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霸宠王妃》 作者:林三酒   文案:   上辈子,苏惠然一心想嫁个好人家,让自己过上舒心日子,没想到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个最错误的人选。   这辈子重来一次,苏惠然再也不奢求情爱,一门心思嫁给了上辈子的救命恩人,没料到最终成了人人羡慕的王妃,还被宠上了天!   苏惠然:我家恩人夫君真的太可怜了,我要保护他!   众人(瑟瑟发抖):这个杀神哪里可怜了!   沈浮:夫人,为夫有点冷,求抱抱~   阅读指南:   1、本文BG,女主苏惠然,男主沈浮。   2、本文架空,作者菌没有多少历史知识,一些设定纯属瞎掰,拒绝考究深扒。   3、看文图个开心,欢迎提意见,但拒绝人参公鸡。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主角:苏惠然,沈浮 ┃ 配角:凌蓉,楚承安,赵行 ┃ 其它:苏惠然,沈浮,重生,王爷,王妃   一句话简介:叼回家里慢慢宠~ 第1章 初始(一)   大楚历256年,盛元19年,腊月初十。   隆冬。   一辆驴车带着远行而来的风尘仆仆进了京都的东城门,驾车的车夫是个形容枯瘦的中年男人,伴着驴车嘀嗒嘀嗒规律的声音,他呼出一口寒气,正了正萎靡的精神,朝着车里的人道:“五小姐,前面不远就是苏府了。”   驴车上挂着青色的布帷,薄薄的一块布远远挡不住不断往里涌入的寒气,坐在车里的人已经冻僵了身体。   闻言,顿时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李叔,辛苦你赶了一路,到了苏府就可以喝杯热茶好好歇歇脚了。”   李叔“哎”了一声,语气里终于带了几分鲜活气儿,“谢谢素姑娘。”   车内,青素捂着苏惠然的手掌给她取暖,安慰道:“小姐,马上就到苏府,你再忍一下。”可惜天寒,她自己的手也是冰凉凉的一片,没有一丝暖气儿。   苏惠然对着她笑了笑,本就雪白的皮肤在这种天气里更是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仿佛一块寒玉一般,她说:“七年都忍下来了,还差这一点时间不成?”仿佛知道自己的丫鬟在担心些什么,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路跟着我,是我让你受苦了,回了苏府的日子也指不定能好过,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你。”   青素使劲摇头:“小姐你说什么傻话,这一切怎么能怪小姐呢?没有小姐就没有今日的青素,小姐说的这点苦比起那些可怜人已经是享了天大的福气了,小姐以后再也不要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那才真让青素伤心。”   苏惠然自是与她搂了肩膀,抵着额头道:“好好,以后都不说,以后咱们都过得好好的!”   冬日昼短,驴车笃笃声中,那一丝余辉也渐渐消失。   苏府门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苏惠然听到动静,忍不住挑起布帷一角看去,在心中默默回忆了几位长辈的生辰,一时倒也没有一个能对上的。   李叔止了驴车,上前去通报,苏惠然看得清楚,那看门的小厮十五六岁,是个生面孔,想来是她出嫁后进的下人。小厮自是不敢做主,跑进门请了管事出来,门房的周管事身高体瘦,一把山羊胡子,倒是与苏惠然回忆里无二样。他看了一眼驴车,正与苏惠然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一愣之后,躬身一礼,便与李叔说了几句话,又回了门内。   过得片刻,苏惠然仿佛等了半辈子长,脑子里胡乱转着些什么念头自己也捋不着丁点,只觉得晕晕乎乎,一只手抓着布帷仿佛已经僵了。   周管事又走了出来,与李叔说了几句,递了一包东西,便站在廊下没动静。   苏惠然那一颗心沉沉浮浮了半天,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终于稳了,脑子里胡乱转的念头也清楚了,她原来也是担心有家不能回的,现在这担心终于坐实了,没出意料之外,想来也好笑,她内心深处其实对这场面一点不惊奇的,恍恍惚惚一路,竟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踏实。   李叔走了回来,本打着腹稿想着怎么回来回话,没料五小姐已看了个全场,便将手里的那包东西一递,低声道:“五小姐,这是夫人交待给您的,说是今日里是八小姐的及笄礼,请了一众夫人小姐吃酒看戏,六郡主也在,怕您现在回去不方便,而且院子也没有准备打扫没法住人,请您先找家客栈住下,或是去城外的庄子上住几天也成。”   说到最后,李叔也觉得有点难以说下去,大楚朝早不是前朝了,女子和离再嫁并不少见,五小姐竟连家门也进不了。   苏惠然接过小包便知是银钱,笑了笑,道:“走吧,还要麻烦李叔帮我们找家客栈,就是要耽误你回去一家团聚。”   李叔连连摇头:“不碍事不碍事!五小姐您赶紧坐好,天冷仔细冻着了。”   驴车得儿得儿又走了起来,眨眼间天便黑了,车里更是一点亮意也没有。   “小姐,夫人怎么能……我们去找老爷,老爷一向心疼小姐,定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青素越想越气,直恨不得马上跳下车跑回苏府去大闹一场。   苏惠然按住她的手,道:“出发前我早早寄了信回来,如果不经爹同意,娘……徐氏她又怎敢将我拒之门外!”   青素还待再说什么,被苏惠然止了。   李叔接连找了两家客栈,都说已经客满,隆冬季节,又不是上京科考之期,原不该有这许多的人,等到第三家,已是酉时,酉正关城门,若未找到落脚之处,就必须要出城,否则大楚朝的宵禁不是摆设着玩儿的。   青素心急,便跟着下了车去,苏惠然知她泼辣会说话,比李叔会来事儿,便也由着她。   不一会儿青素和李叔一起回来了,借着客栈外的灯笼烛火,见她脸色比出去那会儿还要难看。   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青素那是委屈的,只道:“只说是沈将军大胜而归,西北蛮族大败,愿归顺我朝,特来朝贡,皇上一高兴便允了其余诸国来朝,现下里京城各大客栈俱已客满,难再找到空房,小姐,我们不如早些出城吧,说不定还能赶到庄子上。”   “也只能如此了,这几月我竟过得浑浑噩噩,将这般大事都忘了,罢了。”   一时也无他法,三人只得再出城,堪堪赶上城门关闭前一刻,短短小半日里,进城出城,这心情却是天差地远。   原想着赶一赶还能在夜半前赶到苏家的庄子上,没想偏缝屋漏连夜雨,走出不远驴车的车毂坏了。李叔查看一番,暂时是没法修了。   