查到，金华晖刚刚被侦查局缉捕，他前不久似乎跟段辉同行。两人在行程中闹崩，段辉现在下落不明，金华晖却被扣在机场。”
　　宋闻夜转述着侦查局告知自己的消息，他现在从中感到一丝蹊跷，索性话里也直呼“段辉”。
　　段辉最近莫名回归视线里，自然引发经济犯罪侦查局的重视。侦查局不但盘查宋闻夜等直系亲属，还在海外调查各类行程，终于顺藤摸瓜地找到段辉，却不想对方当场逃走，只抓住同行的金华晖。
　　金华晖当年在协松集团任职，他是言川影视城的实际建设者，对自己伙同段辉挪用工程款的罪行供认不讳。两人携款潜逃后，金华晖就从协松集团离职，他在明面上帮段辉处理琐事，包括购买国籍、转移居所等。
　　楚夏星一愣：“两人在行程中闹崩？他们为什么会闹崩？”
　　宋闻夜：“金华晖说是分赃不均，他跟段辉在机场各有情绪……”
　　楚夏星感到此话漏洞百出，她索性质疑道：“现在分赃不均未免太晚？这要真崩也得几十年前吧？”
　　楚夏星犹记回言川时，退休老人表示段辉和金华晖当年关系不佳，他们居然还能联手吞下工程费潜逃，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只能说双方演技惊人。
　　宋闻夜迟疑道：“对，所以我其实有一个猜想，跟金华晖同行的‘段辉’，或许并不是我父亲……”
　　“只是金华晖怕爆出真相，他一口咬定是‘段辉’，不想牵连出更多的事。”
　　金华晖当年是给协松集团做事，想掩护的背后黑手呼之欲出。他的家庭还在海外生活，想要保证亲人下辈子安稳，显然要为真正的幕后者扛雷才行。他咬死是自己和段辉卷款逃走，这团火就烧不到其他人身上。
　　宋闻夜：“现在金华晖认罪态度过于痛快，我怀疑是假段辉身上还有线索，金华晖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赶紧揽下一切……”
　　楚夏星：“即使是假的段辉，他和金华晖闹掰也该有理由？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
　　如果真有人假扮段辉，他跟金华晖也是同伙，相安无事地相处许久，怎么就会莫名在机场起争执？
　　宋闻夜：“楚导，你不是说金华晖给演员订过蛋糕？但金华晖应该跟那位演员毫无关系，他常年来都在帮助假段辉购置物品，或许代表是假段辉跟那位演员有关。”
　　楚夏星：“假段辉认识乔湛斯？”
　　宋闻夜：“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我想麻烦楚导，能不能帮我联络一下对方？”


第76章 
　　宋闻夜和乔湛斯的接触不多, 楚夏星作为导演跟演员交流最密切，但她同样隐隐预感假段辉和乔湛斯的关系非同一般。对方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还要给乔湛斯购买生日蛋糕, 必然是至亲之人。
　　宋闻夜怀疑有人假扮段辉, 乔湛斯在剧组分享经验时, 他曾说自己父亲极擅模仿他人，两者联系在一起难免让人多想。
　　楚夏星思考片刻, 她还是打电话约乔湛斯见面，好在对方最近没有拍戏, 依旧还待在帝都。
　　“你有想过谁记得你的农历生日吗？”
　　乔湛斯赶来时还略有疑惑，他听到楚夏星开门见山的询问，便忽然意识到什么：“楚导，您找到送蛋糕的人了？”
　　楚夏星言简意赅地描述来龙去脉, 她一边观察乔湛斯的神情，一边小心地斟酌措辞：“给你送蛋糕的应该是金华晖的同行者, 我们就想询问你一下，你觉得谁会记住你的生日？”
　　乔湛斯刚刚接收完复杂的段辉事件, 他张嘴欲说却又停顿数秒, 最终没有回答问题, 反而声音沙哑地反问：“导演, 如果那个人落网的话，等待他的会是……”
　　楚夏星沉默片刻，答道：“这要看他当年参与多少事。”
　　如果是假段辉跟金华晖同行, 真段辉想必早就含冤逝世，而行凶者是谁就很关键。倘若是假段辉动手行凶，那罪名绝对不会轻。
　　“他不会故意伤人的……”乔湛斯下意识地出口反驳，然而他又面色犹豫, 气弱地改口，“他应该不会故意伤人的。”
　　楚夏星心知乔湛斯猜到对方的身份，耐心道：“如果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能不能请你帮忙配合一下调查？”
　　“应该是我的父亲。”乔湛斯沉吟几秒，他又苦笑道，“其实我小时候就知道我爸不靠谱，周围人都说他吊儿郎当没正形，一天到晚不去工作，总在研究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但我没想到他会惹出那么大的事。”
　　在乔湛斯的描述中，他的父亲名叫乔泓，年轻时在亲戚里风评很差。乔泓不是踏实上班的勤奋人，但他有着满腹的小聪明，早早就穿上洋气西装，甚至还娶到洋媳妇儿，也是闻名亲友的一号人物。
　　当然，那时不少人也议论乔泓在做投机取巧的生意，他偶尔可以大手大脚地豪掷千金，偶尔又要低头向亲朋好友们借钱，看上去收入极不稳定。因为乔泓不着调的生活方式，他跟外国妻子的感情也不长久，很快就以离婚告终。
　　乔湛斯童年时极为困惑，他不知道自身相貌为何跟亲戚们不同，也不理解父亲在海外忙碌着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家庭没别人稳定。
　　乔湛斯无奈地笑道：“我那时还求过我爸，我问他能不能像别人的爸爸一样，也一直待在家附近工作，不要到处跑来跑去的，他出门前还答应过我，结果就再没有回来……”
　　乔湛斯那时什么都不懂，他觉得父亲风趣好玩，但对方总不能陪伴自己太久，时不时就要抛下家人离开，直到有一天再也不回来。他的母亲则在一次飞机失事中去世，这使乔湛斯不得不辗转居住在亲戚家，也导致他的性格不太自信。
　　楚夏星听完乔湛斯的描述，她立刻在脑海里描画出乔泓的形象，这是一个肆无忌惮、艺高人胆大的冒险者，他根本不在乎任何外人的议论，本身就处于灰色地带，唯一的顾虑就是儿子乔湛斯。
　　楚夏星理智地陈述：“即使侦查局没抓住他，但金华晖已经落网，背后人恐怕也容不了你父亲太久。”
　　金华晖和乔泓在机场闹崩，这代表双方存在分歧。乔泓假扮段辉潜逃后，他能够活到现在，应该是握有保命证据，否则早被人灭口。
　　然而，金华晖如今意外被捕，乔泓落网也是早晚的事，背后势力肯定要抢在侦查局前动手，不能让乔泓是假段辉的事情暴露。
　　乔泓现在面对双重危机，一面是经济犯罪侦查局，一面是他效力过的地方。
　　乔湛斯闻言愣愣地望着桌子，他沉吟几秒，又抬起头来，迟疑道：“我可能有一个找到他的办法，但现在也不确定行不行……”
　　“楚导，如果这个办法能成功的话，我到时候想跟他单独聊一会儿，可以吗？”
　　乔湛斯的办法相当奇特，他在微博和ins上提前发布有关万圣节的神秘代码，同时在节日前飞往海外，奔赴一条著名的商业街。
　　街道上，万圣节的气氛相当浓厚，皆是奇装异服的外国人，时不时还蹿出欢闹的小孩。乔湛斯同样稍微装扮一番，他安静地坐在街角的长椅上，开始等待目标。
　　楚夏星、宋闻夜及侦查局的工作人员同样部署在不远处，他们遥望着独自坐在长椅上的乔湛斯。
　　有人出言质疑：“这办法有用吗？难道他们还能提前通信？”
　　楚夏星解释道：“据说乔泓以前约定带儿子来这里，既然他会千里迢迢送蛋糕，那现在肯定还关注乔湛斯近况，应该会看他的社交平台。”
　　乔泓非常擅长模仿、扮演别人，他曾告诉乔湛斯在外国的万圣节时，人人都会装扮成鬼怪的模样，然后提着南瓜灯在街上游玩。
　　他是一位玩性较大的父亲，既跟儿子共同研究各式密码，还教会对方饰演别人的技巧，同时许诺有一天带乔湛斯感受国外的万圣节，而且他们要去最有名的那条街。
　　乔湛斯还记得父亲说的话，他在网上写出仅有父子俩明白的密码，但并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着这些，自然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如果乔泓真敢过来，那也是做好心理准备，这对常人来说可很难……”
　　乔泓看到乔湛斯发的消息，还有胆子来跟儿子见面，恐怕也是做好被捕准备，这是在赌一位父亲的爱。
　　宋闻夜安静地注视着监控画面里的乔湛斯，他现在的心情无疑跟对方最为类似，不知道该不该期待有人露面。
　　倘若有人来跟乔湛斯会合，那就代表假段辉是乔泓，段辉很大概率已经逝世；倘若没有人来跟乔湛斯会合，可能是乔泓遗忘跟儿子的往事，也可能代表从头到尾就没有假段辉。
　　楚夏星暗中观察一番宋闻夜的神情，又看向繁华热闹的万圣节街道，内心颇为感慨。
　　在很久以前，人们相信故人的亡魂会在万圣节回到故地，亡魂将夺走活人的生灵再生，这是人死后唯一的重生希望。活人们害怕被夺生，这才打扮成鬼怪的模样，想要将亡魂们吓走。
　　但现在却不知道，今天将是谁回到故地，又将是谁的父亲再生。
　　“好像有人来了，好像有人来了……”
　　楚夏星的思绪被旁边人打断，她抬头果然看到有人靠近乔湛斯，对方同样是一袭万圣节装扮。
　　街道里，乔湛斯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他扮装过后并不显眼，除了偶尔搭茬的小孩外，没人认出他是一名电影演员。他下意识地低头看时间，却突然察觉面前有人停下脚步，本以为对方很快就抬脚离开，但来人却直接坐到自己身边。
　　那人的真容被藏在万圣节面具之下，他镇定自若地坐在乔湛斯身边，面具下的声音隐含笑意，听上去既熟悉又陌生：“好久不见，我看过你演的电影了，你演得要比我好太多……”
　　“我这回应该没出尔反尔吧？”乔泓低头看一眼时间，“这次按时回来了。”
　　乔湛斯惊讶地望着身边人，他突然按捺不住鼻酸的冲动，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不远处，侦查局的工作人员看到乔泓露面，他们立刻井然有序地出动，打算当场抓捕对方，以防嫌疑人再次逃跑。
　　宋闻夜望着监控画面里的父子俩，他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轻轻地垂眸，怅然若失道：“他的父亲回来了。”
　　宋闻夜难以形容现在的感觉，他明明一直期盼着父亲清白无罪，却又在刚刚的某瞬间希望没有人会来。
　　乔湛斯的父亲回来了，他的父亲不会回来了。
　　宋闻夜面上波澜不惊、相当镇定，但楚夏星低头却看到对方不自觉颤动的手指。他刚刚紧绷的状态太久，小指依旧在下意识地微微发抖。
　　她没有在此刻多言，索性握住那只动摇的手，无声地陪他看结局落幕。


第77章 
　　经济犯罪侦查局的出动迅速、高效, 乔泓被捕时表现得相当平静，他基本上没有反抗的行为，任由工作人员将他带走。
　　乔湛斯没有见过此等场面, 他原本还透出一丝慌乱, 乔泓却镇定地安抚：“没事, 这是我总要面对的……”
　　乔泓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他对儿子仍保有父亲的爱, 但总归是道德感较模糊的灰色人物。他的潜逃生涯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偷吃着富裕人家丢下的食物残渣, 却也料到会有结束的一天。
　　“你比我有出息，不要将我的事放心上，我能来看你一眼，就已经足够了。”乔泓在赶来前就料到局面, 但他依然会来赴约，就是做好心理准备。
　　乔湛斯欲言又止地张张嘴, 他想要在此刻叫乔泓一声“爸爸”，然而相隔多年又陷入哑然。
　　工作人员们见乔泓束手就擒, 他们也例行公事地开始询问：“你的名字？”
　　“乔泓。”乔泓报出自己的真名, 他略微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丝感慨的笑, “……倒是好久没用过这个名字。”
　　乔泓的认罪过程干净利落，他详细阐述自己多年前假扮段辉潜逃海外，协同金华晖利用海外账户转移言川影视城工程费, 并通过协松集团的各个渠道洗钱，在国外获得新身份。
　　乔泓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原因也很简单，他手里有王牌：“言川影视城并不是个例, 协松集团的过往项目都不干净，只是当年言川的账目漏洞最多，我手里掌握着协松近年的洗钱信息……”
　　随着岁月的流逝，乔泓同样感受到海外潜逃的不易，依靠虚假的身份难以长久下去。他不是被经济犯罪侦查局的人逮捕，就是早晚被协松集团灭口，倒不如在握有证据时，主动为自己进行争取，结束逃亡的生活。
　　侦查局的工作人员望他一眼，郑重道：“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后续会在判决时考虑你的认罪态度。”
　　楚夏星等人并非专业人士，现在自然不好插手嫌疑人抓捕，倒是宋闻夜突然出声：“那段辉呢？”
　　乔泓诧异地看他一秒，平静道：“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拿到他的证件。”
　　乔泓并没有到过言川市，他通过照片及证件来假扮段辉，却不清楚真身的下落。他想了想，又道：“证件当时是金华晖交给我的，那是随身携带的钱包，既然会被人拿走……”
　　乔泓的话戛然而止，但众人已理解其意思，既然段辉的随身物品会被取走，想来也凶多吉少。
　　“你是他的家人吧？”乔泓仔细地观察着宋闻夜片刻，他有一项特别的技能，可以从孩童五官推算其成人相貌，“那有个东西应该给你。”
　　乔泓如今已被逮捕，他不好再有大动作，只能麻烦工作人员取出身上的物品。他们查验完那张老旧的照片，将其递给宋闻夜，试探道：“这是全家照？”
　　宋闻夜小心地接过照片，他看清上面的人物，露出怔愣而恍惚的神情。
　　楚夏星站在他身边，她望着那张眼熟的照片，立马明白其出处。段辉曾向她炫耀过无数回，照片是段辉及其妻儿。
　　“这是他当年钱包里的。”尽管乔泓没有见过段辉，但他靠着诸多细节揣摩对方，加上饰演此人多年，竟也跟其有些相同的心境。
　　段辉极其重视自己的家庭，这一点特质或多或少地感染乔泓，总让他在逃亡的日子里想起早逝的妻儿。
　　金华晖当时声称乔泓的妻儿都在飞机失事中离世，这才促使乔泓决心离开国内，他曾一度打算放弃冒险的营生，听从儿子的愿望做普通父亲。现在想来，金盆洗手本就不容易做到，人一旦走上歧路，总要付出代价来。
　　乔泓在惶惶的逃亡后终于迎来报应，却连累自己的孩子饱尝不该有的艰辛。
　　乔泓被带到一边，乔湛斯则陪同在其身边，最后跟父亲简短地交流。
　　宋闻夜望着照片出神许久，他没能拿走这张照片，这属于段辉的遗留物品之一，需要交还给侦查局做调查用。
　　宋闻夜：“我都没见过这张照片。”他已经遗忘一些童年的细节，忘记自己跟父母在何时合影，也不知道父亲曾将其放在钱包内。
　　“他很喜欢这张照片。”楚夏星回想起段辉炫耀的模样，又道，“等所有事情结束后，问问能不能拿回来吧。”
　　乔泓的落网瞬间让当年的事件有所反转，一是段辉从未潜逃过海外，二是协松涉嫌挪用影视城工程费并洗钱，这都跟多年前的判断截然不同。
　　因为乔泓的认错态度良好，致使金华晖意识到大势已去，加上侦查局开始彻查协松，他不得不坦露当年的罪行：“那时段辉追查得太紧，我就约他出来对账，本打算吓唬他一番，却不想突然出现意外，我当时不小心失手……”
　　侦查局内，金华晖想要减轻自己的责任，他自然也要避重就轻，将故意行凶说成意外。
　　宋闻夜在房间外面听着，他忽然插嘴道：“那不是意外，而是你根本没有办法，你原想用家人要挟我父亲，但没想到我会半路逃出来。”
　　宋闻夜多年来都在想，究竟是谁在那晚要抓住自己，即使是妄图讨薪的工人们，按理也不该知道他长相。
　　金华晖那时总跟段辉商议工程，他自然碰到过几回段辉孩子，也就在走投无路中生出坏心。他原想用小小段来威胁段辉，没料到抓人的家伙无功而返，又跟察觉账目异常的段辉彻底闹崩，最后痛下杀手。
　　“这根本不是意外，他就是杀人凶手。”宋闻夜面无表情道，他一想到金华晖多年在海外安稳度日，自己的父亲却不知沉睡何处，就感觉要喘不过气来。
　　因为宋闻夜提供当年的事件细节，所以金华晖在经济罪之外，还要背负起命案。金华晖无疑就是言川案件的主谋，而他背靠的协松集团也脱不开关系，很快要接受新一轮的政府审查。
　　别墅内，谢昭妍和许贤成听完来龙去脉，他们都颇感唏嘘，为段辉抱不平。谢昭妍议论起近况：“听说跟协松有关系的，好几人都被限制出境，估计是要大盘查了……”
　　乔泓落网后，言川影视城的工作被暂时搁置，主要是宋闻夜和涂鑫等人要配合调查当年账目，他们也没有心力马上推动工程。涂鑫无疑是最为忙碌的，他刚刚接到重启影视城的工作，又突然要为前面的同僚翻案，在当地忙得团团转。
　　因为协松集团的势力相当庞大，所以侦查局还没马上还段辉清白，以免打草惊蛇。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济犯罪侦查局和协松集团最近动作都很多，前者是要搜集证据后一击致命，后者是加快转移资产的脚步，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影视圈早年是洗钱重灾区，协松集团当初影响力也大，现在拔起萝卜带出泥，总会有人被牵连其中。
　　许贤成不由感慨：“圈子里最近也不太平。”
　　影视工作者们都开始风声鹤唳，不稳定的状况也影响众人心态，估计不少人无心做项目。协松集团在影视业还是有一点能量，恐怕不少项目都要被此等意外搞黄。
　　楚夏星：“现在将刺拔掉，以后才是真太平。”
　　楚夏星等人倒没有被影响太多，尽管她现在不好前往言川市采风，但在帝都改剧本却没问题。
　　许贤成听完言川影视城当年的曲折内幕，他同样萌生出许多新想法，跟楚夏星、谢昭妍讨论后一一添加在剧本里。他们打磨剧本着实花了些时间，甚至还等到段辉事件的尘埃落定。
　　如果说协松集团近期的资产调整仅仅让网友们有所怀疑，那官方单位的一条简短新闻便算是彻底为协松定罪。
　　协松集团多年来在言川影视城等项目中的不法行径被曝光，相关人员将被追究法律责任，这也致使集团股价开始暴跌。
　　当然，其中不乏元圣集团的推波助澜，这毕竟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情况，段辉的家人们都有各自的新发展，自然要为亡故的人讨回公道。
　　据说，年事已高的何霖发听闻消息后大病一场，倘若协松集团后续要被追究法律责任，或许是由何霖发最得意的长子来扛。何霖发近年都不再掌事，算是将权力转交给孩子，但以前埋下的雷现在彻底爆出，无疑对其造成重创。
　　何霖发早年用不正当手段收敛财富，最后也被金山下的雷炸得粉身碎骨。他的属下让旁人失去引以为豪的父亲，而他如今也要为此失去引以为豪的孩子，因果总有报。
　　新闻报道公布不久，楚夏星还接到宋闻夜的电话，受邀来到段家大宅。
　　宋闻夜最近忙于处理父亲翻案后的杂务，还要安抚家里人的情绪。这回也是段董主动提议，邀请楚夏星来家中做客，想要感谢她帮忙联络乔湛斯的事。


