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佬年少时 作者: 小晨潞   文案   重生回到九九年,南絮十二岁,读小学四年级。   同桌依然是那个敏感自卑的路又青,常年的饥饿和营养不良早损害了他的肠胃,甚至因为胃疼发作昏倒在班级里。   命运弄人。谁能想到后来的商界“领袖级”人物,小时候过得猪狗不如呢?   她正是知道他的未来会光明璀璨,才更怜悯他现在的年少无依。便想着趁举手之劳,能帮一把是一把吧,哪怕让他困顿的生活里多一丝缓解呢。   于是,她便常常把自家果园里种植的果子带给路又青吃。春有草莓,夏有桃子,秋冬有苹果和橘子。   后来,他们长大了。   南絮进省城读了高中,而路又青不辞而别,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没有人会担心路又青,南絮更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属于路又青的崛起之路可能已经开始了。   金 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再次相遇时,是南絮考进了蓟(jì)城的一个大学。新生演讲台上,路又青一眼万年,紧紧地搂南絮入怀。   他眸色深沉如夜,语气却又急又冷,带着自嘲:“我不见了,你就一次都不寻?”   阅读指南:姐弟恋,互相救赎。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成长   主角:南絮、路又青 ┃ 配角:下篇接档文《春意浓(重生)》 ┃ 其它:1VS1、he、苏甜文   一句话简介:——然后被大佬追求了。   立意:努力奋斗,不负青春。 第1章 01   深秋时节,天朗气阔。   暖融融的阳光普照着大地,一阵微风吹来,空气里带着隐隐的桂花幽香。   豫城偏远的农村——南庄。   南絮搬个四条腿的小木板凳,坐在自家的大门口前发呆。   她大学毕业后在魔都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是夜里发高烧在医院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回到了二十年前。   这一年,是一九九九年。   她十二岁,上小学四年级。   “妮妮,你怎么了?”一个头发须白的老妇人从南絮身后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她看着年纪大了,精神头却很好,步履矫健,站在南絮的身旁,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头还疼吗?”   这孩子秉性弱,每到换季总要感冒发烧的。   “……奶奶。”南絮抬起头,澄澈的杏眼儿透出迷茫:“我没事了。”她伸手拉下老妇人摸她额头的手,笑意慢慢地溢在嘴角。   她的小名唤妮妮,家里人或者熟悉的人都这样称呼她。   眼前的老妇人是南絮的奶奶孙好,在南絮的记忆里,她已经死去十多年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都开始淡化了,这会儿能再次相见,真的很知足了。   但南絮的心里其实还是迷糊,好好的人竟然突然之间回到了一九九九年,这算什么?小说里面写的重生吗?那原来的生活又算是什么……她只觉得头疼,想来想去,就暂且称之为前世或者上辈子吧。   从未想过人的一生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会是什么光景,然而她却真真实实的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即使已经回来二天了,却还是觉得陌生,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陌生,年经的爸爸妈妈,年少的弟弟……只有每次见到奶奶,好像陌生感会褪去一些。   大概也源于奶奶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吧。   “没事就好。”   孙好低头和孙女说话:“外面风大,和奶奶一起回屋里去。”她今年七十二岁,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到了现在,孙子、外孙、外孙女等等也有一大堆了。只有眼前的这个孙女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起来的,简直疼到了心窝里。   南絮“嗯”了一声,顺从地起身,却听到巷子的对门邻居家传来的怒骂声。   九十年代末的农村房屋最常见的类型就是青瓦红砖的瓦房或者普通的一层小平房。家里富裕些的,再垒一圈红砖的院墙,看着也气派。   当然,也有住户是土坯的房屋,院墙用篱笆围着。   而恰好对门邻居家就是土坯的房屋,篱笆院墙。篱笆院墙围的稀落又矮,南絮站在自家的大门口就能看清楚对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一个少年跪在地上,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面前站的是位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婆子,她手里拿根两指宽的木棍,准备往少年的背上敲,嘴里还在谩骂:“畜生崽子,让你去地里放羊,十二点还没有到你就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想回来吃饭啊,做梦去吧。”   沙哑的女声如敲坏的破锣声响,刺耳的很,南絮皱了皱秀气的眉。   木棍落在身上,少年的身体颤了颤,却一声不吭。   那婆子看到没有什么反应的少年,好像更加生气了,“你挺倔啊,还是说故意给我脸子瞧呢。欠收拾的东西!和你妈一样没有良心!”老伴死的早,她辛苦拉扯了三个孩子长大,谁料想小女儿南纯竟如此的不争气。不争气还罢了,还没有良心,抛下这个见不得光的孩子就走了。两个儿子南富贵和南富财成家后各自分出去单过了,她一个老婆子明明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却还要费死费活的养着这个小畜生。   她越想越气,下手更重了,木棍狠狠地胡乱打在少年的身上,边打还边骂:“小畜生竟然敢不听我的话,你的胆子是真不小!”   木棍打人骨头疼。   南絮被吓住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那一下又一下的动作,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跟着疼起来了。   “奶奶……”南絮去拉孙好的手,小声说:“这样打下去会打死他的。”孙好明白孙女的意思,却摇摇头,“我们是外人,不好操心别人家的事情。”俩家在一个村里住了多年,又是邻居,彼此间都是熟悉的,所以便更不能插手了。   拿木棍打少年的婆子姓罗,全名罗花,是少年的姥姥,而少年唤路又青,是罗花的小女儿南纯北上打工时未婚先育生下来的。因为此事罗花一家都被全村的人看不上,偏偏南纯又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名字都提前取好了,还说只要生下了孩子,她就会被人接走,过上少奶奶的日子。   但是路又青一年年的长大,南纯依旧没有如愿以偿过上少奶奶的日子。她在路又青三岁的时候,终于不再无望的等待,又北上去打工了。一去多年,再没有回来过,而路又青就被罗花养着。罗花凶悍又霸道,年轻的时候在村子里就是一霸,她怨恨小女儿的作派让她在村里抬不起头,便时常的打骂路又青,不拿他当人看。   孙好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大人的错处何苦要拿一个孩子来出气。以前罗花打路又青时,她和村里的其他人也不是没有劝过,但是每次劝解后,罗花只会寻了理由打的更加厉害。   大概是觉得丢人吧。   时间一久,也就没有谁再去管了。   “……奶奶。”   南絮的内里到底是个成年人,在她的眼里,如此的毒打少年简直和虐待无疑了。   她咬了咬牙,决定自己过去阻拦,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被孙好一把拉住了。   “妮妮乖,你现在过去只会害了他。”   南絮不太明白奶奶的话,头脑有些懵,一时间没有转过来弯,却也踟蹰的止住了脚步。她连重生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也不敢轻举妄动。   孙好叹息一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嘱咐了孙女不许多管闲事,又让她赶快回屋里去,便抬脚迈过门槛准备去做晌午饭。老伴儿的胃不好,必须要按时吃饭的。   她都迈过门槛了,又回头去看,发现孙女当真站在原地不动了,才继续往院子里走去。   这边罗花也打累了,便停了手,骂骂咧咧地进了堂屋。   天空飘来几朵白云,棉絮一般,微风一吹,又轻盈地飞走了。   南絮看着少年熟悉的侧脸,突然间想起了他是谁。   ——路又青。   现在的他虽然稚嫩,但眉眼间却有了后来模样的雏型。   国内最知名的年轻企业家,后来享誉世界的大佬级经济领袖。   只是没有料到大佬的年少……竟是如此的悲惨。   她在前世也是见过路又青的,不过都是在新闻或者电视的名人访谈节目里。成年后的路又青俊秀倜傥,气质清冷矜贵,举手投足间都是让人高攀不上的存在。打眼一看,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又怎会往俩人曾经是邻居这一块想呢,这是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南絮还茫然着。   路又青却活动下手臂,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南絮。他这一年十岁,身高已然有一米七还多了。   俩人的视线聚在一起。   远远的看过来。   路又青的眼睛又黑又亮,南絮却分辨不出他的情绪,硬说些别的,那就是冷淡吧。只是觉得少年很瘦。深秋的时节,他却穿了件破旧的夏天薄褂子,肩胛骨支棱着,仿佛要破衣而出了。   路又青看了南絮一眼就不再看了,他径直走去压井旁打水洗手洗脸。   阳光透过树叶的光影洒在地面上,斑驳陆离。   从压井出来的水流进掉了白漆的搪瓷脸盆里,哗啦啦作响。   南华和任娟夫妻俩各自扛着铁锹走进巷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自家大门口的女儿。   任娟问道:“妮妮,站在这里做什么?早晨的感冒药吃了没有?”明儿就是周一了,女儿看着还是病病歪歪的,真是让人愁的慌。   她作为村小学毕业班的数学教师,闲暇时候还要和丈夫一起去地里干农活,对女儿就有些照顾不到了。好在女儿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很让人省心。   南絮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爸妈,木木地开口:“吃过了。家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她的长相不随妈妈任娟,却和大姑有几分像。一样的柳叶眉,短又圆的杏眼儿,小脸还带着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头发随了爸爸南华,天生的自来卷。因为这头发的特质,她前世还特意拉直过。   任娟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夸赞了一句,随后就说:“妈妈要做午饭了,你来帮妈妈烧火。”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还是地锅灶台,烧柴火做饭。地里的庄稼丰收后又晒干的秸杆被农民们垛起来,便是最好用的柴火。   南絮“嗯”了一声,弯腰搬起四条腿的小木板凳,跟着妈妈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年轻时候的妈妈苗条又清秀,又是人民教师,在农村的一众妇女里面,是拔尖的存在了。   更何况村小学是包括南庄在内的附近几个庄子一起合办的,隶属一个村委会。也就是说基本上认识妈妈的人,他们的孩子十之八九都是妈妈教过的学生或者是未来会教导的学生。在这样的处境下,任谁都要高看妈妈一眼的。   只是他们再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妈妈和步入中年后的肥胖壮实真是判若两人。   南华却说:“妮妮刚生过一场病,瞅着人都瘦一圈了。烧火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   女儿生的白皙,可能也是生病的缘故,看着脸色更差了。   任娟回头看了丈夫和女儿一眼,点头应下了。 第2章 02   南絮仰起头去看南华,笑了笑:“谢谢爸爸。”   南华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   女儿这是怎么了?还和他道谢……   任娟都走进厨房了,却不见丈夫跟上来,便回头喊了一声。   “来了。”   南华扬声应了,憨厚的脸上带了笑,又和女儿说:“去玩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都中午了,大家都在家里准备吃饭呢,有什么好玩的。再者,就算是有同龄的小姐妹陪她一起跳皮筋,踢毽子……她也不大好意思了。毕竟心理年龄在那放着了。   南絮虽然是这么想,但还是答应下来,又回头去看路又青。   篱笆小院里却没有他的身影了。   南絮怔了一会儿。她抬脚跨过门槛,往院子里走。   家里现在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可以。尽管不如那些个外出打工的家庭富裕,但是很稳定。妈妈是公办教师,每月都有一份固定的工资,好像是一千元左右吧。在记忆里,这还是涨过一次的,以前每个月不到三百元。九三年还是九四年记不清了,是国家提倡为教师涨的工资。   家里还有六亩地种着,也有一大片果园,除去自家吃的粮食和水果,一年四季也可以卖一些补贴家用。   爸爸踏实本分,妈妈在学校里忙的时候,这些个事情都是他在做。   家里的房屋和村里大部分的家庭一样盖的是青瓦红砖的瓦房,红砖的院墙垒了一圈。正房三间,坐北朝南的走向,是南絮的父母和弟弟在住。两傍各盖了两间。左边也就是挨着巷子的是孙好和老伴儿南双柱住的屋子,一间用来做卧室,一间用做了厨房。想当初分家的时候,老两口跟了小儿子,大儿子南涛一家出去单盖的房屋。右边两间,一间是南絮住,另外一间被妈妈任娟用作了厨房。   即使孙好老两口和小儿子一家住在一个院子里,老年人的口味和年轻人却是不一样,各吃各的是生分了些,但是也方便。   “妮妮,你奶奶做了芝麻叶面条……”南双柱老汉七十岁,看到孙女笑了笑:“过来一起吃吧。”   他胖胖的,有些驼背,但是面色红润,有着庄稼人特有的硬朗结实。   “不了。”南絮摇摇头,“我妈妈也开始做午饭了。您和奶奶一起吃吧。”   她不喜欢芝麻叶面条,总觉得味道怪怪的。   南絮随手把手里拿着的四条腿小木板凳放在院子里,径直去了自己的屋子。   任娟做的午饭是西红柿鸡蛋汤面,最后一滚的时候又放入两把洗干净的碧绿上海青,香味飘的满院子都是。   任娟先给自己盛了一碗,又喊女儿出来,打发她:“你去喊豪豪回来吃午饭。”   豪豪全名南正豪,是南絮小一岁的弟弟,目前和南絮在一个班级里读书。   南絮“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她抬脚往外走。   南华端了一碗饭走出厨房,先低头喝了一口面汤,和妻子抱怨:“这小子越来越野了,按我说就不管他,还是饿的轻,饿的狠了他就会自己回来了。哪有吃个饭还要人顿顿去喊他。”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男孩子调皮些多正常。”任娟瞪了一眼丈夫,“何况豪豪又正在长身体,饿坏了怎么办?”   南絮已经走出小院了,爸爸和妈妈的争论被她抛在了脑后。   弟弟在家里才是爸爸妈妈的掌心宝贝,别看爸爸这会的语气不大好,其实他才是最疼弟弟的人。前世的时候,小孩子都需要打脑炎的疫苗,因为一针需要六十块,爸爸嫌贵,就决定不给她打疫苗了,只给弟弟打。妈妈一开始还觉得应该一碗水端平,后来不知道爸爸怎么和她说的,竟然也同意了。   他们就站在她的身旁讨论这件事,大概是认为女儿还小,听不懂吧。   爸爸妈妈结婚晚,她出生那年,爸爸二十六岁,妈妈二十五岁。她又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怎会不疼爱呢?只是这种疼爱却不能对比。   尤其是在弟弟的面前。   南絮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闷。   她走出小巷,准备去和弟弟相熟的几个伙伴家里看一看,却不经意瞥到路又青蹲在几步远的一棵槐树下啃干馒头。   南絮看到路又青手腕上的青紫,想起罗婆子拿木棍打他时的狠厉,声音放轻了,问:“你……你还好吗?”   路又青回头看,对上了一双略带娇憨的杏眼儿。   眼前的女孩身穿米黄色灯芯绒外套,扎着马尾辫。他认识她,教师的女儿,也是他的邻居。   这话问的……难不成他今儿被打了一顿就不好了?   路又青心中冷笑,他把落在手心里的馒头渣撒在地上喂蚂蚁,低头一声不吭。   南絮沉默了一下,有些尴尬。   大佬无论在何时都是高不可攀的,也许就是这样,她对路又青曾经是邻居这件事情几乎是没有印象的。前世大抵也是如此吧。   南絮走了几步越过他,沿着栽了杨树的小道往前走,小道的尽头是南小娟的家,她弟弟南小海和南正豪一样大的,俩人总在一处玩。   果不其然。   她到南小娟家的时候,南小海正在和南正豪玩打弹子(弹玻璃球儿),俩人蹲在一处,又说又笑,玩的十分热闹。   南小娟正坐在堂屋门口择菜,看到南絮就笑起来:“你吃饭了没有?”她和南絮玩的好,俩人是一起长大的,比南絮大两岁,读小学五年级。身量丰盈,比南絮高了一个头,模样长的也俊,浓眉大眼,大双眼皮,就是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   南絮摇摇头,“还没有呢。”她走到南正豪的身边,又说:“正豪,家里做好午饭了,妈妈让我喊你回去。”   南正豪答应一声,抬头看了南絮一眼,和南小海说话:“等下午的,咱们摔四角玩。”他和南絮长的不像,更像他们舅舅家的人,尤其是四舅。都是四方脸,颧骨高的类型。   “好,我刚折了几个新的,都说新的耍起来顺手,一定能赢上你许多。”南小海随手摸了一把鼻涕,笑的见牙不见眼。   “少吹牛。”南正豪起身往外走,还不忘记放狠话,“小心我把你的新四角全部赢走。”   都是少年的心性,个个的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   南絮和南小娟打了招呼,跟着南正豪出了南小娟家的院子。   南正豪嫌弃姐姐走的慢,回头吆喝她:“快点啦,我都快饿死了。”   “这时候知道饿了?”南絮没有好气,“都到饭点了,不知道自己回去吃饭吗?还非要别人出来唤你。”   南正豪理屈,却不嘴软:“你管我呢,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南絮抿了抿嘴,不再搭理南正豪。   这个弟弟心硬又混账,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前世他高中毕业后连大学都没有考上,爸爸掏了两万多让他去上民办的大专,结果一个学期还没有念完,他在校园里和别人打架,被学校劝退了。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家里却是霸王一般的存在,稍不顺心,张口便骂人,爸爸妈妈也不例外。   她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情是她读初二那年的暑假,午饭是她烧的,因为土豆丝炒的咸了,他吃了一口,就摔了碗。   她气不过,和他争吵,却被他一板凳砸在了头上。   头破血流。   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一下子把人的头砸流血呢?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对南正豪真正的失望透顶了。   南正豪看姐姐不言语,得意起来,他走到路又青身边时,还特地站了站,“每到吃饭的时候你便蹲在这里,是你姥姥把你赶出来的吗?”   就是罗婆子把路又青赶出来的,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路又青他的学习成绩比自己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连饭都吃不饱,不被人待见。   路又青像是没有听到南正豪说话。   他捡了根树枝,一笔一画的在地上写字。   南絮却皱紧了眉,她加快了几步走到南正豪面前,语气不好:“你不是饿了吗?再晚会回去,午饭都凉了。”   俗语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小混账却总爱和别人反着来。   南正豪“哼”了一声,揉揉肚子,小跑着离去了。   “对不起。”   南絮小声道歉:“我弟弟他比较混,你别放在心上…… ”她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赶紧补了一句:“我会告诉我爸爸,让他教训弟弟的。”   爸爸不一定会为了这等小事教训南正豪,但她还是要说。哪怕是让爸爸知道一些南正豪性格里的恶劣呢,也总比不知道要强。   路又青扔了手里的树枝,扫了一眼眼前的女孩。   他的眼眸深黑,眼尾略长而微翘,双眼皮很薄。这让他看人的时候,显得很专注。鼻梁挺而精致,唇浅而薄。就是这样一副出色的容貌,生生的被面色蜡黄,过于消瘦的脸颊给磨损了大半。   路又青看女孩也望着自己,眼里便带了自嘲的笑意,“无所谓。”南正豪的侮辱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更难听的话他又不是没有听过。   侮辱和拳打脚踢,他都习惯了。   南絮噎了一下,看着路又青明显营养不良的脸色,心里不是个滋味。   路又青不知道他的未来,而她却知道。他的未来会光芒万丈,会让所有的人仰视。   但是路又青的现在,迎接他的,却是最严苛的命运。 第3章 03   南絮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是又不想转身离去,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给你的。”这是她早晨吃药时,奶奶给的,说是去嘴里的苦味。奶奶一共给了两颗,她吃了一颗,留下一颗。   “给我的?”   路又青怔了怔,脸上闪过迷惑,“为什么?”   这样包装的大白兔奶糖,他见过二舅家的小女儿南娇吃过。南娇说,很甜。   “嗯?”   南絮被问住了,她给路又青大白兔奶糖,是因为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   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能是觉得路又青吃了大白兔奶糖,人也会变得开心一些。   她想了想,和他说:“是我帮南正豪给你的赔礼。”   “不用。”   路又青微微抿唇,眼神闪了闪,侧过脸去看一旁的杨树。   女孩同他说话时,直直地看着他,很真诚。不仅没有任何讥讽的意思,还是难得的友好和气。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他很无措。   南絮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一会儿。又看他的嘴唇干到起了皮,左脸颊还有一个巴掌印。都呈青紫色了,可见下手人的狠劲。   她无声地叹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是小南絮,可能见惯了路又青挨打,也不会有别的情绪。但她到底是个成年人,在她看来,路又青还只是个孩子。南絮强横地去拉他的手,把大白兔奶糖放在他的掌心,嗓音软又清脆:“你尝一尝,看好不好吃?”   话一说完,南絮抽身就走,没有再给路又青开口的机会。   一是怕他又拒绝,二也是她出来叫南正豪回去吃午饭,结果南正豪回去了,她却一直在外边待着。若是让妈妈看到了,大概会说她还不如南正豪懂事呢。   秋风温柔,空气传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女孩踩着一地的阳光离去,背影轻盈。   路又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南絮的背影,直到她拐进对面的小院,看不到了。   他握紧手,完好地藏起了大白兔奶糖。   夜里下了一场雨,天气便有了初冬的感觉。   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穿棉。虽然这是一句秋季过渡冬季的谚语。要表达的意思却很准确。   南絮早起后,觉得冷的厉害,又回去屋子多套了一件针织薄毛衣。路面湿滑,土路泥泞。这一年的乡间小路还不是水泥路,下了雨很不好走。她吃了早饭后,穿上自己的半旧的紫色胶鞋。   今儿是周一,要去学校上学的。   临出门时,孙好拿了一个煮好的鸡蛋装到孙女的书包里,笑眯眯地:“妮妮的病才好,要吃个鸡蛋补一补。”   南絮点头,嘴角微翘:“谢谢奶奶。”   “好孩子。”孙好揉揉孙女的头,看到圆滚滚的孙子也背上书包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交待:“鸡蛋你自己吃,不许给豪豪。”   儿子和儿媳妇都偏心孙子,她便多疼些孙女。   南絮又点头,杏眼儿亮起璀璨的色彩。   南庄小学是二层楼的建筑,建成有三年了。一共六个班,从学前班、一年级、二年级…… 一直到五年级。每班大约有五十至六十个学生。   南絮所在的四年级在二楼的左侧,挨着楼梯口的那间,再往前就是五年级。她背着书包走进班级时,发现班里的同学已经来了大半。   南絮站在门口,脑子懵极了。这些同学的脸看起来还是熟悉的,但是名字却一个也喊不出来了。时间过的太久了,好多记忆也因太久远而模糊不清。然而最重要的是,她就站在班级的门口,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重生回来的那天是周六,周六周日是休息日,也就是说她在家里歇了两天,今儿相当于这一世的第一天来上学。   路又青从书包里拿出待会儿上课要用的语文课本和练习册,抬头便看到了发呆的南絮。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眼自己前排空着的座位。   南絮和他是前后桌,这一个学期都是这样安排的,南絮她不可能忘记吧?   但是他怎么觉得南絮就是忘记了,特别是她充满了困惑的表情。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摆手喊南絮,声音嘹亮:“小絮,你干什么呢?快上课了,还不赶紧过来坐下。我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写完呢,让我先抄抄你的。”   她说话间,还拍了拍身旁的空座位。   南絮几乎是感激一般的笑了笑,大步流星的顺着过道走过去,还是有些迟疑,“你是……我的同桌?”   “嗯?”   女生的一张圆圆小脸上呈满了稀奇,“你怎么了?怪怪的。”她伸手在南絮的眼前晃了晃,“我不是你的同桌是谁?”   南絮干笑几声,坐在了她的身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开口替自己圆场:“我发烧了,在家里躺了两天,感觉头一直晕。可能烧的有些糊涂了,一时半会地就没认出来你。”   女生“哦”了一声,打量了同桌几眼,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的,便不怀疑了。   她想了想,也说:“发烧确实是挺吓人的,我有个小堂弟,他烧了一夜直接烧成傻子了。直到现在说个话还流口水呢。”   南絮:“……”   路又青听的清楚,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手里的铅笔。   南絮的话一听就是胡扯的,还真的有人信了?   还没有打预备铃,班里乱糟糟的,有课代表开始一个挨一个地收上周老师留的作业了。   南絮从书包里拿出鸡蛋,剝了皮,小口小口地吃。   “小絮,小絮。”她的同桌焦急的去翻她的书包,“快把数学作业本拿过来让我抄一抄,来不及了。”   “什么数学作业?”南絮趁机去看同桌放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姓名是任春艳。她又仔细地看同桌的脸,终于想起来了。   她的小学生涯里,确实有一个女同学叫任春艳。   “你又忘记了?”任春艳也翻到了南絮的数学作业本,她看了又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小絮,你一个字都没有写?”   南絮也低头去看自己的数学作业本,坦诚地点头承认:“是的。”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数学老师留了什么作业,自然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任春艳看了同桌良久,默默地伸出了右手大拇指。   她第一次见到没有写作业还如此理所当然的人。   南絮咽下最后一口鸡蛋,回头和路又青说“早上好”,她刚才便看到了路又青,不过没来得及打招呼。   同桌任春艳又探头去找别的同学借作业抄,这场景太熟悉了,还让人挺怀念。   南絮微微地笑。   她早已过去的学生时代真的又回来了。   现在做数学作业肯定是来不及了,不如……南絮摸了摸自己空白的数学作业本,去看后排的路又青:“让我抄一下你的数学作业?”   她决定了,就让她的‘新学生时代’从抄作业开始!总不能才重生回来就因为没有写作业被老师惩罚吧……也太可怜了。   路又青抬眼看她,眼瞳深眯,无端的显出些淡漠。   他轻声拒绝:“不,你自己写。”   南絮一噎,默默地转过身去。   大佬无论在何时都是大佬,瞧瞧,多么的一身正气。   任春艳已经借了前排的作业本,摊在桌面上,拿起圆珠笔就开始抄,喊南絮:“你也动作快点。”   南絮答应着,果断地打开了自己的数学作业本。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任春艳瞄了眼身后的路又青,边抄作业边和南絮说话:“你的胆子也挺大的,竟然敢和他借作业本。他虽然学习好,但是脾气很坏,搞不好再打你一顿。”   南絮“哎”了一声,语调低了许多,“……他不会的。”   路又青就在她们的后排坐,任春艳说话的音量又很高,讲究别人竟然如此的明目张胆吗?   这种故意为之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哪有。”任春艳还不服气:“他不仅脾气坏,穿的衣服还破破烂烂的,还有同学看到他捡人家喂狗的馒头吃呢。”末了,她还替自己辩驳了一句:“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大家说的。”   南絮写字的右手一顿,制止任春艳继续往下说,“有谁亲眼看到了?不过都是胡说八道。你不要偏听偏信,显得自己一点都没有主见。也很没有礼貌。”   路又青的生活过得有多么艰难,她大概都意识到了。大佬的世界她自问没有那个本事进去插一脚。再者她不聪明,还有些胆小,就算重活一世了,放在人群里估计也是最平庸的存在。多余的更帮不了什么忙。最基本的三观却也有的,断不会和别人一起恶意的中伤他。   任春艳终究还是个孩子,看南絮一脸的严肃,小脸绷着,心里就有些怯。   被讲没有礼貌也有些羞恼。   “我才没有。”她吭呲了一会儿,索性换了话题:“小絮,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怪怪的?”   南絮手下不停的抄作业,还不忘记交待任春艳:“你想多了,赶紧抄作业吧,可别忘了,数学老师是最严格的,谁没有写完可是要在课余时间去教室外面罚站的。”   任春艳吐了吐舌头,被南絮改变了注意力,她加快了抄写答案的速度……罚站太丢人了。   她不想被罚站。   任春艳的速度快。   南絮的速度更快,她壳子是小女孩,但内里却是个成年人,而前世的工作又是文员,少不了写写画画的。手里的圆珠笔稍微适应了一下,写字的速度就跟上来了。   明明任春艳先写了一部分,结果南絮抄完了,她还没有抄完。   数学课代表过来的时候,南絮及时交上了作业,任春艳却还有一个应用题没有写完。 第4章 04   早晨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教室,金灿灿的光辉,晃的人眼酸。   路又青就坐在南絮和任春艳的后排,即使周围一样闹哄哄的,他还是无比真切地听到了她们说话的内容。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他自从懂事起就听到了各种恶毒肮脏的言语,早都习惯了。   像别人口中的自尊心和耻辱心也早都没有了,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要这些又有何用?但是今儿的心却被猫儿抓了一把,撕扯着难受。   南絮的马尾一晃一晃,显示着主人不错的心情。   路又青眸中幽芒微闪,嘴角向下扯了一下,翻开了手中的语文课本。   他并不需要有人替他辩驳。更何况,任春艳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在狗盆里捡过馒头吃,不过那馒头不是狗的,而是狗先抢的他手里的。   他只是又抢过来了。   数学课代表刚过去。语文课代表李丽就过来了,她扎了个麻花辫,脸上有几粒小雀斑,走起路来还蹦蹦跳跳地,“絮絮,交作业了,你的周记呢?”   “嗯?”   南絮脸上的笑僵住了,反问李丽:“你说……语文作业是周记?”   李丽点点头,已经伸手去接任春艳递过来的周记本了。   任春艳表情丧的很,她趴在桌子上,也不再对同桌的异常表示惊奇,眼巴巴地瞅着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子作业本走出了教室。   “别墨迹了。”李丽和南絮说话:“我待会儿还要把周记送去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呢。”   南絮伸手去书包里找周记本,动作慢吞吞的,脑筋却努力地转。   她抬头去看李丽:“你先去收别人的,我忘记放在哪里了,书包里好像也没有,可能在桌斗里吧,马上找到了就递给你。”   周记和作文这种东西,要发挥的空间太大了,若是不计较成绩或者跑题,胡乱写都不碍事。更不用提,写多少个字了。所以,她才撒了谎。准备趁着李丽收别人周记的时候,胡乱写个两段,先糊弄过去再说。   “好吧。”   李丽着急去收其他同学的周记本,也不怀疑南絮,不过还是催促她:“你快点啦,我最迟要赶在预备铃之前交给语文老师的。”   “放心吧。”   南絮长吁一口气,等李丽走去后排了,拿出周记本开始‘奋笔疾书’。   她用了五分钟,写出大概二百字的周记,还特意分了三小段,名字是《我的周末》,流水账一般记录了她发烧、病好的过程和结果。   等南絮把周记本递给李丽,预备铃刚好敲响。   李丽对着她“哼”了一声,抱着周记本一溜小跑地出了教室。   语文老师张梅手拿教案踩着上课铃声进的教室,她三十多岁的年纪,中等偏瘦的身材,模样端正,不苟言笑起来就显得很严肃。   班长贾培喊了“起立”,班里的学生起身、站立、鞠躬、齐喊:“老师好”。   南絮好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了,心里涌出感动。   等进入社会才知道,校园的时光才是最美好最单纯。有催你上进的老师,陪你玩耍的同学,甚至做错了事情也会被轻易的原谅。因为大家都觉得你还小呀,还是个孩子。   张梅老师是属于对学生要求特别严格的老师。   在她的课上,不允许有学生交头接耳开小差,学过的每一篇课文都要熟读乃至背诵。不仅如此,课文里拼音生字也都要一字不差的默写出来,连音调都不许错。不然,就要竹板打手心。竹板是竹子制成,拇指宽,成年人的手臂长。   南絮记得,她也挨过竹板打手心,有一次是堂上背课文的时候卡壳了。挨了两下,疼也不算很疼,就是当着一班同学的面,觉得挺丢脸的。   那么,就是这样的一位语文老师,又怎会放过不交她作业的学生?   张梅按照李丽递给她的未交周记本的人名,一个个念了出来,然后每人赏了两竹板,依旧是打手心。   南正豪也在其列,由于他挨打的时候下意识抽了下手,就被多打了一下。别人都是两下,他是三下。   南絮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语文课本,不和满脸哭咧的南正豪对视线。   一上午学了两首诗,一首是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一首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   南絮看着学的很认真,也和同学一起一板一眼的跟着张梅念诗句。但是她的心思不知道飞去哪里了,毕竟不是真正的四年级学生。   上午11点45分,放学。   下课铃响起,全校的学生开始收拾书包回家。   南絮也不例外,她把课桌上的语文课本、练习册等装到书包里,和任春艳一起走出教室。   南絮的书包是妈妈任娟选了几块不用的素净废布料缝的,方方正正的单挎包,可以斜着背也可以直接挎在肩膀上。正面绣了几朵小花,是奶奶孙好绣的,颜色很鲜艳。   这个书包陪伴着她走过了整个的小学时代,她很喜欢。   南絮和任春艳出了学校大门便分开了。同村的南小娟和南春芳笑嘻嘻地凑到了南絮的身边,俩人是五年级的学生,平日里也常和南絮在一起玩。   三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的并肩而行。   阵阵秋风吹拂,杨树叶打着旋从树枝上落下来。   南春芳拉了拉南絮的手,问她:“你的脸色看起来好白……感冒还没有好吗?”休息两天都窝在家里了,去喊她出来玩都不出来。   南絮摇摇头,声音软软绵绵:“好了。”   她前世在魔都生活了将近六年,办公室里的姑娘除去本地的,大多是浙江、江苏的,说起话来都是温柔软糯的。大家吃饭做事都在一块,一天七、八个小时的待着,时间一久,她也学的一股子苏杭软腔。   南小娟的个子比南絮高了半个头,她伸手搂住南絮的小肩膀,发表自己的看法:“你就是太瘦了,才会那么容易感冒,大风吹吹就倒了,脸色也不好。瞧瞧这小胳膊小腿,还没有人家养了三个月的猪仔子重。你看看你弟弟南正豪,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多喜庆。”   南絮失笑,也不气恼,“那有形容别人还没有猪仔子重的。”   她一贯是温和心宽的性子,现在看南小娟也都是成年人的眼神看小孩子,当然不会介意她说的话。   南小娟捏捏南絮的小脸,“怎么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个头低还算了,又瘦的可怜,看起来那有十二岁的样子,说十岁都有人信。”   南春芳也仔细地去打量南絮,也跟着说:“还真是,她也就脸颊处有些肉能骗骗人,还没有我家八岁的小表妹在人群里显壮实呢。”   南絮笑起来,附和俩人的话,“我以后会多吃些饭,也努力长的壮实一些。”   她现在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五,而体重才六十五斤,确实是偏瘦了。   南絮有肠胃炎,每到换季的时候都会犯一次,不仅肚子疼还拉肚子,拉拉扯扯的总要一个月才能养好。期间不能吃油腻的,不能吃生冷的食物,还得忌辛辣。   所以,她比着同龄人总是偏瘦些。 第5章 05   阳光下,路又青背着褡裢帆布包走在三个女孩的身后。帆布包掉色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角上破了个大洞,针脚潦草地缝起来。很破旧了,还有洗不干净的大片油腻。   他面无表情地,却是瞥了一下南絮的背影。大舅家有几头三个月左右大的猪仔子,差不多每头都养到一百斤了……她还真的不如猪仔子重。   正午的阳光丰沛又鲜盈,照得人身上发暖。   阵阵炊烟升起在屋顶,空气里传来饭菜的扑鼻香味。   偶尔传出的欢声笑语,让小小的南庄显得静谧又温馨。   南絮到家的时候,南双柱和孙好老两口已经在准备做午饭了。孙好看到孙女,随手拿过一个洗干净的番茄递过去,笑眯眯地:“妮妮,饿了吧?先垫巴垫巴。”   南絮伸手接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立刻称赞,“好甜”,然后才说:“是有些饿了。”   自家地里种的番茄有拳头大,红通通的,一看就很诱人。   孙好摸摸孙女的头,“你先吃着,奶奶去做饭。”   南絮刚应了“好”,南华和任娟夫妻俩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任娟上午没有课,索性去翻了翻那块收完花生的空地,想着种上白萝卜。等来年开了春,就能吃凉拌萝卜丝了。   南华看到孙好,喊了声“娘”,又伸手摸女儿的头发,随口问了一句:“你弟弟呢?他咋还没有回来。”   南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放了学就收拾书包往家里走,也没有去注意南正豪。   任娟放下手里的锄头,和孙好也打了招呼,又吩咐女儿:“你去地里果园里待一会儿,看好苹果和橘子,别让无关的人随便进去摘着吃。煮好午饭后我让你爸爸去替换你。”   果园里的苹果和橘子差不多到了成熟的时节,挂在枝头,果实累累。免不了会被人眼馋。又都是乡里乡亲的,真要等到人家摘在手里了,反而不好说什么了。还不如提前就守着,多少也能给个警醒。   “好呀。”   南絮答应一声,把自己的书包放到自己的房间里。   家里有一片果园,每到果子成熟时,总要有人去看着。   家里人一般都是谁有空闲谁过去。   这时候,南正豪一手拎着书包带子跑到院子里。他“呼呼”地喘着热气,一看到南絮就“哼”了一声,大声质问:“你为啥放学就走了?都不给我拿书包。”   从开始上学起,每到放学,都是南絮帮他收拾书包,然后又帮他拿回家的。今天,他还坐在位置上等了她一会儿,结果班里都走的没人了,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南絮抬眼看他,疏离地开口:“你没有手吗?”   作为姐姐,好像天生就应该有惯着弟弟的义务。在爸爸妈妈的耳提面命下,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但是经历过前世,她现在根本就懒得理他。   南絮很少有不顺从自己的时候。   这让南正豪的心里涌起怒气,语气又骄又横:“怎么说话呢?你作为姐姐,帮我拿书包这件小事还不乐意了?以前都是这样子,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南絮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压低的声音却异常坚决:“……不止是今天不行,以后也都不行了。南正豪,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总是想着麻烦别人。没有人是天生欠你的。”   南正豪被南絮堵到说不出话来,又不甘示弱,脸都涨红了,“少教育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说话间,竟然伸手要去打南絮。   南华才洗了手,回头便看到儿子的行为,立刻喝止他:“南正豪,你做什么?”   南絮的小脸绷着,再没看南正豪一眼。   她轻吁一口气,转身走出了院子。   迎面风吹过来,清浅且柔。   南家有两块地,一处挨着庄子,一处是三里地之外的田野。果园就种在挨着庄子的那块地,约占了一半的面积。   深秋是寂寥的,而果园里却甚是热闹。   橘子的颜色开始泛出橙红,苹果又大又红。   一眼望去,像一盏盏灯笼。   南絮慢悠悠地出了庄子,去了自家的果园。   南小贺正在自家的菜地里薅上海青,妈妈在家里照顾生病的弟弟,这才让她来了地里薅菜,准备回去炒一炒,配着中午的白米饭吃。   她先看到的南絮,还扬声打招呼,“小絮,你干嘛呢?”   少女的声音清脆,即使隔了三块地的距离,南絮还是听清楚了南小贺的问话。   “帮爸爸看果园。”   南小贺比南絮大一岁,也是个皮肤白皙的女孩。   南小贺“哦”了一声,又低头薅上海青,还邀请南絮:“等晚上八点来我们家看《还珠格格》吧,第二部 都出来了,可好看了,小燕子的眼睛特别的漂亮。我最喜欢她了。”   《还珠格格》第一步是1998年在内地播放的,火爆的很,1999年又出了第二部 ,各个电视台都争相播出。   是琼瑶阿姨的得意之作。   南絮当年也是十分喜欢《还珠格格》系列的,几乎每个暑假都会重温,觉得怎么样都看不够。但许多年过去,她早不是个孩子了,生活的压力和各种琐事纠缠着,那里还有闲心去嘻嘻哈哈地看电视剧。而《还珠格格》又是看了多次的,吸引力早就淡了下来。   她寻个理由拒绝了:“天冷了,我晚上都睡的早,就不去你家了。”   “那好吧。”   南小贺觉得挺遗憾。   南絮沿着田埂小道走进自家的田地,先在果园内转了一圈。   周遭的一切和记忆里的并无二致。   高大的梨树下搭了一个简易的茅草小屋,圆圆的顶,泥巴涂就的墙壁。里面放了一张单人床。这是爸爸看果园子的临时住处。   茅草小屋的斜前方打的有压水井,旁边还放着一个红色塑料盆和一盘浇水管子。   南絮吃完最后一口番茄,打了些水洗手。   头顶的天那么蓝,朵朵白云飘浮其中,自在逍遥。   地里播种了麦子,细细嫩嫩的刚出一层芽,看起来脆弱极了。 第6章 06   路又青赶着羊群出了庄子。   这个时节地里连野草都少有,到处都显得苍茫,天也就格外的高。   羊群埋头在路边吃一些树上落下来的树叶,也没有乱跑,看起来很温顺。他左手拿着拇指粗细的木棍,看似毫不在意,其实也在小心地看顾着,以防羊群突然跑到别人家地里去吃刚出头的麦苗。   路又青赶着羊顺着地沟往前走,一步步就来到了南絮家的地头前。   他是背对着南絮的,并没有看到果园里的她。   而南絮却看到了路又青。   他又在放羊?   想起路又青曾经为着放羊的事情被罗婆子毒打,她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少年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馒头,揭掉外皮,低头咬了一口。   咀嚼了几下。   仰起头,狠命地咽下去。大概是太干了,他剧烈地咳嗽两下。   然后,又低头咬了一口。   南絮看的心里难受。   有的人,好像仅仅是活着就用尽了全力。   重活一次的经历,让南絮多了些人情世故里的怜悯。   她没有多想,伸手便摘了一个饱满圆润的橘子,顿了顿,又摘了一个大又红的苹果。新打了水,洗干净了苹果,径直走向路又青。   踩着泥土的沙沙脚步声响起,路又青本能地转身去看。   南絮走到离他约三步远的间隔后停下了,把手里的苹果和橘子递过去,杏眼儿弯了弯,“给你。”   苹果和橘子的水分大,就着馒头吃就不会噎的慌了。   路又青俊秀的眉头皱起,问她:“为什么?”   少年脸上一瞬间闪过的迷惑让南絮觉得熟悉。她给他大白兔奶糖时,他也是这个样子,问的话也是同样的‘为什么’。   少年的心还真是纯真和敏.感。   对于别人给的东西,一定要追问个原因。   南絮抿嘴笑了笑,声音软绵的像春天的风,“不为什么。就是……果园里的苹果和橘子都熟了,想请你吃。”   路又青看了南絮一会儿,有些弄不清楚她话里的意思。   更不想要所谓的同情心。   他握紧右手拿的馒头,出众的眉眼十分疏离,干脆利落的拒绝她:“我不要。”   “嗯?”   南絮愣了一下。   少年的唇发白而干裂,是应该补充水分的。   她递过去的双手没有收回,说的委婉:“水果里面含有营养,吃了对身体好。”   路又青的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   ……对身体好?他要那么好的身体做什么,就为了过这样一眼看不到头的无望日子?   吃了太多苦的他比着同龄人成熟了太多,甚至不认为人活着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善意却也难得。   路又青终究还是拒绝了,“我不需要什么营养。”   南絮:“……”   哪有谁是不需要营养的。   不过,少年都这样说了,看来也确实不会接受了。   而南小贺挎着半竹篮的上海青走了过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南絮手里的橘子和苹果,眼睛都亮了,笑嘻嘻地:“刚好我口渴了。小絮,你把苹果给我吃吧。”   南絮本来是给路又青带的水果,但是路又青不要,她也刚吃了一个番茄,胃里涨涨满满了,再吃别的也吃不下去。   她索性点点头,顺手递过去,“给你。”   路又青抿紧了薄唇,抬脚就走。   南絮给他的水果,他不吃,有人过来要,南絮竟然也愿意给。   她这算什么呢?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南絮给他的善意也可以给别人。他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在她的心里,他和别人没有区别。   路又青拿在左手里的木棍突然就断了。   清脆的一声响。   也像是扇在他脸上的耳光。   为他的轻信旁人……也为他不该有的贪恋。   南小贺道了谢,接过苹果立刻就咬了一口,一迭声地夸奖:“好甜好甜。”   南絮笑的嘴角翘起,把手里的橘子也递过去,“你要实在喜欢,橘子也给你。”   南春芳,南小娟,再加上南小贺。在南庄,她们四人是玩的最好的伙伴了。在前世,四人还上了同一所初中。   毕竟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南絮和南小贺相处的很亲密,也自在。   “小絮太好了吧。”   南小贺伸手接过来橘子,放到竹篮里,给了南絮一个飞吻。   南絮被她的夸张行径逗得笑到不行,杏眼儿都湿润了。   女孩子娇娇俏俏的笑声好听极了。   像电影里的百灵鸟在歌唱。   路又青的脚步停顿了刹那。   下午是数学老师贾瑞玲的课,她是个年轻的姑娘,头发盘成辫子梳于脑后,看着很文静。但熟悉贾老师的人却很清楚,外表的文静不过是假象。   贾老师的内在泼辣又果敢,对教育授学也有独到的见解。比如她布置下去的作业学生未完成系列——除去去厕所的时间,统统要赶到课余时间去走廊外罚站。   和课堂上的罚站不同,课余时间是全校的学生休息和玩乐的时候,人流量甚多。丢人也最厉害。   她就是要让来来往往的学生们都看到,让那些不按时完成作业的学生丢够了人,以激起他们足够的可耻心和上进心。   下午是三节课,有两次的课余时间。   任春艳共在外面的走廊站了二十分钟,她整个人都蔫了,垂头丧气的。   南絮心有戚戚然,安慰了任春艳好几句,就怕她受不了打击哭出来。   快放学的时候,贾瑞玲老师让数学课代表把她批改过的作业本挨个地发下去,着重地表扬了路又青。赞他聪明,最后一道压轴的大题都做到了满分。   班里的同学把目光投向路又青,羡慕的讶异的都有,倒是没有不相信的。因为路又青的成绩在班级里一直都遥遥领先,是十分优秀的存在,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南絮也回头看他,由衷的发出赞叹,大佬就是大佬,就算挣扎着生活在淤泥里,也阻挡不住他本身作为金子该闪耀的光芒。   路又青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和平时没有区别,只是在对上南絮含笑的杏眼儿,别开了眼。   南絮怔了怔,转过身来。   路又青对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冷淡下来了,虽然上午以及昨天也冷淡,但是和今天的冷淡又不一样。这次就好像是来自于心底的冷淡。   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受太明显了。 第7章 07   深秋过后便是初冬。天冷的更加厉害。   日子进入十一月,开始下霜了。   南絮一大早起来,发现院子里的月季花从根茎到叶子,都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下了一场细小的雪。她身上穿了件天蓝色荷叶领小棉袄,衬的小脸越发的白嫩。   这还是去年过年时任娟在镇上的商店买下的,后背有一个巴掌大的口袋,口袋上还绣着一个弯腰拔萝卜的小兔子。很别致的样式。   洗脸架放在院子里,上面搭了条毛巾。   任娟拎起茶瓶倒了热水在脸盆里,又兑上半瓢凉水。她又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了,便唤女儿和儿子过来洗脸。   南正豪还在被窝里没有起床,他哼哼唧唧的让任娟给他找秋衣秋裤。   “……都在你的床尾放着呢,自己拿。”   任娟转身进了厨房,今天早晨炒的是酸辣土豆丝、白菜炖粉条,都是丈夫和儿子爱吃的菜。   南絮认真洗了手和脸,又摸了些面霜。   她这时候用的还是袋装的郁美净,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南正豪穿好衣服出来时,一脸的不高兴,走个路踢踏踢踏的。   他看到南絮的手里还拿着郁美净,眉头一拧,发了火:“谁让你用的?那明明是妈妈买给我的擦脸油。”   任娟确实是买了一袋郁美净。她想的是家里就两个孩子,又都是十多岁的年纪,能一起用。但是南正豪想的却是只要他用过就是他的了,别人碰都不许碰。   南絮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堂屋。   南正豪瞅着南絮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脾气更大了,骂道:“你是哑巴还是聋子啊?”   南华端着一圆簸箕的馒头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脚踹在南正豪的屁股上,“大早晨的,你嚎什么嚎?她是你姐姐,别没大没小的。”   南华用的力气不大,南正豪的身体甚至连晃动一下都没有,但是他却有些害怕了。南华在他心里一直是很严肃的存在,说揍他的时候谁都拉不住。   南正豪闭紧嘴巴,不吭声。   南华抬脚往堂屋里走,看到女儿在整理小方桌了。   小方桌摆在堂屋,是一家四口吃饭用的餐桌。   他笑着说:“妮妮,你弟弟他脾气不好,爸爸已经教训过他了。你是姐姐,多忍让是应该的,也做得对。”女儿到底比儿子大一岁,也更懂事。刚才的一幕,若是在别人家里,恐怕早闹起来了。   南絮“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爸爸一向疼爱南正豪,她是知道的。前些时日,她告诉爸爸南正豪奚落路又青的事情,爸爸也只是笑了笑,还说男孩子之间的相处就是会粗鲁一些。   一味的偏向,这就是养废南正豪的原因之一。   任娟端着炒好的菜也走了进来,又招呼丈夫和女儿去厨房把熬好的小米粥端过来。   南絮走到南正豪身边时,还听到他“哼”了一声。   她径直走了过去,只当自己没有听到。   一家四口围坐在小方桌旁吃早饭。   南絮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吃下去才感觉辣的厉害,赶紧咬了几口馒头。她肠胃不好,辛辣的食物一般都是不吃的。   “兔崽子,你到底长没长眼睛?一碗稀饭都端不好,怎么不去死一死!”   尖锐高昂的女声传过来,南絮皱紧了秀气的眉。   这声音一听就是对面的邻居罗婆子……   “晦气的玩意,养了你十多年,倒养出来个废物。你知道一个碗摔碎了值多少钱吗?”罗婆子看着地上的碎瓷碗,一口黄牙都呲了出来,“我也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本想着天气冷了,让你喝一口热乎饭的。”她停顿了一下,恶意地笑:“结果你却不想喝。也罢,以后就都别喝了。反正干吃馒头也死不了人。”   罗婆子是天生的大嗓门,又赶上是吃早饭以及学生要去上学的档口。   不一会儿,篱笆院墙外便围了许多人,大多数是背着书包的孩子。也有几个拿着馒头、油饼,边吃边走过来看好戏的大人。   农村的生活到了冬天,总是清闲又无聊的。谁家拌嘴了,谁家骂街了,总有一堆人围着瞧热闹。   人群里更是议论纷纷。   “这罗婆子还真是小气,为着一个碗骂骂咧咧的……”   “谁说不是呢,但路又青也不是个善茬,整天阴沉沉的,看人的时候眼珠子都不转,又长得人高马大的,村里的人谁不是被他看一眼都害怕。”   “到底是个外姓人,吃不准他心里想的是啥。他娘又是个不要脸的,大姑娘家家的就和男人睡觉,这样的人生出来的孩子能会是啥好东西。”   “都冬天了,这孩子还穿得这样薄,脚踝骨都露着,也不怕冻伤了。”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大家笑着谈论别家的事情,交头接耳、肆无忌惮。   孩子们见大人笑,也跟着笑起来。   罗婆子要脸,她拿起扫帚砸向路又青的双腿,催促他:“还不赶紧去把碎碗片捡起来。”   路又青挨了打也不言语,薄唇紧抿着弯下了腰。   罗婆子又气势汹汹地面对着大家,“看什么看,没见过大人教育孩子啊。”   有人起哄起来:“你这是教育吗?不就是摔个碗嘛,对着孩子连打带骂的,也太刻薄了。学校的老师可都不提倡棍棒教育了。”   “你管我?”   罗婆子拿着扫帚走过去,指桑骂槐地,“真是吃饱了撑的慌,该干嘛干嘛去吧。”   罗婆子恶名在外,孩子们一哄而散。   起哄的那人气不过罗婆子的作派,和她对骂起来,又被一旁的人拉走。   “奶奶。”   这时候,南桂背着书包撅着嘴走进了篱笆小院,她家离奶奶住的地方很近,也就是隔了几座房子的距离。   所以奶奶骂人的声音她也听到了,只觉得丢人。她已经十岁了,读三年级,知道什么是羞耻了。   “桂儿,你咋来了?吃饭了没有?”罗婆子对路又青不好,却对孙女疼爱的很,她赶紧去厨房拿了个煮鸡蛋递到南桂的手里,笑着说:“赶紧吃吧,还热乎着呢。”   南桂是大儿子南富贵和大儿媳妇牛大妞生的女儿,另外还有孙子南庆和孙女南糖,长相都随了大儿媳妇她们家人,又胖又壮。   南庆二十岁,南糖十八岁,南桂是老大家最小的孩子。   “吃过了。”南桂接过来,眼睛瞄向一旁的路又青,十分不满:“奶奶,他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真讨厌。我看到他都恶心。”   因为路又青,他们家总是被村里人议论,都是些不好的话,害得她出门都不敢往人堆里走。   路又青捡了碎碗片扔掉,又拿葫芦瓢舀了些温水喂羊。   他做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从刚才到现在都是一样的,和木偶人差不多。也或者是习惯了。   罗婆子伸手摸摸南桂的短发,听到孙女提起路又青就觉得厌恶,“不管他。”   南桂“嗯”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拉着罗婆子的衣摆撒娇:“奶奶,我想吃锅巴了,你给我二毛钱吧。”   在一九九九年的冬天,小卖部里有卖二毛钱一包的锅巴。   罗婆子手僵了一下,笑着说:“锅巴不是好东西,吃了还会口渴,桂儿就别吃了。再者,你怎么不问你妈妈要钱呢?她手里肯定有钱。”   大儿子和南庆都出去打工挣钱了,除了收麦和收秋时会回来,别的时候都在外面,那还不是大把的挣钱。南糖又在镇上学裁剪,包吃包住的,根本就花不到家里的钱。大儿媳妇还在家里种着几亩地。南桂就更不用提了,就上个小学,现在学费也不用交了,就交个学杂费。   这每年的进账少说也得有万把块吧。   南桂小脸一耷拉,不高兴了,“奶奶,你天天还说最疼我呢,要个二毛钱都不给。看来都是骗我的。”   她要是能从妈妈手里要来钱,又怎么会过来找奶奶?   “小小年纪,会的还不少,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罗婆子到底还是和孙女亲近,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一毛钱的硬币,递给了南桂,“奶奶最疼的就是你。”   大儿媳妇一向和自己不和,定是她在孙女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了。   南桂得了钱,顿时喜笑颜开,笑眯眯地和罗婆子摆手。   她要上学去了。   而路又青也背着那个看不出颜色的褡裢帆布包出了篱笆院子。   出了巷子。   南桂发现路又青走在她的身后,一瞬间便恼怒不已,“我不要和你一起走路,你离我远一点。”   路又青照常走路,连话也不说。   南桂觉得被无视了,更加的恼怒,“你听不懂人话吗?都让你离我远一点了。”   路又青抬眼看她,眸光冰冷。   南桂抖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有些害怕,随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为什么要害怕一个没爹没娘,每天连饭都吃不饱的人?   她又想起奶奶每天对路又青的非打即骂,胆子突然就大了,上前一步去推路又青。在他们家,不止奶奶可以打他,谁都可以打。   南桂长的胖,有把子力气,虽然没有路又青个子高,猛不防却也把他推的倒退了几步。   路又青稳住了身形,却依然没有说话。   南桂要打人的派头更足了,她又要伸手去推路又青。   “住手。”   拉长的嗓音软糯圆润,竟是十分好听的。   南桂和路又青都回头去看,是南絮。   她怀里还抱着个搪瓷的老式保温杯。大概是跑的急,小脸煞白,感觉是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南絮到了俩人的面前,先喘了一会儿,才看着南桂:“你做什么打他?”   她说话慢吞吞的,听起来就很娇气。   南桂连路又青都不怕,又怎会怕南絮这个病秧子,不过病秧子的声音还挺吸引人的。   她想了想,小眼睛瞪起来,“我想打就打,你管不着。”   真是熊孩子!   南桂实在是蛮横无理,南絮长吁一口气,和这样的熊孩子是论不出里表的。   她决定来一剂猛药:“路又青是你表哥,也是咱们的同学。你无理由地欺负同学还如此理直气壮,等去了学校我一定要告诉老师,让她在大喇叭里广播你,然后让全校的同学都知道你是个爱欺负同学的坏人。到时候就不会有同学和你玩了,他们都会觉得你是坏人。”   搬出学校的老师来吓唬小学的学生,无疑是最有用的。他们年纪小,胆子也小,又一心想在老师面前立个好学生的形象。   老师在某一方面来讲,是比家长更让人信服的存在。   果然。   南絮的一番话成功的震住了南桂,她结结巴巴地:“我才没有……你不要……告诉老师。我也不是坏人。”   南桂转身就跑,等她跑远了。   南絮嘴角微翘,眉眼弯弯。小孩子果然好骗,吓唬一下就老实了。   她试着教路又青:“你看看,把南桂赶走一点都不难。你要跟着学一学,以后若有人再欺负你,就能派上用场了。” 第8章 08   路又青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南絮,转身走了。她的字字句句都在为他考虑,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没有人为他这么做过。   是在教他如何保护自己吗?   他的心底涌上一种奇异的触动。很快的眼神又冷淡下来,如果今天南桂欺负的是别人,她还会像帮他一样的帮别人吗?就像她准备给他的苹果和橘子也可以给别人一样。   太阳升起来了,红光满面,照亮了整个天地。   仿佛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希望。   南絮用手臂抱着搪瓷保温杯,小手揣在袄袖里不露头。家乡的冬天真是又晴又冷,但是空气也是真的好,纯粹的清新自然。天空都是湛蓝湛蓝的,和后来动不动就灰蒙蒙的形成鲜明对比。   她并不介意路又青对她的疏离和防备,在她的眼里,他不过是个孩子,又因为生活坏境的原因,别扭敏.感些也属正常。   倒也也很符合他后来高岭之花的形象。   想到这里,南絮抬头看了看走在她前方的路又青。   少年的个子高,腿也长,然而裤子却十分短小,一半的小腿肚以及脚踝都露在外面。   脚上穿着一双泡沫底黑色单布鞋,半新的,很不合脚,大了两圈有余。   这样的天气……应该很冷吧。   偶尔有人路过,目光总会在少年身上转一圈,鄙夷、好奇、疑问……各式各样的。但少年就像感知不到似的。   南絮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快走两步,和路又青并排而行。   路又青转头看了一眼她,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离得近,他甚至能闻到女孩身上的淡淡奶香味,很像她给的大白兔奶糖的味道。   那个大白兔奶糖甜又香,他只咬了一口就舍不得吃了。   路又青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谢谢你。”   他觉得应该道个谢。   “啊?”   南絮愣了愣,少年的话虽然没头没尾,她却听懂了,杏眼儿微弯:“不客气。”   都没有想到他会和她说谢谢。   女孩的一双眼睛晶亮又柔和,睫毛很翘。和人说话的时候生机勃勃,像天上的太阳,耀眼极了。   路又青低下头看路。   他想问她如果是别人被南桂欺负,她也会帮别人解围吗?   到底也没有问出来。   没有立场。   南桂伸手推他的时候,他之所以不反抗,一是因为反抗之后姥姥和南家人不会饶过他,二也是觉得无所谓,他是生是死是享福还是受罪……原本也没有人在乎。   他在同学的新华字典里看到两个字——厌世。意思是消极悲观,对生活没有指望。多么符合自己啊。   他这样的人,和南絮根本就是两个类型。   “快走啦,迟到就不好了。”   南絮看路又青莫名的走神,软软糯糯的催促他。   路又青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真的加快了脚步。   少年步子迈的大,南絮跟的难免有些吃力,她这个战五渣的小身板,走路的速度一快就气喘吁吁。   路又青似乎也察觉到了,但是他并没有放缓脚步,反而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南絮:“……”   她以为经过刚才的事情俩人的关系缓和了,怎么还是没有变化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她送了一次苹果和橘子后,虽然也没有送出去……但是路又青对她变疏远了。   这种疏远是微妙的,带着排斥和冷淡。   上午本来是语文课。   但语文老师请假了,就由体育老师带了课。   体育老师王敏是个年轻的姑娘,很活泼也爱笑。她跟着录音机表演似的跳了一段广播体操,然后开始上课。   她的课也简单,就是要用一上午的时间教会学生跳广播体操。   南絮因为个子低,排位置的时候就站在了第一排。   而同桌任春艳站了她的身后。   王敏跳的是第八套广播体操,这是一九九七年推出的新版。很简单易学。   她先带着学生们“群魔乱舞”地跳了几遍,然后着重开始教前三节的课程。   南絮学的很认真,当然跳的也很熟练。   对于第八套广播体操,她不要太熟悉!前世也是从小学开始学,继而初中、高中……除了放假和周六、周日的休息时间外,几乎每天都会跳两遍。   王敏很快就在一众学生中发现了姿势格外标准的南絮,等到课间便和她说话,“南絮,你之前是不是学过第八套广播体操?”   南絮的杏眼儿眨了眨,点点头:“学过的。”   她确实是学过的。   “怪不得会跳的这么好。”   王敏伸手揉揉南絮的头发,解开了疑惑,又笑着说:“你长的真好看,说话也不慌不忙的,就是和任老师长的不像。”   尤其是一双眼睛,尤为出色。小小的女孩,气质竟然给人柔和稳重的感觉,不像是个农村的孩子。   南絮小嘴一抿,“我的长相仿大姑了。”   侄女仿家姑,外甥随舅舅。   是有这种说法的。   王敏摆手让她和其他学生去玩,转身往厕所的方向走去。第二节课上完,下课铃一响,南絮抬脚就出了操场。   任春艳紧跟着她,“小絮,咱们去厕所吧。”   她说完,还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南絮:“……”   手拉手一起去厕所吗?她怔了一下,这种情节离她已经很久远了。   不过女生的友谊好像就源于手拉手一起去厕所。   任春艳看她不说话,头一歪,又问:“你不愿意?”   南絮摇摇头,和她解释:“不是,我有事情要回班里一趟。等下次的,下次陪你去上厕所。”   奶奶早上给她熬了养胃的小米粥,就装在搪瓷保温杯里,就让她下课了喝的。上午一直都在上体育课,她没法带着搪瓷保温杯,只好放在教室里。   搪瓷保温杯是老式的,爷爷用了很久,保温功能已经不太好了,如果再不及时把小米粥喝下去,凉了就可惜了。   “好吧。”   任春艳小同学也不介意,圆圆的小脸上溢出酒窝,转身去找别的女同学了。   南絮顺着楼梯往二楼走,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女生在跳皮筋、踢键子。   男生玩斗鸡、摔四角。整个学校像沸腾了一般。   她望着一张张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无忧无虑的灿烂笑脸,心情无比的好。   还是做学生幸福。 第9章 09   南絮穿过走廊,看到四年级一班的正门虚掩着,和别班的喧闹比起来,安静的很。   她抿嘴微微笑,可不是安静嘛,大家都在操场上疯玩呢。   无论是小学生还是中学生又或者高中生……只要身份还是学生,都会觉得体育课是最让人放松的课程了。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着大地,光芒万丈。   微风吃过,带着些微的暖。   冬日里有了阳光,总会少去几分的寒冷。   南絮推门进去班级,抬脚往自己的座位走。   搪瓷保温杯果然在课桌上摆着,她一眼就看到了。   “呜……”   隐约的动静传来。   什么声音?   南絮忽地一愣,她小心翼翼的往前又走了几步,瞄到角落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是蜷缩的姿势。因为有桌椅挡着,一时间看的有些模糊,不知道躺着的人是谁。   “呼呼……呃……呃……”   痛苦的喘气声。   难道是有人生病了?   南絮想到这里,一下子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才发现是路又青。   她半蹲下身去看他,边问边试图拉他起来:“你怎么了?”   少年虽然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到底身量大,骨架子都比寻常人重,他现在又完全使不上力气。   南絮就十分艰难,她努力地想拉他起来,到了最后却只能让他先靠着墙壁坐下。   少年的额头上都是汗水,眼睛紧闭着,薄唇都咬的出了血。   看着便十分难受。   “路又青,你哪里不舒服?”   南絮已经断定少年应该是病了,她从口袋里拿出叠成方块的纸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水,语气里带了焦急:“咱们赶紧去卫生所吧?”   村里的卫生所就在学校的旁边,是一家私人开的小诊所。医生也是村里人,大名南石头。医术是祖上传下来的,能把脉能打针,抓药抓的也重,不过效果也算是可以。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过去看一看。   南絮前世有一次拉肚子拉的厉害,就是奶奶让南石头给抓了药,两包药吃下去就止住了拉肚子。虽然肠胃还是难受,但不拉肚子了,人就有了些力气。   纸巾很快被汗水浸透了。   少年还是毫无反应,左手紧紧地按住胃,连续不断地绞痛感,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路又青,路又青……你还好吗?”   南絮扔了纸巾,改用袖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水,和他商量:“你自己先待一会儿好不好?我马上去找王老师过来,你这样子不行的,得赶紧送去卫生所。”   路又青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意识。   南絮越想越害怕,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路又青拉住了胳膊。   “别走……”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我没事……只是胃疼……老毛病了,忍忍就能……过去。”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可能是在病中脆弱,平时的的清冷疏离散了大半,眸子里透露出不舍。   胃疼确实是老毛病了,时不时的就会犯,这和他啃干馒头吃,常年的饥饿有很大关系。更没有人问过犯病了要怎么样,他就一直忍着。   他难堪的时候,好像就只有南絮在。她一直在力所能及地帮他。   这种感觉好温暖啊。   路又青不想南絮离去,他想她呆在身边。   哪怕只是捱过这一阵子的胃疼呢。   “胃疼?”   无论平时的少年多独立,一生病还是恢复了孩子的本性。   南絮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别怕,这个病我熟悉。”她本人就是一个常年的肠胃病患者,这类的生活经验还是很足的。而路又青的胃疼,不知道是不是和早晨的事情有关,一般有胃疼的人,都是饮食上不规律造成的。就算是吃药也要提前吃些东西的,比如先喝一些温热的牛奶和茶水……   路又青看了女孩一会儿,又闭上了眼。   她在说什么啊。   “你要喝一些热乎乎的茶水或者粥。”   南絮轻轻掰开路又青的手,安慰他:“胃一暖和就不会有那么疼了。”   她刚好有熬好的小米粥。   路又青的神智由于疼痛已经不太清醒了,他大约察觉到女孩不会走,便放了手。   南絮去拿搪瓷保温杯,一打开盖子,看到里面的小米粥还热气腾腾的,心里便有了底。   她走去了路又青的身边,软软地开口:“路又青,你先喝一点小米粥。”   路又青费力地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珠看向她。   ……哪来的小米粥。   南絮的杏眼儿弯了弯,把手里的搪瓷保温杯往前递,“诺,喝吧。”   清香味小米粥扑鼻。   路又青的鼻子一抽。   他见过这个搪瓷保温杯,女孩一直抱着的,原来里面装的是小米粥。   怎么会让他喝呢?   姥姥偶尔心情好,会让他吃馒头就着喝一碗寡稀饭,心情不好了,连发霉的馒头都不让他吃。这样精心熬制的小米粥,他真的见都没有见到过。   “怎么了?”   南絮看他不喝,压低了声音哄他:“你喝过小米粥就不会胃疼了,真的!”她怕他不信,又举例子:“我一胃疼就喝小米粥,喝完就不疼了。”   女孩又大又圆的杏眼儿水盈盈的,认真地盯着他看时,眼睛里就只有他。   路又青不知道是什么心理,突然想伸手摸一摸。   南絮却以为他是要自己端着搪瓷保温杯,她往一旁躲了一下,和他说:“搪瓷的杯子挺沉,你还病着呢,弄洒了就不好了。”   他连百十斤的麦袋子都扛的起来,怎会拿不动一个搪瓷保温杯?就算是病了,他也依旧能拿动。   路又青抿了抿薄唇。   南絮还在哄他,“赶紧喝吧,喝完了你就不会难受了。”   她的声音软糯,语调又轻轻的,哄人的时候就有点像撒娇。   忍过了最剧烈的疼痛,路又青喘了一口气。   路又青能看出女孩的执意,也不在拒绝,就着南絮喂他的姿势喝了。   热乎乎的小米粥喝进肚子里,舒服的让人通体畅快。   喝到到最后才发现还有一个荷包蛋。   南絮也看到了,她低头浅笑:“大概是我奶奶做的,她很疼我。总觉得我身体不好,需要吃一点好东西。”   对于经历过‘三.年.□□’老人家来说,鸡蛋是补身体最有营养的了。   路又青知道住在对面邻居的老人家,很是慈祥和蔼,和谁说话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老人留给南絮的荷包蛋……他不应该吃的。但是小米粥也是老人为南絮熬的,他也喝了。   南絮倒没有介意别的,又劝他:“把荷包蛋也吃了吧,你也需要补补身体。”   俩人离得近,南絮更能看清楚路又青。   他何止是瘦?简直是皮包骨头。   路又青顿了顿,顺从地低头吃了。   他说不出来荷包蛋是个什么滋味,只知道入口光滑,味道还带着微甜。   荷包蛋怎么是甜的呢?路又青也想不明白。   南絮看他喝完了,收起搪瓷保温杯。   她拉了个板凳坐在他身边,问他:“你感觉有没有好一点?”胃疼还是要去卫生所看一看的。喝些小米粥可能会缓解痛感,但不能治病的。   “好多了。”   疼痛真的减轻了一些,路又青闭着眼休息。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自愈能力很强,一般的感冒发烧都是睡一觉就好起来了。突然的胃疼发作,可能是早晨吃了昨夜凉飕的剩饭剩菜导致,而那碗稀饭因为摔碎了碗并没有喝上。   大家都觉得是他不小心,可谁又想到是姥姥给他舀稀饭时,勺子一歪,滚烫的稀饭洒在了他手上……   他摔碎碗是本能的动作。   南絮瞧着路又青,他唇色虽然也苍白,但呼吸却平稳了下来,心里也跟着轻松了。   她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卫生所?”   “不必要。”   路又青睁开眼看着她,“我再歇一会儿就好了。”   去卫生所看胃病是要花钱的,他的一条命而已,还没有那么尊贵。   南絮“哦”了一声,还要再说些什么,上课铃声响起了。   她站起来准备走,却不放心:“路又青,我要去上体育课了?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路又青点头,嘴角扯出一点笑意,很快又隐去了。   他能看出来,她的担心是真心实意的。   “去吧。帮我给老师请个假,理由随便说。”   南絮:“……”   好吧,大佬任性!   路又青目睹着女孩的身影不见了,临走了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许是怕人打扰到他?   他此时眸光灼灼,明亮到诡异。   南絮若是只能看到他一个人,只能帮助他一个人那该有多好呢?   人都是具有贪恋的,就像寒冬腊月遇到的一把火,暑热难当的一碗凉白开,这都是可以救命的存在啊。   南絮也没有给路又青请假,因为她去了操场才发现王敏老师被校长叫去开会了,剩余的两节课都是由体育委员带着一班同学做游戏的。大家玩的开心,没有谁注意到路又青去了哪里。   中午的放学铃声响起,四年级的学生一窝蜂从操场冲进班里。   南絮看到了路又青,他在座位上坐着,看到她,还笑了一下。   不常笑的人,一笑起来就特别感染人。   南絮看着少年,杏眼儿溢出了笑。   她几步走了过去,问他:“你还胃疼吗?”   路又青摇摇头,却答的温和:“不疼了。”   任春艳就站在南絮的身边,听到她和路又青的对话很是疑惑,也随口问路又青:“什么胃疼?”   路又青低下头收拾课桌上的书本,没接任春艳的话。   任春艳小嘴一撇,又去问南絮。   南絮看路又青不肯解释,觉得他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胃疼的事情。   她去拉任春艳的手,笑着转移了话题,“你戴的蝴蝶发夹真好看,班里的许多女同学都在羡慕的。”   任春艳戴的蝴蝶发夹是九十年代最流行的,几乎是女孩子最好看的头饰了。翅膀是用漂亮的琉璃珠子穿就而成,夹子之间又用弹簧连接,翅膀还会随着人的动作忽闪忽闪的动。   “是吧?”任春艳到底是年纪小,一听说别人都在羡慕她,立刻骄傲地仰起脑袋,十分炫耀:“是家里的小姑姑给我买的,很美吧?”   南絮很捧场,“当然美了。”   她前世也有过一对蝴蝶发夹,是奶奶给买的,好像是十三岁过生日那年吧。   任春艳眯着眼睛笑起来,“我也觉得很美。”   回家的路上。   路又青难得和南絮走在一块,阳光兜头照下来,俩人的影子一长一短。   南桂恰好是走在路又青的身后,南絮一回头,她背着书包小跑着溜了。   她现在有一些惧南絮,更惧被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当成坏人。   南絮其实并没有看到南桂,回头是去瞧路又青的脸色。   少年一直闷声不响地跟在身后,脸色还是不好看,她有点担心。   “你以后要多注意些,不要吃生冷的食物。要多喝热水。胃病可不是小事,疼起来难受的要命。”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他,却也不敢多说,路又青到底过的有多苦,她亲眼看见过。   路又青低低地应“好”,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南絮更加意外他的配合,随后又想明白了。   少年喝了她的小米粥,又吃了她的荷包蛋,想必觉得她是自己人了?   “我来帮你清洗吧?”   路又青看了一眼南絮怀里抱着的搪瓷保温杯。   “不用。”南絮笑着拒绝了,“我回去了再洗。”   路又青薄唇紧抿,没有吭声。   天气那么冷,她看着就娇气的很,不怕水冻手吗?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巷子,各自回了家。   孙好听着脚步声迎的孙女,先接过搪瓷保温杯看了看,脸上带了笑,“妮妮真乖,没有辜负奶奶的用心。”   南絮小脸一红,声音越发软糯了,有些心虚:“谢谢奶奶。”   没有辜负奶奶用心的不是她,是路又青。   “好孩子。”   孙好喜孜孜地拿着搪瓷保温杯去井边清洗。   孙女的身体不好,但是很听话,她做什么吃食她都会乖乖地吃了。   南絮把书包放到自己的房间,过去孙好的身边帮她打水,新打的井水很温,一点也不冰。   罗婆子骂人的声音又响起,让路又青趁着中午放学的功夫去地里放羊。   南絮秀气的眉头皱着,“奶奶,罗婆子对路又青总是非打即骂的,也不给他吃饱饭,都瘦到皮包骨头了……”   “妮妮,不许再说了。”孙好打断孙女的话,又叹气:“那孩子也确实可怜。但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不能管。”   管了就是自寻麻烦。   罗婆子可不是好惹的,死皮赖脸,胡搅蛮缠,像一块狗皮膏药一般,粘着谁就揭不下来了。   南絮沮丧地沉默下来。   她就算重生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有的事情好像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不容改变和挑战。   孙好清洗干净搪瓷保温杯,去了厨房准备做午饭。   任娟手里拿着教科书,和儿子南正豪一起从外面走进院子。   南正豪抱着任娟的手臂撒娇:“妈妈,我今天中午想吃蒸面条,吃那种带五花肉的蒸面条。”   任娟亲昵地揉揉儿子的头,“吃蒸面条可以,但家里可没有五花肉。等改天吧,我让你爸爸去集上专门买些五花肉。”   “我不!”   小霸王南正豪瞬间不乐意了,给自己找理由:“我今天和别人说话都咬到舌头了,咬到舌头就是该吃肉了,不吃不行。”   “咬到舌头了?”   任娟吓了一跳,伸手去掰儿子的嘴巴,“在哪里?赶紧让妈妈看一看。”   南正豪却往一边躲,含糊其辞地:“没事没事,已经不疼了。”   任娟担心儿子,硬是掰开了嘴巴去看舌头,结果啥伤口也没看到。   她佯怒瞪了一眼儿子,“你怎么这么馋?也不知道像谁了。”   “好妈妈,好妈妈。”南正豪继续撒娇:“我真的好想吃五花肉,您最疼我了。”   任娟被磨的没法子,只得答应下来,进屋里拿了十元钱出来,递给南絮:“去村东头南衬家看一看,有现成的猪肉就割回来一斤。”她停顿了一下,又交待:“尽量要五花肉。”   这一年的国家经济发展还没有后来迅速,钱和后来相比还很值钱。五块钱或者六块钱就能买到一斤猪肉。   南衬家养猪,他也是个屠户,隔三差五的就会杀一头猪来买。   村里人还有邻村人都会去他家买猪肉。   南絮答应下来,揣了钱往外走。   南正豪一边甜甜地夸赞“妈妈真好”,一边催促南絮快一点。   南双柱老汉正在帮老伴烧火,听到院子里小孙子的话,笑起来,“男娃和女娃就是不一样,男娃喜欢吃肉。看咱们小豪就是个例子,长的也肥嘟嘟的。倒是妮妮有些挑食,油腻的东西也吃不了多少。”   “妮妮是肠胃不好。”孙好到底是心疼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看她瘦的,身上没有二两肉。和她同龄的小姑娘,哪个都比她壮实。就咱们妮妮,弱气的很,大风刮一刮就病倒了。”   南双柱应“是”,想了想,又说了句:“我记得镇医院有一个老中医,给人把脉看病很有一手,啥时候咱也领着妮妮过去一趟,让他给把个脉。中药这玩意,调养身体还是很在行的。”   “是个好主意。”   孙好放下手里的擀面杖,“等妮妮放寒假了,我就领着她去镇上。”   肠胃病挺折磨人的,每次犯病了,吃不下饭不说,肚子还疼的厉害,连带着觉都睡不好。小小的孩子,多招人心疼啊。 第10章 10   南絮拿着一块肉回来,和她解释:“南衬叔说一刀下去没有刚刚好的,这肉是一斤多一点。”说话间,把找剩下的四元五角递给任娟。   “行。”任娟收了钱,拎着肉去清洗,然后又剁下三分之一递给南絮,交待她:“给你奶奶送去。”   家里割肉吃,没有让老人干看着的道理,多多少少也是她做儿媳妇的心意。为人师表,该有的孝心她是有的。   南絮“嗯”了一声,从任娟手里接过来,去了孙好的小厨房。   她高高兴兴地喊:“奶奶。”   孙好老俩口擀的面叶子,又放了葱花和上海青。   淋上小磨香油。   很适合老年人的口味。   孙好看着孙女手里的猪肉,脸上带着笑:“你妈妈让你拿过来的。”   儿媳妇的为人挺好,就是对待孩子这一块做的不好,有些偏心眼。   南絮应“是”,把猪肉放进灶台上的空盘子里。   南双柱老汉正拿着勺子舀饭,看到孙女就逗她:“妮妮,在爷爷家里吃饭不?”   “不要了。”南絮摆着小手拒绝,圆圆的杏眼儿带着狡黠:“我妈妈做蒸面条呢,有肉。”   小霸王亲自要求的午饭。这样的好待遇,她也跟着蹭一蹭。   南双柱笑起来,“去吧,去吧。”   等孙女走出去了,他才和老伴说话:“妮妮的性子活泼了不少。”   “长大了吧。”孙好也不在意,低头寻了碗也去舀饭,“小孩子长大了总会有变化的。”   袅袅炊烟升起,村里弥漫开来的是饭菜香气。   任娟切肉洗菜,又唤南絮给她打下手。   南正豪翘着二郎腿坐在堂屋里看电视,“嘻嘻哈哈”的跟着笑。他最喜欢看六小龄童版本的《西游记》,刚好豫城电视台正在播放。   南华背着半袋子摘的苹果、橘子从地里回到家的时候,蒸面条差不多就蒸好了,正在锅里焖着。   任娟洗了手和丈夫商量事情:“我想等这周的周六去镇上赶趟集,晚苹果和晚橘子可以卖了,再往后等,就不好吃了。”一开始种果树时,打的点子就是吃不完了能卖掉一些补贴家用。   周六正好是农历十一月初八,镇上的集会都是赶的双日子。   南华点点头,“多摘一点,我和你一起去。大哥家有四轮车,我替前和他说好,装半车兜吧。余下的留着咱们自己吃,该过年了,走亲访友的也少不了水果,还能省下礼物钱。”   “行,都听你的。”   任娟瞅着到时间了,转身去厨房掀锅盖,又喊屋里看电视的儿子:“洗手吃蒸面条了。”   南正豪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   《西游记》演到‘三打白骨精’里的第三打,孙悟空识破了白发老头也是白骨精变的……   南华去井边打水洗手,南絮手拿毛巾站在一旁。   南华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家妮妮真是乖巧,爸爸洗个手,还知道给爸爸递毛巾。”   “应该的。”   南絮低了头,敛下眼里的情绪。   爸爸除了在偏心南正豪这块,其余的对她还是很好的。   重生一世,该计较的事情还是要计较,但父母亲情这一块,她还是想抓住一些。人活着,如果什么都不在乎,还有什么意思呢。   吃了午饭后,南絮拿了一个苹果放到书包里。   她想了一会儿,又伸手拿了一个橘子。爸爸带回来的苹果和橘子都是不太板正,其貌不扬的。有的苹果形状长的歪斜,有的橘子表皮裂开了条缝……也正是因为它们不板正,卖相不好,才会留着吃。其实这样形状的果实一般都偏甜些。那歪斜的苹果是因为一方有足够的光照,橘子裂皮也是成.熟的表现。   南絮到了班里,路又青还没有来。   她趁着没有同学注意,悄悄地把苹果放在了他的桌斗里。   这时候的课桌还是木头做的,俩个学生一起用,不过桌斗中间用木板隔开了。方便学生放自己的书本、笔盒等等。   路又青放了羊回去,罗婆子给他留了一碗汤面条,说是汤面条,里面几乎都是面汤,面条只有寥寥几根。   路又青也没有说什么,端起碗喝了,背着书包就去了学校。   他先拿出下午要用到的数学课本和练习本,然后把书包放到桌斗里,手一伸进去,才发现里面有个拳头大的东西……   路又青顾不上疑惑,下意识就觉得又不知道是谁寻了东西来看他的笑话。   他脸上带了怒气,咬牙低下头去看,竟然是一个苹果!   怎么会有苹果?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一张小纸条从前桌传了过来,上面的字体很工整。   【苹果是我给你的,你尝一尝,保证很甜的。】   路又青甚至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谁给他写的,这句话的模式太熟悉了。是他常常想过的那句话。   十岁的小少年在此时还不明白什么是心软到一塌糊涂,但眼眶子却一瞬间发了热。他抿紧薄唇,过了好久,在纸条上也写了一行字。   南絮收到了纸条,低头看了眼,秀气的眉皱起来。   【你还给了别人吗?”】   问的很隐晦,但是她却看懂了,路又青在问她有没有把苹果又给别人了。   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南絮低头在纸条上又写。   【没有给别人苹果,只给了你。我书包里还有个橘子,你要是不喜欢苹果的话,那橘子你喜欢吗?我可以拿橘子和你交换。】   路又青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纸条,这一次连鼻尖也发酸了。   他怎么会不喜欢苹果?   自从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姥姥是养着他不假,但他的待遇还不如家里的那条老黄狗,老黄狗最起码每顿都能吃饱饭,而他呢,不饿死就是命大了。   苹果和橘子都是她的,用了“交换”这一个词语,好像苹果是他的一样。而她要用橘子和他交换,理由是怕他不喜欢苹果。   第一次有人在乎着他的是否喜欢。   南絮这样珍重又谨慎地询问,竟然给他了一种自己很重要的感觉。   南絮等了一会儿,没见路又青又传纸条过来,大概能猜到他是喜欢的。   她身体往后靠在路又青的桌子上,补充了一句:“我在家时洗过的,很干净。可以直接吃的。”   路又青猛然抬头,哑着声音道谢。   “不用的。”   南絮见他接受了,就很高兴,“以后我都给你带水果好不好?家里太多了,反正也吃不完,坏掉了多可惜呀。”   少年的心那么敏感,直接送给他吃,想必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不如迂回一下,让他帮个忙,这样一来,就算他不愿意,也不显得自己太过于主动。   路又青愣了许久,感觉心像被云朵包住了一样。   他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南絮等不到答案,回头去看路又青,几乎认为他是不愿意了。   ……但路又青好像在发呆。   她眨了眨杏眼儿,开口问:“你是不愿意吗?”   路又青慢慢地看向南絮,反应了过来,眼圈一红:“不,我愿意的。我愿意帮忙。”   “好呀。”   南絮笑了。   她的容貌还没有长开,却有了后来温婉秀美的影子。   现在的路又青或许还不知道水果对于他身体的意义,但是南絮知道。水果里面含有大量的维生素成分和微量元素,能提高免疫力,维持人的身体健康。   路又青长期的挨饿导致了营养不良,他身体状况很明显是糟糕的,光看脸色就能看出来了,白里泛青,眼窝深陷。   虽然暂时还出不了大事,但是长此以往下去,必定会引发大的祸患。   若是真的让路又青每日吃上水果,不管是苹果还是橘子,又或者是别的……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小絮,小絮……”   任春艳背着书包大呼小叫地走进教室,“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   “什么?”南絮坐直了身体,抬眼去看任春艳,赶紧说道:“你慢点跑,小心摔倒。”班级乱糟糟的,好几个同学都在玩闹,走道里还有多出来的板凳,这要是摔倒了,非磕个鼻青脸肿不可。   “不怕。”   任春艳一阵风似的到了南絮的面前,书包还没有来得及放下,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两块糖递给南絮:“诺,给你的。这是奶糖呢,里面还嵌了花生仁,特别特别的好吃。”   长方形的油纸包装,上面印着‘花生牛轧糖’几个字,下面是英文字母,旁边还画了两个花生。   南絮认识这种奶糖,它和平常的糖果不一样,价格也比较贵,家境好的人家到了年下通常会买一些放在果盘里招待宾客。   “你哪来的?”她杏眼儿弯弯,只伸手拿了一个,“留一个你自己吃。”   任春艳不容分说地抓住南絮的手,把另外一个花生牛轧糖也放到她的手里,说道:“我还有呢,这两个是专门给你的。我小姑姑今天去集上了,买了好多,给我抓了两把呢。”   南絮剥开最外层的糖纸,里面还有一层乳白色的膜包裹着糖果,这是糯米做的,可以直接吃。   她直接咬了一口,奶香味十足,花生仁也饱满。   真好吃。 第11章 11   “怎么样?”任春艳小同学满脸的期待,盯着南絮问:“好吃不?”   南絮重重地点头,十分捧场:“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轧糖了。”   她是掏心窝子说的,前世吃过了很多种类的牛轧糖,最念念不忘的就是手里的这款。当然,一起念念不忘的,还有她的童年回忆。   任春艳笑的合不拢嘴,在她的眼里,她的奶糖得了夸奖,那就相当于她得了夸奖。   她得意极了,把书包取下来放到桌斗里,坐在座位上和南絮说话:“家里的小姑姑最疼我了,每年出去打工回来都会给我买好东西,吃的用的都有,都是又稀奇又好看的。”   “你家的小姑姑真好。”   南絮随口又问:“她每年都会出去打工吗?”   这年头出去打工的人很多,基本上快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在外辛劳了一年,不管有没有挣到钱,总要回家过个年,和家人一起聚一聚。   “是啊。”任春艳回答道:“小姑姑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今年去的是广东。她说广东可好了,高楼大厦,什么纺织厂、毛巾厂、玩具厂……应有尽有。只要肯吃苦努力,就能挣到钱。”   只要肯吃苦努力,肯定能挣到钱。这话是不错的。   南絮的一双杏眼儿带着笑意,手里还拿着花生牛轧糖在吃,格外的娇憨可人。   俩个小姑娘肩膀挨着肩膀,亲密无间。   午后的太阳照进来,美好的像一幅油画。   路又青拿出桌斗里的苹果,低头咬了一口。   他看了一眼前桌的南絮,她的人缘好像特别好,班里的同学都爱和她说话。她那个同桌,更是时时地黏着她,俩人常常是手拉手地一起进来教室。   外边的天空很蓝,几片薄云,像被太阳晒化了似的,随风飘荡。   南絮说到做到,她说了给路又青带水果,就是每天都带。   有时候是苹果,有时候是橘子。   十一月底的时候,下了一九九九年的第一场雪。   大雪纷飞,漫天飞舞,是美丽到极点的景致。   天气也愈发的冷,凛冽的北风呼呼刮着,吹在人的脸上像刀子剌一样。   南絮十几年没有被这样冻过了,先别说身体能不能受得了,心理就本能的接受不了。   一九九九年的空调,小太阳,电热毯在城里都流行起来了,但是在农村,几乎还没有人家用。稀奇是一,大家更加觉得费电,电费多贵呀,一度好几毛呢。   这时候最常用的烤火工具——煤火炉子,就是在炉子里燃烧蜂窝煤,还可以用来烧热水。但鸡肋的是,煤火炉子只能放在堂屋,平时来来去去的烤个手还可以。搁在卧室就不行了,容易出事故。   大雪断断续续的持续到腊月初十,到了十一那天,终于放了晴。太阳像个大火球一般,缓缓地升在半空。   腊月十三,南庄小学举行期中考试。   这两天一直有太阳,雪便化的差不多了。   但天气也更加冷了。   下雪的冷从来抵不上化雪的冷,冷在骨头缝里似的。   南絮一清早起来,就找了棉花袄和棉花裤套上,这都是奶奶亲手缝的,里子用的穿旧的秋衣秋裤改制,很柔软舒适的料子。她这两天都是如此穿的,还在棉花袄外面套上厚褂子。整个人裹的像个小企鹅。   吃早饭的时候,任娟看了女儿好几眼,问道:“妮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南絮正端着碗喝米汤,闻言就一愣,“没有。妈妈,我好好的。”   “妈妈去年在商店给你买的棉袄怎么不穿呢?那个也挺保暖的,还轻便。”任娟倒没有想别的,就是单纯觉得女儿穿的也太厚了,感觉小胳膊都僵硬到不能打弯了。   南絮伸筷子去夹炒鸡蛋,回答的很快:“没有棉花袄暖和。”   女孩子到了十二岁已经开始爱美了,女儿好像还是懵懵懂懂的。   任娟摇摇头,又和儿子、女儿说起期中考试的事情,“四年级也过一半了,到了看成绩的时间,你们俩谁考的成绩好,妈妈就给谁奖励。要是谁再得了奖状,妈妈就额外给谁二元钱的零花钱。”   二元钱在小学生眼里,是一笔巨额了。   南絮还没有吭声。   南正豪的眼睛就亮了,但是很快又不亮了,依他的成绩是不可能拿到奖状的。   南华见俩个孩子都不说话,咳嗽了一声,拿筷子敲了敲菜盘,说道:“赶紧吃饭,待会儿饭凉了。”   任娟看了一眼丈夫,低下头夹了一块炒鸡蛋喂南正豪,“好儿子,为妈妈争气啊。”儿子虽然调皮,但是脑袋瓜够用,数学成绩一直都比女儿好。   “当然。”南正豪笑嘻嘻地:“妈妈放心,我数学定考个优秀给你看。”   说完,他得意得去瞄南絮。   南絮的数学成绩比着他可差远了。   南絮喝了最后一口米汤,端着空碗去了厨房。   她扒出灶底烧的红薯,果然已经熟了,散发着好闻的香甜气息。   “爸爸妈妈,我去上学了。”南絮背好书包,朝堂屋喊了一声,用废书纸包着红薯就出了门。   路又青在巷子里等着她。   少年的头发长了,额发遮住了眼睛,愈发显得阴沉。   “小青。”南絮看到他,水盈盈的杏眼儿含了笑,“外面天这么冷,你不用等我了。”   「小青」是她唤路又青的称呼,喊全名觉得太正式,喊又青太亲近,「小青」就随意多了。   “没事,我不冷。”   路又青第一次听南絮唤他「小青」时,有些意外,这是一个类似于小名的名字。后来就习惯了,甚至有些暗暗的高兴。   她唤他「小青」,是想表达亲近的意思吧。   怎么会不冷呢?手面都冻的红肿不堪。   南絮不相信。   她看到少年身上破旧的仅剩下两张布的棉袄,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还穿着秋天的单裤,脚上是两只大小不一的靴子,即使都是黑色,也能一眼看出,那根本就不是一双鞋。   冬天这样冷,属于少年的光明大道在哪里呢?   再晚一些,路又青恐怕就要撑不过去了。   “怎么了?”   路又青看南絮呆呆的,便伸手接过她的书包。   “嗯?”南絮看着路又青手里属于自己的书包,反应过来,随后摆了摆小手,说道:“没事。”   从她开始给路又青带水果的哪天起,俩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路又青就像被慢慢养熟的一头小狼,对她满心的顺服。   上学前在巷子里等着她,俩人去上学。放学了又和她一起回来巷子。她的书包都是他在背着。但凡班级里轮到她做值日了,也都是他帮忙给做了。   “今天要期中考试了,你紧张不?”   南絮忍着烫,把手里的红薯掰了一口自己吃了,剩余的直接递给路又青,“我选的是白芯,皮都烤焦了,一定好吃。趁热,你赶紧尝一尝,看看怎么样?”   她选的红薯有两个白馒头加起来那么大,就是为了让路又青能吃饱。   “不紧张。”   路又青接过来,简单地擦掉表皮的灰,低头便咬着吃。   他没有客气,也没有道谢,是因为他知道这个红薯就是南絮专门给他带的。   她每日都给他带吃的,除了苹果、橘子、烤红薯,还有新蒸的大包子、白馒头、水煮蛋,又或者是一搪瓷保温杯的小米粥。   南絮看他连红薯皮都不揭,吃的却津津有味,仿佛山珍海味一样。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真好养活。”   “嗯?”   路又青没有听清楚南絮的话,抬眼去看她。   一双眼睛如琉璃珠子般,又黑又亮,盛满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赖。   “没有。”南絮不好意思的抿嘴笑,“我是夸你的心态好,连期中考试都不紧张。”   路又青也不嫌烫嘴,没几下就吃掉了红薯。   他把废书纸折了一下,放到随身的口袋里,问南絮:“你在紧张?”   “我不。”   南絮再不济,也是读过大学的成年人。   她不仅不紧张,还势必要拿个奖状回来。   妈妈说她和南正豪谁拿能奖状就给谁二元钱,她想要这二元钱。   “重生”对于现在的南絮来说,她还弄不清楚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她还是想认真的活一遍。   一上午是四节课。   学校定的是前两节课考语文,后两节课考数学,各班的监考由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共同执行。   