主仆三人对着夜半无人的林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按着李叔的记忆,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找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这才算是找到了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土地庙里蛛网遍布,门窗大都倒在地上。   青素手脚麻利地整理出一个避风的角落,生了堆火,和苏惠然一起烤了火吃干粮,李叔刚在外间找了个角落也生火,和驴子一起扎堆儿取暖了。   苏惠然倒是不觉得有多难熬,和过去七年相比,这点身体上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青素,你已经憋了一个晚上了,真不打算和我说?”   从那间客栈出来,青素便带着火气,平日里不懂得遮掩的人,此时又怎么逃得过她的目光。   “小姐!”青素咬着嘴唇,终是忍不住说了,“刚才我还听到客栈里的人都在议论,八小姐这次及笄礼的赞者是太子家的六郡主,听说太子最宠爱的三子有意要娶八小姐为妻,怪不得我们连门也进不了!”   “这便是了。”苏惠然恍然道,“这种大好日子,苏府尊贵的八小姐怎能有个和离的姐姐突然归家,这岂不是搅了所有人的兴致?人都道,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话我原是不信的,总觉得父亲对我疼爱有加,现在看来,是不得不信了。”   一时无语,主仆二人靠坐在一起硬熬着这漫漫冬日的夜晚。   苏惠然是在半梦半醒间,被寒气和嘈杂声弄醒。   脚边的火堆已经灭了,她捡了根枯枝拨了拨,耳中竟听到李叔的一声惨叫,顿时心中一紧,推醒了青素。   两人才起身,便有人闯了进来,只见一人手里拿着根燃火的木柴,火光下两张看不清五官的脏脸,穿着不堪,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乞汉。   ?北北?“大哥,我们今天赚了,不光有银子,还有漂亮的小娘子!”   举着柴火的乞汉粗壮猥琐,裂嘴笑得不怀好意,叫苏惠然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灭了,拉着青素的手从角落里向外后退。   “两位大哥,银钱可以全部给你们,只要你们放我们走!我们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否则若我出了什么意外,在这京城天子脚下,你们也别想好过!”苏惠然说着便拔下头上的金钗往远处的墙角扔去。   “废话什么,爷们银子也要,人也要!看你们也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否则半夜怎么会在这破庙,即使打杀了你们,也不见得有人会来寻。”   乞汉贪婪地瞥了一眼地上金闪闪的钗子并不去捡,只满口胡言恐吓,并且不怀好意地□□着将柴火一搁就包围了过来。   “小姐,快跑!”青素不知何时手里抓了一些灰,向着两个乞汉眼睛里撒去,阻了片刻,趁着这点时间拉了人就跑。   苏惠然反应也不慢,飞快地跑了起来,两人冲出破庙,一时也不辨方向,只知往前跑。   身后乞汉的追逐声越近,伴着恶狠狠地咒骂,两人更加不敢停步。天寒地冻的时节,两人竟跑出一身汗来,苏惠然气喘如牛,渐渐跑不动,几次腿下一软差点摔将下去,都亏了青素拖着她。   “我……我跑……不动了,青素……你快跑!”   “小姐!”   青素回头,漆黑的夜里,已经能看到那两乞汉的身影,她一咬牙,道:“小姐,你自个儿保重!”说着,借着树影,将人往大树后灌木丛中一推,自己转了个方向带着一路动静跑开。   苏惠然一跤摔在地上,额头磕在树杆上,发出咚的一声,登时晕了片刻,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抬眼早没了青素和两个乞汉的影子。   “青素!”   苏惠然手边摸到一块尖锐的石头,顿时抓在手中,寻了大概的方向追上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只剩下青素了,最多死在一起下黄泉也好作个伴。   作者有话要说:又又又又又开始挖坑啦,这次有大纲,还有一米米存稿,我觉得我这次能坚持到最后不会坑!!!!备注:本文BG! 第2章 初始(二)   冬夜月隐。   苏惠然只凭着感觉在黑暗中奔找,风卷落枯枝的沙沙声,不知名的鸟儿被吵了好眠幽幽地叫唤,黑影重重,似乎魑魅魍魉都跑了出来。   苏惠然不敢有任何联想,拼了命地向前跑,突然身体撞上一个人影,重重弹坐在地上。   “啊!”强忍在喉咙里的尖叫终于破口而出。   “哟,跑了的兔子又回来了!”   听声音粗嘎却是那个乞汉的。   苏惠然全身发颤,一手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一手还抓着那块尖锐的石头,厉声喝问:“青素呢!”   “这个时候还有劲儿管别人,看就是个泼辣的,爷我有福了。”   乞汉说着,便□□着扑了上来。   苏惠然黑暗中看不清人,只看着黑影扑来,伸手就握着石头拍过去。   “嗷!这个臭娘们!”   苏惠然飞快地往后缩,依稀感觉有温热带腥味的液体溅到了她的头脸上。惊魂未定间,她的手腕被一股大力擒住,粗鲁地一扭,剧烈疼痛之下,手中石头顿时握之不住,掉在地上,然后脸上便是“啪啪”两下,打得她一时头晕眼花。   “臭娘们!臭娘们!”   苏惠然听到乞汉粗粗的喘气声,人被按倒在地,全身被寒气包围,一时也感觉不到痛与怕。   绝望间,压制在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乞汉短促地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咯咯”声,身体抽搐着歪倒在旁边的地上,再不动弹,苏惠然惊疑不定,却见面前又多出一人,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躲了不知多久的惨淡月光此时竟露了出来,那一瞬间,苏惠然隐约看清了对方如画的眉眼,剑眉星目薄唇,和夜色相融的黑发,那长相只要见过一次便足够记上一生。她不由脱口叫了对方名字:“沈浮?”   小半日前才被青素说起,害得她们在城中无客栈可住的,正得胜而归引得众国来朝的沈将军,他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可还好?”   苏惠然被扶了起来,手指尖擦过对方的手掌,只觉得满是粗糙的厚茧。   “我没事,只是我的丫鬟……”   沈浮顿了一下,道:“抱歉,情况紧急,我恐怕不能帮你找人了,从这里往前走,就是官道,你……”   沈浮突然住了口,向苏惠然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周静极,苏惠然仿佛消失的嗅觉在这一刻又恢复了正常,她闻到从沈浮身上传来的浓烈的血腥味。