第78章 
　　楚夏星其实觉得自己对事件的推动力不大, 尽管她提供一些线索，但破案的是侦查局。然而，段董表现得相当热情, 非要她来家里坐坐, 还说要聊影视城的事, 这算是彻底无法推脱。
　　院门口，楚夏星刚刚拉开门下车, 段丞焰就先一步推开院门迎接，他穿着一身家居服, 伸手招呼道：“楚导，这边走！”
　　因为影视工作近期暂时搁置，所以段丞焰也回到大宅里。楚夏星犹豫地回头望一眼，她没有马上走向段丞焰, 而是提醒道：“宋总还要停车……”
　　宋闻夜刚送楚夏星过来，他还有一个停车的过程, 没法马上离开。
　　段丞焰双手环胸地倚着墙，大大咧咧道：“嗨, 他又不是不认路, 停完自己进来呗。”
　　楚夏星许久没听到段丞焰的欠扁语气, 她一时颇感怀念, 调侃道：“果然你是没项目做就膨胀起来？”
　　宋闻夜前不久的情绪紧绷而低落，段丞焰便很少出言惹他，连带梵可影业里的气氛也不活跃。大少爷如今又变回往常的张扬态度, 自然让楚夏星感受到熟悉的氛围，竟觉得这种掐架的状态也挺好。
　　这代表众人都在放下沉重的心结，开始逐渐地回归正常生活。
　　段丞焰见楚夏星站着没动，她看上去要等宋闻夜, 他不由小声地酸道：“我原来做司机的时候，你也没等过我停车啊，他又不是小孩子……”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他现在是项目甲方，那不比小孩难伺候？怎么不懂事呢？”
　　段丞焰：“？”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宋闻夜看楚夏星要等自己，又见段丞焰一脸不服气，他善解人意道：“楚导，你先跟丞焰进去吧，车外面有点凉，我待会儿就来……”
　　楚夏星听到此话，她也不再扭捏，痛快道：“哦，好，那我们先进屋了。”
　　段丞焰：“……为什么他的话就管用？”欺负我们纨绔提不动刀吗？
　　楚夏星再次踏入段家大宅时，明显感觉屋内的氛围温馨不少。虽然院内的花草树木已经凋零，但房间里却明亮而热闹，还能闻到煲汤的香气。段母在厨房里忙碌地走来走去，她正在指挥着家政阿姨们做饭，准备的饭菜相当精细。
　　段丞焰拖长调喊道：“妈，爷爷，楚导来了！”
　　段母听到声音，她从厨房里出来，责怪道：“丞焰，不要大呼小叫的，再把你外公吓到……”
　　“楚导要喝点什么吗？”段母热情地嘘寒问暖，她又疑惑地左右看看，“闻夜呢？”
　　“楚导喝茶。”段丞焰通过剧组生活深知楚夏星习惯，他随口应道，“停车呢。”
　　段母：“你也不等等他……”
　　段丞焰理直气壮：“那我不得带导演进来，再把客人冻坏了！”
　　段母不好再说什么，只将楚夏星引到段董面前，又叫段丞焰跟她去端茶。客厅里，电视上居然播放着综艺节目《光影24帧》，段董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精神头比上回要好，没有初见时的疲惫及苍老，倒真像纯粹的退休老头儿。
　　段董见楚夏星过来，他连忙笑着道：“啊呀，我刚刚才看完楚导拍的戏，以前听丞焰说过却没时间看，拍的是真不错……”
　　楚夏星：“段董过奖了。”
　　段董和气道：“我已经不是什么段董，现在就做个退休老人，好好安享晚年吧。”
　　“最近的事情让我看开很多，人总是要往前走的，我也该休息休息了。”段董轻叹一声，又郑重道，“当然还是要谢谢楚导忙前忙后，闻夜说是你先发现金华晖的线索……”
　　楚夏星：“只是不经意地巧合。”
　　段董：“叫做不经意，其实是缘分，我以前是不信这个的，但现在却越来越信了。”
　　“言川影视城的事还要麻烦楚导上心，你需要什么就尽管向闻夜提。我现在也没什么别的愿望，一是期盼家里人团圆平安，二是希望帮他完成当年的遗憾。”
　　楚夏星听到段董感慨万千的语气，自然知道对方想替谁完成遗憾。何霖发等人的罪行被揭露，仅仅是旧事落幕，然而人还要迈步向前。段董在段辉事件中的情绪可谓大起大落，他还要有些盼头走下去，其中之一就是言川影视城，这曾是他儿子的目标。
　　正值此时，宋闻夜停完车也从外面进屋，段董看他走进客厅，便开口道：“正好闻夜也来了，那我们跟楚导一起商量商量，有关你父亲的事……”
　　宋闻夜：“好的，您有什么想法，可以先跟楚导说。”
　　楚夏星听完段董的主意，这才理解对方邀请自己的原因。尽管段辉事件得到平反，但段董仍有一些解不开的结。
　　金华晖当年行凶后，他找来乔泓饰演段辉，又将真正的尸身藏匿在影视城之下，为免暴露还使用各类建材掩盖。尽管搜查人员按照描述前往寻找，但他们无法将表层的东西全部掘开，只能让段辉沉睡在影视城下。
　　在外人看来，段辉的遭遇只是一桩案件在多年后真相大白，人们会替他抱冤、惋惜，可记忆也会随时间流逝而淡去。但在段董的心中，他不愿接受儿子背负长久冤屈后，最后只能如风般静悄悄地飘散。
　　亡者重新获得清誉，可生者心结还未解。
　　段董：“我听闻夜说，楚导筹备的新戏里有提到段辉，但我还想有一些其他的纪念，即使有一天别人忘了他，我们也不会忘记他……”
　　段董希望言川影视城里能留有儿子的痕迹，可他现在还想不到较好的方式，便邀请楚夏星来商议。
　　楚夏星露出了然的神情，她思考片刻，提议道：“不如用影视城的logo来纪念呢？”
　　段董一愣：“这要怎么纪念？”
　　楚夏星：“言川的标志景点是明珠湖，又跟‘辉’产生些许联系，或许能设计出不错的logo。影视城以后签约的剧组都会使用这个logo，不管是电影片头，还是电视剧片尾，全都会出现图标，也算有他的痕迹……”
　　如果言川影视城未来发展得不错，国内会有越来越多的合作作品使用其logo。当楚夏星等人有一天都不在人世时，未来的影视人依然会沿用下去，影视艺术永远熠熠生辉。
　　段董试探道：“只要是影视城作品，都能看到这个logo？”
　　楚夏星点头：“对，即使有一天拍摄作品的人都不在了，但作品片头的烙印却不会消失，就像过去的无数老片一样，还会被后来的人看到。”
　　这就是艺术作品的魅力，它会经历岁月跟后人相遇，带着曾经的历史痕迹，影响一代代人。
　　既然段辉多年前建设出明珠湖，那明珠的辉光就会一直亮下去，他也会被世人铭记。
　　段董还真没想到此种方法，他得知儿子仍会在未来的影视作品中留有痕迹，忙不迭颤声道：“好好好，那就这么办，闻夜……”
　　宋闻夜沉着道：“我最近就找人来设计。”
　　段董在楚夏星的建议下解决心头难题，他的态度也放松下来，和蔼道：“楚导这是又帮忙出主意，我本来还说今天只谈家常，不跟你聊工作的……我上回的状态实在不好。”
　　楚夏星上回是陪同失魂落魄的宋闻夜过来，段董当时的情绪波动也挺大，众人都没有说笑的心情，屋内气氛相当紧绷。现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尽管真相令人唏嘘，但好在未来是光明的。
　　楚夏星跟段董闲聊起影片，宋闻夜则在旁边安静作陪，氛围还算融洽。
　　段丞焰此时端着茶水过来，由于楚夏星今日在场，莫名让他感觉像在剧组。他被楚导打磨惯了，下意识地给众人斟茶，倒是让段董大为诧异。
　　段董换上哄小孩的语气，笑眯眯道：“哎呦，丞焰今天可真懂事啊，我头一回见你动手倒水……”
　　段丞焰正给宋闻夜倒茶，他此时却恍然大悟，这里又不是剧组，自己为何要那么怂！？
　　段丞焰：我竟被剧组锻炼出奴性，居然在家也没改过来！
　　段丞焰不好解释楚导的存在给他潜移默化的暗示，他索性将茶壶递给宋闻夜，直白道：“你自己倒。”
　　宋闻夜斜对方一眼，他又望向楚夏星，楚夏星立马替甲方打抱不平：“你……”就这么做制片人？连水都不给甲方倒？
　　段丞焰见楚导脸色微变，他顿时猜到她要说的话，连忙端正起态度：“我倒，我倒！”
　　段丞焰长期接受一对一制片人培训课程，现在面对楚夏星有条件反射的学生态度，也可以说是职场留下的社畜烙印，自然跟平时性格不太一样。
　　段董见段丞焰表现乖巧，却误会外孙的反应，他非但不恼，反而笑起来：“还真长大不少！”
　　段母此时从厨房走过来，她笑盈盈道：“那可不是，丞焰自从跟完楚导的项目，他为人都要成熟多了……”
　　段丞焰为躲避长辈们的感慨，他只能硬着头皮逃离现场，随便找借口道：“我再去接点水来。”
　　“还不好意思啦？”段董望着外孙逃跑的背影，他笑呵呵地饮完茶，“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把他治成这样。”
　　“要我说就得有人治着他、管着他，这才是真正对他好，以前太纵着他了……”段母笑着看向楚夏星，意有所指道，“楚导，丞焰以前可没这么听过别人的话。”
　　楚夏星突然感到一丝微妙：“？”这话题的走向好像不太正常？
　　宋闻夜同样察觉到不对，他连忙岔开话题：“爷爷，刚刚聊的影视城……”
　　“哎呀，今天不聊工作，咱们就聊家常！”段董果断地一拍大腿，他拒绝孙子的正事话题，又闲聊起来，“对了，楚导今年多大啦？老叫楚导也怪生分，夏芯的年纪应该不大？”
　　段董现在从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作为老人的红娘心态又觉醒，还真觉得楚夏星挺可以。段丞焰面对旁人天不怕地不怕，他对着楚夏星却怂得不行，在某方面非常合适。
　　即使是心理素质强大的楚夏星，她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也略微慌乱，只能硬着头皮坦言：“……我年纪还挺大的。”
　　楚夏星：我明明才是撮合别人的年纪。
　　段董却也不好糊弄，他反戈一击道：“那能有多大？肯定没我大！”
　　楚夏星：“那确实没有……”段董的确算是她的长辈，她难得在年纪上不占优势。
　　段董：“这不就完了！”
　　段母：“大一点好，大一点也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夏星要还听不懂两人暗示，现在恐怕就是大傻子，她立刻向宋闻夜投去眼神信号，示意他制止这场可怕的谈话。
　　宋闻夜目光微暗，他强作镇定道：“爷爷，你们也要考虑丞焰的想法，他觉得合不合适……”
　　段母：“他能有什么想法？他缺的就是有想法的人，到时候把他嫁出去完了！”
　　段母在集团里纵横多年，她太清楚段丞焰的资质，所以从不求儿子做出大事。在她看来，最合适的方式就是找一位引领段丞焰的人，他凭借家世和财产，也能做到一世无忧。
　　段母一眼就看出楚夏星做事干净利落，无疑能跟摸不清方向的儿子互补。
　　宋闻夜面对段母的震撼发言，他此时竟无言以对：“……”
　　楚夏星：“？？？”
　　楚夏星：你们让我带孩子就算了，还想让他砸我手里，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第79章 
　　段母越看楚夏星越满意, 对方是事业心很强的年轻导演，她明显能将段丞焰引导上正轨，加上有才气, 跟自家有缘, 不失为儿子良配。段母本身就为元圣集团效力多年, 她不觉得女性工作强势有任何问题，这反而能更好地管理段丞焰。
　　时代果然在改变, 楚夏星没想到自己过去被诟病的缺点，在段母眼里完全不是问题, 她面对强烈安利顿感头大。
　　宋闻夜也有点坐不住，他抿了抿唇，解围道：“丞焰年纪比我还小，现在谈这些实在太早……”
　　段母无奈道：“闻夜, 他不能跟你比，你是有主意的人, 他还没正经主意呢！”
　　段董和段母当然不会过问宋闻夜的事情，他们都深知对方心如明镜、安排得当, 不需要外人来操心, 但段丞焰可不一样。大少爷现在走得磕磕绊绊, 可能都不知自己的人生去向何方, 通过《雷霆枪圣》才找到制片人目标，完全就是瞎撞。
　　如果段母不帮他提前进行规划，估计他就要一直莽撞地乱试。
　　宋闻夜听对方振振有词, 他最后硬憋出一句：“……其实我也没什么主意。”
　　段母：“？”
　　楚夏星见势不妙，她开始疯狂自贬，试图打消段母的念头：“我现在还是想以事业为主，拍戏短则三个月, 长则一两年，而且我天南海北到处跑，实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楚夏星：我就不信你能接受儿媳妇不回家！
　　段母闻言握住楚夏星的手，她语重心长道：“夏芯，我知道你觉得丞焰不靠谱，但我也要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结婚就像是资产重组，关键不是感性的情绪，而是理性的条件合不合适，你让丞焰理解你的艺术追求，那对他来说太难了，但能理解你艺术追求的人，也不一定适合结婚……”
　　宋闻夜颇不赞同，他凝眉道：“这未免太武断了。”
　　段母举例道：“哎呀，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就像闻夜你确实懂得多，但你平时也忙得要命，这要跟事业型的楚导碰到一起，其实就对双方都不合适。”
　　段董点头：“倒也有点道理。”
　　“……”宋闻夜听爷爷还出声附和，他一时内心更感憋闷，莫名觉得在今日交流中使不上劲。
　　段母不愧是集团里的人物，她只要下定决心做某事，便能侃侃而谈：“你不是在外拍戏繁忙？那就更不能找工作忙的，既然丞焰想做制片人，就让他跟着你进组，我们家里条件还可以，也不用指望他做成什么，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你们其实很互补！”
　　段母非常理解楚夏星需要的东西，她绝对不会为家庭放弃自己的事业，想做什么事都自己完成，也就不会对配偶事业有要求。段丞焰没主意却有钱有闲，双方实际在某些方面挺搭。
　　楚夏星对段母的口才佩服不已，她哭笑不得道：“……我怎么听着这事跟段总无关？我好像是跟元圣集团互补？”
　　楚夏星：你直接说我跟元圣集团联姻吧，段丞焰简直就像是可怜工具人。
　　段董笑呵呵道：“这也没什么不好，集团都是一家人，跟集团互补更好！”
　　宋闻夜出声提醒：“那也不一定非要考虑丞焰……”
　　段母：“对，你其实不用考虑丞焰，你就考虑他的家世背景，更重要的是家庭环境，这可比人还重要！”
　　楚夏星被段母的逻辑逗乐，调侃道：“我就考虑您对吧？我跟您结婚算了。”
　　楚夏星：我还考虑什么大少爷段丞焰，这是在跟段母谈婚姻生意啊！
　　宋闻夜：“……”
　　段丞焰接水回来时，他忽然发现客厅里的氛围不太对，楚导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宋闻夜却目含深意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众人刚刚在聊什么。
　　段母提议道：“丞焰，你带楚导去院里转转？”
　　段丞焰一脸茫然：“天气那么冷，有什么好转的？”
　　楚夏星赶忙道：“没事，我自己转，你们先聊着啊……”
　　宋闻夜：“我陪你吧。”
　　段母瞪一眼没眼力见儿的儿子，段丞焰不懂楚夏星的心血来潮，开口道：“那我也……”
　　宋闻夜此时却转过头来，他难得摆出兄长的友善态度，无懈可击地笑道：“丞焰坐着吧，我怕你着凉。”
　　段丞焰都已经站起身来，但他面对宋总的营业式笑容，莫名其妙又坐回去了：“……”好像是有点凉？
　　院子里，楚夏星终于摆脱段母的热情打折促销，她此时忍不住打趣：“说真的，听起来实在太诱人了，这事儿要没有段丞焰，单纯只有他妈就好了……”
　　段母只差暗示赠予楚夏星股权及资产，只要她愿意接下烫手山芋，剩下的事完全不必操心，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楚夏星现在相当遗憾，如果能直接跟段母结婚，那她就彻底没有意见，偏偏还有大少爷做手续费。
　　宋闻夜听她真的心动，他一时心情微妙：“……我一直以为楚导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楚夏星义正言辞道：“我确实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但现在是五千亿斗米啊！”
　　楚夏星：我也想拒绝，但他们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宋闻夜：“？”
　　宋闻夜不可思议道：“难道没有丞焰，你就真会考虑？”
　　楚夏星：“他妈妈又不管我，还能白捡一份巨款，我也不是圣人，为什么不考虑？”
　　楚夏星觉得自己没亏，如果是这种白捡钱的丧偶式婚姻，而且是丧到连偶的面都不用见的，她感觉也不是不行。
　　宋闻夜着实没想到她的择偶观念是这样，他沉默片刻，意有所指道：“其实我跟小姑现在分管集团的事，我们手上的股权差不多……”
　　楚夏星误以为他要聊工作，她若有所思道：“哦，那段董就是彻底退休？不过他如今在家歇歇也挺好。”
　　宋闻夜：“……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楚夏星：“那你要说什么？”
　　宋闻夜紧盯她几秒，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干脆出言假设：“那要是有男性跟我小姑一样，岂不就是楚导的理想型？”
　　既然楚夏星觉得没有段丞焰就可以，那她的择偶目标不就是段母性转版。
　　楚夏星断然道：“不行，男的就没那味儿了。”
　　宋闻夜：“？”这叫什么话？你喜欢女的？
　　楚夏星坦言：“我说真的，她是职业女性才理解我的工作，要是男的估计就不是一回事了……”
　　因为段母将婚姻里的利害关系分析得挺清楚，所以楚夏星才觉得跟她凑一起也无妨，她们的经历在某方面相仿，这才能明白对方看重什么。
　　“我也能理解你的工作，就像你理解我的一样。”
　　楚夏星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宋闻夜郑重其事的语气，迎面撞上他认真的神色。他说此话时平静而沉着，尽管没有直白地挑破，却也隐隐透出某种信息，让她心里一咯噔。
　　她在此刻突然读懂他前面的潜台词，同时感受到比客厅内更深的危机。
　　楚夏星：我该不会要失去到手的影视城项目吧？
　　楚夏星觉得此时要力挽狂澜，她打算调整一下话题，语气缓和道：“确实呢……”
　　宋闻夜听她出言承认，他心里终于微微放松一点，挥却客厅内憋闷的感觉，却不小心遗忘楚导破坏气氛的能力。
　　楚夏星：“毕竟我们是最佳的甲乙方搭档，那必须要互相理解呀！咱们都不用谈理解了，简直就是穿同一条裤子！”
　　宋闻夜：“……”


第80章 
　　楚夏星感受到宋闻夜话里的深意, 她立刻干净利落地出手，想将奇怪的萌芽掐死摇篮，绝不让自己的影视城项目出现任何阻碍。她面对段母的提议还能嘻嘻哈哈, 但此刻的神经却一秒紧绷, 丝毫不敢大意。
　　楚夏星：开玩笑, 这要稍有不慎，就得失去甲方。
　　宋闻夜深深地望她一眼, 他此时心情极为复杂，一字一句地反问：“最佳搭档？”
　　楚夏星忙不迭诚恳地点头, 她还严谨地扩句：“最佳甲乙方搭档。”
　　宋闻夜：“楚导，你是艺术家，不是科学家，不用如此严谨。”
　　楚夏星：“艺术也要有生活的真实性。”
　　宋闻夜一度真实地心塞, 好在他涵养还可以，面对楚夏星的装傻充愣, 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
　　楚夏星最怕两人当场闹崩，幸好宋闻夜一向进退得当, 她在心里满意的同时, 又不免略感遗憾, 好心规劝道：“宋总, 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杂念影响你赚钱的速度！”
　　宋闻夜简直是楚夏星心中的完美甲方，她想到有一天他身上出现不安定因素, 可谓痛心到无法呼吸，自然恨铁不成钢地劝诫。宋总何必要想不开碰感情，他就不能像自己一样好好搞事业吗？
　　宋闻夜在客厅里还仅仅是憋闷，现在却是连续被正主扎心, 他平静而麻木地提醒：“楚导，如果把我当场气死，你也就没有甲方了。”
　　楚夏星原本还想劝劝他，但她如今一听此话，立刻老实地闭嘴，不敢再多言语。
　　宋闻夜见她如此听话，他一时更感无语，还真就把我当甲方？
　　楚夏星实在没想到，她仅仅是来段家大宅吃顿饭，却糟糕地面临职场危机，而且恰巧是项目重启的关键阶段。
　　楚夏星和宋闻夜回屋后，他们还在餐桌上面临段母的隐形推销，段母时不时就叮嘱道：“丞焰，去帮夏芯接碗汤，不要总是傻愣着……”
　　段丞焰作为全屋里唯一的不知情者，犹如家里的吉祥物，他茫然而怔愣道：“他们待会儿不就端来，还用得着我去接吗？”
　　段丞焰不懂母亲的脑回路，家里明明就有家政阿姨，他跑去单独打汤好奇怪。
　　段母凝眉道：“夏芯想现在喝。”
　　宋闻夜镇定地开口：“其实楚导平时不喝汤。”
　　段母：“今天的汤很好，说不定她想喝。”
　　宋闻夜：“如果习惯不喝汤，倒也不必非强求。”
　　段丞焰原本都站起身来，却不想两位领导出现分歧，还说得跟绕口令一样，他自然颇感迷茫：“？”
　　段丞焰着实没有办法，他只能看向楚夏星，询问正主的意见：“楚导，你到底喝不喝汤？”
　　楚夏星面对喝汤派和不喝汤派的左右夹击，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呵呵。”
　　段丞焰将此答案理解为“喝喝”，最终决定去厨房拿新碗打汤，只让宋闻夜更感郁闷。
　　楚夏星离开段家大宅后，她最近还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宋闻夜的反应，唯恐他的情绪会影响正常工作。不过宋总不愧是有专业素养的人，尽管他知道楚夏星在疯狂闪躲，但交流的态度依旧照常，总算让她放下心来。
　　别墅内，楚夏星和谢昭妍在屋内商议着电影选角，许贤成今日恰巧不在，两人总算能说些悄悄话。
　　楚夏星望着满桌的演员照片，她突然长叹一声，担忧道：“我现在每天都怕项目有变动。”
　　谢昭妍难得见她面露愁容，不由诧异道：“不会吧？现在不是很顺利，一切都走回正轨。”
　　段辉事件的反转在网上引发轩然大波，现实远比电影情节还跌宕起伏，网友们没料到有人能假扮另一人潜逃海外，还将黑锅扣在当地官员头上。《黎明的星》曾经由于此事被扯下水，现在段辉的声誉被洗清，电影也受到各方的关注，在网上热度很高，摆脱前不久的恶评。
　　涂鑫等人在言川市总算配合完调查工作，可以重新投入影视城的建设。《黎明的星》按部就班地进行筹备，目前来看进度挺顺利。谢昭妍自然不懂楚夏星的烦恼，她觉得所有事都变得井井有条，暂时没有什么麻烦。
　　谢昭妍：“你现在影视城在建，拍电影也不缺钱，还能有什么变动？”
　　楚夏星面露无奈：“我的甲方变了。”
　　谢昭妍惊讶道：“你是说宋总吗？他不是一向支持你，还能有什么变化？”
　　楚夏星：“他变得像人了，居然会有人类的感情。”
　　楚夏星：明明是完美的机器人甲方，现在居然觉醒出人类意识。
　　谢昭妍：“什么意思？”什么叫像人？原来不是吗？
　　楚夏星面对一无所知的影后闺蜜，她拐弯抹角地透露一点段家大宅的事，没想到谢昭妍听完后却满脸兴奋，惊喜道：“所以咱们电影还能有情感线吗！？”
　　楚夏星：“？”
　　楚夏星望着她意想不到的反应，忽然在此刻理解宋闻夜的无奈。
　　楚夏星：我向你分享烦恼，你拿我剧本取材？
　　谢昭妍同样感到自己过分激动，她连忙调整态度：“咳咳，我是说导演有没有些新的想法，能够应用在剧本里……”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我新的想法就是，如果此事处理不好，咱们或许没戏可拍。”
　　楚夏星最害怕项目里掺杂情感因素，却没想到看上去最稳定的宋总，竟然也会有不稳定的时刻。虽然她上回装傻逃过一劫，但两人以后还会在工作里碰面，到时候情况说不定更复杂。
　　谢昭妍若有所思地规劝：“你也可以乐观地想，其实你要处理得好，以后不愁没戏拍，元圣集团还挺大。”
　　谢昭妍倒没有楚夏星的顾虑，她此时就如同初闻五千亿斗米的楚导，尽管家里不缺米，但还是深深地心动。
　　楚夏星闻言一愣，难以置信道：“你跟我开玩笑呢？你不知道年纪相差多大？”
　　谢昭妍如今满脑袋的五千亿斗米，她下意识地回道：“但钞票又不用看印刷年份？”
　　楚夏星：“？”