四年级的语文卷子是张梅老师发的,贾瑞玲老师在黑板上书写考试规则。   南絮接到卷子先大致看了一遍,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后,开始做题。   小学四年级的题目对她来说,丝毫没有难度可言。九十分钟的考试时间,她用了二十分钟就做完了试卷。   路又青就坐在南絮的后桌,他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她对着窗外发呆。   神情带着茫然,眼神更是陌生。   他没有来由地皱了皱眉。   考试时间进行到七十分钟的时候,张梅老师说话了,“做完试卷的同学可以提前交卷了,出去上个厕所,去校园里活动下手脚。切记,不能打扰到在教室里考试的同学。” 第12章 12   张梅老师的话音一落,班级里的学生纷纷拿着试卷走上讲台。   不到五分钟的功夫,离开教室的基本上有三分之二了。   贾瑞玲老师摇头浅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可不是。”   张梅老师也跟着笑:“都是半大的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也怨不得他们往外跑。”   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别说是孩子了,大人都会觉得难受。   南絮和任春艳是一前一后交的试卷,俩人手拉手先去了趟厕所,出来就碰到了语文课代表李丽。   李丽穿着粉色带兔子帽的新棉袄,平常梳的麻烦辫也改成了高马尾,脸蛋红扑扑的,显得格外精神。   她三步并两步跑进了厕所,还不忘记回头和南絮、任春艳说话:“你们等一等我,天冷的很,待会儿咱们去操场上跳皮筋儿。”   “哎……”南絮秀气的眉皱了起来:“我不想跳皮筋。”   她穿那么厚,能跳的起来吗?要是摔倒就成笑话了。   任春艳倒没有什么意见,听到南絮说话,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跳皮筋有什么不好的,活动一下,身体也暖和。”她停顿了一下,突然盯着南絮:“小絮,是我的问题吗?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   “……”南絮有些心虚,她嗫嚅着问:“哪里变了?”   家里的人都没有看出来她的变化,难道任春艳发现了什么?   任春艳围着南絮转了一圈,回答的还蛮认真:“变懒了。你以前很爱玩的,什么跳皮筋、踢键子、丢沙包都很喜欢,现在竟然都没有了兴趣。一到下课的时间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就这?”   南絮长吁一口气。   还以为任春艳知道了她重生的事情。   “还有,还有。”任春艳继续往下说:“你现在和路又青玩的真好,还常常分享好吃的给他。你以前分明都是不怎么搭理他的。”   “大家都是同学,彼此都玩的不错呀。”南絮笑着去拉任春艳的手,“我和你也玩的很好,咱们俩不是也互相分享好吃的零嘴吗?再者路又青学习好,我和他玩的好了,以后有不会的题目才好问他。我的成绩也能提高的很快嘛。”   任春艳学渣的思维不太能理解南絮绕来绕去的心思。   不过,她和南絮也确实是经常交换零嘴吃的。有时候是她给南絮抓一把瓜子,有时候是南絮给她两个泡泡糖。   “好吧。”   任春艳小姑娘想了想,觉得她和同桌的关系也确实是玩的很好,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等到李丽一从卫生间出来,立刻拉着南絮去了操场。   南絮和李丽撑着皮筋,任春艳跳的欢快极了,头上的蝴蝶发夹跟着起舞,像极了展翅欲飞一对真蝴蝶。   教学楼二楼。   路又青也交了试卷,正站在走廊里往校园里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南絮。   她正在跳皮筋,大概是穿的太厚了,跳起来的动作和别的女孩就不太一样。   笨拙又歪歪扭扭的。   但是她跳的又极其认真,这样一种单纯的执拗感就很抓人的眼球。   下课铃响起,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   各个班级的监考老师抱着试卷从教室里离去,学生便如出了笼子的小鸟。   而在操场上的南絮也停下了跳皮筋,“咱们回去班里歇一会吧,十分钟后就要考数学了。”   她额头上都出汗了。   李丽的数学不好,一想到待会儿要考数学就有些心惊胆战。   她收了皮筋,沮丧的很,“我妈妈说了,这次的期中考试,我的数学成绩至少要考到八十分,不然过年的压岁钱她就不发给我了。不仅如此,还要挨手板。”   学渣任春艳也心有戚戚焉,“我妈妈更厉害,她说我的数学成绩要是考不及格,就把我绑在房梁上打一顿。”   南絮“噗呲”一声被逗笑了。   她看向任春艳,“你妈妈肯定是骗你的,不用害怕。”   还绑在房梁上打一顿?一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任春艳竟然也相信了。   “才不是。”任春艳想起妈妈水桶似的腰,连忙否认:“我妈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打我哥哥的时候拎着扫帚撵了一个村……那气势。”   她“啧啧”几声,“小絮,就你这样的,小胳膊小腿,要是看见那场景,腿都得吓软了。”   南絮:“……”   她想起任春艳每次都要靠抄写别人的作业答案才能完成数学老师布置下来的任务,忍不住便问:“艳艳,你会做数学书本上的课后作业题目吗?”   小学的期中考试卷子一般都不会难,主要是考验一下平时掌握的基础水平。所以,大部分出题的方向应该是来源于书本的。   “大部分都不会。”任春艳老实地承认:“我原本也不喜欢上数学课,每次听数学老师讲课,就跟听天书没区别。”   “好吧。”   李丽同情地拍拍任春艳的肩膀,“我还比你强一点,至少在课堂上能听懂数学老师讲课的内容。”   “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任春艳笑嘻嘻地,伸胳膊揽住了李丽的肩膀。   俩人笑着打闹起来。   “快点走啦。”南絮走在她们的前面,拉长的音调更加软糯:“等会要是考试迟到了,数学老师就让你们站在走廊里做试卷。”   她的威胁很显然见效了,任春艳率先松开了李丽,小跑着奔向教学楼的方向。   三人回到教室没一会儿,数学老师贾瑞玲便发了试卷。   考完数学后,下午便放假了。   又规定两天之后发成绩单。   然后再趁着开个家长会。   小学的试卷批阅很快。   腊月十六上午九点,南庄小学准时举报了家长会。   任娟是五年级的数学老师,她的班级也要组织开家长会,所以就不能作为家长过去四年级了。   不过她提前通知了丈夫南华。   南华一进教室门就看到了乖巧的女儿,南正豪也看到了他,不知怎么的,他今天表现的也格外乖巧,甚至还摆手喊“爸爸。”   教室里挤挤攘攘地坐满了学生的家长。   大家都是东西两庄的人,基本上也都认识,彼此间和煦的闲聊。   南华也同相熟的人打过招呼,才走到女儿的身边。   他伸手揉揉女儿的头发,“妮妮,你冷不冷?”   “不冷。”南絮抬头看着他,问道:“爸爸是来参加我的家长会吗?”   “是的。”南华回答女儿的话,“你妈妈忙,来不了。所以就由我来参加你和豪豪的家长会。”   “大兄弟,你这孩子生的好,又聪明又懂事。”   旁边一位胖胖的妇人和南华搭话,“刚刚还向我问好呢,可比我家的怂包女儿强多了。”   她正是任春艳的妈妈王小川,就坐在任春艳的座位上。   任春艳则委委屈屈和南絮挤在一个座位上。   “我看艳艳也很好。”   南华不好和王小川一个女子坐在一处,便和南絮说道:“我去看一看豪豪。”   南絮“嗯”了一声,猜到爸爸可能要和南正豪坐在一起了。   开个家长会而已,坐哪里都行。   南正豪眼瞅着爸爸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骄傲地挺起胸膛,高兴的很。   爸爸原来先去和南絮说话了,他以为爸爸要坐在南絮的身边了。   果然,爸爸还是比较疼他。   他瞪了南絮一眼,心里好受了许多。   南絮正转身和路又青说话。   她根本就没有去看南正豪,更别提注意到他的情绪了。   “我觉得你肯定又是班里的第一名。”她粉唇轻咬,真心实意地羡慕:“你真的好厉害。”不管是十几岁还是几十岁,大佬就是大佬。智商这玩意和年纪的大小还真就没有关系。   路又青薄唇弯起,笑的温柔:“你也厉害。”   他看到过南絮做题,无论是语文还是数学,都是做的又快又好。 第13章 13   可能是最近这一个多月南絮养的用心,少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一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南絮是见过路又青长大后模样的人,即使知道那是怎样的惊才绝艳,也阻挡不住她的赞美,“小青,你长得可真好看。”   他长得好看?   路又青怔住了。   听惯了太多不堪入耳的骂人话,夸他长相的还是第一次。   王小川听到俩孩子的对话,回过头看了一眼,细长眼睛眯了起来,也跟着夸路又青:“确实是个容貌出众的孩子。”   “是吧。”南絮与有荣焉:“他不仅长得好看,学习成绩还特别好,回回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名。”   路又青看了南絮一眼。   他这一年还不懂得掩饰,被人一夸,害羞的耳朵微微红了。   “哟,真是了不得。”   王小川最喜欢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又紧着打量路又青几眼:“真是个好孩子。这学习成绩一好,长的就让人觉得特别的好看了。”   “有吗?”任春艳小声地嘟囔:“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学习成绩好和长得好有什么关联,她妈妈还真能扯。   王小川瞪了一眼女儿,骂道:“你能知道吃饱不饿就不错了。”   任春艳:“我……”   这还是亲妈吗?   南絮笑的眉眼弯弯,遮住了心底的思绪,还在和路又青说话:“看吧,小青。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学校规定开家长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来了,独独路又青是一个人。她不知道路又青会不会难过,但是她有些难过了。   世上有人讨厌他,就会有人喜欢他。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   若是路又青知道这些,他会不会多一些开心?   路又青“嗯”了一声,嗓音莫名的哑。   窗外的天有些阴沉,早晨出的太阳隐在了厚重的云朵里。   北风呼啸着,好像又要下雪了。   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抱着批阅过的试卷和奖状走进来。   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   家长和学生都坐在座位上翘首以待。   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商量了一下,开始念着名字发试卷。   学生上讲台领试卷的顺序是按照成绩单排的。   这年的试卷还是百分制。   第一名是路又青:语文成绩满分,数学成绩也满分。   张梅老师唤了路又青上来领试卷,笑眯眯地:“又青的状态不错,要继续保持。”她是跟班走的班主任老师,从一年级就开始带路又青了,很看重这个学生。   路又青的生活坏境十分差,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几乎是人人皆知,然而他的学习成绩却一直名列榜首。别的都不论,但凭这种坚韧的性格和面对生活的不屈精神,本身就值得被尊重。   “谢谢老师。”   少年鞠躬道谢,谦卑又恭敬。   等路又青下去了,张梅老师开始念下一个名字——南絮。   她先看了一眼试卷,脸上带了笑,说道:“这个学生她的进步非常大,一度让我和贾老师都很吃惊。但也证明,只要加倍的努力学习,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南絮语文成绩满分,数学成绩满分。和路又青并列第一名。”   “哇……”   教室里响起惊叹声,大家都转头去看南絮。   南华也是一样的意外,他知道女儿的学习成绩还不错,但没想到会这么好。   南絮的小脸红了。   她考出这样的成绩……实在是应该的。   试卷也是真的容易,类似5乘以6加12这样的数学题,她闭着眼睛也能算出来答案。   女孩站在座位上,好像害羞的厉害。   半低着头,纤细的脖颈儿微弯。   让人忍不住的爱怜。   张梅老师催促的话都柔和下来,“南絮,干嘛呢?赶紧上来领试卷。”   任春艳推了一把同桌,兴奋的眼睛发光,“快点过去。”   南絮的成绩考得好,她高兴的很,比自己考的好都高兴。王小川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生的蠢货女儿,闭上嘴不吭声了。   南絮上了讲台领试卷。   张梅老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考得真好。下一次也要考双百哦,不要退步。”   南絮眨了眨杏眼儿,软软地应“好。”   乖的要命。   南正豪看着讲台上的南絮,心像被冰冻住了,一点温度都没有。   南絮怎么能考双百呢?   他不信!   南华却激动的很,压低声音和儿子说:“你姐姐真是给咱们家争气,太棒了。你的数学成绩虽然不如你姐姐,也还说的过去。但是语文就不行了。以后要向你姐姐学习,不能再偏科了。”   南正豪咬着牙,就是不言语。   张梅老师还在往下念名字,学生一个挨着一个的领了试卷。   南正豪的数学考了九十分,语文六十五分。   南华拿着儿子的语文卷子,看到一题为「古诗词填空」。   其中一句诗——春眠不觉晓,处处()()()。   儿子竟然填的是——蚊子咬。   这真是……南华的巴掌都扬了起来,最后又顾忌着在教室里,终究没有去打南正豪。   任春艳的语文考了八十分,数学六十点五分。   任春艳在看到试卷的一刹那,圆圆的脸颊露出酒窝,手指头都快戳到王小川的脸上了,“妈妈,妈妈,我可以不挨打了。你答应过的,我的数学成绩超过六十分了。”   她的声音大,引的好几个人都去看她,也随便看见了她手里的数学试卷。   王小川气的差点倒仰,一把揪住了女儿的马尾辫,恼羞成怒地骂:“小崽子,你还要不要脸?”   南絮赶紧去拉王小川的衣袖,“阿姨,艳艳她没有别的意思……”   依照任春艳的形容,她妈妈的性格可能会有些暴躁,别真的在教室里按着任春艳打一顿了。   “她是没有别的意思,但她是真蠢。”   王小川气哼哼地放开了女儿,转头看着南絮:“你真是个好孩子,学习成绩也那么好,以后可要帮一帮我们家艳艳。”   “我知道了,阿姨。”   南絮乖乖地应下来,又帮任春艳说好话:“艳艳实在又老实,班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还是您教的好。”   “这孩子,我可太稀罕你了。等放假了一定要来阿姨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王小川去握南絮的手,“艳艳是我的女儿,蠢是蠢了点,但为人处事是很好的。”   王小川责骂女儿,却也爱她,和天下所有的严母一样。   身为母亲,又有谁不愿意听到别人赞美自己的孩子呢? 第14章 14   任春艳委屈的直撇嘴:“妈妈,我才不蠢呢。”   “你给我闭嘴吧。”王小川一看到女儿,气就不打一出来,“自己找地方待着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任春艳:“……”   王小川还拉着南絮的手亲热:“好孩子,阿姨真是越看你越喜欢。你要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吧。”   南絮看了一眼躲在墙角还眼巴巴瞅过来的的任春艳,努力地忍住笑,“阿姨,我也喜欢您。”   王小川的身上有一种农村妇女独有的直爽和热情,任春艳的性格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像极了王小川。母女俩一样的直爽和热情。   路又青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直望着南絮。   她的期中成绩也考了双百,真是耀眼的存在呢。   他甚至有种直觉,南絮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即让他高兴,又让他心里憋闷。   至于为什么要憋闷,他还没有想明白。   期中考试的奖状发下来,自然有路又青和南絮的。   南华高兴坏了,家长会一结束,他立刻找了南絮,从口袋里拿出一元钱递过去,“我们家妮妮真是太棒了,爸爸奖励你的,留着买零嘴吃。”   “爸爸?”   南絮愣了愣,没有伸手去接。   南华却以为女儿误会了什么,解释道:“爸爸给你的,你就拿着。妈妈的额外奖励和爸爸的不同,你放心,妈妈的额外奖励也会给你的。”   他笑的憨厚,眼睛里都是一个普通父亲对女儿的赞赏和骄傲。   南正豪阴沉着一张脸,毕竟年纪小,妒意都控制不住了,“爸爸,你凭什么给南絮一元钱,我也要。她不就是偶尔一次的成绩考得好嘛,说不准就是碰运气的,下一次就又考不好了。”   “滚蛋。”   南华一脚踢在儿子的屁股上,“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揍你。”   南正豪“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迭声喊“妈妈”,鼻涕眼泪一大把,并嗷嗷叫着冲出教室去五年级找任娟了。   南絮:“……”   教室里还有其他未离开的家长和同学,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南正豪。   姐姐考了双百,做弟弟的不但不高兴,还诅咒姐姐下次考得不好?   南华环顾四周,尴尬地挠挠头发,径直把一元钱放到了女儿的手里,“妮妮,爸爸先去看一看你弟弟,他要是闹的太过分了,在学校里也太丢人。”   南絮眨巴着一双澄澈杏眼儿,乖乖地应“好”。   等南华一走,她拉着路又青也出了教室。   “咱们去小卖部吧?”南絮笑盈盈地,把手里的一元钱拿给路又青看,“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呀,我请你。”   路又青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改了主意。   他听见自己说:“都听你的。”   少年卑微,却想紧紧抓住她给的温暖。   校园里的小卖部是一位三年级老师家里人开的,主要卖一些学生日常用的笔记本、作业本、铅笔、圆珠笔、钢笔、墨水等,还有瓜子、糖果、辣条、薯片、饼干一系列的零嘴。   虽是小生意,但学生的钱容易赚,东西又全,平时就人来人往的不断,也颇为兴隆。   南絮和路又青俩人到的时候,小卖部里刚走了一拨学生。   南絮先看了看摆在外面自带橡皮的一把铅笔,问道:“一支多少钱?”   “二毛。”   “要一根。”南絮伸手去拿,然后又看到旁边笔盒里插的圆珠笔,“这个多少钱一支?”是九零年代最普通的款式,深青色胶质笔杆,同色系的笔帽,里面装了笔芯。   “四毛。”   “出墨是蓝色的吗?”   “是的。笔芯还可以单独买,一毛钱一根,等原装的笔芯用完了,这一根就可以直接安进去。”   南絮“哦”了一声,把手里的一元钱递过去,分别买了一支铅笔,一支圆珠笔,外加和圆珠笔同套的一根笔芯。   一元钱花掉了七毛,还剩下三毛。   南絮扭头去看路又青,“你想吃什么?”   路又青看了一眼五颜六色的各种零嘴,摇摇头,“你做主。”   他从来没有吃过,也没有想吃的。   南絮挑挑拣拣的,拿了四个大白兔奶糖,又拿了一包名为‘唐僧肉’的辣条。   一元钱花了个干干净净。   出了小卖部,她的杏眼儿便弯成了月牙,迫不及待地撕开辣条的包装袋,捏了一根低头去吃。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又香又辣,吃一口便觉得过瘾。   她知道辣条是属于垃圾食品,但就是戒不掉。   南絮吃了一根,又拿了一根递到路又青的嘴边,“小青,你也尝一尝。”   女孩葱白纤细的手指就在眼前,辣条都挨到他的嘴唇了。   这是极其亲昵的。   路又青手足无措。   “真的好吃。”南絮合计着他怕冷呢,笑着和他解释:“你别看着红通通的都是辣油,其实一点也不辣。”   说话间,怕路又青害怕似的,她又往前伸了伸手。   路又青几乎是下意识的,窘迫地张开嘴。   ……麻辣鲜香,舌头还有些麻,是让人过瘾的味道。   南絮看着他吃了下去,还问:“怎么样?”   路又青点头,黑亮的眸子去看南絮:“好吃!”   “对吧。”南絮的小脸上闪过被认同的自豪感,她又拿了一根依旧让路又青吃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一毛钱一包的辣条里面一共就四根。   南絮吃了一根,路又青吃了两根,就剩下一根。   南絮充满了和小朋友分享零嘴的快乐,她把剩下的一根吃了,然后又拿出四个大白兔奶糖,分给路又青俩个,她留下俩个。   “这也是给我的?”   路又青抿起嘴角,低头看手心里的糖果。   她怎么对他这样好?   好的都让他心里胆怯。   恐惧失去。   “是呀。”南絮剝了一个大白兔奶糖放入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还催促路又青,“快吃,好醇正的奶香味。”   路又青却随手装到自己的口袋里,低着头:“我刚吃了辣条,等一会儿再吃。”   南絮不疑有他,点头应下了。 第15章 15   这一夜,南正豪爆发了自记事起有始以来最大的哭声。   他被南华按在凳子上打,鞋底子“啪啪”地抽在屁.股上,他顿时嚎叫起来,涕泪横流:“爸爸,是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错在哪里了?”   南华停下手里的动作,大声质问:“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说。”   “我以后会努力学习……语文成绩会考到和数学成绩一样多。”南正豪用手背去抹眼泪,“再不乱发脾气骂人了。”   他看到爸爸给了南絮一块钱,心里实在是气不过才去找妈妈的。没想到妈妈一听说南絮考了双百分,拿了奖状,也跟着夸奖上南絮了。   强大的落差感让他口不择言,骂南絮是狗运气来了,还把手里的书包给摔在地上。   南华又拿鞋底子抽了南华一下,严厉地很:“认知不够深刻。”   南正豪呜呜地哭,“妈妈,我好疼,快来救我啊,爸爸要打死我了!”   南华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他觉得给儿子立的威也足够了,本来想着就算了。但是儿子也真是气人,这才哪到哪啊,他即使打儿子也是有分寸的。   哭天抢地的,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他忍不住又拿鞋底子抽了南正豪几下。   任娟就站在一旁看着,心疼的眼圈都红了,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了:“华子,正豪的年纪还小,不能再打了。好好地教育着就行了。”   “都十一岁了,哪里小?”   南华说归说,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鞋子。   任娟赶紧走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又拿纸巾给他擦眼泪,还哄道:“快别哭了。哭的久了,仔细头疼。”   南华给自己倒了一碗熟水,刚喝了两口,抬眼便看到女儿站在院子里,正往屋里看。   离得远,他看不清女儿脸上的表情。   但身影很单薄。   他不免又想起儿子骂女儿的那些混账话,狠下心来,逼着南正豪道歉,“去和你姐姐承认错误。快点,不然我今儿非把你的屁.股抽开花不可。”   南正豪吓得一哆嗦,想起爸爸的鞋底子,一手捂着屁.股,磨蹭着走到了南絮面前,抽抽噎噎的开口:“我错……了。”   南絮“哦”了一声,看到南正豪的惨相,脑海里却浮现出他前世不可一世的混账样子。   但爸爸和妈妈又都盯着她看。   她即使生不出别的情绪,也要有个答复的。   南絮听到自己冷淡的声音:“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你管……”   南正豪习惯性地反驳,话到嘴边却打个弯,不甘不愿地应下:“知道了。”   任娟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点笑,走去姐弟俩的身边,说道:“你们俩还算是好的,不过是拌嘴这样的小事。搁在别人家里,特别是兄弟姐妹们多的,一天打闹几次都是有的。”   她伸手揉揉南絮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两元钱递给她:“妈妈知道妮妮是最乖巧的孩子,懂得谦让弟弟,孝顺父母。而且学习还特别好。妮妮是妈妈的骄傲。”   妈妈虽然句句都在夸奖她,但是也很像是在变相的为南正豪说好话。   南絮抿了抿唇,接过两元钱,乖乖地点头,并不说什么。   孙好老俩口自然能听到孙子的哭声,却没有去阻拦。   关于儿子和儿媳妇教育孩子的行为,他们想得很开,就算是觉得哪里不妥了,也不会出面去干预。一是避免家庭矛盾,二也是操不了那个心了。   一辈人不管两辈人的事。   南絮回到自己房间时,时针指向九点。   她洗了一把脸,还是觉得心里闷。   天上的月亮皎洁,银光万里。 第16章 16   挨着床头有一个小书桌,南絮的书包就放在书桌上。   她打开书包,拿出白天买的圆珠笔和铅笔看了一遍,这原本是要送给路又青的……却在路上吃辣条吃的太开心给忘记了。   路又青用的是铅笔,那铅笔只剩下大拇指长了,捏都快要捏不住了。   他却十分珍惜,写字时都不敢用力。   ……倒是没见他用过圆珠笔。   按照农村的时间点来算,晚上九点已经是很晚了,大家都该入睡了。   南絮却感觉不到困。   她鬼使神差的把圆珠笔和铅笔以及圆珠笔笔芯都放到棉袄口袋里,准备去巷子里透透气,要是碰到了路又青就直接送给他,要是碰不到就在巷子里转悠一圈再回来。   孙好老俩口住的地方就挨着大门,所以当栓好的门锁一响,俩人就听到了。   孙好疑惑了一会儿,问老伴:“谁出去了?”   “大概是华子吧。”   他们家的厕所在屋后,来来回回地出去蹲坑也是常有的。   月亮照下来,南絮的影子变得细长。   她抬头去看对面的篱笆小院,灯火都灭了,路又青应该也睡了。   北风吹在脸上,有种凛冽的疼。   整个南庄是安静的,偶尔有几声狗吠,又觉得温馨。   南絮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如在梦里,很不真实。   所以,她的重生到底是一场梦,还是别的?   “你怎么了?”   突然的声音吓得南絮一激灵,回头却看到了路又青。   少年比她高了太多,南絮站直了只到他胸口的位置,离得近了要看他还要仰着头。   南絮往后退了几步,杏眼儿弯了弯,“先别问我,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路又青俊秀的脸难得闪过窘迫,他不自然的别过头,“我睡不着,随便出来走一走。”   他不是睡不着,而是听到了南絮家乱哄哄的哭闹,担心南絮会不会受了什么委屈,后来听到南家大门响的时候,隔着稀疏的篱笆就瞅到了南絮。   他以为南絮是真的受了委屈,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就在刚刚,他也觉得南絮是受了委屈的,她整个人半隐在黑夜里,好像要随风而去了。   那是一种浓重的缥缈和无措感,带着他看不懂的迷茫。   “我也一样。”   南絮在巷子里转了一圈,找了个避风处拉着路又青坐在石墩上。   她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径直递到路又青的面前:“都是给你的,拿走。”   路又青一愣,他见过南絮在小卖部买圆珠笔、铅笔、圆珠笔笔芯……却没有想过是给他买的。   南絮给了他太多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早该习惯的,然而到了这会儿,还是惊喜大过了所有。   她好像总能带给他惊喜。   路又青没有伸手去接,他艰涩的开口:“为什么要给我?”   南絮软软地“哎”了一声,无奈地反问:“怎么每次给你东西都要问为什么?你是蓝猫吗?难道还要真来一个‘三千问’?”   《蓝猫淘气三千问》是今年十月份刚上的新动画节目,主要是给孩子们科普科技知识的。她前世的时候就很喜欢看。   路又青却没有看过,他皱起好看的眉,换了一个问题:“蓝猫是谁?”   “……”   南絮被路又青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心里的烦闷在不知不觉间也跟着消散。   她觉得此时的路又青简直是可爱,就起了一些戏耍他的心思,“蓝猫就是蓝色的猫。”   路又青懵了,“还有蓝色的猫吗?”   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有的,有的。”   南絮笑弯了腰。   路又青是多聪敏的人,他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南絮的用意。   小小的少年有些恼意,背过身去,不和南絮说话了。   南絮笑了一阵,去拉路又青的衣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儿道歉:“好啦,小青。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路又青转头看了她一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在恼自己,怎么南絮懂的事情他不懂?   南絮把圆珠笔、铅笔、圆珠笔笔芯一股脑地放到路又青的手里,笑意盈盈:“就当是你期中成绩考的好,该得的奖励。”   “奖励?”   “是呀。”外面冷的厉害,南絮想回家了。   她顺便又说:“以后只要你学习成绩考的好,都会收到奖励的。”说完话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来给你奖励。”   罗婆子根本不管路又青的死活,更不可能为着他的成绩好给所谓的奖励了。   而学校给的奖励也实在有效,有时候会有,有时候又没有。   那么这个奖励只有她给路又青了,好在送给小孩子东西,也不拘是什么,一颗大白兔奶糖或者一根果丹皮都行。   “真的?”   南絮没有注意到此刻路又青的眼睛,炙热又亮,璀璨的像天上的星子。   “当然。”   南絮哆哆嗦嗦地起身往回走,也催促路又青,“咱们赶紧回去吧,外面好冷。”   冬天的夜冷到骨头里。   路又青应“好”,低头去看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看珍贵宝物的眼神。   腊月二十三一到,年就近了。   基本上外出打工的人员也回到了家乡。   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的,忙着买对联,办年货,杀鸡杀鸭以备过年要用的菜肴。   腊月二十五。   孙好生的三个女儿,都约好了赶在年前过来家里给老爹老娘送年货。   大女儿南喜带来了六斤的猪肉,两个三斤重的鲤鱼,一提篮鸡蛋糕,三斤香蕉。   二女儿南黛送的是十斤鸡蛋,六封茶果,两只肉鸡,一箱方便面。   三女儿南花是孙好最小的女儿,性格要强,从小就受尽了宠爱,嫁的也好,这次属她拿的东西最多。有三斤的牛肉,三斤的猪肉,两只鹅,豆花糕、千层酥、麻花各两斤,一袋子二十斤的精白大米。除此之外,还给孙好老俩口各买了一件新棉袄。   罗婆子眼热的看着对面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心口越发堵闷的慌。   你说人家生女儿,她也生女儿。人家生的女儿争气体贴,她怎么就生出一个破烂货!破烂货还罢了,还弄了个拖油瓶让她养着。   一想到拖油瓶路又青,她就恨到牙根痒痒,把他养大还养出仇来了,整日阴沉个脸,哭丧一样,真是晦气到顶了。   “你又坐在柴房里干什么?看书倒是积极,难道你还能真的考上大学不成?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啊,还是别做梦了。小心我一把火把书本都给你烧了。”罗婆子骂骂咧咧地:“快点滚出来把柴劈了,再弄点干草喂羊。”   天气阴晴不定的,又总是下雪,还是多准备些柴火好。   路又青住在四面透风的柴房,连个门都没有,就挂个破布帘子。里面放了一张藤编的单人床,上面放着两张缝了布丁的薄被,其余的,堆满了劈好的木材和烧火用的麦秸秆、玉米秸秆等。   他黑漆漆的眼神凌厉,却没吭声,寻把斧子就出了柴房。   南桂吃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来找罗婆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劈柴的路又青,不屑地撇撇嘴,刚要骂两句,又想起前一段时间南絮训她的话……   她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越过路又青,去找罗婆子了。   “奶奶,我爸爸说今天家里出油锅(炸油条、炸鸡肉丸子、炸鱼块等),要你去帮忙呢。”   罗婆子刚端起茶杯喝茶,闻言摆手让孙女到近前来,问她:“你爸爸和你大哥、二姐不是都回来家里了……那么多人手,用不上我吧?”   “大哥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集上玩了,二姐头疼在床上睡觉呢。”南桂解释道:“爸爸烧锅要看着火,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哟,都成有功的仙人了。大过年的,赶集的赶集,睡觉的睡觉。我老婆子却成了干活的人。”罗婆子嘴里嘟囔着,却还是放下手里的茶杯。   她有大半年没见到大儿子了,趁着这个机会和大儿子好好唠一唠。   临了,炸的热油条热鸡块再弄回来一些,她自己也吃不了多少,也省的出油锅了。   祖孙俩出了堂屋。   罗婆子还随手把门上了锁,她路过路又青时,说道:“我中午就不回来了,你的午饭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一些。”反正能吃的白面、馒头啥的都在堂屋里锁着呢,小兔崽子最多也就能烧点热水喝。管他呢,饿不死就好。   路又青“嗯”了一声,手里的斧子高高扬起,对准地上的一块木头就劈了下去。   他长得高,也有力气,木头应声就裂开了。   罗婆子却打量了路又青几眼,是错觉吗?   她总感觉小兔崽子比以前胖了些,也变白了,最主要是精神头很好。   “奶奶快点走。”   南桂不想看到路又青,拉着罗婆子的手往篱笆小院外边走。   路又青劈了一会儿木材,整理一下直接抱进了柴房。   干草就堆在羊棚里,他抓了几把,挨个放到几只羊身前。   细小的雪粒从天而降。   慢慢地变成了一片片的雪花。   路又青大致用麦秸秆堵住了柴房大的缝隙,却还是冷的很。   他翻身上床,用薄被裹住了自己。   还是冷。   雪越下越大了。   纷纷扬扬如鹅毛一般。   南絮正被大姑姑南喜拉着手说话,“絮絮,几个月不见,是不是又长高了?”   “没有。”   南絮笑的眉眼弯弯:“几个月不见姑姑,您却是越来越漂亮了。”   “这孩子,小嘴抹蜜了似的。”南喜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递给南絮,“拿着买零嘴吃。”侄女长的仿她,特别是眼睛。   再者有一层的血缘关系在,她一看到侄女,就觉得亲近。   “谢谢姑姑。”南絮收下了,直接装在了上衣口袋里。   大姑姑一直对她就挺好的,前世也一样,自己腌制的豆瓣酱惦记着她爱吃,就都给她留着。   南花看到姐姐给了侄女五元钱,不甘示弱地也给了侄女五元钱,还笑着交待:“过年了,留着买花戴。”   “谢谢姑姑。”   南絮捂着口袋里新得的十元钱,乖巧极了。   这时候的十元钱顶以后的一百元花,再加上妈妈给的二元钱,都有十二元了。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最起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她要好好盘算一下,看看要买些什么。   孙好看着小孙女一副小财迷的模样,心都化了。   她把南絮抱在怀里,骄傲地开口:“俺妮妮的学习成绩可好了,期中成绩还考双百呢。”   “真的?”   南黛正帮着老爹在厨房里蒸红薯豇豆包子,听到老娘说的话,也走了过来,“妮妮太棒了,我们家小要的成绩就不行,好像几门的成绩就数学及格了。”   小要是她的小儿子,今年刚念初一。   “小要能和妮妮比吗?”   孙好在孙女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妮妮可是我亲自带大的,从小就机灵,连神婆都说将来这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南黛被老娘的一番话逗的抿着嘴笑,也不计较自己的儿子被嫌弃的事情。   “对喽,谁都不能跟您的妮妮比。”   别人不知道她的成绩是怎么回事,南絮可是清楚的很。   她不好意思地从孙好的怀里挣扎出来,小手去捂她的嘴,“奶奶,您快别说了。”   “絮絮还知道害羞了。”   南喜也跟着笑:“不得了了,我们絮絮变成大姑娘了。”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传出去,任娟和南华听得很真切。   夫妻俩在他们的厨房里正忙着蒸枣花子,想着今天忙完,明儿就要出油锅了。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的妮妮好像比以前更加讨人喜欢了?”任娟手下揉着面,和丈夫说话,“她以前也很听话懂事,但就是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   南华不解,疑惑地抬头去看妻子。   任娟想了想,继续往下说:“她性格变的稳重了,也知道看人的眼色行事,而且……”她停顿了大概有几秒钟的功夫,“她有时候对我好像还挺疏远的,没有以前亲近了。”   她生的孩子有了什么变化,她心里是清楚的。   “是不是你想多了?”南华端着洗好的红枣放在案板上,表达他的意见:“孩子长大了,变的和以前不一样,这很正常。”   “也许吧。”   任娟把面团揉成四个长条,尽量的上下一般粗。   这时候。   南正豪风风火火地推开厨房的门进来了。他的衣服、头发上都淋满了雪花,脸上却带着笑,“妈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和南小海他们一起玩滚铁圈超级痛快,他还赢了好几把。   任娟冲着婆母的房间努努嘴,和儿子说:“你的三个姑姑都来瞧你的爷爷奶奶了,过去看看吧,有好吃的……”   任娟的话还没有说完,南正豪就一溜烟跑出了厨房。   姑姑们每次过来都会带很多好吃的。   他可不能错过。   “你这……”   南华看着妻子,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第17章 17   “我怎么了?”任娟丝毫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反问道:“三个姐姐好容易来一趟,难道不应该让孩子们去亲近亲近?”   南华:“……”   他笨嘴拙舌的,明知道妻子论的是歪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辩驳。   任娟笑了笑,伸手去拿筷子,不搭理丈夫了。   北风呼啸而过。   窗棂被拍打的发出“铮铮”声。   南正豪一头扎到孙好的屋里,抬头便看到了南絮。   他语气立即一横,“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问的奇怪。   南絮冷淡地瞧他一眼,“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当然是过来陪姑姑和奶奶说话。”   南正豪“嘁”了一声,很明显并不相信南絮说的。   她怕是也惦记着姑姑们带的好吃食了。   南喜伸手拍掉侄子衣服上的雪花,笑着说:“豪豪倒是吃的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的不好吗?这才能证明我的身体健康。”南正豪一屁.股坐在南黛的身旁,嘴巴一张,开始要吃的,“奶奶,我好饿了,你给我拿一些吃的东西。”   孙好浑浊的眼神闪了闪,起身去拿了几个鸡蛋糕递给孙子,说道:“这是你大姑姑今天过来带的,尝一尝好吃不?”   南正豪一把接过来,也不让人,低着头狼吞虎咽。   几个鸡蛋糕不过三、两分钟就吃完了。   南花看的目瞪口呆,又忍不住想笑:“豪豪,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不会的。”   南正豪摆摆手,嬉皮笑脸地又要:“奶奶,我还没有吃饱,再给我拿点别的。”   姑姑们每次来都会拿好多种好吃的,不可能就只有鸡蛋糕。   孙好又起身去抓了几个千层酥和麻花,还嘱咐孙子:“别吃那么多,待会儿午饭要吃不下了。”   都是一样的孙男娣女,没有说不疼爱的。   但差别待遇有时候也不能怨她,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两个孩子,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妮妮乖巧地站在一旁,说话做事像个小大人一样,稳重懂事,也知道心疼人,她和老伴但凡有些稀罕的吃食,她从不开口要着吃,体贴人老了活的不容易,就算是你给了她,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吃的文气。豪豪呢,伸手去要还罢了,吃个东西还像是饿死鬼托生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老五俩口子也算是高知识分子了,教育一个孩子就教育成这样?   “吃不下就不吃了呗。”南正豪蛮不在乎地接过来,一口干掉一个千层酥,“姑姑们带的吃食可比午饭好吃多了。”   这话明显是小孩子学的大人说话。   南喜,南黛、南花姐妹仨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吭声。   南正豪吃的快,噎的直打嗝。   南絮觉得丢人,扭过去小脸,不看他。   孙好赶紧倒了碗熟水喂南正豪喝了,又帮着他顺气。   好一会儿。   南正豪才缓过来。   不过,他也吃饱了。临走的时候,又看到饭桌上摆的香蕉,伸手就掰了两个。   快人快语的南花刚想开口针对于南正豪说两句,就被大姐南喜拽了一下衣袖。   她们都是嫁出去的闺女了,娘家事还是少开口为好,嘴一秃噜自己是痛快了,但老爹老娘的处境就难了。   孙好看着孙子的行径,又转头去看孙女。   她伸手摸摸孙女的头发,声音柔和极了,“妮妮,你饿不饿?”   南絮老实地点头,“饿了。”   早晨吃饭是八点多一些,现在都要十二点了,确实是饿了。   孙好又问:“那你想吃什么?”   “红薯豇豆包子。”   她都闻到香味了。   孙好:“……”   南黛笑起来,拉着南絮的手往厨房里走,“咱们的絮絮好实在,红薯豇豆包子这会儿估摸着也蒸好了,姑姑马上给你拿。”   明白过来的孙好摇头轻笑,问其他的俩个女儿:“你们总说我偏疼妮妮,现在明白是为什么吗?”   一听到妮妮说饿,就以为她看到了豪豪吃点心,也是想吃那些点心呢,没想到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两相一对比,高下立见。   南花也笑了,赞道:“确实是个可人疼的小东西。”   她说话间,拿了油纸,各包了几个刚才南正豪吃过的点心,去厨房寻南絮。   南黛掀开锅盖,拿了一个红薯豇豆包子递给南絮。   刚出锅。   烫手的很。   南絮左手换右手,不停的低头去吹。   “傻孩子,不会拿个碗盛着。”南花顺手把油纸包装到南絮棉袄带的帽子里,还拿个碗递到南絮的面前。   “嗯?”   南絮没看到三姑姑南花在做什么,只觉得身上的棉袄一下子变沉了。   “嗯什么嗯?”南花瞅着南絮把烫手的红薯豇豆包子放到碗里,笑道:“给你拿的点心,当零嘴吃。”   南絮的杏眼儿溢出笑意,“谢谢三姑姑。”   “赶紧趁热去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南黛正拿着锅铲子往外拿红薯豇豆包子,还催促南絮:“厨房里地方小,你出去吃。”   南双柱老汉闻着红薯豇豆包子扑鼻的香味,也伸手拿了一个。   他也不怕烫,低头便咬了一口,“好吃。”   南絮也低头咬了一口,立刻跟着附和:“爷爷,我也觉得好吃。”   皮薄馅多,自己蒸的包子就是货真价实。   “哈哈哈哈……”南双柱爽朗地笑,“妮妮的口味和爷爷的一样。”   南喜也进来小厨房帮忙,她先把醒好的面从盆里挖出来揉上,下一锅准备蒸猪肉大葱馅包子了。   南絮端着碗从小厨房里出来,和孙好打个招呼,走出来外面。   她饿的肚子咕咕叫,外面风雪大,凉的快,好用手拿着吃。   南花看着侄女穿的圆滚滚,走路像个球滚动,就问老娘,“絮絮是怕冷吗?我怎么看着她里面穿了棉花做的袄,外面又套上商店买的棉袄了?”   孙好“嗯”了一声,她也不大明白是咋回事,便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解释:“妮妮今年尤其怕冷,可能还是她身体不好的原因吧。”   南花点点头,换了话题。   雪下的小了一些,但是夹了风,便颇有风雪迫人的感觉。   南絮端着碗进了门楼,下意识地往对面的篱笆小院看。   大中午的,怎么感觉太安静了,连炊烟都没有。   她又往前走,一下子就看清楚了。   堂屋门都锁了,罗婆子显然是不在家的。   那路又青呢,他去了哪里。   据她所知,路又青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不错的好伙伴。   南絮左思右想,大着胆子走进了篱笆小院。   她轻声唤,“小青,你在吗?”   “小青……”   第二声才落地,柴房的破布帘子掀开了。   路又青的眼神带了温度,“我在。”   南絮大踏步走去他身边,先打量他的脸色,又去看柴房,小脸一垮,“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路又青“嗯”了一声,看她的头上落满了雪花,想伸手帮她拂去,忍住了。   他说:“进来吧,外面冷。”   南絮答应一声,和他一起走进去,环顾四周,心底有了气,“天气太冷了,你要是夜里也睡在这里,会生病的。”   路又青还是个孩子,住在这种和外面没有什么区别的柴房,身体会受不了的。罗婆子还真是铁石心肠,好几间空房子呢,就不能给路又青一间。   “没事的。”   路又青看着女孩儿秀气的眉皱起,薄唇弯起:“你别担心,我都习惯了。等夜深了,姥姥睡着的时候,我就拿着被子躺在麦秸秆里,虽然狼狈,但是也真的暖和。”   晒干的麦秸秆起热快,能当新弹的棉花被使。   “当真?”   南絮好像记得爷爷也说过麦秸秆睡起来很暖和。   “当真。”   “那好吧。”南絮把手里的碗递过去,说道:“我们家在蒸包子呢,这是新蒸的红薯豇豆包子,你先趁热吃。”   罗婆子锁着门走了,又偏偏赶到中午的节口,肯定是打定主意又不让路又青吃饭了。“你吃什么?”   路又青没有接。   女孩是试探着进来找他的,应该不是专程过来给他送吃的……   所以,她碗里端的应该就是她自己的午饭。   “你不管。”   南絮掰下她刚才咬一口红薯豇豆包子的周边,回答他:“家里这两天备的吃食能吃到正月的,很多很多,有馒头、花卷、各种包子等,明天还要出油锅呢。我随便吃吃都能饱。”说话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又笑了:“正是因为家里备的吃食多,我多拿一些就说是我自己吃的……小青,你就能和我一起吃饱饭了。”   只要她足够的小心,就不会被大人发现。 第18章 18   南絮让路又青赶紧把红薯豇豆包子吃掉,还狡黠地眨眨眼:“你放心吃。等一会儿,我再去拿一个……就说我没有吃饱。”   “好。”   路又青应的干脆,他一口咬掉三分之一的红薯豇豆包子。   他在南絮面前从来都是最真实的面目。   他知道她对他好。   于是献出了他的最大信任。   南絮看路又青吃的香甜,一种养孩子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个可不是普通的孩子,以后那是一位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大佬!   她看着路又青的眼神,充满了老母亲看崽子的慈祥和骄傲。   路又青无意间接触到南絮的目光,浑身有些毛。   他加快速度吃完了手里的红薯豇豆包子。   南絮正看的起劲,路又青把碗递了过去。   她颇为遗憾的接过来,又想起三姑姑给她装的点心。   “小青,你帮我拿出来。”南絮转过身,背对着路又青,让他取出棉袄帽子里的油纸包,然后打开来让他看,杏眼儿笑成了月牙:“都是好吃的。我姑姑她们对爷爷和奶奶很孝顺,每次过来,还给爷爷和奶奶洗衣服、做饭呢。”   路又青“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就住在南絮家的对面,也见过她的三个姑姑,都是和善爱笑的人。   南絮拿了一块鸡蛋糕和一块千层酥,剩余的都推给了路又青,“你也尝一尝,好吃不?”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   少年的心敏.感,给平常的吃食还可以,点心一类的,她怕他不自在。   路又青大致能猜到南絮的心思,他想说没事的。   但南絮走的很快,一下子就出了柴房。   外面风雪茫茫。   女孩的身影隐在其中,很快就不见了。   下午三点钟左右。   南絮又趁着罗婆子没回来给路又青送了两个肉包子,一个咸花卷。   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放晴。   南喜三姐妹也是等到雪化了才走。   日子一天天的过。   新年也越来越近。   晴了几天后,雪化完了,路面又重新变得干净整洁。   腊月三十,还有上午半个集。   孙好骑着三轮车,带着孙女南絮去赶集。   路上。   南絮和孙好说话:“奶奶,今天的天气真好,有风有太阳的。”   孙好应“是”,“还是老天爷争气啊,这路面要真的泥泞起来,过年走亲戚都是个问题。”   这一年的过年走亲戚,大部分人的交通工具还是自行车和三轮车。谁家要是有个摩托车,那真是气派人家了。   “奶奶,咱们赶集去做什么?”   麦苗长的旺盛,绿油油一片。风过来,麦苗涌动,像海里的浪花一般。   南絮好久没欣赏到如此美丽的田野景色了,心情愉悦的很。   “奶奶想去理个发,过年了,就该精精神神的,也显得年轻。”   孙好主要还想去娘家看一看六十多岁的弟弟,人老了,不定啥时候一觉睡下就起不来了,这世上的人和事情,都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奶奶本来也很年轻。”   说起理发,南絮也摸了摸自己的马尾辫,发尾都分叉了。   她说:“奶奶,我也想理个发。”   孙好笑起来:“好,咱们祖孙俩一起去理发。”   她带着孙女来集上,主要是也想给她买几朵花戴。   新年到,新年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   热热闹闹的,才像个过年的样子。   因为是半个集,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孙好领着孙女找了一家理发店,祖孙俩被服务着洗个头,然后坐在镜子前剪发。   孙好的头发稀疏半白了,在脑后扎个小攥。冬天带着帽子还不显,但一立了春就要去掉帽子了,头发就会显得乱糟糟的。   她的要求是剪短,长度到耳朵后面就行,力求干净整洁。   南絮的要求是把发叉的发尾都剪掉,然后刘海放下来,剪个齐眉的齐刘海。但是齐刘海不能厚重,要削薄一些,类似于后世流行的漫画刘海。   她前世的时候,刘海一直剪的是空气刘海,但空气刘海是内薄且往里卷,要烫一下才会有那种效果。这时候还不流行烫头发,而且奶奶也不可能让她把刘海烫一下的。   理发师剪的认真。   祖孙俩从理发店出来,都很满意。   孙好帮南絮把马尾辫扎起来,怜惜的很:“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长得秀气的像画一样。”   刘海一放下来,真的很不一样。就像戏文里讲的,小姑娘长得眉目如画,弯弯的柳叶眉,杏眼儿清澈如水,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大家都说妮妮长的像大女儿南喜,其实是更加的出众。   南絮被夸的笑起来,顺着往下说:“是奶奶的小姑娘呀。”   孙好也被逗笑了。   一趟集赶下来,到家时都下午了。   任娟看到女儿的变化也吃惊不小,拉着丈夫让他看,“妮妮变洋气了,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南华却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唏嘘,“咋个不敢认,咱自己生的孩子当然错不了。妮妮多好看啊,像城里的小姑娘似的。”   孙好给孙女买了一朵粉色桃花形状的绢花,一朵鹅黄色和浅绿色相配的绒花。   她的眼光好,南絮戴上也觉得很好看。   腊月三十晚,家家户户吃团圆饭。   南絮家也是,连着孙好老俩口,六口人围着圆桌子坐在一起喝酒吃菜。南絮吃了几口炸鱼块就偷偷地溜出来给路又青送礼物。她上午赶集给他买了一双厚厚的棉袜,也想让他穿上试一试。   此起彼伏的炮声还在响,噼里啪啦地。   处处充满着过年的喜庆。 第19章 19   棉袜的材质里添加了羊毛, 摸起来又软又暖和。   南絮拿出来棉袜摸了摸,放到了棉袄口袋里。   路又青很快就出来了。   少年依旧穿的单薄又破旧,脊背却挺的笔直, 莫名给人一种不敢低视的风骨。   南絮站在自家的门楼前招手让他上前来, 问道:“你吃晚饭了没有?”   门楼的檐下应景一般挂了两个红灯笼, 暖暖的光晕映照着女孩白皙的小脸, 如温润的美玉。   路又青怔住了。   他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南絮。   只觉得她格外的好看, 刘海好看, 眼睛好看,哪哪都好看。   这一年的少年还没有见过世面, 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别人的容貌。   等许多年以后, 少年已长成青年,各式的美人都见遍了, 却依然觉得女孩长的格外好看。   “你怎么了?”   南絮看路又青盯着她,又一声不吭的, 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   路又青掩饰性的咳嗽一声, 回答南絮刚才的问题:“我晚饭吃的是饺子。”   “饺子?”   除夕夜, 家家户户确实都会吃饺子的。   南絮怀疑的是罗婆子有没有让路又青吃饱。   路又青低垂着头, 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他懂得女孩话里的意思。   “我吃饱了。”   姥姥被二舅舅唤走吃团圆饭了,饺子是他自己下的, 下的足够多。   不是没有想过吃了饺子会被姥姥借机打一顿, 但是不吃也一样会被不知道的原因借机打一顿, 既然都要挨打, 索性先吃了饺子再说。   “那就好。”   南絮从口袋里拿出一对蓝色的棉袜:“这个是我买给你的新年礼物, 喜欢吗?”   女孩的杏眼儿睁到乌溜溜地,满满的都是期待。   路又青接过来,低头看了好一会儿, 再抬头眼圈微微红了。   他说:“特别喜欢!”   南絮立刻笑了,“那你待会儿就穿上吧。”   大冬天的,路又青不是铁人,他一定也是怕冷的。   她的能力有限,做不到把他照顾的面面俱到,却也想让他好过一些。   女孩说话的语气软软糯糯,像在撒娇,表情却十分认真。   路又青看了女孩一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个千纸鹤递给她:“送给你的,拿去玩。”   千纸鹤是用大白兔奶糖的糖纸折的,他吃完了奶糖时没舍得扔糖纸。   “哇,好看的。”   南絮白皙的手指捏住一只千纸鹤瞧了又瞧,又夸路又青:“你好聪明。”   她前世就很喜欢手工折的千纸鹤,只是手笨,一直学不会。   “这算是什么聪明……”   路又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絮打断了,“你跟着谁学的折千纸鹤?”   路又青摇摇头,“没有跟着别人说,三年级上学期时有看到同学在折,所以就学会了。”   “你就看了看,然后就学会了?”南絮感到不可思议。   路又青“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回答她:“是这样子。”   南絮:“……”   大佬不愧是大佬,只要人家有心做一件事情,还真就没人能比得过。   冬夜里很冷。   南絮又特别怕冷,她收了千纸鹤就往院子里走了,还嘱咐路又青赶紧回去。   “妮妮,你去哪里了?”任娟看着女儿走进屋子里,笑着给她盛了一碗红枣银耳甜汤,“外面冷的很,先喝两口暖一下身体。”   红枣银耳甜汤里加了冰糖,甜蜜蜜的,好喝的很。她特意熬的,就想着一年一次的团圆饭要吃的精致些,也象征着新的一年日子要过得甜甜蜜蜜。   南絮挨着孙好坐下,低头去喝红枣银耳甜汤,和任娟撒了个小谎,“我刚才去厕所了。”   她双手捧着碗,烫的手心很快就暖了起来。   孙好夹了块炸的鸡肉丸子喂南絮,“一晚上也没有见你吃什么,小心夜里饿。”   南絮顺从地吃了,笑起来脆生生地:“奶奶,我不会饿的。”   她吃的少,几口饭就饱了。   “妮妮就是胃口差。”任娟看了一眼正大口小口吃红烧肉的儿子,叹气道:“妮妮要是像豪豪一样能吃能睡的该有多好。”   女儿家是要娇弱一些,但不代表是病弱。   “她还是肠胃的问题。”南双柱老汉和儿子碰了下酒杯,说话了,“妥善地养个几年,或许能改善。”   “不行就找个中医给妮妮把把脉。”南华也说道:“中药虽然见效慢,但它的效果好。”   “我正有这个打算呢。”孙好放下手里的筷子,“镇医院就有一个很不错的老中医,我想着等开了春,领着妮妮去找他一趟。”   “那敢情好。”   任娟给孙好也舀了一碗红枣银耳甜汤,多了几分真心在里面,“妈,您操心了。”   她工作忙,妮妮一生下来她几乎就没有带过,都是婆母带大的。后来有了豪豪,对妮妮更是力不从心了。一想到此处,她心里对女儿总是多一些愧疚。   “这说的啥话,我带自己的亲孙女,那是心甘情愿的。”   孙好揉揉南絮的头发,“妮妮乖巧,带着也省事。”   一家人正说着话,南涛过来唤孙好老俩口去他的院子里坐一坐。   “行,我刚好也想峰峰了。”南双柱老汉放下手里的酒杯,和孙好说话:“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南涛是南华的大哥,结婚后就分家另盖了房子。他生了俩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家了。峰峰是南涛的大儿媳妇所生,今年刚满一岁。   南絮家的大门一响,路又青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柴房里点了一盏煤油灯,他借助煤油灯的光透过稀疏的篱笆小院勉强往外面看,然而走出来的却不是南絮的身影。   南絮送他的棉袜已经穿在了脚上。   棉袜就像是一团火,把整个冬天的寒意都拦在了外面。   大年初一开门放炮竹,吃饺子,给长辈拜年。   大年初二、初三、初四都是串亲戚的好时间,亲朋好友难得都空闲了下来,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展望一下来年的对生活的期望。   ……   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年就走远了。   正月十七这一天,南絮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数过年收到的压岁钱。   二十元一张的票子共四张,十元一张的票子共三张、五元一张的票子共六张、再加上两元一元的……共有一百六十元整。   还真是大大的一笔财富呢。   南絮乐的抿着嘴笑,又小心翼翼地锁在书桌的抽屉里。   那里面原本就存了几十元钱了,再加上姑姑年前给的十元钱,妈妈给的二元钱奖励,除去给路又青买棉袜的三元钱,现在又加上压岁钱,都有小二百了。   正月十八是开学的日子。   南絮一早起来,穿上过年时的新棉袄,对着镜子认真地梳了头发。   她重新做回了孩子,在不知不觉间似乎也完全的适应了。   四年级下学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换座位,这是张梅老师一贯的作风,每学期都会调换一下学生的座位。   这次的规则是按照学生的高低个和期中考试的成绩结合着排座位。   期中考试并列第一的是路又青和南絮。   路又青个头高,南絮个头矮。   所以张梅老师来征询俩人的意见。   “你们俩要第一个在教室里挑选自己的座位。”张梅老师说:“按理说,你们俩是可以坐同桌的,但个头相差的太多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向冷淡的路又青率先开口了:“可以坐同桌。”   “嗯?”   南絮愣了愣。   “我们选在第三排靠窗户的座位,我坐在最边上,让妮……”路又青停顿一下,改了口:“让南絮坐在里侧。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别的同学。”   张梅老师想了想,“也行吧。”   对着班里的俩个满分学生,她给了最大的宽容。   原来南絮的同桌是任春艳,这一次坐在了南絮的后桌。   任春艳小姑娘过个年又吃胖了,肉乎乎的脸,双下巴很明显。   她伸长了脖子凑近南絮和她说话:“小絮,你怎么留刘海了?不过剪的很好看。头上戴的粉色绢花也漂亮,还是桃花形状的。”   她也见过别的女孩子剪齐刘海,但就是没有南絮剪的好看。虽然具体是什么原因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不一样。   南絮身体往后,靠着任春艳的课桌,有点自豪:“漂亮吧?是我奶奶买的。”   任春艳“嗯嗯”的点头,附和南絮:“你奶奶的眼光真好。”   “我也觉得是。”   俩个小姑娘嘀嘀咕咕地说话,过了一个寒假,俩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任春艳轻轻地伸手拉了拉南絮的马尾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怎么和路又青坐同桌了?你不怕他吗?”   南絮转头去看任春艳,脸上的笑收起来,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和他坐同桌?我为什么又要怕他呢?”   她骨子里其实很护短,认定了谁就是一门心思的护着。这些日子和路又青点点滴滴的相处,体会更多的是他的艰难不易。   一个拼尽全力想活下来的孩子,更多是应该受到关怀,而不是被人胡乱的质疑。   她没等任春艳开口,继续往下说:“路又青为人正直,学习又好,学校的老师个个都喜爱他。能和他坐同桌是我的荣幸,又怎么会怕他?”   “别说老师了,我妈妈也很喜欢路又青。”一听到同桌的话,任春艳便幽幽的叹口气:“还让我向路又青学习数学呢。”   她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钻石糖递过来,“小絮,我就是被以前对路又青的印象给迷惑了,随口一说,你不要生气了。”   她和南絮坐了半年的同桌,再怎么马虎,也能看出来南絮的心情。   “我没有生气。”南絮摇摇头,也没有接钻石糖,“以后不许再这样说路又青了。”   “一定的,一定的。”   任春艳不容分说的把钻石糖放到南絮的桌子上,笑嘻嘻地坐直身姿等老师发新课本了。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在南絮的课桌上,钻石糖折射出五彩的光。   美丽又耀眼。   南絮自己留了两个,剩余的推给路又青,“你尝一尝?应该也很甜的。”   路又青抿紧了薄唇,只拿了一个,应“好。”   离得太近了,无论南絮和任春艳如何的压低声音说话,他都能听得很清楚。   一颗心跳的飞快。   在人人都仍然害怕他的这一年,只有南絮和他站在一起,选择无条件的维护他。   语文课代表李丽抱着一摞崭新的作文本和周记本挨个往下发,走到南絮这一桌时,看到了钻石糖,她觉得好看,问道:“我可以拿一颗吗?”   南絮则回头去看任春艳,笑着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任春艳见南絮和她说话了,胖乎乎的脸上终于露出酒窝。   她表面上看着很淡定,内心里却很紧张。以为南絮生气了,不会再和她说话了,给南絮钻石糖也是想让她不要生气了。   没想到南絮真的没有生气。   孩子们的友谊很简单又真挚,就算偶尔拌嘴了,只要你肯主动和我说话,这就是修好的意思。   三月初三,开春。   意味着冬天的远去,春天的来临。   杨柳绿了,桃花变红,李子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小草顽强的破土而出,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一年进入二零零零年,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   南絮十三岁,路又青十一岁。   也就是在这一年,南絮迈入了南庄小学四年级的尖子生行列。她每次考试的成绩不是考双百就是和路又青并列班级第一。   哪位老师不待见这样的学生?   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渐渐对南絮比对路又青还要看重和宠爱有加,虽然俩人都是尖子生,但是南絮乖巧又阳光,比沉默冷淡的路又青总是多一分的招人。   春天过去便是夏天。   桃花变成了桃子,李子花变成了李子。   南絮给路又青带的水果由苹果和橘子也变成了桃子和李子。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暑假,南絮真正的长大了。   她来了例假。   随着例假的到来,她开始发育起来,小包子常常会疼。   她都不敢碰。   夏季多雨,伴随着的还有雷和闪电。   黄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落,速度快又猛烈。   南絮长高了些,差不多有一米五三了。   褪去年幼的稚气,有了少女的青涩和明媚。   任娟也意识到女儿长成了大姑娘,买衣服的时候就多了精心,还请南黛家学裁剪的二姑娘给南絮做了一套夏天穿的百褶连衣裙。   连衣裙用的是白底绿叶的料子,雪白色娃娃领,长度没过膝盖。   最出彩的是腰间的蝴蝶结系带,米黄色的。   抢眼又活泼。   九月初。   南絮就穿着这条百褶连衣裙走进了五年级的教室,也就是毕业班。   南正豪却因为偏科的厉害,被南华强制性留级复读了。   南絮和路又青依旧是同桌。   路又青的营养跟上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变化,长相的优势彰显出来,俊秀清冷的少年,总是亮眼的,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九月初的天气还很热。   教室里的老吊扇开了最大转速,呼呼作响。   南絮刚坐在座位上,就有相熟的女孩子围过来,七嘴八舌的和她说话。   “絮絮,你的辫子怎么编的?好别致的样式。”   “小絮,你裙子上的蝴蝶结好美。”   “南絮,你的皮肤好白,脸也好小。”   “……刘海也好看。”   南絮到底有个成年人的芯子。   她知道收拾自己,马尾辫长了,就放下来,编了鱼骨辫摆在胸.前。刘海也是经常修剪的,有时候来不及去镇上的理发店,她就拿了剪刀自己来。   她前世的时候也是经常自己修剪刘海,很有经验。   南絮温和地笑:“它的名字是鱼骨辫,很好学的。我可以教你编。”   任春艳挤出一条道来到了南絮的身边,头一仰,“那必须的好看。我们家小絮哪哪都好看。这就叫女神的气质,你们都羡慕不来。”话一说完,她讨好地看着南絮:“要教怎么编鱼骨辫了吗?先教我吧。”   南絮:“……”   任春艳为了学习编鱼骨辫,把她硬吹成女神也是很不容易了。   “你还别不信。”任春艳一看南絮满脸她胡说的表情,嘻嘻地笑,“我暑假里跟着小姑姑去城里的电影院看电影,电影里的男人见到好看的女生都喊女神呢。”   南絮:“……”   果然是没经历过社会的单纯小姑娘。   到了后来,男人见到女生脱口而出喊的称呼多了,比如:“美女”,“小仙女”,“女神”等等。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真是一个称呼而已。   路又青背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往教室里看。   女孩被一群人围着,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教室里男孩子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瞄过去,然后就盯着女孩看一会儿。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又好,和谁说话都温温柔柔的。这无论哪一个方面,都让人挪不开眼啊。   这一年的女孩,是他们眼里的小女神。   也是路又青的小女神。   预备铃响起,围着南絮说话的女孩们都一个个散去。   路又青也回到了教室。   南絮从书包里掏出文具盒,和路又青说话:“我刚才就看到你站在外面,怎么不进来坐?”她问完觉得不对,又解释:“以后我不和她们一起围在咱们桌前说话了,女孩子聚在一起就是太热闹了。”走廊里空间大,下次要是再闲聊的话,去走廊也挺好的。   大概是吵嚷的太厉害,所以路又青才站在外面吧。   “和你没关系,我是觉得教室里太闷了。”   路又青对别人的态度很疏远淡漠,可面对南絮时,就换了另一幅模样,永远都是体贴和善解人意的。   南絮“嗯”了一声,趴在课桌上打量路又青。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路又青低头看看自己短了一截的裤腿,回答她:“大概吧。”   这半年来,他好像长了不少。   “你个头长得还挺快。”南絮想起她前世的终极身高——一米五八,感慨不已:“你估计有一米七五还多了,依你现在的年纪,肯定还要再往上长的。”   “我可能一辈子都赶不上你了。”   这辈子努力地冲一冲,多做做运动,南絮觉得能冲到一米六就满足了。   她爸爸的身高是一米六九,妈妈的身高是一米六,基因在这里,她也不强求。   “女孩和男孩不一样……”路又青看了南絮一眼,“你这样就挺好的。”   在他眼里,只要是南絮这个人就挺好,别的不重要。   南絮被夸笑了,也夸路又青:“你还挺会说话的。”   五年级的学习进度比着四年级还是很快的,可能也是毕业班的关系吧,老师抓的比较紧。   这种层次的难度对于南絮来说,不是什么压力。路又青看起来也是慢悠悠的,每天上课下课,和以前没有区别,但没有见过他不会做的题目。   南絮觉得自己是占了重生的便宜。而路又青才是真正的聪明。   新学期过去一周时,张梅老师找南絮去了办公室谈话,而谈话的内容却是路又青。   “絮絮,我知道你家和路又青家是门对门的邻居,你们俩相处的看起来也很要好。”张梅停顿了一下,又问:“能不能和老师具体说一说路又青家里的情况?”   南絮愣住了,“老师,您是什么意思?”   要想了解路又青家里的情况,直接去找路又青就可以了,找她算是舍近求远了吧。   张梅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摆手让南絮先别急,“你先坐下。”   办公室是公用的,闲凳子有很多。   南絮坐在了张梅的对面,听她往下说:“五年级是毕业班了,再往上读书就是初中,咱们庄的区域划分属于镇二中。也就是说你们五年级毕业以后会直接进入到镇二中继续就读。算是直升。但是直升的学生都需要家长签名的,然后学校好往镇里报。而且你们也到了办身份证的年纪,我和贾瑞玲老师以及校长都商量了一下,趁着这次家长签名,直接把户口本都带来。再抽个时间由我和贾瑞玲老师带队,咱们班的学生统一去镇派出所办理身份证。”   她和贾瑞玲老师属于跟班走的老师,带这一届的孩子,一带就是五年,都有感情了。   张梅老师的这一番话说下来,虽然只字未提路又青,南絮却明白了。   她问道:“您是担心路又青的家长不会来学校签名?”   张梅点头应“是”,“从一年级开始,路又青的家长会就没有人来过。他的学杂费也一直拖着,学习成绩那么好,要是因为学杂费的问题而退学,就太可惜了。所以,他这些年的学杂费都是我和贾瑞玲老师平摊交的。”   作为老师,她不敢说自己有多高尚,但是最基本的爱护学生还是能做到的。   南絮秀气的眉紧皱,把她知道的都说了,“路又青目前是和他的姥姥在一起生活,但是他姥姥又不管他,连吃饱穿暖的事情都不上心。他一放学回去,不是放羊就是被指使着干家务活,有时候还要下地劳动。”   她想了一会儿,又说:“我觉得您担心的有道理,恐怕路又青的姥姥不会来学校为了他小学升初中的事情签名字。”   张梅越听越气,平复了好久的心情,“路又青还是一个孩子,他的姥姥也太不是东……”她想骂人来着,又想到对面还坐着她的学生,就忍住了。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路又青的姥姥,但是那老婆子刁钻古怪,一张嘴便是脏话。家长会不来学校还罢了,她要一次学杂费也要不回来,还弄一肚子气,到后来,她索性就不去了。   真是没想到,那老婆子私下里对路又青更差劲!   “他的姥姥太过分了!路又青的爸爸妈妈又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南絮摇摇头,“我只是听说路又青的妈妈南下打工了,好多年都没有回来过。”   “我大致都了解了。”张梅打定了主意要亲自会一会路又青的姥姥,便和南絮说话:“你回去上课吧,这件事情老师会处理好的。”   再怎么难,她也要去接触路又青的姥姥!   孩子上学是大事,容不得耽误!   南絮从办公室出来,顺着走廊回了教室。   路又青正扭头往窗外看,看到南絮的身影时,眼神亮了亮。   “张老师找你做什么?”南絮刚坐下,路又青便开口问她。   “就是问了我最近的学习情况。”南絮顺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可能是怕我跟不上学习的进度。”   她和张梅老师说的话,有很多都涉及到路又青的隐.私,就算是为了路又青好,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路又青那么敏.感的孩子,伤到他的自尊心就不好了。   “怕你跟不上?”路又青根本不相信南絮的说法。   他和南絮是同桌,她的水平他还是知道的。   古诗词看一遍基本上就能背诵默写,书本上的数学题拿起笔就能做,这样的学生会跟不上学习的进度?   南絮点点头,眼神却闪躲不定,就是不看路又青。   路又青抿紧薄唇,更能判定南絮没有说实话了。   南絮的小动作他最清楚,她紧张或者隐瞒什么事情的时候,眼神就会左右闪躲。   他长又直的睫毛轻轻抖动,在眸底形成带弧度的阴影。   路又青不高兴的表现是沉默。   他绷着一张俊秀的脸,一天下来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南絮就坐在路又青的旁边,她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   她也利用课间问过他怎么了。   路又青却只是摇头。   南絮想了又想,灵光一闪,难不成路又青是到了叛逆期?   她突然有了身为老母亲的忧虑。   终于挨到了下午放学。   南絮和路又青并肩走出了学校大门,她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上话。   南春芳从后面追了上来,去拉南絮的手:“小絮,我今儿摘了许多凤仙花(指甲花),晚上搁点白矾碾一碾,咱们包手指甲好不好?”   她小学毕业后想去北京打工,但是家里人想让她去镇上继续读初中,两边都闹的厉害,家里人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她索性在家里一摊,爱咋咋地,哪也不去了。   凤仙花包手指甲是挺好看的。   南絮也很喜欢。   但她还要问路又青为什么不高兴呢。若是晚上的话,时间应该也来得及。   南絮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告诉南春芳“可以”,却发现路又青不见了。   南絮:“……”   “找谁呢?”南春芳指了指正在大步往前走的少年,又问:“他?”   个子高腿长就是有好处,走的快。   “等等我。”   南絮也顾不得和南春芳说话了,小跑去追路又青,边跑边小声抱怨,“干嘛走那么快?”   路又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俊眉就一皱。   她身体不好,跑起来肯定又气喘吁吁的,憋的心口难受。   果然,气喘吁吁的南絮跑到了路又青身边。   她一只手按住心口处,话都说不全了。   “你为啥……不……等我一起……走?”   路又青熟练地给她顺后背,认错认得干脆利落:“我错了。”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他就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让南絮跑着追过来。   南絮的身体有多不好,他比谁都清楚,一到换季的时候便吃不下饭,苦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都无济于事。   春天过渡到夏天才有多久?整个五月南絮受了整月的罪,天天都是肚子疼、拉肚子,只能喝些小米粥、面叶子……瘦的小脸都尖了,他怎么就忘了?   路又青心里懊悔极了,脸色都变了。   南絮缓了缓,感觉好受多了。   她这小身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比前一世还要糟糕些。   “我来拿。”路又青取过南絮肩膀上背的书包,从里到外的透着沮丧:“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南絮:“……”   她脚步一顿,有些懵,“你再也不怎样了?”   “我以后都会陪着你一起走,再也不会让你追我了。”   原来是这件事。   南絮“哦”了一声,感觉好欣慰。   养崽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崽越来越的贴心。   少年低着头走路。   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镶了一层光圈似的,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好像有点孤独。   南絮突然鼻尖一酸。   没来由的。   她喊了一声,“小青。”   “嗯?”   路又青回头看她。   南絮努力地弯弯杏眼儿,走去路又青的身边,问他:“你晚饭想吃什么?”   “我吗?”   南絮笑着点头,又说:“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然后我就告诉奶奶那是我想吃的,等做好了我再端给你……怎么样?我够不够伶俐?”   她一脸的自得,乖乖巧巧地等着路又青的赞许。   一双顶漂亮的杏眼儿染上了霞光,里面却满满映着他的模样,美的动人心魄。   路又青心中的那点不高兴一刹那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说:“够伶俐。”   又傻又伶俐。   罢了,她想隐瞒什么就隐瞒什么吧,只要还在他的身边,就怎么样都行。他不去和她计较了,也舍不得。   俩人肩并着肩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南絮得了赞许,小脸上一直带着笑,看向路又青:“告诉我,你晚上想吃什么?”   路又青想了想,说道:“鸡蛋羹。”   可以事无忌惮任性的人,背后一定有一位特别宠爱他的人。   他觉得自己也开始事无忌惮了……   “不行也没……”   路又青很快就后悔了,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南絮就笑着应下了。   “好,那我今晚也想吃鸡蛋羹。”   少年和少女说着话走远了。   暮色降临。   夜晚来临了。   路又青晚上真的吃到了鸡蛋羹,上面还滴了香油,入口松软,清香滑口。   张梅是在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日见到了罗婆子。   那是一个午后,罗婆子正指使着路又青出去放羊。   张梅伸手给拦下了,她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老婶子,我是来家访的,刚好你和又青都在,咱们就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   罗婆子是见过张梅的,一口黄斑牙顿时呲起来,警惕道:“有什么好聊的?我和你说,我没有钱,交不起小兔崽子的学杂费,你爱找谁找谁去。”   她就站在院子里,也不请张梅去屋里坐,随时都是一副赶人的架势。   张梅听到罗婆子讲话,额头上的青筋就跳起来。   她忍了忍,说道:“又青有名字,你不要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地唤他。”   “你管我?”   罗婆子冷哼一声,还不忘记嘲讽:“我是个粗人,比不得你们知识分子,听不习惯可以直接走啊。”   “你……”   若不是还惦记着为人师表的素质,张梅都想上去和罗婆子对骂了,这什么人啊,简直没法交流。   路又青却搬了个凳子过来,让张梅坐下,又拿干净的碗给倒了熟水。   他恭恭敬敬地:“张老师,您先喝口水。”   罗婆子在一旁气的直嘟囔,“真是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他,到头来,对一个外人都比对我好。”   都知道给别人递凳子,端茶倒水了,眼里却看不到她!   张梅听见了只当自己没听见,低头喝了好几口熟水,勉强平复下心情。   她大概和罗婆子说了一下自己此行的意思。   “什么?”   罗婆子一蹦三尺高,用手指着路又青,“就他,还想读初中?不可能!供他读到小学毕业都是我的最大限度了。你们当老师的也不要多管别人家的闲事,端好自己的公家碗就行,何必多此一举惹人厌烦。”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冒犯,张梅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下了,她冷笑道:“我来也就是通知你一声。你得闲了去学校一趟,在直升初中的名单上找到路又青的名字,然后把你的名字签在他名字的旁边。”   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对了,你要是不会写字的话,按手印也是。”   最后这一句话她就是故意说的,就是要恶心罗婆子。   罗婆子果然被气着了。   她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是指桑骂槐地骂别人了,谁知道有一天也会被人指桑骂槐地骂。   这如何能忍?   她拿起一旁的扫帚作势要赶张梅出门。   路又青却误以为罗婆子要去打张梅,他伸手就抓住了扫帚,声音冷的像冰:“放下!”   “你个小兔崽子,在我面前还能翻天不成?”   罗婆子不信邪,手上用了力,要把扫帚从路又青的手里给夺过来。   但是她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扫帚都稳稳当当的落在路又青的手里,一动不动。   罗婆子这才猛然发现路又青已经长成了高大的少年,个子几乎高了她一个头。他就站在原地,眼神阴郁地盯着她,像在看一个死物。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路又青,和平常任她欺负的样子判若两人。   罗婆子被吓住了,激灵灵打个冷颤,手里的扫帚也不要了。   路又青一直背对着张梅,张梅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她用猜的也知道罗婆子肯定是不愿意过去学校。   “老婶子,让不让又青去读初中可不是你能做主的,只要他愿意就行。”张梅笑了笑,让路又青站去旁边,她面对着罗婆子说话:“你见的世面少,可能不知道咱们的法律里还有专门保护未成年人的。路又青刚满十一岁,正好属于未成年人。你强行剥夺路又青受教育的权利,就是触犯了专门保护未成年人的法律。触犯了法律,可是要坐牢的!”   这一套说辞是她和贾瑞玲老师提前都商量好的,就是为了震慑罗婆子。   罗婆子再蛮横无理也只是一个农村老婆子,从来没有人和她讲过她不让路又青读书是触犯了法律,一时间就很茫然,但是恐惧也是真的。   她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小兔崽子去坐牢?   张梅也没打算让罗婆子一下子就能想明白了,她起身往外走,还说:“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等赶明儿,我让校长亲自过来和你说。”   都走到门口了,她又叹气,转身交待路又青:“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老师,别害怕,老师会为你做主的。”   南庄就这么大,张梅来找罗婆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传到南絮的耳朵里时,已经是傍晚了。   南絮下午和爸爸一起去果园里摘李子,就错过了这一出好戏。   南絮还去找了路又青问:“张梅老师真是这样说的?”   她兴奋的很,语气里带了丝看八卦的意思。   “是的。”   路又青伸手揉揉南絮的额发,有些无奈的宠溺。动作却无比的自然。   这是路又青第一次揉南絮的额发。   而南絮只顾着八卦,却没有注意到。   她还在给张老师点赞,“我可太佩服张老师了!” 第20章 20   罗婆子还真被张梅老师的一番话给吓住了。   第二天一早, 她匆匆吃了早饭,就去找在一直家里务农的二儿子南富财商量这件事。   罗婆子也不复以往嚣张的气焰,六神无主地:“老二, 我要是真的不让小兔崽子念初中……就触犯法律了?”   她可不想去坐牢房啊。   南富财三十多岁的年纪, 长的高大健壮, 到底年轻, 也有些见识。   他认真地想了想, 说道:“娘, 我觉得学校的老师不可能骗你。现在的电视新闻也天天广播,什么要保证孩子的教育问题, 确定每个孩子都要有书读。咱们还是别顶风上吧。”   “说的倒轻松。”罗婆子“唉”了一声, “你知道供一个孩子读书需要多大的花费和心力吗?”   她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国家现在实施的是九年义务教育,路又青读小学根本就不用交学费, 而他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学杂费也是由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垫付的。和罗婆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别提付出心力了。   罗婆子本来挺理直气壮的,但被二儿子盯着看, 就有些心虚。   她掩饰性的换了话题, 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路又青一直被老娘养着是不假, 但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 南富财不可能不知道。   他不吭声,只是想给老娘留个脸面。   南富财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吸上, 有了主意:“娘, 你干脆就答应了吧。”   “什么?”   罗婆子一下愣住了, 她虽然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却没有决定要这么做。   “娘, 你先别急。”南富财猛吸一口烟,解释道:“你直接去和那张老师说明白,咱们可以给路又青签名, 但是他要读初中的生活费、学杂费、住宿费都和咱们没有关系。虽说你是路又青的姥姥,但他也有自己的亲娘,他的亲娘就是三妹。三妹在哪里不重要,她回不回来家里也不重要,她只要是路又青的亲娘就好,法律真的要深究起来,就得去深究三妹。那是三妹的责任,不是咱们的。”   罗婆子:“……”   她没有听懂二儿子的意思。   南富财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索性就揉碎了告诉老娘:“咱们就光来虚的,让签字就签字,让办啥证件就去办,但只要挨着往外掏钱的事情,就一概不管不问。他们要再追着问,就让他们去找三妹。”   行为是挺耍流氓的,这也没办法。路又青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三妹是他的亲娘都不要他了,这些年家里还养着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罗婆子“哦”了一声,“这样也挺好。就是小兔崽子去读初中了,家里的活谁来做?也没人放羊了。”   “娘,你还操心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南富财说道:“若是能就此和路又青断绝了关系不是更好,以后他是死是活和咱们就都没有关系了,你每顿饭还能少做一个人的口粮,咱们一家人在村里也能慢慢地直起腰杆。”   因为三妹未婚生孩子的事情,家里人出门都觉得低人一等,脊梁骨都快被戳烂了。   “行吧。”罗婆子想了想,觉得二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娘就按你说的去做。”   一想起昨天下午小兔崽子看她的眼神,她就恨到牙痒痒。   赶紧把他撵走也清净,别养来养去的,临了,养了个仇人。   九月一过,十月就到了。   时间如流水潺潺,一去不回头。   风刮在身上开始凉起来,没有了夏天的热烈,下一场雨,秋天就到了。   空气里漂浮起桂花的香气,十分好闻。   夏季换秋季的当口,南絮再一次病倒了。   原因是孙好炖了锅肉鸡,她跟着喝了碗鸡汤,就这……折腾了一夜,又吐又拉,到天亮时,整个人都虚脱了,小脸苍白如纸。   南华去请了卫生所的南石头过来,经过诊断,说是“病毒性肠胃炎”,要输液消炎。   于是,在普天同庆的十一假期里,南絮就只能躺在家里养病。   她很郁闷,精神更加不好。   十月正是丰收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忙起来。   任娟夫妻俩又要干地里的活,又赶上晚桃熟了,简直是忙到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南絮。   孙好担心孙女,她的一小块开荒的地也不去了,就让南双柱老汉一个人去忙活。   她在家里陪着南絮,端了一碗炖好的鸡蛋羹喂她喝,“妮妮乖,听奶奶的话,等你喝了鸡蛋羹病就会好了。”   南絮恹恹地:“奶奶,我真的饱了。”   她胃口差,肠胃又弱,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   孙好看了眼碗里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鸡蛋羹,担忧的很:“愁人啊,这可怎么办。”   南絮不忍心孙好难过,还反过来安慰她:“奶奶,您别发愁,等我长大了就不会再犯肠胃病了。”   这是真话。   她前世在南方念了大学,也没有特意去养,肠胃病真的就慢慢好了。不过,也可能是南方的气候和饮食比较温和,适合她的体质吧。   “好孩子。”孙好伸手揉揉孙女儿的头发,爱怜极了:“你说的对,等你长大了肠胃病就会好的。”小孩子体弱,常常生病也是有的,长大后免疫力跟上来,基本上也就没事了。   倒是妮妮太懂事了,自己都病着,还来宽她的心。   南絮笑了笑,端起熟水吃药。   人一生病就容易变得疲乏,她也一样,吃药之后,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孙好看孙女睡熟了,给她掖了棉被,也推门走了出去。   秋天的天空很蓝,一碧如洗。   朵朵白云飘浮着,甚是悠闲自在。   南絮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穿好衣服,坐在床头先发了一会儿呆。   “奶奶……奶奶……”   南絮喊了两声,并没有人回答她。   她下了床,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天上的晚霞消退了,袅袅炊烟和灰白色暮霭聚在一起,若隐若现。   很有几分神秘的气质。   南絮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处处都静悄悄的,除去她,没有旁人。   她自言自语地嘟囔:“怎么都不在家呢?”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南絮觉得待在外面比待在屋里舒服多了。   她打了些井水洗手洗脸,肚子又疼起来。   最近总是肚子疼,一疼起来就要往厕所跑。   南絮上了厕所,缓了好一会儿才顺着巷子往家里走,没想到在门口碰到了路又青。   她站直了身体,朝着他笑,声音又轻又软,“小青,你饿不饿?”很快又道歉:“对不起呀,我生病了……”   她这次病的厉害,吃完药总是在睡觉,也没有精力去顾及路又青,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饱饭?   路又青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别过头去:“我不饿,过得也好,你不用担心我。”   俩人离得近,南絮觉得路又青瘦了些,脸颊处好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没有了。   她微微地叹气,心里愧疚:“你跟着我进去吧,我屋里有许多吃的,而且现在家里也没有人,我可以给你拿馒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路又青打断了,“我不需要吃的,也不需要你拿馒头给我,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这几日见不到她,又听说她病了,心就像在火上煎着,焦躁的坐立不安。   少年半低着头,尾音带着哽咽。   南絮明显怔了怔。   路又青怎么了,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鬓角的发丝被风吹乱,扰的耳朵都痒了,她想伸手拨到耳后去,手刚一抬起来却被路又青一把抓住了。   南絮:“……”   少年的双手很稳,手心却微湿。   南絮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少年他在害怕。   她的心像被醋浸泡了,一瞬间变得又酸又软。   “我没事的。”南絮让自己尽可能的温柔下来,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人:“人吃五谷杂粮,都是会生病的,这很正常……”   然而,她的话再一次被路又青打断。   少年抬眼看她,黑亮的眸子泛出湿意,“你不一样。”   “嗯?”   “你和别人不一样。”少年很激动,双手都在颤抖:“我情愿是我生病,也不想要你生病。”   少年这一年十一岁,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他也并不清楚南絮对于他是怎样一个意义的存在?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想要南絮好好的,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南絮空着的另一只手安抚地拍拍路又青的肩膀,心里很动容:“小青,不许胡说呀,你不能自己咒自己的,成真了怎么办?”   她看路又青一直盯着她,水盈盈的杏眼儿一弯,和他保证:“我的肠胃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等假期一过,我还要和你一起去上学呢。”   “真的?”   路又青松了双手,却还在说:“我不想你死去。”   他知道什么是死亡,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村里以前有一位住在大队部的孤寡老太太,很爱笑,见了他也总是笑,后来她不见了。村里人就说她死了。   南絮啼笑皆非,再一次和他保证:“我不会死去。”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少年逐渐翘起的嘴角,又补充道:“我会陪你一起长大。”   秋风吹过,少男少女的衣摆随风而动。   在微暗的巷子里,他们相视而笑。   纯真无邪。   十一假期过去。   返校的日期是十月八号——周一。   南絮果然准时地背着书包出现在了巷子里。   路又青在拐角处正等着她。   俩人一碰面,脸上都带了笑。   南絮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糖三角(白糖馅)递过去,说道:“我妈妈早晨刚蒸的,快尝一尝。”   路又青伸手接过来,低头就咬了一口,甜味透过舌尖传到味蕾,“好甜。”   “吃吧,甜了让人心情愉悦。”   南絮又变戏法一般从粉色娃娃领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两个水煮蛋,一个递给路又青,一个自己剝开皮吃。   她又说:“这是奶奶给我煮的。”   奶奶怕她营养跟不上,天天变着法子让她吃鸡蛋。   少年再是冷清,也终是说了一句,“孙奶奶对你真好。”   老人对南絮的慈爱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南絮满足地眯起杏眼儿笑,大姐大一般拍拍路又青的肩膀。   她一开口便十分豪迈:“没事,我对你好。”   养崽的快乐不就是要努力对他好嘛,好一点,再好一点。   四季更迭是大自然的规律。   就像孩子一天天会长大,父母会一天天老去。   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秋季过后是冬季,当二零零零年的第一场雪从天而降时,南絮的五年级上学期生涯圆满地划上了句号。今年的家长会和往年最大的区别是罗婆子来了。   但罗婆子可不是为了给路又青开家长会而来,她是来和路又青划清关系的。   张梅气到发抖却无济于事,就像南富财说的,罗婆子不是路又青的父母,法.律也不能深究其责任。   罗婆子在路又青直升镇二中的名单下面按了手印,临走时还指着路又青的鼻子骂:“小兔崽子,从此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我对你的责任尽完了,希望你以后再别赖着我们家。”   罗婆子狠心绝情,回家之后就把路又青的东西扔在了门外。   路又青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扔,就是几件单衣服,一床破棉被。   路又青跟着罗婆子回来,用破棉被裹着几件单衣服,卷好了,抱在怀里。   他当下便没了住的地方,天又马上黑了,南絮心疼的很,拉着他去哀求孙好,“奶奶,天寒地冻的,小青待在外面会被冻坏的。让他住在咱们家里行不行?”   “你闭嘴。”   孙好甚少这么严厉地对待孙女,骂她:“别人家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管。”   罗婆子刚赶了路又青出来,他们家就让路又青住在家里,依罗婆子的厉害劲,还不知道以后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南絮被骂懵了,茫然地看着孙好。   “傻孩子,你平时多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就忘了罗婆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孙好骂完了孙女又心疼,叹息道:“不是我不想收留这孩子,是实在不能收留。”   越是乡里乡亲的,口舌越多。   更何况,他们家就是想收留路又青也没有正当的理由啊。   南絮突然就清醒过来,她刚才是太着急了。   她道歉:“奶奶,我错了。”   是她考虑的不周到。   但是她若不帮助路又青,又有谁会帮助他呢?   路又青看不得南絮为难,而且他也知道孙好考虑的对。   他俊秀的脸紧绷着,“我另寻其他的住处。”   