这个时间点,沈浮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沈浮突然低下头,贴在苏惠然的耳朵边上,轻声道:“可能,我要拖累夫人了。”   不等苏惠然有所反应,沈浮将她背在背上,飞快地在林间穿梭起来。   沈浮的速度很快,穿行中苏惠然的脸被树枝打得生疼,她忍不住伸手拂了两下,这才发现打在脸上的不是树枝,而是冰渣子。   天空开始飘雪,转眼间飞起鹅毛大雪。   “下雪了。”苏惠然低喃了一声,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景虽美,但也暴露了两人的踪迹,“沈将军,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还是将我放下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带着我只会拖累你的速度。”   沈浮只是不语。   苏惠然不知道跑出多远,沈浮突然止了脚步。   “沈将军,可到目的了?”   苏惠然探出头,只看见前方火把高燃,无数黑衣人肃然而立,不知敌我。   沈浮将人放了下来。   黑衣人中分开一个口子,由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走了出来。   “啊,是沈夫人!”苏惠然悬着的一颗心徒然放了下来,对面身披火狐斗篷,在火光下明艳动人的,正是她多年前见过的那个一颗心死死落在沈浮身上最终嫁了他的女子。   惊恐交加,又似乎峰回路转,让苏惠然一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四周静极,只有火把燃烧时火星爆裂的声音。   沈浮护在苏惠然身前,一语不发,一步未动。苏惠然脸上的笑意慢慢凝结,视线回来交错,终于意识到不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沈浮,你我夫妻七年,我只问你一句,从此隐姓埋名,与我归于山林,你是否愿意?”在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中,对面的女子向前踱了两步,看向沈浮,比烈焰还要张扬的美貌中透露出绝决的姿态。   沈浮闻言似是低沉地嗤笑了一声:“凌蓉,夫妻之名不是我所愿,归于山林更是笑话,我与沈家二者只能存一。”   沈夫人凌蓉一顿,神色间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也未见伤心,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沈浮,放缓了声音,语调中带上了一丝叹息:“沈郎还是当年我心慕不已的沈郎,一点未变……这么多年你我未见,今日出门前,我特地精心梳妆打扮,你赞过我穿红衣最美,我便穿了,总想着,你见我的最后一面,我该是你印象里最美的样子……沈郎,这一生总有一件事你无法拒绝我,百年后就该你我两人合葬一穴,共用一块牌位!”   玉掌挥下,黑衣人拔刀,围攻而上。   沈浮同样持刀迎战,苏惠然茫然被护在他身侧,刀剑相交,透过重重人影,在大雪纷飞中,看到不远处的沈夫人看向沈浮时的眼神——并无恨之欲其死的快意,只有那丝丝缠缠的情,浓郁得叫人透不过气来,将她包围,淹没了,吞噬了。   苏惠然猜不透其中的恩怨纠葛,只突然升起一股念头,世间情爱真是百般苦楚,攥得越紧,伤得越深。她如此,凌蓉亦如此。   ?北北?沈浮带着苏惠然边战边退,雪已经积起,地上白茫茫一片,她一脚踏去,却不料踏了个空,整个人落了下去,待得隆隆声停下,苏惠然不觉得疼痛,才发现自己被沈浮护着。   “这是……”   说话间,隐隐有回声,伸手一摸,触手便是被冻得坚硬的土石。   “应该是口废弃的土井。”事到此时,沈浮依旧淡淡地说道,“是我拖累了夫人。”   这是苏惠然第二次听他说“拖累”这话,实为累赘的她想也没想道:“是我拖累了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救我,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盖土!”   顶上传来一声令下,不久便有泥土从顶上落下,洒了满头满脸。   这是要活埋了他们!   井底甚深,苏惠然不觉得两人可以从此地脱困,如无人来救,两人定是要死在这里了。对于凌蓉与沈浮她有无数想问,但此时此刻,又似乎知道了任何答案都毫无意义。再者想到死,她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意外地平静,并无太多的惊恐,也许是她在成亲后的七年里,所嫁非人经历的痛苦远比死更可怕。   “没想到我会死在这里,能和沈将军这么了不得的英雄死一处,也不枉此生了。”劈头盖脸的土撒下来,人既将死,说话间似乎也少了几分礼节顾忌。   “多谢夫人夸赞。”沈浮的声音依旧平淡从容。也许是上过战场的人见惯了别人的生死,也看淡了自己的生死。   苏惠然原不该对一个外男说起自己婚嫁这等私事,只是死到临头,她更不想让人以为自己还冠着那个人的姓氏。   “沈将军有所不知,半月前我已和离,以后再不是什么夫人,我原是城西苏府的五小姐,苏惠然,等下入了地府,阎罗王问起也好叫沈将军知道自己救了谁。”   沈浮明显顿了一顿,才道:“我知是你,苏小姐……”   话入耳,那股熟稔之意让苏惠然一愣,多年前她与沈浮也只是远远见过几面的交集,如今天黑,她又披头散发,一脸血污,沈浮竟能认出她来?也对,如果不是沈浮认识她,她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怎么会一点也不惊奇?   不由自主仰起头想察看他的脸色。   “别抬头。”   一只大手盖到了她的头顶,将她抬起的头又按了回去。   “泥土落入眼中便难受了。”   隔了许久,那个淡然的声音终于带着几分波动,轻得几乎不可闻:“是我拖累了你……”   头顶落下的土石更多,转眼将两人埋起。   作者有话要说:重生准备工作就绪,下章正式开始新的人生!   ps:把我放进你们的收藏夹包-养起来好咩~~ 第3章 重生(一)   重重纱帐,挡了外边的清风,偶有一两声鸟鸣传进来。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挣扎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眨眼间猛地从床上跳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姐醒了?