第81章 
　　楚夏星感觉自己找错出谋划策的对象, 她重新拿起桌上的演员照片，随口道：“算了，我不跟你掰扯, 你的大脑已经被金钱迷惑……”
　　谢昭妍啧啧感慨：“谁说我被金钱迷惑, 你以前还说要不劳而获, 现在不劳而获的大门朝你打开，你又开始绕道走。”
　　谢昭妍相当明白楚夏星的心态, 她属于平时无事喊着要傍金主，真碰到靠谱金主却疯狂闪躲, 也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谢昭妍：“我看宋总（的钱包）还可以，起码你后面的戏都稳了……”
　　楚夏星强调道：“我不拿家里的钱拍戏。”
　　谢昭妍：“谁让你成家啦？我们可以先谈着，这不还没成一家呢，反正你只是怕影响到拍戏, 等到电影杀青以后，再让他知道社会险恶！”
　　谢昭妍觉得楚导与其担忧情感影响拍摄, 倒不如先发制人地稳住感情，她到时候弄完项目就拍屁股走人, 啥事都不耽误。
　　楚夏星听完影后的渣女言论, 她深感震撼地质疑：“……许导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楚夏星：突然觉得做影后老公也没什么好？
　　谢昭妍：“唉, 我不是都已经有老许嘛, 现在没法替剧组奉献，只能让楚导为电影做出小小的牺牲。”
　　楚夏星：“……”
　　楚夏星见她看热闹不怕事大，更是打定主意不再聊此事, 开始闷头翻着演员资料。
　　谢昭妍发现楚导不接茬，她颇感无趣地撇撇嘴，嘟囔道：“宋总也没什么大缺点吧，我看他长相挺符合你审美啊……”
　　楚夏星心道, 宋闻夜就是没什么大缺点，所以更不能随便招惹，想想就觉得危险。
　　谢昭妍在骨子里还是浪漫而冲动的人，就像她会被许导的才华折服一样，她喜欢上谁就是满腔热血，从不觉得年纪或条件能阻碍什么，但要是有一天不再喜欢，也能随时果决地抽身离开。
　　楚夏星不是这种性格，宋闻夜也不是这种性格，尽管她不知对方对自己感兴趣的点，但很明白不能招惹老实人，自然不赞同谢昭妍的提议。
　　宋闻夜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可以脑袋一热不懂事，她可是见过小小段的人，怎么可能同样不懂事？
　　楚夏星打定主意，她接下来要小心处理跟宋闻夜的关系，好在对方似乎也体会到她的别扭，他恰到好处地配合着她的避让。
　　谢昭妍作为知道内情的人，她自然暗中瞧着这一切，但许贤成是毫不知情的局外人，他只感觉两人氛围有点奇怪，嘀咕道：“楚导和宋总最近是相敬如宾啊。”
　　楚夏星和宋闻夜以前是同进同出，两人共同乘车过来开会，最近却经常分开过来，自然让许导感到诧异。
　　如果楚夏星现在是大号，她恐怕就要直言“老许你不会说话就闭嘴”，然而她现在偏偏是小号，此时只能尴尬地笑着打哈哈。
　　宋闻夜哪能不懂她的心态，他出言解围道：“我最近去梵可比较少，所以就跟楚导不顺路。”
　　许贤成：“原来是这样，我看你们过去都是结伴来……”
　　谢昭妍主动岔开话题：“好啦，你观察别人就那么细，也没见你关注我怎么出行？”
　　许贤成哭笑不得道：“嚯，这也能给我定罪，果然不能惹国际影后！”
　　因为谢昭妍率先将小插曲翻篇，所以许贤成也没再关注楚夏星和宋闻夜的关系，他反而谈起工作来：“我感觉去言川采风一次，回来再让楚夏星导演的亲属看看，剧本应该就差不多了，过两天我去联系……”
　　宋闻夜惊讶道：“楚夏星导演的家人？”
　　因为楚导是幕后工作人员，又一生没有结婚生子，所以她的家人信息很私密，圈外人基本都不知道。谢昭妍和许贤成跟她关系较近，加上认识的时间比较长，这才会有所接触。
　　许贤成：“是啊，她好像还有个妹妹，然后有个外甥女……”
　　宋闻夜若有所思道：“我还挺想见见那位楚导的家人。”
　　宋闻夜现在觉得当年救自己的人或许就是楚导，尽管楚夏星导演已经离世，但感谢其家人也不失为一条路。
　　许贤成：“正好她外甥女在做编剧，改天可以叫来一起聊，你应该有联系方式，老谢？”
　　谢昭妍瞥一眼旁边的楚夏星，她欲言又止道：“啊，有倒是有，你觉得有必要吗？”
　　谢昭妍：正主就坐在这里呢，还要去叫韩楚宁吗？
　　许贤成：“总要跟人家说一声。”
　　楚夏星倒比影后不动声色，她做戏一向是全套，假模假式道：“那这样就更好，麻烦谢老师联系。”
　　谢昭妍见她松口答应，这才接下此任务，想来楚夏星叫韩楚宁过来，对方也不可能会拒绝。
　　没过多久，四人便要乘飞机前往言川市采风，这回剧组的队伍变得浩荡不少，不像上次楚夏星跟宋闻夜及元圣的人同行。然而，机舱内的座位安排却有点小问题，楚夏星上一回跟宋闻夜同排而坐，但现在还坐一起便略感微妙。
　　谢昭妍和许贤成自然是坐在一起，楚夏星将影后单拆出来也奇怪，她率先落座后才想起此事，犹豫要不要在宋闻夜登机前换位置。
　　正值此时，宋闻夜已经踏入头等舱内，他跟楚夏星的视线莫名相撞，紧接着就迟疑地停下脚步，好似看出她的想法。
　　虽然两人根本没有交谈，但楚夏星却有神奇的错觉，他们在此刻默契地思维相通。
　　楚夏星见他沉吟几秒，好像要找人换位置，她突然挥去心里的别扭，硬着头皮开口道：“行了，坐吧，我也不是病毒。”
　　楚夏星最近有意识地回避宋闻夜，但她觉得直接换位置也大张旗鼓，估计会让周围人多想，索性不再扭捏。这一趟旅途的时间不算太久，他俩也没到相逢即死的地步。
　　宋闻夜意外地望她一眼，他终于缓缓地落座，解释道：“我是怕楚导把我当病毒。”
　　楚夏星斜他一眼：“我哪有怕？”
　　宋闻夜默默地回看她一眼，尽管他并没有直接答话，但脸上都写着“难道不是吗”？
　　宋闻夜心知楚夏星在躲自己，他大致明白对方的顾虑，虽然此态度让他略感难受，但也不想让她为此困扰，干脆配合着她的行为。当然，道理他都懂，情绪还是有，只是不好说出口。
　　楚夏星面对他质疑的神色，她突然有一丝心虚，又嘴硬道：“我要怕也不是怕病毒。”
　　宋闻夜：“那是怕什么？”
　　楚夏星理直气壮：“我不是怕闹崩后没甲方嘛。”
　　楚夏星：天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束手束脚，只觉得做什么选择都会失去甲方。
　　宋闻夜突然感觉熟悉的憋屈又涌上心头：“……”
　　楚夏星看他交流态度如此好，也认为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她有商有量道：“不然我们打个商量吧，你究竟对我哪一点感兴趣，我想办法改一改行嘛，重归友好的合作关系？”
　　楚夏星对宋闻夜完全挑不出毛病来，他要仅仅是合作伙伴，简直称得上毫无瑕疵。她同样不希望其他东西破坏现在的稳定关系，最后闹得连朋友都做不了，那实在太可惜。
　　宋闻夜低声道：“楚导对我不感兴趣？”
　　楚夏星瞬间视线飘移：“……嗯。”
　　宋闻夜闻言心下低落，他面上却波澜不惊道：“那我就对你这一点感兴趣，你要想办法改一改吗？”
　　楚夏星：“？”
　　楚夏星既好气又好笑道：“这是在跟我抬杠啦？”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事都跟拍电影一样，全都能有起承转合和事件推动点，只要删除一些关键环节，就可以改变最后的结果？”
　　宋闻夜多次听到她的合作伙伴论，他最初还会感到扎心，现在反而能平静下来，垂眸道：“但很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不是你改动一些细节就行，即使你问我，我也没法答。”
　　楚夏星询问他究竟对什么感兴趣，可他也没法具体地答出来，就像是气味相投，莫名找到同伴一样。可能是她嘴上天天提钱却不忘“江湖规矩”，看上去老套圆滑却依旧赤诚，也可能是她最不屑于感性的理解及安慰，却又在他人低落时出手相助。
　　她简直就像是矛盾体，外表是世俗的“聪明人”，但内在仍遵循自己的生活方式，丝毫没有被改变。
　　宋闻夜眨了眨眼，诚恳道：“如果非要改掉感兴趣的地方，那楚导或许要重新做人了。”
　　他没有办法准确地说出某一点，只是她想要改掉那些特质，估计要变得彻底不是她。
　　楚夏星怔愣片刻，她抿了抿唇，又哑声道：“你可能都不了解我。”
　　宋闻夜：“或许也只是你觉得我不了解。”
　　楚夏星见他如此固执，她有一刹那都想自爆身份，吓吓这位执迷不悟的小朋友。她就不信说出年纪，他还能继续坚持下去，估计换谁都要消化许久。
　　楚夏星还未张口，宋闻夜却先一步察觉她的情绪，他失落地垂下睫毛，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会干扰你正常工作，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开机后我也可以少露面，所以你不用有顾虑，我知道你只想着拍戏，也是怕我会影响项目……”
　　楚夏星原本都想吓他一跳，却不料宋闻夜突然示弱。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此时见他难得没底气，又莫名心生愧疚，忙不迭劝道：“那倒不用，你来也是为工作，还没到这地步呢！”
　　现在仔细想来，宋闻夜确实没耽误正经工作，近期也是考虑到多方面事情，倒是她一直回避对方有点过分。
　　宋闻夜轻声道：“没关系的，你专心工作就好，我会控制情绪的，你可以好好拍戏，我其实没关系的……”
　　宋闻夜心知不能将楚夏星逼得太紧，在她心里估计事业是第一位的，自己不能跟工作对立起来，自然熟练地开始卖惨，活学活用地表演茶艺。
　　如果宋闻夜提别的事情，楚夏星可能还不会心虚，但他偏偏是提工作，当真戳中楚导的心事！
　　楚夏星：“……”我可不是怕项目黄掉，所以想要稳住你吗？
　　楚夏星心里确实认为拍戏最重要，但她此时望着黯然神伤的小小段，忽然感觉自己真不是人？


第82章 
　　世上最麻烦的事无疑就是真假掺半, 宋闻夜的茶艺表演是虚虚实实，楚夏星的解释安抚也是真真假假。在楚夏星心中，项目是第一位, 可她也不傻, 知道决计不能将此话说出口。
　　楚夏星：甲方可以说没关系、不用管他, 但我要当真就是傻，属于还没进社会。
　　宋闻夜的话听上去善解人意, 却莫名其妙地互相牵制。双方最后竟默契地达成统一，决定都不再提这件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抵达言川市。
　　言川市内，涂鑫再次看到楚夏星一行人相当激动，尤其见到谢昭妍颇为振奋，犹如中老年影迷追星成功。众人寒暄一番, 剧组便驻扎在宾馆里，打算次日考察影视城的环境。
　　楚夏星上次还没察觉怪异, 但她跟谢昭妍和许贤成同来，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 着实不好跟夫妻档走在一起。众人在山水间采风时还好, 可要是闲散的休息期间, 互称老谢、老许的二人总得说几句悄悄话, 外人也不方便掺和进去。
　　谢昭妍倒是没走两步，就要回头找楚夏星，无奈许贤成在她身边形影不离。楚夏星也分不清他们何时聊公事、何时谈私事, 更觉得在夫妻俩旁边别扭。
　　宋闻夜同样察觉到楚导的无语，他安静地落后她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楚夏星望着前方并排而走的夫妻，她忍不住吐槽道：“我以后再跟夫妻档合作就是狗, 这是让他们来公费家庭游？”
　　宋闻夜倒还算平和，他不由感慨：“许导和谢老师感情挺好。”
　　楚夏星下意识地回道：“那许导得谢谢我。”幸好我是女导演，不然情况复杂了。
　　宋闻夜：“？”
　　楚夏星看许谢二人黏在一起，她也没有叫他们的兴趣，干脆道：“我们跟他们分开走吧，估计他俩现在也没心思工作。”
　　谢昭妍和许贤成都是头一回来言川市，他们还需要时间逛逛影视城，不像楚夏星已经熟悉不少景点。楚夏星考虑到效率，她打算直接前往规划好的地段，不陪同许谢二人在主城里乱逛。
　　宋闻夜自然没有意见，他上午跟涂鑫聊完工程近况，下午暂时没有其他工作，可以四处走一走。
　　楚夏星向谢昭妍打一声招呼，谢昭妍听闻要分头行动，她惊讶地左右看看，望着面前二人，迟疑道：“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吗？”
　　谢昭妍面露疑惑，她犹记楚夏星和宋闻夜前不久还互相避让，现在主动提出分开行动，当然令人感到奇怪。
　　楚夏星镇定道：“还要一起走的话，晚上不用吃饭了。”
　　谢昭妍：“为什么？”
　　楚夏星：“被不属于人该吃的粮食撑到了。”
　　谢昭妍：“……”
　　最后，楚夏星和宋闻夜前往古建街道转转，谢昭妍和许贤成则决定在主城考察，两边约好到点找涂鑫会合，便分头开始进行采风。
　　古建街道算是言川市历史最悠久的地方之一，老街里有不少当地的特色建筑，同时遗留部分老居民。楚夏星多年前就逛过此处，她那时还领着小小段买过街上的小吃，如今故地重游颇觉感慨，当真是故人依旧，只是身份改。
　　楚夏星：明明以前还是小豆丁，现在翻身一变做甲方。
　　街道两侧的门口有穿着民族服饰的妇女，她们共同聚在一起编织红绳做的手工艺品，向路边来往不多的游客们兜售。楚夏星记得这种绳结有祈愿作用，无非就是祈祷好姻缘，连绳结样式都跟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她原本都遗忘不少多年前的细节，如今看到绳结却莫名忆起往事。
　　楚夏星第一回 碰到绳结商人时其实有点恩怨，她当年是独自抵达言川，平时不跟段辉谈事情时，就会一人在街上闲逛，但此举在当地着实很怪。
　　当时，本地的独身女子很少自己出门逛街，似乎是跟当地的风俗有关，加上她的穿衣打扮不像寻常人，便莫名跟街边的绳结妇人产生冲突。
　　事情的起因倒是很简单，街边的编绳妇人向楚导推销绳结不成，遭到楚夏星的冷酷拒绝。对方一时间恼羞成怒，便尖酸刻薄地嘲讽两句，大意无非是楚夏星上街没人陪、穿得也不像正经女子，这就瞬间挑起矛盾。
　　楚夏星当时同样暴脾气，她向来不忍此等泼妇小人，在剧组里也是说一不二，恨不得当场掀翻对方摊子，最后却是被路过的小小段劝住。
　　“大姐姐，我好像见过你，你们不要吵了，我来买给你吧。”年纪尚幼的小男孩在一边旁听许久，他总算是弄懂来龙去脉，编绳妇人说没人会给楚夏星买绳结，自然深深地引发他的同情心。
　　楚夏星最初跟小小段在段辉办公室有一面之缘，她只记得小男孩是段辉儿子，却没有更深的印象，不料会被他撞到争执场面。因为还有孩子在场，所以她也收敛不少，只是断然道：“不买她的。”
　　编绳妇人说没男人给楚夏星买绳结，这不就是诅咒她单身一辈子。虽然她不在乎这种事，但没掀掉对方的摊子也算脾气好，谁还会有耐心给刁民送钱？
　　小男孩估计也看出楚夏星的烦躁，他站在原地左思右想一番，最后跑到隔壁摊子买了根绳结，将红绳结递给她：“那买别人的就好，现在有人送你了。”
　　小男孩只记得那人讥讽没人送楚夏星绳结，所以他就善解人意地送她一根，希望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编绳妇人大概没想到小男孩会买隔壁的绳结，她望着此幕脸色极不好看，似乎倍感憋闷。
　　楚夏星见状，她突然又不再有火大的感觉，随手挑起那根绳结，只望着小男孩好笑：“你哪里来的钱？”
　　小男孩一本正经道：“我零花钱很多。”
　　楚夏星：“嚯，人还不大，口气不小。”
　　因为小男孩冷不丁冒出来打岔，所以楚夏星也没继续计较的意思，索性领着他离开对方的摊子。两人走远后，小男孩才认真向她解释一番当地民俗，无非是未婚女子极少单独出门、已婚女子也只在家门口晃荡，类似于刚刚摊子上的编绳妇人。
　　小男孩还煞有介事地补充：“当然我爸爸说只是陋习，大姐姐可以做不陋的人。”
　　楚夏星被他逗乐，她故意调侃道：“但要是陋的人找我麻烦呢？”
　　小男孩着实被问住，他苦思冥想许久，最终提议道：“那我以后跟着你逛吧，你就不算单独出门了。”
　　楚夏星：“？”
　　楚夏星提醒道：“你们当地民俗是要男的陪同吧？你跟着我有什么用？”
　　按照楚夏星的理解，言川当地的习俗着实封建，女性要有父亲、兄弟或丈夫陪同出门，实在落后得可以。她又不是本地人，自然没有男性亲属在，遵循不了此等陋习。
　　小男孩大感委屈地强调：“我是男孩子啊，我不是女孩子。”
　　“……”楚夏星看他出言解释的认真样儿，实在不好直说人类幼崽无性别，起码在她心里是这样。
　　小男孩担忧楚夏星又被人找麻烦，后来还真信守承诺地跟着她，两人也就由此逐渐熟悉起来，时不时在言川市闲逛。楚夏星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小小段”，小小段则称呼她为“大姐姐”，尽管被楚导纠正过好几回，但他就是不愿意叫阿姨。
　　楚夏星偶尔都怀疑小小段是帮段辉抬辈分，她着实不理解他为何不改口：“行，占我便宜呗，你零花钱没了。”
　　小小段：“但爸爸说你没结婚。”
　　楚夏星：“你管我结没结婚，你都该叫我阿姨。”
　　小男孩平时乖巧，他此时却挺倔：“不叫。”
　　楚夏星见他不听话，她就会变本加厉地敲诈小男孩零花钱，无奈他宁愿掏钱都不叫，当真是固执得不行。直至楚夏星离开言川时，小小段都没如她所愿地改口。
　　“楚导在想什么？”宋闻夜原本跟在楚夏星身边，他发现她忽然有点恍神，自然好奇地出言询问。
　　楚夏星刚刚陷入回忆，甚至停下拍照的动作。她如今在提醒下回过神来，随手拍一张路边编绳的妇女们，答道：“没，在想我何时才能被叫阿姨。”
　　宋闻夜望着年轻的楚导，他实在不懂她的奇思异想，无奈道：“……那我要被叫叔叔了。”
　　楚夏星闻言眉毛一跳：“过分了，越来越过分。”原来好歹还差点年纪，现在两人是差得更少。
　　虽然言川市现在已经不太有当地陋俗，但兜售绳结的摊子依旧像从前一样。楚夏星和宋闻夜靠近路边的小摊，很快就吸引编绳者们的注意，谁让两人一看就是外地游客。
　　“你们是……”
　　路边的妇女看到楚宋二人，对方夹杂当地乡音的普通话刚冒出口，楚夏星就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她反应灵敏地给出答案：“不是，不买，不信。”
　　“……”
　　楚夏星当年跟编绳妇人起争执，原因无非就是她不结婚、不买绳、不信姻缘。她现在杜绝再次跌倒，索性从源头上根绝话题，直接将对方的所有话堵死，连一丝缝儿都没有留。
　　宋闻夜同样没料到她答得如此迅速，他颇感意外道：“楚导居然知道这种手工绳的含义？”
　　手工绳结算是言川当地的特色，而且红绳结只求姻缘，也算是风俗之一。
　　楚夏星懒洋洋道：“无非就是求姻缘，还不都是一回事，一猜就能知道。”
　　宋闻夜面露疑惑：“可你怎么不猜是求财呢？”
　　楚夏星诧异道：“这原来是求财的吗？那倒可以买一根。”
　　宋闻夜望着她翻书式的变脸态度：“……”需要如此现实吗？
　　楚夏星干净利落地堵死路边妇女的推销话术，宋闻夜却从摊上挑出一根红绳结，开口道：“麻烦要这根。”
　　卖绳妇人看宋闻夜准备掏钱，她脸上顿时堆满笑容，替他挑出那根红绳结，直接将其递给楚夏星。
　　楚夏星：“不要给我，是他买的。”
　　卖绳妇人误以为楚夏星不好意思，连忙规劝道：“哎呀，这是我们当地的习俗，专门替女孩子求好姻缘、嫁好人家的，都是别人买来送人才有用，要是空手而归，就会不太吉利……”
　　楚夏星当年被强行推销，她还真不知道其中细节，反问道：“别人买来送才有用？”
　　她就说小小段当时为何非要送，而且他还认为没人送很可怜。
　　卖绳妇人：“没错，自己买也行，但不符规矩。”
　　宋闻夜显然也知道习俗，他觉得空手而归寓意不好，所以才会挑一根绳结。
　　楚夏星听到此话，她觉得如今必须投桃报李，二话不说就抢在宋闻夜前扫码付款，果断道：“那我买了，别收他钱。”
　　卖绳妇人听到到账消息，忙不迭解释道：“但绳结祝福女生，不好自己来买……”
　　楚夏星直接将绳结绕宋闻夜手腕上，她自然而然地接话：“没错，所以我给宋总买，祝你嫁个好人家。”
　　宋闻夜：“……”