过了这个冬天少年就十二岁了,他个头蹿的快,衣物又不合身。   狼狈又可怜。   路又青说完话就走,南絮拦都拦不住。   罗婆子就站在篱笆院子里看着,直到路又青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屋。   她就知道,孙好那么精明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蠢事的。   南絮心情很差,杏眼儿都蔫了。   她回房间随便找了把伞,就要冲出去找路又青,才走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妮妮,还下着雪呢,你不能出去。”外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任娟听得真切,她看女儿一直维护路又青,心里便起了疑。   女儿不会是去找路又青吧?   “妈妈,我必须要出去,天气这么冷,小青真的会受不了!”   “小青……”   任娟的右眼皮无端地跳了两下,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女儿和路又青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难不成女儿喜欢路又青?   绝对不行。   别说现在的俩人年纪都还小,不能谈恋爱。就算俩人真到了年纪,就路又青那样的,她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不然就是受一辈子罪。   “不许去!”   任娟拉着南絮的胳膊把她关进了房间。   “妈妈……”   南絮“啪啪”地拍门,任娟都只当听不到。   “干什么呢?”南华从厨房里走出来,问妻子:“你关着妮妮做什么?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呗,孩子都喜欢雪,出去打个雪仗、堆个雪人什么的……好好玩一玩,身上也暖和。”   “你不懂。”任娟瞪了丈夫一眼,“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她都能看出点问题,丈夫竟然毫不知情。   南华“哎”了一声,反驳道:“好好的,我怎么就榆木脑袋了?”   这时候。   孙好也走到了儿子和儿媳妇的面前,她这次很赞成儿媳妇的做法,“华子,你就听你媳妇的吧,妮妮身体弱,冰天雪地的不能出去。”   她和任娟想的也不一样,她虽然也猜到了孙女会出去找路又青,但是却没有往孙女很可能是喜欢路又青这条思路上走。   “这也对。”   南华想了想,就走过来劝南絮:“妮妮,你奶奶说的对,咱不出去玩了,下大雪冷的很,也不好玩。”   南絮急到眼泪汪汪的,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被家里的三个大人看住了。   南絮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个脱身的法子来。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的功夫。   南絮老实了下来,房间里也没动静了。   任娟就以为她妥协了,心里还暗笑,果然是没长性的孩子,这才多久,就把刚才要做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任娟扬起笑容,唤南絮出来吃晚饭。   南絮也真的老实,唤她出来吃晚饭就吃晚饭,晚饭后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然后洗脸洗脚,做好了上床睡觉的准备。   孙好看着南絮这样,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是她心硬,是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做。   妮妮还小,她不懂,但是大人们要替她懂。   南絮洗了脸和脚,真的关了灯,躺在床上。   但她没有睡,她在等别人睡。   她在房间了找了一把可以充电的手电筒,先充上电,又拿出手套放在枕头边,留着待会儿出门了再戴。   晚上十点半左右。   家里所有的人都睡熟了。   南絮重新穿衣下床,和往常一样,先穿好棉花袄,又在外面套了商店买的棉袄。   她拔下手电筒,看了看外面还在下雪,就拿了把伞,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因为大门连着孙好老俩口住的房子,南絮就格外的注意,唯恐一个不经心就功亏一篑,好在最后也顺利地走了出来。   大雪纷飞,万籁俱寂。   南庄十分寂静,偶尔有几声狗叫,却没有一个人影。   也是,这么冷的天,谁没事出来做什么,窝在被窝里睡觉或者看电视都很舒服啊。   南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沙沙作响。   她一手打伞,一手拿着手电筒,即使戴了手套,风吹过来,双手还是冻的生疼。   “小青,你在吗?”南絮不知道路又青去了哪里,只能先顺着巷子找,她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喊路又青,“小青,我来找你了。”   “小青。”   “小青,你能听到吗?”   “我是南絮,小青,我来找你了。”   南絮找遍了巷子,也没有找到路又青。   她站在原地用嘴帮自己哈手,想路又青会去的地方。   大雪夹杂着北风。   呜呜呜响,听着像是孩子的哭声。   慎人的紧。   南絮的胆子小,吓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她躲在背风处,努力地给自己打气,“你虽然看着是个小孩,但其实是个大人,大人就是胆子大,什么都不怕!不就是北风吗?请再刮的猛烈些吧!”   雪越下越大。   鹅毛一般,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色。   南絮决定去学校碰一碰运气,路又青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说不准会去学校吧。   她顺着俩人常走的路线往学校的方向走。   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路又青。   终于到了学校,南絮挫败地看着校园门口锁着的大铁门……她有些泄气了,怎么还找不到路又青啊?他到底去哪里了?   “小青,你在哪里?”   “小青……”   “小青!”   学校离村庄还有一段距离,不怕被人听到。   南絮就放开了嗓子喊,她喊了好几声,根本没有人回应她。   她的棉鞋是大姑姑做的,趟着雪走过来,内里都浸湿了。   南絮又冷又怕,又担心路又青会不会已经冻晕在哪里了。   她压抑不住的小声哭,又往回走。   南絮回去的时候没有按照来的路走,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从村委会的前面绕过去。   村委会的房子盖的很气派,大大的门楼,还带着廊屋。   廊屋那么宽敞,还可以躲避风雪,她觉得路又青说不准会待在那里。   南絮拿着手电筒,一步一步的找过去,找遍了村委会门楼外的廊屋,还是没有找到路又青。   她崩溃的蹲在地上,用手背去擦眼泪,压低了声音哭:“小青,你躲去哪里了?”这样大的风雪,如果生生地冻一夜,是会冻死人的。 第21章 21   地面上的雪一望无际, 延伸到天边。   仿佛连成了线。   南絮哭了一阵,风刮在身上,冷的直发抖。   她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找到路又青的决心。   被雪覆盖的道路很不好走, 南絮一路摔了好几跤, 后背都摔疼了, 手冻的没了知觉, 伞都要拿不住了。   她走的慢, 一直都在四处张望, 可哪里都没有路又青的身影。   兜兜转转的。   南絮又走回了巷子。   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凌晨十二点到了。   南絮怎么样都找不到路又青, 心里也开始没了希望。   她往屋子后头的厕所走去, 准备先上个厕所再做另外的打算。   她拿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突然发现不远处的麦秸垛里有动静。这是家里的麦秸垛,就堆在她房间的后墙处。   南絮眉心一跳, 直觉是路又青, 便低声唤:“小青, 是你吗?”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手电筒便往那人的身上照,果然是路又青。   他裹着破棉被, 头发和眉毛上都冻的结了冰, 白花花的。   雪花漫天飞舞, 落得又急又快, 打在人脸上, 眼睛都睁不开。   少年蜷缩成一个圈,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听到有人唤他,声音是极其熟悉的。   他长睫挣扎了几下, 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了眼前人好像是南絮。   路又青觉得自己大概是冻昏头了,南絮这时候大概在睡觉吧,他应该是做梦了。   路又青又闭上了眼。   南絮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把伞扔在一旁,哆嗦着要扶他坐起来。   路又青浑身冰冷的不像话,不是正常人的体温了。   南絮脱了自己的棉袄,紧紧地裹住路又青,“小青,你先别睡,外边太冷了。我带你回屋里去,屋里暖和,你睡的也会舒服一些。”   后来的路又青再强大,那也只是后来。   现在的路又青是个没人要的少年,他坚韧、努力、面对命运从不屈服,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垮他一样。   但日子过得太难了,吃不饱穿不暖,被亲人任意的打骂羞辱,然后又被抛弃在风雪交加的冬夜。这次,他好像真的被打垮了。   路又青刚感受到柔和的暖,就被紧紧抱住了。   他能听出来在耳边哭泣的人是南絮。   ……梦做的也太真实了。   当滚烫的热泪落在路又青的脸上,火燎一般。   他猛然清醒过来。   这不是梦。   路又青再次睁开眼,看到南絮时,怔了好一会儿,嗓音都哑了:“妮……妮,你来了。”   他从来没有称呼过南絮为“妮妮”,太亲昵了,他觉得太亲近,唤不出口。   但这次他是下意识的,嘴巴快过了脑子。   “对,是我来了。”   杏眼儿一弯,是笑起来的弧度,泪水却又流了下来。   南絮取下自己的手套给路又青带上,又伸手去擦他脸上融化的雪水,哽咽着开口:“你坚持一下,别在这里睡,我带你回去。屋里暖和的紧,等你睡上一觉,就什么都好起来了。”   路又青没有问,她要带他回哪里去。   他对她总有特殊的信任。   她说了要带他回去,就一定能回去。无论是回去哪里,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路又青冻的久了,站起来还可以,但走路就有点困难。   南絮便蹲在他面前,要背着他。但路又青是个男孩,男孩的骨骼正常来讲都比女孩重,更何况他还高出了南絮许多。南絮背的很艰难,刚走了两步路,俩人便一起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南絮顾不得自己有没有摔倒,便去看被她甩在一边的路又青。   “我好好的,没事。”   路又青的精神好了些,他手里还拿着手电筒照路,此时也看清了南絮一身的泥泞。   这不可能是摔一次两次就有的。   蓝色裤子上沾满了泥巴,大红棉鞋除了泥就是雪,他身上披的棉袄也一样。看起来狼狈不堪。   这是摔了多少次?   难不成……她去找他了?   他想到她手里拿的雨伞,手电筒,以及为何会深更半夜出现在他的面前?   “再试一次吧。”   南絮先扶着路又青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小青,对不起呀,我尽量走稳一些。”   雪地里太滑了,而且她发现她好像背不动路又青。   不仅她发现了,路又青也发现了,他活动下手脚,摇摇头:“别背着我了,咱们俩互相搀扶着,一起往前走。”   “行吗?”   南絮接过他手里的雨伞,担忧地打量他。   路又青俊秀的脸苍白,却点点头,“可以。”   “好吧。”南絮转去路又青的左边,让他溜着墙根走,她的小胳膊紧紧地挎住他胳膊,还交待道:“你右手要扶着墙。”   因为有屋檐,墙根那块雪和泥都很少,路也好走。   路又青在南絮的面前一直很听话,南絮让他做什么怎么做他都照办。   俩人彼此合作走了一段路,身体平衡掌握的还行,没有摔倒。   有雪落在路又青的肩头。   南絮伸手给拂去了,她自己没什么知觉。   路又青黑亮的眸子却闪了闪,问道:“……你今夜是特地出来找我的?”   南絮看了他一眼,又去注意脚下的路,也没有隐瞒。   她“嗯”了一声,说道:“我担心你嘛,所以趁着大家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找你,结果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去过学校,还去过村委会。但凡是我觉得村里你会去的地方,差不多都找遍了,没想到还是家门前找到了你。”   她忍不住发感概:“夏元鼎诗人写的这句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虽然不应景,却很符合了。”   路又青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似乎有东西露出了头,但却抓不住。   他有许多的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个女孩子都不许夜里单独外出。”停顿了下,又补充:“白天也不行。”   多危险啊。   要是为着他出了意外,他怕是要疯掉了!   南絮小嘴一嘟,小声嘟囔:“我知道的。但是在村里,没事的。村里人谁不认识谁呀。”   路又青眉心一跳,薄唇抿着,加重了语气:“不许!”   南絮:“……”   女孩带着茫然,仰脸看他,水盈盈的杏眼儿满是疑惑。   路又青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我不许!”   南絮听明白了路又青话里的意思,却不懂得他为何要生气。   她想了想,问:“……那你陪着我去,好不好?”   她的话藏半句说半句,路又青窜上来的无名火却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别过头,应“好。”   眼瞧着家里的门楼近了。   南絮放轻了脚步,也嘱咐路又青:“待会儿我会带着你回我的房间,咱们不开灯,你也不要出声,一切的事情有我,你不要胆怯。如果中途惊醒了我妈妈或者奶奶,我来应付。”   她明显是瞒着她家里人带他回来的,理智告诉路又青不能这样跟着她回去,但他一开口还是答应了,“我知道的。”   他活了这么大,所有的温暖都来自于她。   他要是连这份温暖都舍去了,那他还有什么呢。   就像行走在沙漠之中干渴至极的人遇到绿洲,这是绝望中的希望,任谁都想要抓牢在手心。   南絮先行把家里的大门推开一条缝,又等了等,确定没被发现后,转身去搀扶路又青。   俩人的动作十分小,几乎是悄无声息了。   但人上了年纪,睡觉就很轻,也容易醒。   孙好隐约地听到门楼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她扬声问:“谁在那里?”   南絮的全部心神都用在了如何安全的带着路又青穿过院子,回到她的房间去……被孙好这么一喊,整个人吓得差点蹦起来。   “奶奶,是我。”   南絮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努力的平静下来,给自己找理由:“我晚上吃饭吃的急,肚子有些疼,刚才去了趟厕所。”   孙女的肠胃实在娇弱的厉害。   孙好便没有再说别的,只说:“外面冷,赶紧回屋去睡觉。”   南絮“嗯”了一声,连门栓都顾不得插上,和路又青一起急匆匆地回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不能开灯,南絮便用手电筒照亮,又关上了门。   她先让路又青坐在凳子上,倒了碗热水让他慢慢喝下。   茶瓶里的热水还剩下一半,她有心让路又青烫烫脚舒服一些,又恐怕热水不够,这会儿出去打水的话,动静就太大了。   南絮想了想,又出门拿了毛巾,用热水打湿让路又青擦脸擦手。   她转身去铺床。   南絮是最怕冷的,家里人都知道。   所以,一到冬天,她床上的被子也最多。   铺一个,盖两个。   都是家里种棉花得的棉花被子。   很暖和。   路又青用热水擦了擦手和脸,然后又倒了一些在毛巾上趁着擦擦胳膊。   身上有了热气,才感觉像是活过来了。   他仔细打量房间。   粉色的墙纸,天蓝色绣小草和鲜花的窗帘,小小的书桌上还摆着一张南絮幼时的照片,上面搁了一瓶郁美净擦脸膏。床单是米黄色带花边的,垂下来能盖住一半的床腿。被子和枕头还套了罩,是素净的浅紫色。   ……他从未见过别人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却进来了南絮的房间。   空气里好像还有浅淡的奶香。   这种香味他闻到过,就是南絮用的那瓶郁美净擦脸膏的香味。   干净整洁的房间,大方又生气勃勃的布置,每一种都彰显出美好。   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美好。   直到许多年后,他拥有了世上最好最昂贵的房子和最精致最得体的房内布置,最想念的还是南絮的这个小房间。   路又青突然生出窘迫。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冻裂、红肿的双手,想藏到袖子里,然而袖子又脏又破,短的还不到手腕处,根本藏不住双手。   他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泞,脚上穿的是大小不一的靴子。   ……   从窘迫里又生出自暴自弃的自卑。   有那么一刻,他想直接转身离去。   恰好南絮在此时铺好了床,她笑着看向路又青,说道:“小青,你脱下外套好好睡,等明天醒来,太阳就会出来,然后就什么事情都会变好了。”   路又青抿着薄唇,“我在凳子上坐一夜就行。”   他要睡在了床上,她去哪里睡?   她那么娇气,冻着了又要生病。   他皮糙肉厚的,也习惯了被冻,就是干坐一夜也没事的。再者,她的房间可比柴房和外面无遮拦的风雪之地强多了。门一关上,连丝风都没有,还是挺暖和的。   “……”   南絮一愣,“你在凳子上坐一夜?”   她连忙摇头,“不行的,夜里很冷的。”   南絮推着他往床边走,说道:“你从现在起,脑子要放空,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不要担心。我说了一切有我,你就放心地睡。”   路又青还是不肯,执拗极了。   “你怎么了?”   南絮想了想,问他:“是不是饿了?”   她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包北京方便面,直接拿出来递给他:“你干吃吧,先垫一垫。要泡着吃的话太麻烦了,而且还没有筷子。”   “我不饿。”路又青还是拒绝:“你去睡床上吧。”   时间越来越晚,再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南絮急了,直接把路又青按坐在床沿上,语气难得一次的强势:“你今儿必须听我的。”   路又青还要站起来。   南絮的小脸一沉,“小青,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好朋友了?”   她当了一年的小学生,思维也跟着有了变化,觉得这句话就是好朋友之间的最大威胁。   路又青似乎也真的被威胁到了。   他坐在床沿上没敢动,低着头,看着有几分委屈和可怜。   南絮却笑起来,“和你开玩笑的,不会当真了吧?”   路又青确实是当真了。   所以才觉得害怕。   “好了,赶紧睡吧。”南絮把外面沾了泥巴的棉花袄脱掉放在凳子上,和他说自己的打算:“我待会儿去找奶奶睡觉。你一个人睡,一定要把门从里面杠上。”   不是她当着路又青的面脱棉花袄,而是在她的眼里,路又青就只是个被她养活的孩子,而且她脱了一个棉花袄,里面还套了毛衣,整个人一样圆滚滚的。   和平时也没什么变化。   路又青猛然抬头:“你要去找孙奶奶?”   他还以为……   “对呀。”南絮说着话就往外走,“你别操心了,好好睡一觉。到了明天,咱们俩一起想办法,一定能给你找一个好的安身之地。”   她都走到门口了,又退回来,压低声音说:“等到了清晨,谁敲门都只当听不到,更不要开门,除了我。”   路又青看着她,“我知道了。”   “放心,我也会早早地过来找你,会比家里人起的都要早。”   路又青看着她走出去,起身把门从里面杠上。   他冷的最厉害的时候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外边沾了泥和雪水的都脱掉。怕把南絮的床弄脏。   南絮已经在敲孙好的门了,声音软软的撒娇:“奶奶,我做噩梦了,一个人睡觉有点怕,想要和您一起睡。”   “哎吆,妮妮乖。”   孙好被孙女缠住,想起她时常黏着自己的小模样,心都要化了。   她立刻拉亮了灯泡,起床去给孙女开门,“好孩子,有奶奶在,不怕啊。”   门一打开,南絮便扑倒了孙好的怀里。   “这孩子,怎么出来也不知道披个棉袄?”孙好把孙女拉进屋子,又看到她裤子上的泥,愣住了,“裤子是怎么回事?摔倒了?”   南絮心虚地点头,不敢看孙好的脸色,解释道:“去上厕所时,路太滑,摔倒了两次。”   一句话半真半假,脸上的忐忑却是真的。   “下了雪路滑……也不知道小心点。”   孙好倒没有怀疑,她弯着腰给南絮脱裤子,絮絮叨叨问:“身上摔疼了没有?”   “没有。”   外面的风雪还在继续,屋里的人却都安心睡了。   雪下的大,到天亮时便堵住了门坎。   孙好醒来时,是早晨六点整。   她一动,偎着她睡觉的南絮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要穿衣服下床。   孙好拦住孙女,“还早着呢,都放假了又不去上学,安心睡。等奶奶做好早饭再来喊你起床。”   “不了。”   南絮揉揉眼睛,“奶奶,老师说要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我要听老师的话,做个好孩子。”   她的房间里还睡着一个路又青呢,要是因为她起床晚导致露馅就糟糕了。   孙好:“……”   好吧好吧,孙女果然是长大喽,思想都开始成.熟了。   南絮用比孙好还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先一步打开门出去了。   她轻轻地敲了敲自己房间的窗户,如蚊子嗡嗡般唤人:“小青,小青。”   路又青并没有听到她唤他的声音。   但是听到了她敲窗户的声音。   因为南絮的床头就在窗户下面摆放,极轻微的响动就能听到。   路又青答应一声,起床穿好衣服,给南絮开门。   南絮进门之后反手就把门关上了,她先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上,才和路又青说话:“昨晚睡的怎么样?冷吗?”   路又青摇头:“很暖和。”   这是他睡过最暖和的床了,棉被又松又软,轻飘飘的像云朵一样。而且轻飘飘的云朵还有太阳的味道。   “那就好。”南絮眉眼弯弯,“你先歇一歇,我趁着妈妈她们还没有起床,先把洗脸水打过来。”   路又青不能帮忙,只“嗯”了一声。   他低头把身上的衣服尽量地穿整洁。   等俩人收拾利落后,任娟夫妻俩也起床准备做早饭了。   南絮拿了把铁锹在铲院子里的雪,房间的门和窗户都关上了。   她力气小,一次只能铲半铁锹的雪。   但是她铲的很认真,也不气馁,脸上挂着笑,还和在院子里洗菜的孙好说话。   南华看的笑起来,大踏步走过来接过女儿手里的铁锹,说道:“你做不了这活,让爸爸来。”   任娟倒是看了女儿好几眼,问道:“妮妮今儿怎么起的这样早?天冷的很,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南絮用回答孙好的话照旧回答了任娟,临了还加了句:“我们张老师说了,放寒假在家时,要学的勤快一点,帮助爸爸妈妈减轻负担。”   张梅老师是说过这话,她意在培养学生要懂得孝顺和感恩。   任娟还没有吭声,南华却率先夸奖起南絮:“女娃就是懂事,比男娃强多了。豪豪就不如妮妮,人家妮妮都早早的起来帮忙铲雪了,他还赖在床上睡觉。” 第22章 22   孙好也跟着附和儿子:“女娃是爹妈的小棉袄。”   她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女儿, 二个儿子,女儿们个个都比儿子们贴心。   南华笑着揉揉南絮的头发,“小棉袄, 外边冷, 去屋里待着吧。”   女儿的头发随了他, 是天生的自来卷, 但又没有他卷的很。   长了扎成马尾辫, 看着也不明显了, 就是发尾惯性的往里扣,这也算是自来卷的特点了。   南絮杏眼儿微弯, 软软糯糯地开口:“谢谢爸爸。”   任娟去井边打水洗脸, 看到孙好在洗菠菜,就问:“娘, 您大清早的洗菠菜是要擀面条喝吗?”   孙好摇头说“不是”,又解释道:“是你爹想吃菠菜了, 我准备给他摊两块菠菜鸡蛋饼吃。”   任娟“哦”了一声, 转头使唤起女儿, “妮妮, 去喊豪豪起床。”   女儿和儿子都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听丈夫和婆母夸女儿懂事她当然高兴, 但是听他们又贬低儿子心里就不高心。   夸妮妮就夸妮妮呗, 干嘛还要连带着贬低豪豪。豪豪虽然调皮些, 但这学期的表现也是很不错的, 期中考试的语文成绩都考了八十五分呢, 对比着九十二分的数学成绩也不算偏科了。   “好的,这就去。”   南絮答应着,走进去堂屋, 到了南正豪的门前,先敲门:“南正豪,妈妈喊你起床。”   她连着喊了两声,南正豪都毫无反应,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听见了懒得给回应。   南絮深知南正豪的劣根性,她转身往外走。   妈妈让她喊南正豪起床,她喊了,南正豪不起来就不管她的事情了。   厨房里已经做上早饭了。   任娟在炕葱油饼,看到南絮从堂屋里走出来就让她帮忙看着火,交待道:“注意点,火别大了,不然炕出来的饼会糊。”   家里烧火用的是木材,炕葱油饼不用大火,小火均匀些就行。   南絮“嗯”了一声,搬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瞅着。   任娟麻利的在锅底倒上油。   只听“嗞啦”一声响,擀好的面饼下了锅。一面成型后翻面,另一面成型后也翻面,直至烤至两面金黄,然后放到馍筐里晾着。   满院的葱油饼香味弥漫开来,十分诱人。   南絮心里还惦记着独自待在她房间里的路又青,往锅底里填木材时就有些思想不集中。   任娟却因为昨天下午女儿和路又青的事情格外的注意女儿,她发现女儿对着火苗一阵阵发呆时,拿锅铲的右手就一顿,问道:“妮妮,你在想什么?”   “嗯?”   南絮一愣。   她反应过来后随口回答:“在想待会儿要吃几个葱油饼。”   任娟毕竟是有着十几年教龄的老师,而且面对的都是和南絮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眼力早就练出来了。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女儿并没有说实话。   这让任娟的心里一突,她下意识地皱眉,意有所指的说道:“你现在的年纪还太小,要专心于学业。只有把学习成绩搞好了,才是学生的正事。”   停顿了一下,她又想起女儿优异的学习成绩,改了口:“就算是平时的考试成绩很好,也不能代表着一切,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懂得自重,不能被一时的表象而受了迷惑。”   路又青这一年是出挑了不少,但也代表不了什么,就一张脸还像样罢了,更别提他那被众人耻笑的身世了。   南絮:“……”   她完全没有听懂任娟话里的意思,一会儿说让她要专心学习,一会儿又说学习代表不了一切。   她妈妈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女儿看着懵懵懂懂的,任娟叹息一声。   可真笨啊。   她说的话都这么明白了,女儿竟然没有听懂?   南华清扫了院里的积雪,洗了手和脸走进来厨房。   他笑得憨厚,和妻子说话:“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离老远的就闻到葱油饼的香味了。”   任娟被丈夫一夸,脸上也有了笑容。   她让丈夫去洗一个萝卜,凉拌个萝卜丝当早晨的菜。   葱油饼当早饭有点腻,刚好配着吃调剂一下。   南华答应着出去了。   早饭都摆上桌了,南正豪才慢悠悠的起床去洗漱。   南华气道:“你姐姐早早的唤你起床,你就是不起来,非要让全家人等着你吃饭。”   “没有听到啊。”南正豪委屈的很:“我根本不知道南絮唤我起床的事。”   他其实是听到了,就是不想离开暖和的被窝儿。   “你就是在……”   南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任娟制止了,“大清早的,别给孩子置气,赶紧坐下吃饭。冬天饭冷的快,不必等豪豪。”   南华“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你就宠他吧,就这样的长大后不知道会变成啥样。”   儿子很聪明,脑子也够使,虽然有点调皮吧,但是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就是妻子太宠他了,除了他,没人能管住,简直在家里都无法无天的。   任娟只当没有听到丈夫说的话,拿起筷子去夹凉拌萝卜丝。   南絮伸手拿了一个葱油饼,又去拿第二个,然后端着面前的一碗大米稀饭站了起来。   南华:“……”   任娟也看不懂女儿的行为,问道:“妮妮,你这是做什么?”   南絮讨好地笑,“妈妈,堂屋里开着门吃早饭,太冷了,我想单独回我的房间去。”   任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知道女儿最是怕冷,便点点头,“你去吧。”   南絮和南正豪一出一进,在堂屋门口碰到了。   “吃个早饭都不和家里人在一起。”南正豪撇撇嘴,“你有点独啊。”   爸爸妈妈一直都喜爱他超过南絮,至少在今年之前都是。   也是在今年之前,南絮突然就变了,对他不如以前好了,而且学习成绩还特别的优秀,这让大家的眼光都开始聚集在她身上,爸爸妈妈更加是这样。   好端端的,为什么南絮要和他作对?还要去抢他在爸爸妈妈心里的地位。   他偏不让她如意。   大家的关注只能聚集在他身上,爸爸妈妈的心里第一位置也只能是他。   南絮看了南正豪一眼,知道他是存心挑衅,秀气的眉微皱:“我不过是怕冷,怎么在你眼里就上升到性格问题了?”   姐弟的情分在前世都消耗尽了,她不想再忍让南正豪。   “豪豪,干嘛呢?”任娟怕丈夫发皮气,赶紧唤儿子,“快点过来,一会儿葱油饼都凉了。”   南正豪“哼”了一声,大踏步进了堂屋。   南絮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冒着热气的大米稀饭,加快步伐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路又青昨晚肯定是没吃东西的,又过了一夜……他想必都饿的难受了。   一想到路又青还有胃病,她步子迈的更大了。   南絮轻轻地推门而入,却发现路又青趴在床沿上睡熟了。   少年安安静静地,侧脸映着天光,愈发显得皮肤白皙。   离近了看,他的睫毛又长又直,薄薄的双眼皮,眼尾略长而微翘,鼻梁挺而精致。唇很薄,颜色也极浅。   这样出色的五官,到了后来也真的长成了一副婉转风流的好容貌。   南絮出了会神,把手里端着的一碗大米稀饭放在书桌上,转身去关门。   关门的响动有些大,惊醒了路又青。   他表情迷茫,先是看了一会儿南絮,很快就清醒过来。   南絮眉眼弯弯,压低了声音和他说:“快过来吃早饭。”   刚睡醒的路又青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多了几分可爱。   少年大概是有些难为情。   他“嗯”了一声,起身搬着凳子坐在了书桌旁。   他没有想着睡觉的,谁知道趴在床沿上竟然也睡熟了?   平时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呢?不过,只要是沾着和南絮有关的事情,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自控能力。   这一次,难道是他从内心里感受到了安全感?   南絮把手里的葱油饼掰了半块,把剩余的一个半葱油饼并一碗大米稀饭都推给路又青,又说:“你饿了太久,不好直接吃葱油饼,干又油腻,先喝几口大米稀饭吧,暖一暖胃和肚子。待会儿再吃葱油饼。”   路又青低头去喝大米稀饭,也接过来她给的葱油饼。   南絮个低,腿也短,坐在床沿上两条腿够不着地。她也不在意,晃荡着几下,低头咬了一口葱油饼,发出赞叹:“哇,好香。”   她前世在魔都也吃过南方的葱油饼,先不说好不好吃,总不是熟悉的味道。   路又青也低头咬了一口,顺着她的话说:“是很香。”   厨房里开始做葱油饼时,他就闻到了香味。   南絮笑起来,又催促他:“你趁热吃,吃不饱还有。”   路又青在她这里待着,别的她可能做不到,但是吃饭管饱还是可以的。   路又青饿了太久,又正是能吃的年岁,看到吃的就绷不住了,手里的葱油饼几口就吃完了。   南絮看的咋舌,悠着两条小短腿溜进了厨房。   刚才妈妈只是用盘子盛了些葱油饼端去了堂屋,馍筐里还有许多呢。   她找了个盘子,足足又装了六个葱油饼。   这顿早饭是路又青自记事起吃到最饱的一次,六个半葱油饼,两碗大米稀饭。   南絮也被他的食欲影响了,吃了一个半葱油饼。   俩人吃饱喝足了,头对着头商量要如何从南家走出去。   南絮说:“我爸爸妈妈习惯吃了早饭去地里转一转。南正豪也会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家,憋在屋里偷偷地看电视或者直接出去外面玩耍。这个时间段是挺好的……按理说,咱们俩也可以悄悄的出门。”   她分析的很仔细,有理有据地:“但是最大的不确定性是爷爷和奶奶,他们年纪大了,只喜欢待在屋子里,很少外出。何况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路面滑的很,他们今天不大可能外出了。”   路又青看了眼房间里后墙上的另外一个窗户,这个窗户的外边是个土坑。他之前就知道这个坑,深度不到一米,土坑过去就是条林荫小道。   他完全可以从窗户里跳出去。   南絮并不知道路又青的想法,还在独自发愁:“小青,怎么办呀?要是让我妈妈她们发现了你,咱们俩怕是都要挨揍。”   妈妈和奶奶本来就不愿意她和路又青接触,要不然昨儿也不会对她横拦竖挡的。   她呢?却把路又青藏在房间里……后果真的是不敢想,也不堪设想啊。   女孩的语气又丧又软,却不见消沉的意思。   尤其是一双杏眼儿澄澈如琉璃,眨巴眨巴地合计事情,很是圆润灵动。   路又青黑亮的眼神看向她。   过了会儿,他低声说:“你不会挨揍的。”   他连放在心尖都会觉得亵.渎的女孩,又怎舍得让她因为他的原因去挨揍?   “嗯?”   南絮来了精神,朝着路又青凑近了些,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她的脸都要贴上他的脸了。   路又青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点头。   他之所以一直不说出来,是想多待在女孩的身边一会儿。她温暖的像个小太阳,他不舍得离去。   说他心底不纯也好,卑劣也罢,他一个人冷久了,就是贪恋那多出来的温暖。   “快告诉我,你想到的是什么办法?”   路又青转身去看后墙的窗户,指给南絮看,“从那里跳过去。”   南絮:“……”   她慌忙摆手,“不行不行,跳窗户太危险了,摔到腿该怎么办?”   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连住的地方还都没有,要是再摔了腿,那简直就是把人死里逼了。   “不会摔到腿。”少年从凳子上站起来,往后墙的方向走,和南絮保证:“你房间的墙不高,我腿也长,只要能钻进去窗户就无事。”   他不是温室长大的花朵,有时候为了吃口东西,爬树摘桑果,下水抓鱼虾……什么事情都做过了。   七岁那年爬桑树,又粗又高的桑树,他饿极了,就为了一把摘桑果吃,结果从树上掉了下来,头先着地,后脑勺直接摔破了,血流的满地都是。   八岁那年跟着别人一起下水扎鱼,鱼没扎上两条,脚底板子被瓶渣子划到见了骨头。   他都扛了过来。   所有人都说他命大,说他的身体是铜墙铁壁。   好像就只有她觉得他是个易碎的娃娃。   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好吧。   你腿长。   南絮长出一口气,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又瞥向路又青的大长腿。   路又青已经走到窗户旁边了,他伸手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眼,又大致估算了从窗户到地面的距离。   “应该没问题,你不用担……”   路又青转头同南絮说话,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顺着她的眼神也往自己身上瞅。   ……腿怎么了?   “你等一下。”   南絮越看越羡慕,强迫自己转身,打开了那个书桌上带锁的小抽屉。   里面是她存的小金库。   “小青,快过来。”   南絮看路又青还站在原地,就快活的和他招招手,“有好东西给你。”   路又青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她在数钱。   南絮笑盈盈地炫耀,“看我厉害不?这些都是我攒的。”   家里的生活状况在村里算是中等偏上水平吧,大人们手里宽裕些,就会时不时地给她一点零用钱。她除了给路又青买一些牙膏、牙刷等简单的生活用品,自己也舍不得花,几毛钱一块钱的攒起来,再加上去年的压岁钱,现在都有二百二十元整了。   现在的二百二十元可不是小数目,在使用价值上算,能顶后来的一千元用。   “厉害。”   路又青顺着她的话夸赞,漆黑的眸有种浅淡的柔和。   南絮把小金库数了二遍,咬咬牙,从中间拿出一百元递给路又青,“给你的。”   给路又青又不是给别人,这可是她费心养的崽,她一年多的心血加起来,可比一百元值钱多了。   “给我的?”   路又青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能要。”   “为什么?”南絮不解地仰脸看他,“你要拿些钱傍身,这样就算是你以后一个人了,也不会挨饿受冻。”   “我一个人?”   “对呀。”南絮没注意到路又青的问话,还在和他解释钱的妙处,“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让你挺起腰杆做人。”   她是有前世经历的人,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也最明白钱的重要性。   到了难处,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有时候你去火车站买票,少一元钱,列车员就不会把票卖给你。   “我不要钱。”   路又青紧紧地咬住下唇,眼眸紧缩:“我为何要是一个人?”   就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嗯?”   南絮终于抬头看他,觉得少年有些不大对劲,整个人好像在发抖。   她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不会在发烧吧?”他昨夜在风雪夜待了那么久,她心里一直突突的,就怕他生病。   他一个人,若是真生病了,再要自己照顾自己,才是最难熬的。   “还好,还好。”   少年的额头温度正常。   南絮去拉少年的手,把钱放在他的手心:“要听话呀。”她内里是个成.年人,对于和少年相处这件事上,总是给予多一些的宽容。   “我不要!”   路又青挣扎着把钱还给南絮,眼圈一红,直盯着南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了。”   硬要给他钱是不要他在她身边了?   他没有见过亲生爸爸,更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姥姥和舅舅他们对他也是非打即骂,不就是觉得他是个麻烦吗?   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的麻烦,一个对于别人来说是累赘的麻烦。   “你在说什么?”   南絮直觉问题出在这一百元钱上,她把一百元钱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察觉到少年的情绪变化,有点哄他的意思,“小青,你在我这里很重要,从来都不是麻烦。”   少年活的辛苦,也格外敏.感,她早就知道了,怎么就给忘了。   不应该直接给钱的。   她想的是他手里有了钱,以后会方便一些,想买个学习用品或者零嘴都行。   没饭吃的时候可以直接去小卖部买方便面和饼干,大冬天饿着肚子的滋味可太难受了。   “我不想一个人。”   女孩的一句话,就暖了少年的心,但他却依旧清冷又执拗,想听到女孩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他用自己幼稚的方式,又一遍重复的提醒女孩:“我不想一个人……”   “啊?”   南絮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杏眼儿睁到乌溜溜的,哭笑不得:“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尽所有可能陪着你长大,直到你不再需要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假设。”   她知道路又青的以后,所以才确定他会有一天不再需要她。   “不会。”   我永远都不会不需要你。   少年得到了让他心满意足的答案,一颗心落在了实处。 第23章 23   南絮可爱的歪歪头, 马尾辫也随着她的动作摆了几下,笑道:“我们家小青真好。”   就算她以后真的因为命运和路又青之间再无交际,但在这一刻, 她也一样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少年抿着薄唇, 没吭声, 耳尖却悄悄地红了。   外面天清气朗, 太阳升在了半空。   果然像南絮说的那样。   南华和妻子任娟吃了早饭就要去地里的果园一趟。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不知道果树的枝桠会不会被压断, 俩人都很担心。   任娟都走出院子了,又突然折了回来。   她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前, 突然就伸手去推门。   女人的第六感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一推之下, 竟然没有推开,好像是门从里面杠上了……   任娟越发的皱紧眉头, 声音都沉下来, “妮妮, 把门打开。妈妈有事情和你说。”   里面安安静静的, 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人应承她。   任娟“啪啪”地敲门, 有些心焦了, “妮妮!”   南华也走了过来, 不解地看向妻子, 问她:“你怎么了?”   任娟没有搭理丈夫, 又要去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妈妈,我刚才睡觉了。”   南絮披着棉袄站在门口, 里面穿的是一件水红色毛衣,还像模像样地打个呵欠。   她揉着眼睛,又看向南华,软软糯糯地:“……爸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   南华被女儿唤了一声“爸爸”,心都要化了。   养儿子和养女儿总是不一样的,养女儿就很容易心软。   他伸手揉揉女儿因为睡觉而微微翘起来的额发,和蔼的问:“怎么才吃了早饭就睡下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昨晚没有睡好吗?”   南絮“嗯”了一声,说道:“都有。”   她小脸上挂了委屈:“我昨夜肚子疼,起来去厕所时还摔倒了,后来又做噩梦,就一直没睡好。”   她说话间,还拉着南华进了房间,让他去看换下来的沾了泥巴的棉衣和裤子。   爸爸和妈妈相比较,爸爸更心软些。   她一拉开门就拉着爸爸说话,也是有蒙混过关的意思。   “哎呦。”   南华想起昨夜的北风和大雪,果然开始心疼女儿:“你怎么不小心一些呢?”   女儿的身体太弱了,特别是这个动不动就拉肚子的病,真是让人头疼。偏偏吃中药,吃西药都吃过了,毫无作用,还是动不动就会犯病。   “我小心了,但是路太滑了。”   南絮又坐进了被窝里,看着任娟在房间里四处打量,心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妈妈一敲门,路又青就快速地翻窗出去了。   她为了作掩护,索性脱了棉袄装睡觉,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白天在房间里杠上门了。   南华叹息一声,拿着南絮换下来的棉衣和裤子走出去,还回头和妻子说话:“待会儿我拿去大哥家里吧,他们家新添了洗衣机,这棉衣洗了还能脱一脱水,一天也就干了。”   大哥今年在外边打工挣钱了,一到冬天就添了个洗衣机,方便的很。   在二零零零这一年,谁家里要是能有个洗衣机就相当的不得了,那真是迈入了有钱人家的行列。   “不用了。”   任娟却不乐意,说道:“妮妮又不是没有别的棉袄穿了,这么着急洗它做什么。而且洗衣机洗的又不干净,等我从果园里回来,用手洗,洗的又干净又省事。”   她和大嫂子不对付,更讨厌她那一副动不动就“我很有钱”的嘴脸。   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还整天想着和她挣个高低,有必要没有?她们俩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好吗。南华“哦”了一声,顺从地开口:“那也好。”   他说话间,就走去了井边,把手里拿的衣服放到常常洗衣服用的大红胶盆里。   任娟却在同南絮说话,“妮妮,有事情不要瞒着爸爸妈妈。你要明白,这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是对你最好的人。”   她在房间里并没有发现异状,就松了一口气。   也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南絮低着头,语气很轻:“我知道的,妈妈。”   别人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世界上对他们孩子最好的人?她不知道。   但是她的爸爸妈妈不是,前世她上班后挣得每一个月工资都是做好分配的,除去必要的生活费,必须准时定量的往家里打,打晚了一天就要被电话催的。爸爸妈妈说,要攒着钱给南正豪娶媳妇。   任娟走出了南絮的房间,和南华一起往院子里外边走。   她问南华:“你有没有感觉到咱们的妮妮变了?”   “变了?”   南华想了想,“我早和你说过,孩子长大了,就会变的。你不要太操心。”   任娟:“……”   和丈夫说话,总是能气到她头疼。   南华自己却浑然不知,他说道:“不过你说起来变化,妮妮确实是变化不小。”   任娟有了被认同的喜悦,她得意地开口:“是吧?”   “变得会打扮了,瞧瞧她的刘海,剪的多好看,都把自来卷的缺点压下去了。”   任娟:“……”   她加快步子走远了。   南华“哎”了一声,嘟囔道:“干啥走那么快?都不等等我。”   太阳一出来,雪就要化了。   天气更加冷了。   南絮听着爸爸妈妈的脚步声走远了,才穿好棉袄走出房间。   她找了油纸,又特地包了两个葱油饼捂进怀里,好在冬天穿的厚,隔了一层毛衣,也没有什么感觉。   路又青在土坑外面的林荫小道上正等着南絮。   一看到她小跑着过来,他的眼睛亮了亮。   南絮气喘吁吁地到了路又青面前,瞅着四下里无人,赶忙把葱油饼递过去,“你装起来吧,就是给你带的。我今儿穿的棉袄口袋小,装不下。”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揣在怀里了。   路又青应了声,接过来装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南絮看到路又青的头发上沾了几根麦秸秆,便伸手替他拿了。   她想起了什么,笑着问:“你跳窗户的时候是跳到麦秸垛上了?”   家里的麦秸垛就是堆在后墙处的,她昨夜也是在那里发现了路又青。   “我怕撺着腿。”   少年解释的简短,南絮却也听的明白,她又问道:“我记得你的棉被好像落在了麦秸垛里,还能找到吗?”   昨夜,她扶着路又青离开时,没有办法一起拿着。   “找不到了。”   路又青摇摇头,“可能是被谁扔掉了吧。”   他的棉被太破了,封了好多补丁,可能是被当作破烂给扔了。   南絮:“……”   扔就扔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摸了摸口袋里装的一百元钱,有些犯愁,这些钱估计也不能帮路又青买两床棉被吗?就算钱能够买,但是又去哪里买呢。   俩人边说话边朝着林荫小道的尽头走。   南絮说的多,路又青说的少,但他听的很认真,偶尔还能给南絮一些建议,相处起来倒也十分和谐。   “小青,我想去蔡庄找一下张梅老师,让她给你找一个临时住所。”南絮说自己的打算:“她毕竟是咱们的班主任老师,咱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听一下她的想法。”   蔡庄是南庄的邻庄。   路又青俊眉皱了皱,却说:“我去找张梅老师就行,你别跟着了。”   张梅老师和妮妮的妈妈是同事,而妮妮的妈妈又不让妮妮和他接触,要是她们闲聊说起了此事,倒霉的就是妮妮了。   南絮的杏眼儿充满了迷惑,她问道:“……为什么不要我跟着?”   路又青说不出口,便低着头走路不吭声。   少年穿的单薄又破旧,脊背却挺的笔直。   他沉默地走在南絮身边,嗓音有些哑,还是在拒绝南絮:“不让你跟着你就别跟了。”   少年的唇本来就颜色极浅,被冷风一吹,好像连一点血色也没了。   也可能是天太冷的缘故。   这总让他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给人很疏远的感觉。   南絮却明白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自己独来独往惯了,有时候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别人相处。熟悉了,其实还挺黏人。   “我不。”   南絮小跑几步走在了路又青的前面,回头朝他笑:“小青,我说了要陪着你长大,就是要陪着呀。就是说,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情,我都要参与的。”   连和别人相处都困难的少年,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找张梅老师。   女孩娇小可爱,阳光映在她眼中,那双水盈盈的杏眼儿带了笑,越发水灵秀气。   她长的可真好看。   路又青不想让她跟着的,但她强行跟着,他心里却更加高兴,甚至觉得她的歪理也很有道理。 第24章 24   南庄和蔡庄之间离得并不远, 大概有二里地左右的距离。   南絮和路又青刚走进庄子,却意外碰到了同班同学蔡小仙,她正和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在路边打雪仗玩。   蔡小仙头上带了个紫色绒帽, 趁着圆脸更加圆了, 脸颊红扑扑的。   她看到南絮就笑了, “小絮, 你怎么过来我们庄子了?”   南絮杏眼儿一弯, 回答道:“我来找张梅老师说点事。”   “张老师啊?”蔡小仙拉长了音调, 打量了路又青两眼,说道:“我知道张老师的家在那里, 我领你们过去吧。”   她和南絮的关系还不错, 平日里也会在一起跳皮筋。但没有和路又青说过话,路又青这个人很冷淡, 在班里也没有见他和那个男生玩的好。   要说和他关系好的,似乎也就只有南絮了。   南絮笑着说:“谢谢你。”   正发愁张梅老师的家不好找呢。   蔡小仙大方地摆摆手, 说道:“咱们都是同学, 客气啥。”   她拉起还坐在雪地里玩的小男孩和南絮、路又青介绍, “他是我弟弟蔡小和。”   蔡小仙和蔡小和不愧是姐弟俩, 长得还挺像,都是圆圆的脸, 浓密的眉。鼻子下面有颗淡色的痣。   南絮看了蔡小和几眼, 和蔡小仙说:“他真可爱。”   听到弟弟被夸, 蔡小仙自豪地点点头, “是啊, 我也觉得他长得很可爱。”   蔡小和小朋友看了南絮几眼,咧开小嘴笑了笑,却伸手去抓路又青的衣服。   路又青往旁边一躲, 闪了过去。   他不习惯和别人接触。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蔡小仙收了些脸上的笑容,拉着蔡小和走在前面带路,蔡小和还不乐意,非要去拉路又青的衣服。   最后被蔡小仙抱起来走路才老实。   南絮暗中拽了一下路又青的袖子,对他摇摇头,用口型和他说话:“小孩子调皮,你不用管。”   路又青明白她的意思,嘴角翘了起来。   几个人找到张梅老师时,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南絮先问好,又大致表明了她和路又青来的意图。   “这个罗婆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张梅用清水洗掉沾在手上的洗衣粉泡沫,领着南絮和路又青进了屋。   蔡小仙本来也要跟着进屋的,奈何蔡小和非要去外面继续玩打雪仗的游戏。   她拗不过弟弟,只要领着他出去了。   张梅先让俩个学生坐在凳子上,又给倒了熟水。   南絮双手捧着茶杯,可怜兮兮地:“老师,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来找您的。”   张梅伸手揉揉南絮的额发,笑着说:“老师知道。絮絮做的对,有事情就是要及时找老师。”   眼前这俩个孩子都是她的得意门生,说不准毕业升镇二中的例行考试还能给她争来名誉的,就单凭这一点,她就不可能放任不管。   张梅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咱们学校后面有一处空宅子,原来是我的一位姑表哥在那里居住。两间的房子,一间做了卧室,一间用来做厨房。另外还带了一个小院子,虽然地方不大,但离学校近,也清净。他如今去城里安了家,这宅子就托我照顾着。”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路又青:“要是觉得还可以,待会儿我就领你们去看看。”   “可以吧?”   南絮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住处,看来找张梅老师还真是找对了。   她转身去看路又青,杏眼儿带了期待和喜色。   路又青接收到了南絮的信号,他起身和张梅道谢,规规矩矩地:“麻烦张老师了。”   能活下去的善意,他都珍惜。   张梅也不含糊,直接拿了钥匙领着南絮和路又青出了门。   宅子确实如张梅所说,小是小了点,但五脏俱全。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还能用,院子里还有一个压水井。   对于原来路又青的住处来说,这简直是一个理想的住宅了。就是有一点,没有棉被。   大冬天的,没有棉被可怎么活下去?   南絮趁着路又青去院子里打水洗手的功夫,把口袋里的一百元钱递给了张梅。   她说道:“老师,这是路又青这几年攒下的,他不好意思给您,就由我来拿给您吧。”   张梅一愣,随后就拒绝了:“你这孩子,拿钱做什么,老师不缺钱,也不会要他的钱。”   路又青这些年过的有多辛苦她是知道的,这一百元钱不知道是怎么攒下来的?她不能收。   再者,她帮路又青找宅子,虽然也有私心在,却绝对不是为了钱。   “老师,不是要把钱给您。”南絮解释道:“我是想让您帮路又青找几条棉被过来,不必要新的,用过的也可以。破点旧点都无所谓,只要能保暖就行。”   家里的棉被都是由妈妈在照管,她根本拿不出来。   张梅笑着摆摆手,“絮絮真的长大了,你到底是和谁学的?做事竟然像个大人一样,都知道拿钱办事了。”她想了想,说道:“这年头,要说立刻弄来几条新棉被是不容易,但旧的就好找多了。我家里就有几条,反正搁在家里也用不上,都让老鼠咬坏了。等晚上,我就让当家的直接送过来。要啥钱啊,不要。”   任娟老师果然是会养孩子,这才几岁,说话办事就稳妥的很。   “老师,您就拿着吧。”   南絮把钱直接装进张梅上衣的口袋里,“您为人师表,最是公正的,我都知道。但这是路又青的一点心意,他的性格您也懂,要不然也不会让我把钱递给您,他自己岂不是更合适?你要是不接受,他估计也不能住在这里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不管张老师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她收了这个钱,路又青所需要的棉被她就一定会送过来。   南絮内里是成.年人的芯子,知道作为成.年人的办事准则。   “这……”   张梅要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却被南絮伸手按住了。   张梅就说:“那也用不了一百元钱啊,我那都是用了好几年的旧被子,去年换了新棉被替换下来的。”   都准备扔了的玩意,卖破烂最多也就值十多元钱。   南絮看张梅的眼神很真挚,就彻底发挥了一把她身为成.年人的特质,为路又青谋取方便,“老师不妨把剩余的钱给换成面粉和大米……刚好小青他也没有吃的。他一个人去集市上买的话,一个孩子,不知道物价,也很怕被人骗。刚好老师在,就拜托老师帮一下忙了。”   后来的面粉差不多二元钱左右吧,能买一斤。在这个时代,估计一元钱或者八毛钱就能买一斤了。   “好吧。”   张梅想了想,就答应了。   这一通话聊下来。   她索性也有了“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   俩人在屋里谈的热闹,却没料到路又青站在院子里听了很久,他没有出声打扰她们。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关于路又青吃喝和住处的问题一解决,生活就变得轻松起来。   张梅老师说话算话,当天就送来了棉被和面粉、大米。她和她的丈夫俩人一起来的,拉着架子车。车上是三双棉被,一袋面粉和半袋大米。   一袋面粉足足装了八十斤,半袋大米也有五十斤。   路又青煮大米饭还可以,但是他不会蒸馒头。   南絮手把手教了他几次,他还是蒸不好,不是碱面大了,就是蒸出来的馒头不宣软。   她叹气,觉得就算聪明如路又青,很可能就是在做饭这一块天生的不擅长。   南絮人小,力气也小,但是做饭的技巧却不错,这都是前世练出来的。   番茄炒鸡蛋能炒的很好吃,炖萝卜汤也算是美味。   路又青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光靠大米和面粉肯定是不行的。   南絮思虑再三,把她的小金库全供应了出来,作为路又青日常饮食的开销,不仅如此,还帮着他在小院子里种了些青菜,养了几只肉鸡。   罗婆子得知路又青过的好,看的眼红,还来闹了几回,都被路又青给赶走了。最厉害的一次,是要逮走路又青养到一斤多的肉鸡。   结果路又青一拿棍子,脸阴沉着,罗婆子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冬去春来,这一年迈入二零零一年。   南絮十四岁,路又青十二岁。   这一年,南絮的模样渐渐长开。   原来的小女孩出落成了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胸.前鼓鼓的,青涩的动人。   她巴掌大的脸,皮肤白皙。弯弯如柳叶的眉,清澈透亮的杏眼儿,鼻子小巧,嘴唇微翘。看人的时候无辜又天真,让人忍不住的心生怜意。   而这一年的路又青开始到了变声期。   少年清越的声音变的粗嘎,脸上的稚嫩褪去,多了锐意难当的少年意气。   五年级毕业前夕,张梅老师宣布要领着全班同学去镇上派出所办身份证,让各自回家拿好户口本,第二天一早来班里集合。   下午放学后。   路又青和南絮结伴而行走出了教室。   一想到路又青要回去找罗婆子要户口本,南絮就有些忐忑,怕罗婆子又借机打骂路又青,也怕她不肯给路又青户口本。   她拉了拉他的书包带子,不安的开口:“小青,我有点担心。”   路又青明白女孩的担心,他低头看了一眼她柔软的发丝,压低了声音安抚道:“没事的,我会处理。”   这个身份证他无论如何都要办成,只要有了身份证。他就是成了独立身份的人,以后也能完全脱离姥姥和舅舅一家了。   “真的?”   南絮还是怕路又青吃亏。   路又青柔和地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额发,“真的。”   女孩的头发有些微的卷,发质很细也绒。   他以前听别人说过,有这种发质的孩子都是身体不大好。   南絮第一次被路又青揉额发时,觉得很怪异,还纠正过。   但是路又青充耳不闻,次数一多,她也适应了。   反正路又青是挺黏她的。   上课做同桌陪着她也罢了。下课了也哪里都不去,她在班里待着,他就陪她待着;她若是去操场跳皮筋、踢毽子,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原以为路又青是个狼崽子,谁知道养熟了,就变成了小黏糕。   一想到这个小黏糕只黏着她,南絮就有些暗搓搓的喜悦。   “好吧,我相信你。”   她的嗓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软糯温柔的。   一笑起来如夏季栀子花开。   路又青“嗯”了一声,轻声道:“你放心。”   南絮睁着一双杏眼儿看向他,在夕阳西下的景致里,像是天边美丽的晚霞。   其实少年在这半年的成长很大,变得更加果敢和坚毅,从他拿着棍子赶罗婆子滚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俩人走进南絮家门前那条巷子,南絮还问路又青:“有没有很想念这条巷子?”   “有。”路又青眉眼认真,转身去看南絮:“我很想念。”   他独自住在学校后面的宅子里,虽然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却不能时时见到南絮了,不能在早晨等她一起去上学,也不能放学后和她一起回来……这对他来说,是比吃不饱穿不暖还严重的存在。   南絮原本就是随口开个玩笑,看到路又青的表情,就怔了一下,顺着话往下说:“想念的话,就常回来看一看?”   路又青居然真的应“好。”   女孩不知道,在少年的心里,有她的地方才有他。   南絮在家门口和路又青道别。   她嘱咐他:“如果罗婆子打你,就躲,知道不?不要傻站着挨打。”   路又青低着头,“嗯”了一声,又回答:“我知道的。”   不知怎么的,少年看着就有些委屈。南絮学着路又青伸手揉她额发的样子,也伸手去揉路又青的头发,安慰他:“小青,我一直在呢。”   暮色低沉。   一阵风吹来,带着夏日傍晚特有的凉爽。   巷子尽头的石榴花盛开到艳丽,火红的颜色,像火苗一般。   谁也不知道路又青是怎么和罗婆子交谈的,总之,第二天一早,路又青拿着户口本就进了学校。   南絮吃惊不小。   不过,很快就笑了。   路又青能拿到户口本是好事呀。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桃子递给路又青,笑道:“给你吃。我洗过的,很干净。”   路又青接过来,低头咬了一口。   桃子有些脆,汁水却很甘甜。   他不说话,其实心里明白,她对他到底有多好。说了每天给他带水果,就一日没有停下过。最常见的是苹果、橘子、桃子,偶尔也有香蕉和蜜瓜。   但是一日都没有停下过。   学校租了辆大巴车,由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带队,领着五年级的学生去镇上派出所办身份证。   办身份证其实挺简单的,先排队照相,然后递上户口本再填个单子,一系列操作下来,以后就等着领证了。   全班五十个学生,整体办下来的时间差不多有三个小时。   这时候也到中午的饭点了。   张梅和贾瑞玲一商量,定了方案。   张梅负责宣布:“好容易来镇上一趟,你们自己去转一转吧,想吃些什么就去买。但是有一条,下午两点半,必须到派出所门前集合。谁要是不听话,就自己走回学校去。”   十多岁的孩子,正是热闹爱玩的年纪,平日里被学校家里拘着,来镇上一趟了,就应该去好好玩一玩。   “知道了,老师别担心。”   “谢谢老师。”   “我们记下了。”   “……”   学生们的想法和张梅老师的想法几乎不谋而合,他们都乐坏了,嘻嘻哈哈的打过招呼,一窝蜂就散了。   南絮被任春艳和李丽拉着往前走。   路又青就跟在她们的后面。   少男少女们很少来镇上,偶尔一次还要和家长在一起,这会儿撒了欢一般。   个个脸上都带着笑,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夏天总是炎热的。   就算是阴天。   也一样让人汗流浃背。   任春艳用手给自己扇风,看到路边有买雪糕的,脚就迈不动了。   她怂恿一般和南絮说:“咱们去买一个吧,吃下去就不会热了。”   南絮笑的温和,“你去买吧,我就不吃了。”   她来例假了,吃不了雪糕。   “为什么不吃?”任春艳十分不解,想了想,问道:“你不喜欢吃雪糕吗?”   南絮摇摇头,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女孩儿之间没什么忌讳,这种事情也算不得稀奇。   任春艳“哦”了一声,小嘴一撅:“小絮,你可真不凑巧。我就比较好了,前天刚过去。”   南絮想到还跟在她们后面的路又青,小脸一红,伸手去捂任春艳的嘴。   李丽也来了例假,自然能听懂任春艳的话。   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好吧,我不说了。”   任春艳的性子属于大大咧咧类型的,她不觉得自己不该说什么,又转身问李丽:“你吃雪糕吗?”   李丽点点头。   俩人就手挽着手一起进了路边的雪糕店。   南絮问路又青,“小青,你要吃雪糕吗?我这里有钱。”   “我不吃。”   路又青抿着薄唇,黑亮的眼睛里含了担忧。   他能看出南絮的不适,虽然她脸上还带着笑,但是说话就有气无力的,精神也不好。   李丽买了一根小布丁,付钱的时候不经意瞥到了马路上的路又青。   少年高高瘦瘦的,模样俊秀。   他身上穿件素净的淡蓝色T恤,洗的都发白了,但很干净整洁。过长的头发剪短了,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   李丽一时晃了神,和身旁的任春艳说话:“路又青长的可真好看。”   就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算站在一堆人里,也不会被忽视。   “你才知道吗?”任春艳买的是东北大板,她咬了一口,顺着李丽的视线看过去,又说:“他一直长的就很俊,我妈妈一眼就看出来了。”   俩女孩讨论了一会儿,朝着路又青和南絮的方向走过去。   路又青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芭蕉扇,正给南絮扇风。   他表情不变,依旧是冷淡的,但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还小心观察着南絮的表情。但凡她皱了眉,他扇风的速度就会慢一些。   四人在镇上转了转,找了家小饭馆吃饭。   南絮来着例假,肚子疼的难受,饭吃的也不多。   路又青俊眉皱紧了,又去旁边的小摊前给南絮买烧饼。   他把养的肉鸡都卖给了邻居,手里有余钱。   离烧饼摊不远有了一个物流点,此时十来个工人从拉货的卡车上往下卸货。   门口挂了个牌子,在招搬运工,管吃,一天六十元钱,工资按天结。   路又青盯着看了许久,才转身去找南絮。   六月十五。   南庄小学五年级学生举行毕业典礼。   仪式很简单,校长上台讲话,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上台讲话,然后又请摄影师给照了一张集体大合照。这就算结束了。   小学毕业的第二天。   路又青去找了南絮,和她说了他的打算。   “上周日我又去了镇上一趟,和一个物流点老板联系上了,他们需要大量的搬运工,就是把卡车上的货物往下搬。我刚好合适,就准备明天过去。”   他要上初中,以后还会上高中,不能总依靠南絮生活的。小学还可以,吃住几乎都不花钱,但是以后就不行了,南絮也负担不起他了。   在路又青的内心深处,很希望南絮的日后能依靠他生活,就像他以前依靠着南絮一样。   南絮想都没有想就直接给否认了,“你才多大?搬运工是你能做的吗?”   路又青抿起薄唇,“我告诉老板我满了十六周岁。还试了半天工,老板说可以。”   他习惯了干活,从小跟着姥姥,什么苦都吃过了,现在仅仅是去卸货,反而能忍受。   “十六周岁?”   南絮瞪了路又青一眼,“老板没要求看你的身份证吗?”   去镇派出所办的身份证在毕业之前就发到了每个学生的手里。   路又青别过脸,说道:“我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办。”   南絮:“……”   少年的个头看着是够高了,但是他才十二岁啊。   她看着他一双修长却满是老茧和伤痕的双手,眼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红了,“小青,咱们不去做搬运工好不好?那是力气活,会累伤人的。”   “你是不是在担心上初中的生活费和住宿费?”南絮伸手去擦眼泪,和路又青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钱的。而且我比你大了两岁,就算要去挣钱,也该是由我去,城里的超市肯定都需要收银员,我可以去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路又青轻轻抱住了,“你不需要去挣钱,我来就好。妮妮啊,你照顾了我那么久,也该由我照顾你了。”   她是他心尖上的小公主啊。   小公主就应该生活在象牙塔里,被人好好地宠着长大。   少年的怀抱很单薄,抱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那是单纯的无处安放的感动。   “可是你还那么小。”   路又青无奈地叹气,“只有你会觉得我年纪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元钱递给南絮,“这是我试工半天的工资。妮妮,你拿着吧。”   “我以后挣的钱都给你。” 第25章 25   “我不要钱。”   南絮眼泪流的又快又急。   她固执地把钱还给路又青, “我也不要你去镇上。”   那双柔软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眼泪吧嗒落在他的手腕上。   “……妮妮。”   路又青的一颗心酸软到极致,开口就成了呢喃叹息。   少年在这一年还弄不清楚他内心汹涌而至的情感是什么, 却不想看到女孩哭。   女孩的眼泪是能灼伤他的利器, 他的自制力差点就废了, 简直要脱口而出的答应她。   “我真的可以去挣钱。”   南絮哽咽地:“暑假有三个月呢……”   她有前世的工作经验, 想进县城找份简单的工作应该没问题的。   路又青轻轻地挣开女孩的手, 径直把钱装入她上衣短袖的口袋里。   他说:“妮妮, 你乖一点。让我去试一试,好吗?如果我觉得累, 受不了, 就辞了这份工。”   他自小的生活环境太恶劣,反而养成了坚毅的性格,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动摇。但是不能和女孩直说, 她看着娇弱实则性子有些倔, 硬着来是不行的, 要哄着。   南絮果然抬头看向他。   杏眼儿被泪水浸湿, 水润润的,一颗泪珠要掉不掉地在下睫毛处挂着。   路又青几乎心尖都在发颤。   他伸手指想去抹掉那颗泪珠, 胳膊抬起来一半, 又放下了。   南絮不明所以地看着路又青的动作, 以为他是妥协了, 也软了语气:“那……就试一试?”   少年敏.感又执拗, 她要是一味的坚持恐怕会伤了他的自尊,先退一步吧,然后再寻了合适的时机再把他劝回来。   路又青应“好”, 眸光柔和明亮。   林荫小道上,少男少女低着头说话。   连迎面而来的夏风都温柔。   南絮拿出纸巾擦了眼泪,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   林荫小道就在她房间的后面,比较隐蔽,还是那天路又青从她房间的窗户跳出去后发现的。平时从这里过路的人并不多,所以每次路又青有事情来找她,一般俩人都会选择在这里碰面。不远处就是家里的麦秸垛。   南絮其实很少哭,刚才不过是太心疼路又青了。   这会儿想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和她相比,路又青才是真正的孩子。   她竟然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哭起来不说,路又青竟然还哄了她?   呜……   南絮伸手捂下脸,就突然尴尬。   为了缓解下心里的情绪,她指着不远处的麦秸垛,随口问了一句:“去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你为何会躲在这边的麦秸垛里?”说完,还指给路又青看。   路又青倒是回答的毫不犹豫,“因为想离你更近一些。”   他当时没有地方可去,出了巷子就漫无目的,先去了学校一趟,又在村里转了转。等到天色晚了,他又忍不住回来了巷子,站在暗处看着南絮的房间很久,直到房间里的光亮暗去,才裹着破棉被来到了她房间后墙的麦秸垛处。   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离她近一点。   路又青眼里是真实的依赖和全然的信任。   南絮心里一暖,把心里的那点情绪抛诸脑后,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赞道:“还是小青聪明。”要不是他躲在麦秸垛处,她还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呢。   眼瞧着太阳升在了头顶,路又青怕南絮热着了,就和她告别走。也是自今日起,开始了他骑自行车来回的奔波于镇上和村里。   而南絮也由原先的先退一步也演变成了先退二步、先退三步……先退好多步。   时间一晃,路又青去镇上物流点做搬运工已经过了半个月。   日子进入七月。   漫长的盛夏开始了。   南絮无事,又是怕热的体质,一般都是上午去果园帮爸爸和妈妈干点杂活,下午就待在家里了。   这天下午。   南絮洗了几件衣服,拿了衣服撑子晾起来,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数路又青给她的钱,一共是八百八十元整。   路又青原来是给了她九百三十元整,她是想着他在镇上卸货,天气又那么热,手里该有个闲钱用,就硬塞给他五十元钱。起先路又青不肯,说老板中午管饭,他的早饭和晚饭又都是在家里吃的,根本用不到钱……   怎么会用不到钱?热狠了买个雪糕降降火,中途饿了买个烧饼垫肚子。   是他舍不得花钱而已。   南絮明白路又青的心思,她好说歹说,他总算收了五十元钱。   外边烈日炙烤着大地,知了却叫的分外响亮。   这样的天气,人干坐着不动就热的难受了,路又青是怎样一次又一次把卡车上的货物往下搬?南絮轻咬粉唇,她想去看一看。   晚上六点,夕阳西下。   天空被染成了深红色,瑰丽又妖娆。   南絮刚做好晚饭,任娟和南华便从果园里回来了,现在地里也没有什么活要做,倒是果园比较忙。七月正是桃子和李子下来的季节,夫妻俩经常挑拣些桃子和李子,每隔一天都要去镇上的集市卖掉。   南絮做的晚饭很简单。   烙饼,红薯稀饭,番茄炒鸡蛋,清炒丝瓜。   南华洗了手,坐在桌边,先拿起烙饼吃了一口,说道:“妮妮的饼烙的好,金黄金黄的,咬着还劲道。”   “爸爸喜欢的话,我以后还给您烙。”南絮笑眯眯地,又给南华盛了一碗红薯稀饭,“您累了一天,这是放凉的,赶紧尝一尝。”   “瞧瞧我这闺女。”南华接过来碗,就夸上了:“真是贴心的很。”   任娟正拿着毛巾擦手上的水珠,闻言笑起来:“你们父女俩天天在我面前上演父女情深,小心我要吃醋的。”   南华低头去喝红薯稀饭,还不忘记和妻子逗笑:“你这人有意思,连女儿的醋都吃上了。”语罢,他又吩咐南絮:“妮妮,给你妈也盛碗红薯稀饭。”   南絮应“好”,伸手拿勺子去给任娟盛红薯稀饭。   趁着这一种和乐的气氛,她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爸爸,等吃了晚饭,我要去张茗茗家玩一会儿,毕业前我都和她约好了,要一起看《情深深雨蒙蒙》。”   《情深深雨蒙蒙》也是琼瑶阿姨的作品,二零零一年刚播的,火的很。   张茗茗是她的同学,南絮和她的关系处的不错,最关键的是,张茗茗的家住在学校的附近。而她也不是要去张茗茗的家里看电视,真正的目的是去找路又青,给他带明天的水果吃,也看看他今天好不好,随便帮他把今晚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做了。   这么热的天,路又青才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却做帮人卸货的重活,她真的放心不下。   女儿在整个暑假里都表现的特别好,乖巧又懂事,白天帮大人干活,还主动揽下做晚饭的事情。南华的心里十分熨贴,他豪迈地摆摆手:“行,妮妮长大了,想去就去吧。”   任娟却皱了皱眉头,说道:“妮妮,咱们家也有电视,你要是想看《情深深雨蒙蒙》,在咱们家都行啊。为何非要去别人家里?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家走夜路,也不安全。”   南絮的杏眼儿眼巴巴地:“妈妈,我提前和张茗茗都约好了。”   南华现在看不得女儿委屈,连忙和妻子说话:“妮妮她有点内向,多和同学交流玩耍挺好的。都是一个村的,谁不认识谁啊。张茗茗不就是张豆芽的女儿的吗?我和张豆芽熟悉的很,你就放心吧。”   任娟说不出什么话了,终于松了口,却也有条件:“妮妮,你九点钟之前必须回来。”   “我记下了,妈妈。”南絮软软糯糯地开口:“我尽量再回来的早一点。”   镇上到村子大概有六里地的距离,骑自行车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路又青他早晨八点要准时赶到物流点干活,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吃午饭和休息,晚上六点下班,到家也就差不多要六点半了。   路又青每次从镇上回来,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她劝了他多次,让他辞了物流点的活,他总是答应好好的,转头就给忘了。   南絮吃了晚饭,把桃子和李子洗了几个,找个干净的塑料袋一装,提着就出门了。   任娟看着女儿走远了,和丈夫嘀咕:“……我觉得妮妮怎么像是故意讨好我们呢,好像也有事情瞒着我们。天天小嘴甜的很,人也勤快。就是一吃了晚饭,必须要出门,不是和同学约好了一起看电视,就是出门吃的太饱了要出门去散步……而且一散步至少也要散一个多小时。华子,你说,去哪散歩能散一个多小时?” 第26章 26   南华愣了一下, 妻子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他想了想最近女儿的行为,确实有特意讨好的成分。   不过他也想不了妻子那么多,反而劝解道:“娟儿, 我都和你说过好多遍了, 妮妮她长大了, 有了自己的思想, 咱们不能做过多的干预。更何况, 妮妮这孩子比着别人家的孩子已经够懂事了。就算像你说的, 她就是在故意讨好我们,这又有什么问题呢?孩子嘛, 内心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 想着讨好一下大人,然后让大人们满足一些她们的要求。你要不相信, 可以出去打听一下,谁家的孩子都一个样。”   任娟被一向老实憨厚的丈夫说的一番道理给噎住了。   她停顿了好久, 觉得好像也对, 就换了话题:“豪豪一放暑假就去了姥姥家玩, 也走十多天了, 怎么还不回来。这孩子的成绩今年好容易提高了,要是再玩野了, 以后可就不好管理了。”   南华“哎”了一声, 很是无奈:“我说你是操心的命还是咋的, 刚不让你管着妮妮, 你现在又开始要管豪豪了?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 野一点更没啥怕的,而且都放暑假了,咱们还能时时地瞅着他, 不让他好好地玩一玩?”   任娟瞪了丈夫一眼,“我是什么都管。你呢,就是心太大了,什么都不管。俩个孩子没见过你操过谁的心,动不动就是让他们随便去玩。我给你讲,真要是他们都真的随便玩开了,你就又要发愁了。”   南华:“……”   他说不过妻子,也不想因为孩子们的事情惹妻子生气,便手脚麻利的收拾饭桌,奉承一般:“老婆大人,您说的都对。这样啊,您先歇一会儿,在院子里乘会凉,我去刷锅洗碗。等孩子们都回来了,我来操心,您就请好吧。”   任娟“噗呲”一声被丈夫滑稽的言语逗笑了,她摆摆手:“去吧,去吧。”   和华子生活了十多年,她自然知道他的性格,刚才也就是埋怨两句,并不是真的看不上丈夫。夫妻嘛,日子总要齐心协力往下过的。   孩子们的事情固然重要,但夫妻关系也一样的重要。   夜色朦胧。   夜风清凉。   南絮走在村里的路上,碰到熟悉的人,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她到路又青住的地方时,他已经回来了。   大门虚掩着,有微弱的光从院子里透漏出来,打水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南絮推开门,走进去,果然看到了路又青。   她心里一喜,加快步子到了他近前,“小青,你回来了?”   路又青正拿了换洗的衣服放到盆里,看到南絮,俊秀的脸上带了笑,“嗯,回来了。”   南絮趁着昏黄的光线打量路又青几眼,怎么好像又晒黑了。   她伸手摸了把他湿漉漉的头,秀气的眉皱紧了,“是不是又用凉水洗头发了?你总是不听话,凉水洗头容易激着,会头疼的。”   “下次记住了。”   路又青卸了一天的货,身上的T恤都被汗浸透了。   他每次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水冲澡,然后再随便洗个头发。   “你说的好听,下次一定又会忘记。”   南絮又想起他总不肯辞去物流点的活,对她也是东瞒西哄的,杏眼儿便带了委屈:“你就会骗我。”   路又青神色微动,抿了抿薄唇,熟练的开口哄人:“我明天回来就用热水洗头发,这次一定是真的,你可以监督我。”   为了生活方便,主要是夏天也热,他的头发也剪成了更利落的平头。   南絮看了他一眼,拎着桃子和李子进了屋子。   路又青亦步亦循的跟在她身后。   少年黏人,南絮也习惯了,由他跟着。   她伸手抓了二个红通通的李子递过去,问道:“饿了吧?”   路又青“嗯”了一声,接过来李子,低头就咬了一口。   南絮往厨房走,征询他的意见:“今晚给你摊鸡蛋饼吃?”   人累的狠了,胃口就变差,少年也一样,干活那么重,反而没有以前能吃了。   她看在眼里,心也跟着急,总想要变着法给他做些有营养的,能让他多吃一些。   路又青应了“好”,坐在灶火旁想帮南絮打个下手。   “不用你。”   南絮随手把拎着桃子和李子都给他,推着他往外走,说道:“你去歇一歇,马上晚饭就好了。”   路又青记起院子里还没有清洗的衣服,点头出去了。   南絮拿出六个鸡蛋打散在不锈钢小盆里,又抓了几把面粉,搁在一起搅匀,撒了一匙盐,加少许清水一起调成糊状。   南絮做完这些的时候。路又青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夏天的衣服好洗,倒入洗衣粉,揉几下就涤出来了。   路又青抓了一把麦秸杆,去拿火柴生火。   “不是让你在外面歇着吗?”南絮在锅里倒上油预热,责怪他:“怎么又过来了?厨房里正在做饭,多热呀。”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一点也不像责怪,反而忍不住让人想亲近。   路又青低眸,专注看着火,“是我想陪你待一会儿。物流点上的人我都不认识,而且干活期间老板就在一旁看着……”   他不往下说了,留给南絮足够想象的空间。   这一年的少年学会了如何靠恰当的示弱来给自己博取最大的好处。   南絮一听就心疼了,哪里还舍得责怪,更加不撵路又青出去厨房了。   她温柔地问一些他在物流点上的事情。   路又青也都挑拣着回答了。   鸡蛋饼很快就摊好了,南絮刷了锅熬上大米粥,又去院子里摘了两根黄瓜给路又青拍了当成菜。   忙活了一通,晚饭端上桌,基本也就七点半了。   趁着路又青吃饭。   南絮又提起让他辞去搬运工的活计,她说道:“小青,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又瘦了,而且脖颈处的皮肤都晒伤了。”   刚开始卸货时,每天晚上回来他的肩膀都是红肿的,揉上活络油都不见好转,过了十来天才适应过来。   “妮妮,这是今天的工钱。”   路又青掏出口袋的六十元钱递给南絮,“你拿好。”   他不接南絮的话茬,南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坐在一旁,沉闷着不高兴,不去接路又青递过来的钱,杏眼儿也不再看着路又青。   星空很美,即使没有月亮。   漫天繁星闪耀,如萤火虫一般。   察觉到南絮可能真的在生气,路又青的眼睛里闪过慌乱。   已经长的高高大大的少年起身蹲在南絮的面前,像亲密无间的时候一样去拉她的手,低声道歉:“妮妮,对不起,我不是不听话,只是想着能过的好一点。”   ……想让眼前的女孩过的好。   南絮鼻尖一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路又青了。   他说他想过的好一点!   像路又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任由他自己陷入困境呢,就算是在如今最狼狈的时期还在尽全力地想办法改善。   南絮想到了后来路又青的风光无限,前途似锦。   她葱白指尖发颤,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她说:“小青,你为了自己而努力,这本来就做的很好。不必和谁去道歉。”   她在路又青的人生途中,说来也是缘分不浅,相伴一程。真的不必要强行的去改变什么。尤其是路又青的性格。她的重生是为了让少年的路又青能过的轻松一些,如果做不到,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更不是要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扭转。   “蝴蝶效应”这个词语的意思,南絮还是明白的。   路又青做他自己就很好了,前方的路已经在等着他了,他只需要按照他的想法往前走就行。   她只是很心疼路又青。   前世的她对路又青实在是印象有限。那个时候,少年的路又青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按照如今的路在走。   南絮的反应给路又青的慌乱比刚才大多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路又青甚至觉得她透过自己看的根本不是自己。   “妮妮。”   路又青再成熟有见识也不过是个少年,他下意识抓紧了南絮的手,他力气大,还没有不知觉就抓疼了南絮。   南絮吸口气,也从思绪里反应了过来。   她挣扎了一下,把手抽了出来,杏眼儿怔怔的,却接过了路又青递过来的六十元钱。   她说:“你现在有了身份证,就可以去办银行卡了。等去镇上读初中之前,我陪你一起去镇上的银行一趟,办一张银行卡,把你挣下来的钱都存进去。你的钱在我这里,你放心,我都给你保存着了,一毛都不曾动过。”   给路又青买鸡蛋、米、面等,都用的是她存的钱。   也基本上用完了。   她也要想办法去挣钱了。   少年的钱都多么来之不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那是不能动的。   路又青完全愣住了,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片暗淡。   他整个人突然有些发抖,咬牙问道:“妮妮……我放心什么?”   他这么拼命的挣钱,不是要南絮给他存着的,是要她花的。   是想要她的生活以后都依靠着他。   南絮抬眼看着他,疑惑他为何要这么问。   她还是又解释了一遍:“……我不会花你的钱。”   “为什么?”   路又青低着头,南絮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更加觉得奇怪,“嗯?”   “是不是我那天说的‘由我来照顾你’这句话,你从来没有相信过?”   路又青声音低哑的厉害,他在隐忍:“我说的‘我以后挣的钱都给你’这句话,你也不相信,是不是?”   “相信的。”   南絮实话实说:“但是我不能要你的钱。” 第27章 27   南絮有手有脚的, 又比路又青多了一世的经历,家里父母都在,供应她上学供应她吃穿, 基本上的生活都用不着担忧。   而路又青只有他自己。   他们俩人是不一样的。   路又青别过脸去, 也不看南絮, 自暴自弃地:“妮妮是在嫌弃我吗?”   “怎么会!”   南絮去拉路又青的手, 却被他躲了过去。   少年的侧颜比正面看还要精致, 因为发型的关系, 越发显得棱角分明。   平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   这句话,似乎格外的符合路又青。   南絮觉得这样的路又青有很特别的气质, 要她具体形容也形容不上来, 总之就是挺吸引人的。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姿了,长大后那还了得。   南絮摇摇头, 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有点多了。   她因为刚才路又青的躲避又有些尴尬,便想站起来活动一下, 也缓解一下气氛。   谁知她刚一动, 路又青也随之站了起来, 竟然伸胳膊拦住了她。   他低头看着南絮, 脸上的惊慌失措遮掩都来不及,“你要走了?”   南絮一愣, 随后又摇头:“不走呀。”   俩人离得近, 南絮看到了路又青发红的眼圈。   “小青……”她伸手去拉路又青的手, 心里虽然还在疑惑今晚上路又青的奇奇怪怪, 一开口就又心疼了:“我不走, 陪着你呢。”   路又青这次没有躲开,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眼圈更加红了。   比南絮高了一个头的少年把头拱在南絮的肩窝, 一动也不动了。   这是极其寻求安全感的姿态,就像雏鸟归巢。   “小青。”   南絮心疼的同时还加了担忧,“出什么事情了?”   她一只手拉住路又青的手,另一只手便绕到路又青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   声音温柔又焦虑,“是不是在物流点……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少年的声音瓮声瓮气地,“物流点的人没有谁欺负我,欺负我的人是你。”   南絮:“……”   她尽全力的照顾路又青,不能说面面俱到,但又何时欺负过他?   南絮刚想反驳,却明显感受到了肩膀处的湿意。   夏天的衣服薄,她的认知再真切不过。   路又青哭了。   这一下,南絮是真的慌了。   路又青被罗婆子拿着棍子打骂时没有哭过,在风雪交加的冬夜快被冻死时也没有哭过,现在他哭了。   她用力拉直路又青的身体,抬头去看他,语气又急又快:“小青,快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少年鼻尖通红,眼里带着水光,眼尾也微微发红。   这明显就是哭过的模样。   路又青也没躲避南絮,正面控诉她:“就是你欺负我了。”   南絮都急笑了,她拉着路又青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则蹲在他的面前,问道:“你说说,我哪里欺负你了?”   路又青盯着南絮,委屈的一本正经:“你不肯要我来照顾你,也不肯要我挣的钱……这就是欺负我。”   南絮:“……”   天爷呀,这是什么级别的小黏糕呀。对别人又冷又硬,对她又纯情又贴心,就是有点傻。   她叹口气,心神一放松,拉过凳子就坐在了路又青的身边,伸手去揉揉他短短的头发,都有点扎手。   “傻小青,这才不是欺负你呢。你现在还小,可能还不大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你为了我好。”   路又青抿着薄唇,眼圈又被说红了,“我就是想你不要欺负我。”   还说不通了?   南絮的杏眼儿盛满了无奈,还在温和的纠正他:“小青,我这不是在欺负你。”“我认为是欺负。”   路又青伸手擦了一把眼睛,赌气一般:“你要是真的不答应我。那从此以后,你也不要给我带水果了,更不要赶来给我做晚饭和早饭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   南絮:“……”   她伸手去给他擦眼泪,被他这样哭,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小青,别哭了,好不好?你哭的我心里也跟着难受。”   她养了他一年多,费心的呵护,何时让他哭成这样过?   不过也养能耐了,都知道威胁人了。   路又青看南絮还不肯答应他,索性直接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连晚饭都不吃了。   南絮:“……”   这是和她闹上了?   她想了一瞬,脚步就跟上了路又青,但是路又青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她跟进门之前,把卧室门从里面关上了。   南絮咬唇,没忍住被气笑了。   她隔着卧室门和路又青商量,“小青,你胃不好,等冷凉了饭再吃,会胃疼的。虽然是夏天,也要注意着。”   卧室内毫无反应。   南絮想了想,又哄他:“你别难过了,明天晚上我给你包韭菜鸡蛋馅饺子吃,好不好?”   韭菜鸡蛋馅饺子是路又青最喜欢吃的,里面再加上粉条,就一碗能装二十五个饺子的那种碗,他一顿能吃三碗。   卧室内依旧毫无反应。   南絮使上了杀手锏,“小青,你既然不出来吃晚饭,那我就走了。”   她说完话,作势在屋里来回走动,给路又青一种她要回去的假象。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卧室内的窗户在此时打开了,路又青就站在窗户旁边往院内看。   南絮都在屋里一个人走三分钟了,卧室内还是毫无反应。   她轻轻的叹气。   刚说了路又青对她贴心,立刻就打脸了。   南絮终究担心路又青的身体,伸手去敲卧室门,妥协了:“小青,你出来吧。我以后要你来照顾我,你挣的钱也必须都要给我……这下,总行了吧?”   话一落地,卧室内有了反应,路又青说话了,他问道:“那你还要给我办银行卡吗?还要把钱都存进去吗?”   一旦决定妥协,南絮就开始给他捋毛:“不给你办银行卡了,但是我要去办一张,把你给我的钱存到我的银行卡里,好不好?”   还是把钱存在银行里比较安全。   路又青应“好”,拉开卧室门就走了出来。   南絮就站在门口,她看着路又青,杏眼儿微弯。   养的崽长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   路又青如了心意,变的格外听话,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吃饭。   南絮摸了摸碗,觉得大米粥有些凉了,就倒回去锅里又给加热了一下。   她等路又青吃完了饭,又着手给他准备明早要吃的早饭。   先切个西红柿放入碗里,然后又把红薯切成小块,淘了一把大米先泡上。   “明个一早,你炒个西红柿鸡蛋,然后熬个红薯大米粥,再馏三个馒头。”南絮转头嘱咐一直跟在她身后转悠的路又青,“起来早一会儿,吃饭就不必太着急。”   路又青“嗯”了一声,他看篮子里的鸡蛋不多了,便和南絮说:“明儿再去村里的超市买些鸡蛋吧。”   “好的。”南絮也正有这个打算,“我记下了。”   “要用我给你的钱。”   南絮长吁一口气,又应“好。”   ……看透了路又青贴心的本质,就觉得他还挺难缠。   南絮看了眼钟表,差不多都要八点半了,她该回去了,都走到院子里了,又去交待路又青:“给你带的桃子和李子,明天要记得吃。”   路又青点头,送她往外走,也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妮妮,你以后不管是给我买鸡蛋,还是买什么东西,都要用我给你的钱。”   他停顿了一下,“不许骗我……我会查的。”   还要查?   南絮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我答应你了就会用的,不要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了。”   路又青今晚都闹成这样了,她也不敢不用。也罢,总算是他的一份心意。大不了,她以后在别的地方多弥补他吧。 第28章 28   路又青不放心南絮—人走夜路, 直把她送到熟悉的巷子口,俩人才告别。   南絮摆摆手,让他回去, “别忘了睡觉前定个闹钟。不然起晚了, 又慌慌张张的, 早饭也吃不好。”其实路又青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就算不定闹钟, 他也会准时准点的起床。   她就是习惯了凡事嘱咐他。   “我记下了。”   少年已经高大的身影隐在黑夜里, 直到看着南絮走进了家门,他才转身离去。   晚风轻拂, 乡村的夜晚安静下来。   人们大都渐渐的进入梦想。   只有草丛里的蛐蛐还在放声歌唱。   七月的天, 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往往上午还艳阳高照, 热的人喘不过气来,下午就是倾盆大雨了。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   南正豪被任娟从姥姥家拎了回来, 他晒的黑不溜秋, 精神倒是十分好, —进门就大声和孙好老俩口问好。   孙好打量了孙子好几眼, 和老伴说话,“男孩子和女孩子就是不—样, 个头蹿的真快。豪豪没去亲家那边之前, 还和妮妮差不多高呢, 这才—个多月, 眼瞧着就比妮妮高了半个头。”   南双柱老汉笑起来, “豪豪能吃能睡,身体好的像个牛犊子,咱家妮妮哪能和他比?妮妮是个女孩, 又多病多灾的,我也不求她能长多高,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谁说不是呢。”孙好想起孙女,难免又叹气:“你说等暑假—过去,妮妮就要去镇上读初中了,—星期才能回来—次,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南双柱老汉拍拍老伴的手,安慰她:“孩子长大了,总要放手的。我看妮妮最近也强多了,天天帮着老二俩口子做饭、洗衣,有时候还去地里干活……这孩子透着股机灵劲,你放心。”   孙好心里有了底,又说起南絮幼时的事情,“妮妮生下来就有些先天不足,又是喂养长大的,我总是格外的心疼她。—般的孩子—岁左右就能走路了,偏妮妮生生拖到两岁还不曾下地,我当时真是着急,生怕她是不会走路的。”   她停顿了—下,自己先笑了,“后来—到春天,厚重的棉袄棉裤—脱,我就让她扶着墙站好,拿个刀天天剁她脚根后面的那—块地,竟然也吓到她学会走路了。”   南双柱老汉听老伴说的有意思,也跟着笑:“妮妮不仅走路晚,说话也晚,也正因为如此吧,别家的孩子七岁上学前班,咱们家妮妮九岁才过去。就这,还怕她跟不上学习呢。”   “那时候肯定谁也想不到,妮妮到现在会次次考试考第—吧?”孙好挺骄傲地:“我养大的孩子我知道,从小就不—样,别看她走路晚说话晚,但是心里啥都知道,透亮的很。”   南絮手里拿着—把韭菜从外面走进来院子,看到爷爷奶奶有说有笑的,也凑了过去,“奶奶,您和爷爷说什么呢?说的这么开心。让我也听—听。”   “正说你呢。”孙好揉揉孙女的头发,拉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祖孙俩的关系—向好,亲密地坐在—起说话。   场景十分温馨。   到了晚上,南絮吃过饭,坐在房间里先看了—会儿作文大全。   