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苏惠然揪着胸口的衣衫,指尖用力到泛白,也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濡湿的睫毛不安地扑颤,惊恐的视线慢慢停驻在锦被上,蝶恋花的花样被绣得栩栩如生,粉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小姐?小姐?”绿衣丫环急急上前,扶着人轻拍后背,“可是魇着了?”   “没,没事……”苏惠然一开口才觉得喉咙干涩得紧,忍不住咳了一声,就连着停不下来,一时之间差点抽过气,绿衣丫环急得朝外唤人,一时不见人进来,只得自己又着急忙慌跑到外间端水。   带着淡淡花香气的温水入喉,苏惠然这才慢慢压下胸口那股憋闷到撕心裂肺的意味,那股子似乎还充斥在鼻端的泥土腥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也淡了不少。   “小姐,您感觉怎样?还难受吗?”   绿衣丫环将杯子放下,细细察看她的神色,又拿了帕子给她擦去眼角沁出的泪花和额头细密的汗珠。   苏惠然手指颤了两下,抬手将她的手拿下,她自己的手冰凉,被她握着的手温热柔软……片刻前,还是黑暗的夜晚,冰天雪地里,她的手掌所能触及的只有坚硬冻手的土石,为何突然一切都变了样子?她记得她应该是死了,难道只是一场梦?   “小姐?”绿衣丫鬟眨了眨眼,手指动了动,有些不解。   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   “……绿珠?”苏惠然抬眼盯着眼前的人,记忆慢慢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这是她的大丫环,从小跟着她,直到她瞎了眼嫁了姓赵的那个伪君子才害得她被人设计丢了性命。   “是奴婢呀,小姐,您怎么了?”   “是你!我这是死了吗?才又见到了你?”不然死了的人怎么能又活了过来?苏惠然开始觉得自己是死在了那口枯井里,但这又是哪里?地府吗?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觉阴森恐怖?   “小姐,您肯定是魇着了!别怕别怕,梦里都是假的,现在您醒了,什么事儿也没有!”绿珠反抓着苏惠然的手轻轻地拍着安慰她。   做梦?她还活着?   苏惠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该如何是好,再看眼前的绿珠,似乎是比她印象里要小了几岁,看着还有些稚嫩。   苏惠然的目光从绿珠身上移开,目光所及,雕花大床,粉色床缦,桌椅摆设,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样子,虽隔了7年之久,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是她出嫁前住了十多年的闺房。   她回家了?   苏惠然放开了绿珠的手,就要下床,绿珠见状,赶紧伺候她穿了绣鞋。她的脑中乱得很,太阳穴隐隐作疼,忍不住伸手按揉了几下。   “绿珠,我是怎么回来的?”   “回来?”绿珠一头雾水,老实道,“小姐你今天没有出门啊,用了午膳就睡了一会儿,大概……才过了半个时辰吧。”   她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时间。   没有出去过……   苏惠然走到闺房门边,阳光正好,院中的花树繁茂,一片欣欣向荣。   冬月雪夜,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无稽的梦境。   “沈将军……”   苏惠然说出三个字又住了嘴,绿珠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正听了个清楚,习惯地接口问道:“小姐说的哪个沈将军?”   苏惠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就是沈浮,沈将军!可是他将我送……”她又想起绿珠说她并没有出去过,便住了嘴。   “啊?”绿珠一脸的疑惑,想了想道,“小姐说的是宁国侯府二房的那位少爷?”   宁国侯府二房的那位少爷……苏惠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提起了,自从沈浮去了西北战场,大败西北蛮族,一路从一名人人看不起的纨绔少爷到统帅三军的大将,解决了大楚朝开国以来一直没有解决的心腹大患,从此就连她这样的深闺妇人提起他都是尊称沈将军三字。要说沈浮,他的人生转折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还不待苏惠然再说什么,绿珠已经抢着急声道:“好好的小姐怎么提起他来?小姐可是什么时候遇见他了?是他说了什么吗,还是做了什么?您昨日里才行了及笄礼,他不会是想打什么坏主意吧!”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绿珠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去找人拼命。   ?北北?噗哧。   苏惠然突然笑了出来,胸中的种种憋闷似乎也松快了不少。   “小姐!”绿珠跺脚。   “我没事,你别瞎着急,说风就是雨的,被李妈妈看到了,又得说你了。”苏惠然顺口而出,然后又顿住黯然,她和离前两年李妈妈也因她被那家人给害死了,今日怎地又突然提了起来?   “李妈妈才不会说我呢,要是李妈妈知道您提起那位沈少爷,肯定也会说你!”绿珠微嘟了嘴。   “肯定要说谁啊?”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伴着微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惠然和绿珠说话时微侧着身,听到这个声音猛地转过头去,正看到院中阳光下缓缓走来的人。   “李妈妈!”苏惠然失声叫了出来,眼眶一酸,眼中顿时浮起了水雾。   “哎哟,我的五小姐,这是怎么了?”   四十出头的妇人着了一身深青色衫子,手里捧了个一尺见方的雕花妆匣,后边还跟了两个捧着布匹的小丫鬟,见状赶紧快走两步上前,将手中的妆匣塞进绿珠手里,扶了苏惠然回屋里坐下,边不停安慰轻哄。   “我没事,李妈妈不要担心!”苏惠然眨了两下眼睛,努力将眼中的水雾憋了回去,拉着李妈妈的手却没有放开。醒来短短片刻,一切似乎都与她记忆中的不同,绿珠和李妈妈都活着,沈浮不是将军只是侯府少爷,她也没有嫁人只是苏家的五小姐,那她经历的那些、她清楚记得的往昔的每一日又是什么?   “五小姐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吧?您不要忍着不说,您是府里的小姐,夫人持家公正,总不会偏袒那些下人!”