第83章 
　　楚夏星知道红绳结代表一种祝福, 但她只是对“嫁好人家”不感兴趣，这才反手将其送给宋闻夜。
　　卖绳妇人听到楚夏星的话愣住，宋闻夜听到她的话也一噎。楚夏星却振振有词：“怎么？男生不配受到祝福？”
　　卖绳妇人喏喏道：“……那倒也不是。”
　　宋闻夜沉默片刻, 他从善如流道：“谢谢楚导的好意, 对我婚事如此上心。”
　　楚夏星见他挺沉得住气, 她更是得寸进尺起来，笑道：“是, 宋总现在年纪还不大，但男人到一定时候还是要回归家庭, 嫁个好人家才行……”
　　楚夏星故意模仿老派人说话，宋闻夜遭她调侃也不恼，反而意味深长道：“这是暗示我回归家庭？”
　　楚夏星：“？”
　　宋闻夜悠悠道：“其实我工作也没那么忙，楚导不必太过忧虑。”
　　楚夏星：“……”
　　楚夏星改口道：“忙点好, 忙点好，元圣集团少不了宋总, 回归什么家庭啊……”
　　宋闻夜一本正经道：“我司不提倡靠牺牲员工家庭幸福来拔高业绩。”
　　楚夏星挑眉：“没完没了？”
　　宋闻夜眸光微颤，他又放轻语气, 低声道：“如果楚导不喜欢跟我同行, 那我先回去也可以, 免得打扰你采风工作……”
　　楚夏星见他故技重施, 她既好气又好笑地感慨：“现在真是世风日下，连宋总都学会表演。”
　　宋闻夜：“我总要传达一些情绪。”
　　楚夏星：“靠表演传达情绪？”
　　宋闻夜：“楚导不也是这样，不管项目缺不缺钱, 先哭穷就对了。”
　　楚夏星面对神情真挚的好学生，她顿时生出“教会学生、饿死师父”的苦恼，点头道：“可以，学得还挺快。”
　　楚夏星和宋闻夜回去时, 谢昭妍和许贤成同样已经返回，四人聊聊《黎明的星》，便各自准备休息。谢昭妍趁许贤成不在，她还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们今天单独走，路上聊了些什么？”
　　楚夏星：“别问，问就是茶言茶语。”
　　楚夏星现在发现宋闻夜挺有分寸，他平时说话也不越线，关键时刻又开始示弱，还真让人抓不住把柄。她已经深刻感受到教坏老实人的代价，这简直是将她的套路用在她身上，可谓自作自受。
　　谢昭妍露出了然的神情：“懂了，但你不就喜欢这套，老直女了。”
　　楚夏星：“……我什么时候喜欢绿茶？”
　　谢昭妍：“难道不是吗？世界上没有直到看不出绿茶的人，可他们还允许茶言茶语存在，可不就是对此受用嘛！”
　　楚夏星：“我跟你说不清楚。”
　　谢昭妍嘤嘤道：“果然是有新人就忘旧人，现在有了新茶，就忘记了旧茶……”
　　楚夏星：“……”
　　许贤成在言川市采风结束后，他将剧本略微调整一番，果然如约邀请楚导亲属来看。韩楚宁接到通知时满脸懵逼，她倒是知道楚夏星和谢昭妍在搞电影项目，但让她在当事人面前提意见，似乎不太合适？
　　韩楚宁索性前一天奔赴楚夏星家中，她已经收到来自许导的剧本，此时茫然无措道：“大姨，我明天开会说什么呢？你不就坐在现场，我还有什么补充？”
　　韩楚宁：本尊就坐在旁边，何必为难小朋友？
　　楚夏星大方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老许不知道我的事情，出于尊重要过问你们，你到时候走一下流程就可以。”
　　谢昭妍心知楚夏星重生的事情，她自然没有要询问韩楚宁等人的概念。许贤成对内幕一无所知，他认为人物有几分楚夏星的影子，还是要听听其亲属的意见。
　　楚夏星倒不介意，韩楚宁能跟许导等人聊聊剧本，对她的创作应该也有帮助。
　　韩楚宁懵懂地点点头：“好吧，那我明天早上打车过去。”
　　“你还要回去？”楚夏星面露诧异，接着果断道，“今晚住这里，明天一起去。”
　　韩楚宁相当犹豫：“唉，这样不好吧……”
　　楚夏星深谙外甥女的习惯，直白道：“放你今晚回去熬夜，明早赖床不吃早饭，这才不好吧？”
　　韩楚宁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她此时竟无言以对，苦哈哈地低头：“那好吧。”
　　韩楚宁不是第一次住在楚夏星家中，早对此处的布置万分熟悉。她老老实实地按时睡觉，还在次日乖乖地吃完早饭，最后跟楚夏星共同乘车前往谢昭妍家里。
　　谢昭妍的住处较为偏僻，门口也人烟稀少、车流不多，环境相当清幽。
　　楚夏星下车时，她总觉得不远处的车辆莫名眼熟，还没有仔细地打量一番，韩楚宁便紧跟着从车里下来，开始左右环顾起来。
　　韩楚宁望着附近的建筑物，嘀咕道：“大姨，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谢姨这里？”
　　谢昭妍和楚夏星的关系不错，韩楚宁自然也有幼年串门的时候，仍保留着些许记忆。
　　“楚导？”宋闻夜刚刚停完车，便发现后面的车辆下来熟悉的人，他出言打一声招呼，又看向跟她同行的韩楚宁，意外道，“我好像见过这位……”
　　宋闻夜记忆力还不错，他总觉得很早以前就见过韩楚宁，好像是在拍摄《遥远心上的你》期间。他当时对圈内的年轻编剧了解不多，只记得韩楚宁藏在楚夏星身后，双方公事公办地打过招呼，但后续的交流挺有限，连联络方式都没有。
　　楚夏星原想带着韩楚宁一起来，然后两人分头进去就好，谁想到宋闻夜会提前过来，双方竟然恰好在门口碰到。更关键的是他居然记得韩楚宁，明明连夏宏都对她印象不深！
　　楚夏星刚重生的时候，她就没打算跟宋闻夜、夏宏等人扯上联系太久，所以使用韩楚宁等关系毫不收敛，当时也没想过要拍自传电影。因为韩楚宁写电视剧居多，加上她后面不来梵可影业，所以楚夏星没想到宋闻夜会记着，还被对方撞个正着。
　　楚夏星装傻充愣地笑道：“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啊？”她打算只要宋闻夜说不出详细，就在此刻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令她失望的是，宋闻夜记得还挺清楚，他试探而礼貌道：“这位是《遥远心上的你》的编剧老师吧？”
　　韩楚宁面对点名，她赶忙客气道：“哦哦哦，宋总好，好久不见！”
　　双方寒暄结束后，宋闻夜望着面前的两人，不由疑惑道：“两位怎么是一起来的？”


第84章 
　　韩楚宁已经彻底发懵, 她原本就跟宋闻夜接触不多，此时只能伴在楚夏星身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夏星硬着头皮道：“我们约好一起来的。”
　　韩楚宁忙不迭点头：“嗯嗯, 没错。”
　　宋闻夜不疑有他, 只是感慨道：“那你们出发得挺早？”
　　现在还是上午, 楚夏星要先跟韩楚宁碰面，再共同乘车过来开会, 自然让宋闻夜略感诧异。在他的印象中，楚导不太会做如此麻烦的事, 这还真是破天遭头一回。
　　楚夏星含糊而僵硬道：“……早上也没什么事。”
　　韩楚宁就像附和的小机器人，她继续点头道：“嗯嗯，没错。”
　　宋闻夜了解地点点头，他瞥一眼韩楚宁的装扮感到熟悉, 又随口道：“楚导好像也有这件衣服？”
　　韩楚宁出门前随手在衣柜里拿件衣服，楚夏星都遗忘自己何时穿过, 谁想到宋闻夜当真是过目不忘。她干巴巴地笑道：“有吗？”
　　韩楚宁此时晕头转向，她下意识点头道：“嗯嗯, 没错。”
　　宋闻夜：“看来大家都记得。”
　　楚夏星：“……”
　　楚夏星已经不知自己如何应付完这段谈话, 好在宋闻夜一向不是冒犯的性格, 尽管他内心有万千疑惑, 但当着韩楚宁的面也没有多问。
　　三人一同走进屋内，同样让许贤成颇为惊讶，他笑道：“好巧, 你们仨居然是一起过来的！”
　　宋闻夜：“门口正好碰到。”
　　许贤成意外道：“那真是有缘，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小朋友叫韩楚宁，按关系来讲是楚夏星导演的外甥女, 虽然她现在没做导演改做编剧，也算继承她大姨的事业啦！”
　　楚夏星是没有孩子的，她的后事都是由韩楚宁操办，许贤成和谢昭妍自然对韩楚宁还算熟悉。
　　宋闻夜闻言一愣，他犹豫地望向楚夏星：“这是楚导的……”
　　许贤成含蓄笑道：“说的是那位楚导，不是屋里的楚导。”
　　楚夏星此时已经默不作声，忽略韩楚宁求救般的眼神，谁让接下来的话题，她也不好掺和进来。
　　谢昭妍同样端着水果及茶过来，她笑着招呼道：“大家都坐吧，宁宁好久没来了？”
　　韩楚宁：“是，我在外面都认不出来，刚刚还问我……”大姨是不是来过。
　　韩楚宁望着许贤成和宋闻夜，她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连忙一秒改口：“……对，好久没来呢。”
　　韩楚宁：好险，差点当众就讲鬼故事。
　　许贤成没感受到她的慌张，而是悠然地聊起正事：“宁宁看过剧本吗？你觉得怎么样？”
　　韩楚宁：“挺好的……”
　　宋闻夜好奇道：“楚夏星导演生活里是什么样的人？”
　　许贤成：“对对对，你说说对你大姨的印象吧，或者她有没有什么习惯或缺点？”
　　韩楚宁：“……”这是送命题啊。
　　韩楚宁看着不远处淡定喝茶的楚夏星，她简直如坐针毡，就算有缺点也不能当面说，这不是唯恐嫌自己活得不够刺激？
　　宋闻夜察觉韩楚宁的微表情，若有所思道：“韩老师似乎总盯着楚导？”
　　楚夏星气定神闲：“哦，她可能瞧我好看。”
　　韩楚宁卑微低头：“是，是……”
　　宋闻夜：“？”
　　接下来的会议时间，韩楚宁无疑惨遭许导的连环夺命问，她一度都想揭露正主的身份，让大咖们不要再围攻自己，可谓被问得精神恍惚。
　　楚夏星看出韩楚宁的别扭，索性稍微回避一段时间，让对方有些发挥空间。韩楚宁是编剧，她能客观地对剧本提些意见，现在只是不好意思当着大姨的面来讲。
　　果不其然，韩楚宁见楚夏星到厨房接水，她整个人放松不少，说话也自如起来，还聊聊楚夏星以前的小习惯，例如对方不拍戏后的时光等。
　　“其实大姨退休后挺无聊的，她原来拍戏并不常回家，后来身体一般没法进组，在家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可能真的只有拍戏让她快乐吧……”韩楚宁无奈地笑道，“她属于有事自己扛的类型，但我妈害怕她觉得孤单也不说，就总会跑去招惹她，还要弄什么‘欢乐姐妹日’。”
　　“欢乐姐妹日”是楚秋意当初制定的规矩，倘若楚夏星最近没到外面拍戏，三人就会守约地聚会见面。如果楚夏星近期忙着工作，这个小活动就会暂时搁置，名义上是陪楚秋意玩闹，实际上却是怕楚夏星寂寞，尤其她身边的亲属都有各自生活，连韩楚宁都逐渐长大。
　　楚秋意不会点评姐姐的生活方式，她只能做这些来为其排解孤独感，即使楚夏星从未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韩楚宁：“所以对我来说，大姨外表看上去很强，但内在有时候挺小孩，只是一般人不太能感受到……”
　　正因如此，韩楚宁面对楚夏星的严格管理也相当顺从，并不会有逆反心理。这或许跟楚秋意传达出的态度有关，韩楚宁会和母亲起争执，但跟大姨反倒无话不谈，就像离家出走都跑到对方家里一样，她总觉得大姨跟古板不沾边。
　　韩楚宁贡献不少生活细节，倒是让众人收获颇多，毕竟她是最了解楚夏星的人之一，很多事还是站在年轻人的角度来理解。
　　许贤成感慨道：“拍最现实的电影，过最叛逆的人生。”
　　宋闻夜听完这些回忆，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冷不丁道：“韩老师是什么时候认识楚导的呢？”
　　韩楚宁迟疑道：“从我出生起就认识？”
　　宋闻夜：“那跟另一位楚导呢？”
　　宋闻夜记得韩楚宁是被楚夏星推荐来做编剧，两人似乎在此之前就认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渊源。
　　韩楚宁竟被问住，她顿时失声：“……”总不能还说是从小认识？
　　“聊到哪里啦？”楚夏星感觉外甥女说得差不多，她便适时地溜达回来，顿时让韩楚宁长松一口气，自然而然地跳过头疼的话题。
　　众人又聊聊项目的其他事宜，便各自准备打道回府。因为别墅周围叫车较麻烦，所以宋闻夜主动提出送楚夏星和韩楚宁，这倒是让楚夏星略感放松，不然她都没借口跟韩楚宁同行。
　　宋闻夜将两人送到梵可影业，楚夏星自然进公司处理事务，韩楚宁在城里交通相对便利，她很快也在打招呼后回家。
　　夏宏在门口不经意地瞧见匆匆离去的韩楚宁，嘀咕道：“刚刚走的人好眼熟？”
　　宋闻夜：“那是网剧的编剧老师，她好像还参与过《无道》。”
　　梵可影业的执行工作主要是由夏宏经手，宋闻夜仅仅认识王丰田、许贤成等级别的人物，他也就对其他人印象不深，跟韩楚宁不太有交集。
　　夏宏恍然大悟：“哦哦，楚导的干外甥女，楚导是她小姨吧？”
　　宋闻夜纠正道：“不是，楚夏星导演是她大姨。”
　　夏宏面露古怪，惊道：“不能吧？侯深越说是小姨，她妈妈认楚导做干妹妹……”
　　宋闻夜闻言一愣，他此时才意识到夏宏说的是哪位楚导，迟疑道：“我不知道这事。”
　　夏宏振振有词：“她是楚导的干外甥女，经常能见她跟着导演，偶尔进组两人都住一屋的！”
　　夏宏并不知道韩楚宁的家世，他只知道对方是年轻楚导的小跟班。
　　楚夏星是韩楚宁大姨，楚夏芯是韩楚宁小姨，这位编剧老师到底有多少姨？
　　宋闻夜有一瞬间都怀疑韩楚宁喜欢认人做姨，而且专挑这个名字的人，简直称得上固执。他原本还感到奇怪，但脑海中的无数细节浮现，加上两人同进同出的状态，突然涌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如果韩楚宁一开始就是楚夏星导演的外甥女，那她被楚夏芯临时叫来改剧本，按理说是不可能的。双方那时的人脉差距过大，韩楚宁没必要给楚夏芯面子。
　　除非，韩楚宁一直知道自身人脉及资源来自何处，她对旧楚导的乖巧也延续到新楚导身上。
　　宋闻夜知道自己的推测过于大胆，然而人一旦浮出想法就止不住，尤其过去的许多疑惑在此刻迎刃而解。如果两位楚导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人，那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全都解释得多。
　　宋闻夜心下波澜起伏，难怪她从始至终都是不正经的调侃态度，没事还将“小朋友”轻描淡写地挂在嘴边，两相对比之下，他可不就是小朋友！
　　夏宏察觉到宋闻夜神色有异，他不禁迷茫道：“你怎么啦？脸色突然不好看，那位编剧老师人挺好的，跟雪璐关系也还行……”
　　夏宏仅仅是讲一些剧组八卦，他不知道哪里触动到宋闻夜，竟使得对方神色微黯。
　　宋闻夜垂眸道：“没，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年纪小。”
　　段董以前说宋闻夜年纪尚浅、难撑大任，宋闻夜从未放在心上过，觉得爷爷是胡说八道，他最后也顺理成章地击溃集团里的硬茬儿，靠自身能力使外人收起争议声。
　　然而，他现在却感到一丝丝无力，因为她并不是职场里的对手，她有自己的阅历及顾虑，所以从没将他的话当真。她从头到尾都是插科打诨的态度，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有合理的解释原因。
　　夏宏：“？”
　　夏宏不理解宋闻夜的黯然，他只当对方给自己贴金，毫不留情地吐槽：“宋总，不是吧，你还能叫年纪小吗？你这种老成的状态，老得都快要入土，还在这里装嫩呢……”
　　夏宏：你跟我装什么年轻？还想让我做你假爸爸不成？只有我能偷懒划水！
　　令夏宏意外的是，宋闻夜闻言非但不恼，他反而略感安慰：“真的吗？你这话还算好听。”
　　夏宏：“？？？”