她有路又青住处的钥匙,下午没事的时候,去给他送了桃子和苹果,也趁着给他熬了大米粥、蒸了—锅豆腐包子。   临走的时候,贴了纸条。路又青应该会看到的。   外边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   是小雨,听在耳里也舒心。   南絮是十分喜欢雨的,尤其喜欢睡觉前听着雨声入睡,这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全感。   南絮在床上躺了—会儿,起身打开上了锁的书桌抽屉,这里面藏了三千四百元,都是路又青的工资。   在这—年,三千四百元不是小数目了。她得想个办法赶紧去镇上—趟,办个银行卡,把钱给存进去。八月十八,南絮的契机就来了。   这天,—大早。   南华推着装满桃子的脚蹬三轮车,准备去集市上卖掉。   他还没有走出院子,南絮小跑着跟了上来,“爸爸,我也想去赶集。”   任娟刚好洗了碗从厨房里走出来,闻言就—愣,抬脚走到父女俩的身边,问道:“妮妮,你爸爸是去做正事,你跟着去集上做什么?”   “我在家里太无聊了。”南絮背了—个皮质斜挎的粉色小包,带拉锁,上面印着戴红蝴蝶结的hello kitty。   她仰起小脸看着任娟,软软糯糯地开口:“妈妈,我想自己去买上初中要用的牙膏、牙刷和洗头膏。”   镇二中下个月十八开学。   “……也行。”   女儿的理由很正当,任娟也没有什么话再说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递过去,交待道:“到了镇上要老老实实的,去买了你需要的东西就赶紧去找你爸爸,不要给他添麻烦。”   “谢谢妈妈。”   南絮接过来任娟给的二十元钱,装进了身前的粉色小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钱。   南华招手让女儿坐在三轮车的左边车帮子上,笑道:“妮妮今天背的包真好看,是你去年过生日那天三姑姑送的吗?”   南絮“嗯”了—声,回答道:“是三姑姑送的。”   “小花就是眼光好。”南华夸了三妹妹—句,又回头和妻子说话:“暑假都过去—大半了,他的暑假作业还没有写完,你看着他—点,别总是跑出去玩。”   任娟点头答应了。   南华父女俩出了门。   因为起的早,天气也没有那么热,偶尔—阵风吹过,还让人觉得惬意。   南华是庄稼人,有—把子好力气,就算三轮车上多了个八十多斤的女儿,他也—样把三轮车蹬的飞快。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由南华来赶路,生生地缩成了十五分钟。   正是逢集的日子,镇上的主街道已经热闹起来了。   人来人往的说话逗趣,各种卖东西的吆喝声……   —街两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拎刀卖猪肉的、卖瓜果蔬菜的、还有油条包子摊、胡辣汤店铺等等。   充满了浓烈的人间烟火气。   南华找了个空摊位把三轮车推过去,把秤和—次性塑料袋都摆在三轮车的—角。   —切都收拾妥当了,他回头问女儿:“妮妮,你是要自己去买生活用品还是等爸爸把桃子卖完了和你—起去买?”   “爸爸,我—个人就可以的。”   南絮还想着去镇上的银行办银行卡存钱呢,可不能让爸爸跟着。   南华伸手揉揉女儿的额发,还有点不放心,“那你要当心些,走路记得看路,别被人挤倒了。”逢集就是人太多了。   南絮杏眼儿微弯,笑盈盈地答应了。   她转身加入了涌流的人群,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镇上的银行有两家。   —个是邮政储蓄银行,—个是农村信用社。   南絮直接走进了邮政储蓄银行的大门,她—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没有家人陪同,又要用自己的身份证办银行卡,又要往里面存几千块钱……这就是个大事了。   大堂经理惯例地走过来问话。   南絮早想好了理由,说道:“我家里种了—片果园,爸爸妈妈平时都太忙了,根本顾不过来。我马上也要上初中了,爸爸妈妈让我独自过来银行办理业务,是着重培养我的独立自主能力。”   女孩长相可人,—说话便笑,彬彬有礼的,而且做事很有条理。   —看就是被家里教养很好的孩子。   大堂经理笑了笑,安心的领着南絮去了柜台。   从邮政储蓄银行—出来,南絮就松了口气。   她摸了摸口袋里小小的—张卡,心内大定。   刚刚揣着钱在街上走时,谨慎又慌张,就怕有人看出来她带了许多钱,直接给抢了。   南絮来镇上的第—件大事给办好了,就去办第二件大事。   她随便找了—家日化用品小超市,买了牙膏、牙刷、洗头膏,不过买的都是双份,另—份是给路又青准备的。   想起路又青,南絮的脚步就停下了。   她早就想去镇上的物流点去看—看路又青,—直没有去成,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镇上的物流点就那两家,南絮很快就找到了路又青。   他身穿—件黑色T恤,脖颈处搭个毛巾,在—群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堆里很是显眼。   少年的个头很高,汗流浃背的,肩膀上扛着箱子往仓库的方向走。   从背影看却是太瘦了,分明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南絮想到过路又青干活的场景,但直面的冲击力却很大。   她心里难受的厉害,甚至想冲过带走路又青。   ……到底她忍住了,因为路又青是不会跟他走的。   额头上的汗水流到眼睛里,路又青拿毛巾擦了擦。   从刚才起,他就觉得有人—直在暗中看他。   他俊眉—皱,猛然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盯着他看,难不成是他的错觉?   南絮情急之下躲在—棵大槐树的后面,她完全没有想到路又青会突然转过身来,有—瞬间,俩人的视线几乎都碰撞在—起了。   还好她躲的快。   南絮这会儿却在考虑要不要出去见路又青了,他现在的模样称得上狼狈,而且路又青的自尊心又那么强,恐怕这个时候也不想见到她吧。   南絮默默想了想,决定先行离开,不去见路又青了。   她从大槐树的后面转过来,往反方向走。   谁知道才走了两步,便听到了有人唤她。   “妮妮?”   南絮回头去看,果然是路又青。   他也看到了南絮,已然大踏步走了过来。   “妮妮,你是来看我的?”   少年的眼里带了惊喜。 第29章 29   “……嗯。”   南絮愣了一下, 很快从自己的情绪中反应了过来,杏眼儿一弯:“我来买咱们上初中要用的东西,顺道就过来看你了。”   她说完, 还把手里拎着的牙膏、牙刷等递给路又青看。   路又青还是很高兴的模样, 嘴角微翘的弧度一直压不下去。   路又青的性格很少有这么外露的时候。   南絮也被感染了, 她软软糯糯地邀请他:“我中午请你吃午饭可以吗?”   她记得路又青是有休息时间的, 好像是中午十二点到一点。   “好的。”   路又青还要再说话, 已经有人唤他过去搬货了。   南絮摆摆手, “你快去吧。我待会儿要去找爸爸一趟,他也来集市了, 在卖桃子呢。”   她若是同路又青一起吃中午饭, 就要和爸爸打个招呼的。理由——就找遇到同学了,想一起吃个午饭?反正路又青也是他的同学, 倒也不算是全说了谎话。   路又青低眸看她,又“嗯”了一声。   等到眼前的女孩转身走远了, 他才回头朝着正在卸货的大物流车走过去。   大物流车旁边来来往往都是工人在卸货, 大家在一起干了两个月左右的活, 彼此都是熟悉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子看到路又青过来, 笑着问:“小路,刚才那女孩是谁啊?远远看着, 就长得很漂亮, 气质也好, 不会是你的小女朋友吧?”   声音有些轻浮, 路又青俊眉皱了皱, 没有吭声。   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男女朋友的关系来称呼他和南絮,心里突然升腾起怪异的感觉,但并不是排斥。   物流点最是人流混杂的场合, 有来送货的大货司机、也有到了月底身穿西装革履的大老板前来结账、更有靠苦力卸货吃饭的低层劳动人民……就像是一个缩小了范围的社会。   在这样的场合待着,路又青就成熟的特别快,工友们之间一开始讲荤段子他还不能接受,现在也觉得无所谓了。   他知道‘女朋友’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不过却从未往自己的身上联想过。   路又青不说话,自然就有人说话。   另外一个五官平常的中年人开口了,“小许,不要胡说。小路是个正经孩子,我看那女孩和他举止亲近,倒像是妹妹。”   路又青在物流点是个表现很好的工人。他除了平日冷冰冰的,不愿意和别人接触外,平常帮个力所能力的忙也很勤快。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就很好。   在二零零一这一年,要是十几岁的孩子就开始谈男女朋友,是会被人视为坏孩子的。   路又青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沉默了很久,却也附和了中年人说的话。   他说:“他不是妹妹,是姐姐。”   南絮比他大两岁,应该称‘姐姐’。   “……”   八卦没有了,小许也善意地笑起来。   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干活太枯燥了,总想找个乐子大家轻松一下。   小许再开口就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你这姐姐和你长得不像,比你显嫩,看着稚气的很,个头也低。与其说是姐姐,倒是妹妹更符合她的形象。”   路又青没有再接话。   他扛起八十斤的饲料袋,脊背挺得笔直,大踏步走远了。   正午的太阳,十分滚烫。   高悬在头顶,灼烧着一切。   大路两旁的柳树被晒到蔫哒哒的,柳条柳叶有气无力的下垂着,再抬不起头来。   南絮请路又青吃的是牛肉刀削面。   她要的是小碗,给路又青要的是大碗。   等饭端上来,她又觉得路又青大概吃不饱,跑去附近的烧饼摊买了三个烧饼回来。   天气热,少女来回跑的额头上都冒了细汗。   烧饼烤到黄棱棱的,表皮还沾了芝麻,喧腾又软乎,一掰开一股子麦芽糖的甜香味扑面而来。   南絮笑意盈盈地递给路又青,“趁热,就着饭吃。”   路又青没说什么,伸手接了过来,倒是看到南絮葱白似的手指时怔了怔。   ……工友说她看着像是妹妹,不像是姐姐。   他突然觉得也有些道理。   比如她个头确实也比自己矮了好多,脸蛋估计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她的手也好小……好像哪哪都是小的。   这样一看,真的像是妹妹更多些。   “怎么了?”   南絮看他一直打量自己,也不吭声。   她杏眼儿眨了眨,疑惑问路又青:“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路又青摇头,随手夹了一块碗里的牛肉放到南絮的碗里,“妮妮,把牛肉吃了。我不喜欢吃。”   一碗牛肉刀削面里面也就四块牛肉,他全部都夹给了南絮。   南絮“哦”了一声,顺从地拿筷子夹起来低头咬了一口,嘟囔道:“牛肉多香,怎么不喜欢呢?”   路又青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傻妮妮,你喜欢就好。   夏天雨下的多,又接连下了几场暴雨后,日子进入了九月。   镇二中的开学报道日期——九月二十。   九月十五。   路又青和物流点的老板说明了情况,算清工资就回到了南庄的住处。   南絮是提前就知道路又青打算的,瞅个空就跑过来看他。   她到的时候,路又青正在院子里打水洗衣服。   路又青做了三个月的搬运工,整个人都结实了很多。   皮肤也晒黑了,配着他的平头发型,有了冷硬的气质。   还真有出过社会的影子了。   “小青,你这衣服都很旧了,要不要去镇上商店买几件新的?”南絮身穿藕荷色连衣裙站在路又青的旁边,说道:“反正开学还有好几天呢。”   路又青原来的衣服又旧又小,是该要买新了。   她的杏眼儿盛满了笑,“小青,你知道你现在存了多少钱吗?”   “我?”   路又青拧干衣服的水分,往绑好的晾衣绳上搭,还转头纠正南絮:“妮妮,你说错了。是我们存的钱。”   南絮:“……”   好吧,好吧。   她笑着改了口,又问路又青:“你知道我们存了多少钱吗?”   路又青眉眼温和地看着俏生生的女孩,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存了多少。”   “除去平常用掉的钱,差不多有五千元呢。”   南絮一脸的自豪,想起路又青以后也是一位商界大佬,就说:“你现在就如此厉害了,以后也会更加的厉害,会挣到很多很多……数不清的钱。”   这可不是大话,是她见证过的‘历史’。   路又青的唇边染了笑意。   挣钱哪是容易的事?她倒是对自己有莫名的自信。   他依旧给了南絮同样的承诺:“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   这是他说过的话。   以前南絮听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能就觉得是少年的一时兴起吧。现在再听,就觉得大可不必。   她摆摆手,笑的温柔:“大可不必。你以后能挣很多很多,特别多的钱,我可要不起。”   路又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蹲下洗衣服了。   她要是要不起……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别人能要起他的钱了。   时针指向十一点。   南絮瞅着路又青的衣服也洗完了,指了指院内种的一陇韭菜,说道:“今儿中午给你包韭菜鸡蛋馅饺子,好不好?就算庆祝你不用再去物流点做搬运工了。”   路又青点头应“好”,寻了把镰刀去割韭菜。   南絮去厨房活面,发现鸡蛋不多了,便隔着窗户和路又青说话:“你去村里的超市买些鸡蛋。”她停顿了一下,又唤路又青进来厨房,“钱在我口袋里,你来拿。”   “不用。”   路又青割好了韭菜,先放在水井旁,起身往院子外边走,说道:“我有钱。”   他今天结账的六十元钱还在口袋里装着,没来得及给南絮。   村里的小超市就坐落在村委会的旁边,一般会卖些面粉、油、盐、鸡蛋、面包等等。   路又青进去之后,熟练地找到摆鸡蛋的摊位,又问老板要了塑料袋开始挑选鸡蛋。   他挑的都是大个的鸡蛋。   “南瓜家的,给我拿一袋盐。”   路又青拎着一塑料袋的鸡蛋去付账时,迎面碰上了罗婆子。   罗婆子也是一愣,打量了路又青好几眼,看到他手里的鸡蛋,问道:“你哪来的钱买鸡蛋?”   路又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同老板说道:“算账。”   “小兔崽子,你还真是要上天了。”   罗婆子看到路又青的态度,气就不打一出来,骂道:“有几个毛钱了不起是吧?还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呢。”   不过小兔崽子还真是变了很多,猛然一看,都让她都有些不敢认了。以前萎靡的模样全然不见,就是看人的时候,还是阴沉沉的。   无论罗婆子如何骂,路又青付过账转身就走了,至始至终也没有和罗婆子说过一句话。   罗婆子生气却也毫无办法,她和路又青早就当着张梅老师等人的面断绝了关系。   她拿一袋盐回了家。   南桂正在篱笆小院里吃辣条,看到罗婆子瑟缩了一下,匆匆打个招呼就跑走了。   “这孩子,咋回事了?”   罗婆子一脸的不解。   正做饭呢,家里没盐了,她不得已才跑去超市一趟,没想到还弄了一肚子气回来。   下午四点左右,罗婆子牵着几只羊下了地。   路又青还在的时候,放羊的事情都是他在做,路又青一走,羊就只能是她去放了。   夏天虽然多雨又炎热,但是草木也茂盛。   玉米地绿油油的,一望无际。   罗婆子出了庄子,就把手里的羊绳给扔了,让它们随便去吃。   不远处,南桂和几个村里的女孩玩踢毽子。   罗婆子看到了,就喊:“桂儿,过来奶奶这边,奶奶和你说说话。”   她不喊还好,一喊,南桂转身就跑了。   罗婆子:“……” 第30章 30   罗婆子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而孙女跑的实在太快了,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她喊了几个也愣住的村里女孩过来问话,“桂儿是怎么回事?”   女孩们都摇头, 七嘴八舌地:“不知道啊……桂桂刚才还高高兴兴呢……谁料想, 你一来, 桂桂就跑了……”   罗婆子啥也问不出来, 到了最后索性也不问了。   她想着可能小孩子善变, 一时有些古怪也正常。   晚间, 罗婆子洗了脚准备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 突然发现枕头好像被人动过了。   她眉心一跳, 赶紧拿过来检查,果然枕头的拉锁被拉开了, 里面放的一百元零钱就剩下八十元。   ……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   罗婆子立刻四下里找寻,却一无所获。   她的性格是不会把钱放在不同的地方, 或者说放的钱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了……   但是这二十元钱又真真切切的不见了。   插上翅膀飞走绝对是胡扯,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被偷走了。   罗婆子一想到这里, 整个人眉头皱的死紧。   她的钱竟然也敢有人过来偷?   谁那么狗胆包天?   而且家里的钥匙都是她贴身带着的, 拿了她的钥匙去开门偷钱,这也做不到啊。   莫不是熟人偷她的钱?   熟人会是谁?   罗婆子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人。   而孙女南桂一见她就跑, 惊慌失措的样子也够让人怀疑的。   莫非真的是南桂偷了她的钱?   罗婆子心里很抗拒这个想法。   她又记起了白天在超市碰到买鸡蛋的路又青……   罗婆子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 觉也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 她连早饭都没有顾得上吃, 就去老大家找孙女了。   南桂也刚起床, 看到罗婆子下意识就要躲,却被罗婆子眼尖一把抓住了衣领子。   “桂儿,你跟奶奶过来。”   罗婆子顾忌着老大媳妇儿, 直接要拉南桂去外面说话。   南桂心里有鬼,怕极了,“呜呜呜”的大哭,一个劲喊妈妈,“奶奶要打死我了,妈妈快来啊。”   罗婆子:“……”   她啥时候说要打死孙女了。   牛大妞正在厨房里炒菜,闻言拿着锅铲子就出来了,看到女儿可怜兮兮地,立刻把她从婆婆手里拽了过来,讽刺道:“娘,这大早晨的,您老又要干啥啊?怎么好好的还和一个孩子过不去了。”   丈夫和儿子去外地打工,二女儿也在镇上学裁剪,家里就她和小女儿南桂俩个人。   罗婆子一向和大儿媳妇面和心不和,听到她如此阴阳怪气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毫不犹豫的反击:“要不是你教的好女儿,我犯得着过来你院子里?就你那粗俗的行为,好孩子也被教坏了。”   “娘,你干啥骂人?”   牛大妞的火气腾一下就窜了上来:“我家地小,装不了你这尊大佛。你哪来的还回哪去吧,何苦呢?一大早晨的,别上赶着找不自在。”   “你……”   大儿媳妇竟然在赶她离去,罗婆子气的几乎要破口大骂,但一想到她此行的目的,最后还是忍住了,说道:“老大家的,我找桂儿确实是有事。”   她盯着南桂,直接开口问:“好桂儿,你和奶奶说实话,奶奶家里丢了钱,是不是你偷走了?”   南桂小眼睛猛然一缩,立刻回答道:“我才没有偷你那二十元钱,你不见了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婆子浑浊的老眼闪了闪,又问:“桂儿,奶奶只说是丢了钱,并没有说过丢多少钱,你怎么就知道是丢了二十元?”   “我……我……”   南桂慌乱成一团,双手去抓牛大妞的衣袖,说不出口话来了。   牛大妞也是一愣,低头去看女儿,问道:“你偷你奶奶家的钱了?”   “不是我!”   南桂的牙齿咬到咯吱咯吱响,显然是被吓到了,声音突然拔高了:“是路又青偷的,我看到了,他就是偷了二十元钱。”   罗婆子愣住了。   南桂刚刚的表现太奇怪了,她都要断定是南桂偷的了,没想到半路又拐出来个路又青。   罗婆子还在想事,牛大妞却趁机骂上了,“娘,你有本事天天教育别人,怎么不好好教育你生的好女儿?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自己寻野汉子也罢了,竟然把野孩子还给生下来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想到野孩子长大了,也学上他娘,做那偷鸡摸狗的贼了!”   牛大妞损坏损坏的,骂路又青的同时连带着罗婆子也骂上了,偏生她骂的又没有毛病。   罗婆子面红耳赤的,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抚了胸口半天,转身就走出了院门,气势汹汹的去找路又青了。   清早的雾很大,远处看像是一层纱裹住了天地。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透过云雾照射着万物。   南庄村就那么大,即使罗婆子不清楚路又青住在哪里,也是几下就打听了出来。   她顺着村里的小道走过去,先站在房门外打量了一会儿。   两间小土屋,就算带个院子,也是怎么看怎么落魄。   还不如她的篱笆小院呢。   罗婆子啐了一口,刚要伸手去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随后先出来的是个自行车.车头,然后是路又青和南絮。   俩人还在说话。   南絮说:“今天感觉没有往日热,刚好能赶个早集。”   她和路又青昨儿就商量好了,要去镇上给他买几件夏天和秋天两季需要穿的新衣服。   俩人看到门口的罗婆子时都愣了一下。   路又青下意识的往前走一步,把南絮挡在了身后。   罗婆子也愣住了,她是来找路又青的,没想到对面邻居家的姑娘也在这里。   不过,她也没来得及想别的,像任何时候打路又青一样,习惯性地伸手给了路又青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又快又狠。   路又青被打的脸一偏,半边脸就迅速肿了起来。   南絮心口一跳,从路又青的身后转出来,小脸一沉:“你做什么打人?”   “我打他算是轻的。”   罗婆子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根手腕粗的棍子,直接往路又青的身上招呼,嘴里还骂:“我看你这小贼还往哪里躲。”   路又青把自行车一扔,抱着南絮的肩膀就往一边躲,南絮被护的很好,路又青的脑袋却被敲了一下,血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   这么大动静闹起来,开始有人往这边走。   南絮闻到血腥味时,挣扎着去看路又青,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哽咽的厉害:“你干什么?白长那么大个子了,就不会把她的棍给抢过来。”   若不是路又青一味护着她,又怎么会被罗婆子打成这样?无论是反击还是躲避都是可以的。   “你个丫头片子,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教他怎么对付我?”   罗婆子骂道:“……你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你也学的这样不敬长辈?怪不得能和小兔崽子凑在一起,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路又青本来还沉默着,听到罗婆子拐着弯骂南絮,抬头,目光凌厉:“她不是你能骂的!”   他伸手去夺罗婆子手里的棍子。   少年人的力气大,一拉一甩,罗婆子禁不住便松了手,还“登登登”一连倒退好几步,要不是及时伸手去扶墙,恐怕直接就摔倒了。   罗婆子吓的魂都要从心口里跳出来了,她破口大骂:“小畜生,真是反天了!偷了我的钱,还敢这么嚣张?小心我把你送去派出所关押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   南絮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路又青,让他擦一擦流在脸上的血,说道:“咱们得赶紧去卫生所看一看。”   路又青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却留心到罗婆子的话。   刚才罗婆子说他偷了钱?   他弯腰扶起了自行车,走到罗婆子的面前,问她:“你说谁偷了你的钱?”   “不是你吗?”   罗婆子看到他满是血污的一张脸,“啧”了一声,暗中骂“活该”。   她理直气壮地:“是桂儿说的你偷了我的钱,她都亲眼看到了。”   “南桂?”   南絮上前一步,常常带笑的杏眼儿含着愠怒:“她说路又青偷了你的钱……你就相信?你就不用脑子想一想可信度?”   她脾气向来温和,和别人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少有,对待罗婆子用厉声斥责的语气更是头一次。   大概是气急了,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又是路又青的谁?还敢对我质问上了。”   罗婆子有意恶心人。   村里围上来的人们看到路又青的情形,难免心生怜悯,有人就出口劝道:“我说罗婆子,你对着一个孩子也太狠了……打的人家头破血流……快别闹了,去卫生所要紧,流那么多的血,别出什么事情了才好。”   “我呸,你管呢?这是我们家的私事。”   “我没有偷你的钱。”路又青声音阴冷,有血流到眼角,他伸手抹去,“不管是谁亲眼看到的,我没有偷过你的钱。”   “你说没有偷就没有偷?我不相信……”   罗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絮打断了,“南桂说她看到路又青偷你的钱了,你就相信。路又青说他没有偷你的钱,你就不相信。这是为什么?是你一直就偏听偏信,还是说你天生就不拿路又青当人看?”   南絮的话一说完,围观人群里的议论声就大了。   “这罗婆子一贯就是刁钻的妇人,在村里都有一号。我听说养着路又青时,天天让他干活不说,最过分的是——不让他吃饭。”   “可不是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在村里早都传开了。我听说的是,动不动就打他,你看看是真的吧?今儿还拎着棍子来的。”   “养十多年的孩子,咋就一点也不心疼呢。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你看罗婆子把孩子打的,一看就是不拿孩子当人看。”   “……”   罗婆子盯着因为一句话就把自己推到悬崖边的南絮,骂道:“南絮,你小小的年纪,牙尖嘴利,我看一个村的妇人都赶不上你是真的。我教训我的外孙子,又碍着你什么事?”   “是不碍我的事。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你用棍子打路又青。”   南絮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干脆不管不顾了:“各位大爷、大娘、奶奶们,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们给评评这个理。罗婆子她大清早就堵住路又青,二话没说拿着棍子就打人。”她养的崽,罗婆子直接就上手打了?当她不存在吗?   她拉着路又青的胳膊让走近些让他们看,“还好是一棍子打在头上了,要是戳到眼睛上,他不就是瞎了吗?罗婆子还口口声声说路又青是她的外孙子,这是她们家的私事,不让别人说一句……请问,谁家的姥姥又会动不动就下死手打自家的外孙子。说轻了,是不知好歹;说重了,就是虐待少年儿童。”   “就是的,这个罗婆子真是下手不知轻重。”   “现在国家天天提倡要保护未成.年人……”   “都虐待上了,也不怕蹲班房。”   南絮到底内芯是个成.年人,抛开起初的惊慌失措,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她势必要引导着众人好好地教训一下罗婆子,就算事情闹大了又如何,路又青不能白白地挨了一顿打!   “她都是瞎扯。”   罗婆子听到要坐牢,终于有了惧意。   却还是不甘心,她开口道:“是他先偷了我的钱……”   “你不是说南桂看到路又青偷了你的钱吗?”南絮紧紧咬住粉唇,寸步不让:“有本事,你就拉南桂过来对质。你若是不拉南桂过来,你就是蓄意虐待路又青,我会去村委会告发你的。”   她怕自己不够分量,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会同张梅老师一起去村委会告发你,你一个虐待少年儿童的人,谁知道心里又藏着什么坏心思!”   高大的少年低头看着女孩,他明明是最狼狈的模样,眼里的柔和希冀却也最坦然欣喜。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女孩细致周到的对待,虽然都是在暗中,他也知足了。如果没有她,可能他在去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就死去了。   他以后的命,就属于女孩了。   他也尽力的用自己的肩膀去给女孩撑起一片天空,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给女孩撑起天空的同时,女孩也在给他撑起一片天空。   一片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以前是暗中。   而现在当着所有的人,她在拼尽全力为他讨公道。这是明处了。   一颗心终于被阳光完全地笼罩,在没有一处阴霾。   路又青用一张称得上惨烈的脸,笑的无比畅快和真诚。   这个世界对他何其不公平,却又对他何其公平。   在他最困难的一年,赐给他一个天使。   南絮并没有注意路又青。   她借助周围人的力量,正用言语激罗婆子就范,“我看你就是存心虐待路又青。要不然,你去把南桂带过来?你带过来,让我们大家都问一问。”   “带就带。”   罗婆子已经骑虎难下了,就像南絮说的,她不想蹲班房就要证明她自己的清白。谁知道事情会闹到现在这样子?现在一村人的眼睛都看着她,容不得她再蒙混过关了。   她一转身就走了,还放下狠话:“你们都等着。”   罗婆子一走,就有人开始离去。   也有好事者在原地等着看笑话。   南絮让路又青低头,仔细去看他的伤口,发觉已经不流血了,就压低声音和他说:“要不,等一会儿再给你处理伤口吧?你这伤口……我留着还有用呢。”   她总觉得偷钱的事情就是南桂做的,不过是栽赃给了路又青。   路又青轻轻的应“好”,顺从又听话。   南絮一瞬间又愧疚了,她又问:“你疼不疼?”   路又青摇头。   他是真的不疼,就是流血了看着比较严重而已,其实疼的感觉还没有扛货时肩膀肿起来那种疼厉害。   罗婆子很快拉着南桂就过来了。   南桂连哭带嚎的,她正和小伙伴一起跳皮筋,就被奶奶不容分说地扯走了。   “南桂,你来看一看你表哥吧?”   南絮先发制人,“这就是你陷害他的结果,他的头都被棍子打破了。你真是坏透了,别说做什么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了,你根本就不配。你先偷了你奶奶的钱,然后又告诉你奶奶是路又青偷的……你这样恶意陷害他人,才应该被派出所的警察抓走。”   她虽然怀疑就是南桂偷的钱,但是没有证据。而最好的证据就是让南桂自己承认她不仅偷了钱,还陷害了路又青。   路又青配合着南絮走到南桂的面前,蹲下身和她直视。   南桂果然吓得尖声大叫。   路又青脸上都是血,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   “桂儿,快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婆子还在拉着南桂的手,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偷我的钱?”   “说谎话是要被警察抓走的。”   南絮也走到南桂的身边,又放轻了声音哄她:“但是说实话了,警察就不会抓你。”   南桂到底是一个心智还没有长成熟的孩子,被南絮和路又青这样子又吓又哄,立刻哭着就说了实话:“二十元钱是我偷的,我害怕奶奶打我,所以才说是路又青偷的。”   南桂一来,罗婆子就成了一个笑话。   “看来你就是存心虐待路又青。”   南絮秀气的眉头皱紧了,拉着路又青就往外走,“我要去找张梅老师,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村委会告发你。”   “……我不是。”   罗婆子逮着南桂打了几巴掌,又去追南絮和路又青,“没有要虐待他,我也是气坏了。” 第31章 31   热闹散去。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走了。   拨开云雾见天日。   南絮不搭理罗婆子, 却被她紧紧抓住了衣袖,一张老脸上都是惊慌,“小絮, 我也是被南桂给骗了。”   “你是被她骗了?”   南絮转过身去看罗婆子, “但是你也偏听偏信了!这就证明你原本就对路又青有偏见。”   罗婆子厉害了一辈子, 临老了, 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拿捏在手心里。   她恨恨地咬牙, “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 你一个丫头片子也不要太过分。事情闹大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南絮这么护着路又青, 明眼人一看就是不对劲。   南絮笑起来, 和罗婆子说话:“事情闹大了,对我有没有好处, 我不知道。但是对你,一定没有好处。”   “你……”   罗婆子被噎到大喘气。   南絮甩开她的手就走, 却被路又青拉住了。   南絮没有听懂罗婆子的言外之意, 他听懂了, 一想到南絮因他而将要面临的处境……心就压抑的难受。   路又青抿紧了薄唇, 他和罗婆子说话:“我们这次不去告发你,但是以后咱们俩也就真的再无瓜葛了。那天我去问你要户口本时, 答应过以后挣了钱, 会给你一万元的事情也一笔勾销。”   他当时问罗婆子要户口本办身份证, 她不肯给, 非要他拿钱买户口本的使用权。   “不可能!”   罗婆子一想起一万元就此跑掉了, 脸色立刻就变了:“你给我签字画过押的,这作不得假?”   路又青眸光泛寒,周身的气势都变了, “刚才你拿着木棍打伤我,村里的许多人也都看见了,他们都是可以做证人的,这也作不得假。”   “那你想怎么样?”   罗婆子看着路又青冰冷的眼光,像有实质一般,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她觉得真是眼瞎了,以为路又青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兔崽子,没想到长大了竟然是头狼。   “很简单。”   路又青垂眼冷笑:“拿我承诺给你的一万元抵销你去蹲班房的可能性。”停顿了一下,又警告罗婆子:“今天的事情奉劝你还是不要大肆宣传为好,主要也是为了你好,还有……”   他用低到只能俩人听到的声音说:“关于妮妮帮我出头,你最好也守口如瓶,但凡让我听到是你到处在村里胡说八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蹲班房。”   罗婆子:“……”   刚才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路又青阴狠至极的表情。   她完全相信,路又青能说到做到。   南絮还在震惊于路又青因为需要户口本办身份证的事情答应过给罗婆子一万元……却被路又青拉着走了。   路又青说:“妮妮,我头疼。”   南絮的脑子还不清楚,看了一眼路又青,语气都急了:“赶紧去卫生所。”   女孩好像忘记了刚刚还在坚持的事情,她只看到了他额头上的伤处。   路又青的眼里慢慢有了笑意。   罗婆子在原地站了好久。   她望着少男少女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齿寒。   南絮领着路又青去卫生所包扎额头,手指宽的伤处已经不流血了,就是皮肉往外翻着,看着吓人。   南石头先用碘伏给处理了下,撒上药粉,用纱布包了起来。   他嘱咐道:“最近一周不要洗头,三天来换一次药。差不多一周后就能长好了。”   南絮道了谢,乖巧地:“南叔叔,要给你多少钱?”   南石头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不要钱。”   就一镊子药粉,又乡里乡亲的,划不来算钱。   从卫生所出来,南絮也没有了去镇上赶集的心情,她恹恹的,也不和路又青说话。   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妮妮,咱们去镇上吧。”路又青主动开口:“我的衣裳都又破又旧了,再等等也要开学了,不趁着这个时间买就没有时间了。”   南絮叹了一口气,想想也确实是。   她转身去看路又青,“那……走吧。”   天空很蓝很高,虽然天气还炎热着,却已经有了秋天的感觉。   南絮陪着路又青去镇上的商店买衣服。   夏天的T恤和短袖各买了两件。长裤买了两件。秋天的秋衣秋裤外套等,也各买了两件。这些衣服都是路又青试着买的,稍微有点大,但是能穿的更久一些。   鞋子是按照正正好的尺码买的,依路又青的意思,也要买大一码,南絮给拒绝了。衣服买大了还好说,凑合着能穿,但是鞋要是买大了根本就穿不了。   南絮从镇上回到家时,是中午十一点半。   她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妈妈坐在堂屋里,脸色很严肃,倒是爸爸还冲她使了使眼色。   “妈妈……”   南絮自觉的小心翼翼,“你渴不渴?”   “不渴。”   任娟的神色十分冷,问道:“今儿,你这一上午干什么去了?”   南絮一愣,随后想到了大清早发生的事情。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去镇上赶集了。和路又青一起去的。”   妈妈应该是知道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实话实说。   “和路又青一起去赶集?”   任娟的语气虽然还是不好,心中的气却消了一些,女儿的胆子是大了点,但还是挺乖巧的,问什么就答什么。   她其实在听到乡亲们议论女儿和路又青在一起和罗婆子吵架的时候,真是吓一跳。她最怕的就是女儿和路又青接触,然而最怕什么就来什么。   南絮“嗯”了一声,说道:“再过几天就要去镇二中上学了,他去买一些需要准备的东西,我刚好没事,就和他一起去镇上了。”   她下意识就把买衣服这件事情给隐去了。   南华在一旁打圆场,“媳妇,你看看,我就说咱们的妮妮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闭嘴。”   任娟瞪了一眼丈夫,她招手让南絮上前,说道:“看着妈妈的眼睛。”   南絮“哦”了一声,杏眼儿眨了眨,去看任娟。   女儿的眼睛澄澈又清明,如一汪秋水。   任娟愣了一下,一次觉得女儿的眼睛长的真好看。   她咳嗽了一声,接下来的话突然就有些问不出口,但问不出口也要问:“妮妮,你是在和路又青谈恋爱吗?”   南絮:“……”   她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啼笑皆非:“妈妈,怎么可能啊?我就是拿路又青当弟弟一样。”   妈妈的心还挺大,她和路又青谈恋爱?太离谱了。   路又青是谁?以后的商界大佬。她又是谁?最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   她和路又青,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彗星撞地球。   任娟的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女儿的神态,表情……几乎所有的姿态语言都在表明她说的是真话。   她长吁一口气,只要女儿不和路又青谈恋爱就好! 第32章 32   镇二中创建于一九八零年, 原名桃李中学,占地面积八十亩。从初一至初三,共九个班级, 各年级分别有三个班级, 大概有学生六百名左右。   南絮被分去了初一(1)班, 幸运的是她和任春艳分在了一个班级里。   而路又青, 则被分去了初一(2)班。   这一年的女生宿舍条件还很简陋, 一个班级几乎三十个女生住在一个大宿舍里, 又分为上下铺。因为房间小,大家的床铺只能是紧挨着, 连走路的过道走没有, 每到晚上休息时,便脱鞋上床, 以床铺代为过道,从同学的床铺上踏过去, 然后找到自己的床铺。   仔细算起来, 南絮算是在镇二中读的第二次初中了, 猛然一看到这样的集体大宿舍还挺怀念。   任春艳却是各种的不适应, 她本来的床铺和南絮隔的还挺远,非央求了好几个同学, 抱着被子躺在了南絮的右侧床铺。   开学第二天。   镇二中的全校新生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军训。   白天跑步, 站军姿, 练蹲下起立。   晚上由班主任老师带领着班里的同学互相认识, 或者做个小游戏让大家都参与其中, 目的是拉近同学之间的关系,也便于以后更好的相处。   路又青和南絮不在一个班级了,他看起来依旧很冷清, 没什么感觉的样子,除了很频繁的过来初一(1)班找南絮。   早晨饭点前过来,中午饭点前过来,晚上饭点前也过来。他一天三遍的过来找南絮,俩人有说有笑的一起过去学校的食堂吃饭,吃完饭他再统一去刷碗。   是格外勤快又格外懂事的一个少年。   南絮早知道路又青是个小黏糕,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她不觉得稀奇,别人就觉得稀奇了。   任春艳第一个就问上南絮了,“小絮啊,你和路又青也太要好了吧?”班里也不是没有同学做伴去吃饭,但一般都是女生和女生、男生和男生……男生和女生的搭配是不常见的。   她附在南絮的耳边低语:“说实话,你和路又青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心思就开始多起来。更何况,路又青和南絮总给她的感觉有点怪,具体说怎么怪也说不上来,就是俩个人都特别宠着对方。   比如:南絮爱吃学校食堂早晨做的蒸蛋,但是排队的人很多,她又不想去排队,就很可惜。路又青不知道怎么就看出来了,便每次排队买回来蒸蛋递给南絮吃。   而南絮呢,她知道路又青饿得快,每次吃完饭都要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两包饼干、方便面什么的零食备着,等第二节 下课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好给路又青送去。   南絮正在翻地理课本,回头看了任春艳一眼,“小美女,不要八卦。我和路又青在小学的时候就是同桌,关系一直就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把他当弟弟看的。”   她和路又青之间注定不会有什么男女这方面的关系,既然这样,从一开始就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上了初中后,任春艳的双下巴隐去,身体抽条,小脸上一笑一对酒窝,俨然长成了可爱明媚的小少女。   任娟一听南絮唤她“小美女”,立刻双手捧脸,甜甜地对着南絮笑:“小絮,你好有眼光啊。”   她显然已经忘了刚刚的八卦事件。   路又青眉眼精致,模样俊秀。   就算他气质偏冷漠,也依旧吸引了不少学校女同学的目光。   而她们在看到他常常和南絮待在一起,特别是初一(1)班、初一(2)班的女同学,难免不去打听。而此时的任春艳就认真负责的一一辟谣,“南絮是路又青的姐姐哦,你们不许胡说八道。”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   路又青稳居年级第一。   瘦瘦高高的少年,成绩优秀,性格安静。没有了在南庄村的那些偏见,他就是个别人家的好孩子。更是一瞬间成了各科老师的手中宝和同学争相结交的好学生。   南絮很为路又青高兴。   生活嘛,往前看,总会越过越好的。   月考成绩下来后,年级前十名就贴在校园的成绩栏里,以示鼓励。   南絮看到了自己的排名——年级第五,能考到这个成绩,还挺满足的,至少比前世在镇二中读初一时的成绩要好一些。   她很明白自己,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人,胜在学习还算刻苦踏实,小学的习题又实在简单,能和路又青并列第一也很正常。   但上了初中就不一样了,课程多,好学生也多,她再是个大人,那些关于初中知识的记忆也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对她来说,这也是从头再来。   路又青上了体育课回来,在校园里的成绩栏旁看到了南絮。   十月虽然是秋天了,但是天气依然很热。   路又青又刚上了体育课,他满头大汗,T恤都浸透了。   少年的头发也长了,少了冷硬,多了几分文雅的秀气。   在人群里待着,越发出众了。   南絮看着他,杏眼儿一弯,笑道:“小青,恭喜你,下次月考也要是年级第一呀。”   少年应“好”,因为变声期没有过去,声音还是沙哑。   而看着眼前女孩的眼神,却十分温柔。   南絮会关注路又青的月考成绩,而路又青也更加关注南絮的月考成绩。   “妮妮……”   少年才开口,身后就有人追上来,是个长相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手里拿了一袋小熊饼干,胆大的递过去:“路又青,我请你吃。”   “我不饿。”   路又青漆黑的眸淡下来,直接拒绝:“你自己吃吧。”   女孩子脸一红,看到一旁还站着南絮,羞愧的捂着脸跑了。   南絮:“……”   就好纯情的女孩子。   路又青再看南絮,就解释上了,“我不认识她的。”   南絮:“……”   也不必特意同她这样说。   南絮怔了好一会儿,多了因自家崽长大带来的而不知名的惆怅。   她语重心长的和路又青说话:“你年纪还太小,早恋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女孩子向你表示好感,你也要拒绝的委婉一些,不至于太伤她的面子。”   路又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也没有吭声。   初中生活过的相对小学而言是多姿多彩的。   早晨五点半起床。六点整,全校师生一起跑步,半个小时之后各班级由班主任带回去班级早读。   上午十点,也就是第二节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要统一去操场练一套第八套广播体操。   晚上有晚自习,休息时间是九点半。   南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她喜欢这些有规划的运动,比着前世上班后总是两点一线穿梭在出租屋和办公室或者宅在家里强多了。   日子一过的充实,就会感觉时间流逝的特别快。   初一上学期结束,寒假来临了。   路又青先收拾东西和南絮回了一趟南庄村,随后又去了物流点做搬运工。   南絮知道自己拦不住他,索性也就不拦了,只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要做力所能力的活,不许累着了。   转眼过了年。   南絮又长了一岁,她十五岁。而路又青十三岁。   日子进入二零零二年。   路又青依旧很优秀,在读初二的上学期,他拥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在他的生命里,除了南絮,开始有了依他为中心,围着他打转的朋友们。   南絮这一年又长高了,净身高有一米五七了。   十五岁的女孩,身形窈窕,容颜是遮不住的秀美。   她一向又说话温柔,待人和气,成绩也是年级前十名的。   这样的女孩子,又怎会没有男孩子喜欢?任春艳替人给南絮送情书都送了四次,都被南絮给拒绝了。   她的原话是——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学什么大人谈恋爱。   初二这一年,任春艳和路又青的关系也好起来。   路又青听着任春艳叙述南絮的话,眼里的笑意久久未散。   初中三年的学习和生活匆匆而过,中考填志愿时,南絮和路又青填了同一所高中——县一高。这是县城最好的高中了,老师们都说,只要能考进去县一中,就相当于半只脚迈入了大学。   南絮当然不担心路又青会不会被县一高录取?一个无论什么考试总是能考到年级第一的人,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担心的是自己。   所以,当县一高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的一刹那,南絮高兴的简直要蹦起来。   她考上县一高了。   前世她都没有考上的学校,这一世,她考上了。   多么令人震惊又兴奋的消息!   南絮在这一刻也开始相信,或许她的重生是为了让她的生活更加精彩?去弥补以前的遗憾。   而路又青的县一高录取通知书则是被村委会给暂时代领了,因为这时候他不在住处待着,又去了物流点做搬运工卸货。   路又青在镇二中读初中的这三年,每到寒假暑假,依然会去物流点挣钱。   工钱也由原来的一天六十,涨到了一天七十五。   他已经十五岁了,个头几乎窜到了一米八,沉着脸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已经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影子了。   路又青挣的钱依旧都给了南絮,南絮也给他存起来,这三年里,除去他的日常开销,差不多存了一万五千元钱。   然而读高中和读小学、初中不一样,前者是要交学费的,而后者属于义务教育。   也就是说,路又青的高中生涯,要开始自己交学费了。   一万五千元钱是不少,但是也不多,虽然能支撑起高中三年学习和生活的费用。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三年里,不会有其他方面的花费?比如生病,比如意外。 第33章 33   日子和以往没什么变化。   在高中来临之前, 路又青都是白天去物流点做搬运工,晚上骑自行车回来南庄的住处。时间赶巧了,还能和过来帮他做饭的南絮说几句话。   十七岁的女孩出落的如花朵一般。   低头垂眸, 一颦一笑都美不胜收。   这一年的路又青开始明白自己的心意, 却也变得越发沉默。   他好像配不上她。   九月十八, 上午。   南絮包了猪肉大葱馅馄饨下到锅里, 和任娟说起后天要去县一高报道的事情, “妈妈, 我会和路又青一起过去。”   女儿给家里长了大脸,任娟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听到提到路又青又有些不高兴。   她说道:“为啥要和他一起?爸爸和妈妈都在家里, 谁都可以陪着你去报道。”   南絮无奈地开口:“您都知道我和路又青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的,为什么就是不放心呢?再者, 路又青他的确很优秀,您想一想他的中考成绩。不要总是看不起他。”   虽然南絮也被县一高给录取了, 但是路又青的分数整整比她高了三十分。   南絮一说起这个, 任娟就不吭声了, 她有些学问崇拜情节, 虽然一直看不上路又青,但是他这次的中考成绩又考的实在好。她也是佩服的。   南华倒是顺着女儿, 说了几句公道话, “娟儿, 我觉得妮妮说的对。路又青多争气一孩子啊, 他就是命不好。但是他也在努力的同命运做抗争, 我也听娟儿说过,他都在物流店里扛包挣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样的好孩子可不多见啊,不比咱们家豪豪强多了?俗语里还说, 人不能欺少年穷。”   在他的眼里,在物流店里做搬运工就是旧社会的扛大包,都是出苦力生活的。   任娟低下头,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也没说什么啊。”   “就凭着这一件事情,我就觉得路又青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以后他的日子定也错不了。”南华又说:“……让妮妮和他一起去县一高报道吧,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俩孩子上初中就常常一起去学校,一起回来村里,也不是都好好的,要发生啥事也早就发生了。女人就是事多,又总是唠里唠叨的。   任娟嫁给南华多年,难得听他讲这么多道理,倒是把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摆摆手,“好吧,好吧。我不管了。”   然而说是不管,任娟也不可能真的啥都不管,她帮南絮给被子装上被罩,又去准备上学要带走的凉席等。   九月二十号一大早,南絮和路又青一起坐上了去县一高的大巴车。   车窗外的风景很美,绿树成荫,还能看到成片的庄稼地。   南絮毕竟有着前世的记忆,对县城的一切都是熟悉的。   她先领着路又青去县一中报道,把凉席被褥等放进宿舍,然后俩人又一起吃了午饭。   “妮妮,你先回学校去,我要去县城转一转,买一些日用的物件。”   路又青没有睡觉用的凉席,只带了一个毯子。   南絮点点头,和他告别后自己回去了。   少年长大了,变得沉默,也没有以前那么黏她了。   她心里都知道,却什么也没有说。   人和人之间,其实就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过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父母和子女亦是。   南絮和路又青。   终究会相忘于人海。   南絮独自回了宿舍铺床,差不多下午五点左右,又去了高一(3)班。   她这次和路又青分在了一个班。   但是路又青并不在班里。   南絮愣了愣,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   她这一年还没有手机,路又青也没有,想联系他都没有办法。   南絮想,差不多要吃晚饭了,她再等一等路又青。   说不准他马上就来找教室里找她了。   俩人的默契总是十分好,她就算不告诉路又青她在哪里?只要路又青想找,就能很快找到她。   但是今天,南絮一直等到了天黑,都没有见到路又青。   她慌的厉害,一颗心都跟着加速跳动,是无论如何都在班里待不下去了。   南絮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路又青,下意识就走出去校门。   天色暗下来,学校门前也不如白天热闹了。   有几个摆吃食的小摊主正笑嘻嘻地互相说话。   她朝着他们走过去,想问一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谁料想,才走了几步,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住了。   他问道:“请问,你是南絮小姐吗?”   南絮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是路又青少爷让我来找你的。”   “路又青?”   南絮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在哪里?”   “请南絮小姐随我来。”   俩人一前一后往远处走,南絮一直没有放下戒心。   她环顾四周,在想着如果出了意外,该如何去寻求路上的帮助。   好在,一路上都很平安。   直到那男人把她带到一个黑色奔驰车的车窗前。   那男人十分恭敬,“老板,人带来了。”   随着车窗降下,南絮见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中年男人。   之所以让她觉得眼熟,是因为这个中年男人和路又青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   南絮的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定了定神,问道:“路又青在哪里?”   “他被带走了,现在已经出发去蓟城了。”   蓟城是帝都,离豫城六百多公里。   南絮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的怒火就忍不住了。   她小脸沉下来,“你凭什么带他去蓟城?”   中年男人一直都是心平气和地:“因为我是他的父亲——路芜。”   他说话间,把手里一直握着的亲子鉴定表递给南絮:“小姑娘,你可以看一看。至于路又青其他的事情,不管是退学还是转学,我都会办妥。”   DNA鉴定结果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路芜和路又青确定为亲子关系无疑了。   南絮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早就知道她和路又青终有一天是会分开的,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了。   却接受不了。   路芜抿唇的动作和路又青很像,他看了一会儿南絮,写了张一百万的支票递过去:“我调查过你,也谢谢你这些年对路又青的照顾。收下吧,算是路家对你的报答。”   南絮摇头,“我不要。”   她把亲子鉴定表又递给了路芜,眼圈红了,“我照顾小青,什么都不图。他是个很好很争气的人,我就是觉得他不应该被虐待、被抛弃。可能你觉得我没有资格站在你面前说这种话,但是你贸然带走他,你更加没有资格。”   “他今年才十五岁,你知道他这十五年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出现就带走了他。” 第34章 34   路芜没吭声。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认回路又青, 又怎会关心他的死活?若不是路家接连出现变故,母亲又在医院生死一线,或许路又青的一辈子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我会补偿他的。”   路芜淡淡说了一句, 吩咐司机开车。   他原本可以和路又青一起走的, 前来告诉南絮一声, 也是想看一看这个资料里一直照顾路又青一直对路又青好的女孩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现在看到了, 南絮虽然是乡野出身, 却是个被教养很好的孩子, 她拒绝支票的那一刹那,眼神里都是坦荡。当然也足够的勇气可嘉。至少在整个蓟城, 没有人用质问的语气和鑫源科技的路总说过话。   “你等一等!”   南絮伸手巴住了车窗, 泪花在眼里直打转。   她小步在追着奔驰车跑了,“要对小青好一点……你们要对他好……他吃太多苦了……”   “南絮小姐请放心。我既然认他回去路家, 就会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路芜示意南絮放手,“你不要这样, 很危险。而且你也能看到, 路又青回去蓟城, 生活只会比现在要好。他的锦绣前程也算是开始了。”   他停顿了一下, 又说:“你要是真心希望他过得好,就替他高兴吧。不该在这种时候拦着他。”   南絮说不出话来, 奔驰车也终于消逝在茫茫夜色里。   她终于双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她知道路芜说的都对, 只是舍不得。   南絮舍不得路又青!   小地方路况简单, 奔驰车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出了县城。   路芜看着手中的亲子鉴定表, 陷入沉思。   路又青的出生对他来说, 其实是耻辱般的存在。他那年二十五岁,刚接手父亲的公司,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偶尔一次陪朋友喝酒却被酒吧的一个服务员给算计了,而那个服务员就是路又青的生母——南纯。   她费心灌醉了他,又在酒里下了药。   一夜风流过去,他没追究还罢了,南纯竟然怀孕了。   她也算是有本事,在怀孕八个月时,扛着肚子直接找到了他的私人公寓,非以此为要挟要嫁给他。   这不是笑话吗?   路芜让南纯去医院打胎,事后答应给她一笔钱。   没想到南纯都上了手术台……还给逃了。   再后来就是孩子出生,南纯自作主张给孩子取名,用的是路家的姓。她还来蓟城找了他一次,不死心还想着要嫁给他。   怎么可能!   路芜根本不把南纯母子当回事,她一定要生养孩子,那就去生养。   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路芜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南纯母子进路家的大门。   没想到,还是被打脸了。   他的妻子王雅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没有养大,父亲、母亲又随着年纪的渐渐老去,开始逼迫他与妻子离婚。   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甚笃,离婚是不可能的。   但是老母亲却为此事上了心,日日夜夜的忧虑,念着老路家不能断后而病倒了。   路芜没办法,才想起南纯生的那个孩子。   找人一调查,心绪更加复杂。   那个孩子不被他接受,南纯也没有好好对待过他。而那个孩子,却十分优秀,硬凭着自身活下去了,活得越来越体面。   一阵叮铃铃的铃声打断了路芜的思绪。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按了绿色接通键。   “老板,少爷他……少爷他跳车跑了……”   “怎么回事?”路芜神色一凛,厉声问道:“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他吗?”   “老板,少爷自从上了车就一直不说话,不喝水,也不吃晚饭。到路边服务区时,却开口要吃泡面。我们就开了车门,想着下去给他买一碗,谁知道车门一开,他就趁机跑了……”   “那还等什么,不赶紧去追?”“有人跟着呢,但是少爷跑的快,人又机灵,咱们的人都被甩开了。”   路芜咬了咬牙,想了想,说道:“你们都过来找我。”   他知道路又青的心思,应该是回来县城了。   路芜挂断了电话,立刻吩咐手下人,“堵住县城的各个入口,一旦看到了少爷,直接带他过来见我。”   凌晨二点。   路芜在县一高的马路对面见到了路又青。   少年眉眼凌厉,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路芜冷哼一声,“这由不得你。”   他看了眼周边的坏境,突然问了句:“你想见那个叫南絮的姑娘?”   这一年的少年终究年轻,他虽然不说话,但别过头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路芜笑了笑,又问:“你是喜欢她吧?”   路又青抿紧了薄唇。   “我知道你喜欢她,但是她是不会来找你的。就算你不见了,她也不会来找你。”   路又青抿唇的样子像极了自己,路芜只觉得血缘的神奇性。   “你见到她了?”   路芜点头,和儿子搭话:“我不仅见到她了,还和她说了几句话。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姑娘,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去找你。”   “放屁。”   路又青忍不住飙了脏话,“妮妮断不会像你口中说的那样……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到我。”   南絮这些年对他有多好,他看得真真切切。比着这个只见了一面,就要强行履行其父亲责任的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路芜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   “好啊。”   路芜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火,吸了一口,说道:“咱们打个赌吧?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这三天里,南絮的确来寻你了。我就不带走你。如果南絮根本就忘记了你这个人的存在,你就必须得跟我走。怎么样?”   医院里的老母亲不能等太久,他必须要尽早带着路又青回去见她。   他掌管鑫源科技十年有余,各样的人都见过了,什么样场面的大风大浪也都淌过……南絮这样的姑娘,大概是和从小接触的环境和受到的教育有关,人很实在也善良。这样的人,她就当是为了路又青好,也不会来打扰他。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高大的少年转身就要走。   “难道是你不敢?”   路家人的血液里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挑战。   路又青也不例外,他站住了脚步,对自己充满信心,“当然敢。”   但是路又青的自信很快被瓦解了。   第一天,南絮没有找他。   第二天,南絮也没有找他。   第三天,南絮依旧没有找他。   路芜也把这三天里南絮的所有出行记录打在A4纸上,拿给路又青看。   第一天,南絮去了县一高教务处问路又青的情况,听说办了转学手续后,离开。   第二天,南絮在教室里上课,去食堂吃饭,回宿舍睡觉。   第三天,南絮依旧是在教室里上课,去食堂吃饭,回宿舍睡觉。   路又青死盯着手里的A4纸,牙齿把下唇都咬出了血。   南絮为什么会不来寻他?   他在县一高的大门外蹲了三天,南絮只要肯走出校门,他很好寻的。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打赌的期限一到,路又青被路芜带上车走了。   这一次路又青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顺从的跟随着路芜。   路又青脑子里乱糟糟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他根本想不通南絮为何不来寻他。   南絮对他多好啊。   俩人几乎是相依为命地活着。   ……她是他对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认知啊。   路又青最后想。   南絮可能是不要他了。   她抛弃他了。   十月中旬,秋天的第一场雨飘然而至。   淅淅沥沥,朦朦胧胧。   一阵风吹来,雨滴落在脸上、身上,很凉。   县一高对高三的学生很严格,实施了统一的封闭式管理,除去每月月底的三天假期之外,其余时间一律都要留在学校。   学习、做练习题、考试。   南絮尽可能的让自己更加忙碌。   一旦忙起来,她就不会再想起路又青了。   算起来,路又青也走一个整月了,也不知道他那个爸爸会不会对他好?到了陌生的环境,他能接受吗?   刚开始见不到路又青那两天,南絮一闭眼睡觉就会做梦,哪怕是中午趴在桌子上午休呢,也会做梦。梦见的人都是路又青。他总是远远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南絮学习很努力,成绩也稳定。   基本上每次的月考排名,她都是班级前十名之内,年级前三百名之内。   在县一高这种人才济济的高中学校里,仅高三学生就有三千多名,南絮在其中无疑是优秀的。   她在老师的眼里乖巧懂事,在同学的眼里漂亮动人,成了班级里最受欢迎的女生。   路又青不在南絮身边的第一个寒假,她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也是同宿舍的贾茹茹。   贾茹茹身材胖胖的,脸也胖胖的,一笑起来和任春艳一样,脸上有两个酒窝。   放假前一天。   南絮和贾茹茹说起任春艳时,语气里满是惦念:“我以前读初中时,和她是同桌,她人很好,也爱笑。和你有点像。”   贾茹茹笑着问道:“她去哪里了?是在别的高中读书吗?”   南絮摇摇头:“她初中念完就不读书了。”   任春艳的中考成绩不好,家里让她再复读一年,她也不愿意。好像是去外地打工了。   贾茹茹“嗯”了一声,就不再问了。   她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   南絮想到了任春艳,自然也就想到了路又青。   在这世间,人都会变的,也都在变。   谁都没有办法。   这一年的寒假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如鹅毛般的雪花。   天地万物都仿佛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第35章 35   又一年过去, 二零零四年来临了。   这一年有一首歌横空出世,又迅速席卷全国,是刀郎演唱的《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   街头巷尾里, 大人孩子都会哼唱两句。   到处都能听到这样的歌词。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这一年的刀郎红到发紫。   路又青人间蒸发般的消失, 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担心。他的所谓亲人都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消失了反而更加省心。   而南絮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 属于路又青的崛起之路可能已经开始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路又青被他的亲生父亲接走了,日子再不好过, 也好过在南庄村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 也好过在物流点做搬运工养活他自己的那些辛苦。   上高二时,南絮逐渐习惯了路又青不在身边的生活。   她和班里的同学一起玩笑, 春天也会偶尔提前约好去野炊。为每一次考下来的好成绩而单纯雀跃,考砸了也会暗自难过和较劲。   日子过得和大部分的少男少女一样, 简单又快乐。   高三, 是整个学生时代最重要的一年。   也是具有改变人生决定性的一年。   所有的课程都会在高三上学期结束, 学生一旦进入高三下学期, 他们要面临就是每天考试,然后纠正错题, 再考试再纠正错题。   整个班级的氛围都变得紧张, 大家严阵以待, 试图用这最后一个学期为自己拼一个好的大学。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期里。   命运再次同南絮开了个大玩笑——南正豪出事了。   这一年的南絮有了个老年手机, 摩托罗拉的牌子, 插上电话卡后,能打电话能发短信,别的功能是没有的。   四月初四, 周五晚自习。   南絮刚做了一套英语试卷,正准备对答案时,家里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拿起手机,快步出了教室,往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南絮刚按下接通键,那边女人的尖锐哭声就传来了。   是任娟在哭,她边哭边说:“妮妮,你快回来吧,家里出大事了。”   “妈妈,您先别急。”南絮被任娟哭的一哆嗦,紧张的指尖都在发颤,“是不是奶奶怎么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两年总是频繁的生病,身体变弱了许多,再不复以前硬朗结实的模样了。   “不是你奶奶,是豪豪。”任娟还在哭,“豪豪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把人家的一只眼给捅伤了,血流不止啊。人家家里来人了,直接给报警了,现在警察把豪豪都带走了。是豪豪的班主任刚才打电话打到了家里,我和你爸爸才知道这件事。你爸爸也急的不行,已经去找你大伯商量办法去了。”   南絮:“……”   前世的时候南正豪在上学期间并没有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警察带走过,难道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南正豪的人生轨迹?   不过,他的脾气和性格也被家里养的太骄纵了!尤其是这两年,在家里几乎是说一不二的。   “妮妮啊,现在该怎么办?”任娟擤了把鼻涕,六神无主:“你奶奶一听说豪豪被警察带走了,人直接就昏了过去。你爷爷去卫生所请南石头了,还没有回来。”   家里已经乱套了。   南絮听的右眼皮直跳,她安慰了任娟几句,又交待道:“妈妈,你先照顾好奶奶,我明天一早就赶回去。”   任娟“嗯”了一声,临挂断电话的时候还在重复:“妮妮,你明天可一定要回来啊。”   女儿长大了,也争气,去县一高读了高中,是全家的骄傲。而她却慢慢变老了。她以前也是能拿主意的人,现在却开始听从儿女们的意见了。   “妈妈放心,我一定会回去的。”   南絮挂了手机就直接去找班主任张蕊老师请假了,她把原因叙述了一遍,说道:“张老师,我必须回去一趟,先请三天假。”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三天假不够的话,到时候,我再给您打电话续假。”   张蕊叹口气,“高三就剩最后一个学期了……按理说,万事都不如高三学生重要。”   南絮是她班里考一本的好苗子,她真不愿意批这个假,但是不批好像又不行,也太没有人情味了点。最起码也要让南絮先回家看一看吧。   “张老师,我真的要回去一趟。”   张蕊摆摆手,“我知道。”   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请假条让南絮先填,随后才说:“我就给你批三天假。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让你回家也不行,你就是人坐在教室里,心可能也飞回家了。但是更多的假期就不能批了,你还是学生呢,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好好学习,别的事情让大人们去做。”   南絮乖巧的和张蕊老师道谢。   她暂时也只能先做出妥协,事情的发展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实在走不脱,再和张蕊老师打电话续假。   第二天。   南絮起了个大早,别的同学都在上早自习,她背着书包匆匆地走出了校门。   早班的大巴车是六点半。   她六点二十,就在大巴车站牌旁边等着了。   上午十点。   南絮回到了南庄村,孙好已经醒过来了,看到孙女回来,眼泪刷地一下又流了下来。   “妮妮,可怎么办啊?”孙好拉着南絮的手,哭的悲切:“你说会不会是别人故意冤枉了豪豪,他就那么浑吗……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待着会不会受罪?”   孙子被老二和老二媳妇惯的厉害,她也看不过眼,但再看不过眼,也是从小疼过的孩子,心里担心的实在是难受。   南絮拿出纸巾给孙好擦眼泪,“奶奶,您身体不好,不敢情绪太激动了。您也不用过于忧心,警察是人民的警察,他们一定会秉公处理,定能做到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我看妮妮说的对。”   南双柱老汉倒了一杯熟水递给老伴,“你昨晚刚输过液,石头还反复嘱咐不让你胡思乱想了。你看看你,又来了。”   孙好接过来,低头喝水,没有说话。   南絮也跟着劝了两句,才去屋里找南华和任娟。   南华不在,任娟却在里屋数钱包里的钱。   “妈妈,爸爸去哪里了?”南絮把书包放在桌子上,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到爸爸。”   “你爸爸和你大伯一起去县里派出所了。”   任娟招手让女儿坐到身边,和她说:“咱们俩待会儿去一趟镇上,把存折里的几万块钱都取出来,我听你爸爸说,豪豪这事,还是私了的好。人家要多少钱咱们就赔多少钱,无论怎样,也不能让豪豪去坐牢。他年纪还小,要是留下了案底,以后考大学都会有影响的。” 第36章 36   南絮倒了杯熟水, 仰头喝下。   她看着妈妈青黑的眼圈,就知道妈妈为了南正豪的事情大概一夜也没有睡好。   任娟收拾了东西,骑自行车带着南絮一起去了镇上, 存折里一共就五万六千元整。   她想了想, 直接取了五万五千元钱。还不知道豪豪那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还是多备些钱在手里吧。   从银行里出来, 任娟看到女儿的脸色不好, 随口就问:“妮妮, 你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胃有点疼。”   南絮忍住饥饿感。   她早晨一起床就坐大巴车往家里赶, 没来得及吃早饭。   “好好的,怎么就胃疼了?”   任娟皱了皱眉头, 又补了一句:“你爸爸上次胃疼的厉害, 他去卫生所买了胃药,吃两颗就好了。等会回去了, 你也吃一些。”   “其实也不用吃药,只要买个包……”   南絮想说买个包子垫一垫, 或许胃就不疼了。   她饿狠了, 是会胃疼的。   但是南絮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任娟打断了, 她说:“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等消息吧。我心里焦躁的很,你爸爸也是的, 都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   南絮抿唇, “可能是爸爸这会儿比较忙吧。”   母女俩来回在镇上一折腾, 到家也就中午了。   孙好擀了面条, 唤儿媳妇和孙女一起吃午饭。   南絮饿过头了, 到中午反而吃的不多了。   她历来脾胃虚弱,是有个这个毛病的,到最后勉强喝了一碗面条。   四月是富有生命力的一个月。   微风柔和, 万物复苏。   吃过午饭后,南絮陪着孙好坐在院子里晒暖。   祖孙俩边说话,边等待南华和南涛从县里归来。   下午三点钟左右。   南华和南涛终于回来了。   南华一进门就叹气不止,说道:“我在县里派出所见到了豪豪,他就是看着精神萎靡些,其他的都还好。”   只要儿子好就行。   任娟松了口气,听丈夫继续往下说:“和豪豪打架的那个同学叫钱祐,已经在人民医院里住下了。我也见到了钱祐的家长,他们家一口咬定豪豪就是故意伤害钱祐的,死活不私了,就是要让豪豪坐牢。不仅如此,钱祐住院的费用也要咱们家出。”   任娟脸色一沉,几乎过脑子思考就开始斥责丈夫:“他们说豪豪是故意伤害钱祐就是故意伤害吗?我还说不是咱们豪豪的错呢。你也不能太偏听偏信了,干什么胳膊肘一直往外拐啊。”   “我没有。”   南华跑了一天,心情也糟透了。   他看向妻子,难得发了火:“故意伤害钱祐这件事情是豪豪自己承认的,警察昨夜就问清楚了。他的班主任也和我讲了整个过程,说是豪豪和钱祐同时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同学,但是那个女同学和钱祐更亲近一些,俩人常常一起去食堂吃饭,下课了也凑在一处说话。豪豪是气不过,故意和钱祐打了起来,他又打不过钱祐,被钱祐按在地上,结果他抓了一根树枝就去捅钱祐的眼睛。”   任娟短促的“啊”了一声,“豪豪用树枝捅了钱祐的眼睛?”   南涛应了“是”,又说:“弟妹,你别怪华子,他的心里也不好受。我也听豪豪的班主任讲了,她说去医院看望了钱祐,钱祐被捅的那只眼睛估摸着是废了,就算以后能治好,也看不见东西了。所以,钱祐的家人才一定要让咱们豪豪蹲监狱。说什么豪豪小小的年纪就敢下狠劲伤人,就是家里没教育好,既然这样,就让警察去教育他。”   “豪豪啊,他也太浑了。”孙好的眼圈都红了,“这不是作孽吗?害了别人也害了他自己。”   南絮咬唇不语。   依南正豪被爸爸、妈妈宠到无法无天的性格,他确实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前世,也是因为姐弟俩拌了几句嘴,他就敢拿板凳往她的头上砸……她也是被砸的头破血流!   这一世,南正豪倒是没有拿着板凳砸她的头,却用树枝捅了钱祐的眼睛。   何其不同又何其相似。   南絮在家里待了三天,第四天又给张蕊老师打电话续了四天假。   家里乱的很,她走不脱。   任娟和南华三天两头往县城里跑,去医院看钱祐,去派出所看南正豪,别的根本顾不得。果园子到了打药的时候,奶奶又病倒了,南絮和爷爷俩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南絮只能给大姑打了电话让她过来帮忙照顾着奶奶。   而南絮就在爷爷的帮助下,背着药桶去给果树打除虫药。   七天假一满,果园里的果树也都除了药,南絮便回去了县一高继续上课。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法律是最公平公正的。   二个月后,南正豪被豫城县第一监狱关押。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以致重伤罪,定七年有期徒刑。   钱祐被捅伤的那只眼睛也彻底瞎了,他从住院到出院共花费人民币五万元整。   经法院调解,南家要补偿钱祐的精神损失费五万元整。   南正豪这一出事,把南家弄的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好几万元的外债。   春天过完就是夏天。   日子有条不紊的进入六月,一年一度的高考到了。   高考的时间定为六月七号,六月八号。   共两天。   豫城拿到的是全国卷。   六月七号考语文,六月七号下午考数学。   六月八号上午考文综/理综,六月八号下午考英语。   六月八号下午。   南絮考完了英语从考场里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无论高考成绩的结果是好还是坏,都过去了。   天空很蓝,下了两天的雨悄然停了。   整个考点都沸腾起来,校园的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无数前来陪考的家长们蜂拥而至,和奔跑出去的考生抱成一团。   脸上的笑意真实又温暖。   南絮有点羡慕,若是爸爸或者妈妈前来陪考,她应该也会同大部分的考生一样,冲上去给他们一个拥抱吧。   贾茹茹也从考场里出来,刚走去南絮身边,说了两句话,就看到一个带太阳帽的中年男人。   她脸上的小酒窝都笑了露出来,大叫着“爸爸”蹦上了他的后背。   南絮的杏眼儿一弯。   高考成绩的分数出来在八月,南絮考了五百四十二分。   张蕊老师得知后,很不敢置信。   她很清楚南絮的实力,给她预测分数的时候,至少不会跌破六百分的。   想来应该是高三下学期南絮家里发生的事情给她造成了影响。   张蕊老师觉得可惜,给南絮打电话问她准备报考哪所大学。   此时的南絮正在县城的红十字医院给孙好做陪护,老人家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刚从重症监护室换到了普通病房。   “老师,我现在有事儿,不方便说话。”南絮害怕打扰到奶奶休息,她拿着手机来到了走廊里,压低了声音问道:“明天可以去学校找你一趟吧?”   报考是个大事,她想和张蕊老师先商量一下。毕竟张蕊老师是常带毕业班的,对学生报考这一块肯定也有经验。   爸爸和妈妈都不懂报考的事情,她能寻求帮助的人,也就只有张蕊老师了。   “好的,我最近都会在办公室里待着。你来学校了,直接过来找我就好。”   任娟给婆母倒了尿盆回来,刚好听到女儿在打电话。   她这几个月老了许多,都有白头发了。   任娟听着女儿挂了电话,才和她说话:“妮妮,妈妈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情?”   “好。”   南絮伸手接过任娟手里的尿盆,软软糯糯地开口:“您说。”   任娟伸手揉揉女儿的头发,心酸不已。   她叹一口气:“妮妮,这话妈妈本不该和你说。但是咱们家的日子……实在是过的艰难。你奶奶这次生病住院,咱们家没有钱,还是你借了你同学一万元钱抵上的。这以后都是要还的。咱们家欠了别人太多钱了……要不,你这次报考大学,就找一个免费的读读吧。最好是大学里还能资助一下你的生活费。”   婆母的病很凶险,发现的时候人都昏迷了,紧赶慢赶地送到医院。   医生就要马上动手术。   还好,小姑子南花的手里有钱,手术加住院费几万元都是她出的。但婆母又不是只有南花一个孩子,所以兄弟姐妹几个把帐一算,各家该拿多少钱拿多少,平摊了。   但是家里又真的拿不出来,丈夫南华偷偷去医院卖血被女儿看到了,女儿便出去借了钱,这才把平摊的费用给了南花。   哪里会有免费的大学读呢,更别提什么资助生活费了。   南絮却默默地点头,“妈妈,我知道了。”   妈妈是担心读大学又要花费一大笔钱,她心里跟明镜一样,家里也确实是没钱了。   爸爸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欠了别人的帐,就感觉在别人面前头都抬不起来。他现在都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干活了,很辛苦,挣得每一分钱也都拿来还帐了。   南絮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子口袋里放的一张银行卡,那里面还存了五千零三百元。五千元是路又青的,三百元是她的。   刚才妈妈口中提到的,她借了同学的一万元钱,但那个同学是路又青。   这个钱她是要还上的。   南絮也不知道她要报考哪个大学?前世在魔都读的大学,这一世要不还去魔都?   大学的学费的问题也不难解决,可以办理助学贷款,这个项目是专门针对于贫困学生设置的,你可以等到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再还款。三年内还清都是没有利息的。   而生活费就更简单了,她是女生,吃饭也浪费不了多少钱,完全可以利用寒、暑假去南方的工厂勤工俭学,周六周日也可以发发传单之类的。   只要肯吃苦,就没有不能过的日子。 第37章 37   南絮是第二日中午去见的张蕊老师。   她到的时候, 张蕊老师刚送了一批家长和学生出去,都是来和她咨询报考的事情。   “絮絮,过来这边坐。”   张蕊老师低头喝了一口热茶, 心情十分好。   她今年带的毕业班学生太争气了, 全班六十个学生, 过本科线的就有三十个。其中过一本线有十个, 过二本线的有八个。   南絮笑着问了好, 坐在了张蕊老师办公桌对面的长椅上。   “絮絮, 你的高考成绩不太理想……”   张蕊老师一想起来就觉得遗憾,“不过也不能全怪你, 毕竟是你家里发生的事情影响到你了。”   南絮摇摇头, 说道:“老师,我明白自己的, 已经尽力了。”   她的心理素质不好,但凡参加具有决定人生的大型考试时, 总会感觉到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压力。平常的测试或者期末考之类的反而正常。   后来读了大学, 也去看过心理医生, 说是缺乏安全感导致的过分在意结果。   过犹不及, 反而不好。   张蕊老师提到的“影响”无非是指南正豪那件事,实话实说, 其实和他有没什么关系。她有着前一世的经历, 一重生就看透了南正豪这个人, 早就对他没有了任何期待。   “你这孩子……”   张蕊老师却以为是南絮有意往身上揽责任, 就换了话题, “你的高考成绩是过了一本线不假,但是很勉强。也就是说,你想走个好一点的一本院校比较困难, 但是能走个顶尖的二本院校。”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南絮:“絮絮,说一下你的想法吧?”   人往高处去,水往低处流。   南絮想了想,“老师,我还是尽量去读一本院校吧。差一点的也没事。”   一本院校的大学毕业证书和二本院校的大学毕业证书本质上的差别还是明显的,特别是大学毕业后想去上市公司或者魔都这类型的一线城市参加工作,因为对学历的要求还是比较严格。   张蕊老师应“好”,伸手去翻摊在办公桌上面的一本《高考志愿填报技巧与指南》。   她对着南絮的高考成绩一一查找,还真找到了几个,就指给南絮看。   有一个是蓟城商学院。   南絮一看就看到了。   蓟城?   南絮记得路又青就是被路芜带去了蓟城。   她问张蕊:“老师,蓟城商学院怎么样?”   张蕊老师愣了愣,仔细去看蓟城商学院的简介,“这个院校的师资力量挺好的,是去年从二本院校新升上来的一本院校,在一本院校里面算不得好。不过蓟城毕竟是帝都,文化底蕴很深厚,是个好地方。你要是想就读蓟城商学院,依你的高考成绩,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要过去蓟城商学院吗?   南絮也在问自己。   她又看到了张蕊老师选的其他大学院校。   有一个正是她前世就读过的师范大学,在魔都,国家级二本院校。   前世的师范大学就挺好了,老师和同学们对她也很友好。   南絮想,她如果最后选择去了魔都,就是走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路。   都是走熟悉的路了。   觉得安心。   但是那条熟悉的路上……就遇不到路又青了吧。   路又青他在蓟城啊。   八月桂花满枝香。   一阵风吹来,空气里都是扑鼻的醉人。   八月底,南絮收到了蓟城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一家人都很高兴,南华当天还喝了一顿酒,憨厚的汉子醉了之后就流眼泪,拉着南絮的手,“妮妮啊,谢谢你,真是爸爸的好女儿。”   为着儿子的事情,他在村里都不敢抬起头和乡亲们说话。但是女儿真争气啊,考上了帝都的大学,从此以后,他的腰板儿就又挺直了。   孙好也出院回家了。她恢复的很好,这会儿和儿媳妇坐在一处瞅着南絮的录取通知书。   “老二家的,你给我念一念上面都写了啥?”孙好不识字,脸上却都是笑容。   这个家里终于出了一件令人心情舒畅的事情了。她正担心老二一直心里郁闷着,时间一长,身体会受不了,还好妮妮考上大学了。   任娟答应着,一字一句给婆母念。   她的脸上也挂着笑,只是念到学费和住宿费时,抿紧了唇。   学费每学期六千元,住宿费每学期一千元。而且写明白了,要交一年,共一万四千元。   南絮也注意到了任娟的情绪,她给南华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里,转身和任娟说道:“妈妈,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现在国家的政策好,我可以办助学贷款,以后参加工作了再慢慢还。”   女儿一贯是懂事的,任娟看在眼里,心里终是浮起愧疚,“妮妮,苦了你了。”   女儿考上大学是喜事,但是学费和住宿费家里却真的拿不起。   她“唉”了一声,到底忍不住抱怨道:“若不是豪豪出了这一档子事,咱们家也是能供起你上大学的。”   南华正低头喝女儿给他倒的热茶,听到妻子提起儿子,脸阴沉了下来,“好好的日子,又说那个败家子干什么?絮絮是我的骄傲,她的学费和住宿费我来给准备,啥子助学贷款,咱们不贷。”   他还不到五十岁呢,正是有力气的时候,怎么就连女儿上个大学的事情都负担不起了?   任娟被丈夫骂得眼圈一红,压低了声音:“……你还能准备什么?家里也就剩下了几百元。”   “你闭嘴。”南华重重的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妻子说的对。   他就是有了疼女儿的心,也没有那个钱了。   “好了,你们俩也别吵架,日子慢慢过总会好起来的。”   孙好摆摆手,让南絮跟着她进了里屋。   她在衣柜里扒拉了半天,拿出一个破旧的小钱包来,打开是一张农村信用社金燕卡,说道:“妮妮,这是奶奶给你攒的嫁妆,从你出生那天起就开始攒了。一年攒一千元,攒二十年了,里面才二万元。奶奶老了,没本事了,你别嫌少。但是奶奶从来没有想过动这笔钱,奶奶就觉得这是属于你的钱,奶奶一分都不能动。就算是你弟弟豪豪闯下祸事,需要花费一大笔钱,奶奶都没有把这笔钱拿出来。现在你考上大学了……家里这个境况也实在是没办法。”   孙好拉过南絮的手,把这张农村信用社金燕卡直接放在了她的手心里,“既然是给你准备的嫁妆钱,就该由你来支配,怎么样都行。”   孙女上大学是大事,可不敢因为钱不凑手就给耽误了。   “奶奶……”   南絮鼻尖一酸,眼泪“啪嗒”落下了下来。   她心里涌起巨大的感动和难受。   二十年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极其漫长的一个过程。   奶奶却用这二十年,给她的人生存了一个新的希望。   “妮妮乖。”   孙好把南絮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好孩子,不哭了。”   南絮伸手去擦眼泪,说道:“奶奶,您的身体不好,这些个钱我不能要。您要留着自己用。我还年轻呢,吃吃苦也无妨。”   “胡说。我娇惯养大的孙女,怎能放到外面去吃苦?”孙好细声细语地哄孙女:“奶奶还有钱呢,这是另给你存的,别人都不知道。你好好的去上学,别担心奶奶,家里再不济还有你的三个姑姑呢,她们对奶奶都是很孝顺的。不仅有钱,还三天两头的来看望奶奶,奶奶但凡张张嘴,谁都肯为奶奶花钱的。”   南絮哭的更厉害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记起前世的一件事情,奶奶死去的那一年她二十二岁,还在魔都念大学,赶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不认识人了。听大姑姑说,奶奶是打水时摔了一脚,老人家骨头脆,摔倒了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她回来的第二天,奶奶就离世了。葬礼办完,大姑姑也是给了她一张农村信用社金燕卡,说是奶奶留给她的。   想来是同一张农村信用社金燕卡,只不过,这一世是奶奶亲手递给她了。   蓟城商学院的报到日期是九月二十号——九月二十五号,开学日期是九月二十六号。   南絮是九月二十二号出发去的蓟城,临走前再三的嘱咐孙好,让她一定不要再去做一些打水洗衣服的事情了,更不要去做重活。   她现在二十岁,前世的奶奶也是在她二十二岁那一年因打水而出的意外,虽然还有两年的时间,但是也务必要小心。   孙好笑着揉揉孙女的头发,“妮妮乖,奶奶记住了。”   打水洗衣服?她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了,打水洗衣服恐怕是不行了。   南华给南絮拎着行李箱,一路送到了豫城火车站。   他看着长成大姑娘的女儿,心里百感交集:“妮妮,别怪爸爸和妈妈,到了蓟城要好好照顾自己。”   费心管教的儿子进了监狱,几乎没有操过心的女儿却考进了帝都的大学。多么讽刺!   南絮“嗯”了一声,“爸爸放心。”   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在九月二十四号上午八点半,到达了蓟城火车站。   她下了火车,顺着人流往出站口的方向走,离老远就看到了蓟城商学院一个接待新生的点。是由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组成的,他们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手里还举着旗帜。   南絮停顿了一下,便抬脚走了过去:“同学,我是大一的新生,第一次来蓟城,人生地不熟,能麻烦告知一下去蓟城商学院要怎么走吗?”   一般在各个车站办接待点接待新生的事情都是院校提前安排好的,提供方便的同时也保证其稳妥和安全。她前世去魔都读大学,也是出了火车站就被学长学姐们给接到了校车上。 第38章 38   “你是大一的新生?”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起身站起来, 满脸笑容地看着南絮:“能让我看一下你的录取通知书吗?”   南絮“嗯”了一声,从书包里取出印着“蓟城商学院”五个大字的大学通知书递过去。   那男生接过来看了一眼,便笑着还给了南絮, “学妹好, 我的名字是李辉, 今年刚升大二。以后咱们就是校友了。”   “你好。”   南絮眉眼弯弯, 软软糯糯地开口:“我叫南絮, 还请多关照。”   女孩有一副秀美的好容貌, 看着也娇娇弱弱的,像是江南水乡走出来的。   她小巧的鹅蛋脸, 弯弯的柳叶眉, 短又圆的杏眼儿清澈如一汪秋水。   及肩的秀发在脑后扎成半高的马尾。   齐眉刘海修剪的很好,还微微往里扣。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了。   “你好, 你好。”   李辉伸手想与南絮握手,手都伸出去了, 又觉得不合适给收了回来, “我看学妹的专业是学前教育, 果然一看到你, 就觉得会是很有爱心的人。”   这明显就是攀谈了。   南絮却一本正经的解释:“我选学前教育是因为这个专业的录取人数多,且录取分数线较其他专业低。”   这还是她和张蕊老师商量后的结果。   李辉:“……”   旁边围过来的几个蓟城商学院的学生都笑起来, 瘦高个的女孩和南絮说话, “学妹, 走吧, 我带你去坐咱们院校专门为了接待新生而租用的大巴, 可以直接把你送到院校去。别理李辉,他是看你长的好看,故意和你搭腔呢。”   南絮的杏眼儿溢出笑意, 乖巧地应“好。”   她好歹也是有了一世社会经验的人,如何看不出李辉的意思?   “王娟,别在学妹面前造我的谣。”   李辉有些不好意思,又伸手拿过了南絮的行李箱,依旧笑嘻嘻地:“来,我替你拿着。”   这个小学妹的长相完全符合他的审美,说话的声音也是一股子的苏杭软腔,直听的人心都软了。   南絮道了谢,就被瘦高个的女孩王娟拉走了,她说了一句,“学妹,跟着我走。”然后又笑着看向李辉:“我是个实在人,只会说实在话。是你的心里有鬼吧。”   等眼前的三人走远了,留守原地的几人笑着打趣,“李辉这孙子,今儿积极的很,不会是对人家学妹一见钟情吧。”   “肯定的。”   “……不过这学妹长的也是真的漂亮。”   “谁说不是呢,感觉这一届的新生都很优质啊。我昨天接待的那个学妹,也是漂亮极了。”   南絮坐上大巴车时,车上已经有十多个新生了,男孩女孩都有,大家都在互相的打招呼。   南絮也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她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疲惫不堪,随便选个位置便坐下来闭眼休息。却也错过了从大巴车旁边走过去的男生。   男生的个子很高,背影也清瘦,看着有一米八五往上了。他身穿简单考究的白色半袖衬衫,蓝色牛仔裤,走路很慢,给人慵懒无所谓的感觉。   李辉只顾着和王娟讨论南絮长的如何如何好看,不注意就和他撞在了一起。   男生的底盘很稳,李辉本来是撞了他,男生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却趔趄了一下。   李辉愣了愣,道歉道:“对不住。”   男生比他高了半个头,连看也没有看李辉,只轻声说“无事。”   王娟却看怔了。   这个男生她见过的,是鑫源科技的太子爷,蓟城大名鼎鼎路家的唯一正牌继承人。   她追了两步,唤道:“路又青?”   路又青当年被带回路家后,路老爷子借着自己的寿宴,高调的向外人介绍了路又青,说是他幼时因身体不好去了外地调养,现如今都好全了,就特地和大家见个面。   那天整个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又因为王娟的姥爷和路家老爷子是好友,王娟也跟着凑了热闹。   男生回头看王娟,漆黑的眸没有任何情绪。   他语气淡淡地:“你认识我?”   “认识。”   王娟咬住下唇,圆脸上闪过些微的难堪:“我在路家见过你。”   虽然仅仅是见了一面,但男生实在是容貌出众,就那一双眼尾略翘的瑞凤眼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   “我不认识你。”   路又青转身便走。   “这人好冷漠。”李辉看王娟低下头不吭声,就劝道:“他不认识你,是他的损失。王娟,不用为了他难过。”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王娟轻轻笑了笑:“他不认识我,才不会是损失。