李妈妈指挥着两个小丫头将布匹放到一边,挥手将人赶了出去,只留了绿珠,放低了声音道,“五小姐您是老爷的嫡长女,虽然现在的夫人不是您的亲娘,可她总归还是要顾着几分老爷和自己的面子,不敢太过怠慢您,您可千万别学着三小姐那样儿畏畏缩缩,被下人欺辱了也不敢说,三小姐是通房丫头所出,和您啊毕竟不一样!”   说着,她又将绿珠抱着的那个妆匣拿了过来,打开放在苏惠然面前,道:“您看,这些是夫人让送来的首饰,虽然晚了点,这都过了您的及笄礼了,还有那些布匹,但还不都送来了,毕竟面子上要过得去,不然她就该被人说道苛待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没有作为当家夫人的气量了。”   苏惠然轻轻“嗯”了一声,神思却已经飘得远了,心中惊涛骇浪一般不平静——这次她听清楚了,她的及笄礼!   她记得清楚,她十五行的及笄礼,十六嫁了人,忍了七年终于和离,那时她已经二十有三,现在李妈妈却说这是她及笄礼后,怎么可能!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却见自己的手比记忆中的小了一圈,伸手摸了摸脸,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脸似乎也小了不少!   “铜镜……”苏惠然低喃了一声,猛地站起身,向梳妆台的方向冲去。   李妈妈和绿珠被她吓了一跳,不明所以跟着她身后护着,生怕她摔了。   镜中人一双大眼睛镶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比起八年后此时还未完全长开的脸上满满都是慌乱,过了及笄礼,她也才十五岁!比起二十三岁时的自己,此时的她看起来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苏惠然重重坐倒在梳妆凳上,按在脸上的手指尖发颤,一时呆住了。   李妈妈与绿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与担心。   “你们先出去,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苏惠然声音干涩,顿了一会儿才说道。   李妈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绿珠出去了。   院中的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有风拂来,能叫人舒服得眯了眼。   正在盛开的各种花儿的香味淡淡的,沁人心脾。   “李妈妈,我们留小姐一个人在屋里没事吧?我总感觉小姐有哪里不对?”绿珠站在屋外,担心地不停向里张望,身边花盆里人高的杜鹃长得正茂盛,她顺手揪了片嫩绿的叶子掐得快烂了。   “你一直待在小姐身边伺候,可是发现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给小姐脸色看了?还是哪位姑娘对小姐说了不好听的话?”李妈妈也皱了眉,猜想着问道。   “这倒是没有,您也知道,我们小姐这性子,这些个闲言闲语从来不放在心上,我觉着应该不是听了什么,瞧小姐的样子,似乎像是吓着了?”绿珠努力回想了片刻,道,“李妈妈,小姐刚才好像做了个恶梦,您说她是不是在梦中被吓着了?”   “小姐有没有说梦了些什么?”   李妈妈问了句,倒觉得有这可能。   “小姐没说,只是醒来的时候还咳了好一阵子,看着都难受。”   两人又说了几句,一时也得不出个结论来,李妈妈叮嘱了绿珠在屋外候着,自己匆匆去厨房熬润肺的汤水去了。   苏惠然浑不知外边两人着急担心,或者说,即使知道两人着急担心,她也已经顾不上这些许了,明明记得已经活到了二十三岁的自己,转眼又成了十五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4章 重生(二)   做梦?遇了鬼神?死前的回光反照?   短短一个下午,苏惠然把所有能想到的荒诞的设想都想了一遍,最后自是什么头绪也没有理出来,原本轻微的头痛倒是加剧了,绿珠快把屋外盆里的杜鹃扯秃,终于忍不住仗着自家小姐平日里宠她,探头探脑地往屋里蹭。   苏惠然依旧保持着坐在化妆凳上的动作没挪过地方,绿珠顿时急了,冲了过去,道:“小姐,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苏惠然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想露个笑脸安慰她,却觉得脸好似僵了一般。   看在绿珠眼里,苏惠然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似乎要倒下去一般。她抬手去扶,触手只觉苏惠然的手冰凉凉的,仿佛大冬天里给冻着了。   “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哪不舒服?”说着又摸了额头,也是冰凉一片,吓得赶紧将人扶到床上,叫了小丫鬟看着,自己跑去找李妈妈。   “这是怎么弄的?刚还好好的,一会儿功夫怎么就病了?”李妈妈顾不得炉子上还炖着的甜汤,火急火燎地奔到苏惠然房里。   “李妈妈,这要不要请大夫啊?”绿珠担心道。   “当然得请,嗯,不,等等……再看看情况,你去拧个帕子给小姐敷一敷。”李妈妈一脸急色,只是说到大夫的时候又迟疑了。小姐刚行完及笄礼就病倒,小姐的亲娘又是因生产后体弱过世的,要是被有心人一传扬,小姐又没有亲娘和兄弟姐妹护着,以后的婚事就恐怕难了。   苏惠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耳中断断续续听到李妈妈和绿珠担心地唤她,她有心回应,只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仔细回想了几遍,记忆里她并没有生过这么一场病,那也就是说她之前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无稽的梦?   可梦又怎么能那般真实,在成亲那度七年,每一天都度如年,绿珠的死,李妈妈的死,身边的人背叛的、离开的,一桩桩一件件,锥心之痛,又启是用一场梦能解释得过去的?   苏惠然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只觉得像是坐在一叶小舟里,颠簸在惊涛骇浪中,脑袋里也是一阵迷糊,一阵清醒,一会儿看到自己和离归家被拒在门外,一会儿又在破庙里和青素相依取暖,转眼又在黑暗中被那两个乞汉追逐,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累得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时,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沈浮将她护在怀里,两人在枯井中静静等待死亡,沈浮的声音就贴在她耳边清晰的响起——“是我拖累了你!”   