第85章 
　　梵可影业内, 楚夏星在公司里看着剧组资料，夏宏进门就嘀咕起来：“宋闻夜疯了。”
　　“宋总呢？”楚夏星茫然地抬头四顾，她没看到宋闻夜的身影, 又好奇道, “怎么疯了？”
　　“他回集团了。”夏宏答完, 他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难道是段董离任后压力过大, 所以他巴不得变老退休？”
　　夏宏对宋闻夜的话百思不得其解，自然也让听到此话的楚夏星满头雾水。她还不知道大嘴巴夏宏乱传八卦的结果, 索性不再提此话题，随口问道：“雪璐的档期没问题吧？”
　　夏宏：“那肯定没问题，早就安排好了！”
　　周雪璐目前是梵可影业的一姐，夏宏自然乐于看到对方跟谢昭妍同框演戏, 当初听闻消息就提前开始排档期。
　　《黎明的星》最近正在敲定演员，谢昭妍在电影中饰演楚夏星, 而谁来饰演谢昭妍就变得至关重要。这部电影有趣的一点是女性角色众多，倒是男性角色数量有限, 自然引发不少圈内小花的重视, 不少经纪人前来打探消息。
　　谢昭妍是电影项目的制片人之一, 她对片中影后的选角也很重视。尽管《黎明的星》已经更改大部分人名及背景, 但依旧能看出许多现实的蛛丝马迹，谢昭妍作为陪伴楚夏星成长的重要演员之一，在电影中的分量自然不轻。
　　两人刚开始共同筛过不少女演员资料, 却都被谢昭妍无情地略过，影后一度成为最难敲定的角色。
　　谢昭妍还对自己的挑剔给出理由，她振振有词道：“我年轻时好歹靠脸吃饭，咱们电影要还原现实啊！”
　　楚夏星吐槽：“你不都说是架空？”
　　谢昭妍：“主要架空你避免被告, 我的话可以尊重现实。”
　　楚夏星：“？”
　　电影剧组一直没找到适合影后的演员，最后还是谢昭妍提出建议，可以联系楚夏星近年合作的女演员，这才问到周雪璐的头上。
　　谢昭妍的原话是：“虽然她比我年轻时还差点，但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周雪璐是楚夏星挖掘出来的演员，加上谢昭妍当年也靠楚导作品红过，双方在某种程度上存在共性。
　　周雪璐现在逐渐在小花圈中厮杀出来，她本来从楚夏星的戏里出道，拍戏起点就较高，演技也比同期能打，很快便拥有自己的地位，属于曝光不低的新一代小花。
　　电影《黎明的星》宣布周雪璐参演时，网上的各家女明星粉丝们眼红得要滴血，他们纷纷感慨周雪璐命好资源硬，当真是楚夏芯导演的御用女演员。
　　如果是男导演和女演员，估计少不了风言风语，但偏偏楚夏星早就戏称过周雪璐睡觉打呼，可谓坦坦荡荡。
　　外人此时只能感慨两人的缘分，楚夏星拍摄《大宋仙医》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导演，周雪璐拍摄《大宋仙医》时也是毫无作品的演员，双方却都在几年间飞速地成长起来，甚至楚导上升的速度还更快。
　　小泉：这资源真是羡慕不来，事实证明女导演更长情，以后剧组里该敲谁的门一目了然[doge]
　　长白：楚导：虽然周雪璐长得一般、磨牙打呼，但还得给她安排戏啊[doge]
　　林呀林呀：傍大腿还那么骄傲？难怪圈子越来越乱。
　　烟气：别酸了，能傍到也是人家有眼光，部分人当年还不听导演话，现在可不就查无此人。
　　芬芳的大地：嗑起来了，嗑起来了，顶峰相见剧情，妙啊[棒]
　　楚夏星万万没想到，周雪璐明明是谢昭妍敲定的人选，这口黑锅却被扣在自己头上，不少网友还莫名其妙地嗑起cp。
　　罪魁祸首谢昭妍得知消息，她非但没有感到愧疚，反而赞叹道：“这不更像咱们当年的爱恨纠缠？证明我没选错演员。”
　　楚夏星：“证明你是老造谣怪了。”
　　楚夏星有苦说不出，她的大号莫名其妙被影后卷入三角恋，小号如今也出现奇怪的cp，居然都跟女演员有关。谢昭妍看热闹不怕事大，还说要给周雪璐看看正宫的派头（？），更使得楚导心情微妙。
　　楚夏星：谁能想到大小号都会名节不保。
　　在谣言四起中，电影《黎明的星》终于正式建组，谢昭妍和周雪璐也在剧组内碰面，她们共同参与剧本围读会，还分别在私下对楚导发表各自感想。
　　谢昭妍上下扫视一番周雪璐，她顿时眉头轻蹙，故作失落道：“果然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年轻妹妹的颜色就是好……”
　　楚夏星：“？”
　　没过多久，周雪璐望着花容月貌的影后，她同样不经意地私下喃喃：“谢老师真是风华绝代，像我就比不上她阅历深厚，难怪楚导更青睐她……”
　　楚夏星：“……”原来这就是古人大小妾宅斗的感觉？
　　谢昭妍和周雪璐在组里关系还不错，但不知为何两人都极爱调侃楚夏星，没事还要拿出姐姐妹妹的妻妾语调。她们装模作样地戏精起来，似乎都期盼看到楚导无语的模样。久而久之，剧组里的人员都拿此开玩笑，他们偶尔会在工作期间活跃气氛，甚至延续到开机仪式。
　　开机仪式当天，宋闻夜刚消化完楚导的马甲事件没多久，他就心情复杂地发现组里又生事端，掉马对象开始跟同组女演员闹绯闻？
　　谢昭妍和周雪璐围着楚夏星嘻嘻哈哈，宋闻夜则跟许导站在一起，他欲言又止道：“许导，这样合适吗？”
　　宋闻夜：你的妻子要给其他导演做正宫，你就站在这里干看着？
　　许贤成作为不知大小号的局外人，他竟然笑呵呵道：“楚导坐享齐人之福啊。”
　　宋闻夜觉得许导猜不出楚夏星身份，或许并不是没有原因：“……”
　　开机仪式结束后，电影剧组就正式迎来拍摄，谢昭妍换上一身年轻的导演扮相，尽管她在现实中已经具备成熟韵味，但此时饰演青年阶段依然毫不违和。她站在周雪璐旁边并不逊色，颜值依旧耐打，可谓眉眼生动。
　　周雪璐现在扮演的是年轻影后，这属于她比较好诠释的阶段。因为她现在就处于意气风发的时段，在某种意义上能称之为本色出演。
　　两人在镜头前拍摄一条就过，让楚夏星露出满意神色。谢昭妍能带别人入戏，跟她搭戏的演员会被影响，自然而然地投入其中。谢昭妍饰演的是楚导，周雪璐恰巧对楚导又算熟悉，两人对戏配合默契，气场莫名还挺合。
　　休息间隙里，许贤成上前对拍完一条的影后嘘寒问暖，楚夏星则在监视器旁边看回放，她望着周雪璐的画面，下意识地嘀咕：“雪璐还是年轻，她现在演得好，后面却不一定……”
　　周雪璐后期要扮演大满贯的影后，那是她还没经历过的部分，把控力有可能不及现在。楚夏星将其排在后面拍摄，就是希望周雪璐能趁最近模仿谢昭妍在生活中的状态，估计对她的表演有帮助。
　　宋闻夜原本安静地站在一边旁观，他听到此话却心中微动，突然开口道：“她不算年轻。”
　　宋闻夜最近对年龄稍显敏感，尤其此话出自楚夏星之口，更让他忍不住搭话。
　　楚夏星满脸茫然，她迟疑地反问：“二十几岁还不算年轻？”
　　宋闻夜意有所指：“不年轻了，已经称得上成熟稳重。”
　　楚夏星：“胡说八道，还是小孩子呢。”
　　宋闻夜听她语气随意而散漫，心中更是稍感郁闷。他索性望向不远处的周雪璐，询问起当事人的意见，平静道：“你觉得呢？”
　　周雪璐望着神情镇定的二人，她着实没想到皮球会踢给自己：“？”
　　周雪璐其实觉得年轻挺好，但无奈她有点畏惧宋闻夜，现在也不好驳他的意思。她可以和夏宏插科打诨，却不敢跟公司的另一位隐形老板嬉笑，忙不迭应道：“是是是，我确实不年轻了……”
　　周雪璐：总还是要尊敬长辈，尊重夏宏的老父亲。
　　然而，宋闻夜听到此话却没感到满意，他反而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也是，都能跟导演传绯闻了。”
　　周雪璐：“……”这话语气不对啊。
　　周雪璐一向极会看人眼色，她闻言顿感一丝不对，脑内拉响危险的警铃！
　　宋闻夜并不会全程守在剧组盯拍摄，他还要跟涂鑫等人去看影视城的建设。宋总离开后，周雪璐立马溜到楚夏星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楚导，你还记得张安珞吗？”
　　张安珞是《大宋仙医》的女主角，她曾经跟周雪璐有过一段剧组争宠时间，只是现在彻底消失在大众眼前，再也拿不出作品来。
　　楚夏星微微一愣，她想起对方是谁，便点头应道：“记得，你俩以前比过茶艺，怎么突然说起她了？”
　　周雪璐谨慎道：“现在组里又有内味儿了。”
　　周雪璐最会“茶”颜观色，可不就嗅到同类气息，发觉隐隐有战斗将近。
　　楚夏星：“？”
　　楚夏星只当她大惊小怪，开解道：“谢昭妍只是跟你开玩笑，你不用将她的话当真！”
　　楚夏星误以为对方是说谢昭妍的戏精之举，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周雪璐面对直女楚导，竟感到无言以对：“……”这哪里说的是影后？果然男茶更比女茶强？
　　周雪璐：我本是嘴炮要斗正宫，谁想到真捅出事儿来！


第86章 
　　周雪璐出道以来, 她首次在剧组感受到一丝危机，越发想抱紧楚导的大腿，然而她跟张安珞对决时此举有效, 现在却莫名产生反作用。
　　因为宋闻夜以前不常待在剧组, 所以他跟周雪璐碰面的次数有限, 双方相遇时还总有楚夏星、夏宏等人在身边，也就没显露出很多细节。现在, 宋总长期驻扎在影视城工作，时不时就来剧组晃荡一圈, 顿时给周雪璐带来不小压力。
　　谢昭妍如今进组拍摄《黎明的星》，无戏可拍的许导便在言川考察风土人情，他经常过来探班妻子，外人也不好融进去。
　　按理来说, 除去谢和许外，剧组里位置较高的人就是宋闻夜和楚夏星, 周雪璐不敢跟宋总沾边，她便习惯性地盯着楚导, 没过多久就要斟茶倒水。毕竟她摸不清宋总的性格, 但好歹了解楚导的喜好。
　　开会时, 楚夏星跟制景人员聊着搭建中的场景, 她讲到口干舌燥处，随手拿起桌上纸杯，握到手里才发现轻飘飘的, 只能又将其撇到一旁。
　　宋闻夜见状，他端起面前没动过的那杯茶水，关切道：“这杯还没……”
　　宋闻夜刚要将水端到楚夏星手边，周雪璐却适时地进屋, 轻声道：“楚导，我把你的水杯拿来了。”
　　楚夏星恍然大悟：“哦哦哦，谢谢，我刚还说忘在片场，想要让菁菁去拿。”
　　“……”宋闻夜沉默地望着周雪璐，他现在不太明白梵可影业为何要涉足艺人经纪，其实养明星的收益率似乎也不高。
　　楚夏星拧开自己的水杯，她稍微润润嗓子，又道：“宋总刚才想说什么？你觉得场景哪里要调整吗？”
　　宋闻夜闷声道：“没什么，场景不用调整。”公司人员才应该调整。
　　周雪璐还不知道梵可影业差点要向社会输出人才，而她就是被输出的第一个对象。
　　宋闻夜以前没在剧组停留过太久，他现在才理解许导扎在言川不走的原因，主要是剧组里有太多献殷情、刷好感的人，简直防不胜防。周雪璐还有性别优势，她能完成无数宋闻夜没法做的事，越发让宋总感到碍眼。
　　楚夏星在工作时忙碌起来就顾不上很多事，她随手将外套往导演椅上一丢，便带着摄影组到现场布置机位。
　　宋闻夜坐在一边，他见外套衣袖随意地垂下，眼看袖子就要触碰到地面，索性伸手将其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搭在椅背上。因为剧组里人多眼杂，所以宋闻夜探班时都相当低调，基本也会克制自己的言行，不想惹人注意。
　　宋闻夜帮楚夏星捡起衣服放好，他就低头查看起今日的通告单，瞧瞧还有多少场戏需要拍。
　　片刻后，周雪璐演完一条镜头归来，她不经意地看到椅背上的外套，又将大衣重新拿起，开始细致地将导演的衣服叠好。
　　宋闻夜其实刚刚想叠，但他考虑到大庭广众、男女有别，便不敢做出此举，哪想到被人代劳：“……”
　　正值此时，楚夏星布置机位回来，她看到叠衣服的周雪璐，忙不迭劝道：“没事，雪璐，不麻烦了，就让它放着吧……”
　　周雪璐执着地叠完，柔声道：“没关系，这样就不会掉地上。”
　　宋闻夜淡淡道：“不叠也不会掉。”
　　周雪璐听到一言不发的宋总突然出声，她莫名嗅到危险的味道：“？”
　　周雪璐原想在楚导身边休息，现在却主动找借口逃跑：“导演，我去补一下妆……”
　　周雪璐离开后，楚夏星诧异地望一眼宋闻夜，嘀咕道：“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楚夏星还算了解宋闻夜的性格，他其实平时对谁都还算平和，即使面对热爱挑衅的段丞焰，大部分时间也是逗一逗的态度，不太会有语气硬邦邦的时候。
　　宋闻夜慢条斯理道：“楚导有没有读过《海的女儿》？人鱼在海难中救起王子，王子醒来后却认错人。”
　　楚夏星不知他为何聊起童话，她不解地应道：“看过，你是说那个童话故事吧？”
　　宋闻夜点头：“对，如果人鱼没用声音换取双腿，她上岸后肯定也阴阳怪气。”
　　楚夏星吐槽：“人鱼公主内心善良大度，你可不要抹黑童话人物……”
　　宋闻夜失落地垂眸：“原来我在导演心里是这种人。”
　　楚夏星：“……”
　　楚夏星发现他最近越发会示弱，她望着对方的卖惨表演，既好气又好笑道：“宋总，我的大老板，咱们有话就好好说，这又是哪里惹到您了？”
　　宋闻夜低声道：“为什么她要给你叠衣服？”
　　楚夏星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意此事，她顿感哭笑不得，又见他一本正经，迟疑地答道：“……因为她想叠？”
　　说实话，楚夏星也没法回答此问题，周雪璐亲手将衣服叠好，她总不能拒绝对方好意。她在剧组里做导演都习惯了，底下人会想方设法地刷好感，周雪璐都算是有分寸的类型，这种事没办法避免。
　　宋闻夜沉吟几秒，他犹豫而试探道：“如果我想要叠，也可以去叠吗？”
　　楚夏星撞上他认真的神情，她当即一愣，随即果断道：“那不行！”
　　周雪璐叠不叠外套无所谓，但要是宋闻夜来叠大衣，总让楚夏星感觉怪怪的。实际上，段丞焰和夏宏偶尔也会在剧组搭把手，楚导指使他们都是理直气壮的态度，唯独对着宋闻夜不太行，好像在释放奇怪的信号。
　　在楚夏星心里，宋闻夜还是比较特殊的，或许是由于他总处于资方位置，她不太好麻烦对方做事。如果换做是夏宏和段丞焰，楚夏星可能都没有麻烦的概念，她直接就安排或派遣两人。两人在过去的合作里，宋闻夜也总是提前就打点好一切，楚夏星基本没开口要求过什么。
　　宋闻夜听她拒绝得斩钉截铁，尽管他早有预料，但还是表达抗议，不满地提醒：“可她想叠就叠了？楚导对我有偏见？”
　　宋闻夜现在倒是已经不介意周雪璐叠衣服，更想知道楚夏星心里的想法。她一向表现得大大咧咧，而且喜欢插科打诨、蒙混过关，说些“穿一条裤子”的模糊话，让他摸不准她的态度。
　　他可以理解她对段丞焰等人的状态，她将周围的年轻人都视为小孩，小孩都没有性别，但他不想做小孩。
　　楚夏星：“哪有什么偏见，我是怕……”
　　宋闻夜：“怕什么？”
　　怕什么？
　　怕被人误会？怕他莫名多想？但她要是说怕会不会又算作信号？
　　楚夏星要是平时将东西甩给夏宏等人，她同样不会感觉别扭，此时好像也没理由怕。她思及此，又强压住内心的微妙感，波澜不惊地反问：“你真想叠？”
　　宋闻夜见她刚刚还略微动摇，现在却又恢复镇定，他自然感到不解，应声道：“嗯。”
　　“我屋里还有两个行李箱的衣服，如果宋总实在想叠的话，我这就让菁菁带你去？”楚夏星如今找准表演方向，她觉得风轻云淡才是最好的反击，索性微笑道，“既然甲方都有要求，我肯定要尽力满足。”
　　楚夏星：你不是想叠衣服吗？那就叠到你吐为止！
　　宋闻夜：“……”