你说颠倒了。”   路家是撑起半个蓟城经济的家族。 第39章 39   南絮乘坐的那辆大巴很快驶离了站前广场, 从路又青的眼前过去。   九月的天空给人又高又远的感觉。   清风平和且凉爽。   路又青望了眼熙熙攘攘的出站口人群,抿了抿薄唇。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两口, 又摁灭丢在了垃圾桶里。站前广场里, 有很多来接待大一新生的校车。算算时间, 妮妮这一年也要上大学了。她会过来蓟城吗?大约不可能。   她都抛弃了自己, 大概是永远都不想和他沾上关系了。   路又青没有烟瘾, 也很少抽, 特别烦闷的时候才会抽一根。   不远处邮政大楼的地面停车场停了一辆迈巴赫,路又青走过去, 径直拉开了车门坐在后排。   司机钱明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汉, 络腮胡子,长的很魁梧。他原来是路老爷子的司机, 后来经路老爷子的指派,过来给路又青当司机了。   路又青一上来, 钱明就启动了车子, 问道:“少爷, 咱们回去老宅?”   老宅是路老爷子和路老夫人的住所, 位于蓟城海店区,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著名的蓟城大学, 蓟城人民大学、蓟城师范大学等多个高校都云集于此。   路又青“嗯”了一声, 随手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   少年的五官很精致, 露额头的乌黑短发也衬得他格外俊秀。   但是人却清冷淡漠。   钱明从后车镜看了一眼路又青。   少爷虽然大部分都是板着一张脸, 没有任何情绪, 但相处的久了,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少爷今儿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   迈巴赫在路上大概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了一处别墅区里。   全是典型的中式建筑风格, 白墙黑瓦,挑高的门楼。墙壁和屋顶皆有精致的雕花。小区里种了许多松柏,也有假山。   交相辉映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路又青下了车,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门前栽满了各色鲜花的别墅,一进门就有人向他问好。   路又青唤了声:“李婶。”   李婶是伺候路老夫人起居的佣人,在路家待了十多年。她五十岁了,人很勤快。   “快进屋去。”李婶笑着说:“老夫人正等着你呢。”   路又青穿过一丛竹林,又顺着鹅卵石铺的小路上了游廊,才走到客厅,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路老夫人的笑声,还夹杂着年轻女子的说话声。   路老夫人正拉着侄孙女的手闲聊,转头看见了孙子,便招招手:“又青,快过来见过你表妹。我让你去火车站接袅袅,没想到她自己先找来了。”   路老夫人原姓宋,全名宋敏,家里有姐弟三人。宋袅袅便是二弟宋国仁的最小的孙女,今年刚满十七岁,因为考上蓟城师范大学,特来路家小住几日,等开学了再去上学。   路又青略略点头,算是问了好,随后就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来了路家三年,众人对他都算是友善,路老夫人和路老爷子更是真心待他。他却依旧和他们亲近不起来。   他想亲近的那个人。   不要他了。   宋袅袅长的明媚可爱,从小也是被家里宠爱着长大。   她看到路又青的态度很冷淡,小嘴一撅,不高兴了,“姑婆,又青表哥是不是讨厌我?”   路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着解释:“他就是那个孤僻性子,对谁都一样。袅袅可不能乱想。”   老人家今年六十五岁,慈眉善目的,身穿绛紫色老式旗袍,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攥。是个很有气质的人。   “好吧。”   宋袅袅又笑了,亲亲密密地挨着路老夫人,撒娇道:“姑婆,您家的院子真好看,很像电视剧里面古代人住的地方。不仅有莲花池,还有弯弯的拱桥,凉亭下面的石桌石椅还能坐下来喝茶……我能不能常常来住?也好陪您说说话。”   她动身来蓟城时,爷爷都交待明白了,说现在的路家势头正盛,要她好好学着和路家人相处,让宋家也多得些好处。   “行,只要袅袅不嫌弃我老婆子无聊。”   路老夫人说道:“你周六周日,或者感到节假日都可以过来住。咱们家里闲房子多的很。”   家里的别墅是二层小楼,围着院子盖了一圈。除了正房的一楼是她和丈夫在住,二楼住的是孙子路又青。其余的房间都是闲着的,打扫出来都可以随时住人。   宋袅袅“吧唧”亲了路老夫人一口,高兴极了。   “谢谢姑婆,袅袅最喜欢您了。”   “这孩子,果然像你爷爷打电话说的,活泼的很。”   路老夫人拿了一牙切好的蜜瓜递过去,“尝一尝甜不甜?”   李婶端着沏好的茶壶进来倒茶。   路夫人吩咐她,“去告诉小蒋,让她赶着收拾一个房间出来,让表小姐住下。”   小蒋是负责老宅子卫生的佣人。   李婶答应着去了。   中午十一点半左右,路芜、王雅夫妻俩拎着几件补品过来了。   路芜先和路老夫人问了好,看到一旁坐着的宋袅袅就笑了,“二年不见袅袅,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经常健身,又保养的好,虽然四十三岁了,看着还是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很英俊又儒雅。   宋袅袅笑着起身问好,“表舅,表舅妈。”   “不打电话,你们就不过来是吧?”   路老夫人看到儿媳妇王雅,脸色就不大好,她摆手让宋袅袅去院子里逛一逛,又让佣人们都出去。   她也不说让夫妻俩人坐下,开口便骂儿子:“无论怎么说,又青都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把他从乡下接过来就丢给了我和你爹,从此不管不问,这就很不应该。我告诉你,又青可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他高考几乎以满分的成绩考入蓟城大学……你自己看一看,在蓟城这些个世家里面,有哪个孩子能比得上他?他出生的是不光彩,但那是他能决定的吗?你都和我说过了,他吃了很多很多苦,你说的时候也是心疼的。你既然也心疼他,为何就不能多给他一些关怀?”   还记得三年前的一天,她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路又青,他和儿子长的很像。她看一眼,心都软了。   她那时候生病严重,其实最主要的也是心病,就怕老路家从此在儿子这里断了后。后来得见了路又青,心病一除,慢慢的身上的病也就好了。   儿子和儿媳妇感情好,这是好事,但是他们在一起是不能有孩子的,他们俩的血液根本不合适,孩子一生下来就会得溶血症,根本养不活。   也不是她老糊涂了,就因为儿子和儿媳妇不能有后代就让他们离婚,是因为儿媳妇王雅心术不正,当年婚前检查王雅就知道和儿子的血液不合适,还非要瞒着……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你一时能瞒住,但是能瞒得了一世吗?稍微去查一查,就能明白事情的缘由对错。她就是觉得蹊跷,三年前专门找人去查,才彻底明白的。   儿子作为王雅的丈夫,他有权利知道他和王雅结婚以后所生的孩子会得溶血症,也有权利决定因此还和不和王雅结婚。而不是被王雅一瞒就瞒了十五年。   如果说路又青这孩子到最后也没有被接回路家,那岂不是王雅凭借着她的一己之力把路家给弄断后了……   路老夫人光想一想,就觉得齿寒。   王雅是个可怜人不假,却也是可恨之人。   “母亲,您先别生气。”   路芜拎起茶壶给路老夫人添了些热茶,“又青确实很优秀,我都知道,也没有不关怀他,每周我都和小雅选个时间一起来陪您和父亲用午餐,其实也是来看看又青。看到他在老宅里生活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路又青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没接他回来路家还算了,既然接了回来,又有血缘的牵扯在,心里也不可能一点也不记挂。只是妻子王雅跟着他过得也不易,生的孩子都没有养大,够辛苦了,作为丈夫,总要先体谅照顾妻子的情绪为先。   “……你以后会后悔的。”   路老夫人看了儿子一会儿,叹口气:“又青很好,却心思有些重。你父亲还和我说过又青是个很坚韧,认死理的孩子……你作为他的父亲,又不照顾他,也不懂得该如何和他相处。但你总要试一试的。父子一世的情分难得,不能眼睁睁看着就不要了。”   她生的儿子,又怎能猜不出儿子的所想所思。   不过是为了王雅。儿子越是这样,她越为儿子不值得。试问,天下做母亲的人谁没有私心呢?大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好。   “母亲教训的对,儿子都记下了。”路芜去拉妻子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笑着缓和气氛:“好容易来一趟。小雅,你也陪母亲说说话。”   王雅勉强笑了笑,拿起一个苹果要削给路老夫人吃。   路老夫人却摆摆手:“不必削了,马上就要用午饭了,一个苹果吃下去就饱了,还如何用午饭?”她转头和儿子说话:“又青在二楼,你去唤他下来吧。”   路又青笑着应“好”,转身往楼梯间的方向去。   母亲的年纪大了,他做儿子的,有些事情该妥协时就要妥协。再者,都过来老宅了,单独和儿子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妻子也一向大度,定不会为了此事而平添烦恼。   老宅的楼梯修在屋里。   王雅讪讪的把手里刚拿到的苹果又放到果盘里,指尖掐的手心都疼了。这两年,婆婆对她的态度很差,再不复从前了。   “你跟我过来。”   路夫人起身,冷冷地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好。”   路夫人带着王雅去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才问她:“你的心里是不是很厌恶又青?”   “没有。”   王雅咬了咬唇,秀气的脸上闪过惊慌,“母亲,他是芜哥的儿子,我即使不喜欢,却也至于厌恶他。”   只是不想见到他而已,要不然芜哥也不会为了她,把他送到老宅里。   “得了,你也不用隐瞒。”   路老夫人坐在化妆台的凳子上,“同是女人,我知道你的心理,又青他母亲很不好,但是孩子却是无辜的。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有话就直说了,不是非要你对又青好,没这个必要,你有你的立场,对他好或者不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在这件事上,我不强求,也不会埋怨你。”   世上哪个妻子对待丈夫和另外女人生的孩子会没有芥蒂?都能理解。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小雅,芜儿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是最清楚的。还有你和芜儿俩人的孩子总是养不大的原因,有没有去医院查过?”   王雅一愣,却看到婆婆的眼神格外严厉,便撒了谎:“没有。”   路老夫人看了她好久,才冷笑着问:“为什么不去查?”   “……是芜哥说……孩子和我们夫妻俩没有缘分……不必强求的。”   “胡扯!”   路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心里是知道为什么你和芜儿的孩子会长不大吧?”   “我不……”   “你住口。”   王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路老夫人打断了,“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了,何必还要惺惺作态?我不告诉芜儿真实的原因是为着芜儿他真心爱了你多年,要是知道你如此骗他,相当初连给他选择的权利都不给?他第一个就会受不了!”   儿子是个最重情的人,现在和王雅生活的也很幸福,一旦说开了,心里苦的都是儿子。   “我是心疼我儿子。”路老夫人继续往下说:“王雅,我也劝你好自为之。你无论怎样对待又青都好,但是别去阻止芜儿和又青的父子之情。这是你欠芜儿的,应该还。但是你要是反其道而行之……我也不会放过你。让芜儿知道一下你的真面目涨涨见识也未尝不可。”   “母亲,媳妇儿不敢。”   王雅嘴唇哆嗦着,站都站不稳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费心隐藏的秘密,却被婆婆给发现了。   “最好是不敢。”   路老夫人话一说完,转身走出了卧室。   她现在一看到这个表面柔弱实则心机深沉的女人,都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   王雅自己站了一会儿,眼圈慢慢红了。   她对不起丈夫,她知道的。   他对她那么好,又那么渴望孩子,她却一个孩子都给他留不住。   路又青的存在让她的内心五味杂陈,几乎要晕过去了。但是听了丈夫的解释,最终还是原谅了。这场婚姻里,从一开始就是她算计得来的,对芜哥不公平。她却贪恋了芜哥对她的好。   ……   婆婆说得都对,是她欠芜哥的,要还。   中午吃饭的时候,路芜问起父亲怎么不在家。   路老夫人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递到路又青的饭碗里,和儿子说道:“他的一个老战友今儿过生日,就西城区的你老王叔,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了,请你父亲过去喝酒。你父亲也是的,越老越爱凑热闹,吃了早饭就过去了。”   路芜笑起来:“父亲开心就好。”   他伸手给妻子舀了碗银耳莲子羹,又说:“我记得王叔家里有个孙子和又青差不多的年纪,俩人的关系好像还可以。”   “是。”路老夫人笑了笑,“那孩子叫王鸣……”   她上了年纪,明明记得那孩子的名字,偏偏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路又青便接了话,“王鸣一。”   “对。”路老夫人连连点头,“就是他。他高中还和又青一个班级,俩人是挺要好的。”   王鸣一还来过老宅吃了几顿晚饭。   “没有要好。”   路又青清冷的声音响起:“就一般。”   路老夫人抿着嘴笑,用口型和儿子说道:“男孩子都是这样,别扭。”   路芜也跟着笑起来。   王雅正低头喝银耳莲子羹,看到丈夫和婆婆的动作,心里一涩。   她答应了婆婆不会去阻止芜哥和路又青的父子之情,但是真要面对了,心里却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   饭桌上的氛围难得轻松。   路芜就说了一件事,“公司集团总部给几家大学捐了图书馆,大概下个月吧,公司集团的总经理会受邀过去参加剪彩仪式。又青也抽出时间,跟着总经理挨个去一趟吧。”   儿子是路家的继承人,这种做公益的事情,提前在公众面前多露露脸对他以后的前程有好处。   路又青拿筷子的右手一顿,刚要开口拒绝。   路老夫人却拍手应“好”,“我去年年底刚让人给又青定制了几套西装,谁知道这孩子长的快,眼看着就要不合身了。正好就派上用场了。”   “行。”路芜看了路又青一眼,眼里带了笑。   他可能也是上了年纪,现在看着下一辈,心里竟然也喜悦。他这个儿子,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也真的聪明极了。   蓟城大学是全国最高学府了,重点中的重点,位列“双一流”。不是谁想考上就能考上的?他当年还差了二分没能在蓟城大学读书,一直觉得是个遗憾。   路又青看着路老夫人脸上的笑,默默咽下了滚到嘴边的话。   路老夫人对他很好,他不是不知道感恩,虽然亲近不起来,却也愿意在别的地方回报一二。   无论是什么善意,总是珍贵的。   院中种了一株四季桂花,这时节开的正好,风一吹来,香味扑鼻。   蓟城大学是九月三十号开学。   路又青当天去了学校报道,他选的是金融专业,因为离老宅近,而路老夫人又舍不得孙子,就没有选择住宿舍。   日子进入十月,蓟城下了一场大雨。   如黄豆粒一般的雨点纷纷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这场雨足足下了五天,给整个的十一假期带来了很多不便,许多人都窝在家里无聊的很。   蓟城商学院是九月二十六号开学,军训期间赶上了十一国庆,索性也放了假。南絮初来乍到的,又赶上了下雨,便老老实实待在了宿舍。   经过十多天的相处,她和宿舍的其他三位女孩都熟悉了起来。   住在她上铺的女孩是蓟城人,名字唤周星星,性格有着有当地人特有的爽快,人长的也大气,高高的个儿,大大的眼睛,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周星星对面床铺住的是湖北女孩辛哲,梳着粗粗的马尾辫,白皙的苹果脸上有几颗雀斑,一张嘴总是开口说“俺……”   周星星觉得好玩,总是爱逗辛哲说话。   最后一位女孩叫黄盈盈,是海南人,皮肤黝黑,下巴短,有些女生男相。   十月八号。   蓟城商学院准时开启了为期二十天的军训。   南絮一开始累的连饭都吃不下,尤其是最初的几天,站个军姿都腰酸背痛的,晚上一躺下睡觉,起夜都少有。   她不是个不能吃苦的性格,一直咬牙挺着,十多天之后,竟然也慢慢适应了。   十月二十三号,军训结束。   十月二十四号,蓟城商学院举行开学典礼,而南絮作为学前教育的新生代表上台演讲。   学前教育是蓟城商学院新添的一门专业。   所以,校方就特意在其中选了一位新生代表,也依此彰显对学前教育这个新专业的重视。   南絮能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充满了戏剧性。   她本来报考蓟城商学院的学前教育专业是看上了其录取人数多,且录取分数线较其他专业低,谁料想她的高考成绩在这个专业里竟然是第一名。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来自学前教育的南絮,很荣幸站在这里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女孩身穿天蓝色连衣裙,声音软软糯糯,十分动听。   台下最后一排。   王鸣一低头和好友路又青说话,“青哥,你这穿的也太正式了吧?西装革履的,不热吗?”   他是蓟城商学院土木工程系的大一新生。   路又青却抿紧了唇,死死地盯着台上演讲的女孩……妮妮,是你吗?   蓟城商学院新建成的图书馆是路氏集团捐赠的,他本来也要下午才过来参加剪彩仪式。是王鸣一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催促,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要过来的消息,非要让他提前参观一下蓟城商学院的校园风景。   校园风景还真是美如画!   路又青坐在凳子上,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首先,请允许我代替所有的学前教育新生感谢一直帮助我们的师长……”   台上熟悉的声音还在继续。   路又青闭了闭眼,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穿过重重人群,向着台上他日思夜想的人走过去。   一步又一步,坚定不移。   “青哥,青哥。”   王鸣一愣在当场,“你干什么去?”   然后他就看到,他向来沉稳淡漠的青哥,在新生演讲台上,把正在演讲的学前教育新生代表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王鸣一:“……”   不止王鸣一,整个台下的大一新生都张大了嘴巴。   随后吹口哨的,喝彩道好的,站在凳子上鼓掌的……   各系辅导员开始维持秩序,乱成一团。   坐在台上的校长和校领导也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又青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他眸色深沉如夜,语气又急又冷,却带着自嘲:“我不见了,你就一次都不寻?”   南絮被突然搂紧怀里,后知后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她突然觉得委屈,声音又娇又软:“我想着去寻你的……”   又想你过的好。   “那为什么没有去寻我?”   少年长大成了青年,周身的气息变得冷硬了。   南絮熟练地轻抚他的后背,开始顺毛:“小青,这些年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过的好不好?有想我吗?”   “……我想你了。”   南絮忘记了她手里还拿着话筒。   她和路又青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加大了声波传递到校园的每个角落。 第40章 40   “哇!哇!哇!”   “……太刺激了……”   “啊啊啊, 我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大学生活的美好。”   整个台下闹腾的比刚才更热闹了,都是刚从高中解放出来的青春热血的少男少女们,场面都嗨的差点要把控不住了。   王鸣一完全懵住了。   台上那人真的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青哥?   小学妹竟然唤青哥“小青!”   “小青!”   这是什么不可描述的昵称?也太亲昵了。   南絮也终于察觉出问题了, 小脸羞的通红, 把手里的话筒背在自己的身后, 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和路又青说话, “小青……你先下去, 我的演讲词还没有念完……”   刚才是怎么回事, 怎么路又青一冲上来,她就什么都给忘记了。   这也太……没脸见人了!   简直社会性死亡大型现场版!   怀里的人生动又鲜活。   再不是梦中缥缈虚无到伸手去抓都抓不到的雾。   路又青如雅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 在眸底沉下暗影一片。他感受到南絮轻微的挣扎, 下意识便收紧了双臂。   他轻声回答刚才南絮的问题:“我过的不好,也很想你。”   负责此次开学典礼的副校长率先反应过来, 他对着话筒咳嗽了两声,大声道:“同学们, 请大家安静一下。请安静。”   他朝着学前教育专业的辅导员蔡桦使劲摆手, 让她赶紧领走自己班的学生, 又紧接着往下宣布:“学前教育专业的新生演讲完毕, 请传媒系新生代表上台,鼓掌欢迎。”   现在的孩子们还真是开放, 虽然大学期间可以谈恋爱, 但多少还是要讲究些场合的。   蔡桦小跑到了演讲台前, 扬声唤南絮:“南絮同学, 把话筒放下, 快点下来吧。”   “……好,好。”   南絮羞耻极了,又挣不开路又青的怀抱, 只得伸出小手去拧他的后腰,语气都发颤了:“小青,快点放手!”   路又青疼的“嘶”了一声,“妮妮,疼。”   她用的劲还挺大。   他不甘不愿地放开手臂。   南絮杏眼儿带着羞惭的湿意,把手里的话筒放到一旁的长条课桌上,转身随着楼梯就往下跑。   台下还有男生吹口哨,笑的肆意:“学妹,跑啥啊……小心摔倒。”   路又青冷厉的眉眼扫过去。   很快。   他去追南絮了。   蔡桦已经在台下等着自己的学生了。   南絮一看到她,慌忙低头道歉:“老师,对不起。”   蔡桦笑起来,她是大学毕业生留校的,年纪也没有比南絮大几岁,思想很开通,“这算是什么事,用不着道歉的,就是让老师没有想到。”   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娃,胆子倒还挺大的。   人不可貌相啊。   “老师,其实他不是我……”   南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蔡桦给打断了,她笑道:“不必和老师解释的,老师也是过来人。都懂。不过以后可不敢太高调了……你到了年纪,谈恋爱也正常,但不要过于沉迷其中。”   “老师,我真没有。”   路又青已经追到南絮面前了,他客气有礼的同蔡桦握手,“老师您好,我是蓟城大学金融系路又青。”   “蓟城大学?”   蔡桦打量了路又青几眼,又回头赞许地看南絮:“不错,好眼光。这可是真正的高材生。”   小伙子容貌俊秀,举止得体,身上穿的衣料也精致考究。   南絮的眼光还真挺好。   南絮:“……”   “您谬赞了。”   路又青游刃有余地同蔡桦交谈。   他被路老爷和路老夫人手把手养了三年,该有的见识涵养和身为路家人的气势早在不知不觉间和他自身融合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上流清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   十分和谐又极端的具有吸引力。南絮和路又青算是一起长大的,他变化这么大,又怎能感知不到?   ……小青,他被路芜带走,果然生活的很好。   她心里替路又青高兴,却又有些发闷。   南絮和路又青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天空蔚蓝,几朵白云缓缓飘荡其中。   阳光照射着大地万物,带着秋日特有的温和。   南絮却伸手遮了遮眼睛,她觉得阳光太刺了,眼睛有些酸。   “妮妮?”   路又青看南絮的脸色不大好,语气里带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忧,“……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南絮回过神来,才发现蔡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   她的杏眼儿水亮又温柔:“小青,好久不见。”   俩人三年未见,要好好打个招呼的。   路又青抬眼看了南絮一会儿,嗓音嘶哑:“好久不见。”   南絮向他走近两步,看着他笑了,“看到你过得好,也长高了,我真替你高兴。”   路又青俊眉微皱,心里涌上无尽的涩意。   他说:“我没有过得好。”   能吃饱穿暖,再也不必为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而想法子出苦力挣钱……这样的日子,大概是很好的。但是,南絮不在他身边,便什么都算不得好。   “嗯?”   南絮疑惑。   她想了一想,问道:“路家也有人也总是打你骂你吗?”   她不了解路家,思想也还停留在少年时期的路又青总是被罗婆子动辄打骂的场景。   “没有。”   路又青闭了闭眼,“妮妮……”   “怎么了?”   路又青想问。   你也会担心我在路家受委屈吗?既然如此,为何当日你知道我被路芜带走了……却一次都不来寻我?我就蹲在县一高的大门外,蹲了整整三天。   三天。   你却没有踏出校门半步。   然而,话到了嘴边,路又青却问不出口。   刚刚在演讲台上时,他已经问过南絮了。   南絮回避了。   南絮等了路又青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她便问道:“你不是在蓟城大学读书吗?怎么过来我们学校了?”   “蓟城商学院新建成的图书馆是路氏集团捐赠的,我应邀过来参加剪彩仪式。”   南絮见过新图书馆,称赞道:“图书馆盖的是二层小楼,很气派。”   路又青“嗯”了一声。   路家有钱,钱多的不知道往哪里花了,就时常做公益,给过贫困山区盖教学楼、定期送敬老院的老头老太太们去医院体检……做的多了,在各个领域的口碑便极好。   青年绷住脸严肃的时候,很是俊秀倜傥,像极了后世那个精英路又青。   南絮突然间觉得陌生。   她不安的用脚尖轻轻触碰地面,努力的找话说:“小青,你真厉害,都是蓟城大学的学生了……蓟城大学几乎是天下所有学子的梦想,但也只是梦想。”   她真的觉得路又青厉害。   她前世今生的活了两辈子,却连想都没有想过去蓟城大学读书。因为不可能,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路又青多么聪明的人,南絮现在的心情他差不多也能猜到。   一想到她在疏远自己。   他口腔里便一阵血腥气。   路又青偏过头不看南絮,淡淡地开口:“在哪里读大学都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的?”   南絮唇角微翘,以过来人的身份侃侃而谈:“等毕业后开始找工作时,就能看出来大的不同了。蓟城大学的毕业生还在校时就会被大部分公司抢走。像我们就不一样了,要提前写好简历,选了公司挨个去投简历,然后再等待去面试的通知。”   路又青抬眼去看南絮,心底涌起怪异的感觉,“你怎么会熟悉这些流程?”   南絮:“……”   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我都是闲着无事,在电视上看来的。”   重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她就算是想说给路又青听,他估计也是不信的。   路又青很显然不信。   他又想到很可能是南絮又瞒着他做了些什么时,眸光便深了。   这时候,王鸣一晃荡着两条大长腿走过来了。   他看到南絮,笑着打了招呼:“学妹,你可太棒了……能把我们青哥收入囊中……”   南絮:“……”   收入囊中?   王鸣一好像不知道怎么形容南絮了,右手大拇指一伸,给南絮比个赞。   “佩服之至。”   “你大概是误会了。”   南絮赶紧摆手,“我和小青就是纯粹的姐弟情谊,不能胡说的。”   “小青”都唤上了。   还纯粹的姐弟情谊?   王鸣一承认自己笨了点,但他不傻啊。   再者,青哥那个态度也说明了一切吧。   “学妹,你别紧张。”   王鸣一伸胳膊去搭路又青的肩膀,还没挨着呢,就被路又青给甩开了。   他也不气馁,依旧和南絮说话:“咱们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又不是瘪三的高中时期,可以自由恋爱的。这是人身权利,谁都不能剥夺。”   南絮还在试图和王鸣一解释,“真不是。”   她把求助的目光给了一旁的路又青,希望他也开口解释一下。   但是路又青就像没有看到一样。   离开南絮的这三年,足够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他喜欢南絮,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是一个男生对女生的那种喜欢。小时候可能还分不清,但现在却分的十分清楚了。 第41章 41   王鸣一也跟着南絮的视线看了一眼路又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青哥这会儿的心情是相当不错。   他眨了眨眼,突然间福至心灵:“青哥,你多和嫂……学妹说说话, 那边还在进行新生开学典礼呢, 我得赶紧过去。”   路又青果然点点头, 语气称得上温和:“好的, 我待会儿去找你。”   王鸣一“啧啧”两声, 又伸手右手大拇指, 给南絮点个赞。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介绍自己, “学妹, 我叫王鸣一。”   南絮:“……我是南絮。”   王鸣一走了,又留下路又青和南絮独处。   蓟城商学院栽种了许多银杏树。   一阵微风吹过, 逐渐变黄的银杏叶缓缓落在地上。   南絮倒没在乎王鸣一说的话,他肯定是误会了。   她和路又青, 怎么可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老年手机看了看时间, 问路又青:“差不多要中午了, 你饿不饿?我们学校的食堂饭菜还不错, 要不我请你吃个午饭?”   “饿了。”   路又青抬眼,看了南絮一会儿, “好。”   就算南絮不情愿, 他也巴不得和她相处的更久一些。   “那你等我一下。”   南絮杏眼儿微弯, 小跑去自己的座位上把演讲稿夹进笔记本里, 还和一旁的周星星说话:“等典礼结束后, 帮忙把我的凳子搬回教室。”   “知道啦。”周星星抿着嘴笑,“我会搬的,快去陪朋友吧。”   南絮看了一眼不远处身姿挺拔的路又青, 拿起圆珠笔和笔记本就走。   几个和南絮相熟的女孩子也跟着笑起来,善意的打趣:“加快脚步啊,絮絮,别让人家等急了。”   南絮明知道她们大概都同王鸣一.一样误会她和路又青的关系了,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微风吹起女孩天蓝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花。   路又青的眼神愈发柔和。   南絮领着路又青绕到演讲台后方,俩人往操场外边走去。   蓟城商学院的新生开学典礼是在操场上举行的。   路又青看了眼南絮手里的手机,问道:“你新买的?”   南絮愣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登时摇摇头:“高三那一年,我爸爸买给我的。”   路又青抿了抿薄唇,“可以给我留一个你的手机号码吗?”   他的手机是路老爷子给准备的,因为不常用,所以并不随身携带。   “当然。”南絮拿起圆珠笔,摊开笔记本,刷刷地写下一串数字。   末了,她又撕下那页纸,递过去,笑着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呀。”   路又青伸手接过来,摩挲了一下纸上的数字,低头应了“好”。   蓟城商学院的中午放学时间是11:30,现在是11:10,除去操场上的大一新生,其余的都在上课。校园里便相当的安静。   南絮和路又青一路走去食堂。   路上,南絮尽职尽责的和路又青介绍她所知道的蓟城商学院。   路又青接话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南絮在说。   不过他却听的很认真,偶尔也会问两句。   到了食堂,南絮让路又青坐着,她拿了餐盘和汤碗去打菜打饭。   她用奶奶给的钱交完学费和住宿费,又冲了二百元的饭卡,还剩余五千八百元。加上邮政储蓄卡里的五千三百元。共一万一千一百元……就算都给了路又青,还是不够的,还差三千九百元。   路又青在她这里存了一万五千元,虽然过去了三年,但这钱应该一分不少的还给路又青。   南絮心里打定了主意,和路又青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就把这事情给说了。   她也表明了自己的打算,“小青,我都想好了。大学的闲时间多,每逢周六、周日或者节假日我都可以出校去找些兼职做。再不行,我今年寒假不回老家过年了,跟着学校进厂去勤工俭学。这样一来,估计就能把欠你的钱都给补上。”   多余的,还能做来年的生活费。   “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又青拿筷子的右手微微发抖,语气沉了几个调,盯着南絮问:“同我彻底划清界限吗?”   她做兼职?她进厂去勤工俭学?   这是在做什么,用刀捅他的心尖子!   一股不知名的怒火冲到胸口,路又青俊秀的脸一片阴晦。   所以这三年里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依他记忆里对南家经济状况的大致了解,妮妮不至于会为了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一般……   “嗯?”   南絮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路又青的碗里,“小青,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和你划清界限的意思。只是想着,你的钱也是辛苦得来了,我不能私自占有。当初不经你同意就私自动了这笔钱,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早早的还给你,我生活的也能更自在些。”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再者,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以前就说过,我挣的钱都会给你,给你了就是你的。”   路又青忍耐一般看着南絮,“你也答应过了,如今是又要反悔吗?”   他看南絮的目光很奇怪,里面藏了许多的情绪,有心疼、恼怒、无奈、后悔、压抑的渴望……南絮和他的眼神一对上,就不自觉躲了一下。   她莫名觉得心有些慌。   “不是。”   南絮习惯性的给路又青夹菜,温声同他说话:“小青,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不一样了。”   以前的路又青还是个吃不饱饭、任人欺侮的孩子,如今的路又青却是蓟城路家的少爷。   如何能一样?   路又青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圈都红了,“哪里不一样了?我还是我,从未变过……变的是你吧?”   他极力压抑着情绪,不断的告诉自己,眼前的女孩是妮妮,是世上对她对好的人。   他不能发脾气。   南絮茫然了一会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就生气了。   她下意识地回答:“……是我们都变了。”   路又青霍然站起身,几乎在咬牙切齿:“我永远都不会变。”   “小青。”   南絮伸手去拉路又青的西装。   路又青却挣了一下,留下句话就走了。   他说:“那笔钱给你了就算你的,我不要。”   “饭都没有吃完……”   南絮轻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小青,我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打的菜和饭。”   牛肉刀削面,红烧肉,番茄烧鸡蛋,香辣炸鸡块,凉拌黄瓜。   这也是她来到学校吃的最奢侈的一顿饭了,花费六十八元。   南絮把自己的一碗牛肉刀削面吃完,看着眼前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饭菜,起身去问饭堂的师傅要了几个打包盒。   她准备都打包带走,留着晚上吃。这么好的饭菜要是扔了,就太可惜了。   南絮还是能看出来小青对她的依赖,他即使从少年长成了青年,对她却还是以前的模样。   她突然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何要来蓟城读大学了?或许是想遇到路又青的,但现在遇到了,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南絮觉得,大概是她看到了自己和路又青之间的距离。   距离——这是一个很玄乎又很真实的一个词语。   却也让人最难以忽略。   晚上。   南絮在教室里上自习,手机响了,打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蓟城。   她愣了一下,按了绿色接通键说:“你好”,然后去了外面的走廊。   “你好。”   清越的男声响起,“我是路又青。妮妮,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   “我知道了。”   透过手机,南絮的声音听起来愈发软糯。   路又青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脑海里浮现出他上午见到南絮时她的样子。   个子长高了些,好像更加瘦弱了,腰肢盈盈一握。   他记得清楚,南絮今年二十岁了,怎么看起来还是记忆里青稚的幼时模样,齐刘海,杏眼儿清澈,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的。   路又青起身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他的变化就挺大,脸部线条更加冷硬,就算笑起来也给人不好惹的感觉。   “小青。”南絮久久听不到路又青说话,试探着开口:“你还在生气吗?”   路又青连午饭都没有用完就走了,很明显是带着气走的。   “没有。”   路又青抿紧了薄唇,“我是不会和你生气的。”   他就算心里一直计较着当年他离开而南絮未去寻他的事情……也不会真的和南絮生气。更甚者,南絮只要肯同他多说几句话,或者同他接近些,即使回不到以前的岁月,他也愿意就此放下心里的计较。   南絮无声的吁口气。   她是不想路又青生气的。   南絮又随意同路又青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一走进教室,便被同学起哄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南絮现在成了校园里的“名人”,特别是大一的新生们。在新生演讲台上被人拥抱,这样的告白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   周星星更是笑嘻嘻地:“絮絮,是不是男朋友打来的?”   “不是。”   南絮快步走到位置上坐下,“他不是我男朋友。”   “哟,还害羞了?”   周星星拉了一把辛哲,问她:“小哲哲,你说上午在演讲台上抱住絮絮的男生……会不会是絮絮的男朋友?”   “俺觉得百分之百是。”   辛哲分析的有理有据:“他抱住絮絮时,我看的可真切了,絮絮也没有反抗,反而还安慰他了。”   南絮:“……”   怎么还就解释不清楚了!   班级里不乏本地人,自然有认识路又青的。   话里话外充满了不屑和疑惑,“路家太子爷也是谁都能攀扯的?脸大也要有个限度。”   “你想攀扯也没有门路吧?”   周星星一拍桌子就要与那人怼上,被南絮给拉住了。   她摇摇头,其实那人说的也对。   她了解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和路又青是云泥之别。 第42章 42   第二天, 周六。   天气晴朗。   南絮早早的起床,去食堂买了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赶着就出了校园。   站在路边等公交车的途中, 她边吃包子, 边从斜挎小布包里掏出一张折好的海报, 上面写的内容是一家商场开业急需招聘临时工的消息。   这张海报还是周星星给南絮的, 她是在逛街的时候发现了, 就随手拿了一张。   南絮吃了包子, 把豆浆也喝了,拿出手机拨通了海报上留下的联系人电话。   秋天的早晨有些冷。   一阵风刮来, 冷飕飕的。   一辆通往市区的公交车规矩的按照站牌提示停靠。   南絮紧了紧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衫, 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硬币,抬脚上了公交车。   大概是休息日, 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   南絮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外边是飞逝后退的街道和风景。   她看了一会儿, 闭目养神。   公交车的速度不快, 稳稳当当地驶向蓟城最繁华的地段。   长安路, 王府井大街。   明珠大厦四楼台球厅, 一群人正玩的热闹。   宋袅袅手里端一杯奶茶,坐在一旁供客人歇息的椅子上翻一本时尚杂志。她身穿玫红色秋装连衣裙, 脚上蹬了双低跟的黑色英伦风圆头小皮鞋, 姿容明媚可爱。   宋袅袅是跟着表哥路又青过来的, 当时她陪着姑婆正在厅里吃早餐。路又青从二楼下来, 说要出去和朋友们一起聚聚。   她还没有在蓟城好好玩过呢, 就拉着姑婆的手撒娇,“我也想跟着表哥去见见世面。”   宋袅袅记得很清楚路又青的表情,淡漠又冷清。   姑婆让他带自己出去, 他也不拒绝,就是无所谓的态度。带着她也行,不带也可以。   俩人是坐一辆车过来的明珠大厦,路上却连交流都少有。   她试图同路又青说话,无论她说什么,路又青最多“嗯”一声。一连几次,她也觉得无趣,索性也闭上嘴。   宋袅袅想了一会儿,咬着吸管抬眼看眼前的一群人,都是蓟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出来的,个个身份不凡。   若不是看她和路又青一起进来的,这群人怕是都懒得和她打招呼。宋家的本家不在蓟城,现如今也算是没落了,被他们看不上也是应当的。   王鸣一刚打了一场,单手拄着球杆和路又青说话,“青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他身穿白色短袖,发型留的是层次感短发,脸上带着笑时更显清爽阳光。   “为何不会?”   长相很英气的青年笑道:“路少知道是我单弘组的局,总要给个面子的。”   蓟城单家在蓟城也是一号人物,自祖辈起就和路家有来往了,现如今做的行业是房地产。   王鸣一“嘁”了一声,“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猜是青哥的心情不错,毕竟昨天那一场旷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路又青打断了,“王鸣一。”   王鸣一笑的颇为放肆,及时改了口:“青哥,你也有羞涩的时候?不过,这事情估计也传开了。就算我上的大学再差劲,也有认识咱们的人。”   另外一个脸很小巧,短卷发少年从楼下刚上来,好奇地凑到王鸣一身旁,“鸣一哥,又青哥怎么了?和我也说说呗。”   王鸣一伸手揉揉他的卷发,“张伯灿,小孩子家别打听大人的事情。”   张伯灿是蓟城警署署长的儿子,刚满十六岁,长的秀美如女孩。   张伯灿打掉王鸣一揉他卷发的手,烦得很:“喊我名字不行吗?总是一口一个‘小孩子’的唤,真讨厌。”   王鸣一笑的更加厉害了,还忍不住去逗张伯灿,“类似‘真讨厌’这样的词一般都是女孩子说的,你直接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很娘们唧唧。”   张伯灿是他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性格却很好,常常同他玩闹也不恼。   “滚。”   张伯灿踢了王鸣一.一脚,“你才娘们唧唧的,小爷是男人!”   他不想同王鸣一说话了,转身去找宋袅袅。   单弘一杆清了桌面上的球,也跟着问王鸣一,“王鸣一,你小子说话能不能别说半句藏半句,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单独开了一个桌,自己也玩的热热闹闹。   王鸣一咳嗽了两声,去看伸手拿巧粉的路又青,“你自己去问青哥吧,毕竟是青哥的私事,我不方便说。”   “得。”   单弘瞥了眼全程不接话茬的路又青,“我还是不问了。”   和路又青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他这个状态,分明是不想让人说。   路又青提着杆,先找位置,然后俯身,瞄准了母球,“嗒”一声开局。   又是清脆的一声,进了球。   下一杆依旧是他在打。   青年打台球打的很好,出手又准又狠。   阳光从玻璃窗处折射进来,映在他的侧脸上,俊秀里透着势不可挡的锐利。   单弘也是个喜欢台球的,看到路又青的魄力,拎着球杆就过来了。   他的眼神带着热切:“来来来,路少,来一局。”   路又青挑眉看了他一眼,“奉陪。”   这会儿差不多十点半了。   进来台球厅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球杆击打台球发出的“嗒嗒”声。   张伯灿同宋袅袅聊的起劲。   他嘴甜,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之前怎么不见你跟着又青哥出来玩?”   “我是来蓟城这边上大学……定的周六周日去老宅子陪姑婆。今儿也是碰巧了。”宋袅袅笑了笑,“以前都是在山西待着。”   山西是宋家的老家。   张伯灿点头,随口说了一句:“蓟城好玩的地方很多,姐姐可以玩个遍。”   他起身去了窗边,往外面看。   明珠大厦斜对面的一个商场今天开业,门口摆了一溜的花篮和条幅。地面还有厚厚一层鞭炮燃就的炮纸炮灰,像铺了红地毯一样。   有几个身穿玩偶装的工作人员在发传单,十分憨态可掬。   王鸣一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话梅糖,一颗递给张伯灿,一颗自己吃了。   他也跟着往窗外看,“在这个地段开商场,还真是财力雄厚。”   “那当然。”   张伯灿笑道:“这商场好像是段郑荣他们家的。”   “段郑荣?”   张伯灿“嗯”了一声,“段家虽然一副暴发户模样,但也架不住人家是真有钱。”   王府井大街又称蓟城商业第一街,全场六公里,贯穿整个西单商业中心和西五、老街两个区级别商业中心,是整个服务业最为集中也最发达的地区。仅大型购物娱乐商务等综合性商厦就有十家,几乎占了全市的十分之一。   “可不是。”   王鸣一当然知道段家,新挤进蓟城上层圈子的。   蓟城的上层圈子就这么大,谁家不知道谁家哪点事啊。   他感慨道:“想在这样的地段开商场,你有势可能还没啥用,最重要的是得用钱砸。”   张伯灿想起段郑荣胖嘟嘟的身型和脸蛋,眼里带了笑,“我和段郑荣在一个学校读书,他高二(2)班,我高二(1)班。”   “哟,还挺有缘份。”   王鸣一又要伸手去揉张伯灿的短卷发,被他给躲过去了。   “我同他说过几句话,人还挺老实。”张伯灿接了一句,看到宋袅袅走过来,笑着问:“姐姐,要不要去外面逛一逛,有家新开业的商场哦。”   “算了吧。”   宋袅袅摆摆手,“都快中午了,阳光紫外线比较强烈,我还是不去了。”为了逛个商场再晒黑了就得不偿失。   她隔着玻璃窗往外看了一会儿,说道:“玩偶服装又闷又重,穿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我以前也见过穿着玩偶装做兼职的,一天要干八个小时活,汗流浃背的,当天的工资还不满一百元,可能连一顿午饭都付不起。人和人的差别还真是大,有人生下来就是被伺候的命,有人就一辈子都在劳苦奔波,也不知道图些什么。”   宋袅袅的语气带了些轻视,王鸣一眉头皱了皱:“职业不分高低贵贱,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什么时候都不丢人。图的是心安理得。”   宋袅袅的脸色白了白。   张伯灿则笑眯眯地:“姐姐,我吃过十元钱一份的小混沌做午饭哦。”   王鸣一“冷哼”一声,揽着张伯灿的肩膀转身往楼下走,还和路又青说道:“青哥,我领着灿儿去买几瓶饮料喝。”   “给我带瓶啤酒。”单弘看了一眼路又青,问道:“路少,你要什么?”   “我不用。”   路又青摇摇头,随后又加了句:“要个打火机。”   他出门好像忘记带打火机了。   张伯灿笑着应“好”。   秋天的温差大,早晨和晚上冷,中午还挺热的。   南絮穿着皮卡丘玩偶装,把手里的‘商品优惠价格宣传单’发完后,把玩偶头套摘了,用手背去擦额头上的汗。   这玩偶装穿身上,她早晨还没啥大的感觉,现在就觉得热的难受了。   王鸣一从商场里买了东西出来,和张伯灿说话,“你走个路蹦什么蹦?这么多人,小心被撞到。”   张伯灿活泼,小时候走路就喜欢蹦,长大了还是没有改过来。   “不会的。”   张伯灿摆摆手,“你别说,这商场卖的东西还挺全。”   “那是。”   王鸣一笑道:“卖东西不全不挣钱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抬头就看到了背靠着墙壁的南絮,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后大踏步就走了过去。   “嫂……学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鸣一打量了南絮好几眼,又见她怀里还抱着皮卡丘玩偶装的脑袋,后知后觉:“你来这里工作……我青哥他知道吗?”   南絮下意识的回答他,“不知道。”   女孩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透,湿成一缕一缕的,脸色苍白,看着很狼狈,也越发衬着杏眼儿又大又圆。   南絮也认出了王鸣一,杏眼儿微弯,同他说话:“我们是同一届的新生,你不该称呼我学妹,直接唤我的名字就行。”   “我可不敢。”   王鸣一伸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走远了些说话,“青哥,嫂子在明珠大厦斜对面新开业的商场外面……”   他想了想措辞,“好像是发什么传单之类的,我看嫂子很辛苦,你要不要下来看一看?”   手机里传来磨牙的声音,路又青的语气又急又重:“我这就下去。”   张伯灿正和南絮自我介绍,又耳尖地听到“嫂子”这个词语,深窝眼都睁大了,“嫂子?”   南絮:“……”   张伯灿笑容更加甜了,还伸手去同南絮握手,“你好,你好,以后请多关照哦。”   又青哥啥时候交了女朋友啊?看来还挺长一段时间了,都升级为嫂子了。   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呢? 第43章 43   南絮穿着皮卡丘玩偶装, 没办法同张伯灿握手,便抱歉地摇摇头,和他说, “你好。”   张伯灿也不介意。   他伸手捏了捏南絮抱着的皮卡丘玩偶脑袋, “好软”, 又笑着问:“我能戴一下吗?”   “可以。”   南絮递给他, 又提醒道:“戴头上会有些闷。”   王鸣一走过来的时候, 正好看到张伯灿同南絮套近乎。   他和张伯灿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最明白此人的尿性。张伯灿长的本来就秀美,又爱笑。只要他想, 就能轻易获得别人的亲近。   瞧瞧, 这才多久,张伯灿竟然和嫂子有说有笑起来。不知道的, 还以为俩人是多年的朋友了。   “确实会有一点闷。”   张伯灿笑眯眯地:“不过也好可爱。”   南絮杏眼儿弯弯。   皮卡丘确实很可爱,很多人都喜欢它。   这时候, 一个身穿西装扎红色领结的中年男人出了商场, 招手唤道:“你们几个穿玩偶装的都过来一下。”   南絮从张伯灿手里接过皮卡丘玩偶脑袋, 略微笨重地走了过去。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 分给每人五十元,说道:“这是今天上午的工资。商场临时决定了, 下午要在门口摆一场演出, 下午你们就不用来了。不过, 明天还是可以来的……有决定明天继续来的, 待会儿去道具室还玩偶服装时, 和管理道具室的工作人员登记一下姓名。”   张伯灿看着南絮乖巧地表示自己明天还要来时,歪歪头和王鸣一说话,“嫂子这是在做什么?cosplay吗?未免体验的也太真实了吧?”   “不清楚。”   王鸣一也很疑惑, “单纯为了挣这点钱?我觉得不应该。怎么看青哥也不像是会缺钱的人吧?”   他想不明白,就把昨天在学校举行的新生开学典礼上发生的事情小声和张伯灿讲了一遍。   “这……这也未免太猛了!”   张伯灿吃惊不小,“我说你怎么一见南絮就喊‘嫂子’呢,原来如此啊。”   他拍了拍胸口,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嫂子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类型,   同人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感觉和青哥这种冷漠无情的人完全不搭嘎。”   “我也很想知道。”   王鸣一拧开一瓶可乐,仰头喝了两口,“蓟城世家里……好像没有‘南’这个姓氏吧?”   张伯灿认真想了想,十分确定地回答:“没有。”   俩人还在低着头嘀咕,猛不防那边路又青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宋袅袅和单弘。   “青哥。”   “又青哥。”   王鸣一和张伯灿笑着迎上去。   “妮妮。”   路又青看到南絮身上穿的皮卡丘玩偶装,俊秀的脸紧绷,心疼的双手都在颤抖:“你这是……在做兼职?”   南絮“嗯”了一声,杏眼儿溢出快乐的笑意,朝着路又青走近了几步,把手里的五十元拿给他看,“这是我一上午的工资。”   一上午就挣了五十元,若是一整天就能挣到一百元。算是兼职的话,工资就不低了。果然是帝都,钱也比别处好挣。   路又青深呼吸好几次,强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   他伸手去擦南絮额头上的细汗,又细心帮她顺了顺鬓角的发,“妮妮很厉害。但这些事情以后不许再做了,太累了。你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随后赶到的张伯灿和王鸣一:“……”   “就给来往路过的行人发宣传单。”   南絮摆摆手,“也不累。”   她停顿了一下,拒绝路又青的好意:“我的钱够使,不需要你给的。”   “所以,你出校园做兼职是为了要把欠我的帐都给补上?”   路又青想起昨天南絮和他在食堂说的话,抿紧了薄唇。   南絮确实是有这个想法,她点点头,“总不能一直欠你的钱吧,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欠账?   张伯灿暗搓搓地拉了拉王鸣一的短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王鸣一转头看了张伯灿一眼,右手食指搁在唇边“嘘”一声,“好好听着。”   单弘不明白其中的内情,站在一旁也不多话。他又瞥到王鸣一和张伯灿窃窃私语,便朝着他们走过来。这个王鸣一很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刚才在台球厅还透露了一半。   “你过来。”   单弘招手和王鸣一往远处走,问起路又青和眼前女孩的关系。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路又青漆黑的眸幽深,“我也早说过了你不必还,更不必费心找工作挣钱。一切都有我。”   南絮眨了眨一双清澈的杏眼儿,不吭声。   她不想和路又青总是为了这件事情而起争端。   路又青有他的想法,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俩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对彼此都是非常了解的。   路又青见南絮不说话,就知道她心里是打定了主意。   他心里再是憋着闷气,对着南絮却还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宋袅袅却在此时笑着开口了:“又青表哥,你还没给我介绍呢,她是谁?”   急匆匆从台球厅出来,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南絮。”   路又青别过脸不去看南絮,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是我的……朋友。”   宋袅袅的眼神里闪过鄙夷,很快又隐去了。   她伸手和南絮问好:“你好,我是宋袅袅。路又青的表妹。”   手伸了一半,她又收了回去,“不好意思,你还穿着玩偶服装,我给忘了。这样子,咱们是不能握手的。”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宋袅袅落落大方的,对路又青的态度也很好。   南絮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还在为路又青终于有了真正的亲人而真心欢喜。   路又青却上前一步,拉着南絮转身进了商场,“走吧,我陪你去把衣服换回来。”   他看着她身上的皮卡丘玩偶服装就觉得心里像针扎一般的难受。   路又青腿长却走的慢悠悠的。   南絮跟着他走,毫无压力。   “小青,你还在生气吗?”   南絮仔细端详路又青的表情,从玩偶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给你吃吧。”   这是她发宣传单时,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和她玩了一会儿,临走时硬塞给她的。   女孩眉眼弯弯的,带着讨好的笑。   路又青心里一软,伸手接过来棒棒糖,又揉揉南絮的头发,几乎是叹息一般:“妮妮,你乖一点,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就像你曾在南庄村时处处照顾我那样的处处照顾你。你只要答应了这一件事,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   再不计较你抛弃过我。   “我有手有脚的,何须要你的照顾?”   南絮软软糯糯地:“我如今的状况和你那时候不一样,你是太小了,还没有自理能力。”   “为何就非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高高大大的青年声音里一瞬间添了凌厉。   南絮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往一旁躲了躲。   俩人离的近,路又青自然也看到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自嘲的道歉,“对不起。我去商场门口等你吧,待会儿一起吃个午饭。”   南絮目送着路又青离去。   只觉得他背影落寞。   她低下头,咬了咬唇畔。   路又青伤了心,她能看出来,却不知道要怎么办。   路又青要对她好,那是他秉性善良,懂得感恩,心里才一直记挂着当年的事情,想着回报她。   可她并不需要什么回报,一切都是凭借本心而为,也从未想过以后能靠着这些情义飞黄腾达。   而她的那些出手相助,也实在是有限,除了在小学那两年给他提供了温饱,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做过。等上了初中,路又青的生活费、学费等等都是他自己挣来的,虽然辛苦,却也安稳从容。   难道路又青能做的事情,角色换了她,就做不成了?   人活着一辈子,只要肯吃苦耐劳,堂堂正正的,就算不依靠任何人,日子同样能过得好起来。   商场乱糟糟的,人声鼎沸。   南絮站着发了会儿呆,转身往道具室的方向走去。   路又青从商场走出来,面无表情。   单弘已然从王鸣一的口中知道了路又青和南絮的关系,他此时又看到路又青的状态,大约猜到了什么。   他迎着路又青走过去,径直问道:“你们吵架了?”   “吵架?”   路又青想了想刚才的情形,低低地“嗯”了一声。   单弘想起自己的七、八、九、十位前任女友,慎重给了意见:“路少,其实女生生气也好哄。你多给买些礼物,什么口红、包、衣服之类的,或者直接给一张银行卡让她想买什么随便去买,基本上的问题也就都解决了。”   路又青苦笑,难得倒次苦水:“要是能这样,反倒是不会吵架了。”   南絮是根本不要他的钱,也不要他的任何给予和帮助。   单弘愣了愣,“还有女孩不喜欢钱和礼物吗?”   不过他倒觉得,南絮应该是缺钱吧,不然为何还要周六周日出来校园做兼职?   路又青伸手拿支烟,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打火机,刚要唤张伯灿过来,单弘给他点了火。   张伯灿正在同宋袅袅说话,“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嫂子?”   “什么?”   宋袅袅完全震惊了,都没有注意到张伯灿话里的意思。   她问道:“哪个嫂子?”   “还有哪个啊?当然是南絮呗。”   张伯灿想着又不对,改了口,“你不能唤她嫂子,应该唤表嫂。”   “你不要胡说八道。”   宋袅袅很严肃,“她不过是个乡……”   “乡巴佬”三个字差点要脱口而出。 第44章 44   “姐姐。”   张伯灿追问道:“乡什么?”   宋袅袅被噎住了一般, 吭呲了半天,才说:“路家在蓟城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想必张少比谁都要了解的清楚。饭可以乱吃,话却可不能乱说。”   她停顿了下, 又说:“退一万步来讲, 又青表哥就算真的和南絮在谈恋爱, 她也不一定能嫁到路家来。既然这样子, 我为何要唤她表嫂?”   张伯灿虽然看不上宋袅袅颐指气使的模样, 却也没有再反驳她。宋袅袅很现实, 说的话其实也有道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 婚姻有时候是真的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亲二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上大二时谈了男朋友,小伙子长得帅气又精神, 还是学生会主席,俩人一直都是甜甜蜜蜜的。等毕业了, 二姐带男朋友来家里见父亲、母亲, 着手商量结婚的事情, 然后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无论二姐是绝食还是扼腕的反抗, 最后都嫁给了蓟城工程院副部长的大公子,还是他们家高攀了。现在二姐的闺女都三岁了, 也不知道她的日子过的幸福不幸福, 但却像天下所有嫁过人的姑娘们一样, 把日子照常过下去了。   张伯灿自己想起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没意思透顶。”   他之所以特意过来找宋袅袅说话, 是因为看到了她对南絮说话时的高高在上。他其实很烦这种态度,也看多了这种态度,才更加觉得厌恶。   他报着恶心一下宋袅袅的心理过来的, 结果自己先被恶心到了。   张伯灿抬脚走向戴着耳机不知道和谁打电话的王鸣一,有气无力地:“鸣一哥,我想喝可乐。”   王鸣一也没挂电话,却随手递给他一瓶橘子汁,还说了一句:“小孩子喝什么可乐,喝果汁吧,对你身体好。”   “滚。”   张伯灿去抢他喝了一半的可乐,却被王鸣一闪身给躲开了。   张伯灿才1.7米的个头,和1.80米的王鸣一比起来,那是差了相当一截。   王鸣一显然也很明白利用身高的优势,他把手里的半瓶可乐高高地举起来,张伯灿就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张伯灿又累又气,围着王鸣一转了好几圈都无济于事。   到最后,他也放弃了,顺从地接过来橘子汁,拧开盖子就喝。   新开业的商场火爆的很,竟然也带的周边几个饭店、酒店的生意异常好。   大家逛商场逛累了或者逛饿了,直接进去饭店、酒店吃饭或者歇脚。   南絮换好衣服从商场里走出来,抬眼就看到路又青站在附近的一棵国槐树底下吸烟。他旁边还站着一位理寸头的青年,那人也在抽烟。   俩人都衣着不菲,烟雾缭绕之中,举手投足都彰显出上流社会良好的素质和教养。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路又青好像笑了一下,侧脸俊秀极了。   南絮是第一次看到路又青抽烟。   在她的眼里,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对路又青感觉到陌生。   随之而来的是发自内心的的窘迫。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硬凑在一起也只是凑合。   小青都学会抽烟了……   这一年。   南絮二十岁,成年,净身高1.58米,穿上鞋大概也有1.6米左右。和前世的身高丝毫不变。   路又青十八岁,成年,净身高1.87米,穿上鞋大概1.89米左右。   似有感应般,路又青回眸,看到了正在看他的南絮。   他抿了抿薄唇,下意识把手中吸了一半的烟扔进垃圾桶里。   一阵秋风吹来。   国槐树的叶子悠悠地落在地上。   南絮到底还是朝着路又青走过来,努力地放松自己,瓷白的小脸带笑:“小青。”   女孩站在了路又青面前。   路又青低眸看她,却在一汪如清水柔和的杏眼儿里看到了紧张。   她在他身边竟然紧张?   这是拿他当陌生人了?   路又青看的分明,却低声说:“走吧,去吃中午饭。”   南絮“嗯”了一声,揪了揪身上穿的米白色针织衫。   这件衣服是高二那年的秋天买的,三十元。洗的旧了,袖口处都起了毛球。她平时穿身上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和路又青站在一起,只觉得寒酸。   心态一变,真的是什么都在变。   挨着明珠大厦就是六必居,他们家的烤鸭做的最正宗。   几人去了六必居二楼,要了包间。   路又青看了一眼菜单,在烤鸭前面划了勾,然后把菜单递给了南絮,“妮妮,你来点。”   路又青一开口,一屋子人的眼神都看了过去。 第45章 45   南絮拘谨地接过来菜单, 正反面都看了看,在主食一栏勾了份荠菜鸡蛋馅馄饨。   菜单往下传,下一个是宋袅袅。   她要了一份燕窝银耳羹, 一碟海棠糕。   张伯灿探头瞥了一眼, 笑嘻嘻地:“姐姐吃的好养生。”   宋袅袅也笑:“我在姑婆家也是这么吃的, 不敢吃主食的, 容易胖。”   若有若无的优越感被她拿捏到很足……真是笑话, 都来王府井大街吃饭了, 竟然要了一份荠菜鸡蛋馅馄饨。想吃混沌哪里吃不了,夜市小摊上摆的都是。   张伯灿“哦”了一声, 想起了什么似的, 又说:“海棠糕含糖量挺高的,而且热量也不低。应该也是易胖食物吧。”   宋袅袅:“……”   王鸣一“噗呲”一声笑起来, 在看到宋袅袅又羞又恼的眼神后,装模作样和单弘聊天, “单哥, 你减肥吗?”   “减什么肥。”单弘右手握拳显示自己的肌肉, “你觉得哥胖吗?”   王鸣一摇摇头, “您这是健壮。”   单弘很满意,“说的对。”   宋袅袅:“……”   气死喔, 怎么感觉他们的说话像是在影射我一样。   女孩子对身材总是格外在意的。   宋袅袅也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她觉得还好, 应该称不上健壮吧?   路又青涮了茶杯, 给南絮满了一杯热茶, “先喝点润润嗓子。”   南絮小声道了谢。   一屋子的人都点完了菜, 王鸣一正要把菜单递给一旁的服务员。   却被路又青给要了过去。他大致看了眼,又点一蛊党参枸杞炖乳鸽,一盘香酥鹌鹑, 一条菊花桂鱼。   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包间。   去后厨报菜了。   南絮初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明眸去打量包间的坏境。   大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蓟城繁华的景致。木桌子木椅子,半圆拱门似的木雕屏风。挨着落地窗还割了一对小茶几,配套的是木质的圈椅。雅致里不缺乏时尚。   张伯灿是最爱热闹的小孩子心性。   他又对南絮实在好奇,便想了个点子,“上菜的时候还早着呢,咱们不如趁这会的空闲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王鸣一伸手揉了揉张伯灿的短卷发,逗他:“要是没有意思,哥哥可就不陪着你玩了。”   “当然。”   张伯灿冲着王鸣一眨眼,“你就瞧好吧。”   宋袅袅也是爱玩爱耍的年纪,明明心里还对张伯灿有情绪,此时也忍不住问道:“要玩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   张伯灿回了宋袅袅,又抬头去看南絮,“嫂……”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立刻被王鸣一拉了一把。   心里认定和当众喊出来是两回事,而且他们也只是在猜测,俩个当事人也没有主动开口说他们是谈恋爱的关系。还是谨慎一些吧。毕竟路家也是蓟城的大家族,无论继承人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那都是大事。   张伯灿也及时改了口:“南姐姐,你也来参加,好不好?”   他虽然年纪小,心思却也最为活泛。   眼前的这群人里,除了路又青,南絮和他们都算不上熟悉。   她下意识去看路又青,无言的征询他的意见。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了,只要路又青在,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和路又青商量一下,听一下他的意思。   路又青原本就一直留意着南絮,南絮一看过来,俩人的眼神就胶在了一起。   路又青眸光微深,低头端起茶杯,说道:“玩一会儿也好,能放松心情。”   路又青这话像是在回答张伯灿的提议,又像是替南絮给了张伯灿答案。   当事人张伯灿也觉得信息量有些大,一时间就有些愣住。   南絮却应了“好”。   张伯灿唤服务员拿了纸牌过来,他随便选了五张数字和一个大王,讲解规矩:“我们随机抽取一张纸牌,抽到大王的为赢家,可以随意选择剩余的一个人为输家。当然,输家可以自由选择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然后再由赢家决定输家要怎么做。如果做不到的……”   张伯灿刚要说惩罚,路又青的目光就过来了。   张伯灿“啧”了一声,换了种说法,“如果有谁做不到,就站在走廊里唱三遍《青藏高原》的最后一句 。”   他本来要说的惩罚是——跑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告白。   “这惩罚简直就是小case。”   宋袅袅小嘴一撇,“开始吧。”   屋子里就六个人,玩起来速度就很快。   不大会功夫,就玩了两圈。   第三圈时,南絮抽到了大王——是赢家。   众人都看向她。   南絮轻咬粉唇,有些紧张。   王鸣一笑道:“学妹,你挑一个人。”   南絮知道她要挑一个人,让游戏继续下去,但是要挑谁呢。   她偷偷瞄了眼坐在她右手边的路又青。   “就小……”她虽然常常唤路又青为小青,但那都是小时候,现在俩人都长大了,而且路又青有了他自己的朋友圈子,再这么称呼,好像就不恰当了。   也怨她马虎,这个事情早该想到的,希望现在也不晚。   南絮冲路又青笑了笑,“就路又青吧。”   路又青握着茶杯的右手绷紧了,手面青筋毕现。   不是一直都唤他“小青”吗?怎么突然唤了全称!   张伯灿鼓掌叫好,“南姐姐,你想问什么?快点问。”   他都等不及了。   南絮犹豫了一下,并不想问到路又青的私人生活上。   她稍微想了想,问了个最简单的,“你在路家的生活好不好?”   蓟城路家有权有势,路又青又是路家的准继承人,生活定然是无忧无虑的。   果然,南絮的问题一出来。   张伯灿就失望地叹气。   这是什么神仙问题?   问路家太子爷生活的好不好?肯定是好啊,这根本就不用问。   宋袅袅也翻了白眼,果然是没见识的乡巴佬。   倒是王鸣一和单弘相视一笑,他们都看出来南絮是明显给路又青放水了。   玩个小游戏就这么护着吗?   “不好。”   路又青开口。   众人:“……”   南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担心他真的在路家生活的不好。虽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又青哥,你开什么玩笑?”   张伯灿完全的不相信。   不止张伯灿不相信,在场的人除了路又青,都不相信。   倒是王鸣一出来打圆场,“来来来,下一圈。”   第四圈是张伯灿抽到了大王,他斩钉截铁地选了路又青,直接开口问:“又青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路又青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苍白的。   他回答的很快:“有。但是她不喜欢我。”   张伯灿:“……”   单弘:“……”   王鸣一:“……”   三人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抬眼去看南絮。   “怎么了?”   南絮不明所以,她拎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热茶,然后见路又青的茶杯也空了,便给他也满了一杯。   她问道:“你们为何要盯着我看?”   “我艹……”   王鸣一的眼睛都瞪大了。   敢情南絮还不喜欢他们青哥啊。不对,南絮这状态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青哥喜欢的是她。   难道青哥还走的是暗恋风?   南絮皱了皱秀气的眉,“别骂人。”   “不好意思。”   王鸣一摆手道歉:“我只是太激动了。”   南絮:“……”   她不过问了一句话,有什么好激动的。   宋袅袅的眼神在南絮和路又青身上来回打转。   她可不相信路又青口中的女孩会是南絮。但南絮也的确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南絮尽管对他陌生了许多。   路又青却还是能感受到南絮的关心,但是她的关心和自己想要的关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闭了闭眼,狼狈不堪。   包间的气氛沉默又尴尬。   张伯灿意识到可能是自己闯了祸,他打着哈哈收了纸牌,“好菜好饭少不了好酒,哥哥们,你们想喝什么酒?今儿只管提,我请客。”   “我无所谓。”单弘说道:“只要有酒就行。”   这时候,服务员也陆续进来上了饭菜。   张伯灿开口要酒,十分豪气:“把你们店里的好酒都给我们送上来。”   六必居最不缺酒,各种白酒、红酒、啤酒应有尽有。   因着张伯灿的一句话,饭桌上摆了十多瓶酒。   南絮不会喝酒,便低头吃自己点的荠菜鸡蛋馅馄炖。   倒是路又青,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半瓶白酒就进了肚子。   这还算了,张伯灿他们竟然还劝酒……有这样的朋友吗?放着饭菜一口不吃,却一个劲的喝酒,也不怕把人喝出来毛病。   南絮知道自己不该再干预路又青的行为了。   但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小青,不许再喝酒了。”南絮带了恨铁不成钢的火气,也不顾忌称呼的问题了。   她起身夺了路又青的酒杯,生起气来也软软糯糯地:“你胃不好,这样喝下去会胃疼的。”   半瓶白酒下去,路又青就算脑子还清醒,却也有醉意了。   他看了南絮好一会儿,笑的苦涩:“没事。”   你都抛弃我了,还管我的胃做什么?   “怎么会没事?”   南絮叹口气,熟练地把一蛊党参枸杞炖乳鸽都端到路又青的面前:“你先喝点汤。” 第46章 46   “不用。”   路又青推开, 又去拿一旁的酒杯,“难得和你又相聚,应该要多多的饮酒庆祝。”   白酒辛冷, 到了胃里却火辣辣的。   “对。”   王鸣一跟着起哄:“青哥说的对。酒逢知己一杯少。”   路又青难得任性, 倒是让南絮愣了一下。   她反应过来后, 直接问服务员要了小匙喂路又青喝, 又纠正王鸣一, “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 从小就照顾路又青养成的,总是惦记他有没有吃饱、穿的暖和不暖和、胃还疼不疼。   动作都是下意识做的, 习惯成自然了。   “都是一个意思, 反正都是劝人喝酒。”   王鸣一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劝南絮:“青哥喝酒一向豪迈, 他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路又青咬住小匙喝下了南絮喂的党参枸杞乳鸽汤。   王鸣一:“……”   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   张伯灿还是未成年人, 别人喝酒, 他喝的是橙汁。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南絮照顾路又青, 扭头和单弘说话, “弘哥,橙汁好酸。”   单弘“哈哈哈”大笑, 他晃了晃手中高脚杯的红酒, “红酒不酸。要不, 你也来点?”   张伯灿摇头, “我不。要是让我爸知道了, 他会打断我的腿。”   “胆小鬼。”   宋袅袅低头咬了一口海棠糕,很看不上张伯灿,还男人?狗屁!连酒都不敢喝。   她又抬头去看南絮,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又青表哥那么冷漠的人,在南絮面前竟然像换个人似的……俩人之间也太亲密了。   她想不明白是咋回事,但决定回去就告诉姑婆一声,别让又青表哥在外面胡乱就被人给骗了。   张伯灿知道宋袅袅在说自己,他“哼”了一声,表示无所谓。   一顿饭吃下来,路又青把一整蛊的党参枸杞炖乳鸽都给吃了。   南絮还担心他喝了酒胃里难受,让服务员给下了一碗细面条,他也给吃了。   下午两点。   几人从六必居里走出来,在门口道别。   南絮笑着和路又青说:“下午没有兼职要做,我要回学校了。”   路又青“嗯”了一声,“我送你。”   “不必。”   南絮摆摆手,清亮的杏眼儿微弯:“这边有公交车直达我们学校的,两元钱就能坐,很方便的。”   路又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掏出手机给钱明打个电话,然后对南絮说:“司机开了车过来的,顺路都能把你送回去,更方便。”   南絮:“……那好。”   就让她也蹭一回有钱人的好处吧。   宋袅袅却面露难色,“又青表哥,那我怎么办?”   路又青看了他一眼,招手唤住已经和单弘说说笑笑离开的王鸣一,问道:“今天开车来的?”   “不是。”   王鸣一摇摇头,“青哥,我才十七岁,驾照还不能考呢……怎么能私自开车?”   单弘插了话,“我开车来的,有事?”   路又青顺手指了指宋袅袅,“劳驾把她送回去路家老宅。”   单弘点头同意了。   “又青表哥。”   宋袅袅却不高兴了,“就不能先把我送回去,然后再送南絮回学校吗?反正今天又是周六,学校也不上课。”   再怎么说,她也是路又青的表妹,难道还比不上南絮和路又青亲近?   “不行。”   路又青面无表情地回绝她。   他看到钱明开了迈巴赫过来,拉着南絮转身就走了。   宋袅袅急的直跺脚,却毫无办法,小声嘟囔着:“等我见了姑婆,一定要告诉她,又青表哥竟然把我抛在了大街上不管了。”   “青哥怎么不管你了?”王鸣一俊眉微皱,“不是都拜托弘哥送你回去老宅了?”   “那不一样。”   宋袅袅委屈的很:“她一定要送南絮先回学校,就相当于把我抛下了。”   她在家的时候,无论是谁,都是事事以她为先,宠着她的。   她都习惯了。   一直没说话的张伯灿“嘁”了一声,“你非要和南姐姐比个高低吗?这有什么可比的?再者,你又永远比不上她,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说话一直是又直又毒,愿意和人周旋时还能说几句好听的,不愿意就另当别论了。   “你!   宋袅袅气的都想要骂人了,“我为什么要和她比?我是堂堂正正的宋家小姐,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没见识的……凭她也配。”   她的话难听且侮辱人,不仅张伯灿沉了脸色,就连单弘的语气也冷淡下来。   单弘说道:“宋小姐,在下要走了,你要坐车的话就随我来吧。若是觉得不妥,我给你拦个出租车也可以。”   宋袅袅咬了咬下唇,决定去做单弘的车。   当街坐出租车回去路家老宅,也太丢人了吧。   她还要脸呢。   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迈巴赫车速很稳。   南絮和路又青坐在后座,低声说话。   “这车坐着真舒服。”南絮伸手摸了摸车窗,笑意盈盈地:“性能也好,稳稳当当的,感觉路都变的平坦了。”   托路又青的福,她也能坐一次超级豪车了。前世的老板好像就开的是迈巴赫,但是和路又青好像有不是同一款。   “你喜欢这车的话,就先考个驾照吧。”路又青漆黑的眸柔和了许多,“到时候我可以送给你一辆。”   南絮:“……倒也不必。”   果然是财大气粗。   她很容易满足,“能偶尔蹭到一次,就很开心了。送车太贵重了。”   路又青侧头看着窗外,声音压的很低:“一辆车又算什么。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当你的司机。”   车窗摇了下来,有温暖的风吹过,呼呼作响。   南絮没有听清路又青的话,就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了什么?”   路又青摇头,“没有。”   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时间,迈巴赫就停在了蓟城双学院的校门口。   南絮没有立刻下车,又和路又青说了两句话:“中午玩游戏时,我问你在路家过的生活好不好?你说不好……是有人给你气受吗?”   类似这样的问题,她问了路又青两次,两次都是一样的答案。   她心里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没有。”   路又青的右手手指颤了颤,“没有人欺负过我,他们都对我很好,是我自己觉得生活的不好。”   青年的话有些绕,南絮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问:“是不习惯吗?”   青年“嗯”了一声,这次回答的却很认真:“是不习惯。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了。”   南絮知道路又青的性格很敏.感也没有安全感,猛然换了新地方生活,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但是已经过去三年了,还是不适应吗?   “对不起。”   当年的事情她是知情的,却一直没有给路又青一个正面的回应。   这是她做的不对,也想过再次见面就和路又青郑重的道个歉。   路又青转头看她,抿紧了薄唇,“为何和我说对不起?”   “我应该要说的。”   南絮的嗓音软软地:“你不见的那个晚上,我是出校门找过你的,却在校门口碰到了你的父亲。他说,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会对你很好,给你最好的教育……他是个很仔细的人,来接你离开豫城之前,把和你相关的事情和人都调查清楚了。”   “他说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你就相信了?”   青年眸光沉沉,言语却也锐利。   这是藏在他内心深处了一根刺,一藏就藏了三年,变成了戾气。   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   “我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   南絮因为有愧疚,就不太敢面对路又青。   她手心都有些冒汗了,“但是你父亲直接拿了一张你和他的DNA鉴定表给我看……他还给了我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   “你收下了吗?”   路又青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南絮看不到他的表情。   “嗯?”   南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我拒绝了。我照顾你,本来就什么都不图。而且你那么聪明,我基本上也没怎么照顾你,反而是你常常照顾我了。”   自从上了初中,确实是路又青照顾她比她照顾路又青要多很多。   “傻妮妮。”   路又青好像叹了口气:“我宁愿你收下了那一百万元的支票。”   至少现在就不会生活的那么辛苦了。   “无功不受禄。”南絮笑的眉眼弯弯,想起来那一夜,又觉得自己的胆子挺大,“我那时候脑子一热,勇气就上来了,反而去质问你父亲为什么出现那么晚,害你平白的吃了很多苦……我还要求他好好照顾你。他都答应了。”   “质问?要求?”   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路又青在这三年里了解的很透彻。路芜精明圆滑,最善于攻人心。他几乎不用猜想,就大致知道了路芜和妮妮之间的谈话。   路又青一颗心“砰砰砰”地跳起来,诱哄一般地问:“是路芜告诉你不用去找我的?”   “他没有。”   南絮摇摇头,在路又青的脸色又慢慢苍白下来时,又说:“他说我要是真心的希望你过得好,就应该替你高兴,而不是出面去拦你。”   而且,她也是知道路又青未来的人,断不会那个时候去拦着他不让他回去蓟城。   路又青长吁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南絮的额发,俊秀的脸带了笑:“这就是在告诉你了。”   路芜!你厉害!   “和你说出来,我也舒坦了。”   南絮顺手把垂落鬓角的发丝撩到耳后去,“不然一直搁在心里,我一想起来也是难受。”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小青,你要学会适应你现在的生活呀。” 第47章 47   “我知道了。”   一直以来盘旋往复在路又青心头的那根刺消了, 这让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软化下来,侧脸冷硬的线条都开始温和了。   他嘴角微翘,笑意如春风拂面。   南絮看到路又青笑, 清亮温柔的杏眼儿也微微弯起。   她打开车门, 准备下车了。   路又青却唤住她, 问道:“妮妮, 你明天还要去……做兼职吗?”   南絮“嗯”了一声, “我答应过了。”   “就不能不去吗?”   路又青抿起薄唇, “一天也挺累的。”   南絮笑起来,乐观又活泼:“我还年轻呢, 多累一点也无妨, 能挣到钱就很好了。”   女孩轻盈地走了。   路又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看不到了, 对钱明说道:“你想办法查一下豫城塔镇南庄村南华家近三年都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以前逼迫自己不去思念南絮,逼迫着和她拉开了距离, 是做错了。   钱明愣了愣。   少爷很少去关心别人的事情。   让他专门去调查一个人, 更是第一次。   他问道:“南华是谁?”   “南絮的爸爸。”   “就刚才离开那姑娘的爸爸?”   路又青应“是”, 摆手让钱明调转车头, 回去路家老宅子。   这会儿的路家老宅也热闹的很。   宋袅袅被单弘送回来后,就一直拉着路老夫人的手告状, “又青表哥在外边根本就不搭理我, 却一直护着那个叫南絮的。我瞧着她也是心机深沉的很, 一会儿管着又青表哥不让他喝酒, 一会儿又喊表哥‘小青’……姑婆, 您都不知道?他们俩人的关系亲密极了,我都怀疑是又青表哥被南絮给哄骗了。”   路老夫人叉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吃,笑的一脸慈祥, “袅袅,不是姑婆要帮着你又青表哥说话,是你真的想的太多了。就你又青表哥那个性格,他还会被哄骗?别人不被他哄骗就不错了。”   她养的孙子她自己明白,虽然看着沉默冷淡,又不爱说话,但是精明的很,精明这一点倒像了儿子路芜。   “姑婆。”   宋袅袅撅起小嘴,撒娇道:“我不是担心又青表哥嘛,怎么您又说上我了。”   路老夫人揉揉宋袅袅的头发,也不揭穿她那点写到脸上的小心思,“今儿刚到了一筐新鲜草莓,我让李婶洗了,你尝一尝好吃不?”   她说话间,去吩咐站在一旁的李婶,“拣大草莓洗。”   李婶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姑婆。”   宋袅袅见路老夫人根本不接自己的话茬,很不甘心:“你不知道那个南絮,她的一双眼睛,一看就是会勾人的小妖……”   “住嘴。”   路老夫人瞪了一眼宋袅袅,“小小年纪,谁教你这样说话的?你也是宋家出来的大小姐了,言语上都不知道避讳一些吗?”   宋袅袅小嘴一撇,不敢吭声了。   祖父在家里都说了,要她讨好路家人,她不能惹姑婆讨厌的。   倒是路老夫人对宋袅袅说的南絮来了兴趣。   她只觉得南絮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是听谁说起过一般,但就是想不起来听谁说过了。   “南絮是个什么样子的姑娘?”   路老夫人问宋袅袅:“她看着有多大的年纪?”   “我今年十七岁,她看着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宋袅袅虽然不甘愿,到底还是说了实话:“长的还挺好看,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但是没有我长的好看。她穿的也挺老土,也爱钱。”   “爱钱?”   路老夫人皱了皱眉。   宋袅袅应“是”,解释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发传单呢。穿着厚厚的玩偶服装,热的满额头上都是汗。”   “这就是你说的爱钱?”   路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吃完了手里的苹果块,又去叉了一块苹果吃,“人家分明是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在挣钱。”   还知道自力更生,听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宋袅袅却冷哼一声,不大高兴。   她也知道路老夫人说得对,但就是不喜欢南絮。   李婶端着一果盘洗干净的草莓走进来,递给宋袅袅,笑着说道:“表小姐,赶紧尝一尝。今儿的草莓又大又红,肯定甜的很。”   宋袅袅伸手拿了一个,低头咬了几口,“确实是很甜。”   路老夫人也拿了一个吃,想起刚才宋袅袅说的一些话,就问道:“你说又青肯听南絮说的话?”   宋袅袅应“是”,回答道:“不仅如此,南絮还胆子大的很,她甚至敢去夺又青表哥的酒杯。”   姑孙俩聊了一会儿,宋袅袅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婶收拾茶几上的果盘,笑着和路老夫人说话:“表小姐的性子直,说话速度也快。亏您耳力好,和她交流也无碍。我就不行了,有时候都听不清表小姐说的一句话。”   “她那不是性子直,是性子急躁。”   路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她是二弟最小的孙女,受尽宠爱长大的,二弟尤其是疼爱她,就惯成了如今的性子。虽然轻浮傲慢,心底还是好的。”   大家族出来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傲慢的,只要不是心眼子坏掉了,其余就都无碍。就算真的闹出些不好看的事情,也有家族给出面解决。   “老夫人说的是。”   李婶躬身出去,没有再乱接话。   她伺候了路老夫人十多年,靠的就是有眼色和谨慎,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就只当她自己是个哑巴。   李婶刚出了正厅,迎面就遇到了路又青。   她笑着问了好。   路又青也开口唤“李婶”。   李婶说道:“老夫人正在厅里坐着喝茶呢。”   路又青“嗯”了一声,抬脚就进了正厅。   路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子,就觉得不大对。   她招招手,“又青,过来坐。”   孙子好像在笑。   路又青应“好”,顺从地坐在路老夫人对面的沙发上。   路老夫人更惊奇了,离得近,她更能体会到孙子的好心情。   那嘴角翘的压都压不下去。   “说吧,今儿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路又青想到南絮,眉眼都柔和下来。   他抿唇笑了笑,“是遇到了幼时的一个朋友。”   孙子略微羞涩的笑容让路老夫人的心一软。   这孩子来了家里三年,像今天这样真心实意的笑还是头一回。   路老夫人问道:“你那个朋友是南絮?”   “祖母,您是怎么知道的?”   路又青怔了一下,随后又想到早先回来的宋袅袅,“是宋袅袅告诉您的。”   路老夫人点点头,应“是”,和孙子说话:“我现在对这个姑娘好奇的很,抽个时间把她带回来让祖母见一见……好不好?”   “行,我会和她提一提。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就带她过来见您。”   对于这个一直对自己的老人,路又青总是愿意释放更多的善意来回报她。   周日。   南絮和周六起的一样早,按照约定,坐公交车去了王府井大街。   她依旧换上了皮卡丘玩偶服装。   “妮妮。”   南絮手里的宣传单刚发了两张,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回头看时,正是路又青。   她伸手去掉皮卡丘玩偶服装的脑袋,惊讶地:“你怎么来了?”   路又青穿了件素净的墨绿色T恤,手里拎着面包和牛奶,到了跟前就直接递给了南絮,“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过来帮帮你。”既然改变不了南絮的想法,那就陪着她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先吃早饭。”   “我吃过早饭了。”   南絮摆摆手,表示不用:“发个宣传单而已,又不是重活。我自己就行。”   路又青却问道:“你早饭吃的什么?”   “一个酸豆角包子,一杯豆浆。”   “那不够。”   路又青不容分说的把面包和牛奶给了南絮,又拿过她手里一摞厚厚的宣传单,开始发给路人。   高大俊秀的青年总是格外的受人欢迎。   路又青发的宣传单,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甚至还有胆大的小姑娘问他要电话号码。   路又青的回答就比较牛了,他直接说:“我没有手机。”   南絮看的咋舌。   她跟在路又青身后转悠,小口咬着面包,“小青,我觉得你适合做公关。”   路又青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何要这样说?”   南絮笑眯眯地:“因为你长的好看。”   路又青也抿嘴笑了笑,“我大学的专业是金融。”   和妮妮待在一起,听她说话,他就觉得是种享受。   “我知道呀。”   南絮的声音软软糯糯地:“你肯定要学金融的。”   因为你以后会是个享誉全球的经济类大佬。   南絮穿的皮卡丘玩偶服装十分可爱,偏偏她说话却是一本正经。   “肯定?”   南絮点头,给自己找了合适的理由:“……你以后是要继承你们家财产的,那首先要懂得金融这个行业是怎么回事吧……”   她完全是信口胡说,路又青听到后却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因为喜欢钱,所以才学习的金融专业。”   有了钱,才能吃饱穿暖。   有了钱,才能慢慢有势。   有了势,他才能不会被任何人所牵制。比如路芜,他是直接害了他和南絮三年未见的人。不就是因为他有钱有势吗?   如果当时的他就有钱有势,路芜他就算敢动心思带他走,也不可能如此的轻而易举。   南絮“哦”了一声,小小声说了一句:“我也喜欢钱。”   路又青伸手揉揉南絮的头发,低首浅笑:“我知道。”   女孩坦率的实在可爱。   “所以,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   这话他说了好几遍了,早都铭记在心了。   南絮慌忙摆手:“这个就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可不敢要你的钱。” 第48章 48   路又青没吭声。   ……她以后总会要的。   路又青发了一上午的宣传单。   到了中午, 南絮无论如何都要自讨腰包请他吃饭。   “先给你说好,我可请不起类似‘六必居’那样的大饭店。”   南絮见识过了六必居的派场,再对着路又青说这话总有些羞惭, 奈何口袋里就几十元钱。   她脸颊微红, “但能保证填饱肚子。”   “足够了。”   路又青伸手揉了揉身侧女孩的额发。   阳光下她的容颜愈发秀美温婉, 澄澈的杏眼儿往下看时内双很明显, 微微下垂的眼角让她显得无辜, 总能让人心生怜意。   南絮和路又青在一起, 因为没有他朋友们的存在,只有彼此熟悉的俩人, 心防便小了许多。   他高大俊秀, 为人处事又处处体贴。   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她欢快地问:“你想吃什么?”   “你呢?”   路又青转头看她。   “我想吃的可多了。”南絮板着手指数给他听:“肉夹馍,糖糕, 油条, 豆花, 咸烧饼, 炸麻叶……”   她说的都是豫城小吃。   路又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想吃的东西也是我想吃的。”   豫城是南絮长大的地方, 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而且豫城, 有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南絮的杏眼儿弯成了月牙, 她笑着说:“其实我也会做糖糕, 油条和炸麻叶。只是现在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一切都不方便。”   农村长大的女孩,一般的家务活包括做饭都会做一些。   路又青的声音很低,“我有一套单独的房子, 两室一厅,厨房也有。就在蓟城大学的附近。”   是路芜买给他的,说是奖励他高考成绩考的好,也为了方便他的生活,可以临时去歇歇脚什么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脚下的路,继续说:“你要是不想住在学校了,可以直接住过去,想吃什么东西就能随便做着吃了。”   南絮摆手拒绝:“不必的。蓟城大学那边离我的学校还挺远的,最主要是我大学的住宿费交了一整年的。若是直接住在了你那里,不就浪费钱了。”   路又青对她好,又很黏人,她都知道。却不能无理由的消耗他对她的那些个好。   “我想吃你做的韭菜鸡蛋馅饺子了。”   路又青抿唇。   他一不高兴,就喜欢抿唇。   而南絮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他,这就让他很不高兴。   南絮一愣,随后想起来路又青最喜欢吃她做的韭菜鸡蛋馅饺子,特别要加粉条的那种。   她想了想,说道:“要不等有时间了,我给你做韭菜鸡蛋馅饺子?”   “晚上行吗?”   路又青眸光微深,因为忐忑,长又直的睫毛轻轻抖动。   “晚上?”   南絮想一想。   她下午还要发传单的,基本上要到晚上五点半了,然后要拌饺子馅,还要和面擀饺子皮,然后再回到学校去……时间就有些紧张了。   南絮试着开口问道:“要不等下周?”   路又青敛下眉眼,虽然还是失望,但有了指望,总归就是希望。   王府井大街走到尽头,往右边一拐,就是金鱼胡同了。   里面有一个小型的小吃街。   吆喝卖混沌的小摊、卖炸酱面的小店、老人挑着担子卖豌豆黄、青团、油茶等等。   “哇。”   南絮又惊又喜,问路又青:“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   “就知道你喜欢。”   路又青买了两个青团递给南絮:“我高中的时候和几个同学一起来过。”   南絮接过来一个,另一个则给了路又青,“你也吃。”   她前世在魔都也吃过青团,如今再吃到,只觉得熟悉。   “好甜。”   南絮说道:“魔都的青团比这个要香一些。”   “魔都?”   路又青俊眉皱了皱,“你在魔都也吃过青团?”   南絮正探头看一个老婆婆现场做糖人,闻言想也没有想,直接就回答:“是呀。每到清明节前后,魔都就都是卖青团的,特别好吃。”   “你什么时候去过魔都?”   路又青漆黑的眸变得锐利,一股奇怪的心慌感占据了他。   终于反应过来的南絮:“……”   我这就掉马了?   “没有。”   她咬了咬唇,坚决不承认:“我是听……我是听别人说起过。”   “妮妮,你在说谎。”   路又青说的十分肯定。   南絮更加没来由的焦躁,“我没有。小青,我没有。”   路又青上前一步,双手缓缓扶住南絮的肩膀,迫使她抬头去看自己,“妮妮,你看着我。”   从刚才开始,她就不敢面对自己了。   ……还说没有说谎。 第49章 49   南絮葱白的指尖发颤。   她长吁一口气, 尽力让心情先平复下来,“小青,我没有。”   重生这件事情是个死局, 就算说出来, 这样的怪力乱神, 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路又青直看到南絮的眼神里。   紧张、恐惧、却也有决然。   南絮以为她隐瞒的很好, 其实全暴露在路又青面前了。   “为何不想说出来?”   路又青换了一种询问方式。   既然已经确定南絮是去过魔都的, 而且很显然她并不打算承认, 不如迂回一下。   南絮却在这个时候难得机敏起来。   大大的杏眼儿瞅了瞅路又青,声音软糯:“小青, 我听不懂你的话。”   路又青笑的柔和, 愈发有了耐心:“妮妮,不要和我绕圈子了……我向你保证,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我这里都是第一位的存在。所以, 永远不必对我忌惮。”   青年浑身的清冷散去, 俊秀倜傥的气质便愈发明显。   人竟然变得可亲了许多。   南絮对这样的路又青没有抵抗力。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以前还不觉得, 如今近在咫尺,才发现他长了一双瑞凤眼, 眼睛又黑又亮, 眼尾略长而微翘, 双眼皮很薄。这让他看人的时候, 显得很专注。   “我是去……”   南絮的话才一开口, 手拿糖葫芦背着中学生书包的少女直直冲她撞了过来。   路又青伸手把南絮搂在怀里,又疾速往后退了几步。   少女是被脚下凸出来的砖头绊了,直直地摔倒在地, 手里的糖葫芦也沾了土。   她的额头磕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和她同行的几个少男少女都吓了一跳,立刻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又连声问她有没有事。   少女摇摇头,大概是额头疼,话都不愿意多说。   南絮的话本来到了嘴边,却突如其来了一场变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女孩倚在他胸.口,乖极了。   路又青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仿佛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了。   她好乖。   他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安抚一般:“妮妮,没事了。”   南絮抬起头看路又青,小脸发热:“刚才……谢谢你。”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面对路又青也会有害羞的情绪。   路又青摇摇头,“不必。”   南絮怕路又青又问起“她什么时候去过魔都”,匆匆领着他进了一家路边的炸酱面小店。   她给自己要了小份的,又主动给路又青要了大份。   路又青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躲避。   也罢,就算她不说,他也能查出来的。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影响到俩人好不容易有些亲近的关系。他其实能感觉到,再次重逢,妮妮对他开始有意的疏离。   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他们彼此之间还隔了空白的三年。   俩人吃了午饭后,路又青依旧陪着南絮去发宣传单,理由是不能白吃她请的午饭。   南絮:“……”   路又青的性格有多执拗和认真,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阻拦是阻拦不了的。   本来晴朗的天,到了下午竟然乌云密布。   太阳隐藏在乌云的后面。   风刮在身上,有些冷。   等晚上回到宿舍,南絮拿出手里挣到的一百元钱,颇不是滋味。   一天都是路又青在发宣传单,工钱却给了她。   辛哲手里端着玻璃杯在喝茶,看到南絮坐在床铺上发呆,便问道:“絮絮,干什么呢?”   南絮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纸币,“今儿兼职挣的,想多看几眼。”   辛哲“噗呲”一声笑起来,“絮絮,你还真可爱。人家都说俺爱钱,俺也承认,但是俺也没有盯着钱看。”   周星星从上铺探出头来,拽了拽辛哲粗粗的马尾辫,“你倒是诚实,不过谁不爱毛爷爷呢?我敢给你保证,全国的人没有人不爱他。”   “这话说得对。”   黄盈盈正坐在辛哲的旁边泡脚,闻言也举起手:“算我一个吧,我也爱毛爷爷。”   黄盈盈的语气夸张。   一屋子四个人都被逗的笑起来。   南絮把钱装进口袋里,躺在床上和周星星说话:“星星,谢谢你。要不是你给的海报,我周六周日还做不成兼职挣不到钱呢。”   “这算什么?”   周星星大气的摆摆手,“我只是随手而已,你能挣到钱都是靠你自己的辛苦。”   辛哲也插嘴问道:“絮絮,你做那兼职……累不累?”   “也还好。”   南絮心想,路又青帮她干了一天的活,她自然不累。   不仅不累,路又青在发传单之余,直接去商场给她买了零食和水果和饮品。她有吃有喝的,还能看看人来人往的风景。   “等下次还有兼职活动啥的,俺陪你一起去吧。”   辛哲看南絮一天就挣了一百元,还挺羡慕的。   一百元充饭卡的话,能吃一星期还多呢。   “好呀。”   南絮笑道:“咱们俩还能做个伴。”   “也加上我,也加上我。”黄盈盈踊跃报名:“我反正待在宿舍里也没事,挣个闲钱也挺好的。”   “行吧,你们都去。”   周星星是蓟城人,家境很好,性格也爽快。   她说道:“等我看见合适的做兼职机会,还会告诉你们的。”   南絮笑着道了谢。   她刚要说话,手机“当啷”一声,收到了信息。   是路又青发过来的?   【睡觉了吗?在做什么?”】   南絮拿起手机给他回复信息。   【我还没有睡,和宿舍的几个女孩聊天呢。”】她本来想发过去,然后又多问了一句,【你呢?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   南絮的老年机收到了一张彩信。   【是一本书《货币经济学》】   这种专业类很强的书,南絮当然看不懂。   她又回了个消息给路又青,【要早点睡觉,不要熬夜看书。】   【嗯。你也要早点睡。】   南絮杏眼儿微弯,给他回了个,【晚安。】   【晚安。】   南絮放下手机,就准备睡觉了,然而屏幕一亮,又有信息发了过来。   【你答应我的下周末会亲手给我做韭菜鸡蛋馅饺子,别忘了。】   【放心吧,我记下了。等下周五,咱们再确定时间。】   南絮等了两分钟,没有再等到路又青发信息,而手机又没了电,就关机拿到一旁充电了。   而路又青的信息刚好是这时候发过来的。   【你下周还要去做兼职吗?我可以帮你找。”】   路又青的想法很简单明了,既然他不能阻拦南絮去做兼职挣钱,那就由他来给安排吧。既能不累着妮妮,也让她心安理得的多挣一些钱。   他和妮妮几乎是相依为命的相处五年,很明白她的性格,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内心很有主意。而且一旦拿定主意,是很难更改的。   南絮是第二日清晨看到的这个信息,她第一反应是拒绝,都打了两行字,又改成【好,谢谢小青。】   她总是拒绝路又青,也不大好,好像两个人之间有了什么隔阂一般。心态虽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但那个人是路又青,她便做不到完全的不管不顾的心硬。   她的内心深处,最不能忘记的还是在那个风雪交加夜里差一点死掉的路又青。   每每想起,总是会多出许多的怜惜。   路又青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和我不必客气。】   十月将要过完时,下了一场大雨。   霹雳吧啦的,足足下了两天。   一直到了十月最后一天,周五,大雨才慢慢停了。   司机钱明去蓟城大学接路又青回路家老宅子过周末,和路又青说起他调查的事情。   “少爷,南华是个老实人,现如今跟着村里的施工队在做小工,挣的也都是辛苦钱。家里有一片果园,现在主要由他的妻子经营。他的妻子是个老师,在学校的口碑还不错。”钱明滔滔不绝,把他能打听到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南华和他的父亲、母亲住在一处,两位老人家的身体都还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路又青一直不吭声,便爆出个大新闻,“南华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南絮小姐,另外一个是南正豪。南絮小姐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学习成绩也很好。而这个南正豪正好相反,整天惹是生非不说,还常常寻个机会欺负南絮。我听别人说的,南絮小姐上高中时期的生活费还被南正豪无故要走过几次。”   路又青漆黑的眸一凝。   南家确实是有重男轻女的迹象。南正豪在南华夫妻面前,也一向比南絮得宠多了。   “不过这个南正豪也挺惨的。”钱明唏嘘不已,“他上高中的时期,和同学打架,好像是用棍子把人家的眼睛给戳瞎了……然后就坐牢了。”   “坐牢?”   路又青不动声色地又问:“南絮在高中就读的三年,可有过别的异常行为?比如去魔都或者大城市旅游……”   钱明摇头,“我没有听说过,南家的俩个孩子都读了高中后,生活压力很大,应该也没有什么钱让南絮小姐出门去旅游吧。而且依照别人口中的南絮小姐的性格,她也不可能在家庭生活都比较困难时,单独出去游玩。出去打工帮衬家里倒是很有可能的。” 第50章 50   车窗外是转瞬即逝的景物。   高楼大厦, 树木花鸟。   路又青低头,没再吭声。   钱明从后车镜看了一眼自家少爷,想了想, 又补充道:“我还找人特地去南絮小姐就读的高中问过, 她当年的班主任对她的印象很好, 说是很勤奋刻苦的一个学生, 也很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尤其在上课期间, 几乎没有出现过早退迟到的现象。”   他停顿了一下, 总结道:“南絮小姐就是人家常说的‘别人家懂事又努力的好孩子’,既然是这样的话, 她就有极大概率不会为了自己要出门去游玩什么的……而过去魔都之类的大城市。”   路又青“嗯”了一声, 抿紧薄唇。   钱明分析的有理有据,从理智上是要相信的。   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南絮她就是去过魔都, 不仅如此,依她说起魔都这座城市那种熟悉又自然的态度, 就表明她对魔都还很熟悉。而对于一个城市很熟悉而言, 不是靠待在那里几天或者半个月就能做到的, 需要长年累月的了解。   “少爷, 您和南絮小姐的关系好,而她家里又出现了变故, 您要不要出手帮衬一把?”   钱明问道:“就比如给南絮小姐的家里一笔钱让他们好过一些……南絮小姐的弟弟还在监狱里服刑呢, 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南正豪做了错事, 后果就应该他自己去承担。”   路又青的声音听在耳里很冷淡, “他这个人一向是脾气大且目中无人, 太被家里娇惯了,现在国家出手帮他的家里教育他,这很好。”南正豪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目光望向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说:“南絮从前照顾我许多,给她多少钱都是应当的,只是她不肯要。她看着很好说话,其实也倔强,要是不顾及她的想法就去帮她做事……反而会适得其反。也许会把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推的更远。”   钱明应“是”。   他交待完了,便专心开车。   迈巴赫停在路家老宅子门前。   路又青下了车,往庭院里走,拐上游廊,却碰到了刚从书房走出来的路老爷子。   “祖父。”   路又青停下脚步。   “你这是下课了?”   路老爷子打量了孙子两眼。   他今年六十八岁,是中等身材比较壮实的一个老人,方脸,短须白色。   可能是早年间当过兵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很严肃正板。   路又青应“是”,态度恭敬。   他一直在老宅子里生活,祖父虽然不苟言笑,对他却是很好的。   也许是受了太多人的冷眼和嘲讽,一有人对他好,他便牢记在心。也难得在路老爷子面前,有了身为晚辈的乖觉。   “进去吧。你父亲和你祖母在商量你下个月要过生日的事情。你也听一听,有啥不满意了,直接提出来。”   路老爷子最近迷上了练毛笔字。   他在书房练了一下午,腰酸背痛的,想要去庭院里打套太极拳活动一下。   路老爷子嘱咐完,转身离开了。   他其实还想拍一拍孙子的肩膀,但是孙子的个头长的太高了,他根本就够不着。   路又青看了眼路老爷子逐渐远去的背影,径直往前走去。   客厅里。   路芜正坐在沙发上和路老夫人说话,“母亲,今年是又青的十八岁生日,他也算长成大人了。儿子想给他大操大办。您觉得怎么样?”   路老夫人笑道:“我觉得很好。又青是咱们路家未来的继承人,他的成年礼自然不能马虎。”   路又青一抬脚迈进来,便被路老夫人招了手,“又青,你父亲来了,快过来做。”   路又青抬头去看路芜,眸中闪过冷意,却也顺从地坐在了路老夫人的身边。   路老夫人转头和路又青商量,“下个月初八是你的生日,我和你父亲定好了,准备在老宅给你举办成年礼。你有要好的同学、朋友都请他们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笑的慈祥,“把那个南絮也请过来吧。也让祖母看看她。”   “南絮?”   路又青还没有说话,路芜却皱眉问道:“是那个豫城南絮?”   “嗯?”   路老夫人望一望儿子,愣了一会儿,“芜儿,你也认识她?”   路又青的笑意不达眼底,回答路芜:“就是她,父亲很吃惊吗?”   “确实很吃惊。”   路芜端起茶杯喝茶,浑不在意:“她过来蓟城干什么?”   “怎么?”   一听路芜提起南絮,路又青浑身上下的刺都像是冒了出来,“她为何不能过来蓟城?难不成蓟城是父亲一个人的?”   “你们父子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也能吵起来?”   路老夫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也伸手拍拍孙子的肩膀,说道:“又青,不许对你父亲无礼。”   儿子很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情况,他稳重的不像刚满十八岁的青年。但此时此刻,他却锋芒毕露,像把开了刃的刀,势要见了血才入鞘。   路芜竟然觉得欣喜,不愧是他的儿子,路家的后代,有血性!   他假咳两声,先同路老夫人说话,“母亲,这个南絮就是曾经我和你提起过的姑娘,她在豫城南庄村一直照顾着又青。”   路老夫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她笑起来:“我就说嘛,怎么南絮这个名字我一听袅袅提起就觉得耳熟……原来是她啊。果真是个好孩子。我还听袅袅说,她还挺争气,考进蓟城来读大学。是那个蓟城商学院。”   关于南絮的人品和教养,路芜还是称赞的。   他点点头,又问路老夫人:“袅袅都见过南絮了?”   路老夫人应“是”,向着路又青努努嘴,回复他的话,“袅袅和又青他们还和南絮一起吃过饭呢。”   正常的交往路芜并不介意,再者依南絮和路又青的情分……她来了蓟城,俩人也不可能不见面。   他看向儿子,“你的成年礼想请南絮过来就请吧,到底是咱们家欠了她。她若是在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咱们家也可以帮帮她。”   “劳烦父亲操心。”   路又青起身往二楼.楼梯间的方向走,“我知道怎么做。”   装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本来也没有在意,突然想起来今日是周五,便拿出来看,果然是南絮发的短信。   【小青,明天是周六了,我有时间,可以去找你吗?】   路又青手指翻飞,迅速给了回复,【可以。我明天上午九点,开车去蓟城商学院接你。】 第51章 51   路老夫人眼看着孙子走远了, 才叹一口气和儿子说话:“芜儿,不是我说你,又青已经和你够疏远了……你不想着和他缓和一下父子关系还罢了, 干嘛还要和他吵架?”   路芜苦笑, “母亲, 您太惯着又青了。我何时要同他吵架了?就是表达一下我的观点。”   “不是我惯着他。而是他实在惹人心疼, 以前的经历就算了。但你把他接回来路家的这三年里, 你有教养过他吗?也太没有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自觉了。”   路老夫人摇摇头, 说道:“又青很明显就对那个叫南絮的女孩子很上心,你话里话外却是质问的语气, 他的心里当然会不舒服。”   “我没有吧。”   路芜后知后觉地反思起自己的行为, “我和公司的下属或者其他人说话也一向是这个语气。”   “又青是你儿子。”   路老夫人摆摆手,不想儿子继续这个话题了。儿子做上位者习惯了, 身上的一些毛病一时半会的还真的不好改。   她说道:“又青成年礼的当天,你是肯定要到的, 其次就是王雅。我不管她心底里藏了什么想法, 也不管她是怎么打算的, 当天, 她一定要过来老宅。不仅如此,还要给又青备上礼物。”   路芜点头应“是”, 保证道:“母亲, 您放心。小雅她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只是有时候想不开而已, 我会带她过来的。”   路老夫人冷哼一声。   她看王雅不是想不开, 而是心眼儿坏掉了。   路芜知道母亲因为孩子的事情一向与妻子王雅嫌隙不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陪着笑脸亲自拎起茶壶给母亲满上热茶。   日子进入十一月,就是冬月了。   风开始变得冰冷。   树上的叶子也由葱翠演化成枯黄, 然后纷纷落下。   清晨又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   远远望去,如雾一般。   路又青和南絮约的是上午九点,但他上午八点左右就来到了指定地点。   司机钱明把车暂时停在了马路边,回头去看后座上的人,问道:“少爷,咱们是直接开车进去学校还是怎么办?”   “就在这里等着就行。”   路又青看了一眼蓟城商学院的电动拉闸伸缩大门,旁边是两根红橙色大理石柱矗立在蓝天下,也很气派。   上午八点四十。   路又青拿出手机给南絮发短信,【妮妮,你起床了吗?我已经到了,就在你们学校的大门口。】   大概等了二分钟左右,南絮的短信便发了过来,很简短的一句话,【我马上过去。】   路又青看了一眼,嘴角微翘。   他打开车门下车,进了旁边的一个超市,买了一包新鲜的蔓越莓吐司,一瓶蒙牛全脂奶。除此之外,他看到瓜子、山楂片、水果糖等零嘴也都买了一些。   钱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到路又青拎着满满两纸袋的东西迎面走过来,笑着问:“少爷,您是没有吃早饭吗?”   路又青看了他一眼,倒也不避讳:“我吃过了。这是给妮妮买的。”   他都是按照妮妮旧日的喜好买的,她应该会喜欢吧。   说话间,路又青伸手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手里的纸袋放进去。   钱明“哦”了一声,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内心的活动却很丰富——看吧,我就知道,我们少爷这是在谈恋爱了。   其实他今儿一早被指派过来蓟城商学院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能让少爷亲自过来接人的人,除了南絮小姐,好像还没有出现过第二个。   南絮拿了两个葱油饼,一路小跑的过来。   她看到站在车旁的高高大大的青年,弯了弯杏眼儿,问道:“你来多久了?冷不冷?”   雨下的小,俩人都没有打伞,就站在车外边说话。   “不冷。”   路又青伸手给南絮拉开车门,“没有等多久,我刚到就给你发了短信。”   已经在车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钱明:“……”   南絮上了车,才发现钱明,又礼貌地笑着问了好。   “早上好。”   钱明也笑着开口:“南絮小姐不用和我客气。”   南絮小姐?   南絮觉得很怪。   她想了想,提建议:“叔叔,你不用称呼我‘南絮小姐’,直接唤我‘南絮’吧。”   钱明从后车镜里看了一眼自家少爷,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就笑着应“好”。   路又青和南絮并排坐在车后座,俩人之间的距离隔了差不多有两巴掌左右。   南絮把手里的葱油饼递给路又青,说道:“这是我们学校最好吃的早餐了,要不要尝一尝?”   昨晚她都睡觉了,却被周星星拉起来聊天。女孩子在一起,一聊就嘻嘻哈哈个没完,也没有到注意时间,等觉得太晚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所以,今儿就睡的很沉。路又青给她发短信的时候,她才刚醒不一会儿。   “特意给我买的?”   路又青漆黑的眸柔和下来,倒映出南絮的模样。   南絮愣了愣,离得近,她莫名觉得不大自在,便往旁边躲了躲,却也诚实地说:“是。我起床晚了,原本在食堂只买了一个葱油饼,后来想到你,就又买了一个。”   ……这应该也算是特意了吧。   “少爷他吃过早……”   钱明的话还没有说完,路又青就接过来葱油饼,低头咬了一口,称赞道:“很香,是不错。”   钱明:“……”   他调转车头,准备认认真真地开始自己的本职工作,“少爷,咱们现在去哪里?”   “蓟城大学附近的锦华小区。”   这就是路芜买给他的。   路又青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把我们送到小区门口就行,车还开回去老宅。”   “行,少爷。我知道了。”   钱明经常接送路又青去蓟城大学读书,对那一片的建筑都很熟悉,自然也知道锦华小区在哪里,能建在寸土寸金的地界上,自然也是高档小区。能住进去的人,都非富即贵。   钱明开了大半辈子的车,是个行手。   迈巴赫行驶在路上,又稳又快。   南絮小口吃着葱油饼,不好意思的和路又青解释,“我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压低了声音:“你要是觉得车里味大,可以把车窗降一降。”   好车总是格外的令人珍惜。   “无碍的。”   路又青伸手拿过蒙牛全脂奶,给南絮拧开了盖,“喝点牛奶,别噎着了。”   “谢谢。”   南絮笑道:“我就觉得有点口干呢。”   论贴心还是小青。   路又青拎起两个纸袋都放到南絮的怀里,俊秀的脸泛起笑:“都给你。”   “哇。”   南絮探头看了眼,一眼就发现了好东西,“竟然有软软的橘子糖。”   她伸手进去纸袋又拨了一下,“还有山楂片。”   路又青神色温柔,“你都喜欢吗?”   南絮重重的点头,又乖巧又惊喜:“我都喜欢。”   她好像只有在路又青这里,才会被妥善的照顾着。   从和路又青相遇时,好像就开始了。他总是尽他最大的可能照顾着她,即使是缺衣少吃的时候。   她再懂事再觉得自己经历的比别人多,再自立自强,也会有累的时候。   家人都觉得她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需要大人的关心。   可是她不是神仙,也会有知觉的,也希望被人呵护着长大。   南絮拿了一颗橘子糖,剥开放入嘴里。   酸酸甜甜的口感侵袭了她整个人。   突然想起自己给路又青的第一颗大白兔奶糖,她眼圈微红,杏眼儿水意朦胧,在这一刻醍醐灌顶般理解了当时路又青的心情。   她说:“小青,橘子糖真好吃,又酸又甜。”   女孩一向明亮的眼睛黯淡,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妮妮……”   路又青心疼极了,右手的拳头都握紧了。   他很想把女孩抱在怀里安抚。   她这会哪怕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会想办法给她弄来。   南絮伸手摸了一把眼睛,努力地弯唇微笑:“我没事了。”   路又青“嗯”了一声,别过脸去。   他想说,你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   但是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怕又被妮妮给拒绝。   迈巴赫稳稳地停在锦华小区门前。   南絮和路又青下了车。   锦华小区的马路对面就是一个大型超市,米面油盐酱醋菜等买的都有。   路又青和南絮交待一声,让她站在原地等着,他进去超市买东西。   钱明的事情做完了,他和路又青打个招呼,也开着车走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左右,路又青拎着韭菜、鸡蛋、米粉等需要包饺子的东西回来了。   南絮迎上去,要帮他拿一些,被他拒绝了。 第52章 52   锦华小区10号楼1202室。   路又青和南絮俩人乘电梯上去。   路又青伸手拿出钥匙开了门, 自己先走进去,换了拖鞋,又拿出一双褐色男士新拖鞋, “妮妮, 过来换鞋。”   南絮还抱着纸袋站在门口, 听到路又青唤她才抬脚跨进屋里。   路又青的房子确实很宽敞, 一百二十多平米。   房子装成了大两室, 一厅一卫一厨。主卧有个阳台, 还有单独的卫生间。次卧和主卧是对门,柜子是嵌在墙内的。   原木色装修风格看起来很有质感。室内的格局多采用对称式, 家俱都是雕花纹木质, 古朴又高雅。   南絮看了眼客厅悬挂的方形水晶吊灯,有些局促。   她听话的换了拖鞋, 看着路又青拎着东西推开了一扇门,便猜想是厨房。   南絮犹豫了一下, 还是跟了过去:“小青?”   青年面对她时总是很温柔, 他和南絮解释:“这是厨房。”   南絮“嗯”了一声, 她看得出来。   入目是集燃气灶、吸油烟机、消毒柜、冰箱、储藏柜等多功能的厨房电器, 看起来非常时髦和漂亮。   屋里开了暖气,扑面而来都是热流。   路又青把外套脱了, 去客厅挂起来, 然后领着南絮在屋里转了一圈。   南絮正是有了前世的生活经验, 才更能明白这房子的价值。   在蓟城和魔都或者广东这种一线城市, 内环先别想了, 就单论外环,就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买不起的。   她真心的羡慕:“我若是毕业了留在蓟城,能奋斗二十年买起这样一套房子, 就是老天爷保佑了。”   路又青回头看了南絮一眼,神色莫名:“你想要?”   “当然。”   南絮杏眼儿弯成了月牙:“但很显然是买不起的。我有自知之明,也就是过过嘴瘾。”   路又青抿抿薄唇,不吭声。   他进了厨房洗韭菜,南絮也跟了过去。   他说:“你去客厅歇一会,等我洗完韭菜再喊你。”   “我一路都是坐车来的,都没有下地走路,一点都不累,不用歇。”   南絮笑盈盈地:“我今儿是专门过来给你做韭菜鸡蛋馅饺子的,怎能闲着呢。”   她说着话,把怀里的纸袋和斜挎的小包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又脱去半旧的豆绿色棉袄,学着路又青的动作挂起来。   女孩是相当伶俐和有眼色的,透露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这一点,路又青早就知道了。   他真的太想念和她一起说话、做事的感觉了,也不阻拦,反而从储藏柜里找了条围裙递给南絮,“戴着这个吧,小心弄脏了衣服。”   “好的。”   南絮接过来,顺势围在了腰间。   她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修身的版型把纤细的腰身勾勒出来,柔美的女性线条显露无遗。   路又青喉结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别过脸去。   妮妮真的长成了大姑娘。   路又青弯腰洗韭菜,南絮在一旁和面。   俩人配合的默契高,做事速度也快。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包好的饺子便一个个下了锅。   大火滚了三次,饺子出了锅。   南絮先给路又青盛了一碗,然后才给自己盛。   饺子胖乎乎的,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心里喜欢。   俩人出了厨房,围坐着客厅的餐桌吃饺子。   南絮刚才吃了葱油饼,又吃了山楂片、橘子糖等零嘴,根本就不饿。她象征性地吃了两个饺子就放下筷子,和路又青说话:“感觉怎么样?”   “挺好。”   路又青低头吃了一个,声音压低了称赞:“比我们家厨子做的好吃。”   自从和南絮分开,他吃饺子就再也没有吃到这个味道了。   是记忆里的温暖和独有的甜。   南絮失笑:“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她顺手把碗里剩下的饺子都拨给了路又青,解释道:“我早饭吃的晚,胃里很饱。你都吃了吧。”   路又青“嗯”了一声,也不反驳。   他是真的喜欢吃南絮做的韭菜鸡蛋馅饺子,即使他也不饿。   一顿饭吃完,时间也才十一点半。   路又青在厨房里打扫收拾,南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等路又青走进来客厅,手里多了两碟切好的苹果和哈密瓜。南絮头也没抬,却习惯性地往旁边坐,给路又青腾出她身边的位置,小手还拍了拍,“小青,过来坐。”   电视上正在重播一档综艺节目——《快乐大本营》,很搞笑又温馨。这一年的主持人里还没有吴昕和杜海涛。   路又青看着南絮笑的前仰后合,也不自觉地跟着弯眸笑了。   他顺从地坐在南絮身边,叉了一块哈密瓜喂南絮吃。   南絮张嘴去咬,看到谢娜表演杂技,又笑开了。   她看电视看的专心致志。   而路又青看她看的专心致志。   下午五点,俩人又在一起吃了晚饭。   路又青送南絮回去的路上和她推荐个工作,“妮妮,蓟城大学附近有一家‘宁静咖啡店’正在招小时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过去问一问。他们标的工资待遇还不错。”他和同学一起喝咖啡时遇到的,想到妮妮,就留了心。   “好的。”   南絮的莹白小脸带了喜色,“周六周日我一般都是闲着的。”   她絮絮叨叨的和路又青说话:“我正愁去哪里找兼职呢,也没有稳定的。明天的活倒是有了,却是代替一个大二学姐的。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成员,明天要和她班级里的几个同学帮学生会添置一些办公文具、大桶矿泉水、胶棒、条幅等……但是她明天突然有了急事,临时情况下要找人代替一天。她和我宿舍的同学周星星又是表姐妹,是周星星先得知的消息,然后介绍的我过去。”   路又青俊眉皱了皱,问道:“会累吗?”   “应该还好吧。”   南絮想了想,回答他:“就是去采买东西,而且有男生一起去的,类似大桶矿泉水这些重的,男生就代劳了。”   “有报酬吗?”   “有,一天四十元。学姐说,学生会的经费有限,只能给这么多了。不过,我也挺满足了。”   南絮笑的很快乐,她板着手指和路又青算账:“四十元够我三天的生活费了。”   路又青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却又无力的放开。   路又青是看着南絮进了校门才转身离去的。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小灿,我记得蓟城大学附近的‘宁静咖啡店’是你的一个本家堂哥开的。”   张伯灿应“是”,又问道:“又青哥,你有事情吗?”   “帮我一个忙。”   周日。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冬日里,这样的好天气是难得一见了。   南絮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教学楼2号集合时,意外碰到了一个熟人——李辉。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头发新剪了平头,浓眉大眼的一个男生,显得特别精神。   南絮笑着和他打招呼,“学长好。”   李辉一看到心仪的姑娘,脸就红了。   他难得有些扭捏,“你好。”   和李辉一起过来的一个胖乎乎的男生用胳膊肘子捣捣他,揶揄道:“李学长,不和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学妹吗?”   “滚。”   李辉笑骂了一句,“离我远一点,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胖乎乎的男生也不生气,压低了声音和他对骂:“见色忘友。”   差不多上午九点钟左右,人就到齐了。   三个男生、三个女生。   离蓟城商学院三公里外有一个商品城,卖什么的都有,东西相对外面而言,走的都是批发价,还是比较划算的。   几人商量之后,为了节约成本,决定骑着自行车前往。   但属于学生会私有的自行车也就三辆,只能由一个男生带着一个女生这样分配。   李辉自告奋勇的带了南絮。   “辛苦学长了。”   南絮小心地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一只手抓住车座下的螺旋状弹簧夹。   “不必客气。”   李辉蹬的格外有劲,他迎着风,后座上带着心仪的姑娘,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气。   女孩抹的雪花膏很好味,有股淡淡的奶香味。   李辉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一些校园里关于南絮的传言。   他心里突然有些闷,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开口问:“学妹,问一件事情,希望你别介意。”   如果那路又青真的如他们所说,是南絮的男朋友,他就把自己还未开口的心思给藏起来。坚决不能打扰别人的感情。   “你说。”   “……路家少爷路又青是你的男朋友吗?”   南絮一愣,随后就和他解释:“你不要听别人瞎说,都是乱传的。我和他充其量算得上是姐姐和弟弟的关系,什么男朋友女朋友那是不可能的。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世普通,学习普通,长相也普通。怎么可能配得上路家少爷?就算是想要高攀,也要高攀能攀得上的那种,像路家这种豪门……”   她说着也笑了:“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自己几斤斤两她还是清楚的,不可能的事情从来就不去想。   “真的?”   李辉喜上眉梢,却也不大敢确定,“那学校的人怎么都传你和他还当众……”   他咳嗽了一声,没再往下说,南絮却听明白了。   “新生开学典礼那次是我们久别重逢,彼此都太震惊了。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女孩的声音软糯可人。   李辉不知道怎么地就相信了,他长吁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要不然,他真的没有自信和路少爷抢女朋友。   南絮“嗯”了一声,没有弄懂李辉的意思,便问他:“好什么?” 第53章 53   “呃……就是……”   李辉结结巴巴地想个理由:“就是我不会再像学校里的其他人一样误会你有了男朋友。”   南絮“哦”了一声, 轻轻笑:“谢谢你。”   “不……不用谢。”   商品城的全称——天江商品城,由东西两栋四层楼的商厦组成。   小到锅碗瓢盆、铅笔本子,大到家俱电器, 里面卖的是应有尽有。   李辉几个人到了天江商品城后, 停好自行车, 按照购物清单分头行动。   南絮去买办公文具, 李辉却小跑跟上了她。   南絮回头看了一眼, 不解的问他:“学长不是要去买大桶纯净水吗?”   李辉脸皮厚的打着哈哈:“顺路, 顺路。”   南絮是第一次过来天江商品城,并不清楚里面的布局。   她以为李辉说顺路就是真的顺路了。   俩人先找到卖办公文具的楼层, 货比三家, 选了需要买的效率手册、修正液、文件包、钥匙箱等。因为需要买的东西多,卖家好心地给了两个方方正正的大纸箱来装。   这一下, 李辉的用场就体现到了。   他一手拎一个纸箱,走起路来依旧步伐矫健。   “我也可以拿的。”   南絮十分不好意思, “你一个人也挺累的。”   “没有。我力气大, 以前跟着学校去敬老院看望老人, 给他们打水时, 掂起装满的水桶还能小跑。”   李辉呲着一口大白牙笑起来:“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必操心这些, 只管漂漂亮亮的就行。”   南絮杏眼儿微弯, 和他说话:“你可不要小看我, 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 什么活没有干过?几十斤的麦袋子我还能抱起来呢。”   “真的?”   李辉吃惊地看着眼前瘦弱的南絮, “你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   南絮想起家乡,总是惦念的,“我们那边的人, 个个都很会干农活的,几岁的孩子都能替家长分忧了。”   “真棒。”   李辉是蓟城本地人,父母都有体面的工作,家里的生活算得上小康。   他没有去过农村,就很难想象几岁孩子帮忙大人干活的场景。   李辉是比较善谈且开朗的男生,南絮和他聊天也觉得愉快。   一天接触下来,俩人对彼此都熟悉了许多。   晚上去食堂吃晚饭,南絮刚喝了一口小米粥,便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爸爸南华打过来的。   “妮妮,你在大学里怎么样?还好吗?”   南絮“嗯”了一声,回答道:“我都挺好的,您放心。”   “爸爸这个月发了工资,给你寄去了三百元当生活费,已经寄到你的卡里了。就是你奶奶给你的那张农村信用社的银行卡。虽然不多,但是爸爸也尽力了。”   南华叹一口气,他自知对不住女儿,便总想着做些事情来弥补她,“以后爸爸每个月都会给你邮寄生活费,你要好好吃饭,不要去做什么兼职之类的挣钱,小心把身体累垮了。爸爸和妈妈都还年轻,能挣钱,一边还帐一边供你上学也是没有问题的。”   “谢谢爸爸。”   南絮粉唇微抿,和一起出来吃晚饭的辛哲打个招呼,走出去外面。   她原本想说家里不用给她寄生活费的,她自己也能顾住自己,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谁不需要家人的呵护和关心?   她看着积极努力,那是因为她没有靠山,必须要自己撑起来整个人生。   但内心深处却也有不甘,爸爸和妈妈对南正豪几乎是偏向了两辈子……那么她收下爸爸每月打来的生活费是不是也是应当的?   而且,她的生活也会因为这笔每月都有的生活费而相对变的轻松。   “傻孩子,和爸爸还说什么谢谢?”南华有些心酸。   他的女儿向来懂事又争气,他和妻子俩人却因此而忽略她。   南絮没接话茬,换了话题:“您和妈妈最近的身体还好吗?”   “放心吧。我和你妈妈身强力壮的,都很好。”   “您和妈妈在家里也要照顾好身体。”南絮不知道该和爸爸说些什么话,总是客气又有礼貌,沉默下来却也很尴尬。   “你也一样,要照顾好自己。”   南华把手机递给一直站在他身边认真听他和女儿说话的妻子,“你和妮妮也说几句话吧。”   “妮妮,想妈妈了没有?”   现如今隔的远了,又没有儿子在身边,任娟也变得愈发温情。   她嗓音是从所未有的柔和,“妈妈可想你了。偶尔夜里做梦还能梦到你。都是你小时候的事情。”   “想了。”   南絮缓缓握紧了手机。   “好孩子。”任娟竟然哽咽了,她吸了吸鼻子:“过年可一定要回家啊。妈妈知道你喜欢吃酱豆子,腌了一瓷盆呢。就是那和面的大瓷盆。等你来年上学也能带走一些吃。 ”   “谢谢妈妈。”   手机里传来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任娟忍不住眼圈也红了。   她快速地把手机又还给了丈夫,捂着嘴哭了。她是真的想孩子们,想妮妮,也想豪豪。却谁也见不到。妮妮还好,还能通个电话听听声音,但是豪豪却是连电话也不能通了。   “真是妇道人家,好好的哭什么,惹得孩子在那端也难受。”   南华骂了妻子一句,又和女儿说话,“你妈妈她就是太想你了。”   南絮咬了咬唇,喉咙发紧。   她听到了妈妈的哭声,说不清心里的各种滋味。   南华又嘱咐了女儿几句,就准备挂电话了,南絮却问道。   “爸爸,爷爷和奶奶他们还好吗?”   “都挺好的。”   南华说着话,往孙好老俩口的房间走去,“爸爸刚好下班了在家里,这就让你的爷爷、奶奶和你说话。”   南絮和南双柱、孙好沟通起来就自然多了,她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大多都讲给了他们听,临了还撒娇说想吃奶奶炖的鸡蛋羹了。   “等你放寒假回来,奶奶就顿顿给你炖鸡蛋羹吃。”孙好听到孙女和她撒娇,心都软了,“乖妮妮,一放假就要回来啊,不许在蓟城多逗留,奶奶想你多在家里陪几天。”   南絮心里还在想着放寒假了要跟学校去工厂里做勤工俭学的事情,却也乖巧地应下了。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年前凑齐了还给路又青的钱,那今年就回家过年。   自从南絮和李辉熟悉了,他便常常出现在04届学前教育(1)班的门口,或者是大一女生宿舍的楼下。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更何况一早就知道李辉心思的南絮?她委婉地告诉过李辉,甚至不只是一次。她大学期间不准备谈恋爱,要专注学业。   但李辉却一直笑呵呵的。   并不说自己在追求南絮,只是想和她做朋友。   做朋友?   这个词语也很广泛。   南絮杏眼儿无奈。   这日。   南絮刚走出梯型大课堂,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她顺着人流往校园里走,按通了绿色键:“小青,怎么了?”   “我这个月初八,也就是十五号过生日。你能不能过来路家老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到了那边清朗的男声说话:“阿絮,我给你买了奶茶,里面还特地加了香芋。你尝一尝好喝不?”   阿絮?   路又青漆黑的眸瞬间变得冷淡。   女孩软糯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不喝奶茶的,不适应太甜的。”   这个李辉还真是的,总是买东西送给她,不是奶茶就是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或者糖葫芦、冰激淋,甚至还买过棒棒糖。   她拒绝过多次,从来也不收,态度坚决的很,却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你的喜好,只让加了三份糖。”李辉笑嘻嘻的,怕南絮不要,带着讨好又卖可怜:“我跑去学校外面的奶茶店买的,排队等了一个小时,你要不喝的就真是太可惜了。”   他伸出手让南絮瞧:“你看看,我的手都冻红了。”   舍友说,追小姑娘不仅要有恒力,还要学会让小姑娘心软。   南絮:“……”   她微微叹息,只得伸手接过来奶茶,“多少钱一杯?我把钱给你。”   她不喜欢李辉,也没有想过接受他的心意。但是他奉上的是一颗真心,她也做不出疾言厉色的事情。   “不用了。”   李辉一溜烟就跑了,跑远了还在说:“趁热喝,口感好。”   南絮低头看手里的奶茶,颇有烫手山芋的感受。   女孩还在沉默。   听完全程的路又青却开口了,暗沉沉地:“妮妮,他是谁?”   “嗯?”   反应过来的南絮赶忙道歉,“小青,对不起。刚才正和你说话呢,一打岔我就给忘了。”   “没事。”   路又青很执著:“那个男生是谁?”   “他是李辉。大二的学长。”   南絮也问:“你说的你生日怎么了?”   小青说了一半,话还没有说完呢。   “我祖母要在路家老宅子里给我办个成年礼,我是想问你,那天你能不能也过来参加?”   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女孩声音很温柔又感慨,“小青都十八岁了呀,长成大人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女孩应该是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不仅要去,还要给你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好,我等你。”   路又青低低地笑了,很愉悦的畅快。   南絮也应“好”,杏眼儿像弯了一湖的秋水。   路又青都要挂电话了,又提醒南絮:“你别忘记去一趟‘宁静咖啡店’。”   “明儿是周五,下午没有课,我准备明天下午就过去。”   电话一挂断。   路又青抿起薄唇,一双瑞凤眼再没有平日的温润,只剩下锐利。   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一通电话拨给了同在蓟城商学院读大学的王鸣一。   王鸣一难得在学校的食堂吃饭,筷子还没有拿起来,就被自己兄弟指使出去办事了。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   王鸣一拨通了路又青的电话,“青哥,我查清楚了。李辉是大二传媒系的,蓟城人,十八岁,目前在追求嫂子。而且行为很高调。”   要不然,他也不会随便拉了一个南絮班级里的学生就问出了李辉的动机。   “追求妮妮?”   路又青闭了闭眼,周身散发出森冷怒意,“我还没有开始呢,倒被人捷足先登了。”   王鸣一:“……”   “嫂子长得挺好看的,而且性格也好。”他替路又青着急:“青哥,你要是真的喜欢,就赶紧出手去追吧。别到时候后悔莫及。”   路又青许久没说话,再开口时便交待王鸣一:“替我约一下李辉,我想和他见一面。”   “好咧。”   王鸣一挂了电话,午饭也不吃了,吊儿郎当的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迎面碰到熟人,还摆手打招呼。 第54章 54   蓟城商学院对面有一家小饭馆。   虽然地方不大, 但收拾的干净整洁。   二楼的包间。   路又青和李辉相对而坐。   王鸣一很有眼色,拿了一瓶饮料边喝边往外走,还和路又青说话:“青哥, 我还没有吃午饭, 下去看一眼有什么好吃的。你要不要来一些?”   路又青摇头:“不必。”   他心里藏着事, 不觉得饿。   王鸣一“嗯”了一声, 走出包间的同时还把门给关上了。   “路少爷, 不知道你找我有何事?”   李辉心里面忐忑的直敲鼓, 他是硬被王鸣一拉过来的,问王鸣一原因, 他也不说。   李辉是见过路又青一面的, 当时慌张,只顾着道歉了, 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他长啥样。今儿一瞧,果然是路家用无数金钱堆砌着养起来的少爷, 先不说出众的外表, 仅仅就举止之间都让人觉得贵气十足也压迫性十足。   他起初听南絮解释她和路又青的关系时, 还感到夸张, 现在却突然明白了。路又青还真不是任谁都能随随便便高攀的。   “没什么。”   路又青端起一次性纸茶杯喝了一口熟水,说道:“我只想和你确定一件事情。”   “你说。”   “听闻你在追求南絮?”   李辉不好意思地伸手挠挠头发, “算是吧。”   “她不会喜欢你的。”   李辉脸一垮, “虽然目前是不喜欢我。但只要我努力的一直对她好, 等她感动了, 就会喜欢我了。”   南絮确实是不喜欢他, 但是她人真的很好,温柔又有礼貌,最主要是她的长相完全符合了他的审美。   这谁能扛得住啊。   路又青眸光冷厉, “无论谁一直对她好,她都会感动,但不会因为感动而去喜欢谁。”   妮妮心软,却不是没有原则的人,这一点他早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就领略到了。   李辉:“……”   他被噎到直咽口水,却又不甘心:“你又不是南絮,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思?说不定她就会为了感动而喜欢我呢。”   路又青斩钉截铁地:“不可能。”   只要有他在,李辉的说法就不会成立。   李辉:“……”   他抬头打量路又青,后知后觉的开口询问:“路少爷是不是也喜欢南絮?”   “是。”   路又青回答的很快:“我和她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   李辉有些懵。据他所知,南絮是农村人,她和路又青应该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吧……哪里来的青梅竹马?   许是路又青超乎平常的沉稳,又或者路又青对南絮一副志在必得的态度让他的心里别扭起来,李辉笑着说:“路少爷喜欢南絮,但是南絮却不喜欢你,你知道吗?”   南絮说过的,她和路又青不过是姐弟之间的关系。   路又青心中情绪翻涌,气场凛冽,“南絮是否喜欢我,我不知道。但若是我和你一起待在她的身边,受忽视的一定是你。”   既然李辉挑衅他,那他不妨也来挑衅一下李辉。   “你……”   正是热血冲动的年纪,李辉被路又青激的头脑发热,甚至忘记了嘴应该忌讳的路又青的家世背景,他说道:“我不相信。”   “是吗?那打个赌吧。”   路又青拿出手机,给南絮拨了一个电话,在电话没有被接通的期间,他看向李辉:“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   “赌就赌,你不怕难道我会怕?”   俩人的话音刚落,女孩软糯的声音响起,“小青?”   “是我。”路又青说道:“我在蓟城商学院对面的‘家常菜饭馆’里,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你能过来一下吗?”   “现在?”   路又青应“是”,语气和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的。”   南絮正在宿舍午休,挂断电话穿衣服就起床了。   她其实待会儿有一节声乐课要上,时间就在半个小时后,但是路又青他说需要她的帮忙,她就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   家常菜饭馆的招牌是红字加粗字体,又显眼又大气。   南絮一走出校门就看到了,她抬脚迈进去,却在一楼碰到了正在吃面的王鸣一。   服务员看到有人进门,笑着迎上来,问南絮:“你要吃点什么?”   “我不吃饭。”   南絮摇摇头,“找人。”   王鸣一也看到了南絮,他摆摆手,“嫂……你是过来找青哥的吗?”   南絮应“是”,也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知道。”   王鸣一低头喝了口面汤,把自己的面钱付了,径直走去了南絮的旁边,“走吧,我领你过去。”   “谢谢你。”   南絮随他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包间里,气氛却很紧张。   李辉越觉得路又青气定神闲,他就越紧张,也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   王鸣一敲门,在得到允许之后,推开了包间的门。   南絮一眼就看到了路又青。   “小青。”她喊了一声,踏进屋里才发现李辉,杏眼儿充满了疑惑,“学长?”   李辉怎么会和路又青待在一起?   包间里有暖气,和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   南絮一走进来就打个激灵。   李辉看到南絮同自己说话,脸上带了笑:“阿絮,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路又青便伸手按了按胃部,有气无力地:“妮妮,我胃里好难受。”   “难受?”   南絮立刻紧张了,她几步走到了路又青的面前,伸手也去探他的胃,紧张极了:“是怎么个难受法?疼不疼?”   路又青有很严重的胃病,她是知道的。   “疼……”   路又青的神色也不大好,他说:“心也慌。”   “青哥,你没事吧?”   王鸣一真的以为路又青生病了,提建议:“要不,咱们去医院吧?”   “不用,忍一忍吧。”   路又青却摇摇头:“疼过一阵就好了。胃疼是老毛病了,常常会犯,我也习惯了。”   胃疼是老毛病,也确实常常犯,他习惯了也是真的。   但是今天却不是真的胃疼。   今天是他在夺取南絮的吸引力。   刚才和李辉打赌时,他心里也没有十分有底,他在赌,赌他的幸运,也赌他在南絮心中的位置。   “胃疼怎么能忍?”   南絮重新拿了纸杯给路又青倒了熟水,“你先喝一些。”   路又青低头喝了两口,安慰南絮:“别担心,我没事的。可能是中午没有吃饭才导致的胃疼。”   “好好的,为何不按时吃饭?”   南絮的小脸绷紧了,气鼓鼓地:“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怎么一点也不在乎。”   明明是路又青垂头听教训,他嘴角却微翘,低而冽的声音郑重认错,“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也一定会按时吃饭。”   王鸣一:“……”   青哥和嫂子这种旁若无人的情意绵绵,太犯规了吧。感情好就可以随意显摆吗?   他觉得有被冒犯到。   “你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南絮扬声叫了外面的服务员进来,吩咐他:“你们做一碗细面过来,面要擀的细一些、也要尽量的薄一些,做成清淡的就行。”临了,她又加了一句:“再打个荷包蛋。”   肠胃不好的人,饮食是一定要清淡的,也好消化。在这一块,她久病成医,算得上专家了。   服务员答应着退下了。   “阿絮……我先走了。”   李辉无论如何也待不住了,路又青和南絮相处起来亲密无间。   他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到?   和路又青的打赌,他输的彻彻底底!正如路又青所言,不管南絮是否喜欢路又青,但只要有路又青在的地方,南絮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   这场还没有开始的喜欢,大概也真的到此为止了。   或许南絮不是不喜欢路又青,她只是自己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路又青。   南絮“哦”了一声,转身去看李辉,“学长再见。”   李辉苦笑地摆摆手,“再见。”   她从进来包间,对他至始至终都是客气的。这种客气很自然,和故意的还不一样。也正是因为自然,也证明南絮是真的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他都走出包间了,还听到南絮和路又青的说话:“你靠着椅背坐,我给你揉一揉。”   他到了转角处下楼,她往下还说了什么,他就听不到了。   楼梯间的窗户都是打开的,北风呼呼地灌进来,冷的刺骨。   路又青的面很快端了上来,有南絮看着,他不仅吃了面,连面汤也喝了。   王鸣一看着路又青很满足的模样,调侃他:“青哥,感觉你的心情不错嘛。”   青哥也不知道怎么和李辉谈的,他还挺好奇的,那李辉离开的时候,脸色可都是铁青的。   “人一吃饱了,心情就是会变好的。”   路又青还没有开口,南絮便替他说道:“我瞧着小青的脸色也好看了,是不是胃也不疼了?”   路又青的胃本来就不疼。   他看着南絮,不得不顺着往下说,眼睛又明又亮:“吃了午饭,确实好多了。”   “看吧?”   南絮拉长的声音更加软糯,像极了撒娇:“只要按时吃饭,胃就不会疼。” 第55章 55   “妮妮说得对。”   路又青宠溺一般看着南絮.   他笑起来很温暖, 冷淡的眉眼也变得温润。   南絮也笑,杏眼儿弯弯。   她说:“既然知道我说得对,以后就不许再忘记了。天大地大, 吃饭最大。”   “我记住了。”   眼看着路又青的精神好多了, 南絮也放下心来。   她坐在椅子上, 抬眼去看路又青, “你在电话里说需要我的帮忙……我能做什么?你说。”   路又青眸光流转, 回答南絮:“你已经帮忙过了。”   南絮:“……”   她都不知道自己帮了什么忙?   “那啥。”   王鸣一瞥向墙上的钟表, 咳嗽一声,不得已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青哥, 马上两点半了,我得回去上课了。”   南絮想起来她还有一节声乐课要上, 也起身说道:“小青,既然没什么事情了, 我也得赶回去上课。”   路又青应“好”。   他下午也是有课的, 中午是急匆匆赶来的, 连请假也没有顾得上。   三人走出“家常菜饭馆”, 告别后,各自回去自己的学校。   路又青回到蓟城大学的时候, 下午的公开英语课已经上了一半的时间。他去宿舍拿了英语书, 从后门进去了梯型大教室。   公开英语课的老师是个俄罗斯美女, 长得高挑丰满, 人也风趣幽默。   她的课很受学生们欢迎, 常常座无虚席。   路又青坐在最后一排靠路边的座位上,那个座位位置不大好,又对着门口, 所以才给空了出来。   “路少,你来了。”   坐在路又青右手边的男生压低声音说道:“刚才咱们班.班长点名的时候你不在,我用你去厕所的理由给糊弄过去了。”   他是楚霄,路又青的同桌,以体育生的身份考进来蓟城大学,又改专业进的金融系。   大学临时改专业其实是很难的,而且也麻烦。但是楚霄就没有这方面的压力,这一切都仰赖于他有一个在蓟城大学当副校长的妈妈。   路又青语气淡淡地,“谢谢。”   他拿出笔记开始记黑板上手写的知识点。   “不客气。”   楚霄长的五大三粗,浓眉眯缝眼,为人倒是很仗义。   他转了转眼珠,突然想起一件事,故意问路又青:“你认识咱们学校的校花张梅丽吗?”   路又青抬头看了看楚霄,“认识。”   张梅丽是蓟城人事部长的千金,又和路家是世交,他当然认识。   “我觉得她是喜欢你。”   楚霄说道:“她一个护理系的,和咱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教学楼上,竟然还能每天和你偶遇一次。”他停顿了一下,强调道:“是每天都偶遇哦。刚才没上课之前,她还在大教室里找了你好久,看到你不在,满脸的失望。”   不仅如此,他还亲眼看到过张梅丽给路又青送巧克力,只是路又青给拒收了。   这次路又青连头也没看,直接开口:“我不喜欢她。”   他喜欢的人是南絮。   很早就喜欢上了。   楚霄“啧”了一声,“路少是个无情人。”   他说是这样说,但也明白,路又青还真有无情的资本,他背后是整个路家在作支撑,而且他本人也是门门功课第一,且积极上进、努力进取,在蓟城世家圈里那简直就是个典范。谁提起路家少爷不夸奖几句,反正他是听习惯了。   公开英语课一节是100分钟。   下课铃响起,路又青收拾东西就往外走。他接下来没课了,准备去先回去老宅子一趟,晚上还要过去东韦路云华清吧去见单弘。   刚走出梯型大教室,路又青便被一个身穿浅卡其毛呢长褂的少女拦住了去路。   她秀发及腰,烫成了波浪卷,披在身后。约末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白皙,面容清丽。   正是张梅丽。   “又青哥。”   张梅丽笑的羞涩:“真巧,又碰到了。”   除了面对南絮,其余任何时候的路又青看起来都不好相处,厌烦且无聊,一副冷淡极了的表情。   他懒得同张梅丽寒暄,开口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有事吗?”   “……没有。”   张梅丽怯生生的,嗫嚅道:“刚才上公开英语课时,没有看到你……就想问一问你去哪里了?”   要是搁平时,对于张梅丽的这种问题,路又青肯定是转身就走。   至于今天……他心情很好,甚至笑了笑,“我趁着中午的空闲去陪女朋友吃午饭了,所以才回校晚了。”   他没有陪南絮吃午饭,是南絮陪了他吃午饭。   一四舍五入,他说出口的话基本上也都对。   青年长相出众,尤其是展颜一笑,尽显俊秀倜傥。   张梅丽一看到他笑,一颗心都加速地跳起来,但是又听到他说的话,就觉得一颗心像是被冰霜冻住了一般。   她不可置信地一连串接着问:“又青哥……你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路又青“嗯”了一声,“她是外校的,性格腼腆。我怕吓着她,所以一直在瞒着。”   张梅丽小嘴一瘪,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想伸手去拉路又青的衣袖,却被他躲开,绕过她走远了。   冬月的天气,到了晚间更加寒冷。   蓟城的地理位置比着豫城更偏北方一些,所以温度也更低。   南絮泡了脚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给路又青发短信,【小青,在干什么呢?吃晚饭了没有?”】   她惦记着路又青的胃,总是放心不下。   此时此刻,云华清吧临近窗口的位置。   路又青和单弘相对而坐,每人面前摆了一杯咖啡。   路又青问道:“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城南那块地?”   那块地原来是路家拍下来的,不知道是何原因,现在要转手出掉。消息一放出去,蓟城很多家企业都蠢蠢欲动。单家是做房地产的,天生就对地这一块敏.感,自然也是存了必得的心思。   单弘英气勃勃的脸上阴沉一片。   他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路又青的问题。   “你知道的,路家的生意都是路芜在做主,我干预不了。”   路又青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觉得味道不好,又放下了。   “我虽然打的主意和城南那块地有关,却也不需要你干预。”   单弘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单家基本上是能拿下来的。我正是因为知道这结果,才来找你帮忙的。”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下周要办成年礼生日宴的邀请函我家里已经收到了。依我爸拼命想和路家攀上关系的个性,我们家大概率是全家都要过去的。你只需要在生日宴会上对我表现的足够熟稔足够亲密即可……”   他的想法很简单却也很有效,就是想让他爸看到他的重要性。   和路家继承人搞好了关系,还发愁不能挣钱发财吗?   “嗯?”   路又青抬眼看他,“你是什么意思?”   请人帮忙,单弘就有请人帮忙的诚意,他从来也不打算隐瞒什么:“我爸在外面养了个儿子,比我还大上几岁,现如今已经进入总公司的内部做了高管。我爸应该对他挺满意吧,我家的产业都开始让他接手了。我听我妈说的,我爸一定要拿下城南那块地就是想给他那外面的儿子做见面礼,全权交给他,无论做什么都好,就只为了让他练练手。我倒不是真的稀罕老头子手里的东西,但是却替我妈感到委屈。我爸年轻的时候和我爷爷闹翻,几乎是净身出户的,那几年完全是靠着我妈的嫁妆从头起的家,直到做出成绩了才被我爷爷接受,得以重归祖家。到了现在,日子好过了,他凭什么回头这样对她?”   关于他爸在外面养私生子的这件事情还是妈妈告诉他的,妈妈也是没有办法了。她每天在家里以泪洗面,他爸竟然无动于衷!   “好。”   路又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他再凉薄,单弘也是和他处了几年的朋友。还不至于连举手之劳的忙都不肯帮。   他说道:“我不但会按照你说的做。当天,还会把你介绍给我的父亲和我的祖父……其余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单弘骤然一愣,随后嘴唇哆嗦了两下,“路少,大恩不言谢。”   他自小就是在阴谋诡计的圈子中长大的,路又青此举会引起多大的反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不说别人,就他那个自私虚荣的父亲必不敢再小瞧他。   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从私生子的手里争回来城南那块地。   路又青却觉得无所谓,刚要说话,桌子上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了看,冷硬的侧脸柔和了许多,很快发了短息回复,【“吃过晚饭了,还多喝了一碗莲子粥。我这会儿是在同朋友说话。你不用担心。”】   知道他在陪朋友,南絮也不打扰他了,乖巧地和他说,【“晚安。要早点休息呀,晚睡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了。晚安。】   路又青的情绪变化太明显。   单弘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他想了想,问道:“是南絮小姐联系你了?”   路又青“嗯”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既然没事了,我就回去了。她说晚睡对身体不好,要我早点休息。”   单弘:“……”   他怎么感觉路少是故意在秀给他听?   路又青已经往外边走了。   单弘也跟了上去,笑容干巴巴地:“南絮小姐说的对,早睡早起确实对身体好。”   路又青相当愉快地接上话:“她一向都很厉害,基本上说什么话或者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从不会出错。”   单弘:“……”   路少这是中了那位南絮小姐的毒了吧!   而且中毒以至膏肓了? 第56章 56   星期五, 晴。   南絮吃了午饭后,在校门外坐上公交车直奔蓟城大学的方向而去。   她记得清楚,路又青说“宁静咖啡店”就在蓟城大学的附近, 应该很好找。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 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   宁静咖啡店装修的很有欧式建筑的风格, 坐落在蓟城大学斜对面的一条小巷里。大玻璃窗, 一眼就能看到里面靠墙的大沙发座椅, 繁杂而又漂亮的吊灯, 吧台的前面位置还有一排皮质的高脚椅。   偏店门右侧的空地上还摆了一把装饰性用的长椅,上面搁了几盆盛开到正好的长寿花, 橘红色的花球, 颜色艳丽又好看。   南絮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了门口贴的招工信息。   ——小时工, 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按天结算。   ——形象好, 气质佳。   ——肯吃苦耐劳, 有责任心。   身着统一装束的女服务员迎着南絮走过来, 笑眯眯地问:“欢迎观临, 请问您几位?”   南絮一愣,“我是来应聘小时工的。”   她指了指外面贴的招工信息。   “好的。”   女服务员客客气气地:“请随我来。”   南絮被领上二楼的一间经理办公室门前。   “张经理。”   女服务员敲了敲门, 说道:“有人来面试小时工了。”   “进来。”   女服务员打开门, 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人,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容貌俊朗。   他头也没抬, 直接说,“带她去找应主管,我不管这些事情。”   他平时根本不过来咖啡店, 今天比较特殊。   “应主管请假了。”   年轻男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桌面上的日历。   应琴是和他口头请了假……他给忘了。   他摆手让人走进屋里来,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絮。”   “南絮?”   南絮“嗯”了一声,“我是。”   年轻男人仔细地打量了南絮两眼,又让一旁的女服务员下去,和她说话:“你好,我是张伯涵。”   女孩虽然长的好看,但是看穿着打扮就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路家继承人真是她的男朋友吗?   但是堂弟小灿十分慎重的交待他,不仅连面试时间都确定下来了,还一连嘱咐了几遍要他多加照顾南絮。   路又青亲自打电话拜托的事情,这就算是巴上路家的机会了,若真的抓不住,才是傻子吧。   南絮:“……你好。”   年轻男人和气地笑,让南絮先坐下,他倒了杯热水递给南絮,“我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它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开的,因为地理位置好,所以收益一直也不错。”   老板说这种话……以南絮前世的工作经验,那接下来就应该是想要听到夸赞了。   她组织下语言,让自己尽量显得真诚:“您还在读书的年纪就开了咖啡店,真厉害。一般人都不会有这种经济头脑。”   张伯涵:“……”   他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开口推辞:“不敢当。”   他这点本事在路家人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南絮杏眼儿微弯,还在夸:“您确实是厉害。”   别人的夸赞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张伯涵也不例外,但他也没有忘记正事。   他开门见山:“我先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小时工。一般来讲,就是咖啡店里最普通的服务员,给客人端糕点、端咖啡、端茶倒水等等。”   说话间,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能接受这些吗?”   南絮没有迟疑,“我可以接受。”   前世她也当过服务员,当时是在饭店负责端菜,但是客人有时候要茶要水,她也会被指使着去做。   张伯涵“嗯”了一声,继续往下说:“虽然是八小时工作制,但是你如果真的有急事,也可以随时离开。”   他低头喝了一口热茶,“一个小时的工资待遇是60元……”   关于这个,他还真心做过调查,一般的咖啡店服务员小时工或者饭店服务员临时工基本上都是每小时10元左右。他甚至和堂弟小灿讨论过,他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小钱,就算一个小时给到1000元或者几千元都无所谓,但是小灿却不同意,他说这样给,你会直接把人吓走的。   但是一个小时10元,他是真的拿不出手。   “60元/时?”   南絮一惊。   这工资待遇也太高了吧!前世都到2020年了,魔都星巴克招聘小时工才标注的15元~20元/时。   张伯涵却以为南絮嫌弃少,他立刻改了口:“要不80元/时?”   “80元/时?”   南絮觉得不大对劲,她环顾四周,从窗户里还能看到蓟城大学的大门。在这种地方做生意,应该不会有那种不好的交易吧……   不能怪她多想,这种工资待遇对于小时工来说,是真的太高了。   “那100元/时?”   张伯涵的话音才落,南絮就起身站起来道歉,“抱歉,我可能胜任不了这份工作,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张伯涵“哎”了一声,看南絮要走,也急忙跟着起身,完全不明所以,“南絮小姐,你是什么意思?是在不满意工资待遇吗?你要是觉得每小时100元太少了,我还可以再给你加点。只要你能提出来,咱们好商量。”   “不是不满意,是觉得……工资待遇太高了。”   南絮倒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她含蓄的表达:“我就是个普通学生,想趁着休息日挣一些零用钱,虽然可能会辛苦,但我是愿意的……别的不好的那些事情却断不能接受的。”   “别的不好的事情?”   张伯涵也有些懵,“你想表达什么?”   南絮瞧他的眼神刹那间充满了戒备,张伯涵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他爽朗地笑出声:“南絮小姐误会了,我再不济也是国家的合法公民,那些个违法乱纪的行为是绝不会做的。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给你签个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或者你可以先试做个一、两天的工作也行……”   小时工的工资都是按天结算,不签合同。南絮是知道的。   张伯涵则十分坦荡,不像是坏人。   她想了一会儿,给张伯涵鞠躬:“实在对不住,大概是我多想了。”   “南絮小姐,你别这样。”   张伯涵赶忙也鞠躬:“我受不起。”   ……   南絮最终还是拿着签好的合同走出了宁静咖啡店,她看了眼合同里的工资待遇——100元/时,只觉得格外不真实。   但是手里的这份合同盖了公章,里面的条条框框也写的非常清楚。她都能看得懂,确实是为了她好。   所以她才更加迷惑。   难道天上是真的掉下来馅饼了?   还是肉馅饼!   南絮的心神还是慌乱的,她拿出手机给路又青打电话。   路又青正在上专业课,感受到手机在口袋里的震动,拿出来看了眼。   然后他就和老师请假,走出了课堂。   “妮妮,你怎么了?”   “小青,你现在忙吗?”南絮已经走到蓟城大学校门前了。   “不忙。”   “我在你大学门口呢,你能不能过来和我见一面,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南絮紧咬下唇,还是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太对,“我在电话里也和你说不清。”   她说话的语气很急,给人惶然无助的感受。   路又青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走下楼梯,还在安慰她:“好的,我现在就过去。你站在原地不要动。”   他心里已经在猜测是不是南絮遇到了什么难处,一下了楼梯,几乎是跑着往校门外而去。   南絮一挂断电话,便乖巧地站在原地。   她又真的紧张,便探着头往校园里看。   路又青一出现。   南絮就迎了上去,她伸手去拉路又青的衣袖,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小青。”   说也奇怪,她明明心慌意乱,却一看到路又青,整个人又神奇的安稳下来。   路又青跑的气喘吁吁,他伸手揉揉南絮的头发,领着她进了学校,先找了长椅让她坐下,才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南絮把手里拿着的合同递给路又青看,说道:“我刚才去‘宁静咖啡店’面试了,他们给的工资待遇太高了,你帮我看一看,我总也放心不下。”   宁静咖啡店?   路又青“嗯”了一声,心里有了底。   他大致看了一遍南絮签的合同,和她说话:“合同没问题,你不用担心。”   他虽然没参与到路家的生意和公司管理这一块,但是基本的合同还是看过的,路芜和祖父不仅不避讳他,反而还有意让他多接触一些。   “我知道没问题才更觉得有问题。”   南絮忧愁的很:“你说他们图什么呢?人傻钱多吗?”   路又青被逗笑了,眉眼弯弯的模样显得莫名温顺。   他说道:“你就当他们人傻钱多吧。”   张家兄弟不是傻,而是太精明了。他们以后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今天付出的这一点能够比拟的。   “……小青。”   南絮伸手去拉一直站在她旁边的路又青,“你也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路又青巴不得如此。   他克制着自己,和南絮隔了一个巴掌的距离坐下了。   “小青,我一直觉得不真实,你说会不会我今天签了合同,明天去上班的时候就直接被开除了?”   南絮还在思索各种可能性,“小时工的工资是一个小时给100元,我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   “他们不敢。”   路又青看南絮盯着他看,眸光一闪,扬了扬手里的合同,和她解释:“如果是真的被开除,可以去劳动仲裁机构申请个人仲裁。” 第57章 57   南絮一愣, “没有上过一天班,也能去申请个人仲裁?”   “无原故辞退就是理由。”   南絮杏眼儿一弯,笑起来, 又觉得自豪, “小青, 你现在懂得真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路又青变得越来越优秀, 像她当初认为的那样。   她很替路又青高兴, 却也感到轻微的失落。要是俩人能一起长大,她见证路又青的每一次成长该有多好。   路又青侧头去看她, 阳光照在他身上, 如金色光束笼罩一般。   他笑的十分温柔,“妮妮, 我长大了。”   南絮伸右手想去揉揉路又青的头发,伸了一半, 觉得不大合适, 就又放下了。   路又青看到了南絮的动作, 漆黑的眸微深。   南絮有些尴尬。   “小青, 你过生……”她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刚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又青哥。”   来的是个小姑娘, 穿着天蓝色羽绒服, 长相很漂亮, 一笑起来还有梨涡。   她到了近前, 先打量了南絮几眼, 笑眯眯地:“又青哥,你怎么在这里坐着?我以为你在上课呢。”   路又青“嗯”了一声,声音很淡:“陪朋友。”   小姑娘撅撅嘴, 自觉同南絮说话:“姐姐好,我是张梅丽,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不是。”南絮摇摇头,“我是蓟城商学院的学生。”   “我都同姐姐介绍了自己,姐姐不介绍一下吗?”   张梅丽笑的俏丽,“你既然是又青哥的朋友,我和又青哥也是朋友,那我也想同姐姐做朋友啊。”   路又青冷然启唇:“不必。”   张梅丽脸色一僵,咬了咬唇,可怜巴巴地:“你又不是姐姐,怎么能替她决定?”   路又青抿了抿薄唇,难得没有吭声。   张梅丽对他是什么心思,他一早就知道的。他和南絮之间的问题本来就挺多了,他不想让她知道还有张梅丽这个人的存在。   南絮悄悄拉了拉路又青的衣袖,杏眼儿微弯:“我是南絮。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都有第六感,她下意识就觉得张梅丽对路又青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我也很高兴认识姐姐。”张梅丽笑道:“等有时间了,我要是去蓟城商学院找姐姐玩。”   南絮应“好”,也笑了笑:“欢迎你。”   张梅丽看路又青一直不说话,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和南絮告辞:“南絮姐姐,我待会儿还有专业课要上,就先走了。”   南絮“嗯”了一声,也同她告辞:“好的,你去忙吧,别耽误正事。”   张梅丽其实是很想同路又青说话的,奈何路又青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她只得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道:“南絮姐姐,咱们互留一下□□号吧?也是个联系方式吗?”   路又青蓦然转头,看了张梅丽一眼。   他还是没有吭声。   “我没有。”   南絮拿出她的老年机摇了摇,说道:“我这个手机没有网络,就算申请了□□号也没有用处。”   这两年的□□号才刚兴起,不过经历过后来的飞信、微信、微博等,就觉得□□也就是很随意的一个交通工具吧,她也谈不上多有兴趣了。   “……”张梅丽看到南絮的外壳是深黑色且掉了漆的手机,眼神里闪过不屑,又很快隐去了。   她抱歉地说声“不好意思”,才转身离去。   等张梅丽走了,南絮问路又青,“刚才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你?”   路又青俊秀的脸微绷。   他说:“我不喜欢她。”   “那……她还是喜欢你呀。”女孩软糯糯地:“小青家世好,又争气,长的也好,讨女孩子喜欢也是正常的。”   “你希望我被别的女孩喜欢?”   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路又青默默地握紧双手,甚至不敢看南絮,却在等南絮的答案。 第58章 58   南絮心头一跳, 几乎是立刻去看路又青。   青年侧脸对着她,脊背挺到笔直,一看就是紧张极了。   南絮突然有些心酸, 都不知道自己在心酸些什么。   她声音很轻, “我只希望你快乐。”   “妮妮。”   路又青却不满意南絮的答案, 转头看她, 神色竟然显得焦虑, “你不要躲避, 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无论说什么,我都受得住。”   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南絮咬了咬下唇。   她能有什么立场呢?再者也不应该。   她想了想, 杏眼儿一弯, 笑着说:“小青若能被别的女孩喜欢,证明足够受欢迎, 我为你高兴。”   “你为我高兴?”   路又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浅淡,南絮看的分明, 好像是透过无边的霜色, 给人的感觉很压抑。   他抿紧了薄唇, 俊秀的脸带着怒意。   南絮迟疑地“嗯”了一声, 似乎被路又青吓住了。   她小手扯了扯路又青的衣袖,声音愈发软糯:“小青。”   路又青看了南絮良久, 眼神复杂又深邃, 却最终低低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他对着她, 永远舍不得生气。   也罢, 她现在不懂, 他大不了就再等一等,她总能懂得。   俩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南絮就告别回去了。   路又青也没有挽留,只是看着她坐上回程的公交车才折回学校。   南絮坐在公交车上, 看着沿途热闹的街道和人群,心里想起了路又青问他的话。   他问自己,【“你希望我被别的女孩喜欢?”】   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希望。   但她很快就觉得可耻了,路又青被人喜欢她应当高兴的。然而人的心理就是很奇怪,不想就是不想,和其他都无关。   公交车到达天江站时,南絮走下了公交车,穿过马路就是天江商品城。再过几天就是路又青的生日了,她想给他准备一个礼物。   天江商品城虽然卖的东西很齐全,但是南絮转来转去,却不知道买什么好。   买个围巾?会不会有些太简单了。   买个保温杯……又担心质量问题。   昂贵的东西也有,奈何她囊中羞涩,买不起。   南絮看了买毛线和鞋底子的店铺。   她灵机一动,觉得自己可以给路又青勾一双拖鞋穿,亲手做的既有意义,也有她的心意在里面。   “老板,有没有那种专门购鞋用的冰条线粗毛线?”   她前世就会勾拖鞋,而冰条线粗毛线勾起来又快,穿上也暖和。   “有。”老板是位中年妇女,她随手抓了两团颜色不一样的冰条线粗毛线拿给南絮看,还推荐相配套的胶质防滑倒鞋底,“你还可以买一双这个鞋底,你看它上面不仅缝了棉绒布鞋垫,还有专门钩针的针脚线都给起好了,你勾起来多方便。一个小时就能勾一双。”   “好的。”   南絮笑起来:“不过你要等一下,我是想要给别人勾拖鞋的,得先问一下他平时穿鞋都是什么码数的?”   她说话间,拿出手机给路又青发短信,【“小青,你平时穿鞋的码数都是多大的?”】   老板爽快地应下,又多拿了几团冰条线粗毛线出来,供南絮选择。   她还调侃道:“你是不是给男朋友勾的拖鞋?”   小姑娘长的好看,肯定有不少的男孩追求。   “嗯?”   南絮一怔,随即摆手否定,“不是男朋友,他算是……我的弟弟吧。”   老板“哦”了一声,也不觉得猜错了有什么问题,“给弟弟勾一双拖鞋也挺好的,你真是个好姐姐。”   南絮刚要说话,发现路又青给回复了短信。   她打开看,然后同老板说:“他平时穿43码。”   “平时穿43码数的话,勾拖鞋就要拿44~45码数的。”老板选了一双素黑绒布的递给南絮,“你看这个行不行?”   南絮点了头,又选了两团深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冰条线粗毛线。 第59章 59   十—月十五号。   农历十月初八。   周六。   是路又青满十八岁生日。   南絮—大早起床, 拿起手机给宁静咖啡店的应主管打了电话请假。   她答应了路又青今天要去路家老宅子参加他的生日宴,礼物也都准备好了,待会儿换套衣服吃了早饭就过去。   “絮絮, 参加路家太子爷的成年礼怎么感觉你也不重视?”   周星星看着南絮在衣柜里选了—件平时穿的半新棉袄, 叹气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你最起码也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吧。”   路家的大门可不是谁都能够迈进去的, 她就说她的室友和路又青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还非不承认。   这下, 露馅了吧?   “没有,我—直挺重视的。”南絮看了看手里拿的藕荷色领口绣梅花的棉袄, 转身问道:“这件是我去年冬天买的, 不漂亮吗?”   她当时就看上领口的梅花了,觉得很雅致。   “俺就觉得很漂亮的。”   辛哲抱着枕头坐在床头, 还打个呵欠:“絮絮人长的好看,穿啥子衣服都好看。”   “马屁精。”   周星星笑骂了辛哲—句, 又回答南絮:“不是说你手里的这件棉袄不漂亮, 只是可能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你说的也对。”   南絮—想到今天可能会遇到的那些个权贵或者精英, 又去翻自己的衣柜。   她基本上没有那种可以穿着直接去参加宴会的衣服, 因为根本用不上,所以也从来没有筹办过。   辛哲被周星星骂了也不恼火, 反而穿了厚重的睡衣起身, 也去翻自己的包裹。   她拿出—件细棉布粉白色格子斜襟旗袍, 递给了南絮, “絮絮, 你试—试看看合不合适?这是夹棉的,虽然是冬天了,在屋里穿的话, 大概也不会冷。”   还没有等南絮作出反应,周星星却惊奇地开口了:“哟,小哲哲,没看出来啊,你还藏着这么好看的衣服?”   辛哲羞涩地笑:“这是俺妈妈给俺做的,粉色格子细棉布是俺妈亲手纺织的,她也是觉得颜色好看,就照着裁剪图书剪了,给俺缝了—件。”   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在南方的服装工厂做过女工,人长的洋气,眼光也好。   “确实是好看。”   南絮伸手摸了摸,手纺的细棉布很柔软,简约小立领,低开叉到腿弯,后背处有同色拉链。   做工很讲究,能看出来是亲手缝制的,很细心,也服帖有型。   “是吧?赶快试—试。”   辛哲自豪极了,“俺妈妈是个很聪明的人,只要是她做的衣服,大家都争着夸好看呢。”   南絮笑着点头,却拒绝道:“小哲,我不能穿的。这是你妈妈亲手为你做的,你都还没有穿过,我更不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星星打断了,“絮絮,快别墨迹了。先试—试再说。你难道真的要穿—件棉袄去参加路家太子爷的成年礼?很失礼不说,估计还会被那些爱慕虚荣的人给笑话,什么样的场合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   世人皆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世道如此,也没有办法的。   她的室友哪哪都好,为人处事也大方得体,就是活的太谨慎了,不肯欠别人—丁点的情分。   南絮抿唇不语。   周星星的话倒是给她提了醒,她这是去参加路又青的成年礼,她丢人不丢人无所谓,要是因为她的缘故连带着路又青丢了人就不好了。   辛哲见南絮不吭声,以为她是生气了。   她也觉得刚才周星星的话有些严重了,不过周星星就是这样的人,心直口快的,心眼却不坏。   辛哲伸手去拉周星星的衣袖,摇摇头,示意她不该这样说话。周星星也正懊悔,便笑着道歉:“絮絮,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嗯?”   南絮反应过来,杏眼儿弯弯:“星星,没事。我倒是要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按照你说的做。”   她把外套脱下,里面是鸡心领的白色薄毛衣。   南絮接过来辛哲手里拿着的粉白色格子斜襟旗袍,拉开拉链,小心的从头开始往下套着穿。   辛哲也站在—旁帮她。   等南絮穿好,慢慢转了—圈让周星星看,“怎么样?好看不?”   “把‘不’去掉。”   周星星本来懒懒地斜靠着上铺的墙壁,这会儿也坐直了身姿,惊叹不已:“絮絮,你虽然看着瘦,但是该有肉的地方可也不少长,穿旗袍真的是太太太好看了。显得小腰愈发的细,感觉—个巴掌都能盖全了。”   “哪有?你也太夸张了。”   南絮被周星星说的脸都红了,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腰:“也不细呀。”   她二次发育的时候大概是在读高三的那—年,那时候每天都会自觉喝—杯牛奶,喝—杯豆浆、吃—个水煮蛋、吃—个苹果或者橘子,就怕用脑过度,会跟不上学习进步。到头来,虽然个子还是和前世—样,别处却长的很好。   许是营养都到位了。   她和前世相比,更多了女性的曲线柔美。   “俺也觉得腰挺细。”   辛哲离南絮近,她还伸手摸了—下,立刻说道:“好软。”   南絮哭笑不得,又觉得羞涩。   辛哲摸了。周星星也嚷嚷着要摸,南絮笑着往—边躲。   三个女孩在宿舍里笑闹了—阵儿,拉了凳子坐在—起休息。   南絮没有在宿舍里见到黄盈盈,便问道:“盈盈去哪里了?”   辛哲解释道:“她好像去做兼职了,听说接的还是个‘大活’?”   “大活?”   周星星笑了笑,“怪不得今天凌晨5点多她就起床了。”   她当时起床上厕所,还和黄盈盈说了几句话。   南絮“哦”了—声,还没有来得及说些别的,她的手机响了。   她起身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拿起手机,按了绿色接通键。   清越的男声响起,正是路又青。   他说道:【“妮妮,我让钱明开车去接你了。你收拾—下吧,早餐的话,也过来这边吃。”】   他原本要亲自过来的,但是家里已经开始来客人了,他走不脱。   【“……好的。”】   南絮挂断了手机,在衣柜底层拿出了肤色连裤袜换上,这还是有着时尚先锋的三姑姑买给她的新年礼物。   因为妈妈很不喜欢,所以她才—直没有穿过。今儿原本也是没打算穿的,但是穿旗袍配牛仔裤也太奇怪了。   差不多八点左右,南絮在校门外等到了熟悉的车。   钱明看到南絮时还愣了—下,随后笑起来:“南絮小姐今天很好看。”   他们家少爷见到了—定会很开心。 第60章 60   南絮杏眼儿弯弯, 乖巧的和钱明说话,“谢谢钱叔夸奖。”   “南絮小姐客气了。”   钱明等南絮在后排的座位上坐好,才调转车头, “我可不敢当你的一声叔叔。”   看自家少爷对南絮小姐的各种紧张程度, 这位以后九成以上是要成为路家少夫人的。   南絮腼腆地笑了笑。   她和钱明谈不上熟悉, 独自面对他也觉得拘谨, 索性扭头去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不再说话。   路上大约用了半个小时, 俩人抵达了路家老宅子。   路又青已经站在大门外等候了,看到南絮从车上下来。外面阳光明媚, 她俏生生地站在车旁冲他打招呼, “小青。”   路又青承认,他心跳有一瞬间失了频率。   她身穿粉白色格子斜襟旗袍, 长度到小腿肚左右,低开叉至腿弯。下面是简单素净的肤色连袜裤。脚上是方头粗跟黑靴。   身姿曼妙, 小腰盈盈一握。   端的是佳人模样。   南絮看路又青在发愣, 便几步走到他面前, 白皙的小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笑着问:“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没有。”   路又青嗓音发涩:“妮妮……你真好看。”   南絮不好意思地抓紧了手里的礼品袋,被路又青夸了之后杏眼儿荡起笑意,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和他解释, “我身上这套粉白色格子旗袍是和舍友借的, 人靠衣装嘛, 正是因为它好看, 所以才显得我也好看。”   路又青直盯着南絮,“不是,是你好看。”   和别的都无关。   青年眸光灼灼。   南絮不知道怎么地就羞红了脸。她轻轻吸口气, 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礼品袋递过去,“小青,给你的,是我亲手勾织的冬天穿的拖鞋。手艺不好,你不要嫌弃。”   路又青伸手接过来,嘴角翘了翘,当着南絮的面就打开看。   拖鞋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笨重,但是毛绒绒的,给人的感觉一看就很暖和。   他珍惜的紧,抱在怀里就没有撒手,“只要是你送的,无论是什么东西,我都喜欢。”   钱明停好车过来,看到路又青和南絮还站在大门口说话,便笑着上前提醒:“少爷,您领着南絮小姐进屋里去吧,刚好也见一见老爷子和老夫人。”   来往路家老宅子的宾客身着华贵,络绎不绝。当他们看到传说中以「拒人于千里」著称的路家少爷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一个女孩,脸上的表情就丰富多彩起来。这信息量包含的可太多了。   就是女孩看着挺眼生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他们里面有部分人平时根本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路家的。刚好趁着路家给唯一的继承人办成年礼,谁不想趁机多攀上一层关系?   所以看到路又青,就像上去打个招呼。   钱明好歹也在路家当了半辈子的司机,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他帮忙迎了一拨人往庭院走,借此机会错开让他们接触到自家少爷。   少爷无论以后是否会娶南絮小姐路家的少夫人,站在这当口说话,被人来回的瞅着,总是不大合适。少爷是不大在乎路家的,但是他是跟着少爷的,却不能不在乎。   路家老宅子布置的十分喜庆,彩带、气球、鲜花遍地都有,红毯更是从屋里一直铺到庭院。   实在是声势浩大。   南絮顺着路又青一路走进来,已经觉得目不暇接了。   松柏、假山、拱桥、凉亭、竹林、莲花池……简直像是步入了一个画中的世界。   有佣人路过,停下脚步唤“路少爷好。”   一切的一切,南絮都觉得吃惊,就感觉生活在一部电视剧中。   而身边的路又青却习以为常,还小心地提醒她注意脚下。   客厅里很热闹,欢声笑语的。   路老夫人今儿穿了一身深枣红的唐装,坐在主位。她左手边坐的是王雅,头发看出来是新做的,整个人显得比较有精神;右手边坐了一位身体丰腴的中年妇人,脖子上带着一串金色的珍珠项链,正扭头和路老夫人说话。   也有相熟的凑在一起说话。   年轻的女孩们更是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笑。   路又青和南絮一走进来,客厅里就猛然安静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过来。   南絮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此时被一屋子的人盯着,只觉得局促。   她下意识就往路又青的身后躲。   有意思的是,在南絮下意识往路又青身后躲的同时,路又青也下意识的把南絮挡在了身后。   以一种完全保护的姿态。   客厅里坐满了人,都是女客,男客由路老爷子和路芜在别处招待。   尤其是年轻的女孩们看到路又青的动作,一个个都好奇地坐直了,试图看清楚南絮的长相。   宋袅袅和张梅丽也在其中,俩人一个撇撇嘴,一个翻了翻白眼,都不屑一顾。又觉得南絮手段高明。   “妮妮。”   路又青低声和南絮说话:“有我在呢,不怕。”   南絮“嗯”了一声,抿了抿薄唇,小手去抓路又青的衣袖。   她抓了一下,又放开了。   场合不对,她就是心里再忐忑,也要尽力地稳住。   路又青却心里一软。   他伸手揉了揉南絮的额发,又去拉她的手,语气柔和:“跟着我走,我带你去见一见祖母。”   路老夫人早看到了南絮,打量了她好几眼。   