那个低低的声音伴着一道阳光,突然破开了黑暗,暖暖地照在身上。   这一瞬间,苏惠然觉得有种明悟的感觉——只要还活着,是二十三岁,还是十五岁,这有什么关系?她所经历的一切,是梦是幻还是真实,都不影响她的生活,甚至十五岁的她,可以不让自己重复二十三的岁的自己所走过的人生,她可以保护绿珠,保护李妈妈,这些在乎她、护着她的人,谁也不会被害死,可以一直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心中那股彷徨无助终于消散,苏惠然身心都松快了,耳中听得绿珠模模糊糊不停在念叨些什么,她努力分辨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清晰起来,只听绿珠的声音传入耳中。   “……各位菩萨,满天的神佛大老爷,绿珠求你们赶紧让我们家小姐醒过来,绿珠愿意连吃一个月素,不,三个月的素,再把偷偷攒下来的钱都捐到庙里作香油钱,菩萨佛祖不要嫌少,这已经是绿珠全部的私房钱了……各位菩萨,满天的神佛大老爷,绿珠已经说了十遍了,你们是都听到吗?”   绿珠还在嘀咕着要不要再说第十一遍,苏惠然忍不住想笑,眼皮子动了动,竟睁开了眼。   “绿珠……”   “哎!”绿珠应了一声,回头却不见人,顿时反应过来,她猛地看向床上的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小姐,您醒啦!”   苏惠然喉咙有些干,人也有些软,但不妨碍她轻笑了一声。   绿珠将她扶坐了起来,倒了水喝下。   苏惠然觉得自己的精神很好,浑身都松快了,再看向忙前忙后的绿珠,还有闻声而来的李妈妈,顿觉成婚七年,压在身上的那股越来越重的阴郁也都消散了。   “李妈妈熬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府上的厨子都该向您讨教一下才对。”   苏惠然没被允许下床,靠躺着享受着绿珠的喂食,不一会儿便将一小碗粥吃了个精光,还想再吃第二碗时被李妈妈制止了。   “五小姐您刚昏睡了一天一夜,吃一碗垫垫肚子刚好,不宜多食。”李妈妈无视了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硬是将碗收了回去,“还有,不是奴婢的手艺好,只是小姐从小吃惯了这个味儿才觉得好。”   李妈妈收拾完净了手,才过来给苏惠然跟前在坐下,道:“五小姐这一病可把奴婢和绿珠吓坏了,以后万不可再这般了,您心里有事就说出来,憋在心里憋坏了可怎么办?要是说给其他人不放心,奴婢是先夫人您亲娘的贴身丫鬟,绿珠是从小伴着您一起长大的,都一心向着您,您大可以不必担心。”   李妈妈原本还担心苏惠然的名声不敢声张,结果不出一个时辰,苏惠然还没醒,李妈妈就急得什么也顾不上,在她眼里,名声哪有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姐的命重要,急忙叫人去报了苏夫人,请了大夫回来。   大夫一看病因,只说是受了刺激,忧虑过度,郁结于心,告诫千万要放宽心怀,不然吃什么药都治不了根。   这才有了李妈妈此时一番话。   苏惠然自是相信李妈妈和绿珠二人,她们在她嫁去赵家后一无所有之时也没有背叛她、抛弃她,但她所经历的实在太过诡异,她不知该如何述说,且说了也无人能够给一个解释,只会多一个人烦恼,只得点头,表示自己将李妈妈的话听进去了。   “小姐……”李妈妈犹豫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跟李妈妈说说,是不是哪日里见过沈家那位少爷了?”   苏惠然往旁边瞥了一眼,不用猜都知道绿珠把她给卖了。   只是李妈妈那忧心忡忡的样子,真叫苏惠然哭笑不得,如果只是十五岁的她,自然是不懂李妈妈的意思,但无论无何她都是嫁过人的妇人,不是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李妈妈的担心她一清二楚……要怪也只能怪沈浮外表太过祸害!   “李妈妈,您不用担心,真不是沈将……沈少爷的关系!”苏惠然只能再三保证,“我只是做了个恶梦,一时魇着了,现在分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已经无事了。”   李妈妈看她眉眼间确实舒展,不像有愁思,只能半信半疑的应了。   说了会儿话,苏惠然精神也不见疲惫,倒觉得在昏睡时做恶梦出了不少汗,虽然丫鬟已经给她换过了衣服,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唤人打了热水,泡澡是不行的,只能擦擦身体。   自“沈少爷”出了李妈妈的口,绿珠便缩着自己仿佛不存在一般,此时赶紧躲了出去张罗热水。   苏惠然看着好笑,绿珠对她忠心她自是知道,就是胆子小了点,如果是青素,必会理直气壮地回瞪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她责罚。   想到青素,苏惠然默默算了一下,还得有半年时间才能再遇着她。   青素不是家生子,是苏惠然成亲前苏夫人从外面买来的粗使丫鬟,照时间来算,恐怕现在青素正在被运送到京城的路上,在人牙子手上颤来倒去调-教,她就算有心要找人一时半会儿也无处可找。   热水很快就准备好了,天气初入夏,倒也不冷,苏惠然在绿珠的伺候下脱了衣衫,拧了帕子细细擦拭。   绿珠突然道:“小姐,这玉怎么好似碎了?”   苏惠然低头,她颈间自小戴着块玉,据说是她母亲祖上传下来的,能辟邪佑人,她片刻也不离身,更不会磕了碰了,怎么会碎?   苏惠然将玉拿到眼前细看,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莹莹的光泽,方方正正一小块正好可以握进掌心,正面简单雕刻了图案,几片叶子掩着一个小葫芦,古朴生动,寓意也简单明了,葫芦“福禄”。而此时细看,玉上果然有一道明显的裂缝,对角而生,仿若刀刻。   绿珠心疼道:“这怎么弄的呀,这可是夫人留给您的玉佩,护您一生平安顺遂的,怎么就碎了?”   苏惠然小心地将玉解了下来,捏在手心摩挲了几下,心下怔然,也许,这真的是母亲在天有灵,怜她无依无靠,在护着她,才让她历死复生,重回了十五岁。   苏惠然道:“去铺子里找个手艺好的师傅,用赤金镶一圈包起来,这玉看着有灵性,只是裂了一道小心点戴着兴许还能养回来。”   绿珠应了一声,见小姐不担心,便也不担心,笑嘻嘻的继续伺候着。   到了晚膳时候,李妈妈又做了粥加几样可口的小菜,苏惠然吃得高兴,脸上红润润的,看得李妈妈也高兴,道:“五小姐这样子就对了,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了。