第87章 
　　宋闻夜最终还是婉拒楚导的盛情邀请, 主要酒店房间较为私密，他着实还没心理准备，实在不好意思进去。
　　楚夏星谅他也不会屈尊叠衣服, 她仅仅是不咸不淡地回击两句, 此时见他抿唇答不上话, 顿时有大胜而归的快意，心想自己还治不了他的茶言茶语？
　　晚上收工后, 谢昭妍来到楚夏星屋里闲聊，她旁观剧组内近日的暗流涌动, 不由感慨道：“月老搭的钢筋都能给你掰断，我现在有点可怜宋总了。”
　　谢昭妍如今算是理解楚夏星独自生活的原因，任何人在她面前都营造不出暧昧氛围，没过多久就能被楚导无情戳破, 可谓钢铁直女。
　　楚夏星一边整理桌上的通告单，一边朝看热闹的好友吐槽：“你不去许导的房间, 跑来我房间像话吗？”
　　“陪完女导演，再陪男导演, 这就是时间管理。”谢昭妍慢悠悠道, “你少打岔, 我们聊着你的事, 又开始转移视线！”
　　谢昭妍作为楚夏星多年的朋友，她现在早就摸透楚导的习惯，只要对方不想聊什么, 就会开始疯狂地打岔，通过跳跃的话题让人遗忘正在探讨的内容。
　　楚夏星含糊道：“聊我的什么事？”
　　谢昭妍出谋划策：“我瞧着宋总也没大毛病，不然就先谈着呗，你难得没直接拒绝, 算得上是铁树开花。”
　　楚夏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真实年纪，还真是张口就来？”
　　谢昭妍：“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现在年纪小！”
　　即使楚夏星如今年纪不小，谢昭妍同样没觉得有任何问题。演员本就是情感丰富、容颜不改的职业，影后听说过各式各样的圈内奇闻，像她一样没转型压力的专业演员，年龄对她们仅仅是数字而已。
　　谢昭妍喜欢有才华的类型，所以多年来跟许导感情稳定，但不代表她在结婚后就失去追求者，只是不感兴趣罢了。
　　楚夏星看透影后的本质，但她跟对方性格不同，索性淡淡道：“别扯了。”
　　谢昭妍见楚导并不松口，她沉吟几秒，又道：“既然你觉得实在扯，那就直接把他拒了？”
　　楚夏星提醒：“他可是资方之一。”这工作不要做了？
　　谢昭妍沉默片刻，她露出饶有兴致的模样，调侃道：“你以前又不是没碰到过对你有意思的资方，不照样有胆拒绝他们，元圣确实要厉害一些，但也不会让你如此有顾虑吧？”
　　其他人不知道楚夏星的过去，但谢昭妍却了解得挺清楚。楚夏星作为成名较早的女导演，她年轻时不乏有财力雄厚的资方追求，就像女明星有光环一样，女导演的标签还要更稀少。
　　楚夏星当时反感这类有钱人，总觉得他们就像猎奇的收藏家，仅仅是想要有一位拿得出手的妻子。他们或许认为女导演新奇，却又无法接受她常年出去拍戏，说到底是叶公好龙般的好感。
　　楚夏星当初都干净利落地拒绝他们，丝毫不怕项目黄掉，怎么换宋闻夜就不行？
　　谢昭妍若有所思道：“说到底，你有顾虑的不是资方，顾虑的是做资方的人。”
　　楚夏星硬着头皮解释：“主要影视城的项目还是大……”这不是小小段的钞能力比较出众？
　　谢昭妍听她还在闪烁其词，认真道：“我认识的楚导可不是会介意年龄的人，你当年怎么跟我说的？你不会跟没法理解你又软弱的男的凑合度日，与其随大流地结婚成家，不如潇洒地自己待着……”
　　楚夏星：“我现在不已经这么做了吗？”
　　“但你当时可还有后半句话，你说自己没失去爱人的能力，只要碰到合适的，多少岁都没问题。”谢昭妍回忆起楚导当年张扬肆意的模样，她眼神明澈，敞开心扉道，“我知道你以前很不容易，所以更不想你永远回避，起码在我的心里，你的年龄没问题。”
　　谢昭妍有时候认为楚夏星回来是天意，好友在过去的时代面对诸多不易，但她在机缘巧合下来到新的时代。谢昭妍是不服老的，她并不强迫楚夏星成家，只是盼望对方能踏出一步，躲在保护壳里固然安全，可一成不变也稍显无趣。
　　只要不被别人看透，那就永远不会受伤，可没有任何人理解，又未免太过孤独，为什么不能随着情感走呢？
　　谢昭妍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天下男人多的是，谈完不行还可以再换！
　　谢昭妍认为，宋闻夜算是目前合适的潜力股，但也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完全可以先相处看看，感觉不对就抓紧时间换。
　　楚夏星哪能不懂谢昭妍的闺蜜心理，对方当真是站在自己这边，秉承着“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的理念，考虑得非常清楚，做事相当高效。如果不是许贤成确实有些天赋，他能靠内涵捆住谢昭妍，估计影后也是祸水。
　　“他跟其他资方不一样，并不是你说的谈谈就行……”楚夏星沉声道，“他会当真的。”
　　楚夏星跟宋闻夜有些共性，她知道对方一旦透出某种含义，其实内心早就经过深思熟虑，绝不是凭感觉走的类型。他们都是理性派，还在做第一步的事情，可能要往后想好几步，不会做头脑发热的决策。
　　正因如此，楚夏星不好回应宋闻夜，她都不确定的事情，自然不知如何答复。
　　谢昭妍：“你还挺负责，那就说清楚？”
　　楚夏星：“怎么说清楚？”
　　谢昭妍：“你不就是担心年纪，那就跟他说清楚，让他自己来选择。他是段辉的儿子，好像还挺感谢你，他要是没法接受，那是他能力不行，最后也能转化为长辈情。你都不用再想办法划清距离，现在的担忧全部迎刃而解。”
　　谢昭妍认为这是最快判断宋闻夜的办法，他要是会在乎这种事，代表他同样平平无奇，其实跟楚夏星以前碰到的资方没有两样，失去也不必感到可惜。
　　男人一旦对此心生介意，那就变得寡然无味，影后觉得这类人也配不上楚夏星，正好不用浪费精力。
　　楚夏星一愣：“你让我自爆？”
　　“他又不会说出去，你好歹对他有恩。”谢昭妍挑眉道，“不过他要是不介意，那你可就彻底没理由，楚导该不会怕了吧？”
　　不得不说，谢昭妍的建议提供思路，楚夏星以前就想过吓宋闻夜一跳，这确实是屏蔽奇怪信号的最优方法，称得上干脆。
　　楚夏星：“我怕过么？”
　　谢昭妍：“那不就没问题了。”
　　虽然楚夏星做出决定，但她也不可能直接说，总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
　　宋闻夜偶尔会来剧组看一看，不过他同样有自己的工作，最近正在规划言川影视城的酒店建设。这座名为明珠大楼的建筑，与其说是酒店，倒不如说是商业中心，涵盖衣食住行各方面。
　　言川影视城参照洛康影视基地的规划，一方面是以明珠湖为中心的自然风景，一方面是以明珠大楼为中心的基础设施，旨在打造现代化的影视制作基地。前任班子们已经建设过部分景观，宋闻夜现在做得更多是相关配套，吸引新剧组过来拍戏。
　　言川市的当地人口不多，最近却涌进不少劳动力，有的是工程建设人员，有的则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影视城还处于起步阶段，正在建设的区域人流量较大，但已经投入使用的拍摄地却人烟稀少，仅有《黎明的星》剧组。
　　《黎明的星》作为言川“十部规划”里的首部影片，剧组人员在当地的生活可谓相当便捷，既可以随意使用建好的景观，又不用跟横店的其他剧组挤在一起。
　　国内影视作品的通病就是相同拍摄场景过多，无外乎都是横店、象山等地，但言川影视城是全新的地方，加上风景奇佳、山清水秀，让剧组里的剧照人员停不下手来。他们每天都会拍摄无数新剧照，发到电影微博上做宣传。
　　因为《黎明的星》讲述的是某导演的奋斗经历，所以电影还原不少经典场面，甚至重搭《血色天空》等片中的场景。该导演的作品数量众多，重现出来的场景同样不少，且风格类型大不相同。
　　电影《黎明的星》本来话题度就高，现在又频频公布新场景剧照，很快就让网友们感慨其财大气粗，实在舍得下血本。
　　小易：该不会楚夏星导演的每部电影都要重搭场景？还是主角选错，要是低产许导，制景组都没机会搭那么多[doge]
　　花花徒弟：《黎明的星》（x）《奇迹星星》（√）每天都有新场景[棒]
　　虎牙嚣张：剧照感觉不错，场景都挺好看，好多剧组都拿老景糊弄，很少有认真搞这些的，国产剧尤其是重灾区，快把横店拍烂了。
　　洋洋：这么拍能回本吗？浪费人力物力也不好吧。
　　初悦：用旧场景观众嫌腻，搭新场景又说浪费，有些场景能重复利用，剧组也不傻啊！
　　鸭牙牙：爱了爱了，景美人也美，上映我必看[ok]
　　楚夏星现在忙于电影拍摄，她对网上的评价毫不知情，只是莫名发觉最近总有人联络自己，还突然地沟通起感情。
　　片场里，楚夏星拍完一条镜头，她看到手机上范可发的消息，正好趁着午休时间给他回电话，客套道：“范导，不好意思，刚刚在片场，没看到消息。”
　　范可是楚夏星在《光影二十四帧》时结识的，双方的关系还算不错，逢年过节时偶尔打一声招呼。因为大家都是导演，所以合作的机会不多，只能在部分颁奖典礼上碰到。
　　电话另一头，范可倒是相当热络，大方道：“没事没事，楚导的新戏是在哪里拍摄啊？”
　　尽管言川影视城已经投入建设，但在国内知名度还是不及横店等地。这致使楚夏星说完地名后，范可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而是在脑海里拼命地搜索信息。
　　楚夏星察觉到对方不太熟悉，她又补充说明所处省份及位置，这才让范可有所印象。
　　范可不由好奇：“言川有影视城？已经可以使用啦？”
　　楚夏星解释道：“影视城还在建设，没有对外开放，只是有些景早就搭好，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先用起来……”
　　《黎明的星》并没有完全重搭场景，剧组人员是结合言川现有的环境做出调整，加上观众们对此地还不熟悉，自然看着感到新鲜。
　　范可迫不及待道：“你那部新电影的景都搭在言川？那边还有其他场景吗？”
　　楚夏星嗅出他的深意，迟疑道：“范导，您这是要……”
　　范可为难道：“哎呀，我手里的戏原本都在横店定好时间，但莫名其妙出了些差错，现在新价格实在有点高……我看你们的环境不错，就想来问问合不合适。”
　　楚夏星没想到范导如此会压缩成本，居然看到剧照都能有所想法，她开口道：“我可以把采风照片发您看看，但现在影视城还没有建好呢，当地也不算特别繁华。”
　　言川影视城的建设周期挺长，当地在多年前就陆续搭好古楼，只是后来由于欠薪又被搁置，现在整修过后依旧能投入使用。楚夏星等人用的是建好区域，还有多个不同主题的拍摄地仍在搭建中，暂时没有开放。
　　“横店不也那么回事，能够拍戏就可以，撑撑很快就过去。”范可欲言又止道，“楚导应该跟当地负责人比较熟吧，你方不方便帮忙说句话，我确实这部戏有点急，再找其他地方实在困难。”
　　“说来好笑，我最近光盯着朋友圈看，瞧到合适的景就去问，但你也知道国内就那几个地方……”
　　拍摄场景中途出问题是剧组大忌，这意味所有人的工作进度都会搁浅，范导现在自然火急火燎。他白天要盯着正常工作，休息及晚上还要寻找新地点，着实有些分身乏术，难怪会找到楚夏星这里来。
　　虽然言川影视城还没有正式建好，但这正代表没人会来抢占场地，最多就只有一个《黎明的星》剧组。其他影视基地的场景都要提前好久沟通或预订，有时驻扎上百剧组，基本没法临时变动。
　　楚夏星作为导演，她自然理解范可的苦处，反正《黎明的星》使用场景有限，索性就跟宋闻夜及涂鑫打一声招呼，看看能不能再安排进来一个剧组。两人还忙着建设中的工程，对楚夏星的提议没有意见，现有的场景确实空着也没用。
　　楚夏星拟出一个市场价，又跟范可剧组正式走完官方流程，便将此事敲定下来。
　　范可原本是救急找地方拍摄，等一行人抵达言川市后，他看到秀丽的山水，果断道：“你们亏了啊！”
　　因为其他影视基地安排不开，所以范可才病急乱投医，谁想到环境远超预期。他以前当真没在言川拍摄过，没想到此处的条件还算不错。如果未来陆续开放其他拍摄点，估计能吸引到不少剧组。
　　楚夏星实话实说道：“本来就没正式开放，应该称不上亏……”
　　范可点头：“我懂，我懂，这次是承楚导的情，回去一定好好宣传！”
　　楚夏星确实没觉得亏，她也不知范可究竟懂了什么。对方风风火火地赶来，拍完又风风火火地离开，痛快地结束在言川的工作。
　　楚夏星只当此事不会再有下文，谁知没过多久就接到陈燕萍电话，对方嘘寒问暖道：“楚导，我听说你正在一个不错的影视城拍摄啊？”
　　楚夏星耐心地解释：“不是，言川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
　　陈燕萍了然道：“我懂，我懂，肯定需要一些楚导的门路，规矩还是明白的，平台现在有部戏……”
　　楚夏星：“？”你们究竟是懂什么？
　　陈燕萍是视频平台的制片人，而制片人们又最会控制预算、提高场景性价比，他们得知圈内的小道消息，自然也找到楚夏星头上来。
　　因为言川影视城目前只接待过楚夏星和范可剧组，范导又是通过楚导的关系过来，所以众人都默认楚夏星有门路。当然，有人同样找过其他的人脉，但最终都还是落到楚夏星的头上。
　　休息间隙，谢昭妍突然拿着手机走过来，她好奇地询问道：“咱们这边还能接剧组嘛，我有朋友手里有部戏，现在想要找拍摄地签约……”
　　谢昭妍不知道朋友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她也不确定言川影视城的建设进度，自然只能找楚夏星咨询。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冷不丁说道：“我感觉范可导演怕不是圈内的宣传委员？”
　　谢昭妍：“怎么说？”
　　楚夏星如今总算理解范导口中的“宣传”，不由答道：“他知道点什么，全世界都知道。”
　　范可当初找地方救场拍摄，咨询和麻烦过不少人。众人得知他解决难关，当然会好奇他选择哪里。范可果然信守诺言，大肆宣扬起言川影视城的优秀，仿佛言川能够拳打横店、脚踢象山，只将其他人说得一愣一愣。
　　《黎明的星》在网上的剧照场景本就有名，前往过言川的范可又说着影视城的诸多优点，自然招惹来大批的圈内影视制作者。大家都想要抢占先机，有的仅仅是找楚夏星咨询，有的却是打算实地来看看，要的就是效率！
　　楚夏星万万没想到，她有一天居然在剧组会有做包租婆的感受，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批影视同行，倒像是疯狂抢房的租客。


第88章 
　　言川影视城毕竟没有正式开放, 楚夏星刚开始可以帮忙联系几个剧组，但她很快就发现前来咨询者络绎不绝，便跟宋闻夜、涂鑫等人商议有所筛选。
　　宋闻夜思考片刻, 提议道：“如果有符合影视城未来规划的项目, 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场地的优惠。”
　　许多剧组向楚夏星打听言川影视城, 原因无非就是景新、人少、价格实惠。尽管言川市的食宿条件一般，但在剧组压缩成本是首位, 合适的场景最重要。其他影视城的场景都要提前预约，要是碰到项目较多的时段, 或许都抢不到地方，相对空闲的言川自然有竞争力。
　　言川影视城以后会有不同的拍摄区域，既有不同朝代的古楼建筑，也有外国风情的西洋建筑, 同时将逐渐配备水下摄影棚、绿幕摄影棚等。现在开放的拍摄区域条件有限，宋闻夜也不指望立马有收益, 倒不如让小利来吸引人气。
　　当然，楚夏星没有什么剧组都接, 她选择的剧组班底还算靠谱, 在场地租用上给予一定优惠, 但也要求成片的片头或片尾带上言川影视城, 作为当地的宣传手法之一。
　　制作者们肯定选择物美价廉的地方，片头或片尾的宣传又不会产生额外花销，称得上两全其美的做法。正因如此, 网友们很快就发现近期官宣的好剧海报上都出现特殊的logo，似乎跟言川影视城有关。
　　《神秘符号的威力：扒一扒近期官宣好剧的共性》一帖没多久就出现在论坛。
　　楚夏星和范可的作品现在都有一定影响力，基本上映前就会有人关注，加上诸多优质剧组都在宣传时打出影视城logo, 自然让网友们颇感惊奇！
　　慈慈：我近期关注的好几部戏都有这个logo，这是哪家新的影视公司？
　　云飞：有一部平台大剧片尾也有，好像是拍摄的影视基地。
　　小早大早：我查完发现是言川影视城，以后好剧都去那边拍摄嘛，难道是觉得横店、象山看腻了？
　　呼啦圈圈：网上说言川是比照国际顶尖来建，工程规模相当大，看来扫雷结束后，当地班子决心将此事做起来。
　　妙蛙子：我叔叔就在言川那边，说最近来好多剧组，本地热闹得不行，好多人回去工作了。
　　不得不说，误会和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楚夏星当初筛选剧组进影视城：一是由于开放区域还不够，担忧不好协调、管理；二是当地配套设施不行，可能还不及横店、象山等地成熟，这才决定限制剧组的数量。
　　谁料网友们却认为言川影视城走精品化路线，只接受班底优秀的影视剧组，要跟其他拍摄基地拉开差距。他们还自行总结规律，能够挂上影视城logo的剧组应该有独特之处，不然挤不进言川影视城。
　　楚夏星当时是职业病地随手筛筛，哪想到居然会歪打正着，给外人留下此等印象。
　　制片人们面对楚夏星说着“懂了懂了”，网友们看完各类优秀剧组的官宣logo，同样依靠丰富的想象力完成脑补，自行就为言川影视城加持高大上滤镜。
　　楚夏星：谁能料到不经意的饥饿营销会有那么好效果？
　　城市发展离不开劳动力，楚夏星刚刚接洽几个剧组时，涂鑫还担忧当地酒店不够，没法承接如此庞大的人流量。然而，言川的本地人相当精明，他们见识到无数外乡工作者，立刻着手起各式各样的生意，一夜之间冒出诸多小店。
　　《黎明的星》剧组人员无疑感触最深，他们刚刚来此拍戏时，附近还看着有点荒，只有老街等地方能逛。拍摄过半时，不少剧组纷纷入驻，饭店和宾馆就如雨后春笋，突然出现在影视城附近。拍摄结束时，影视城外的夜晚已经格外喧闹，云集着收工后吃夜宵的工作人员们，跟电影开机时的场面截然不同。
　　电影杀青宴当晚，许贤成最后欣赏一遍言川市夜景，他看着人流量增多的明亮影视城，感慨道：“这就是人间烟火气，等到明珠大楼建成，估计还会更热闹。”
　　在楚夏星和谢昭妍拍摄期间，许导浏览一遍言川的山水美景，他脑海里有一些创作的新念头，开始筹备自己的下一部戏。楚夏星回机房做后期后，许导也会在言川着手建组，接替她继续在影视城创作。
　　因为《黎明的星》拍摄时间挺长，所以剧组众人也产生感情，众人在杀青宴上不舍地别离。虽然大家都是经历过无数剧组的专业人士，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同样有些上头，组里的工作气氛还算融洽，有些人告别或许不会再相遇。
　　“哎呀，哭什么啊，又不是见不到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在组里相见……”
　　“说得对，风里雨里，言川遇你，保不准我们未来都在这里拍戏！”
　　“我看这里剧组越来越多，搞不好下部戏没挪窝。”
　　楚夏星工作时说话很管用，但此时难免也要被敬酒。酒过半巡，众人在长久的紧绷后终于精神松懈，他们自然鼓起勇气想跟导演喝一杯，纷纷举杯过来找楚导。
　　楚夏星不愿扫兴，她的酒量还算可以，看到关系不错的人就喝了，倒是让一旁的宋闻夜坐不住。宋闻夜看往来的人都找楚导，他索性起身帮挡，开口道：“我替楚导吧。”
　　楚夏星一愣，忙不迭道：“等等……”
　　楚夏星还未说完，她就感到有人拍拍自己的腿，回头就瞧见轻轻摇头的谢昭妍。谢昭妍眉梢一挑，悄声道：“别拦，别拦，让他知道社会的险恶。”
　　谢昭妍现在颇具恶趣味，她总想着要考验一番宋闻夜，自然不会放过到手的机会。
　　楚夏星：“？”
　　谢昭妍说完，她还主动举杯，笑道：“既然宋总要替，那我先敬楚导，以我和楚导的关系，怎么也要十杯才行吧！”
　　楚夏星不禁吐槽：“……谢老师，咱们是有仇的关系吗？”
　　谢昭妍：“哪有，明明是感情太深！”
　　宋闻夜平时都是资方，旁人对他有所顾忌，但现在影后率先起哄，周围人便放下忧虑，同样不肯放过要挡酒的宋总。剧组人本就热络会来事儿，顿时花言巧语地围住宋闻夜，轮番劝他喝酒。
　　许贤成见状，他居然举起杯子，笑呵呵道：“那我也来敬宋总一杯，难得有机会喝倒他。”
　　楚夏星听许导还要火上浇油，她难得摘掉后辈面具，一本正经道：“许导，您实在不用为剧组宣传做到这步，可以但没必要。”
　　许导：“怎么？”
　　楚夏星为阻止许导敬酒，振振有词道：“脂肪肝还饮酒，怕您送我们热搜，回头上个大新闻。”
　　许导：“？”
　　众人的气氛欢闹，谢昭妍又带头敬酒，宋闻夜自然招架不住，他没过多久眼神就雾蒙蒙的，连带行动也迟缓起来，安静而平和地坐在椅子上，活像有点呆的树懒。
　　楚夏星算是看出宋闻夜比自己酒量差，她不由瞟好友一眼，嘀咕道：“欺负小朋友好玩吗？”
　　谢昭妍见她不满，幸灾乐祸道：“还挺有意思的。”
　　楚夏星：“行了，我跟宋总出去聊点事儿，你们先吃吧……”
　　楚夏星怕宋闻夜有事，她索性出言解围，好在其他人识趣，他们也没有阻拦。
　　楚夏星轻轻地拍拍宋闻夜肩膀，便见他缓慢地转过头来，眼眸明亮而充满迷惑。她以前还没见过对方略微发愣的模样，此时不由感到好笑，连带声音都放轻不少：“出去吧。”