模样长的不错,气质看着也好,就是感觉胆子太小了……   不过孙子好像也太在意了些,不愧是有一起长大的成分在。   路老夫人招招手,看向南絮,“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路又青和南絮走到近前。   路又青先唤了声“祖母。” 第61章 61   南絮则学着众人的称呼, 鞠躬问好,“路老夫人好。”   “好孩子。”   路老夫人去拉南絮的手,笑的慈祥:“早就听又青提到你, 今儿一见, 果然是合了眼缘。我啊, 一瞅见你, 就觉得亲切。”   “多谢老夫人夸奖。”   南絮被一堆不认识的人如狼似虎地盯着看, 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她笑的僵硬:“我也常常听小……又青提到过您, 有幸见到您,我很高兴。”   “瞧瞧, 小嘴抹蜜了一般。”   路老夫人唤佣人搬了凳子过来, 又让南絮坐在自己的身边,和她介绍一旁的王雅, “这是又青的母亲。”   当着外人的面,她一向都给王雅留足了颜面。   王雅端茶杯的右手一顿, 她不喜欢路又青, 更不喜欢听到有人以「路又青的母亲」这种称呼来唤她。但是路芜的母亲这么称呼她, 她却只能受着, 不喜欢也要硬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来。   她咬了咬牙,笑着同南絮说话:“既然过来了, 就好好的玩一玩, 玩尽兴了再回去。”   她大概知道一些关于眼前女孩的事情, 就是那个照顾过路又青的人。但具体的就不大清楚了, 路芜没有和她细说过。她也懒得操心。   小青的生母是谁?南絮自然是知道的, 那么眼前的这位就应该是路芜的妻子了。   想到这里,她杏眼儿弯弯,同王雅道了谢。   众人等来等去, 只看到路老夫人拉着女孩的手叙旧,却没有把她介绍给他们认识的打算,心里就有了底。   想必也是个无关紧要的。   一颗高悬的心放下,三三两两熟悉的人亲密地挨在一处说话,客厅里又热闹起来。   路又青站在南絮的身后,看她的眼神十分柔和。   高大俊秀的青年总是十分惹眼的,他穿了一套高定的西装礼服,愈发显得身姿笔挺、气宇轩昂了。   客厅里多的是年轻女孩子,若有若无的目光免不了往路又青的身上瞄。   张梅丽也是看了路又青好几遍,小脸先红了。   宋袅袅看了一圈,觉得无语。   她手里拿了串葡萄吃,起身挪去了张梅丽的身边坐,压低了声音和她说话:“梅丽妹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是眼前这个狐……南絮,她把我表哥迷的团团转。我给你讲,你要是不趁早想个办法把她从我表哥身边给撵走,我表哥兴许就被她给骗走了。”   张梅丽来路家老宅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候是来看望姑婆,有时候是找表哥路又青。虽然表哥不怎么搭理她,却丝毫没有消减她的热情。每次过来都是一脸欢喜的。   什么想念姑婆一定要来看望她老人家?宋袅袅丝毫都不觉得是,张梅丽明明就是来和表哥路又青套近乎的,还不承认。   张梅丽一愣,怀疑地看着宋袅袅:“你说的是真的?”   她也是见过南絮和路又青相处的,怎么没感觉到。不过路又青倒是挺护着南絮的。   “当然,要不是我和你聊的来,我还不和你说呢。”   宋袅袅拣了颗熟透的葡萄放入嘴里,确定地:“我都亲眼见过的。我那表哥,对南絮简直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张梅丽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半响没吭声,眼看着路又青要领着南絮离开客厅了,开口阻拦道:“南絮姐姐,没想到你也过来了?过来坐在我这里吧,咱们也好坐一起说说话。”   心里憋着股气,出口的话就没有那么好听。   宋袅袅:“……”   听张梅丽的语气,她和南絮还是还认识的。   “我邀请她过来的。”   路又青抬眼去看张梅丽,疏离又冷淡:“怎么?我过生日想要邀请谁,还要你做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梅丽被噎的良久才说出话来,“我只是……见到了南絮姐姐,心里欢喜。”   南絮拉了拉路又青的衣袖,笑着圆场:“我第一次来路家,对环境还不熟悉,等又青领我去转一转,然后再回来陪你说话。”   今天是小青的生日宴会,不能因为她给搞砸了。   张梅丽知道是南絮在给她递台阶下,顺势应了“好。”   张梅丽的母亲李婉也来了,她看到女儿被路又青甩了冷脸心里也难受,但是也不代表着他们张家会为此和路家对上。   她笑着同女儿说话:“丽丽,你想和自己的朋友亲近是好事,但也要等到人家的空闲的时候。”然后又看向南絮:“今儿的天气不错,你只管去玩,不必管丽丽,她任性惯了。由我在,我会陪她说话的。”   南絮并不认识李婉,只是看她和张梅丽长的很像,还有她说话的语气,猜测到俩人可能是母女。   她点点头,道了句“失陪”,才同路又青一起离开。   路老夫人原本正在低头喝茶。   她不是没有听到几个年轻人的对话,是听到了不想管。路家的继承人要做什么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开口置喙。   她平常看张梅丽倒是挺好的姑娘,懂规矩又脾气好。这时候再瞧,倒感觉她不如南絮稳重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被人当众挑衅还知道顾全大局,南絮是很不错了。   路又青领着南絮去了二楼他自己的卧室,房间很大,装修是以黑白两色为基调,看着很简约又舒服。   窗户是推拉式的,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墙壁,窗户开了一半,阳光照进来,格外的明亮。   挨着窗户大概有五步远的距离,摆着一张带靠背的大单人床,深灰色床单、被褥,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两旁有两个床头柜。   往门口处,靠墙摆了个书桌,上面放了几本厚厚的金融类书籍。还有一排嵌在墙壁上的书架,里面也装满了书。   南絮新奇的左右打量,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小青,我需要换拖鞋吗?”   “不用。”   路又青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进来吧。”   他找了一次性纸杯,想给南絮倒一杯热茶,但是拿到手里又放下了,转身去看南絮:“妮妮,找不到一次性纸杯了,可以用玻璃杯给你倒茶水吗?”   南絮“哦”了一声,“没事,我不讲究这些,都可以的。”   路又青漆黑的眸微闪,去拿自己常用的那个玻璃杯。   他拎起茶壶,手背挨着壶身试了试温热,问道:“不烫了,但是会比常温的茶水高一些温度,可以吗?”   “好的。”南絮坐在书桌前的圈椅上,看路又青弯着腰认真做事的模样,感概道:“小青,你变化也蛮大的。”   “变化?”   路又青端着倒好的茶水递给南絮,抿了抿薄唇,“人都是会变的,比如妮妮你也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小了许多,带着委屈:“……你在人前会称呼我‘又青’或者路又青,只有在人后才唤我‘小青’。”   像刚才在客厅里,妮妮就直接唤他“又青”了。   这种称呼让他觉得陌生,也觉得和妮妮之间像是拉开了一种无法到达的距离。   南絮喝了几口茶水,想了一会儿,才和路又青解释:“我是不想拖累你。”   “为什么会觉得你拖累我?”   路又青俊眉皱了皱。   南絮摇摇头,没再吭声。   人和人到底是有差别的,就像她和路又青,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她从未忘记过这一点,也不会忘记。   “妮妮。”   高大的青年语气加重,一只手扶着椅背,一只手扶着圈椅把手,缓慢地俯身,把南絮圈在了怀里。   他说:“你回答我。”   俩人离得太近了,一呼一吸间都是彼此。   南絮避无可避,手心竟然紧张出了汗。   她咬了咬下唇,虽然感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路又青大概率会难过,但还是决定要说出来。   毕竟事实就是事实,这是无法改变的。   “小青,你如今是路家少爷了,和以前大不同……”   南絮不知道怎么说,有些词不达意:“而我并没有什么变化。你前程似锦绣,注定是要当人上人的。而我的生活,大概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她笑了笑,慢吞吞地:“大学毕业后,我会找一份像样些的工作养家糊口,想来工资也是一般。等到了年纪,找一个和我一样平凡的人结婚,组成一个小家庭,再要一个孩子。一辈子很快也就过去了。”   这一直是她的想法,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平凡的人啊,想法也平凡。   能安安稳稳,健康无忧的活到老也就知足了。   “你准备和一个平凡的人结婚?”   路又青浑身在发抖,他眼睛都红了,幽深如狼:“他是谁?”   原来在妮妮的未来里,从来都没有他啊。   路又青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这都是为什么啊?   如果仅仅因为路家少爷这个身份,他可以不要的。   南絮:“……”   她抬头去看路又青,一眼便愣住了,路又青的状态好像不对。   “他还……”   她想说那个人还不存在,只是她的一个假设。   但是她刚开口,唇便被吻住了。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拆之入腹似的。   由于震惊,南絮甚至忘记了推开路又青,一双杏眼睁到乌溜溜的。   直到紧闭的牙关要被撬开。   南絮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挣扎着躲避路又青的怀抱,用尽了力气去推他。   大概也是路又青不防备,她也真的把路又青推的往后退了几步。   南絮恼怒极了,立刻站起身,声音都在发颤。   她问道:“路又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又变成了‘路又青’!   现在连‘又青’都不愿意称呼了?   路又青微微偏头打量南絮,他比南絮高的多,看她的时候就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破釜沉舟一般:“我喜欢你,是男人对女人之间的喜欢。”   “你胡闹。”   南絮上前走了两步,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她养他长大,用尽了心思,养崽子一样养大了。   但是他呢?简直混帐。 第62章 62   “我喜欢你, 怎么就是胡闹了?”   路又青被打的脸一偏,他闭了闭眼。   南絮气的小脸都涨红了,“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为什么?”   路又青执著地刨根问底, 他挨了耳光, 神色倒也平静, 只是不去看南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南絮刚才用的劲猛了, 手心都发麻。   她咬了咬下唇:“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没有理由。”   路又青“啧”了一声。   他从小受尽别人的欺负, 挨打挨骂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只有一个人对他好, 心心念念地护着他长大。但是这个对他好的人, 今天也动手扇了他耳光。   屋里明明开了地暖,外面也是阳光明媚。   路又青却觉得冷。   他握紧了双手然后又松开, 手背上青筋凸起,却还在好脾气地试着劝解:“妮妮, 我们年纪相仿, 又是一起长大的。算得上青梅竹马了。我喜欢你, 这本身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你不用太过于介意。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会接受不了……我能等到你慢慢去接受。”   只要你肯接受, 需要多长时间我都无所谓,也都可以等下去。   南絮摇摇头, 心里乱的很, 在这里是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转身就往外走, 都不知道该和路又青再说些什么了。   路又青下意识伸手去拉南絮的胳膊, “妮妮,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南絮原本想伸手去打掉路又青的手臂,却因为他的话而停顿了一下。   她回头和他说“生日快乐”,又说:“我要回去了。”   她有着前世的经历, 也一直把路又青当孩子看的,相处的时候连忌讳都没有。她会直接拉着路又青的手走路,吃了一半的东西也可以直接让路又青接着吃……现在想起来,真的是都错了。   她一直都知道路又青非池中物,也深刻知道俩人之间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差距,当时想的是让路又青能过的稍微好一些,最起码能活下去。   俩人几乎是相依为命陪伴着长大的,后来路又青被路芜接走了,她尽管心里难受,却也明白路又青是去过好日子了。他无论是读书或者娶妻生子,都将会是一帆风顺。   俩人都长大了。   但是,事情啊,也终于到了事与愿违的那一天。   路又青问:“就非要走?”   南絮还带着怒气:“是。”   路又青往前走了一步,他其实是想揉揉南絮的头发,安抚她一下。   南絮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往旁边躲。   路又青自嘲地笑了笑,不再阻拦南絮,反而把卧室的整个门都给拉开了,“妮妮,你想走就走吧。”   俩人的情绪都比较激动,谁也没注意门从一开始就没有关严。   南絮抬脚便走。   她知道今天不应该拒绝路又青,也知道路又青心里很难受,但是就是忍不住要走。   南絮刚走出卧室,却在走廊里碰到了宋袅袅。   宋袅袅一脸的不自然,看到南絮还扯嘴笑了笑:“南絮,姑婆让我来唤你下楼。”   所以,她不是故意偷听到路又青和南絮的谈话。   不过,谈话内容也真的够劲爆。   ……原来是她表哥喜欢南絮,而南絮根本不喜欢她表哥。   宋袅袅觉得可能是她一直在误会南絮,甚至还觉得她想攀附路家,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表哥多冷漠高傲的一个人,在南絮面前就像被驯服的狼崽子。   “唤我?”   南絮的脸色缓了缓,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我要赶着回去了。”   “慌什么,时间还早呢。”   宋袅袅去拉南絮的胳膊,难得的和气:“姑婆究竟为何要找你,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有她的道理。” 第63章 63   南絮被宋袅袅给硬拉走了。   路又青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安静下来, 才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俊秀的脸早没有了笑容,阴沉一片,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疏离。   “妮妮。”他声音很轻, 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说给南絮听, “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接受我?”   即使有太阳。冬天的风, 依旧很冷。   呼啸着。   刮在人身上, 冷到彻骨。   路又青闭了闭眼。   他没有想到要亲她的, 刚刚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听说她以后要嫁给别人, 无论是谁, 那人都不会是他时,嫉妒就焚烧了他的理智。   谁不是平凡的人?他也是啊, 为什么就不考虑他?   她的一耳光扇的有多用力,他是知道的, 恐怕也是厌恶极了吧。   她现在对他估计再也没有怜惜和爱护了, 有的只是能躲他多远就躲多远。   “青哥。”   王鸣一身穿黑色羽绒服在楼下唤路又青, 他笑的清爽又阳光, “你独自一人干什么呢?这会儿离吃中午饭还早呢,兄弟几个准备打一圈麻将逗逗乐, 正好三缺一, 你赶紧过来。”   路又青探头看了他一眼, 摇头拒绝了:“我不太会打麻将, 你去找别人吧。”   路又青的话音刚落, 张伯灿、张伯涵兄弟俩也从游廊尽头走到了王鸣一的身旁。   张伯灿兴奋的直摆手:“又青哥,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不能扫大家的兴。快点快点, 打麻将的话我要和你一组,多赢点钱买游戏装备。”   他最近迷上了新出的游戏仙剑三,好玩的紧。   张伯涵也笑道:“路少,去玩一玩吧,大家都等您呢。”   路又青抿起薄唇。   他想起拜托张伯灿给宁静咖啡店的老板,也就是眼前的张伯涵打过电话的事情,便伸手关上卧室门,顺着走廊下了二楼。   路又青刚一走近。   张伯灿秀气的小脸便拧成了一团,他仔细看了路又青两眼,问道:“又青哥,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有个巴掌印?”   路又青皮肤白,微红的巴掌印就十分明显。   他无所谓:“不小心撞墙上了。”   “谁能不小心撞到……”   张伯灿的那个‘脸’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王鸣一捂住了嘴,他笑嘻嘻的接路又青的话茬:“日子一到冬天就特别冷,而路上一冷就容易结冰啥的,走路就比较滑。摔着撞着都是寻常事。”   青哥脸上的巴掌印一看就是被人给打的,在路家,又是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能打路又青的也就那么几位了。   既然青哥不想说,那他们也要识相些。   张伯涵也跟着附和:“是的,是的。”   张伯灿:“……”   哥哥们,就算敷衍人也要有个度吧。他虽然年纪小,却不是傻子。   路家老宅子的房子多,什么家庭电影院、麻将馆都有。   玩起来很方便。   路又青几人进了麻将馆,发现已经有旁人了,已经凑够了一桌玩上麻将了。   而单弘和一个胖胖的男生正站在靠窗户的位置说话,“段少,你一个人来的?家里的父母没有过来吗?”   张伯灿看了眼胖胖的男生就笑起来,快步走过去,揽住了他的肩膀:“段郑荣,没想到你也来了。”   说话间,他又和路又青几人介绍:“他就是那个和我同校的段家少爷。”   路又青微微点头,算是和段郑荣打了招呼。   王鸣一却是直接走过去,说道:“段少爷好,久闻大名。”   暴发户段家也来人了,真是有意思。   段郑荣被张伯灿揽的紧,脸都涨红了,“大家好,我是段郑荣。”语罢,又去回答单弘的话,“我和我父亲一起过来的。”   单弘“嗯”了一声,任由段郑荣和张伯灿俩人打闹,他去了路又青身边和他说话。   路又青看了单弘一眼,问他:“什么时候到了?”   “也是刚到。”   单弘递给路又青烟。   “不想吸。”   路又青摆摆手,“觉得呛。”   他能感受到,南絮不喜欢他抽烟,他也没有烟瘾,索性就不吸了。   有了段郑荣,就是没有他,也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路又青和王鸣一说了一声,领着单弘去见路芜和祖父路老爷子。他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路老爷子的书房是个套间,外间一般都是招待客人用。   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路老爷子坐在主位上和几个老伙计闲聊,而路芜则陪着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们喝茶。   路又青一走进来,众人的眼光便被吸引了。   青年身姿高大笔挺,穿着白衬衣,黑色西服,黑色皮鞋。看着还瘦削,但气势已然不凡,如四季常青的青松翠柏,透着一股子冷冽与疏离。   路老爷子正笑容满面的和王鸣一的爷爷王辉说话:“老王,你上次说的方法还挺管用,我最近没事就练练太极,晚上的睡眠质量都提高了。”   他说话间,招手让路又青过来,“又青,过来见你王爷爷。”   路又青径直走到路老爷子的身边,顺从地问好,“王爷爷。”   王辉爽朗地笑,“好孩子,这一看就比我们家的小子们争气。”   他穿着灰色大衣,人看起来还挺精神。   路家在蓟城才是真正的根基深厚,无论财富或者声望,都不是一般的世家可比拟的。   路又青穿的是纯手工西服,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子弟的风范,清贵且礼貌周全。他一踏进书房,每个人的心里几乎都确定了,不愧是路家唯一的继承人。   寒暄完,路又青和路老爷子介绍单弘,“祖父,这是我朋友单弘,过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路老爷子点点头,和单弘说话:“小伙子,欢迎你,既然过来了就好好玩。”   他其实不认识单弘,只是觉得眼熟,但既然是孙子和他特意介绍的,孙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到路又青介绍单弘给路老爷子认识,一屋子的人眼神都变了。   特别是坐在不远处的单真。路又青可是路家下任掌权者啊,不同于别人。他的儿子不声不响的这是抱上了路家的大腿?   单真心里很清楚,单家在蓟城虽然也能排上号,但是和路家却是比不起的。   他几次三番想搭上路家这条大船都毫无门路,真是想不到,他这个一向看不上眼的儿子……还挺有本事。   路又青和路老爷子介绍完单弘,又领着他去见路芜。于是,单真的眼神肉眼可见地看到单弘变得热切起来。   窗外阳光明媚,窗内语笑喧哗。   一派的和乐融融。   挨着路老爷子书房的房间是他和老伴的卧室。   此时,里面也是热热闹闹的。   路老夫人正问南絮一些事情,大都是关于路又青幼时的。南絮的心里再对路又青不满,也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同路老夫人解惑。   “又青他小时候过的很苦,吃饭穿衣都是问题。”   南絮对于罗婆子、南桂等人,除了厌恶没有别的,她说道:“但他学习很好,人也很坚强,几乎次次考试都能考第一。在学校时,老师都很喜欢他。”   “又青的外婆真不是东西。”   路老夫人听的心头涌起怒火,“竟是心肠恶毒的很,一个孩子能费掉多少的口粮。”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又青的生母……她平常也不管他吗?”   南絮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自我记事起,好像就没有见过南纯,听家里面的老人说,她出去外地打工了。”   路老夫人咬了咬牙,难得的好修养都快保持不住了,“这一家人……”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很难过。   “后来又青考上了镇里的初中,就能自己挣钱了,生活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上初中?”   路老夫人疑惑了一下,“他的年纪应该挺小的,能找到工作吗?”   南絮想到路又青在镇上物流点当搬运工的那些日子,咬了咬唇,回答道:“他虚报了年龄,靠给人家搬货挣点钱。”   路老夫人“啊”了一声,随后眼圈就红了,“作孽啊。”   她随后又骂自己的儿子,“路芜也是个混账,他早知道又青的存在,却一直任由他在外面受罪。”   “老夫人,都过去了。”   南絮劝解道:“现在又青好好的在你身边,这就是最好的。”   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胃,早晨没有吃早饭,这会儿饿的心里发慌。   “好孩子。”   路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水,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又青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我心里感激的很。”   她说话间,起身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 第64章 64   南絮说话的声音很轻:“对又青好, 是我甘愿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她照顾少年时期的路又青,原本也是跟随着自己的心意,从未想过要求其回报, 更不必被人感激。   路老夫人听南絮这样说话, 转身看了她一眼, 目光逐渐变的柔和。   她把刚拿到手里的支票放下, 重新撕下一张空头支票, 转身递过去:“南絮姑娘, 这是我们路家应该感谢你的。你想要填多少钱就填多少钱,还请务必要收下。”   路家要感谢人的方法多的是, 但是支票却是最实用的。   南絮怔住, 随后杏眼儿微弯,“您和路总真像。几年前, 路总带走又青时,也是要给我一张支票。不过被我拒绝了。”不愧都是路家人, 连感谢人的手段都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 继续往下说:“我既然拒绝过路总, 自然也不会收您给的支票。我还年轻, 有手有脚的,有多少钱不能挣呢。”   女孩乐观的很, 面对生活自信又积极。   路老夫人的脸上带了笑, 她劝道:“南絮姑娘, 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你手里有了余钱就会发现日子过起来是不一样的, 你可以想要什么就去买什么, 也可以让家人都过的更好些。”   她说这话倒没有侮辱人的意思,只是优越的生活过久了,行为举止里总会不自觉的带出来。   “谢谢您的好意。”   南絮却依旧笑的温和:“我现在想要什么也可以去买呀。而我家人他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不用靠我,也都过的很好。家里的奶奶倒是常常念叨□□的一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完话,她站起身,“老夫人,我有事情要赶着去处理,就先回学校了。”   “嗯?怎么这样着急?”   路老夫人不解地问:“你来参加又青的生日宴,不等吃完午饭再走吗?”   “不了。”   南絮摇摇头:“我已经见过了又青,也和他聊了聊,知道他过的很好,就行了。”   她不想和路又青再碰面了,至少是现在不想。   路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来挽留南絮,但南絮都是执意要走,她也就唤了佣人去送南絮出门。   南絮走出房门时,长吁一口气。   她和路老夫人待在一处总是紧张,怕自己说错话,胃就更疼了。   南絮顺着游廊往庭院里走,眼前的景致再美,却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宋袅袅正和张梅丽几个女孩趴在莲花池畔看游来游去的锦鲤,嘻嘻哈哈地笑闹,场景十分欢快。   南絮被笑声吸引,瞄了一眼后,不料却与宋袅袅对上了视线。   宋袅袅朝着南絮扬扬手,示意她等一下,然后直奔着南絮就过来了。她一路小跑的,动静很大,连带着莲花池畔的女孩们都看向了南絮。   南絮和宋袅袅谈不上熟悉,就是见过几面,眼瞧着宋袅袅到了跟前,便只能站在原处等待。   “你这是干嘛去?”   宋袅袅问道:“要走了?”   南絮“嗯”了一声,应“是”,她看了一眼宋袅袅:“你找我有事?”   “也没有。”宋袅袅笑的一脸八卦,“就是好奇你和我表哥路又青的关系,方便透露一下吗?我表哥他平时就是太高傲了,刚好能趁机看一波他的笑话。”   她完全听到了路又青和南絮的对话,但是总觉得不大靠谱,就是想再确定一下。她还真的不相信南絮能拒绝路又青?拒绝了路又青简直相当于拒绝了整个路家,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吗?   “不方便。”   南絮转身就走。   她不待见路又青,并不代表着愿意让路又青被别人看笑话。   宋袅袅“哎”了一声,“你这人太不识趣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南絮却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南絮,没事吧?”宋袅袅吓了一跳,伸手去扶南絮,又问:“你这是有心脏病吗?”   “没事。”   南絮摇摇头,顺势坐在美人靠上,解释道:“我可能……是饿了……”   高三毕业生体检那一年,查出来她有轻微的低血糖症。   宋袅袅冲着一旁的佣人交待,“快去拿些糕点、糖果和巧克力。”   佣人连声答应着就快步离去了。   宋袅袅又去招呼着其他人去找路又青过来。   南絮拦都拦不住。   很快糕点和巧克力都拿来了,她剥开巧克力包装,低头咬了一口,才咀嚼后咽下,路又青就满脸惊慌地跑了过来。   他半跪在南絮面前,双臂抖的比南絮还厉害,一开口眼圈就红了:“妮妮……你怎么了?”   宋袅袅“啧啧”两声。   她表哥这模样,这TM是彻底沦陷了吧! 第65章 65   “我没事。”   南絮缓了口气, 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摸摸路又青的头发,手伸了—半又放下了,“我有低血糖症, 大概是早晨没有吃饭导致犯了病, 不妨碍的。”   “低血糖症?”   路又青俊眉紧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竟然—点都不知道。   “高三那年查出来的。”   南絮吃了—整块巧克力, 靠着美人靠闭眼休息。   她脸色十分不好, 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路又青—过来, 许多人也跟着围了过来,还有佣人去通知了路老夫人。   等路老夫人赶到时, 南絮已经好些了。   她大致问了几句, 就要送南絮去医院。   “老夫人,不必了。”   南絮接过路又青端的—杯红糖水, 喝了几口,说道:“我的身体状况去我自己最清楚, 没有别的毛病, 而且这会儿基本上也都好了。就不麻烦了。”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   路又青抿了抿薄唇, “终究是你的身体最重要。”   南絮只是笑, 却—句话也不说了。   她喝完了—杯红糖水,自觉已经没事了, 就慢慢地扶着廊柱站起身和路老夫人告别。   路又青却不肯放她离去:“妮妮, 你不要坚持己见了。你知不知道?你如今这样子, 我很担心!”   “若真的担心……”   南絮觉得别扭, 又不知道应该以何种身份面对路又青。   她低着头, 声音淡淡地:“便让钱明司机送我回去学校吧。我今天起的早了,回去刚好能补—觉。”   在路家老宅子的这种别墅小区,是很难打到车的。   路又青眸光晦暗不明, 却没有丝毫忌讳,就—直在盯着南絮看。   过了—会儿,他说:“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南絮的性格了,看似温和柔弱,其实很倔强又执拗,还有主意。他如果再坚持自己的做法,无疑是把她更远推离自己的身边了。   南絮被钱明送回了学校。   她去食堂吃了—碗刀削面,还特意加了两荷包蛋,但却吃的—点滋味也没有。   南絮心里乱糟糟的,路又青怎么会喜欢上她呢?姐弟间的喜欢她能接受,但是男人和女人的感情……别说接受了,她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和路又青,也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可能性。路又青刚成年,可能还有着少年心性,但她不—样,她是重生回来的彻彻底底的成年人。   十—月过完的时候,南絮东拼西凑地攒够了还给路又青的钱,虽然手里面所剩无几,但是心里是轻松的。   这对她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就像是心病—般。   欠账不还,心理压力就好大,总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矮了—截。   日子进入十二月,下了冬天的第—场雪。   南絮怀里抱了—本《幼儿心理学》从教室里走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的电话。   自从那天她从路又青的生日宴会上离开,路又青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发短信,而她从来不回复。   不过这—次,南絮却按通了通话键。   她找了相对安静地角落和路又青说话,“又青,你有时间吗?我们见—面吧。”   那边的路又青怔住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略微嘶哑的嗓音带着惊喜,“好。”   “……周六中午可以吗?我在咖啡店做兼职,中午12点到下午2点是休息时间。”   路又青“嗯”了—声,“都听你的。”   南絮想说“他不必这样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半多月过去了,她对路又青亲她的这件事情也没有了当初的极度激昂情绪,只是也从来不去想路又青。   南絮从前世就明白—道理,对于不可能的事情,早收心早稳妥。   也不会受到伤害。 第66章 66   瑞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世界万物都被装点成耀眼的白色。   难得一见的壮丽。   窗外北风呼啸。   南絮吃过晚饭后南絮窝在宿舍里看书。   她手里拿了一本《学前教育乐理》, 翻了几页又觉得难理解,随手放在床铺的枕头边。   周星星刚买了笔记本电脑,还下载了《大唐双龙传》, 正看的如痴如醉。   不仅如此, 她还拉着辛哲、黄盈盈一起看, 几人边看边讨论。   周星星说:“我好喜欢李倩这个演员, 她长的又小巧又好看。”   她停顿了一下, 十分羡慕:“我什么时候要是像她长的那样就好了。”   南絮听的杏眼儿微弯, 和周星星说话,“你长得也很好看。高高的个儿, 大大的眼睛, 身材又好。在我们村里,可是家家户户都争着要娶的那种儿媳妇。”   “真的?”   周星星笑着给南絮抛个飞吻, “絮絮,我爱你。你说话真是太好听了, 句句都能说到我的心坎里。”   南絮点头应“是”, 又问辛哲:“你觉得星星好不好看?”   辛哲是老实人, 她先认真地打量了周星星几眼, 一本正经地回答:“俺也觉得星星好看。”   周星星爽朗的大笑,抱着辛哲亲了一口, 学她说话:“小哲, 俺也爱你。”   辛哲伸手去擦脸颊上的口水, 和周星星闹成一团。   一旁的黄盈盈和南絮相视一眼, 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候, 南絮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   原来是路又青的短信。   【“妮妮,最近天气冷, 你要早些休息。”】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是路又青斟酌了十分钟发过去的。   南絮本来不想回复的,不知道怎么的,过了一会儿,还是发了短信给路又青,【“好的,你也一样。”】   她的回复很生疏也冷淡,这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但是路又青却看的眼神柔和。   ……无论如何,妮妮总算是理他了。   他一直坚持单方面联系妮妮,果然还是有回报的。   路又青收了手机,起身和路老夫人说了一声,去二楼休息。   他一走,路老夫人就说道:“又青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   今儿是周五,宋袅袅也在,她立刻接上了路老夫人的话:“……估计是和南絮又联系上了吧。”   她嘴快,等话出了口才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无济于事了。   路老夫人已经在追问她了,“袅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   宋袅袅把手里的香蕉放在果盘里,顾左右而言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   路老夫人多精明的人,又经历过许多世事,一眼就看出了宋袅袅在撒谎。   她伸手揉了揉宋袅袅的长发,说道:“袅袅,我记得你的生日也快到了。这样吧,你把你现在隐瞒我的事情都说出来。我许你一个愿望,你不管想做什么或者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实现。”   宋袅袅的眼睛亮了起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知道的消息给卖掉了。   她先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说:“我表哥他喜欢南絮,在他生日当天,和南絮表白了……但是南絮直接给拒绝了,好像俩人还因此给闹崩了。表哥这一段时间都阴沉个脸,就是因为这件事。”   信息量有些大,路老夫人愣了好久,又问宋袅袅:“你是怎么知道的?”   “您忘记了,那天你让我喊南絮过去找你,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   路老夫人“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我记得又青切蛋糕时,右脸颊还有一个巴掌印,难不成是南絮因为又青和她告白就出手打了他……” 第67章 67   “仅仅告个白, 我倒是觉得以南絮那种软绵绵的老实人脾气……还不至于去打表哥的耳光……”   宋袅袅吞吞吐吐的,一句话咽了两次口水才说完。   她当时就站在门外,虽然听到了俩人的对话, 但是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不清楚。   路老夫人“嗯”了一声, 沉默着没有言语。   她眉头紧皱, 轻轻的叹气。   宋袅袅伸手在果盘里拿了两颗龙眼, 低头剥皮。   外面却传来男子响亮的声音, “谁那么大的胆子?”   敢打他的儿子耳光, 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正是路芜,他身后还跟着王雅。   俩人走进来客厅, 先和路老夫人问好。   “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路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夫妻俩, 没有好脸色。   “母亲。”   路芜笑着拎起茶壶给路老夫人添了一杯热茶,说道:“儿子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您了, 今晚刚好有空闲,便和小雅一起过来探望您。”   宋袅袅乖巧的起身和路芜、王雅问好。   路老夫人却冷“哼”了一声, 直接开口问:“说吧, 到底有什么事?”   都是要到晚上休息的时候了, 王雅却打扮的容光焕发, 披在身上的深玫红貂皮大衣都闪人的眼睛。   而且,以往芜儿来老宅子这边, 都是一个人来的, 这一次王雅还特意跟着, 一看就是有事情。   王雅抿紧唇, 挑了离路老夫人最远距离的沙发坐下。   路芜的侧脸有着与路又青相似的冷硬。   但他一笑起来, 又显得格外英俊迷人。   他说道:“母亲,告诉您个好消息。小雅她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也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这个孩子很健康。”   妻子已经41岁了,他都没有想到妻子还能再怀孕。   路老夫人:“……”   她是知道整个内情的人,怒火蹭的一下拱满了胸膛。   她压抑着即将爆发的脾气,径直问王雅:“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就非要一次次的失去孩子心里才甘心吗?有了希望然后再眼睁睁的绝望,这种痛苦你自己愿意尝试还罢了,为何还要拉上芜儿?”   芜儿是多么的喜欢孩子,她心里是知道的,王雅心里更加知道。   “母亲!”   路芜疑惑地皱眉,“您在说什么?”   路老夫人也不搭理儿子,只是看着王雅,问她:“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要不然,你可能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王雅救助一般看了眼丈夫,吓得脸色都变了,她立刻站起身,开口都是哆嗦地:“母亲,您别担心。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孩子在我的肚子里长的很好,可能也不会出现像以前一样的意外。”   “可能?”   路老夫人的神色很冷:“你这种情况根本就是命定的无子,何必要去强求?伤害你自己的身体不说,也伤害芜儿的心。”   “母亲,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路芜起身去揽妻子的肩膀,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压低了声音:“小雅,有我在,你别怕。”   母亲和妻子相处的一向不睦,他身为丈夫,虽然要顾念着母亲的情绪,但和妻子的关系才是第一位的。   路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浑沌的眼睛里迸发出精明,和路芜说道:“王雅和你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而王雅本人也十分清楚这件事。她和你的血……”   路老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雅嗓音尖利的打断了,“母亲,您答应过我不告诉路芜的!您不能言而无信。”   路老夫人闭了闭眼,片刻后抬眼去看王雅,“你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虐不可活’吗?”   她也觉得王雅可怜,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母亲,我错了……我错了……”   王雅好像是真的被吓住了,嘴唇直哆嗦,“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路芜把妻子半搂在怀里安慰,和路老夫人告辞:“母亲,小雅的情绪不稳定,我这就带她先回去。天色也晚了,您先好好休息。”   偌大的路家商业帝国都是他一手操作的,什么诡谲复杂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刚才妻子和母亲的所言所行一看就是有事情在隐瞒他。   她们不愿意说就罢了。   他总会调查清楚的。   路芜和王雅夫妻俩人强行离去。   路老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圈红了。她一心维护着她的儿子,然而她的儿子却一心维护着另外一个处心积虑为了私利不惜伤害全家的女人。   宋袅袅就在路老夫人的身旁坐着,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就是过来陪姑婆度个周末,怎么就感觉听到了不得了的豪门秘辛?早知道在学校里待着了。   这种热闹谁敢往前凑啊……   路老夫人低头去喝已经凉掉的茶水,和宋袅袅说话:“你回去房间睡觉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宋袅袅“嗯”了一声,试探着给予路老夫人安慰:“姑婆,夜里寒气重,您也要早些休息。”   路老夫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宋袅袅虽然还是担心路老夫人的情绪,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她们宋家的家庭内部处理起事情也不希望有外人在场,更何况像路家这样的豪门大族。   她性格是傲了些,但该知道的最基本人情道理还是知道的。   黑沉沉的夜,像一把蘸满墨水的刷子,刷就的天边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天气总是格外冷,风刮在皮肤上像小刀子在刮。   路芜搀扶着妻子顺着游廊往外走,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二楼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人。   他借着庭院里的照明路灯,定神去看,发觉正是他已成年的儿子路又青。离得远,他看不清路又青脸上的表情,右眼皮却“霍霍”地跳了几下。   一股莫名的不安弥漫在心头。   王雅看丈夫停下脚步不走了,轻声问道:“怎么了?”   路芜摇摇头,伸手揉揉妻子的头发,再抬头时,路又青却不在走廊上站着了。   路又青走进卧室,随手关上门。   路芜害得他和妮妮分开了三年,是始作俑者。说他狠毒也罢,不近人情也无所谓,他不会放过路芜的。   次日便是周六。   太阳早早地悬在半空,明媚又耀眼。   南絮起床吃过早饭后,就坐公交车去往宁静咖啡店。她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邮政储蓄银行卡。   这里面存了1万5000元整,是她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聚在一起了。   奶奶给她存的嫁妆钱,交完学费后还剩下6000元;加上原来邮政储蓄银行卡里余下的5300元;再加上在宁静咖啡店做小时工挣来的工资以及爸爸打给她的生活费……全部凑在一起刚好够1万5000元整。   南絮在宁静咖啡店的工作还是挺忙的,比如引导客人入座、给客人端咖啡、清理桌面垃圾等。   有些事情其实是不用南絮去做的,张伯涵也特意交待过店里的服务员领班。   但是南絮都是抢着去做,表现的十分积极和勤快,她觉得自己总要对得住100/每时的报酬才好。   路又青到的早,上午十点左右就走进了宁静咖啡店。   他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工作服,手拿笤帚正在扫地的南絮。   有另外的女服务员看到有客人,走过来路又青面前,问道:“先生,请问您几位?”   “我自己。”   高大的青年身穿黑色长款带帽羽绒服,身姿挺拔,模样俊秀,气质不凡,实在是吸引人。   年轻的女服务员忍不住的脸热。   而路又青的眼神却越过眼前人,直直地落在南絮的身上。半个月不见,她好像又瘦了许多。   似乎日子过得很不好。年轻的女服务员并不知道路又青在想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在看什么。   她羞涩又热情:“先生,请随我来。”   路又青“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跟着女服务员往里走。   南絮把手里的垃圾丢进垃圾桶,转身便看到了路又青。   她怔了一下,在路又青朝他看过来之前,先开了口:“小……你来的太早了。”   是她约的路又青,但是约的时间是中午,路又青难道是记错了?   “没事。”   路又青的语气称得上温柔:“我喝杯咖啡等着你。”   他低首浅笑,愈发有了后来的风流倜傥。   南絮抿了抿唇,想起前世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的路又青。   那个时期的他好像和现在的他融合在一起了。   却也让她觉得更加遥不可及。   等路又青选定了位置坐好,那个年轻的女服务员一路小跑到了南絮的身边,笑着问她:“小南,你是不是认识刚才的那位先生?”   南絮迟疑着应“是”,唤她小陈,“我和他只是以前的同学,也好久未见了。”   小陈是宁静咖啡店的服务员,人挺好的,对她也照顾。   小陈“哦”了一声,伸手把鬓角的碎发挂到耳后,笑道:“怪不得呢,我就是觉得你看他的眼神好陌生。”   “陌生?”   南絮杏眼儿微黯,“可不是陌生吗?是俩个世界的人了。”   等把欠路又青的钱还给他,他们之间也就彻底没有了任何的关系吧。 第68章 68   “嗯?”   小陈没有听懂。   她伸手拍拍南絮的肩膀, 问道:“小南,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南絮摇摇头,“没有。”   小陈疑惑地眨眨眼, 眼看着南絮去门口迎接别的客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南絮自从见了刚才那位先生后, 就开始心神不宁了。   阳光透过窗户折射成七彩的光。   好看极了。   中午十二点。   南絮下班了。   她在更衣间换下工作服, 慢腾腾的去找路又青, 他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 喝了一半的咖啡就放在手边。   南絮走过去,径直坐在了路又青的对面。   路又青抬眼, 目光温柔又安静。   他问道:“妮妮, 你忙乎了一上午,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   “我不饿。”   南絮面对路又青时, 又想起他亲自己的那一瞬,整个人都觉得不大自在。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是有事情找你……就耽误几分钟的时间, 你略等一会儿再去吃午饭。”   她表现出来的很疏离, 对他还是冷淡。   路又青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念头, 他抿了抿薄唇, 没吭声。   南絮最是熟悉路又青的人,她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   她咬了咬唇, 先说“抱歉”, 然后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邮政储蓄银行卡, 递过去, 声音柔和了许多:“这里面有一万五千元整, 是你当初离开豫城时攒的钱。原本应该见了面就给你的,但是中间发生了变故,被我用去了一万元。后来我又凑够了, 还是还给你吧。密码是你的身份证后六位数字。”   密码是当初南絮悄悄设置的,这里面的钱本来也是属于路又青的。   她从未想过拒为私有。   路又青只觉得口腔里一股血腥气。   他没有伸手去接,咬牙切齿:“你这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彻底划清界限吗?我早就说过,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更何况是我几年前给你的钱……我怎么可能再收下?”   “你说的不对。”   南絮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决:“在我心里,你的钱永远都是你的钱。而且你一定要收下,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我们俩个人是彼此平等的关系。要不然,我会一直觉得在你的面前抬不起头。”   不管她以后会和路又青行同陌路还是再有别的转机,她都不应当拿着路又青的钱当成自己的钱去花。   路又青霍然起身,压抑着火气,“妮妮,你竟然和我生分到这个地步了吗?就算是我们之间错过了三年,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不是生分,是原则问题。”   南絮低着头,“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想法。”   “……好!你很好!”   路又青深吸一口气,直接拽走了南絮手里的邮政储蓄银行卡,转身走出了咖啡馆。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却一直和他有距离。   路又青好像气的失去理智了。   南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陈看南絮一个人呆呆地,便走过去她身边,“小南,咱们一起去吃午饭吧,我今天中午想吃牛肉面,你陪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愣住了,立刻抽了纸巾递过去:“小南,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小南和她原来的同学坐在一处聊天,店里的同事基本上都看到了,她当然也知道。原本以为就是简单的同学叙旧,这会儿看来还颇有隐情。   “哭了?”   南絮拿手背去擦眼泪,也没有接小陈递过来的纸巾,“我没有,是空调风吹到眼睛了。”   她匆忙转过身,不去和小陈对视。   小陈:“……”   哪里有什么空调风,她怎么感受不到。 第69章 69   南絮终究也没有和小陈出去吃午饭。   一是她心里难受的很, 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   二是她能够还清路又青的欠账已经是拼劲了全力,并没有别的余钱了,口袋里仅剩下的二元钱还要留着回去学校时坐公交车投币用。   一天的时间过去, 南絮收到了当天八百元钱的工资。   她收在口袋里, 浅浅松了一口气, 饭卡里也没有生活费了, 有了这笔钱, 等回了学校就去食堂充二百元到饭卡里。   夕阳西下, 晚霞染红了天空。   整个世界都变的瑰丽多姿起来。   夕阳下,女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即使穿着冬袄, 也能模糊看出袅袅婷婷的姿态。   宁静咖啡店二楼。   有俩个青年伫窗而立,是路又青和张伯涵。   张伯涵顺着路又青的视线往楼下看慢慢远去的女孩。   他笑的俊朗:“路少, 你真喜欢她啊?”   路又青看了一眼张伯涵,神色很淡却异常认真:“她是我的命吧。”   张伯涵“啧”了声, “小小年纪, 什么命不命的?路少, 你要是真的喜欢南絮小姐, 那就豁出去脸去追求她。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烈女怕缠郎, 总有追到手的那一天。但是你自己不要还没有开始就放弃了, 我长你几岁, 这方的经验还是有的。”   他伸手摸摸鼻子, 想起家里的妻子, 笑道:“只有坚持不懈才能取得最终胜利。”   路家太子爷一向是待在云端高高在上的人物,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今儿难得能看到他也会为了喜欢别人愁肠百结,这就像神仙下凡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   张伯涵对着路又青突然就感到亲近了许多。   他和路又青是通过堂弟认识的, 算不上熟悉,被路又青主动打电话过来时还颇为受宠若惊,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结果他们俩从后门进了宁静咖啡店的二楼,一坐就是一下午。   路又青也不怎么喝咖啡,倒是中途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别的就是和他相顾无言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知道了路又青为何会打电话找他。   就是想看一看他店里新招来的小时工呗。   想当初,堂弟和他说起南絮和路又青的关系,他还不太相信……虽然现在也不是那种关系。但南絮在路又青心里的位却很明显在他的眼里又提高了。   她是路又青还没有追求上的女朋友啊!这比俩人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还让人吃惊。   路又青抿了抿唇, “我是怕她放弃了我。”   “怎么可能?”张伯涵完全不相信路又青,“路少开玩笑还是要适度。”   不提路又青本人,就单论路家的家世也不会有人傻到去拒绝路又青的追求吧?   路又青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一支,说道:“在关于南絮的任何问题上,我都不开玩笑。”   他的心情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懂了,南絮是他从少年时就恋慕的女孩,说‘捧在手心里怕化了’都不为过。   所以也最战战兢兢,忐忑不安。   “……看出来了。”   张伯涵瞅了瞅路又青的神色,转身去端办公桌上放凉的半杯咖啡。   天慢慢黑下来,路又青准备走了。   走之前。   他把南絮给他的那张邮政储蓄银行卡递给张伯涵,说道:“我拜托你一件事情。这里有一万五千元整,你取出来后想办法以现金的名义给南絮。无论是年终福利或者奖励都行,只要不让她发现端倪就好,更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安排你做的这件事。”   张伯涵愣住了:“……”   他问道:“路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想给南絮小姐一些零花钱是可以直接给她的,不必如此的大费周折。”   “你不懂。”   路又青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算是我欠你的人情吧。以后有了难事但凡我能帮上忙,尽管开口。”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南絮的性格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她自己能想通。   张伯涵眼睛一弯,立即笑着接过来,应“好”,又说:“既然是成人之美的好事,在下自然要做。你放心,我定能办的让路少满意。”   路又青亲自找他帮忙和当初堂弟打电话给他让安排南絮工作的这两件事……看似性质相同,而意义却完全不同。   能让路又青对的欠他份人情,这用处可就大了。   张伯涵喜滋滋的,他要好好的想一想这人情该怎么用最划算。   北方的天气,即使是晴天,到了夜里也格外的冷。 第70章 70   北方的天气, 即使是晴天,到了夜里也格外的寒冷。   风声呼啸,有水的地方慢慢都结了冰。   南絮累了一天, 心里又闷的难受, 吃了晚饭后便早早地睡下, 谁知到了夜里却由梦中惊醒了。   她怔怔的发了好一会儿呆, 起身靠坐在床头发呆, 觉得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那梦里出现的皆是前世……甚至还梦到她发高烧独自躺在医院里的情形。   魂兮梦兮,简直要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了。   “絮絮, 你干嘛呢?”   辛哲下了床要去厕所, 伸手开了床头灯照路,借着昏黄的光线, 抬头便看到了南絮。   她打个呵欠,倦极了:“怎么不睡觉?”   “没事。”南絮摇摇头, 伸手去擦额头上的细汗, 随口扯了句无关紧要的谎:“大概是晚上睡的太早了, 这会儿反而不太困了。”   辛哲“哦”了一声, 踩着拖鞋拖拖沓沓打开宿舍门走出去。   蓟城商学院男生、女生宿舍的厕所都建在各楼层的走廊尽头,并没有在宿舍内。   夜漫长。   南絮躺在床上, 思绪万千, 一会儿想想她自己, 一会儿又想起白天在宁静咖啡馆碰到的路又青。   她翻来覆去地, 到了天亮才勉强眯了一觉。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间便进入了腊月, 天气也愈发的冷。   自从南絮把欠路又青的帐还上之后,俩人之间就好像是彻底断了往来。   路又青再也没有联系过南絮,没有打过电话, 也没有发过短信息。   而南絮也一样。   俩人好像突然就成了陌生人。   这样的结果,南絮是料到了,也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觉得茫然无措。   她是认为自己和路又青根本不可能是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从未这样想过,却也从未想过和路又青变成陌生人啊。   南絮心里藏了事,小脸整日绷着,一双澄澈的杏眼儿也沉沉,再没有了软软的笑意。   同宿舍的几个姑娘是和南絮朝夕相处的,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辛哲私下里忧心忡忡地同周星星说:“絮絮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饭也吃的少了,话也不愿意多说了。都不如以往活泼了。”   “……不会是失恋了吧?”周星星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开口:“我看电视剧里演的,一般女主角失恋后都是不想吃饭,也不想同别人交流聊天。”   “嗯?”   辛哲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那我们就多多陪陪絮絮吧,她一个人呆久了,总是会胡思乱想的。”   周星星“嗯”了一声,伸手揪了揪辛哲的麻花辫,笑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腊月中旬。   南絮去宁静咖啡店上班,等这个周六、周日结束,她就不再过来了,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她也要准备准备回去老家了。   半年没有见到爷爷奶奶他们,她心里惦记的很。   但也就是在这两天,宁静咖啡店举行了本年度的员工表彰大会,其中有两个特别的环节。一是老板给予优秀员工的现金奖励。二则是关于抽奖的小活动,奖品也是五法八门的,有现金、洗衣机、空调、智能手机、洗衣粉等等。   而南絮在此次员工表彰大会中不仅得到了优秀员工的现金奖励,在抽奖的活动中还抽到了现金,共一万五千元整。   这个数字对于南絮来说实在是太敏.感,一下子让她警惕了起来。   她立刻去找张伯涵问了关于“一万五千元”的来源。   张伯涵笑眯眯地,态度十分和气,“你初入社会,有些规矩还不知道。不管哪个公司,也不管公司的规模是小或者大,到了年底都是要给员工们发一些福利的。当然了,因为我钱比较多嘛,所以出手就比较阔绰……”   他停顿了一会儿,眼睛里闪过狡黠,“虽然咱们的咖啡店规模也很小,但是也不耽误我给你们发福利的。”   张伯涵说的话,南絮都能听懂,却不大相信。   她想了一会儿,又问到:“我得到的这一万五千元,是不是和路又青有关系?”   张伯涵心里一咯噔,惊诧于眼前女孩的敏锐。   不过,他也迅速地笑着回答:“南絮,你真的想多了。我和路少根本就不熟悉,就算平时见了面也很少说话,更别提和他谈论别的事情了。”   南絮还是不相信张伯涵说的话。   她走出了张伯涵的办公室,也没有下去一楼,站在走廊上就拨通了路又青的电话。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被接听。 第71章 71   南絮愣了愣, 又拨了一遍路又青的手机号码。   还是一样的无人接听。   她不免在想,路又青在忙什么呢?   外边的天空灰蒙蒙的,好像又要立刻下雪了。   张伯涵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发呆的南絮, 她手里拿个手机, 杏眼儿带着迷茫, 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看着十分纠结。   他想起路家那位太子爷对南絮珍而重之的态度, 脸上挂了笑,主动开口询问:“你怎么站在这里?”   南絮轻轻地叹气, 摇摇头, 却一声不吭。   张伯涵看南絮的脸色不好看,想了想, 又说:“咱们咖啡店今日不营业,一楼正在布置大厅, 为的是晚上大家在一起聚聚吃个饭……你闲着无事的话, 不如也去凑个热闹?”   咖啡店虽小, 做的却也是生意, 忙里忙外的一年,马上一放假, 他的员工们又都各奔东西的回家过年。说不准有的回了家, 过完年就不来了。是该吃一顿团年饭的。   南絮“嗯”了一声, 收回思绪, 和张伯涵告别, 转身去了一楼。   小陈正在扎气球,看到南絮过来,笑着冲她摆手:“小南, 快来帮我。”   她一个人手拿气球,又要去拿充气筒,实在是不方便。   南絮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果然天降大雪。   纷纷扬扬的,鹅毛般大小,甚是可观。   团年饭是晚上六点开始的,期间又夹杂了几个小游戏,整个到结束的时候也差不多八点半了。   南絮匆忙去马路对面赶回去学校的公交车,下着大雪呢,路不好走,她难免摔了跤,棉靴里也灌了雪水。   好在最后也顺利坐上了公交车。   寒风凛冽夹杂着雪花,越发显得前路迷茫。   公交车行走缓慢,路上行人也都是相携搀扶。   南絮是在晚上睡觉前接到的路又青电话,他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不像以前一般同她说话时总是带着热忱。   她抿抿唇,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路又青说,【“家里出了些事情,祖母也因此进了医院……是我陪着去的。手机调了震动,一时间没有听到。”】   王雅高龄流产,又被路芜得知了她隐瞒的所有事情,夫妻俩大吵一架,连着路老夫人也被气的头晕眼花。   南絮浅浅地“啊”了一声,问道:【“那老夫人她还好吗?”】   她是见过路老夫人的,为人比较和气的一位老人,对她也很客气有礼,最主要的是对路又青很好。   【“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   路又青薄唇微抿,【“你还好吗?”】   这大半个月没有听到南絮的声音了,漫长的就好像过了一辈子。   【那就好。】   南絮轻咬下唇,并没有回答路又青的问题。   她忍了又忍,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你是不是托张伯涵……】   她有些难以启齿,又怕问出口又真的如张伯涵所言,那她的询问就变成了想当然的自作多情。   【什么?】   路又青是站在医院走廊拐角的窗户旁边同南絮打的电话,因为觉得闷还打开了窗户一角,风雪交加的夜,噪声也不小,他并没有听清楚南絮半遮半掩的开口。   南絮没有吭声,她在想还要不要问路又青。   路又青迟迟听不到南絮的回应,又问了一遍,【妮妮,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他和南絮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俩人算是一起长大的,他比谁都要了解她的性格,南絮的外表看着娇弱,其实内心倔强又有主意。   路又青更怕自己追的太紧,反而拉长他们之间已经渐行渐远的距离。   他强行忍耐,为了转移注意力又在闲暇时间应了路芜的要求,进总公司做事。要不然,还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想见到南絮而跑去蓟城商学院堵她的行为。   南絮杏眼儿迷茫。   路又青刚说了喜欢她,扭头就再没有联系过她,就今晚这个电话还是她主动联系的他,也许他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一想到这,她就觉得窘迫。就算是觉得手里的一万五千元整有猫腻,却再也没有了开口询问的心思。   【怎么了?是信号不好吗?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路又青看了眼手机上满格的信号,俊秀的眉眼满是急躁。   【“……没有。可以听到。”】   南絮心绪不定,也有些语无伦次:【“是我在想……怎么一到了冬天,就总是在下雪呢。】   路又青愣了一下,难得回答的仓促:【“冬天的寒冷会使温度过低,地面温度会直接下降到零度以下,而云层温度也就更低,云层的水汽也会跟着凝结,然后就会形成雪花或者冰晶,慢慢的雪花还会增大,大到一定程度导致气流托不住雪花的时候,它就会往下落,形成下雪的景象。】   这是常识且专业性问题,他也是在图书馆选择关于金融类型的书籍时偶然看到的。   南絮喃喃地点头,又发觉路又青看不到她的动作,就【“嗯”】了一声,真心夸他,【“你懂得真多。”】   路又青没吭声,实际上他一说完话就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南絮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可能只是随口说一句,他却给了最官方的答案。   也是最无聊最刻板的答案。   女孩是不会喜欢听到这样答案的。   冷淡的青年站在窗边,右手握紧了手机。   他甚至觉得自己无趣,脸上愈发没有了表情。   他分明想讨她喜欢的……   路又青不说话,南絮也不说话。   彼此沉默,气氛就尴尬了下来。   这时候,表针指向了22:00,到了蓟城商学院统一管理所住校学生晚间休息的时间。   也就是说,南絮的宿舍也必须要熄灯睡觉了。   南絮压低声音和路又青说,【“再见。”】   【“再见。”】   南絮都要挂断电话了,却又舍不得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舍不得些什么。   她听到自己和路又青说话,【“我们学校放寒假了,我定了后天的火车票回去老家……又青,祝你新年快乐。”】   女孩的声音软绵绵的,和从前一样温柔软糯。   路又青听的心也跟着一软,他说,【“新年快乐。”】   南絮道了谢,迅速挂断了电话。   【不必,你从学校……】去火车站不方便,由我送你过去可好?   路又青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喉咙发紧的疼。   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完,怎么就给挂断了?   就那么讨厌他吗?   走廊另一头传来了和缓的脚步声,是宋袅袅。   她也是过来医院陪伴路老夫人的。   “表哥,姑婆醒来了,想见一见你。”   路又青“嗯”了一声,收敛表情,转身跟着宋袅袅进了走廊尽头的VIP病房。   路老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大好,很是苍白憔悴,经过王雅这一场事,她仿佛老了十岁。   路老夫人倚靠着床头坐,正由李婶喂粥。   “祖母。”   路又青径直走到路老夫人的病床前,拉了椅子坐下,“我回来了。”   路老夫人长吁一口气,看到孙子,她也不喝粥了,摆手让李婶退后,径直问道:“又青,你母亲哪里怎么样了?可还在和你父亲闹?”   她住院一连就是一周,也不知道芜儿好不好?心里真是火燎一般,恨不得立刻回去老宅子。   王雅也实在是太过分,明明是她黑心做错了事情,竟然还倒打一耙,怨上芜儿了。   路又青的语气很淡:“祖母,我并不清楚母亲的事情,只是听父亲昨天和祖父说起过一句。说是她身体不适回去娘家小住了。”   不仅路芜要面子,整个路家也要面子。所以即使路芜知道妻子欺骗了他多年,于公于私,外头的颜面却不能不保。   路老夫人冷哼一声,“她身体不适都是自找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她从此肯待在娘家不回来才更好呢。省的我看到她就心烦头疼。”   宋袅袅见路老夫人和路又青谈论起家庭内部的私事,她给李婶使个颜色,俩人悄悄退出了病房。   豪门秘事多,又都牵扯的广泛复杂,还是不知道那么多为最好。   大雪下了一整夜,到了天亮才停歇。   南絮吃了早餐后,在学校大门口坐公交车去宁静咖啡店。   今天是本季度的最后一天了,她要去看一看咖啡店里还有没有事情可以帮忙做。说实话,张伯涵给她的工资高的吓人,她心里一直不安,总想着能为咖啡店多做些事情,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是让自己心安吧。   等王鸣一和张伯灿勾肩搭背进来宁静咖啡店时,就看到南絮拿着簸箕在清扫大厅的垃圾。   王鸣一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身边的张伯灿,笑嘻嘻地就过去搭讪了,“学妹,学校都放假了,你怎么没有回家?你这是在做什么?准备在这里做寒假工吗?”   他很少过来宁静咖啡店,也不知道南絮在这里做兼职的事情,今天之所以遇到她,主要也是被张伯灿硬拉来唤张伯涵一起去隔壁的酒吧街喝酒的。 第72章 72   南絮抬头发现是王鸣一, 杏眼儿微弯,回答他:“要回家的,定的是明天回程的票。”   她停顿了一下, 又说:“我没有打算在咖啡店做寒假工。我是在这里做的兼职, 就周六、周日过来。”   “……”   王鸣一愣, 意外的回头去看张伯灿, 眉头一挑, 问道:“什么情况?”   张伯灿笑嘻嘻的, 秀美的小脸越发好看。他先和南絮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王鸣一去了二楼, 路上和他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王鸣一“啧”了一声, 若有所思:“青哥这是想干什么?他对南絮学妹的照顾可够用心的。”   他无声的叹气,青哥对南絮再有真感情恐怕也是没用的, 最好的情况也就谈谈恋爱而已,结婚是不可能的。要真的陷入进去, 伤心的才会是彼此。   世家里的婚姻大多是为了家族或者彼此的利益而存在, 各种各样的关系网交叉, 可要不得什么真感情。   “想方设法对南絮嫂子好呗, 还能是干啥。”   张伯灿白了王鸣一.一眼,带着他往张伯涵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张伯灿虽然年纪小, 看问题倒是很精确, 王鸣一爽朗地笑起来, 伸手去揉他一头的小卷毛, “灿儿厉害啊, 没看出来,你懂得还不少。”   “当然啦。”   张伯灿伸手去抓王鸣一的手,也跟着得意的笑:“别摸我的发型, 摸乱了你又不负责?”   “谁说我不负责?”   王鸣一剑眉微扬,自信且浑不在乎:“大不了哥哥亲自给你拾掇一个新发型。”   “我才不要。”   张伯灿笑着躲远了。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   虽然没有继续下雪,但北风呼呼的刮,也是十分冷。   咖啡店新招的大堂经理是本地人,中等身高的年轻女人,她和南絮打招呼,“你认识刚才的那俩个小伙子?”   南絮“嗯”了一声,模糊的回答,“是学校里的同学。”   她和王鸣一算得上是认识,而和张伯灿就只是点头之交了,认真解释给经理听更没有必要,而且还麻烦。   “原来如此。”   大堂经理“哦”的意味深长,她就觉得刚才的那俩位和南絮根本不是一路人,气质什么的也完全不同。   在京都生活的久了,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却一流。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和平凡人自然是区别大了。   冬天的夜,黑气沉沉,隐约一层薄雾罩着,愈发显得冷清。   张伯灿还没有成年,即使来了酒吧也不能喝酒。他倒也不馋,喝着果汁照样乐呵呵的,还拿出手机特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路又青打电话。   接通的时候路又青在老宅,他正陪着路老爷子说话。   【“又青哥,你在哪里?方便出来玩不?新开的鸿与酒吧可热闹了,就和你们学校隔了两条街,有我、鸣一哥,还有本家的堂哥都在呢。】   路又青抿下唇,【“不方便。”】   他不喜欢嘈杂的场所,回答的也冷淡,说完便要挂电话。张伯灿却笑起来,【“又青哥,我今儿见了南絮姐姐,她说明天就要放寒假回老家了,你对她这么好,要不要亲自去送她一程?”】   他想去,但是估计妮妮根本就不想要看到他。   还是算了吧。   柔和的灯光照着青年的侧脸,多了几分落寞,路又青说道:【“我有事情,去不了。”】   【“……好吧。”】   张伯灿挂了电话,晃晃悠悠地进了二楼的包厢,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兴致缺缺地嘟囔:“又青哥是怎么回事?感觉怪怪的。”   张伯涵坐在沙发上,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随口问自家堂弟, “路少爷哪里怪了?”   “明明又青哥是喜欢南絮姐姐的,有时候又好像表现出不喜欢,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伯涵想起路又青看待南絮的态度,那分明是格外的珍之重之。   他眉头一挑,笑着劝告张伯灿, “别人家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别瞎操心。小心惹了别人不快。”   “才不会。”   张伯灿并不相信,他还要说什么,王鸣一却推门走了进来,他刚从一楼大厅里蹦完迪过来,整个人还处于兴奋状态。   “灿儿、伯涵,你们干坐着也没有意思,跟我走,咱们一起下去玩,特别好玩。”   王鸣一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后,先喝了一大口。   张伯涵笑着点头,不容分说拉着张伯灿出了门。既然过来了酒吧玩乐,就是来找寻开心快乐的,怎能一直坐在包厢呢。   张伯灿算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酒吧,也确实好奇的很,他跟着张伯涵往一楼走,忍不住的环顾四周。   新开的酒吧确实热闹非凡。   音乐劲爆。   灯光迷离。   跳舞的男男女女更是玩劲十足。   路又青到底也没有送南絮过去蓟城火车站,却借口过去蓟城商学院接放寒假的王鸣一,然后开车带着他不紧不慢的跟在了一辆行驶的公交车后面。   王鸣一很是不解,“青哥,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怎么感觉像是往外环外的方向走了?   “蓟城火车站。”   路又青的神情很淡,俊秀的脸几乎没有表情。   “嗯?”   王鸣一愣了愣,“去哪里干什么?”   他话一出口,瞬间又明白了,问道:“青哥,你是不是要赶着送学妹去蓟城火车站?”   “不是。”   “那你这是……”王鸣一更加不解,“不过,你要送学妹也是可以的。就是时间太晚了点。”他探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自说自话:“现在差不多都九点了,想必学妹早都去了蓟城火车站,你们俩大概率是碰不到了。倒是今天的太阳还不错,最近总是阴天下雪的,真是难得的晴天。”   路又青转头看了眼王鸣一,又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她若想见到我,随时都可以。”   是南絮不肯见他。   王鸣一:“……”   “她就在我们一直跟着的前方那辆公交车上。”   王鸣一“啧”了一声,好久,长吁一口气:“青哥,你这又是何必呢?她想不想见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见到她,你如果真的想见到她,就直接去找她……”   费尽心思的靠近却不明说,多累啊。   而且他居然在路又青的身上感受到了自卑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路又青抿起薄唇,一声不吭。   这是他心情不好的习惯性动作。   但王鸣一不知道,还继续说:“青哥,我真的不理解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你家世好,人长得好,又聪明,连考的大学都是世界一流的大学。咱们一起玩的兄弟都快羡慕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你所拥有的这些已经是别人几辈子都够不到的顶峰了……不就是南絮学妹她暂时还不喜欢你吗?你去追她不就行了。谁家的女朋友不是追来的?这不丢人。再者了,烈女怕缠郎,只要你有恒心、肯坚持,学妹早早晚晚不都是属于你的。”   王鸣一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理论下来,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路又青却若有所思。   王鸣一是局外人,果然看事情比他清楚,但是他却不敢真的按照王鸣一给的方法来。   南絮若真的如王鸣一所说,到了最后被他追到手了,这是最好不过的。但若是没有呢,那她岂不是更加讨厌他了?   冬日很冷,但阳光很暖。   路上的积雪慢慢在褪去,屋檐和树木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   公交车上。   南絮坐着靠窗的位置,她轻轻的哈口气在玻璃上,升起和弥漫的像细雾一般,便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小花。   虽然很幼稚,但也真的很快活。   放寒假了,她可以回家见到奶奶和爸爸他们了,心里很是高兴。   大半年了,她特别的想念奶奶。   南絮的火车票是九点五十的,她下了公交车便直奔检票口而去,因为时间已经是九点二十了,她有些急,却也错过了不远处直盯着她背影的路又青。   南絮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在清晨到了豫城。   她拿出手机,先给南华打电话,打了一次没有人接。   她便打了第二次,这次接通的是任娟。   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南絮竟然也觉得亲切,大概也是好久没见过亲人了,从心底里便觉得熟悉。   她说:“妈妈,我放寒假了,已经下了火车。我等会就去坐大巴,大概二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能到镇上。”   任娟又惊又喜,“这孩子,怎么学校放寒假也不提前和家里说?”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答应道:“行啊,你路上小心点,我这就让你爸爸骑车去镇上接你去。”   长久的见不到儿子豪豪,她对女儿也比着以前亲呢多了。   南絮“嗯”了一声,又问道:“爸爸呢?我打电话他怎么没有接?”   “你爸爸去厕所了,没有带手机。我刚才在看电视,也没有听到手机响。”   南絮挂了电话,去路边买了个包子。   豫城倒是没有下雪,却也冷的很,风挂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她吃了包子后,又买了杯豆浆暖手,拉着皮箱往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她的皮箱带拉杆,深蓝色的,虽然轱辘还不是后世那种360度可旋转的,仅能拉在身后,但还是很流行了。是三姑姑为了庆祝她考上大学送给她的。 第73章 73   南絮到达镇上的时候, 南华已经在路边等着她了,他看到女儿,憨厚的脸上立刻带了笑, 几步跨过来帮她拿皮箱。   南华仔细打量了女儿几眼, 笑着开口:“妮妮, 这一路奔波的, 冷不冷?”   学校的伙食应该是不好, 妮妮看起来又瘦了, 下巴都尖了。   “火车和大巴车上都有空调,不冷的。”   南絮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崭新的脚蹬三轮车, 问南华:“这是咱们家新买的吗?”   南华摇摇头, 回答她:“借小娟家的,这孩子出去打工挣了钱, 给家里添置的新物件。”   “小娟也回来了?”   南华“嗯”了一声,解释道:“一入冬天就回来了, 听她妈说好像是今年要给她定门婚事。”   他说着话, 把皮箱放到三轮车兜里, 又招呼南絮上来坐好。   南絮点点头, “那也也挺好的。”   南娟比自己还要大两岁,又是早早的辍学外出打工了。不上学的女孩, 到了二十多岁, 家里人也确实要给张罗着说亲了。   南华骑着三轮车带着女儿, 路上还一直和她说话, “你奶奶想你的很, 听说我要来镇上接你回去,非要跟着我一起过来。但是她身体不好,天气又太冷了, 我怕她受不住才没有答应。”   迎面风吹过来,冻的南絮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嗓音有些哑:“奶奶还好吗?她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没啥大事,就是容易感冒、咳嗽的。”   说到这里,南华想起老娘的状态,他叹口气,“人一老,免疫力和抵抗力就不如年轻人好了,这也是正常的。”   镇上就那么大,方圆几个村的村民互相之间大多都是认识的,有人去镇上赶集刚好碰到南华,也会和他打招呼。   南华笑着应了,变相的指着女儿夸赞,“我女儿上大学放寒假了,这不,我特地把她接回来了。”   那人也很捧场,“你女儿真有出息,南哥也是有福气。”   南华自豪极了,“那是。没看是谁的女儿。”   南絮拉拉南华的衣服,觉得不好意思,“爸爸,您快别说了。”   她嗓音软,即使劝人也听着像撒娇似的。   南华哈哈大笑,心情愉悦。   常言说得好,女儿是爹妈的贴心小棉袄。他以前也没有感觉,但自从那个混蛋儿子出了事,他现在越看女儿越顺眼。   真的,生女儿就是比生儿子好,女儿又懂事又乖巧,最主要她还听话。就比如妮妮,从小到大,让她做什么事情她一准做的又快又好,学习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多可心啊。   大路两旁的麦苗绿油油的,随风摇摆,无边无际。   像一幅油画。   孙好拄着拐杖站在大门口,眼睛一直盯着巷口看。   她心心念念的孙女马上就回来了,她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真想立刻就见到她的妮妮。   南双柱老汉抽着旱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笑话老伴,“你不是最怕冷吗?怎么今儿还偏偏站在风口了?”   孙好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在等咱们的妮妮。这孩子从来也没有离开我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不能记挂着了?”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在心底就更加亲近。   南双柱咳嗽了两声,笑起来:“当然能了。别说你记挂她,我也记挂呢。这孩子从小就身体弱,一到冬天还特别的怕冷,也不知道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蓟城更靠北边,比咱们这边的天气还要更冷。”   老俩口正说着话,南华便骑着三轮车带着南絮出现在了巷口。   南絮一眼就看到了孙好,等南华停好三轮车,她立刻跳下来,一路小跑扑进了孙好的怀里,“奶奶,我好想您。”   “好孩子。”孙好浑浊的眼睛里带了笑,整个人都看着精神了起来。她回搂住孙女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奶奶也想你。”   祖孙俩亲密的很,看的南双柱老汉忍不住开了口,他笑着问:“妮妮就只想你奶奶,难道就不想爷爷吗?”   南絮抿着嘴笑,转头去看南双柱,声音糯糯地:“也想爷爷的。”   “老头子还吃上醋了。妮妮,不理他。”   孙好一句话便惹得南双柱哈哈大笑,说道:“我这可不是吃醋,我纯粹是也想咱们的妮妮了。”   “这孩子就会撒娇,赶紧和你爷爷奶奶一起进屋,外面太冷了。”   南华看着他们祖孙说话,脸上也带着笑。他把南絮的行李放下来,骑上三轮车直奔南娟家的方向去了。   本来就是借的三轮车,用完了也应该及时的还回去。   南絮拉着孙好的手往院子里走,和拉着行李箱的南双柱打招呼,“爷爷,您的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别担心。爷爷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的结实,顿顿都能吃两个大馒头。”   任娟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看起来沧桑了不少,两鬓的发丝都有白的了。   南絮看见任娟,抬头喊了一声,“妈妈。”   任娟的眼圈立刻就红了,快走几步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妮妮,你回来了?路上冷不冷?”   南絮“嗯”了一声,声音小小地:“不冷。”   任娟是偏疼南正豪的,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和任娟亲近不起来。   任娟没有看出来女儿对她的疏离,看到南双柱在拿南絮的行李,下意识就教训道:“妮妮,你这么大的姑娘了,自己的行李不能自己拿吗?爷爷年纪大了,累着他了怎么办?”   南絮杏眼儿微黯,伸手去接南双柱手里的皮箱拉杆,“爷爷,我来吧。”   南双柱不肯,转身和任娟说话,“南华家的,这皮箱一点也不沉,你看,还有两个轱辘呢,拉着就走了。孩子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来,为了这种小事,说她干什么,何况也是我自愿为孩子拿的。”   他疼爱孙女,不愿意为了小事让她受委屈。   任娟是个教师,有自己的职业习惯。   她在指正和教育孩子这一块,容不得别人插嘴。所以,南双柱一开口,她就不高兴了。但是又想到女儿刚刚到家,生生给忍了回去,但脸色到底不太好看了。   孙好看出了儿媳妇的情绪,也懒得理她,拉着南絮的手进了自己的屋子,还和任娟说:“我给妮妮留了些好吃的糕点,等她吃过了再让她回去找你。”   任娟:“……好吧。”   她转身进了厨房,准备给女儿烙葱油饼吃,女儿喜欢吃这个。   不过,她心里还是埋怨孙好的。   婆母也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做一些偷偷藏糕点的事情。说好听了,是对妮妮好。说难听了,不还是害怕她和丈夫看到会吃了那糕点。   孙好没空理会任娟的想法,她这会儿正兴致高昂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桃花酥、桂花糕,一股脑的都给了南絮,“妮妮,这是你二姑来家里探望我和你爷爷时买来的,都是你喜欢的口味,赶紧尝一尝。”   南絮笑着答应了。   她洗了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吃,尽说些好听的哄孙好:“奶奶,很香又甜,还有桂花的味道。真的好吃。”   “好孩子,你喜欢的话就多吃点。”   孙好伸手揉揉孙女的头发,满眼的怜惜:“你都瘦了许多,是不是吃不惯学校的大锅饭?”   南双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也跟着附和:“我瞧着妮妮也确实是瘦了。”   “是吧?”   孙好叹气,看到孙女吃完了一块桂花糕,连忙又递过去一块桃花酥,“妮妮,多吃点,再尝尝这个。”   “谢谢奶奶。”南絮偎依在孙好身旁,心里很暖。   好像无论在什么时候,奶奶总会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   “傻孩子,和奶奶说什么谢不谢的。”   南华回来就去了厨房帮妻子烧火,他笑眯眯地:“妮妮和她奶奶亲,她奶奶也是真的宠她,我刚才路过院子时,都听到她们祖孙俩的笑声了。”   任娟“哼”了一声,和丈夫说起了孙好藏糕点的事情。   她的表情不大好看,“咱妈也真是的,有点好吃的还偷偷给藏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对妮妮好,还是防备着咱们?”   “你胡说什么。”   南华皱起眉头:“老人家年纪大了,为孙女藏了点好吃的有错吗?就算不是为了让妮妮吃,他们自己难道就不能吃了?老人家辛辛苦苦一辈子,临老了就图个活着开心,就为了这点,他们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你不必管。”   任娟被丈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咬着牙反驳:“我也没有说不让他们开心啊,不就是嘟囔一句吗?你犯得着和我发如此大的脾气?还是说你原本就觉得你妈的做法是正确的,根本容不得我开口。”   南华见妻子耍无赖,气的骂道:“你还是人民教师呢?你配吗?你可别忘了,妮妮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母亲出的,那是她老人家攒了一辈子的钱,你不知道感恩还罢了,竟然还怀疑她的品行和初衷,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任娟看丈夫真的急了,心里也有些慌,“我知道咱妈对妮妮好。”   自从儿子出了事,丈夫对她便不如从前了。她知道,他是怪她太宠着豪豪了,宠的豪豪无法无天。 第74章 74   南华闷声烧火, 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他现在对妻子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很失望。以前觉得她有多好,失望之后就会觉得她有多差。   任娟心里也有气,索性也一声不吭。   在婆媳关系这一块, 丈夫总是像着婆母, 丝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南絮吃了几块糕点后, 又陪着南双柱老俩口坐了一会儿, 才拉着行李箱回去自己的房间。   她路过厨房时, 探头和南华、任娟打招呼。   任娟熟练地揉面, 又转头交待女儿:“快去洗洗手,待会儿等着吃葱油饼, 刚出锅的好吃。”   凉了就没有热乎乎的吃着香。   南絮答应一声, “好的,我知道了。”   她把行李箱放到屋子里的床尾旁, 慢慢走了一圈,打量四周。   她有半年没回来了, 现在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浅紫色绣小花猫的窗帘大概是刚买的, 她以前都没有见过, 洗过之后还弥漫着一股洗衣粉的清香。   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 接触是松软的被褥,整个人的身心都放松下来, 只觉得舒服和惬意。   真的是外面千好万好, 还是不如家里好。   “叮咚”一声响打断了南絮的思绪, 是她的手机在响。   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看, 是收到了短信息。   路又青发过来的,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到家了吗?”】   南絮杏眼儿眨了眨,过了一会儿,打字回了过去, 【“已经到家了,别担心。”】   路又青的短信息很快又发了过来,【“你家里的人都还好吗?天气冷不冷?”】   【“都挺好的。老家这边没有下雪,出了太阳,也不太冷。”】南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往下打字,【“路老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记得在蓟城时和路又青通过电话,那时候路老夫人还在医院里住着。   【“没事了,已经出院了。”】   【“那就好。”】   南絮没有面对面的和路又青交流,这让她轻松不少,就连原来他向自己告白时的尴尬都好像消失不见了。   距离有时候还真是个好东西。   路又青看着手机里回复过来的短信息,半响没有说话。   他是在南庄村长大的,对那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也很熟悉南絮的家里人。他们对南絮都很好。特别是孙好和南双柱,俩人几乎是把南絮捧在手心里疼爱的。   听说南絮到家了,路又青的心里其实是放心的,最起码她在她的家里能生活的很好。   蓟城的天依旧阴沉沉的。   仿佛随时会降临一场大雪。   路芜要去处理城东郊区新开发的那片地,便上了二楼喊着路又青一起去。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家里的产业你最终都是要接收的,早点适应一下,学点本事傍身,比什么都强。”   路芜因为妻子的事情心里烦躁的厉害,即恨她骗自己多年,也恨自己愚笨。偏偏母亲还因为他和妻子的这场闹剧给气到住院了,他也实在是愧疚,干脆一直住在老宅子里,闲暇时陪着父亲、母亲说说话,也算是尽孝了。   路又青“嗯”了一声,衣服也没换,就要跟着路芜出门。   路芜俊眉微皱,和儿子说话:“这种重要的场合,你就穿羽绒服吗?怎么着也要换套西装吧,也显得正式。”   “不必要。”   路又青绕过路芜,朝楼梯口的方向径直走过去。   “你……”   儿子为人淡漠,对他更是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但是路芜却毫无办法,他今年都四十六岁了,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家里的资产总要有一个接班人的。   其实路芜自己也都能想明白,他刚接路又青回到路家的时候,应该尽心尽力做到一个身为父亲的责任,对儿子好一点,多照顾照顾他。但是他那时候顾念着妻子,担心她的情绪,甚至都不敢和儿子多说话,这也就导致现在的父子关系疏离至此的主要原因吧。   父子俩一起来到正厅。   路老夫人正由宋袅袅陪着吃午饭,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她笑着和路芜说话,“你们父子一幅外出的架势,这是要去往哪里?”   她难得看到儿子和孙子和和气气的模样,接连几天的郁气都变得舒畅了,邀请他们:“要不要陪着我老婆子先用个午饭?”   路芜笑道:“提前约好了要和部门经理以及几个公司的客户吃中午饭,就不能陪您了。改天的,一定陪您用午饭。”   “好,我记下了。”   路老夫人答应的爽快,她又和路又青说话,“又青也是跟着你父亲一起过去吗?”   路又青“嗯”了一声,虽然也和路老夫人很疏离,但是他的语气却温和:“父亲说让我也跟着去见见世面。”   “挺好的。”   路老夫人倒是赞成儿子的做法,小孩子嘛,见着世面就长大了。   现如今芜儿肯对又青上心,她心里也安稳多了。王雅好歹住在娘家一辈子别回来了,也省的给她添堵,简直就是个祸害精,搅得家里乱糟糟的。   路芜和路又青一前一后抬脚往外走,路老夫人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还挺感慨的:“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又青的个子都长的比芜儿还高了。”   宋袅袅低头啃了一口鸡腿,闻言插话道,“我以前看表舅就觉得是挺高的个头了,没想到表哥的个头还能比表舅长的要高。这真是俗话说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丫头片子。”   路老夫人被宋袅袅一本正经的态度给逗笑了,“你说起来话怎么还一套一套的,都跟谁学的?”   “我人聪明,根本不用学。”   宋袅袅得意洋洋的,又和路老夫人说起她后天回去山西老家的事情,“祖父和母亲都打来了电话,让我回去过年,说一家人在一起也热闹。”   她的动车票提前都买好了,不过后来又因为路老夫人突然生病住院给改签了。要不然,学校一放假,她就准备直接回去老家的。   “行。”   路老夫人满口应下了,“等后天,我让你表哥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又青过了成年礼便去考了驾照,年轻人就是精力好,考个驾照像玩一样,一周就拿到证书了。   “姑婆真好。”   宋袅袅甜甜地道谢,讨巧的给路老夫人夹了一块鱼肉。   宋袅袅开朗爱笑,尤其在路老夫人的面前,表现的一贯乖巧伶俐。路老夫人老了,常常感到孤独,很喜爱孩子,但是她亲生的孙子就路又青一个,而路又青又不怎么陪着她,便十分喜欢宋袅袅。乍然听到宋袅袅要回老家,心里还是挺舍不得。   她说:“袅袅,等过完年,要早早过来蓟城陪姑婆,姑婆要给你备个大红包。”   “姑婆,放心吧。”宋袅袅更高兴了,“我记下了。”   