今日上午夫人来看过五小姐,说让多休息几日,这几日老夫人那里也不用去了,明日里小姐放心地多睡会儿,正好把精神头养养足。”   “夫人今日来过了?”苏惠然抬头,她睡着了倒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来过了,随着大夫一起进的门,夫人还问了大夫您的病情,其余也没说什么,只交待了好好养病。”   苏惠然点头,看继母的所做所为,不出错、尽了责,旁人说不出任何不好来,可再多也没有了。她真正十五岁时,也许不觉得什么,但此时来看,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冷的,即使养了只猫猫狗狗十几年,也该有点感情才是。再想到她和离后有家归不得,继母对她是何种心思,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到底是前头夫人生的孩子,碍了她的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蠢得呀,早上还以为这章已经放存稿箱更新了,结果等上午空了刷新一看傻眼了【捂脸笑哭】   今天晚上下了这个夏天以来的第一场雨,37.38度的高温总算可以消一消了,话说蠢作者刚到家,屋外就狂风打雷下大雨,傻人有傻福这话倒也没错,哈哈哈!   ps: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以后就指望这过日子了,我更新,你们留言,我们这是良性循环啦啦~~ 第5章 重生(三)   初初入夏的天气还微带着凉意,许是病时睡得多了,到了晚上苏惠然一点睡意也没有,房里留着的一点烛火明明灭灭、朦朦胧胧,似还没有窗外的月色明亮。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苏惠然突然记起今日已经四月十六了,天空的这轮圆月倒是应了景。   都说月圆人团圆,她现在回了家,绿珠和李妈妈在身边,也算得上是团圆了?   外间的绿珠在睡梦中咕噜了两声,苏惠然轻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沈将军……现在还只是侯府的少爷,应该也是安全的吧!如若有机会,她定要提醒他避开八年后的那晚,也算报了他将她从乞汉手中救下的恩情。   苏惠然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天色还早,虽说沈夫人交待了不用去祖母那里请安,只是一想到“多年”未见的家人们就在同一个府里,她就躺不住,她真想替死在那个冬夜里的自己问一声,这许多年,她到底是不是这个府里的女儿?   原来,她到底还是愤怒的,苏惠然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情绪。   在绿珠的伺候下起了身,洗漱完毕,又换了衣衫,打扮妥当,先往苏夫人的房里去了。   苏惠然的父亲是苏家长子,说起来苏老爷也是命好,苏老太爷总共得了二子三女,其中三个女儿全投到了苏老太太的肚子里。早年苏家祖上也算得上富贵,老祖宗是跟着大楚朝□□皇帝打江山,有从龙之功的,还被封了个侯爷,只可惜子孙不肖,个个跟老祖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没有一块是读书的料,弄刀弄枪倒是还行,可惜世道太平了,苏家又不像西北凌家豁得出去,干脆驻守边疆不回京,披了西北侯的爵,领着镇西大将军的衔,威风不减。太-祖之后的皇帝一个个重文轻武,苏家捧着祖上留下的爵位一降再降,干脆就丢没了。?北北?到了苏老太爷这辈,只他一个男丁,原本还想着多生几个儿子光宗耀祖,没想后来走了不知道什么运道,凭着一副也并不算十分俊美的皮相,和帝都里一抓一大把的五品小官职,娶了太后娘家远房的表姑娘。   苏老太爷想得美啊,该他一生从此走上巅峰,官场称雄,只是没想现实是官场好处没沾着,后院里的花花草草倒先给全处理了个干净,直到苏老太太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后伤了身子,再无法怀孕,才给苏老太爷抬了两房容貌平平的小妾,生了苏惠然他爹苏老爷这么个儿子,被记到了苏老太太名下,成了嫡长子,而另一个小妾则生了苏惠然她叔叔。   正房大夫人没儿子,小妾倒是一个儿子一个儿子接着往外蹦,这两房小妾后来自然都是得病死了,苏老太爷后院里再没进人,这里边有什么名堂倒也没有人知道,只是外间传言,苏老夫人持家有道,为人良善。   苏惠然她爹大概命是真的好,庶出变嫡子不说,祖宗辈包括亲爹都没出一个读书人,他硬是一根藤上长出个“歪瓜”——从小就会读书,书院里夫子一路夸过来,年纪轻轻便中了举,成了举人老爷,这几年已经进了六部之首的吏部,领了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的官职,等八年后她和离那会儿,更是直接坐上了吏部尚书之位,叫苏老太爷直乐。   此刻的时辰,天色微明,苏惠然还是有些起晚了,她爹早已经上朝去了。苏夫人打扮妥了,正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苏惠然病得突然,也好的突然,苏夫人没想到苏惠然会来,倒是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等到苏惠然到了她跟前,面上表情早就收拾好了,见人便温和地笑了笑,道:“惠然怎么来了?病了就好好休息,给老夫人请安也不差你这一天两天,将身体养好了,才真让老夫人安心。”   苏惠然的人生倒回了八年,算来她也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苏夫人,她刚成亲那会儿每年还会回府一两次,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一度心如死灰,也便没有再回苏府,府上也就此没有与她来往联系,自然两人也就没有怎么再见过。   此时再见面,苏夫人也才三十有一,还年轻得很,苏惠然到底活到了二十三岁,对一个只年长了她八岁的人,再无法纯粹当成长辈看待。   这会儿她猛一眼见到人,第一感觉只觉苏夫人是个端庄大气的女人,一双眼睛生得比较媚,明媚而笑时肯定百媚而生,怪不得她爹苏大老爷丧妻堪堪满一年便再娶,成亲后对后院之事一点儿不过问,全由着苏夫人做主。   苏惠然心中五味杂陈,边为自己的母亲不值,边也庆幸自己的母亲早早去了,不会为身后事感到难过。她垂了眼睑,稳了声音,道:“女儿身体已无碍,赖在屋里心中不安。”   苏夫人也不多说,闻言点了点头,道:“知道你孝顺,一会儿老夫人该心疼了。”   苏惠然听着,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苏老夫人除了对自己亲生的三个女儿,就算是她爹都没有心疼过,又怎么会心疼她这么个不起眼的孙女。   