第89章 
　　宋闻夜酒品还算不错, 他现在既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借酒撒疯，老老实实地跟在楚夏星身后。除了动作稍微缓慢外, 他的神情还算平和镇定, 只是偶尔会愣神几秒, 不经意地透出几分呆。
　　楚夏星原本就是替他解围，她出来后也没什么可说的, 索性在饭店不远处的无人小亭上溜达两圈。她颇感有趣地盯着宋闻夜跟来，等他快要走到自己面前, 又故意地快步跳两步，看他慢悠悠地走来，再飞快地向前两步。
　　宋闻夜发觉追不上目标：“？”
　　宋闻夜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每次快要抵达目的地时, 楚夏星又迅速地往前迈几步，乐不可支地欺负迟缓的小小段, 直至将他引到小亭子上。
　　亭子里没有去路，楚夏星只得停下脚步, 宋闻夜终于跟上她, 他露出满意而恬静的神色。
　　楚夏星见状, 好笑道：“宋总醉了。”
　　宋闻夜眨了眨眼, 慢悠悠道：“我没有醉，只是反应慢。”
　　楚夏星感觉他现在有点懵，但对方面上还是一本正经, 估计仅仅靠平时的沉着硬撑。她笑道：“现在应该拿些不平等合同让你签，或者诱骗你转账什么的。”
　　宋闻夜：“卡都给你了，你也没有转。”
　　楚夏星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有张卡, 她便点头应和：“也是，既然都拿到卡，应该拐卖绑架你，再向段董要勒索。”
　　宋闻夜也不恼，他现在说话既轻又平和，宛如夜里凉爽的微风，笑道：“未成年才会被拐卖，楚导错过那阶段了。”
　　小亭内，宋闻夜说话带着放松的酒意，但眼眸却在灯光下盈盈发亮。他开口时直直地盯着楚夏星，既像是微醺后反应迟钝，又像是满眼皆她的专注。
　　楚夏星看到他眼神中透出的柔和笑意，感觉他似乎是醉了，却又仿佛心如明镜。
　　宋闻夜见她不作声，提议道：“要上山转一转吗？”
　　楚夏星望着动作明显慢半拍的小小段，她顿时面露犹豫：“你能行吗？”
　　楚夏星感觉现在的宋闻夜就像卡顿的机器人，他连语气都慢悠悠的，跟往日沉着有礼的模样不同。
　　宋闻夜略感不服：“我没喝醉。”
　　楚夏星也不跟他较真，她拿出哄小孩的语气，敷衍道：“对对对，只是反应慢，上山转转吧……”
　　楚夏星：酒醉者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强调自己没醉。
　　楚夏星本来还担忧宋闻夜找不到路，但看他的方向感依旧很准，仅仅是反应稍微迟缓，也就放下心来。宋闻夜在酒精作用下，他的精神略微松懈，没有平时的内敛，完全摘下遮掩的面具，言行都要直白得多。
　　楚夏星刚开始还不知他要去哪里，她望着山路两侧的树林，逐渐感到一丝丝熟悉，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来过这条路。这条山路相比几十年前被拓宽不少，她白天上山时光线充足还未察觉，此时夜里才发现曾跟小小段同行过。
　　两人偶尔会踏过山路上的枝丫，接着便能听到咯吱断裂的声响。两侧有新建的路灯，暖黄的微光之下，前方道路清晰可见。
　　楚夏星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宋闻夜停下脚步，他指着不远处的某方向，语气和缓地介绍：“那边原来有一处小楼，我父亲偶尔会在那里办公，我小时候常常过去找他，但现在小楼已经被拆了……”
　　楚夏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如今不再有小楼的影子，莫名显得有些空荡。言川影视城重启后，部分老旧的建筑也被陆续拆除，要为以后的规划腾位置。
　　楚夏星了然地点头，她记忆里确实也有小楼，既是自己跟小小段初次见面的场所，也是对方时常停留的地点之一。当年，段辉及妻子偶尔有工作或需要上山，他们就会将小男孩留在办公室里看书或写作业，等到夫妻二人下班后，再带着小小段去吃饭。
　　楚夏星那时闲着无事，她就会跑到办公室瞧瞧小小段，带着他在城里溜达一圈，然后再将他送回去。小楼位于半山腰，两人基本不会往山上走，都是下山往城里转悠，上山次数相当有限。
　　“其实我小时候从没独自上山过，第一回 还是在夜里，这条路也不够宽敞，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但实在没办法往回走，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宋闻夜露出怀念的神情，他直直地望向她，声音清浅道，“当时有人陪我走完一半，却不能继续陪我走下去。”
　　楚夏星闻言一愣，她立刻意识到他在说哪一回，想起那年言川市的黑夜。因为大人们总担心小小段在山上有危险，所以都不会让小男孩自行上山，仅有一次是特殊情况。
　　当时，楚夏星由于段辉临时的爽约，打算到小楼里去找小小段，却意外发现他被金华晖安排的人扣住。她当初也不知这帮人来自何处，只听小小段说不认识他们，这才想尽办法将他捞出来。
　　对方人多势众、浩浩荡荡，全都堵在下山的路口，根本没法回城求助。两人不得已只能上山避避风头，却还是被人追上来，可谓走投无路。
　　黑黢黢的树林中，楚夏星不知身后追兵的底细，她察觉到有人不断靠近，决定自己留下混淆注意，让小小段先行上山避一避，却被小男孩一口回绝。
　　小小段满脸担忧地望着她，摇头道：“不要。”
　　楚夏星见他惶恐不定，她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他们又不认识我，看着是要抓你，我留下也没关系。”
　　实际上，楚夏星同样不确定留下有没有危险，只是两人不分开就全部被抓。她稍微转移视线，起码能够跑掉一个。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要一口咬死是闲来无事的游客，想来也没理由为难她？
　　小小段沉默地注视她片刻，他固执地继续摇摇头，还伸手扯住她衣角：“不要，你又开始骗我，你每次骗我时语气就很好。”
　　楚夏星颇感无语地反驳：“……我哪有骗过你？”
　　小小段认真道：“你在小卖部经常骗我，那时候说话就很温柔。”
　　楚夏星：“……”嗨，那不是要骗小朋友的钱嘛。
　　楚夏星见他如此倔强，只能牵着他往前走，她既好气又好笑道：“行行行，我们再一起走一会儿……”
　　她不太确定多久会有人追上来，但将小男孩丢在漆黑树林也不合适，现在就只能见机行事。
　　小小段好像听出楚夏星的深意，他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彷徨，茫然无措地问道：“那待会儿呢？”
　　楚夏星现在发觉聪慧的小孩实在不好忽悠，对方察言观色的能力可谓一绝。她沉吟几秒，索性坦白道：“虽然我没法一直跟着你，但我能稍微陪你走一段，你得接受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地跑。”
　　小小段不安地垂眸：“但这么活着岂不是很可怜？”
　　“听上去确实惨，可只要全神贯注地跑下去，说不定下一个转角就能遇到让你信任的人。”楚夏星感受到他的紧张，宽慰道，“你看我都自己跑那么久，说不定我们在这里分开，扭头就又碰巧地遇到。”
　　小小段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好像不知该不该相信此话。
　　夜色下的山林本该僻静，然而不远处却传来些许喧闹声，似乎有人成群结队地往上走。
　　楚夏星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她意识到分别刻不容缓，索性轻拍小小段的肩膀，替他指着上山的方向，鼓励道：“现在听我发令，你得自己跑了！”
　　“别回头，往前跑！”
　　小男孩本想拉着楚夏星继续走，然而他面对如此果决的命令，又没办法继续停留在原地。他想要回头看一看，却被她的声音叫停，只能在此刻挥却恐惧，心无旁骛地朝前方跑下去。
　　他后来恐惧的时候越来越少，再也没有无法独自通过的夜路，但仍然会回想起结伴同行的那一段旅途。
　　他可以自己完成所有事，快步地穿过所有路，却也有想牵手慢慢走的时刻。
　　宋闻夜思及此，他停下前进的步伐，转身朝楚夏星伸出手来。
　　楚夏星望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她见状犹豫几秒，还是回握住他，嘴上却吐槽道：“不该我在前面拉着你么？你现在可是喝醉的人。”
　　宋闻夜：“这回换我拉你了。”她曾经在前方带过路，现在该换他来牵她了。
　　楚夏星现在将宋闻夜视为喝懵的人，也就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往上走。
　　两人终于穿过昏暗的树林，两边狭窄的景色豁然开朗，夜色中的明珠湖映入眼帘。湖水完全没有灯光点缀，便璀璨得犹如星河，在微风中颤动着波光。不远处的古楼们亮着点点微光，它们像是环绕着月亮的星星，散落在明珠湖周围。
　　即使楚夏星已经欣赏过明珠湖的美景很多回，她都没有见过如此震撼的画面，或许是山路上的狭窄昏暗成为前奏、铺垫，这才在登顶的时刻给予人莫大冲击感。
　　“我独自上来走到最后，看到的就是这片景象，当时想一起上来该多好，你也能看到这一切。”宋闻夜当年独自上山后，他被明珠湖的夜景深深打动，一路上的担惊受怕都烟消云散，仿佛踏入新的境界。
　　他过去一直想要感谢不知名的她，但在机缘巧合地得知她身份后，却更想要重新走一遍这条路。
　　“我没想到还有机会，上回没办法一起走完，这回终于一起看到。”
　　楚夏星听到他的话，她心中顿生荒诞的猜测，难以置信道：“你……”
　　宋闻夜轻声笑道：“如果要拐卖的话，也该选择在这里。毕竟当时是被你救的，再被拐卖一回也没事。”


第90章 
　　宋闻夜的声音柔和, 他风轻云淡地说完此话，让楚夏星惊愕地立在原地。
　　楚夏星原本还考虑主动说清，却没想到宋闻夜居然早就发现。她在最初的讶异过后, 眼看他依旧心平气和, 又逐渐冷静下来, 嘀咕道：“现在拐卖你出售给谁？”
　　这话无疑是默认下来，既然他已经发现真相, 她自然没有遮掩的余地。
　　星空浩瀚，夜风轻柔, 两人望着熠熠生辉的明珠湖，意外没有揭穿身份的惊心动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而缓和的默契。这条路跟他们上回登顶时不同，楚夏星从另一个角度观赏湖景, 心情也莫名平和起来。
　　宋闻夜眨眨眼道：“虽然你好像计划卖给段董，但我觉得留着也可以。”
　　楚夏星振振有词：“拐卖拐卖, 当然要卖，不然岂不砸在我手里？”
　　宋闻夜：“我比爷爷能赚钱, 他掏不出那么多的, 还不如留下我升值。”
　　楚夏星被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逗乐, 好笑道：“你是黄金吗？还能够升值？”
　　宋闻夜：“会比黄金升值得快。”
　　楚夏星不由吐槽：“……可以, 这不是拐卖，这是找到值得信赖的理财产品。”
　　宋闻夜认真地望向她：“那你要考虑一下么？”
　　他大概是喝完酒的缘故，看上去要比往日放松, 然而眼里却皆是光芒，竟让人忽然不敢直视。她见识过太多人的眼睛，却都不敌这双眼里的真挚，使她难得地犹豫起来。
　　楚夏星沉吟几秒, 她斟酌着措辞，试图讲道理：“其实你还能有很多选择，你应该也清楚，我不是……”
　　我不是小女生，不会去崇拜谁，更不会被谁掌控。
　　她的阅历已经决定不会有冲昏头的时刻，或许没办法再回应掏出一切的感情，而这对他实在不太公平。他可能暂时没有想到，但她有责任现在说清。
　　宋闻夜听她又开始理性思考，冷不丁地开口：“你也有很多选择……”
　　“……还是我并不在你的选择里？”他欲言又止地垂眸，眼神黯然下来，不安地反问，“你更喜欢年纪大的？”
　　这无疑是宋闻夜最担忧的事情，尽管他对年龄并不在意，但不代表她会不在意。
　　楚夏星脱口而出道：“我喜欢年纪大的也不合适吧，再比我大一点好像有问题……”
　　楚夏星：如果真要求对方年纪比她还大，或许没多久就只能清明联系。
　　宋闻夜刚刚还感到失落，他听到此话又放心下来，继续规劝道：“那不如考虑一下理财产品？”
　　楚夏星：“？”
　　宋闻夜此时专注地盯着她，他紧接着眸光微颤，低声道：“不可以吗？”
　　他眼底里尽是央求，似乎屏住呼吸在等答案，大概没人能够拒绝他。
　　楚夏星面对他的神情，她突然哑声，无法作答。片刻后，她干巴巴地咨询：“年化利率很高吗？”
　　宋闻夜的眼眸顿时变亮一点，他出声保证道：“嗯，很高。”
　　楚夏星开口打破僵局后，两人还真像在讨论理财产品，镇定自若地交流起来。
　　楚夏星：“但我要中途放弃持有呢？”
　　宋闻夜：“那是产品没让楚导满意。”
　　楚夏星：“有最低申购金额吗？”
　　宋闻夜：“对你没有。”
　　楚夏星：“……嗯，那我过段时间再考虑买不买行么？”
　　宋闻夜已经完全放低申购标准，哪想到她忽然话锋一转，顿时满脸发懵：“为什么？”
　　楚夏星挠挠头，她为难地解释：“主要我买完理财产品，就不好做你的乙方拍戏，但我还挺想搞影视城项目，我有个规矩是不花家里的钱拍戏，实在不好破例啊……”
　　楚夏星：理财产品和甲方老板，实在是二选一的难题。
　　宋闻夜：“……”谁能想到我的钱居然成为最终阻碍！？
　　宋闻夜听到“不花家里的钱拍戏”，这才感到心中微甜，稍微有些安慰。尽管他早就理解楚导的办事态度，但此时还是有一丝小小的委屈，闷声道：“那这段时间要多久呢？”
　　楚夏星也不确定，她支支吾吾起来：“影视城建成需要时间吧，还有十部规划得拍拍，也就三五年，最多就十年？”
　　说实话，楚夏星想给言川拍不少影视作品，她又实在不愿放过如此好的甲方，自然将时间说长一点，为自己留出创作的余地。
　　宋闻夜：“？？？”古人不破楼兰终不还，你是不破言川终不还？
　　楚夏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宋总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介意，现在大环境也不好，理解一下影视从业者……”
　　楚夏星：找个优秀甲方太难了，工作还是比理财靠谱。
　　宋闻夜果断道：“我们下山吧，我还要工作。”
　　楚夏星面露犹豫：“……但你今天不是喝过酒？”
　　宋闻夜深深地望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想快点将理财产品推销出去。”
　　楚夏星：“……”
　　次日，《黎明的星》剧组人员们都从杀青宴中走出，众人欢闹一夜都有些疲乏、困倦，但被轮番灌酒的宋闻夜却神采奕奕，跟昨日饭桌上的树懒状态完全不同。
　　涂鑫昨天早早地回去休息，他都没有宋总的工作干劲，又听对方说起要在言川展现中国速度，大感佩服道：“宋总，真是吃饭也不误事，你都什么时候想的？昨天居然都没休息一下？”
　　宋闻夜：“毕竟大环境不好。”影视城不建完，就要孤独终老。
　　涂鑫：“？”
　　不远处，谢昭妍同样有些乏力，她望着一夜恢复的宋总，不禁惊奇地感慨：“你昨天给人熬醒酒汤，还是泡蜂蜜水啊？”
　　楚夏星昨天带着宋闻夜率先离开，谢昭妍本以为会有些成年人的暧昧，自然好奇地询问情况。影后估计没想到两人在会议室里聊好久工作，宋闻夜下山后就彻底酒醒，他完全扑到工程建设上，而罪魁祸首就是某位乙方。
　　楚夏星：“你看我像如此贤惠的人么？”
　　谢昭妍：“那他怎么完全没宿醉的状态？”
　　楚夏星坦白道：“可能是我拒绝购买他的理财产品，还为他熬一锅生活残酷的鸡汤。”
　　谢昭妍：“？”


第91章 
　　电影拍摄暂时告一段落, 众人也陆续从言川回去，进行后续的工作。
　　楚夏星没想到自己的言论影响力如此大，不但瞬间激发宋闻夜的工作斗志, 甚至将这股火焰蔓延到梵可影业。《黎明的星》杀青后, 楚夏星依照惯例要进机房盯剪辑, 夏宏和段丞焰本以为能有歇一口气的功夫，却不想又换来新领导。
　　宋闻夜以前都是散养态度, 他先将资金打点好，然后楚夏星来拍摄, 最后交给两位混子执行，但现在显然不行。既然楚导有自己专业的骗钱态度，那他只能尽快培养一波新韭菜（？）。
　　梵可影业内，夏宏听闻假爸爸的要求, 他难以置信道：“我俩分头去找钱吗？我们不行的吧！”
　　夏宏：说好的划水，怎么做输出？
　　段丞焰斜宋闻夜一眼, 尽管他也想独当一面，但此时仍颇不服气：“为什么要听你的？咱俩又没什么关系, 楚导也没让做这事。”
　　宋闻夜：“没关系？”
　　夏宏见大少爷又开始挑衅, 连忙规劝道：“你俩怎么会没关系……”
　　段丞焰平时会听楚夏星指挥, 但让他服从宋闻夜便略感不爽, 斩钉截铁道：“本来就没有！”
　　宋闻夜沉吟几秒，试探道：“所以我们不算一家？”
　　段丞焰闻言一愣，他又不想显得势弱, 硬着头皮道：“当然不能算，姓氏都不同。”
　　段丞焰说此话有点心虚，可他不愿在口舌之争上落于下风，自然不管不顾起来。
　　夏宏听到大少爷犯倔, 他出面做起和事佬：“你可不要乱说话，段爷爷会伤心的……”
　　夏宏现在跟段丞焰接触时间变多，同样不再有过去的畏惧，偶尔还要争一番首席小弟的位置，说话自然也放松不少。
　　宋闻夜见段丞焰划清干系，他却没感到任何不爽，反而难得看对方顺眼起来，感慨道：“这倒是挺好。”
　　夏宏误以为好友生气，好声安抚道：“你别跟他置气，他说话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段丞焰最喜欢用言语来激宋闻夜，宋闻夜平时都不太搭理他，也不知今日为何会应和，顿时让夏宏惶恐起来。
　　宋闻夜却没有发怒，他的语气极为平和，轻声道：“丞焰，你已经是成熟的制片人，每年负责两三部戏应该没问题吧？”
　　宋闻夜：既然不算一家，那就没顾虑了。
　　段丞焰：“？”
　　段丞焰后来才意识到宋闻夜的阴险，此人是故意跟自己脱离关系，这样做资本家压榨人就不会有愧疚感！
　　段丞焰：宋闻夜必然是想要打击报复，才会安排那么多工作给自己。
　　宋闻夜不但在内部培养着接班甲方，还在外部寻找着新的合作者，推动着影视城的建设。在《黎明的星》后期制作时，范导等人的新作已经打上言川影视城的logo，陆续出现在大众视线前，取得不错的票房成绩。
　　因为楚夏星当初粗略地筛选过剧组班底，所以来言川拍摄的团队都算优秀，还真有几部话题度不低的作品，更让外界对建设中的言川影视城感到好奇。
　　当然，大家最关注的仍是言川影视城“十部规划”里的首部作品，谁让电影《黎明的星》主创团队过分强大，主演、导演及编剧都相当出名。
　　机房内，谢昭妍看完剪辑出来的成品，她望向一旁的楚夏星，调侃道：“这要是上映后成绩不好，我岂不是把楚导搞得晚节不保？”
　　《黎明的星》的制作班底如此有名，倘若在票房上滑铁卢，那绝对会有极大争议。
　　楚夏星悠然道：“没关系，我现在大号已经下线，真有晚节也是你和许导不保。”
　　谢昭妍：“？”这就是马甲的优势？
　　楚夏星：“而且对我来说，剪完成片就是结束，票房倒不是最重要的……”
　　这是楚夏星的心里话，这部电影对她的意义有所不同，倒让她有机会客观地回望自己，产生不少新感悟。她在剪辑期间彻底地抽离，重新回望一路上的跌宕起伏，收获的感触已经远超名利二字。
　　因为《黎明的星》班底强大，所以宣发也不弱，很快就迎来点映的日子。
　　点映现场内，无数圈内从业者及媒体聚在此处，他们在影院等待电影的点映。全场安静，灯光暗去，影片开幕是一片星空，万千光点中有一颗最亮的星，在群星中显得格外璀璨。正当观众们略感茫然时，镜头不断地推向最亮的星，紧接着就是白光转场。
　　下一秒，谢昭妍饰演的年轻导演出现在镜头前，她的扮相丝毫没有年龄感，眉宇间有着难以阻挡的朝气。她还是未脱离校园太久的模样，正在忙碌地拍摄第一部 作品。 
　　许贤成一向是意识流大师，他撰写的剧本自然也显得零散、浪漫，并不是普通的叙事顺序。楚夏星便用星空将片段串连，每回星空过后就是主角新的成长阶段，女导演拍摄的作品及人生互相映照，全片最重要的角色活灵活现起来。
　　故事最有趣的一点是主角生活及作品的结合，尽管电影是架空的时代背景，但在细节处有着不少彩蛋，甚至引用女导演作品中的台词，来诠释她在那段时期的心境。影片里每段时期的色调也不同，重现大量的经典画面，跟主线故事完美地融合起来。
　　校园时期的厚积薄发，初入圈内的性别偏见，成名过后的饱受争议，走出国门的文化差异……她一路以来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曾跟交好的旧友反目成仇，也曾跟互不看好的竞争者握手言和，最后全都归于那片无垠星空。
　　如果说观众们刚开始还不理解星空的含义，随着影片剧情的不断推进，星空的意象也逐渐清晰起来。随着天光的亮起，星空同样在发生变化，唯有最亮的那颗星始终如一。它身边的同伴不断改变，又或者是没有同伴，直至黎明的来临。
　　这倒像主角的人生，她跟不同的人结伴同行，有的人还会相遇，有的人彻底走散，但她仍旧不紧不慢地一人走到最后。深色的星空原本给予人寂寥感，又或许是黎明将至，终于冲散孤独的色彩，全片结尾是充满希望的暖色。
　　楚导用冷静的镜头刻画出现实，而许导又用浪漫的笔触编织结尾，留下回味无穷的结局。
　　这部电影传达的内容相当丰富，既有一人在世俗洪流中的逆行，又有一国文化在国际舞台上的传播。故事主线描绘的是女导演成长史，背后却是一个行业跌跌撞撞地前行。
　　电影结束后，现场掌声雷动，长达几分钟，久久没停歇。
　　宋闻夜一直坐在台下观影，他感受到其他观众们的热情及感慨，便意识到她的心血没有白费。片刻后，楚夏星及主创人员便受邀上台，她开始陆续回答媒体的问题，而宋闻夜则在观众席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
　　因为影片中有很多没直白表达的内容，所以媒体们也有不少的推测及提问。
　　“楚导，请问你在影片中反复使用星空里一颗星的画面，是不是想要表达一种人生的孤独感？我们都知道电影主角的原型是一位名导，那您对她选择孑然一身有什么感想？”
　　因为不少人都认为《黎明的星》原型是楚夏星导演，所以他们开始推测星空画面代表她一生的孤独冒险，她一人独行地抵达最后。
　　尽管宋闻夜清楚外人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但他听到此问题却内心犹如针扎。楚夏星的上一世确实是他无法参与的部分，全都由她独自来承担，全都由她独自来扛过。
　　观众席里，楚秋意听到问题也略感不满，她不由嘀咕：“说谁孤独呢，说谁孑然一身呢，这都什么用词……”
　　楚夏星作为当事人，她态度倒算平和，反问道：“你从中感觉到的是孤独感吗？”
　　对方一愣：“难道不是吗？”
　　楚夏星刚要开口回答，她正巧撞上前排宋闻夜关切的眼神，不知为何突然改变嘴边的答案。她摇了摇头，笑道：“我觉得不是，虽然我们没在天空中等到另一颗星亮起，但却在夜晚里听到黎明来临的声音。”
　　她确实没遇到陪伴自己的其他繁星，却感受到黎明到来前温柔的夜色。
　　她已经习惯独自在天空中亮起，但也不反感包容而内敛的夜。
　　其他人还在琢磨楚导的回答，谢昭妍却最快读出好友深意，她要不是握着话筒不好窃窃私语，此刻必然会在跟楚夏星絮叨两句，这还讲上双关语啦？
　　谢昭妍：“听到”就是“闻”，后面还跟着“夜”，真不愧是老艺术家，听着没问题，处处是深意。
　　果不其然，宋闻夜同样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最初的愣神过后，忽然有种火烧的赧意，最终克制地抿了抿唇，强行掩盖嘴角的弧度。
　　没有多少外人会理解楚夏星的话，但偏偏这场点映里有不少熟悉她的人，她们自然琢磨出她的潜台词。
　　电影结束后，媒体及观众们陆续起身离开，楚秋意同样整理衣裳，询问一旁的韩楚宁：“你大姨合作的资方叫什么来着？就是近年总合作的那位。”
　　楚秋意最懂姐姐的心思，她现在自然要拿出气势，打算找时机会会对方。
　　韩楚宁犹豫道：“你是说元圣的宋总吗？”
　　楚秋意微抬下巴，颇为高傲道：“元圣又怎么样？要知道我们家不是那么好嫁进来的！”
　　韩楚宁望着突然作精的母亲：“？”