日子一进入腊月,年就近了。   却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冷。   南絮回到老家已经三天了,每天被家里的太阳晒着,还能陪着奶奶说话。   她心里很满足了。   第四天头上。   南絮刚和孙好吃过早饭,南娟拎着一把香蕉过来找南絮了,一进门就笑着和孙好说话,“奶奶,香蕉是我给您带的,说是吃了对肠胃好。”   孙好不肯收,摆手推托道:“这孩子,来家里玩就玩吧,怎么还带上东西了?”   “奶奶,我是晚辈,看望您不是应该的吗?您就别客气了,收下吧。”   南娟如今长开了,眉眼更加俊秀,看着就讨人喜欢。   南絮伸手替孙好收下了,放在饭桌上,拉着南娟让她坐下,“我就准备去找你玩呢,你倒是先来了。”   孙好伸手揉揉自家孙女的头发,“妮妮的手就是快。”   她说罢,掰了两牙香蕉,一牙给了南娟,一牙递给南絮,“你们小姐妹也许久没见了,好好坐一块聊一聊。”   南娟伸手接过来,笑道:“我在家里也是闲的无聊,除了看看电视也不知道去哪里。刚好听说妮妮回来老家了,就想着过来找她说说话。”   孙好“嗯”了一声,端了饭碗进去厨房收拾。   南娟便和南絮坐在一处说话。   南娟讲了她打工期间的趣事,南絮也说了一些大学里发生的事情。俩人交谈起来其实挺南辕北辙的,都不太能感受到对方说的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但是又因为感情好,并没有生分的感觉,反而都喜欢听对方讲。   南娟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和南絮说闲话,“也不知道路又青去了哪里,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他这个人失踪了似的。我记得他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很好,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南絮愣了愣,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也不是突然想起他。”   南娟摇摇头,一脸神秘:“我是碰到了他妈妈。”   “他妈妈?”   南絮好一阵的不明所以,“他妈妈是谁?”   南娟抬眼去看南絮,觉得不可思议:“南纯啊,就是住在你家对面的那位,你不知道?”   关于南纯的传说,村里多的很,乱七八糟的,没有人不知道。   南絮:“……”   她好久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南纯,她知道的,却也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她从未见过南纯本人。 第75章 75   南娟看着南絮一直发呆, 也不吭声,便拉拉她的衣袖,问道:“妮妮, 你怎么了?”   “……没有。”   南絮摇摇头, “我虽然知道咱们村里有南纯这个人, 却从未见过她。小娟, 她长的好看吗?”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 也应该能大致猜到南纯的容貌, 毕竟小青长什么样子她是见过的。   “很好看。”   南娟“啧”了一声,尽量描述南纯的长相, “而且她人打扮的也洋气, 及腰的大波浪卷发,染成了栗黄。皮肤雪白, 眼睛很大。穿着一身咖啡色风衣,黑色高跟鞋, 完全就是个时髦的城市女郎。”   她感慨道:“听我妈说起过她的年龄, 大概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可是我昨天一瞧就觉得她特年轻, 最多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   “这些年……她一定过得很好吧。”   南絮想起路又青年少时受的苦楚, 心里涌起隐隐的怒气。   “我觉得是。”   南娟说道:“她一看过的就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一提到南纯我就又想起路又青了, 他们母子俩真的长得挺像了, 虽然单看眉毛、眼睛、脸型也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打眼一瞅, 特别是再对比一些, 就能明白俩人绝对是有抹不开的血缘关系。”   南絮粉嫩的唇角微抿,声音难得冷了下来,“她不配!”   “嗯?”   南娟不明白南絮话里的意思, 她问了一句:“什么不配?谁不配?”   “南纯她不配作为一个母亲,更不配是路又青的母亲……”   南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厨房走出来的孙好给打断了,她严肃地开口:“妮妮,不许在背后议论别人。”   南絮喉咙发紧,竟然第一次以沉默反对孙好。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不对,但也要看议论的那个人她是谁。就南纯这样的人,她在外面活的肆意潇洒,单留一个孩子在老家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就活该被别人在背后议论。   孙好伸手揉揉孙女的头发,嗓音柔和下来:“无论别人家发生的事情是好或者坏,和咱们都没有关系,咱们更没有必要参与进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何况罗婆子、南纯她们一家人根本也不是善茬。   南絮“嗯”了一声,关于路又青的事情,她一直是不赞同奶奶的做法,但是她也明白奶奶是为她好。   屋里的气氛沉默下来,南娟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想出去躲一躲。   她看了看院子里透过树荫洒下的阳光,心里有了主意,“孙奶奶,今天的天气很好,还出了大太阳,我想领着妮妮一起出去转一转。活动活动筋骨不说,身上也暖和。”   孙好倒是很快答应了,她觉得南娟说得对,最主要是年轻的女孩子整日宅在家里也不好,容易心情闷。   南娟和南絮在村子里转悠了几圈,碰到的几乎都是熟人,俩人都一一打了招呼。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黑黑胖胖的小姑娘跑过来,等近了才发现是南桂,她也有十五岁了,长的五大三粗,像极了她的妈妈牛大妞。   南娟先笑开了,她伸手拉住南桂的胳膊,“桂桂,你身上穿的这件亮粉色毛呢外套可真漂亮……”   南桂本身就长得黑,穿上这件外套,简直要黑的发光发亮了。   南娟实在是忍不住,抱着南絮笑的前仰后合,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个颜色可太配南桂了。”   南絮知道南娟在笑什么,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袖,让她不要表现的太明显。   南桂却没有听懂南娟的意思,她真的以为南娟是夸赞她身上的毛呢外套漂亮,便得意的开口:“这是我小姑送给我的,是广州带回来的,我小姑说广东那边的小姑娘都穿这种毛呢外套。”家里的女孩儿每人都有一件毛呢外套,都是小姑送的,不过数她的最好看,亮粉色多显眼啊。   南絮杏眼儿微弯,委婉的开口:“毛呢外套的保暖性是挺好的。”   听到南絮也跟着夸赞了,南桂更加的骄傲,她伸手摸摸自己的毛呢外套衣料,黝黑的脸蛋堆满了笑容,主动和南絮说话:“我听村里的人都说,你考上京都的大学了,京都怎么样?美不美?”   南絮因为「自己和路又青闹矛盾的事情」还收拾过她,她其实心里挺记恨的,好在现如今路又青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也就勉强不和南絮作对了。   反正也看不到路又青了,她就是再和南絮别扭着也没有意思的。   “京都很大。”   南絮想到蓟城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街道上车水马龙,夜间的流光溢彩,又说道:“也很美。”   毕竟是直辖市,代表着国.家的脸面。不管是建筑还是风景,都是全国一流的。   南桂想起小姑口中说的广州也很美,便又问:“那京都和广州比较一下,哪个城市更美丽?”   南絮想了想,“各有各的美丽吧。不过在城市的综合实力这一块,应该是京都更胜一筹。”   南桂听不懂什么是城市的综合实力,但是她听懂了广州也美这句话,心里便满足了。   她摆手和南絮、南娟俩人告别,要去和小伙伴们显摆新衣服了。她身上的亮粉色毛呢外套多漂亮啊。   “赶紧去玩吧。”   南娟笑着和南桂摆手。   南桂高兴极了,不过她才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柔柔的声音唤她,“桂儿,你要干什么去?”   南桂回头,就看到小姑南纯逆着阳光走了过来。   小姑今天换了件大红色长款羽绒服,同色系的腰带在腰间系个大蝴蝶结,漂亮的惊人。旁边路过的人都盯着小姑看。小姑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一样。   南桂突然想起妈妈说小姑的一句话——像妖精一样,连作派也妖妖道道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她就是南纯。”   南娟指了指朝着她们走过来的女子,问南絮:“是不是长的很好看?”   南絮咬咬牙:“……是很好看。”   弯眉大眼,身姿窈窕。个头也不低,看着至少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了。   “小姑。”   南桂笑着迎了过去,仰着脸回答她:“我要去找小伙伴跳皮筋儿。”   南纯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递给南桂,柔和地:“去玩吧。”   她走的那年,这个侄女还没有出生,一转眼就长大了。   南桂抓着手里的水果糖,高兴的一蹦三跳离去了。   南纯看了一会儿南絮和南娟,感到眼生。   她离开家乡十几年了,年轻一辈的女孩子基本上是不认识的。   她笑的甜美,礼貌问道:“你们是?”   南娟大大咧咧地:“我是南娟。”说罢,她又指了指南絮,介绍道:“她是南絮,就住在罗婆子家的对面……对,也是你家的对面。我和她都算得上是你的邻居吧。”   南纯“哦”了一声,仔细端详眼前的两位女孩。一位眉眼俊秀,一位柳眉杏眼儿,都是出色的。   她夸道:“老家的孩子真水灵,个个都好看。”   南絮本不想搭理南纯,但看她这样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胸口硬生生给裹了一层郁气。   南纯似乎完全的忘记了世上还有小青这个人。   南絮往前走了一步,直盯着南纯的眼睛看,杏眼儿一弯,笑的单纯美好:“阿姨,我瞅着你挺眼熟的。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同学长得特别像。”   ……阿姨。   南纯脸上维持的笑容有些裂开。   虽然她的年纪是能当女孩子唤「阿姨」这一声称呼的。但是她平时很注重妆容和打扮,只要认识的人没有谁是不夸她年轻动人的,被被人追着称「姑娘」也是有的。   竟然被一个女孩当众喊了「阿姨」!   她暗暗的出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莫名烦躁的情绪,勉强维持表面的平和:“那是挺巧合的。她是谁?我认识吗?”   看来还真是忘记了小青!   南絮语调嘲讽:“阿姨怎么会不认识他呢?你们可算不上是什么巧合,你们本身就是母子啊。”   她不顾南纯的骤然变脸,继续说道:“阿姨,我说的那个和你长相很像的同学就是你的儿子——路又青。”   路又青!   是那个拖累了她整个青春的小畜生?老娘不是说,他鸟无音信好几年了吗?估计是死在外面了。   还说什么村里的人也都差不多忘了他。   一提起路又青,南纯就恨的牙根痒痒。本来她是想靠着小畜生过上飞黄腾达的好日子,结果等了几年,等到的却是自己的声名狼藉。   南纯咬紧牙关,姣好的容颜有一瞬间的狰狞。   然而南絮根本不容许南纯开口,便笑着和一旁很显然怔愣的南娟闲聊,“阿姨果然是年纪大了,看来连记忆力都开始衰退了。也对,都过去十多年了,阿姨应该也忘了她有一个儿子叫路又青了。”她还忧愁的叹口气,又表达自己的见解:“大概是没有养过路又青的缘故吧,压根也不知道和他亲。”   南娟看不明白眼下的状况,却也结结巴巴地去接南絮的话,“……是吧,人一上了年纪……记忆力……是会不如年轻时候的。我妈妈就是这样,她一过了五十,也常常会忘东忘西的,拿刀忘刀的现象都有。”   南纯:“……”   她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自己是被南絮给针对了,也就枉了她出去打工见的世面了。   南纯眸中泛寒,问南絮:“我自问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又何必当众给我难堪?”   她们三个人就站在村里的一条主干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络绎不绝的。已经开始有人往她们这边看了。   “阿姨,你在说什么?”   南絮杏眼灼灼,却丝毫不给南纯留颜面,“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自己想多还罢了,竟然还给上升到仇恨方面了?这或许不是我给你难堪,而是你自找的。”   “你……好张伶牙俐齿的嘴!我毕竟是大人,不和你小孩子一般见识。”   南纯余光里看到有几个人往她们这边走过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她在村里的名声本来就很差,更不敢当众被扯开当年的丑事。   南娟看南纯走远了,终于长吁一口气。她伸手去拉南絮的手,还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们妮妮的口才可真是厉害了,大学生果然是大学生,竟然堵得南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一句一个「阿姨」的称呼南纯,那南纯气的双手都在发抖。   南絮无奈的苦笑:“我不是什么口才厉害,只是心疼路又青,若不是南纯如此的不负责任,他也不会年少时便活得那么辛苦。”   还差点在风雪夜里活不下来。 第76章 76   南娟“唉”了一声, 颇为赞同南絮的说法,“谁说不是呢,路又青确实是太可怜了。”   路又青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都亲眼看到过。那罗婆子整天对他非打即骂, 当猪当狗一般养着, 一个村的人都瞅着呢, 大家有目共睹。   时间接近正午了, 冬日的阳光也显得温暖且充满惬意。   南絮见到了传说中的南纯, 却再没有了适才的好心情。   她拉着南娟回去后,和坐在院子里缝袜子的孙好说起南纯, “奶奶, 我今儿见到了罗婆子的女儿。”   孙好一愣,她只顾忙活手里的活计, 也没有仔细去想孙女话里的意思。   她问道:“罗婆子的女儿是谁?”   南絮:“……”   她伸手拿剪刀递给要剪线头的孙好,杏眼儿睁到圆溜溜地:“奶奶不认识南纯?”   “南纯?”   孙好伸手接过来剪刀, 好笑的看着孙女, 说道:“这么好奇做什么。奶奶的年纪大了, 偶尔记不起来谁是谁也是难免的。不过这个南纯我肯定是认识的。”   她们家和罗婆子家是门对门的邻居,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算是看着南纯长大的, 又怎会不认识。   她问孙女:“好好的, 又问她做什么?”   在她看来, 罗婆子不是啥好东西, 教出来的女儿也是。真可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姑娘家还没有结婚便生孩子也罢了, 生了之后还不对那孩子负责任,竟然自己潇洒走人了。   南絮撅起小嘴,声音闷闷地:“我今儿见到了南纯, 她看起来过得很风光。”   “她风光是她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孙好拧眉想了想,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又想起……路又青了?”   南纯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便是路又青,他被南纯亲自照顾的那两年,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可惜了。   南絮老老实实地应“是”,回答孙好:“我和他仅在小学时便做了两年的同桌,处的关系还不错。他人很好,学习成绩更是出类拔萃,学校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孙好长叹一声,想起路又青每次见到她都礼貌的问好,说道:“这孩子也确实挺难得了,就是命太苦。”她停顿了一下,颇为遗憾:“也不知道他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了。”   路又青靠自己好不容易考上城里最好的高中了,却突然失踪了。罗婆子他们一家人估计都恨不得路又青直接死在外面,所以当他失踪的消息传回来村里时,那一家人竟然是没一个人吭声,哪怕是问一句呢也算是顾脸面了。   南絮杏眼儿眨了眨,莫名有些心虚。   路又青的现在自然是过得特别特别好,蓟城大名鼎鼎路家的唯一正牌继承人,鑫源科技的太子爷。鑫源科技可是享誉国内外的科技公司。怕是比他过得还要好的人在全国也不多见了。   但是关于路又青的身世,她又不好直接告诉孙好的,毕竟她和路又青以后也不会有大的交际了,便匆忙换了个话题,“奶奶,中午我想吃番茄鸡蛋面,您做给我吃好不好?您做的最好吃了。”   “当然好。”   孙好一贯是疼爱南絮的,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南絮撒娇一般去拉孙好的衣袖,乖巧软糯:“谢谢奶奶。”   “傻孩子,和奶奶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奶奶对你好都是应该的。”   孙好看着孙女亲近自己,心都软了。   她剪了线头,又去缝袜角烂掉的一个缝,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孙女:“对了,我记得当初还是由你口中说出的路又青在学校里失踪的事情,后来才在村里慢慢的传开。”   南絮“嗯”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是吧。”   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一个周末,南华去镇上接回家过周末的南絮,问起她为何没有和路又青一起回来?明明去上学的时候俩人还是一起去的。   南絮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南华的,没想到最后还被全村人知道了,想来是南华给传出去的。   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南华夫妻俩拿着手臂长的修枝剪刀、挎着菜篮子走进了家门,他们是从果园修完枝桠回来的。   南絮走过去,去接任娟手里的菜篮,问道:“妈妈,咱们果园里移植回来的那棵腊梅树开花了吗?”   腊梅树是去年春天从大姑家的院子里挖的,因为任娟很喜欢梅花,每每看到都爱不释手,索性大姑也就做顺手人情给了任娟。任娟原本也是要把腊梅树种在自家院子里的,后来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暂时养在果园里了。   “还没有。”   任娟伸手揉揉女儿的头发,“到了下雪天才会盛开。”   “那等到下雪了,我就折多点回来,咱们好用来插瓶用。”   南絮杏眼儿微弯:“到时候放在屋子里,一定是又香又好看。”   “必须的。”   南华笑道:“还是我们的妮妮最聪明。”   “没看是谁生的。”   任娟白了丈夫一眼,也弯起唇角笑了。   她的女儿生下来便长的好看,柳眉杏眼儿,鼻子小巧,谁见了谁都要夸一句好看的。现如今女儿长大了,更出落的如娇花一般,又去了京都读大学见过世面,便觉得气质也跟着沉静起来。   不是她自夸,村里和妮妮同龄的姑娘们,也就属她最出眼了。   任娟越看女儿越觉得满意,又感到自豪,这么优秀的女儿可是她生出来的。虽然豪豪让她丢尽脸面,但是妮妮却也给她长了许多脸面,两相一比较,自己还是会教育孩子的。最起码妮妮就被教育的很好,乖巧懂事又争气。   任娟想到这里,和南絮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妮妮的法子很雅致,而且看到花开也会让人开心起来,可以试一试。”   她说完话,把菜篮子里的上海青抓了一把递给孙好,“妈,菜园里的上海青长的茂盛,我选了嫩的薅回来好些,您中午留着下面条吃。”   孙好应了声,伸手接过来放在一旁。   上海青绿莹莹的,确实长的很好。   南絮的中午饭是在孙好的小厨房里吃的,她说的要吃番茄鸡蛋面,孙好就给她做了,面条是孙好亲自和面擀的,劲道十足。   西红柿的酸甜和鸡蛋的香味融合在一在,让人垂涎欲滴。   南絮足足吃了两碗才罢休,等到睡午觉的时候还打了个饱嗝儿。她躺在床上,随手去看搁在书桌旁充电的手机。   路又青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问她待在家里适不适应。他言语里都很谨慎,似乎是想关心她,却又怕话说多了被厌烦。   不知道是不是南絮的错觉,她竟然从这简单的一句问话里体会到了路又青的卑微。   她随后就摇了头,路又青会卑微?绝对不可能!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以前他还在南庄村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对谁卑微过。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不过南絮也觉得路又青他问的奇怪。   她在自己家里还能有什么不适应的?前世今生加起来也算是在这里生活了两辈子,她再适应不过了。   南絮编辑了一条短信实话实说,却在临回复的时候迟疑了。   她想起了南纯。   她要不要把南纯回来南庄村的事情告诉路又青?   南纯和罗婆子一家人那么坏,他们虐待甚至不拿路又青当人看,若是让这一家人知道了路又青现在的前程似锦,在路家生活如何的养尊处优……是不是会后悔至极?更或者因为失去了能攀上路家的一个机会而心痛如绞。   ……   还是算了吧。虽然想象一下还是挺痛快的,但是南絮也没有插手别人家私事里的兴趣。   更何况,南纯对于路又青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吧。   南絮把编辑好的短信发给了路又青。   路又青收到短信的时候刚从鑫源科技总公司的顶层总裁办公室出来,路芜召开了董事会,他是去旁听的。   手机叮咚一声,是短信提示音。他看了一眼,眉眼柔和了许多。   他发给妮妮的短信是早晨起床时发的,本来也没有一定要她回复的意思,他只是想她了,随便找个理由联系一下。所以即使一上午没有收到回复短信也没有觉得很意外。   没想到妮妮还真的给回复了过来。   路又青趁着这个时机,往休息室去,拨通了南絮的手机。   南絮刚好在浏览手机网页新闻,顺手就接通了电话,“小青,怎么了?你有事吗?”   她是习惯性的称呼路又青,并没有意识到别的。   软软糯糯的唤他“小青”。   路又青滚动了一下喉结,嗓音突然有些哑:“我好好的,别担心。”   他其实想说——我很想你,但是怕吓坏了她。   南絮在路又青看不到的地方不自觉弯起了杏眼,和他说话:“蓟城冷不冷?还有下雪吗?”   她原本就是心宽温和的性格,现在面对路又青少了尴尬,已然能轻松对待了。   “蓟城常常都在下雪,三天一场大雪,两天一场小雪。”   路又青正年轻,又火力壮,他是不怕冷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换成了,“我是有些怕冷的。” 第77章 77   “那你平时要穿厚点呀。”   南絮想起路又青在漫天雪地里快要冻死的事情, 虽然过去了多年,却仍然心有余悸,“……你和别人不一样的, 大概是少年时冻伤了筋骨, 可不能不在意。”   路又青瑞凤眼微眯, 脸上带了笑意:“我知道的。”   听到妮妮还肯关心自己, 他近日来郁结的心口一松, 觉得畅快了许多。   而在一墙之隔的总裁办公室, 路芜正在处理手头的公事,他的私人秘书董亮却推门进来了。   “路董, 您安排给我做的一件事情发生了变故, 要和您说一下……”董亮犹豫片刻,想着该怎么开口说比较合适。   路芜抬头看了董亮一眼, 放下手里的文件,“直接说。”   董亮跟了他多年, 人很能干也忠心。他还是很放心的。   董亮咬了咬牙, 把他所知道的详情一股脑告诉了路芜。   “什么?”   路芜俊眉紧皱, “你说南纯很可能回去了南庄村?”   一提起南纯, 她的长相他差不多都忘了,却还是感到屈辱。   “应该是。”   董亮想了一会儿, 解释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南纯以前在南方待过, 大概是生活不太如意吧, 她辗转几年后去了广东讨生活, 也做过很多职业, 什么酒吧陪舞小妹、商场售货员、KTV包厢公主等。就在今年冬天,她傍上了一个做玉器生意的老板,生活从此就变得优渥起来, 出手很阔绰。”   自从路少爷被接回来京都,他就被路董指派暗中找人盯着一个叫南纯的女人,倒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事情,只是要定时给路董报一下她的行踪。   至于她和路董之间有何关系,路董又为何要这样做,他从来不过问。   董亮自认为是个很清醒的人,他给路董打工,就一切都会按照路董的指示来,绝不越雷池一步。   也正因为如此,路董才会信任他。   路芜“嗯”了一声,摆手让董亮出去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把「南纯回去南庄村这件事情」告诉儿子路又青,儿子对他这个生母到底是何印象他不知道,但是南纯此人的真面目还是要让儿子知晓的……要不然,若让南纯抢先知道了路又青已被路家认祖归宗,怕是会后患无穷的。   路芜想了又想,打定了主意。   路芜从总裁办公室里走出来,在走廊上转了转,推开休息室的门。他看到路又青正在打电话,整个人都显得轻松又愉悦,特别鲜活,像极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他虽然是路又青的父亲,但路又青在他面前一向是冷漠淡然的,父子俩人的关系一直很疏离。   即使是在路家老宅里,有父亲、母亲疼爱着路又青,他也很难看到路又青这样的神态……到底是和谁在通电话?还真是令人好奇。   路芜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直到路又青挂了电话才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   路又青抿了抿唇,不答反问:“找我有事情?”   路芜“啧”了一声,也没有隐瞒,大致和儿子说明了关于南纯和自己的渊源以及南纯目前回去南庄村的事情。   路又青抿唇不语,和路芜相似的俊秀脸庞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路芜瞅了儿子一眼,觉得他是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也能理解,谁碰到这种品行不端、丧良心的母亲心里也会难过的。   他挑了挑眉头,问道:“你心里是什么打算?”   “打算?”   路又青抬眼去看路芜,冷然启唇:“我要回去南庄村一趟。”   说实话,他对于南纯这个人连最起码的印象都没有,更不会有什么可执著的情绪。他之所以要回去南庄村,是想去见南絮,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要感谢南纯,是她让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回去见南絮。   说他心思深沉也好,卑劣也罢。   他确是十分想见到南絮。   “回去南庄村?”   路芜愣了一瞬,“你去见南纯?”   路又青薄唇微抿,没有回答路芜的问题,却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我总是要回去的。”   路芜“嗯”了一声,看着路又青若有所思。   他的儿子他还是明白的,主意大的很,而且一旦拿定了主意,也是很难改变的。   不过回头想一想也确实应该让路又青见一见南纯,儿子长大了,有些事情也应该让他自己去经历。   以路又青的才智和性格,路芜也不相信他会被区区一个南纯给迷惑了。既然如此,不妨借助此行让路又青看清南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芜想到这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她说道:“也行,你自己看。但是回去南村之前要和你的祖父、祖母说个明白,别让他们为你担心。”   路又青点头,应下了。   冬天总是格外寒冷的。   北风又格外的凛冽,吹在脸上像小刀片在刮。   南絮见到路又青是在腊月二十六的上午,那天的阳光很好。   她惊讶的看着站在一辆黑色SUV旁边的青年,他长身玉立,身穿长款的素净白色羽绒服,眼睛又黑又亮。   南絮笑起来,眉眼弯弯:“你怎么来了呀?”   相逢的惊喜总是大过惊讶的,她可能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她见到路又青时是多么的高兴,那是从心底迸发出来不自觉的高兴。   路又青看到她笑,心里的不安消退了不少,他来的路上还在担心,南絮会不会不想见她。   他回答她:“我过来见一个人。”   是来见你。   “见一个人?”   南絮秀气的眉头皱了皱,很快想到了南纯。   她咬了咬唇:“你是特地回来见她的?”   这句话一出口,鼻尖不知道怎地就有些酸。   路又青愣了一下,他一直在盯着南絮看,自然能感受到她变化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   他本来就是特地赶过来见南絮的。   他很想她。   路又青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让南絮实在是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又想起南纯的所作所为,慢吞吞又执拗地表达自己的不理解:“她真的算不上是一个好人,谁做母亲会做成她那个样子?”   南纯分明就是个一心为了自己活的自私鬼。   “嗯?”   路又青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了南絮的意思。   他咳嗽了两声,只能顺着话往下讲:“我总是要看一看当年抛弃我的人,她长的是什么样子?”   “……那好吧。”   南絮自觉自己再怎么说都不能改变路又青的心思,便点头同意了。   俩人是站在村口的位置说话,现下又正值闲暇的时候,来来往往便有许多熟悉的人。   他们看到南絮时,还笑呵呵的上前和她打招呼,但基本都略过了路又青。他们不是不认识路又青,而是几年过去,变化都已经太大了,而且路又青这样的行头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也让他们不敢再认。   路又青“嗯”了一声,打开车门,示意南絮上车。   “不用了吧。”   南絮却摆摆手,看了看村里的路,说道:“从这里回去,也用不了几步路。”   顶多走个五分钟就到家了。   主要是路又青开车过来的,那车一看就是价值上百万的,太招摇了。   “上车吧。”   路又青有他的想法,“地面有泥雪,不好走。”   他这一趟回去,便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隐瞒了。   南絮低头看了看路又青脚上洁净的运动鞋,小小声的同意:“好。”   每年都是老样子,一到了年下,总要下几场大雪,然后一出太阳,地面就变得泥泞不堪了。   而这一年,各村里的水泥路还没有普及。   她是无所谓的,穿的是去年的旧棉鞋,但是路又青就不同了。   路又青还是很熟悉村里道路的,不过一踩油门的功夫就到了南絮她们家居住的小巷。他先找了个空地把车停好,随后便由南絮领着进了家门。   孙好刚蒸好了一锅红薯馅包子,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歇脚。   她抬头看到孙女从外面走进来,便笑着问她:“妮妮,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半天都没有看到……”   孙好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了跟在南絮身后的路又青。   青年好一副眉眼齐整模样,又高大俊秀,气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不过,却是很眼熟的,她也觉得疑惑。   “奶奶。”   南絮快走几步,到了孙好的面前,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先介绍了路又青:“……他是路又青,我在蓟城上学时又碰到的。”   路又青当年是突然间不见的,消息传回来村里面,说什么的都有,而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不会有什么好出路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路又青的存在和出现,只好快刀斩乱麻的直言直语。左右也是瞒不住的,倒不如一开始就挑明了。   “路又青?”   孙好怔了许久,不住地上下打量路又青,却半响不再开口。   路又青礼貌地走上前问好,“孙奶奶好。”   南絮左右看了看孙好和路又青,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伸手去拉孙好的衣袖,“奶奶,你怎么了?” 第78章 78   孙好摇了摇头, 示意自己没事,却抬头看向路又青,问他:“你是路又青?”   不是她吃惊, 实在是和印象里的路又青差别太大了。   那个饭都吃不饱, 瘦骨嶙峋, 终日里沉默寡言的孩子……会是眼前这个青年吗?彷佛不是一个人, 但是仿佛又十分的相像。   路又青在孙好面前, 表现的十足就是个乖巧温顺的后辈。   他微笑颔首:“孙奶奶, 是我。”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屋内的人,南华、任娟夫妻俩和南双柱老汉都走了过来。   而南絮还在帮着路又青和孙好说话, “他一向都踏实好学, 这次更是考上了蓟城大学。”   孙好即使是对全国各地的大学没有什么概念,但还是知道蓟城大学的, 这可是全国顶一流的大学了,不是说谁家的孩子能有几分小聪明肯努力就能考上的学校, 这是真的聪明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她点头称赞路又青:“真是厉害。”   南华也跟着插嘴, “确实, 小伙子牛气。”   能考上蓟城大学, 那未来可是前途无量了。   路又青转头看了南絮一眼,眸光柔和:“妮妮也很棒。”   南华笑着点头, 又自豪又谦虚:“我们妮妮虽然比不上你, 但在村里也是拔尖的姑娘了。”   他生的女儿自然也很好。   还村里?   和村里的那些个字都认不得几个的大老粗有什么可比的?   任娟皱紧眉头。她一直没有言语, 而是盯着路又青看。   她一直都怀疑路又青对南絮的心思不纯……现在也是怀疑。要不然, 谁会赶到大过年的腊月二十六来别人家里?谁知道是干什么来的?搞不好就是为了过来见妮妮的。   孙好听到路又青称呼孙女为“妮妮”, 而孙女又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右眼皮就一跳。   “外边冷,别一直站着了, 进屋喝杯热水吧。”   南絮把路又青往堂屋里让,又转身去挽孙好的胳膊,笑眯眯地:“奶奶,路滑,您小心些。”   路又青“嗯”了一声,跟在南絮的后面。   南双柱老汉实在,他也没有别的想法,看到路又青过来见孙女,只以为他和孙女的关系处的不错,便赶紧吩咐儿子和儿媳妇:“去备些待客的茶果点心端过来。”   南华笑着应了。   任娟却不以为然,备什么茶果?路又青就算是穿戴的再好,也改变不了他是无父无母的穷小子一个。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   南絮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路又青,“喝两口暖暖胃吧。”   路又青的肠胃一直不好,她都知道的,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现在饿不饿?要吃些东西吗?”为了新年做准备,家里备了许多吃食,炸的油条、蒸的馒头包子都有。   路又青摇摇头,看着眼前女孩圆润的杏眼儿,心里软成一片。   只有妮妮会时时刻刻注意到他有没有吃饱喝足。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子了,直到他们彼此都长大了,妮妮还是没有变。   趁着路又青喝水的期间,南华把茶果点心都端了上来。   任娟就坐在南絮的身边,她想起花枝招展的南纯,心里有了主意。   她问路又青:“你可有听说过你的母亲回来了村里?”   路又青放下手里的水杯,点点头,回答道:“听说了。”   任娟“哦”了一声,转头看了女儿一眼,“那这么说,你千里迢迢的从蓟城赶回来,是为了来看她的?”   任娟问的突兀,南絮连忙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过问别人家的私事。   “算是吧。”   路又青不能说出内心的实话,便无所谓的应了一声。   “这倒是方便了。”   任娟笑了笑,心里还是在怀疑路又青的心思,便试探着开口:“这个时候的南纯大概就在家里待着,要不阿姨就替你跑一趟,把她叫过来……你们母子俩立刻就能见上一面?”   任娟此举简直是六个指头挠痒痒,孙好脸色一沉,还不等路又青说话便阻止了她:“老二媳妇,我下一锅准备蒸点肉包子,你现在去把猪肉、大葱、萝卜混在一起帮老婆子我把馅给拌一拌。我老了,口味一时拿不准也是有的。”   任娟咬了咬牙,憋的心里难受。她自然是明白婆婆是显她话多了,但是当着丈夫和女儿的面,她又不能直接拒绝,便不甘不愿的答应下来,“好的,我这就过去。”   她起身气鼓鼓地走远了。   南絮也为母亲的行为觉得不好意思,她歉意的对着路又青笑了笑,“小青,对不起。我妈她有时候说话不讲究,你别介意。”   女孩笑的忐忑,乌溜溜的杏眼盛满了愧疚。   “没事。”   路又青想伸手去揉一揉南絮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中途却生生给压制住了,他拿了一块茶果,低头咬了一口,抬头和南絮说话:“我这会儿有点饿了。”   她应该还不大能接受他的碰触吧?更何况她的家人还都在一旁待着,还是不要彼此添加难堪了。   “你饿了?”   南絮停顿了一瞬,起身便去了厨房,“我这就给你拿些温热的包子和油条过来。”   她照顾路又青照顾的多了,便养成了习惯性的动作和思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但是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不一样了。   孙好看着孙女的背影,微微叹气。   她的妮妮,这是长大了啊。   也罢,一辈子不操两辈人的心,妮妮的事情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冬日的阳光闪耀,给大地铺上一层的光辉。   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路又青还是见到了南纯,是吃完午饭陪南絮在小巷里闲逛时碰到的。   漂亮的女人举止优雅,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在看到路又青的那一刹那,直接愣在了当场。   她嘴唇哆嗦着:“你是路……路……又青吗?”   倒不是因为她生了路又青,母子情深,所以见面时,才一眼就认了出来。正相反,她和路又青之间十几年未见,早对他的样貌模糊了。之所以觉得他就是路又青,那是他和年轻时的路芜长的很像,尤其是眼睛,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南纯一想起路芜,便想起了自己在最年轻貌美的年纪受到的耻辱和苦难。她紧咬牙关,恨的浑身发抖。   路又青抬头看着南纯,表情是淡淡的。   他连犹豫都没有,很坦白的承认:“是。”   然后又问:“你是谁?”   南纯嗓音不自觉变的尖锐,她下意识就把对路芜的恨转移到了路又青的身上:“我是谁?是生下你的那个人。你姥姥她说你几年前便消失不见了……大概率不在人世了……你怎么还能好好的活着?”   要不是有路又青这个小畜生的存在,她也不会在村子里任由别人笑话,以至于好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你就是南纯?”   路又青问的平和,就算他和南絮以及路芜等人都说过回到南家村是过来见一见南纯的,但是当他真的见到了,心里却波澜不惊。   他对于南纯这个人,无论她好坏,都是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那当然……”南纯话一落,才发现路又青直接唤了她的名字。   她心里有气,张嘴便骂道:“见到自己妈妈都不会礼貌的称呼一声吗?倒是个头长到高高大大的,饭都吃到狗肚子了?”   “他凭什么应该礼貌地称呼你?”   南絮气不过南纯骂路又青,替他反击:“你是小青的妈妈不假,但是你尽到任何抚养他的责任了吗?他被你们全家人欺负到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你在哪里?他现如今长的高高大大,也和你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你……”   南纯听着南絮几乎在骂她不配当路又青的妈妈了,虽然都是实话,但是她的脸面到底挂不住了,恶狠狠地奚落道:“姑娘就应该有个姑娘的样子,学的牙尖嘴利真是无端的讨人嫌。再者,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护着路又青,不会是心里藏了什么不干净的心思吧?怎么,你和他相好啦?”   “你胡说,休要污蔑我们!”   南絮气的小脸都涨红了,“我和小青只是一起长大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路又青打断了,他把南絮护在身后,垂眼冷笑:“南纯,南絮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你在心虚什么?还是说看到我活着让你感到很吃惊?”   路又青问的讽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不仅还活着,还被路芜认回了蓟城路家。”   他调整个站姿,语调微扬,似乎还含着愉悦:“怎么样?这个消息会不会让你觉得更吃惊。”   路又青其实不想搭理南纯的,但是她实在不该招惹南絮。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和她说话连声音大一点都怕吓到她?南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南纯像是被路又青说的话彻底震住了,她好久好久都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想说不相信的,但是路又青身上带着的矜贵气派又很有说服力。这些年见过了太多世事,她别的不敢说,眼力却是有的。   路又青应当是真的被路芜给认回了路家。   南纯像是突然间哑巴了一样,一声不吭,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又青看。   天气很好,又赶着过年这段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   偏偏巷子里冷冷清清。   南絮看着眼前的情形,特别是看到路又青挺直的脊背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一酸。   她悄悄的伸手去拉路又青的衣袖,说道:“外面冷,陪我回家去吧。”和南纯这种人牵扯上,她担心小青会有后患无穷的麻烦事了。 第79章 79   “这就走。”   路又青揉了揉南絮的额发, 抬眼警示地看向南纯,“南纯,我奉劝你识时务一些。南絮不是你能招惹的。”   南纯说不出自己的心理感受, 实在是复杂至极。   她要是早知道路又青有一天会被路芜认回路家……她要是早知道……就算吃再多的苦, 也会抚养路又青长大, 尽到一个做妈妈的责任。不为别的, 就是那泼天的富贵就让她舍弃不下啊。   “你站住。”   南纯眼眼瞧着路又青和南絮一起转身离去, 急忙快走了几步, 拦住俩人,结结巴巴地开口:“又青……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都是妈妈不好……你原谅妈妈吧?妈妈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对你好。咱们母子俩也好好的处一处。”   她说这话也心虚的很, 但是心再虚也要说啊,万一要是路又青肯认回她这个妈妈, 有路又青在,说不定路家也会接受她。   南絮:“……”   这话南纯是怎么说出口的, 脸皮子也太厚了吧!刚刚还在恶言恶语的各种辱骂小青, 一听说小青被路家给认回去了, 立刻就展现了慈母胸怀?   路又青却“哦”了一声, “但是我没有妈妈。”   他拉着南絮的手臂径直绕开了南纯。   南纯的脸色都涨红了,刚要脱口骂路又青不孝, 却想起了他如今的身份。   她讪讪的又住了嘴。   罗婆子和老大媳妇牛大妞远远的从巷子口走过来了, 婆媳俩人一前一后的, 牛大妞胳膊上还挎个篮子。   而巷子里的南纯正一个人呆愣愣地靠墙站着。   罗婆子先开口喊的女儿, “小纯, 你在干什么呢?冰天雪地的,咋不回家啊?不冷啊。”   牛大妞眼睛尖,她才一走进巷子, 就看到南絮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好像和南纯起了争执,而后他们就离去了,独独留下南纯一人。   说起这个小姑子,她真是一万个看不上。什么东西?没脸没皮的,一个大姑娘还没嫁人呢就生了孩子,就因为她,弄的整个南家村的人都看不起她们一个家族。   “娘!”   南纯一抬头便看见了罗婆子,她大踏步就走了过去,拉着罗婆子的手都在发抖:“娘,有一件大事我得告诉您。”   罗婆子被小女儿的神态给吓住了,“到底是怎么了?你好好说话,怎么手心这么凉?”   南纯的脸色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倒地不起了。   “路……路又青……他回来了。”   南纯拉着罗婆子说话的当口,牛大妞也走到了近前。   “你吃错药了?说什么胡话呢。”   罗婆子还没有吭声,牛大妞便不屑地开口了:“那个小畜生不是早几年就死在外面了吗?怎么?这些年不见你养他,没看出来你还挺想念你那个便宜儿子的。”   罗婆子也疑惑的很,她虽然很认同儿媳妇的说法,但看到南纯的样子却也不由得担心:“小纯,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他早就死了,别再说胡话了。”   “娘,我好好的。路又青也没有死。我真的见到他了。”   南纯顾不上牛大妞的冷嘲热讽,她直接告诉了罗婆子她所知道的实情:“娘,路又青他不仅回来了,还被蓟城路家给认回去了。”   “你再说一遍?”   罗婆子虽然不太清楚蓟城路家到底是个做什么营生的,但在女儿口中也得知过,那是个非常非常有钱的人家。要不然女儿又怎么甘心主动给他们家生个孩子?   “娘,女儿说的话都是千真万确的。”   南纯情绪激动:“是路又青亲口告诉我的。”   “你真的见过路又青了?”   罗婆子虽然还是不大相信女儿的说辞,却也想真正的了解一下情况。   她问南纯:“路又青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南纯伸手指了指她们家对面的邻居:“在南絮他们家。我亲眼看到他和南絮一起走进去的。”   牛大妞心思一动,她刚才也确实看到了南絮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在一起。   她想了想,也跟着问道:“小纯,刚才就是你和他们俩人在这巷子里说话?”   南纯转身看了嫂子一眼,“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却语气沮丧:“路又青他根本就不认我这个妈。”   “他一个小兔崽子,还轮不到他做这个主。再如何,他身上都流着你的血液。”   罗婆子边说话,边抬脚迈进了南絮家的大门。   南纯和牛大妞互相望了一眼,也跟在罗婆子身后往院子里走。   阳光很好,把世间都照的亮亮堂堂。   南絮的家里正在出油锅。   任娟和南华夫妻俩人配合着,一个锅上,一个锅下,炸的有小酥肉、鸡块、鱼块等。忙的热火朝天。   南絮本来也是要帮忙的,却被南华指使着去陪路又青说话,要是全家人都忙着,把路又青晾在一旁,也不好看。   任娟听到丈夫的话,气的“哼”了一声,到底也没有再阻拦。   罗婆子一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南絮坐在靠背椅子上吃东西。女孩子长大了,出落的像花朵一般。旁边还站着个身量高大的小伙子,果然是路又青。   即使是路又青的变化很大,但她还是一眼就给认出来了。心里倒没有什么惊慌而言,只觉得小兔崽子的命还挺大的。   她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没想到竟然还活好好的。   路又青也看到了罗婆子,他和罗婆子对视了一眼,又低头去和南絮说话,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她。   罗婆子刚堆上来的笑脸立刻隐去了,她高声道:“又青,怎么好容易回来村里一趟,不往家里去?反倒去找一个外人?”   罗婆子的声音实在响亮,一时间孙好老夫妻俩放下手里的活计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路又青看也没有看罗婆子一眼,他先拿了纸巾给南絮擦手指被溅上的水珠,反问道,“我都不认识你,为何要往你的家里去?”   “……”   罗婆子开口辱骂路又青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立刻就忍不住了:“小兔崽子,你别以为你在外面待了几年回来就可以不认我这老婆子了。我可告诉你,要不是有我在,你说不准还没有命站在这里说话呢,到底是我把你养大的。”   她说话倒是气壮的很,像是根本想不起来她当年对待路又青有多刻薄。   南絮听不下去了,然而路又青却拦下她,不让她言语。   他冷冷地看了罗婆子一眼,问道:“与其说是你养我长大,不如说是你把我虐待大的?再者,从我上小学五年级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你一口粮食,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我和你们之间便再没有了任何联系。学校的张梅老师和乡亲们都能做证。”   村里闲话多,南絮又是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在这种场合护着他了。   罗婆子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却不肯罢休。   她换了种方式,倚老卖老的慈爱:“你这孩子,血脉上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是连说都说不清的牵绊,更何况我是你姥姥。现如今你妈妈也回来了。看你的样子,也是过上好日子了。又青,做人可不能忘本,你不能光想着自己享受,也应该顾念一下家里人,最起码多拿些钱孝敬孝敬姥姥也好。”   南纯空白了路又青的整个成长过程,她倒是聪明的不多加言语,只看着罗婆子和路又青交流。   路又青眸光冰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快刀斩乱麻。他见到南絮的好心情都快要被罗婆子、南纯给糟蹋净了。   他拨了一串数字,趁着对方还没有接通的时候,和罗婆子说道:“我没有姥姥,更没有妈妈。你们也不必再纠缠。我刚才说过了,我和你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如果你们不听,我就报警,告你们硬闯别人家民宅,还试图从虐待过的孩子身上再拿点好处。”   “混账东西!”   罗婆子看到路又青拿出手机,以为他已经打110报警了。   她看了同样惊慌的女儿一眼,迅速跑到路又青面前就去抢夺他手里的手机。   路又青长腿一跨,躲了过去。   罗婆子扑了个空。   她年纪大了,有些刹不住动作,就撞向了一旁的南絮。   路又青一把拉住南絮往怀里带。   南絮惊吓般“啊”了一声,她倒是没事了,而她坐过的椅子直接就被罗婆子撞倒了。   罗婆子也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一切的发生就在一瞬间。   孙好也给吓住了,她赶紧摆手让南絮过来她身边。   而罗婆子已经骂开了,倒打一耙:“没有孝心的兔崽子,你竟然想报警,还把我老婆子给推倒了……你简直就是忤逆不孝。有娘生没爹养的玩意。”   她骂的难听,一辈子又泼辣惯了,竟然连带着女儿南纯也给骂上了。   南纯闭了闭眼,走过去搀扶罗婆子起来。   孙好嘴一撇,赶罗婆子出去:“我说罗婆子,你要骂人也去你自己的家里骂去。大过年的,在别人家里骂自己的女儿算是怎么回事?也不怕被人笑话吗?” 第80章 80   “你管我咧?”   罗婆子的吊梢眼一瞪, 无理极了:“我骂我自己的女儿,碍着你什么事了?”   南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打电话且半边身子都护着南絮的路又青,突然间觉得十分尴尬和难堪。   自己的母亲在自己亲生的儿子面前, 对自己极尽羞辱……   “你说你碍着我们什么事了?”   孙好的脸色阴沉下来, 再不给罗婆子留丝毫的脸面:“不识好歹, 你现在可是待在我的院子里。”   罗婆子“呸”了一声, “你以为谁愿意待在这里?要不是因为有小兔崽子再, 就是你请我过来我都不过来。”   “你多大脸啊?还让我请你过来。”孙好不屑地开口:“大家都一个村里住着, 我奉劝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老婆子虽然不欺负人, 可也从来不惧怕别人的欺负。”   她活了一辈子了, 别的没有,就是骨头硬。   “你再说一句。”   罗婆子见孙好话里话外都在骂她, 一拍大腿,紧跟着就要撒泼。   “娘, 你别再说了。”南纯伸手拉紧了罗婆子的胳膊, 生怕她动作幅度大再摔倒了, 也低声劝道:“咱们先回家去吧。”   “回什么回?”   看着不争气的小女儿, 罗婆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今儿发生的事情我是一定有个结果的,那小兔崽子身上流着你的血, 你怕什么, 你才是最安稳的。更何况他现在又有出息了, 就应该奉养你。”   “凭什么?”   看着罗婆子跳上跳下的折腾, 南絮一直都忍着, 到了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说道:“小青是有出息了不假, 但是也不该奉养南纯。南纯是生了他不假,但是她有尽到任何一点身为母亲的责任吗?还有你们一家,除了虐待小青,你们给过他什么?”   “妮妮,不要乱说话。”   南双柱老汉不想孙女操心别人家的闲事。   罗婆子却“哼”了一声,南双柱老汉的话无端给了她底气。   她瞟了一眼南絮,阴阳怪气地开口:“小丫头片子,我们家里的私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也值得你如此的为别人伸张正义。还是说,你和那个小兔崽子有私情啊?你虽然长的好,又年轻漂亮,可万万不能做出丢脸面的事……”   罗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孙好一个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上,另外一只手去抓她的头发,“我的妮妮乖巧又懂事,也是你个老泼皮能编排的,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也就你们家的女孩能做的出来,你们家愿意下贱就算了,屎盆子还敢往我的妮妮身上盖,我打不死你!”   她气的浑身发抖,说话也不管不顾了。   路又青看了一眼现下的状况,不动声色地把南絮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还在和路芜说话:“你在豫城这边有相熟的人吗?最好给我找个擅长民事纠纷的。”   他和罗婆子一家的恩怨也该是时候了结了,本来他还想着过去的就算了,他早和他们没有了任何关系,也懒得搭理。   没想到他们还纠缠上了,既然如此,就来个痛快的吧。   路芜那边沉吟了一会儿,本能的联想到一些事情,应允道:“放心吧。你想找的律师我会给你安排好的。到时候让你们电话联系。”   南纯是给他生过儿子,但是手段极其卑劣,导致他对南纯除了恨意,并没有任何的好感,也知道那一家人是如何对待过儿子的,更是厌恶极了。   儿子的脾性他是了解的,想必也是被惹恼了,想动手收拾他们就动手吧。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是举双手支持的。   罗婆子被打懵了,她反应过来就去和孙好厮打,还骂:“你骂谁家下贱呢,你们家才下贱。”   南纯吓的尖叫,慌忙上手去拉开俩人,“快别打了,快别打了。”   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大,而且是一个村里的,会很难收场。   这时候任娟终于把拌好的鸡块都炸完了,她顾不得安排丈夫把火熄灭,抬脚就冲了出来,到跟前的时候正看到南纯去拉她婆母的胳膊。   她觉得南纯很可能是在拉偏架,伸手拿起门口的竹扫帚照着南纯就打了过去,“大过年的跑到别人家里找不痛快,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任娟刚才就听到院子里几个人的谈话了。   她之所以没有出来,一是出着油锅不方便出来,二也是觉得都是邻居、又是在自己的家里出不了什么岔子,结果竟然听到罗婆子侮辱女儿。自从儿子进了监狱,女儿就是她人生的骄傲了,这真的忍受不了!   “……妈妈!”   南絮和南双柱老汉正一个人拉孙好,一个人拉罗婆子的劝架,她想阻拦都来不及,南纯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扫帚。   南絮看到一向自称斯文人的妈妈拿着竹扫帚和人打架,心跳突突的。   她缓了好一会儿,一转身却看到了路又青就站在她的左侧。   任娟气急了,用的力气自然也大,南纯“嘶”了一声,痛的直接蹲在地上。   牛大妞看到婆婆和小姑子都挨打了,咬了咬牙。   她再看不上婆婆她们母女俩平日的做派,到底也是一家人,便也伸手去夺任娟手里的扫帚。   她嘴上还不停:“任老师,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是文化人,不能不讲理啊。我们自家的私事,说到底就应该我们自己去解决。”   “谁不让你们解决了,但是你们骂人就不对了。你们厉害跑回你们自己家去解决啊。做了亏心事不夹着尾巴做人,还上赶着没事找事,竟然还有脸问路又青讨要钱财。脸皮厚的比城墙拐角还厚。”   任娟腾出一只手,去抓牛大妞的衣服领子,“再者,大人的事情是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们更不该去骂我们家的妮妮。”   任娟是教书育人的,嘴皮子一向厉害,一番话把牛大妞说的哑口无言。   任娟心里憋着一股气,上来也凶猛,单手就把牛大妞的脖子抓出了血痕。   牛大妞疼的直骂娘。   她也恼了,挎在胳膊上的篮子直接往任娟的头上抡。   南絮看的惊险,任娟那小身板,要打肯定是打不过五大三粗的牛大妞。短时间还行,时间一长肯定要吃亏。   她小跑就过去了,既然罗婆子他们欺人太甚,她也准备帮任娟一把。   柳条编的篮子砸在任娟的头上并不疼,但是篮子里的菜刀却在篮子倾斜的一瞬间从里面飞了出来,直直地奔着南絮就去了。   路又青刚挂了路芜电话,一回头就看见了令他目眦尽裂的场景。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就把南絮搂在了怀里。   菜刀径直砍上路又青的肩膀,又掉落在地。   而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路又青闷哼一声,疼的双臂愈发用力,恨不得把南絮焊在怀中。   菜刀飞出去的时候,牛大妞就知道不对了。这个菜刀是她家里用来剁骨头的,锋利的厉害,婆婆见了说借用一下,又让她帮忙剁猪肉饺子馅,她这才过来的,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事。   牛大妞看到路又青的肩膀不停冒出鲜血,整个人都晕眩了,失声尖叫:“他流血了,快……送去……村里的卫生所!”   南絮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路又青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而她伸手去却摸到一片粘腻。   等她从路又青的怀里钻出来,也被眼前的鲜血给吓的魂飞魄散。   她的泪水扑簌簌往下落,踮脚捂住路又青肩膀的伤口,“小青,咱们赶快去卫生所。”   路又青疼的说不出来话来,却还在安慰南絮:“妮妮,别怕,我没事的。”   听到这边的动静,打架的也都停了。   南双柱招呼着儿子南华出来,要拉板车送路又青去村里的卫生所。   路又青却摇摇头,“我自己能走过去,不用板车拉着。”他对南絮说:“妮妮,你领个路吧。”   他虽然这样说,南家却不放心,只留了孙好看家,其余人都陪着路又青往村里的卫生所去了。   倒是罗婆子一家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不跟着路又青过去他们村里的卫生所,也不吭声。   “都滚,都滚。”   孙好都快气死了,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拿起儿媳妇扔在地上的竹扫帚把罗婆子她们往外边赶。   “做什么?我们会自己走。”   这会儿的罗婆子也顾不上生气了,她也被路又青一肩膀的鲜血给吓住了。   牛大妞更是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她边往外走,边结结巴巴的和罗婆子说话,“娘,这一菜刀下去,小兔崽子他不会死吧?”   “谁知道啊。”   罗婆子脚步迅速地走出了罗家,推开自家的篱笆小院,往屋子里走去,“死就死吧,反正他也是狼心狗肺。”   “娘,他可不能死啊。”   牛大妞听到罗婆子的话,双腿哆嗦的更厉害了,“他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就算是杀人了?那可是犯法啊。”   “怕什么?”   罗婆子瞪了儿媳妇一眼,骂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就算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那是他短命。”   “娘,话不能这么说。”   南纯是看到了菜刀如何砍上路又青肩膀的,她说道:“那菜刀毕竟是嫂子的。” 第81章 81   “我又不是故意的!”   牛大妞恨恨地瞪了一眼南纯:“都是你这个小贱人惹的祸, 要不是你嚷着路又青回来了,娘也不会去对面的南家吵闹,更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情……现在好了, 你竟然还敢嘲讽我?”   她越说越气:“你不是在那个什么广东待的好好的吗?还回来家里干什么?一回来还要继续作妖。”   “这是我的家, 我凭什么不能回来?”   南纯也不甘示弱:“嫂子与其在这个时候发脾气, 倒不如想想要怎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如果路又青因为肩膀上被砍了一刀而死亡, 嫂子你就是犯了故意杀人罪, 要以命抵命的。”   她其实也不明白牛大妞这犯的到底是什么罪, 但是这不妨碍她可以吓唬牛大妞。谁让她平时总是看自己不顺眼的。   果然,牛大妞听完整个的心神都乱了。   她去抓罗婆子的手, 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娘, 我不要以命抵命,我有几个孩子呢, 我也不想死。”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跟着添什么乱?安分点吧。”   罗婆子骂完女儿, 又回头骂儿媳妇:“蠢货, 谁让你去死了?路又青不过是被砍了肩膀, 又不是砍到头, 怎么会那么容易去死?你妹妹吓你的话你都听不出来吗?”现在的医疗发达的很,不过是砍了肩膀, 路又青大概是死不了的。   她越想越气, 抱怨道:“今天还真是倒霉, 本来想着向路又青那个小兔崽子要点钱呢, 结果钱没有要来, 倒惹了一身的麻烦事。”   牛大妞听了罗婆子的话,心里才长出一口气。   她也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索性把菜刀往地下一扔, 挎起竹篮子转身就往外边走:“小姑子能说会道的,想必手上的功夫更好。娘,猪肉饺子馅就你们母女俩看着剁吧,我刚才被吓住了,要赶回家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她要是再帮这对母女干活,那才真的是傻瓜。   “你……”   罗婆子根本拦不住牛大妞,只好返回来指使女儿:“我年纪大了,没啥力气了,你去剁饺子馅吧。”   南纯:“……”   她多少年没做过家务活了,哪里能去剁饺子陷?   罗婆子可不管女儿的脸色,还在不住嘴的交待:“那菜刀好好用热水烫一烫然后再磨磨刀再用,猪皮上的毛都给刮干净点……”   日落黄昏,夕阳西下。   北风呼啸着而来,更显得冬日寒冷。   路又青肩膀上的伤口还挺深的,村里的卫生所只给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便催着他们去镇上的医院处理。   路又青受了伤不能开车,还是南华找了个村里的会开车的年轻小伙子带他们一起过去的镇上医院。   南双柱老汉因为晕车,没有跟着过去。而任娟是南华不让她跟着过去的,他觉得家里就剩下娘和爹俩个老年人,总是让人觉得不安心。   任娟也知道这个理,便没有强求,只是临走的时候拉着南絮去了一旁,一个劲的嘱咐她:“妮妮,我给你讲,这路又青就是个惹事精,你看他一过来,咱们家里就变得乱糟糟的。咱们什么家庭,知识分子啊,竟然还和南纯他们打了一架。虽说他是为了护着你受伤的,但终究他才是事情发展的由头,我这么说他可一点都不委屈。等他的伤势在镇上医院处理好了,你就劝着他让他赶紧回去蓟城。”   路又青现在被路家认回了又如何,有南纯那样的亲妈,谁能想到以后的光景又会是什么样?她的妮妮多好的一个姑娘,就算要嫁人也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家。   南絮微微地叹气,她担心路又青的伤势,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便敷衍任娟:“我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吧。”   镇上医院的医生很明显比村里卫生所的大夫强多了,给路又青检查完伤口之后,消毒、上药、缝合等手法娴熟,末了还安排路又青去病房里挂消炎针。   天色渐渐暗下来,病房里的灯泡晕出亮黄的光芒。   南絮在病房里陪着路又青,眼圈红红的。   她的心里愧疚又难受,要不是有路又青,牛大妞的菜刀就砍在她的肩膀上了……肯定像路又青一样,流很多很多血,那该多疼啊。   路又青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是先考虑到她。   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是很微妙的,让人不由得想沉溺之中。   路又青坐在病床上,没有受伤的肩膀微微往后靠在墙上。   南絮搬了个椅子,就坐在他身边。   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妮妮,别哭了。”   路又青的嗓音有些嘶哑,“我没事。”   “怎么说没事呢?”   南絮大大的杏眼蕴满了泪水,“你流了好多血,难道不疼吗?”   “不疼。”   路又青摇摇头,伸手指去擦她脸上的泪水,俊秀的脸笑起来有些苍白:“只要你好好的,我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的。”   他当时看到菜刀朝着南絮飞过去的一刹那,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也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丝毫不后悔。   南絮愣住了,一连串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开口:“菜刀是砍在了你的肩膀上,若是砍到你的脖子……你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   路又青还在笑,却也低声说出自己的心声:“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南絮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想起路又青过成年礼的那天,亲吻了她,和她告白。却被她打了一个耳光。   她那时候不相信他的喜欢,只认为是他对她是年少的依恋,那种依恋是会随着年岁渐长而慢慢消逝。   但是她现在觉得,路又青大概是真的喜欢她。   如果一个人在你最危急的时刻,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甚至连考虑过他自己都没有……这难道还不是喜欢吗?   路又青看到心爱的姑娘为他流泪,心里又酸又软,十分不好受。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哄她,几乎都焦躁起来了。   南华拿着灌满开水的暖水壶进来病房时,便看到了无声哭泣的女儿和完全不知所措的路又青。   “妮妮,你怎么了?”   南华走过去,伸手去摸女儿的头发,问她:“是不是吓到了?”   路又青被菜刀砍到满肩膀的血,确实挺吓人的,别说是女儿,他一个大男人也被吓到了。   “爸爸,我没事。”   南絮自己擦了眼泪,起身接过南华手里的暖水壶,烫了水杯,递给路又青一杯热水,另外的一杯递给了南华。   路又青的长睫轻轻抖动,伸手接了过来。   他看南絮不哭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更加忐忑起来。   南华却捧着热水杯站在床尾和路又青说话:“又青,这是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今天躺在医院里的估计就是南絮了。”   “大叔,别这样说。”   路又青抿了抿薄唇:“是因为我才让你们家惹了事端,您不用和我说‘谢谢”,反倒是我,该向您道歉才是。”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南华笑呵呵地:“那是意外,怎么能是人为能控制的。”   路又青摇摇头,还要再说话,却被南絮打断了。   她和南华说道:“爸爸,你去外面的小饭馆买些吃的过来吧,最好是清淡易消化的。”   “好的,我刚才就应该去的,一忙给忘记了。”   南华答应着,把手里的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出去前,还交待南絮:“好好照顾路又青。”   在他眼里,路又青是替女儿挨了一刀,也可以说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南华一出去,病房里就安静下来。   南絮低着头不说话。   路又青低头喝了口水,也没有说话。   许久,路又青才艰涩地开口:“妮妮,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的到来,确实给她带来了麻烦,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南絮猛然抬眼看他,眼睛都是红的,承认的却也利索:“是,我就是在生你的你。”   “对不起。”   路又青难堪的闭了闭眼,“你别生气了……”   他想说他明天一早就离开,话到了嘴边,却舍不得。   “你要是想我不生气,以后就别去做危险的事情。”   南絮的声音很是软软糯糯,一如她的脾性,这时候却是难得的强势:“就算为了我也不能做危险的事情,更不能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妮妮,你这是……”   路又青眸光灼灼,心跳却失控了。   南絮刚哭过的杏眼儿很润,像秋天清澈的一汪湖水。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却有些嗡:“就当是为了我也好。”   “为了你?”   路又青盯着眼前的女孩瞧,生怕错过任何的瞬间。   他不知道南絮想表达的意思,却不敢开口问,就怕一开口就都是自己的幻想,到了底还是什么都没有。   南絮“嗯”了一声,鼓足勇气直视路又青,“为了我。”   她现在虽然明白了路又青的心意,但是自己的心意却还要再好好的想一想,但是她下意识的愿意给俩个人一次机会。 第82章 正文完结   第二天, 上午十点。   得知消息后的路芜连夜从蓟城赶来了豫城,他见到路又青的时候,路又青正在喝熟水。   南絮和南华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他说话。   “父亲。”   路又青的脸色看起来还是苍白, 但是精神却莫名很好。   “怎么样?你还好吧?”   路芜来不及和旁人打招呼, 先仔细打量儿子的伤处, 语气很糟糕:“是那个女人砍的?”   路又青只是给他说了大概, 具体的情况他并不知道, 所以才疑惑是南纯。   “还好。”   路又青俊眉皱了皱:“不是南纯砍伤我的, 是她的同伙。”   “嗯?”   路芜一愣,“她还是同伙作案?”   他对南纯实在是没有好印象, 但凡能想到她的, 都是和恶劣卑鄙相关联。   南絮:“……”   这父子俩的交流貌似有点不大顺畅。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解释一下,南华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末了又说:“是南纯嫂子牛大妞的菜刀砍到了路又青。”   话一说完,南华便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的和眼前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道歉:“对不住啊, 又青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家絮絮才受伤了。”   路芜“哦”了一声, 先看了眼路又青, 而后又去看南絮。只见俩人都抿着唇不吭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谁还没有年轻过不是。   再者, 他也隐约听母亲提起过路又青的心思, 路又青的确是喜欢南絮的。   “无碍。”   路芜笑着和南华说道:“这事情到底也不怪妮妮, 也有我的缘由在。”   依照儿子的脾性, 他认定的人, 八成一辈子都是不会改变的。也就是说,他未来还很有可能和南华家是儿女亲家的关系。   路芜想到这里,伸手和南华握手, 很是客套:“我家又青承蒙你照顾,多谢了。”   南华见状却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伸出手和路芜握手,“你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路芜无论是穿着还是言谈,都给人一种压迫感,这种人一看就和他不是一类人。   南絮是认识路芜的,她也起身和路芜问好,“陆总好。”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如何称呼路芜,从路又青这边是要称呼路叔叔……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改口了。第一也是和路芜不熟,第二也怕路芜觉得她在攀路家高枝。   路芜对于南絮很有印象,也调查过她,知道是位品行不错的姑娘。   他点点头,“你好。”   有了路芜的参与,事情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他先带了擅长民事纠纷的律师去找南纯谈话,谁也不知道究竟都谈了些什么,反正结果是南纯连夜赶火车去了广东,而牛大妞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罗婆子以骚扰闹事等行为被派出所拘留三个月。   罗婆子的儿子们却一声都不吭。特别是老大南富贵,他还特地去找了老二南富财,交待他一定不能惹事,不能只想着为娘和小妹出头,说小妹都和他说了,当年她能生出路又青是靠给路芜下了迷药才得手的,后来路又青出生了,还因此讹过路芜的钱财。这要是被路芜深究起来,可是迷.奸,诈骗的大罪。小妹南纯也要坐牢的。   南富财唉声叹气,他再是脾气暴躁,却真的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理亏啊!   腊月三十当天。   路芜要带着路又青回去蓟城。   大过年的,一家人总要团聚在一起。   南絮和路又青告别时,用油纸包了两个温热香菇鸡肉馅包子递给他:“路上饿了吃吧。”   路又青“嗯”了一声,伸手接了过来。   他一向话少,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一句:“冬天气温低,你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南絮笑着点头,杏眼儿圆溜溜的。   她说:“我都记下了,你也一样呀。”“好。”   路又青眸光灼灼,直盯着南絮看。   他心里想说的话有很多,想让她记得想他,想让她每天都给他发短信、打电话……却说不出口。   他不确定他住院当天感受到南絮对他的心意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当时是真的,到了现在却又改变了。   路又青一句也不敢问。   南絮笑盈盈的,她看着路又青难得的紧张,差不多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存了坏心眼想听一听他到底会不会和自己说些亲密的话。   但终究还是没有。   南絮微微的叹气。   她看着路又青真的就转身离去了,才出声喊他,用的是最亲密的称呼:“小青,你回去蓟城之后要记得按时去医院给肩膀上的伤处换药;要好好吃饭,不许吃辛辣刺激性食物;对了,你到家了,要记得给我发个短信告知一下,不然我会担心的。”   路又青“嗯”了一声,眼光十分柔和。   他说:“我要走了。”   南絮咬了咬红唇,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她快走几步,走到他身边,软糯的声音有些抖:“小青,我会想你的。”   路又青漆黑的瞳望着她,南絮忍不住红了耳尖。   “……我会给你发短信的,也会给你打电话。”   她迎着他灼灼的眼神,又加了一句。   路又青的心怦怦跳,明明今天没有阳光,北风呼啸着冷。   他却觉得迎面的北风刮在脸上,都是又暖又热的。   南絮自己说了半天,都等不到他的回复,心里没了底。   她在路又青受伤的这几天,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也愿意给她和路又青的人生一个开始的机会。   难道路又青是不喜欢她了?虽然觉得也不大可能,但心里未免总是忐忑。   南絮有点委屈了。   她自己觉得慌乱,却特别想问个究竟,伸手去抓路又青的衣角,压低了嗓音:“小青,你还喜欢我吗?”   路又青全身僵硬,他听到了他最想听到了话,反而觉得像是在梦中,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他的心跳更是激烈到要跳出了心脏一般。   南絮等了好一会儿都等不到路又青的回话,沮丧极了,就在她放开路又青的衣角时,路又青却嘶哑地开口:“我喜欢你,会永永远远的喜欢你。”   她是照亮他黑暗世界的一缕阳光啊。   每次想到她,都会觉得温暖,那是一种镶嵌入骨髓的一种记忆。   如何能不喜欢啊?   俩人离得近,南絮都能感受到青年干净清洌的气息。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原来被人告白是这么的让心情愉悦。   南絮两辈子才体验到,她心里觉得像是烟花突然间盛开,笑容不自觉就带在了脸上。   她笑的唇角微翘,快乐的很。   路又青也被南絮的情绪感染,他忍不住开口:“这么开心?”   南絮重重的点头,如含了蜜糖,“开心。”   她歪了歪头,娇俏极了:“小青,你开不开心?”   “我也开心。”   刚刚互通心意的俩人怎么也舍不得立刻分开,就算对话如小学生一般幼稚,还是舍不得。   路芜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的儿子和女孩说话,“啧”了一声,和旁边的司机搭话:“这小子哪里都像我,就是胆子不够大,既然喜欢人家,就放手去追嘛。只要够用心够坚持,哪有追不到的女孩?”   司机姓王,跟了路芜十多年了,是他的专职司机。   他听到路芜的话,也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笑道:“路总多虑了,少爷无论是脾气还是秉性,我都觉得都像极了您。您就放心吧,少爷一准儿能追上这女孩儿。”   蓟城路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豪门,哪会有女孩不想嫁到路家的?再者,路又青主要是也对女孩儿上心,都肯替人家挨了一刀了,又年少俊秀的,差啥啊?怎么可能追不上!   “小王,还是你眼光独到啊。我老路家的孩子,就没有善茬。”   路芜是最爱孩子的,偏偏没有,好容易有了路又青,他自然喜欢听到别人说路又青像他。   司机“嘿嘿”笑起来,没再接话。   他这次马屁拍的正好,瞧瞧路总多高兴,路总一高兴就会更加器重他,他也高兴。   路又青手腕上手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上午九点,他真的该走了。   再晚,就赶不上陪祖父、祖母吃今年的年夜饭了。   “我要走了。”   路又青抿了薄唇,莫名不大高兴。   南絮刚感受到恋爱的甜蜜,也不舍得他这会离去,但是没有办法。   别离原本也是最无法控制的东西。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南絮轻轻去拉路又青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路又青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却也听话的低头。   南絮踮了踮脚,脸颊红透:“你再多低一下头,也要弯弯腰。”   她的个头才到路又青的肩膀,俩人的差距还挺大的。   路又青完全听从她的话,远远看去,就像是南絮说话他听不清一样俯身过去。   南絮重新踮起脚,快速地吻了吻路又青的嘴角,似乎是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刚才路又青的表白更让她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最是懂得时间不等人,即使羞涩,却也胆子大了些。路又青是像她告白了,但是她记得自己好像还欠了路又青这一句。   双向奔赴的告白和感情才是刚刚好的安全感。   他那么敏感的人,这样子总会安心了吧。   南絮转身跑远了。   路又青的世界,却一瞬间迎来了春天。 第83章 番外之恋爱一则   蓟城的新年和元宵节过的都算不上热闹, 政.府为了环境和安全问题,不让居民放鞭炮,也不让放烟花。   偌大的城市, 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什么年味。   一般都是一家人去饭店或者在家里聚一聚、吃顿团圆饭就算是过年了。   元宵节这晚是正月十五。   月亮很圆,又亮堂,即使是冬天,也让人看的满心欢喜。   南絮吃完汤圆后,陪孙好在院子里遛弯, 随手拍了个照片给路又青发了过去, 发的是彩信。   她现在的手机是三姑新给她买的,初二来探望奶奶时给她的,粉色翻盖式,说是庆贺她考上大学的礼物。这种手机虽然还不像后来的智能手机那么好用,但是也有安装Q.Q小程序了, 可以用流量, 也可以上网查东西, 算是半智能手机吧。   就是她还没有申请Q.Q号。   “很美。”   路又青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是很清越的青年嗓音:“妮妮, 你在干什么呢?”   南絮杏眼儿微弯,“赏月。”   她也跟着问:“你呢?在干什么?”   “在书房里看专业类的书籍。”   “大过节的还在看书?”   南絮小小声的抱怨:“你都不累吗?”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在手机的那头传过来, 听着不像是抱怨,倒像是撒娇一般。   路又青的眼里含了笑意,很温柔的同南絮解释:“本来王鸣一是要喊我过去长安路上的一个酒吧,说是新开的,里面的歌手唱歌很好听。我觉得太吵嚷了, 就给拒绝了。不过,在家里又闲着没事,也是随便翻一翻打发时间。”   南絮“哦”了一声,突然又觉得路又青在家里看看书还是挺好的。   酒吧——一听就是很乱糟糟的场合。   还是不去为最好。   她两辈子都没有去过酒吧,倒还是很好奇的,“小青,酒吧里面好玩吗?”   路又青对待南絮向来都是十分认真的,无论是关于任何的事情。   这会儿听到她问起,便想了想,详细的和她说起来:“在酒吧大厅里可以喝酒,也可以下场跳舞、蹦迪,或者你点歌让歌手唱也可以……如果定的是包厢,那能玩的范围就更广泛,朋友之间打牌、掷骰子赌酒等。”   “听着很好玩的样子。”   南絮的话说了半句,意识到不大对劲,小嘴一瘪:“你好像很懂得?”   “嗯?”   路又青一愣,回答她:“我是去过酒吧的。”   南絮“哦”了一声,“我知道的。”   她不过问一句「酒吧里面好玩吗?」他就能说的这么详细,肯定是去过了。不仅去过,搞不好还是去了多次的。   作为新上任的女朋友,男朋友要是常去酒吧。也不是说酒吧不好,而是里面鱼龙混杂的,总会有些人不怀好意吧……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小郁闷的,毕竟她家小青那么俊秀又家世好,怕不是要被很多女孩子觊觎了。   不明白彼此的心意时还不觉得,一明白好像真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南絮都觉得自己变小气了。   路又青只觉得南絮的情绪有了变化,但到底是何原因,却一时想不明白,不过都是小事,他也没有深究,依旧问她:“你什么时候过来蓟城?”   南絮到底是性子温和的女孩,心底的那一点小郁闷经过话题的改变,很快也就消失了。   她盘算了下归校的时间,和路又青说:“我们学校定的是三月二号开学,也就是农历正月十九。我准备正月十八一大早就坐火车赶过去蓟城,刚好晚上能到学校,也不耽误开学的时间。”   南絮的时间虽然安排的紧,但是总体来说也还算妥帖。   但是路又青却不大满意,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和南絮说话:“妮妮,你能不能提前过来蓟城?”   “提前?”   南絮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要提前?”   青年的声音和刚才的清越不同,带些哑:“因为我想你了,想提前看见你。”   “……”   南絮羞红了脸,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同意了,“好的,那我就正月十七买去蓟城的火车票吧。”   路又青想她,她也想路又青呢。   自从大年三十那天和路又青分别后,俩人每天都会互发短信,偶尔也会打电话。   南絮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她的心却是甜的,也有那种一想到路又青就莫名的开心、想笑的感觉。   “好。”   青年好像是笑了笑,又或者是没有笑,反正南絮是没有听清楚。   他说:“到时候我去火车站接你。” 第84章 番外之恋爱二则   南絮直到挂了电话, 杏眼儿都藏满了笑意。   她长长的出一口气,把手机装在上衣口袋里,语调松快又愉悦:“今天的月亮可真圆。”过了一会儿, 又说:“又圆又好看。”   孙好离孙女很近,她和别人通电话的内容差不多听了个真切。   这会儿,她又听到孙女一连的夸起月亮,便笑起来:“妮妮,你到底是夸月亮呢?还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才夸月亮又圆又好看。”   “奶奶!”   南絮脸颊微红:“连您也拿我开玩笑了。”   “傻丫头。”   孙好笑着伸手揉了揉南絮的额发, 说道:“奶奶不是拿你开玩笑, 而是真心的为你高兴,也感慨万千。我家妮妮这是长大了,都知道谈对象了?”   “奶奶?”   南絮是知道妈妈不大喜欢路又青的,她以为奶奶也会不喜欢,毕竟年前罗婆子她们在家里闹的那一场事情, 不仅让村里人印象深刻……就是让家里人心里都跟着不痛快。   她低头, 像是做错事情了一般:“您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在和路又青谈恋爱。   “奶奶知道了。”   孙好笑的慈祥:“奶奶虽然不知道路又青那个孩子的品行究竟是如何?但是他能在你危急的时候, 不惜自己的命来救你……这就是很好了。人哪有谁是完美的, 只要他肯对你好, 你就要认他的好。他对别人是个怎么样子对你来说倒是无所谓的。”   “谢谢奶奶。”   南絮鼻尖一酸,说不出话来。   她和路又青谈恋爱, 能得到亲人的认同, 是特别特别的重要,就像是认同了她的这份感情一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奶奶从来都是那个对自己最好的人啊。   “傻丫头,和奶奶说什么谢谢。”   孙好去拉孙女的手,语重心长:“这人啊, 自己开心就行了,别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到别人。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的意见都不重要。你父母那里,我慢慢去做工作,你别担心。”   老二媳妇傲气,她看不上路又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都是知道的。偏老二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最听他媳妇的话,是要抽个时间好好敲打敲打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妮妮的生活能过得好,为人父母的还有啥不乐意的。认真论起来,家里往上数三辈,怕是也配不上那个什么蓟城路家。   “奶奶,您最疼我了,真的谢谢您。”   南絮是重生了一次的,自然更能明白奶奶看事情的通透和对她的疼爱。   孙好拍拍南絮的手,没有再说话了。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一向都是放在手掌心里的。   皓月当空,像挂在天上的一盏明灯。   月光在薄云里穿梭,透过树阴,洒落大地犹如碎玉点点。   正月十七,一大早。   南絮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去蓟城。她边坐在饭桌上吃早饭,边听妈妈和奶奶嘱咐她路上要注意安全。   南华借了辆三轮车送南絮去镇上坐去往豫城的大巴车。   南絮坐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大巴车到了豫城,然后在改坐去蓟城的火车。   大概晚上六点钟左右。   南絮就下了火车。   路又青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   他身穿简洁的深色大衣,愈发显得身材高大修长。他又长得眉眼俊秀,过往的人群路过时,都或多或少的转头看他一眼,他却只当不知,又或者是早已习惯了如此。   南絮一出来就看到了路又青。   她喊了一声“小青”,便加快了步伐。   俩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有些远,路又青并没有听见,却突然抬头朝着南絮的方向看过去。仅一眼,便迎了过去。   “小青。”   南絮杏眼儿微弯,和路又青说话:“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外面又没有暖气,你冷不冷?”   路又青伸手接过南絮的行李箱,眉眼也温柔:“也没有多久,就等到你了。”   他领着南絮转了个弯,往电梯口走去,“我是男生,不怕冷。”   南絮瞄了眼路又青,过了会儿又瞄了眼,去看他左肩膀的伤处,问道:“你的伤口还疼吗?”   她不大相信他说的话,总觉得路又青是怕冷的?明明年前还给她发过短信特意说过的,说他怕冷。   她觉得大概是路又青的自尊心在作祟,索性也不挑明。   “好多了,不碰到时已经不疼了。”   路又青察觉到南絮的眼神,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妮妮,你在看什么?”   南絮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看。   她冲着手心哈口气,又搓热了自己的双手,悄摸摸去捂路又青替他拉行李箱的右手,“小青,我穿的厚了,有些怕热,传给你点热度。”   女孩的手软绵绵的,柔若无骨一般。   路又青却身体僵了僵,他俊眉微皱,问南絮:“妮妮,你的双手为何这么凉?你很冷吗?”   南絮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她害怕路又青手冷,要给路又青捂手的,结果路又青手上的温度竟然比她还高上不少。   “不冷。”   南絮笑着撒了手,想往后退两步,却被路又青一把又给拉了过来。   他伸出手,俊秀的脸看着还很淡然,前提是忽略他已然红起来的耳根,说道:“抓着我的手,我来给你暖。”   南絮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开车过来火车站接亲戚、朋友的亲属或者拉客人的司机都会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都是乘电梯下行的,路又青和南絮也是一样。   既然是乘电梯,来来往往的人便多了。   路又青和南絮停下来不往前走了,便免不得引起关注,很快就有人开始往这边看了。   南絮没有动作。   路又青也不催促,却十分执著的等她。   时间一久,南絮先红了脸,她轻声咳嗽了两声,走到路又青的左侧,真的伸手去拉路又青的左手,还小心翼翼地握成拳头放在他的掌心。   路又青手大,包裹住南絮的小拳头还绰绰有余。   他心里蓦地一软,薄唇忍不住的上翘。   他以为的暖手,是他直接去牵南絮的手,没想到南絮把手握成小拳头藏在了他的掌心。   他忘了是在电视还是杂志上看到的,有句话说「女孩子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当时还不大明白。   现在想一想,这话说的实在是有道理。   瞧瞧他的女朋友,可爱起来都能把他的心给融化。   钱明远远的看着自家少爷走过来,立刻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是认识南絮的,这会儿看到自家少爷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眨了眨眼,果然心里的预想成真了。   说实话,他早看出来自家少爷的那点小心思,没想到下手的速度还挺快。   “少爷,我来。”   钱明笑眯眯地走过去,接过路又青手里拉着的行李箱,放进了车里的后备箱。   南絮看到钱明,有些不好意思。   她挣扎了下,手没有从路又青的掌心里抽出来,他反而握的更紧了。   南絮停顿了一下,小声说道:“小青,先松开我的手,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她和小青谈恋爱的事情,目前为止还没有外人知晓,她也并不是怕被别人看到。只是冷不丁的被一个人外人看到,她和钱明虽然是认识的,但也就见过几次面,并不熟悉。便会觉得不自在。   路又青低首浅笑,看着温柔极了,却开口拒绝了南絮,“这里哪有别人?”   “……钱明叔叔在啊。”   “放心,他近视眼,又不爱戴眼镜,所以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不必在意他。”   钱明:“……”   少爷哟,你扯谎也不扯个高级的,我要是近视眼,还不戴眼镜,还能给您当司机吗?那车还不开的跑出外太空去。   骗人家小姑娘也是要用心的,不然骗不到的。   然而南絮却“哦”了一声,有些怀疑:“真的?”   “当然。”   “好吧。”   南絮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钱明,便不再有异议,跟着路又青坐在了车后座。   钱明:“……”   钱明开车的技术很好,路上一点也不颠簸。   南絮看着车窗外飞速而过的街道,天黑的很快,路灯都已经亮了。   她转头和路又青说话:“小青,你饿不饿?”   “不饿。”   路又青的心思似乎完全被藏在他掌心的小拳头给吸引了,他摊开手,还控制着力气用手指捏了捏。   “嗯?”   南絮心里一突,心跳快了节奏。   她抽回了手。   路又青轻吁口气,听着声音就觉得遗憾。   白嫩又柔软的小手,他才捏了一下,怎么就抽回去了?   “你要是不饿的话,要不先把我送回去蓟城商学院吧?”   南絮和路又青商量,“宿舍是让住的。”   她们宿舍的辛哲前天就来学校了,她都提前问过了。   路又青想也没有想就给拒绝了,他说道:“你们学校在郊区,开车过去还是挺远的。你不如今晚先去住到老宅里,刚好我祖母想见一见你,咱们也能一起吃个晚饭?”   “你祖母?她为什么想要见我?”   南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紧张的直咽口水。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家人你总要去见的。”   路又青压低声音哄南絮:“而且,我想要把你介绍给祖母认识一下。”   “我本来也是见过路老夫人的,就在你过成年礼的那天……我们就认识过了。”   南絮其实很早就发现了路又青的特质,很黏人,尤其是俩人互通心意之后,就更加的黏她。每天每个小时都会有一条短信发给她,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多是「今天的天气真好,你那边出太阳了吗」这种废话……   他少年时也是这样,明明是个狼崽子,在她面前却像个小黏糕。   “那不一样。”   路又青坐直了身体,神色极其认真:“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女朋友,这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南絮吃惊地开口:“你告诉你祖母我们俩人谈恋爱的事情了?”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你不想让我告诉她?”   路又青眼里的灼灼的光暗淡了些,低头掩饰脸上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