第92章 
　　宋闻夜是近年频繁出现在楚夏星工作中的合作对象, 楚秋意等人自然有所耳闻，只是她跟韩楚宁不同，还未真正地见过对方。楚秋意十分了解姐姐的性格, 她在再次确认宋总的名字后, 越发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楚夏星参加完电影点映会, 当然也要在后台接受亲属们的探班。她跟工作人员们交流完，便去找妹妹及外甥女, 打算一起去用餐。
　　楚秋意刚看完电影没多久，她在后台看到楚夏星, 立刻抒发起感想：“我看到好几幕都鼻酸，一下想起你以前拍戏的时候……”
　　楚夏星剪完成片心有感慨，楚秋意又何尝不是回想从前。姐妹俩正在交流着，韩楚宁却突然瞟到路过的人, 小声道：“宋总。”
　　楚秋意原本还聊着电影，她听到此称呼却机警起来, 不动声色地扫视面前的人。她挑剔地打量男人片刻，暂时没有挑出毛病来, 心中越发不满, 心态颇似恶婆婆。
　　宋闻夜本想询问楚夏星台上的话, 却不料她身边还有别人。他如今已经清楚韩楚宁的身份, 知道对方跟楚夏星的关系，便礼貌地看向楚秋意：“韩老师，好久不见, 这位是……”
　　韩楚宁还不知宋总早就摘下楚导马甲，她听到此话一懵，随即慌张道：“啊，这是我妈, 我们跟楚导是……恰巧碰上！”
　　韩楚宁强行圆着三人的闲聊，她也不确定有没有露出破绽。
　　楚秋意要比女儿沉得住气，她露出含蓄的笑容，矜持道：“这位就是宋总吧，夏芯是我干妹妹，平时她承蒙您照顾，不如今天一起吃顿饭？”
　　楚夏星望着以下犯上的妹妹，她眉尖一挑，嘀咕道：“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宋闻夜面对楚夏星家人的邀请，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他前往餐厅的路上都沉稳有分寸，回答楚秋意的问题时也没落下风。尽管楚秋意在年纪上要比宋闻夜大，但他或许是由于在集团里总跟年长者打交道，说话不失礼数又有风度。
　　楚夏星听到妹妹的作精语气也颇感无奈，可她知道现在制止同样不太合适，或许会使楚秋意更加反感宋闻夜。这就像楚秋意当年跟谢昭妍相遇一样，楚夏星贸然替一边出头，有可能会激化矛盾。
　　四人乘坐的车先停在梵可影业门口，楚夏星要上楼跟剧组的人打一声招呼。她下车后，思及一路上的暗流涌动，又认真地转回头来，叮嘱道：“你们不许吵架啊，宁宁来替我监督。”
　　韩楚宁面露彷徨：“啊，我嘛？”问题我也管不住车上两位？
　　果不其然，楚夏星刚刚离开没多久，楚秋意便意味深长道：“怪不得宋总这两年总跟夏星合作……”
　　楚秋意：你就是盯上我完美的姐姐！
　　楚秋意料定宋闻夜还不知楚夏星身份，自然对他存在一定偏见，看他就稍微不顺眼。她现在护姐心切，说话难免略显尖酸，然而却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没有引来宋闻夜的怒火。
　　宋闻夜大概猜到对方阴阳怪气的原因，他好脾气道：“您很关心楚导呢。”
　　楚秋意闻言挑起眉尖，她轻巧地笑道：“那还用说？我估计是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之一。”
　　宋闻夜：“那我跟您的共同话题应该很多。”
　　楚秋意没想到他会风轻云淡地化解，一时如鲠在喉：“？”
　　韩楚宁感受到气氛不对，她干巴巴地活络气氛，提醒道：“不吵架，不吵架！”
　　楚秋意深吸一口气，她微微扬起下巴，高傲道：“那真是挺可惜，估计没有话题，毕竟我跟夏芯认识的时间很长，以前经历的事情也多，可能宋总都不知道……”
　　宋闻夜不卑不亢道：“这样也挺好的，您聊聊以前的事，我聊聊现在的事，其实有话题。”
　　楚秋意：“……”
　　楚秋意没想到宋闻夜还挺有段位，她刚想要出言反击，无奈楚夏星归来。楚夏星重新上车后，她在车内扫视一圈，好似感受到气氛，问道：“没吵架吧？”
　　宋闻夜心平气和道：“没有，我们还找到一些共同话题。”
　　楚夏星意外道：“你们还能有话题呢？”
　　宋闻夜：“嗯，还是重要的话题。”
　　楚秋意见宋闻夜在楚夏星面前装模作样，她越发想要怒撕此人，让姐姐瞧瞧他的真面目。韩楚宁作为在座唯一小朋友，她只能硬着头皮地轻拍母亲，以此安抚对方，示意稍安勿躁。
　　片刻后，四人终于抵达餐厅，又迎来新一轮交流。
　　饭桌上，楚秋意再次发起攻势，她拿捏着语调，佯装无意道：“宋总工作应该挺忙的吧，现在的青年才俊都这样，全部一心扑在工作上，实在让人佩服，就是顾不上家里……宋总估计也是工作狂？”
　　楚秋意深知姐姐是工作狂，她觉得两人属性不符合，自然提起此话题。
　　楚夏星作为工作狂，她深感有被冒犯到：“工作不好吗？”
　　宋闻夜内敛地笑道：“工作狂倒谈不上，也并没有多忙，仅仅是在有限时间做些微小的贡献。”
　　楚秋意面露不解：“微小的贡献？”
　　宋闻夜：“我是向楚导学习，即使已经不缺钱，她也要出好作品，以此来造福大众。我又不会拍戏，只能工作来回馈社会，等到团队不需要我时，也可以换一种方式做奉献……”
　　楚夏星好奇道：“换什么方式？”
　　宋闻夜眨眨眼：“艺术类的？或者向导演请教拍戏好了，只不过我可能学得慢一点。”
　　楚秋意不怒反笑：“宋总有时间做这些吗？我听说元圣近年发展势头挺好。”
　　宋闻夜平和道：“因为发展得很好，所以更不需要我，其实我们内部都有成熟的管理体系，不存在缺少一人就没法运转的情况。有些人靠股权实现财富自由，也会逐渐退出原来的团队，寻找人生中更有意义的事情，不会永远选择工作……”
　　宋闻夜没有说假话，他过去只是没找到更重要的存在，所以将重心放在工作上。言川影视城建设完成后，他同样可以放下一些琐事，选择经营其他有意义的事。
　　楚夏星敬佩道：“现在的年轻人有想法，倒不像我只会拍戏了。”
　　宋闻夜善解人意地纠正：“你不是只会，该叫做热爱。”
　　楚秋意：“……”好家伙，我是给机会让你吹彩虹屁嘛？
　　楚秋意现在理解姐姐产生异常的原因，换谁天天围着自己说此等软话，估计都没法抵挡得住。她在一顿饭里竟然没抓住宋闻夜的把柄，反而使他在楚夏星面前刷几波存在感，甚至不经意地化解潜在问题，例如工作繁忙等。
　　因为宋闻夜面对楚秋意也不还击，所以更使楚夏星不太好意思。她知道妹妹是爱护自己心切，但她跟小小段八字还没一撇，倒让他像遭受无妄之灾。
　　用餐结束后，楚秋意拿起自己的包，又委婉地划清距离，故意道：“谢谢宋总往日照顾夏芯，今天这顿饭必须我来请……”
　　宋闻夜：“哪里，您和韩老师来剧组做客，当然不能劳您破费。”
　　楚秋意：“这不太好意思吧，跟宋总也不熟……”
　　宋闻夜：“既然您是楚导的干姐姐，自然不用跟我客气。”
　　楚夏星见他们没完没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干脆利落道：“行啦，行啦，我来请客，你们都是客！”
　　楚夏星：再不赶紧打断此局面，这对话能重复一晚上。
　　楚夏星起身去外面结账，楚秋意见姐姐离开，她索性目光锐利地望向宋闻夜，直白道：“宋总，你可能还不够了解她，她会为一部戏一年多不回家，甚至忙到节假日都没法团圆，而且不会为谁做出改变，或许到某阶段要让你失望……”
　　楚秋意陪伴楚夏星几十年，她作为亲人能容忍这一切，但不相信外人会不介意。她觉得问题暴露得越早越好，这样才不会浪费时间，还不如现在就说清。
　　宋闻夜：“您很了解她的性格，对吗？”
　　楚秋意：“当然。”
　　宋闻夜认真道：“您很了解她的性格，却依然愿意关心她，这就代表她值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相信她能吸引到同样关心她的人呢？”
　　“她不用为谁做出改变，也不会让谁失望。她自然会吸引到理解她的人，因为她值得。”
　　楚秋意面对宋闻夜郑重的神色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此话，一时陷入失言。她忽然意识到对方全都知道，不论是楚夏星的小毛病或发光点，他其实都早有预料。
　　韩楚宁察觉母亲眼神动摇，她终于露出一丝浅笑，轻声道：“妈，好啦。”
　　楚夏星出门结账时，她才得知宋闻夜早就付过钱，最后无功而返地回到包间，却发现屋内氛围稍微融洽一点。
　　楚秋意居然能跟宋闻夜和颜悦色地聊两句，双方看着没有刚开始剑拔弩张。
　　楚秋意瞟姐姐一眼，她又凑到楚夏星耳边，悄声道：“勉强合格吧，不行就换掉，别浪费时间。”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实不相瞒，现在都没换上，哪里还能换掉。”
　　楚夏星：你这下马威有点早，现在都还没上马呢。


第93章 大结局
　　四人饭后寒暄一番, 楚秋意和韩楚宁便打道回府，楚夏星和宋闻夜却还得回公司跟其他人聊聊点映情况。楚夏星将妹妹和外甥女送出餐厅，楚秋意却在上车前突然回头, 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姐姐。
　　楚秋意瓮声瓮气：“上场电影结束了, 下场电影会更好。”
　　她不知道一直在外漂泊的姐姐是否能找到理解自己的人, 上一世或许没有，只希望这一世能更好。
　　楚夏星闻言心里一软, 她回搂住楚秋意，安抚道：“好啦。”
　　楚秋意：“不管怎么样, 你都能回家。”
　　楚夏星轻声道：“嗯。”
　　韩楚宁同样跟楚夏星拥抱一番，她挽着母亲跟剩下二人挥手告别，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口误：“大姨，宋总, 那我跟我妈先回去啦，拜拜！”
　　楚夏星：“好的, 到家发消息。”
　　楚夏星和宋闻夜目送二人离开，汽车最后消失在夜晚的车流中。宋闻夜突然道：“楚导的亲人很在乎你。”
　　楚夏星上一世选择独行的路, 即使她的内心足够强大, 也势不可免地会有低落的时刻, 好在她的亲人一直站在她身后。他们或许不理解她的选择, 无奈于她的忙碌，却自始至终都在。
　　楚夏星：“是，看着像我惯她, 其实是她惯我。”
　　楚秋意总吵嚷着要姐姐陪伴自己，倒更像是害怕楚夏星孤独，想要陪伴她。
　　楚夏星思及刚刚饭桌上的状况，她望向宋闻夜, 率先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秋意说话就那样，你不要往心里去……”
　　楚秋意最初对宋闻夜表达出一丝敌意，但那是源自对自己的重视，楚夏星无法责怪她，只能私下向宋闻夜致歉。
　　宋闻夜听她替妹说话，他眨眨眼道：“但我往心里去了。”
　　楚夏星原以为他会宽和地客套两句，不想对方的答案却出人意料：“？”
　　宋闻夜振振有词：“毕竟她好歹算承认我身份，不像楚导都是含糊其辞。”
　　宋闻夜知道楚秋意的担忧，他自然不会责怪楚夏星的亲人，如今的语气都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即使楚秋意有一丝刁难的态度，但他也没有生气，心态相当平和。
　　宋闻夜：四舍五入就算有名分了。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干巴巴地解释：“……可能她眼拙？”
　　宋闻夜脸色微变，他沉吟几秒，又闷声道：“那楚导今日在台上的话呢？”
　　宋闻夜可没忘记她在台上说的话，他还记得她如何回答记者提问，自然不会让对方轻易蒙混过关。
　　楚夏星：“嗯……我嘴拙？”
　　宋闻夜：“……”
　　楚夏星看着他憋闷的小表情，她不禁感到好笑，轻松道：“好啦，宋总，我们聊点别的吧。”
　　宋闻夜见她又转移话题，自然心中发堵，他难得不满道：“不想聊别的。”
　　楚夏星眉尖微扬，打趣道：“聊你的理财产品都不行？”
　　宋闻夜听到此话一愣，他看到她眼底的盈盈笑意，忽然间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胸腔内发闷的感觉骤然释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飘飘的赧意，仿若踩在云端。
　　宋闻夜不好意思地垂眸：“怎么聊？”
　　楚夏星：“聊聊怎么买呗。”
　　“是你的话……”宋闻夜瞟向一边，他佯作镇定道，“……怎么买都行。”
　　楚夏星见他侧开视线，她在此刻忍不住失笑，内心产生由衷的轻松感。她大概是极讨厌被管束的，但没人能拒绝极致的包容，如同静谧而温和的夜色。
　　夜风中，两人结伴走在暖黄的灯下，只投下一对并肩的身影。
　　《黎明的星》上映后，电影在网上涌现极高的话题度，甚至辐射到现实生活里。除了居高不下的票房外，无数文章都开始讨论电影剧情，分析角度也多种多样，有的是谈女性职场，有的是谈影视发展，有的是谈人与时代。
　　尽管电影主要围绕女导演的一生，但每个时间段里都透出时代的印迹，看似是在讲述一个人，其实描绘的是一群人。影片中的配角们也性格各异，有人陪主角挺过低谷却难挡利益诱惑，有人曾跟主角激烈竞争却最终成为挚友，各式各样的经历令人唏嘘。
　　谢昭妍饰演的角色无疑是全片最出彩的，成为各类影视院校专业课重点分析的案例。这也是她多年后难得再做电影主演，不但完全不输黄金期的表现，甚至抵达另一个巅峰。
　　电影中的其他配角同样吸引来外界的注意力，更关键的是掀起一轮“楚夏星”热。
　　楚夏星导演的各类经典老片在此势头下重新上映，书店内同样开始摆出有关她的新书，有的是传记类，有的是采访整理，有的是影视作品分析集锦。即使《黎明的星》将人物及背景做一定的架空，但任谁都看出原型是谁，尤其影片中还有无数致敬经典的画面。
　　言川影视城同样在电影的火爆下拥有知名度，《黎明的星》在当地留下不少拍摄场景，如今成为游客密集打卡的地方。其他剧组也为影视城添砖加瓦，这座经历过不少波折的城市，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
　　韩楚宁最近相当忙碌。
　　因为《黎明的星》上映后超高的话题度，所以诸多媒体都想挖掘楚夏星导演的旧事，自然会找其亲属进行采访。楚秋意完全是圈外人，又没有被曝光过，当然没有此等烦恼。韩楚宁还在圈里工作，不好婉拒各类朋友找来的关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采访问题。
　　她决定采取最简单的方法，直接询问开小号的本尊。
　　会议室内，韩楚宁翻着媒体提前发来的问题，她逐条地进行询问：“大姨，你当年为什么要缺席金叶奖颁奖典礼？是由于对那届评委会的不满吗？”
　　楚夏星原本正翻着剧本，她此时却满脸发懵，犹豫道：“……我还缺席过颁奖典礼？那是哪年的事？”
　　楚夏星最近发觉各类媒体实在厉害，由于《黎明的星》带来的热度，她的陈年旧事全都被翻出来，好多事件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韩楚宁偶尔过来询问，她都要努力回忆好久，也不知道记者从哪找来的资料。
　　“就是你拍《洛川水》的那年，你是由于跟那届评委不和，所以故意缺席吗？”韩楚宁挠了挠头，她犹如做高考阅读题的学生，一板一眼道，“颁奖评委后续爆出丑闻，有人说你是不屑于从他手里领奖，还说你早就知道对方真面目，展现出你的真性情。”
　　楚夏星在此刻深感外界的夸大其词，她汗颜道：“不，我当时似乎仅仅是没赶上飞机……我都没跟那人说过话，哪来的知道真面目。“
　　韩楚宁迟疑道：“……所以你单纯是剧组忙没赶上？”
　　楚夏星：“对。”
　　韩楚宁：“但我这么回答没人信吧，这样完全没有传奇色彩？”
　　楚夏星：“不然你就当我是真性情？”
　　韩楚宁点点头，她又接着问下一题：“那你那时为什么在两部戏中选择拍摄《孤月》？莫非是感觉演员班底更好？”
　　楚夏星果断道：“不，单纯是这部戏给钱多。”
　　韩楚宁：“？”好嘛，还真是一个能采用的答案都没有？
　　楚夏星望着外甥女微妙的神色，她同样不好回答这些问题，试探道：“既然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不然你就发挥编剧的能力，随便给我打扮一下？”
　　韩楚宁：“……”
　　楚夏星看了眼时间，她合上手里的剧本，准备起身：“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先……”
　　韩楚宁忙不迭道：“等等，最后一个，最后一个问题！”
　　正值此时，会议室的屋门却被敲响，宋闻夜从外面推门进来，他原本是过来接楚夏星用餐，又看到韩楚宁也坐在桌边，主动询问道：“韩老师跟我们一起吗？”
　　楚夏星和宋闻夜确认关系后，他们的相处平和又恬静，看上去变化不大，却增加诸多细节。尽管两人各有各的工作，但宋闻夜总会准时约她用餐，生活中也少不了各类关怀。他的关心含蓄而无害，润物细无声地包围她，并不会使她产生拘束感。
　　楚夏星其实偶尔不够细节，不过宋闻夜对此从未有抱怨，倒使她这位老前辈不好意思。她在工作上经验充分，但还不够擅长经营亲密关系，明明阅历更丰厚。
　　楚夏星还问起过此事：“我这样没问题吗？”她确实没法像普通年轻人般黏糊，也不清楚谢昭妍等人的情感模式，自然会心生困惑。
　　宋闻夜对此态度挺好，他诚恳道：“你有你的表达方式，选择做你自己就好。”
　　宋闻夜深知她的言行是性格使然，并不代表不懂别人的好，就像她不会在节假日跟家人团圆，但她对楚秋意等人的关心从未减少过。
　　她不是不懂他人的付出，只是有一套自己的表达。
　　不得不说，宋闻夜的包容态度使楚夏星放松不少，两人如今相处得格外默契，总有一种已经相伴多年的错觉。
　　楚夏星过去觉得工作期间共同用餐没必要，但她现在也逐渐改变此等看法。她的生活曾经只有热爱的工作，现在却还有陪伴的爱人。
　　宋闻夜今日同样按时抵达，楚夏星回头看向韩楚宁，提议道：“宁宁一起吧，都不是外人。”
　　韩楚宁望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她顿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道：“不了不了，我还有约！”
　　韩楚宁：你们休想往我嘴里塞狗粮，即使是老干部情侣也不行！
　　双方稍微寒暄一番，楚夏星和宋闻夜就先行离开用餐，宋闻夜走在前面替楚夏星开门。两人不知低声在交流什么，楚夏星神色愉快，宋闻夜目光柔和。
　　楚夏星刚刚迈出去几步，她忽然又转回头来，看向房间里的韩楚宁，提醒道：“你刚刚不是说有最后一个问题？现在问了吧。”
　　韩楚宁望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场面，她又低头看看采访问题，若有所思道：“嗯……这个突然不用问了。”
　　“好，那我们走了，你要有约也抓紧，不要让人家等。”
　　韩楚宁跟楚夏星道别后，望着电脑屏幕上的问题，忽然在心底产生答案。
　　她跟采访记者确认好时间，这才匆匆地收拾好东西，前去赴对方的约。
　　“您觉得楚导为什么选择一生孤身一人呢？”
　　“我觉得我大姨从来没选择孤独，而是在等待一个真正懂她的人。”韩楚宁轻轻地笑道，“她从来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也没有割断自己的所有感情，她只是在寻找那个值得去爱的人，宁缺毋滥。”
　　导演可以谁都不爱，但也不会遗忘如何去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