苏夫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外间一阵脚步声近前,伴着小女孩儿的笑声,苏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心起来。   “娘,惠瑾给您请安啦!”   伴着声音,打扮得粉嫩可爱的小丫头拉着个小小少年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苏夫人后放开了少年的手,扑进苏夫人怀里甜甜的唤了一声。   少年还算稳重,进了屋里,对着苏夫人行了礼,叫了一声:“娘。”   然后目光在苏惠然身上转了一圈,也叫了一声:“五姐姐早。”   苏惠然看了一眼苏夫人的这一双儿女,此时才七岁的苏惠瑾,和十二岁的苏弘轩,应了一声,道:“三弟弟和八妹妹早。”   二人再无其他话,那边苏夫人搂着女儿亲亲热热,问起吃住,旁边跟着的奶娘还逗趣地告了个八小姐挑食的小状,引得小姑娘撅嘴好一通撒娇。   清早上,苏夫人房里一片温馨热闹,而跟在苏惠瑾和苏弘轩后脚进来的姑娘好似谁也没有看到一般。   苏惠然望了一眼打扮素净、默默无声的三姐苏惠琴,心想,果然她爹的四个儿女里,就这位长得最出挑。   “五妹妹早,听说你病了,原本今日里还想去看你的,现在看你应该是安好了?”苏惠琴靠了过来说道,她的声音也好听,轻轻软软,让人不自觉和她说话时也放轻了声音。   “嗯,就是受了点凉,睡一觉便好了。”苏惠然淡淡回了一句,脚下往旁边让了让。   要说兄弟姐妹间,苏惠然自认对苏惠琴最是照顾,当年苏惠琴的生母是她爹的通房丫鬟,使了手段比她娘更早生下孩子,只可惜不是儿子,白费了当年偷偷在佛前下跪求子磕肿的额头。   也因此苏惠然虽是嫡出,却是次女。后来,苏惠然的亲娘过世,又过两年,这通房丫鬟也得病死了,那时苏惠然两人都还小,苏惠然是嫡女毕竟有规矩在那里,日子过得还好,苏惠琴一个通房丫鬟生的姑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因此,苏惠然看她着实可怜,便时不时照顾着她一些。可谁知苏惠琴就是个又蠢又狠的白眼狼,在苏惠然日子最难过的时候,给她心中狠狠扎了一刀!   想起那段时日,苏惠然心口一揪,手指尖攥成了拳,忍不住想要发作出来。   但一看到苏惠琴现在这张还年轻怯懦的脸,又暗暗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要生的气当年早就已经生过了,再纠缠进那个泥潭里,她才成了最蠢的那个人。   苏惠琴大概也没想到苏惠然的反应会如此冷淡,惊讶地抬眼看一眼,只是她惯常默默不发一语,动了动嘴唇也不敢问一句“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苏夫人看人到齐了,便牵了女儿的手,带着他们四人去了老夫人院里。   苏家人口还算简单,就苏惠然她爹和二叔两房,平日请安也就苏夫人带他们四个,加上她二婶带她们那房七个小的。苏惠然她爹和二叔都在朝廷领了职的,平日里需要上朝,老夫人这边也来,就是来得少,时间也和她们都错开了。   今日苏惠然她们到的时候,二婶一家子已经到了,正和老夫人聊着不知道什么事,老夫人的笑声在屋外就听到了。   苏惠然几人进了屋,一个个请安说话,然后才坐定。   “娘今日怎么这般高兴,是府里又发生什么好事了?”苏夫人笑着道,在老夫人面前,她一向是个孝顺能干的长媳。   “是喜事,老二媳妇刚说起大丫头和二丫头的婚事都定了,接下来三丫头、四丫头,年纪都差不多,别的府里的夫人都向她打听消息呢,到时候我们府里啊要连着办喜事了!”老夫人头发半白,看着倒不显老,舒舒服服靠坐在那里,通体气派。   苏夫人闻言也笑着点头,道:“娘说的是,这几年我们两房的姑娘都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不仅惠琴、惠柔,惠然前日也行过及笄礼,可以许人家了!”   “还有惠然呀……”老太太的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惠然身上,转眼又移开了,道:“哎,真是老了,才过了两天便将这事给忘了。”说着,便又转说起别的事来。   苏惠然从头到尾垂着视线,一语不发。   她真正十五岁时还会因此难过,祖母眼中压根没有她这个孙女,但如今,同样的事经历第二次,倒是完全不同的心情,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就是这样的祖母,她以前竟还时时挂念着,孝敬着。   那边苏惠瑾在老夫人面前撒娇吃点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她面朝外而坐,突然对着那方向脆生生喊了一声:“爹!”   屋里的人视线都被引了过去。   果然,苏家两兄弟正从屋外进来。   苏惠然眨了眨眼,她爹不是上朝去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交待得差不多了,进度马上加快,下章溜男主~~ps:明天起大早去加早班,更新应该在晚上! 第6章 相遇(一)   苏大老爷名明诚,二老爷明修,两人同时从外边走进来,一前一后倒将两人对比出差距来。   苏明诚身材高大,一脸沉稳,长相倒是无甚出众之处,只是整个人给人无形的压力。苏明修略比苏明诚矮半头,长相却是胜过苏明诚,看上去也更白一些,颇有些风流雅士的味道,在苏惠然看来,她家二叔就一对眼神看起来太轻浮了些,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应没有人怀疑,事实也是,她爹院里干干净净,她二叔小妾抬了一房又一房,年纪比她爹还小两岁,子嗣却比她爹多了近一倍,膝下已有二子五女,也幸亏她家二婶手段足不将这些女人放在眼里,不然苏家宅子里定要再热闹不少。   苏家兄弟进了屋,向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也忍不住问道:“今日里不是去上朝了吗?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   苏明诚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原本是上朝的,只是皇上突然龙体欠安,今日便休朝一日。”   原来是这样,既然不是府里出了事,老夫人便也不再多问,又说了几句话,便将人都打发回各自的院里。   苏惠然四兄妹跟着苏明诚夫妇二人回了主院,苏明诚关心了苏弘轩的学业进度,考校了几个问题,总体来说,从他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还算满意。   然后他们四人便被支了出来。   苏惠然看了她爹一眼,她爹只看着苏夫人,似是准备要说什么,根本没有看向她的方向。   等她们快出了门,屋里才传来说话声,苏惠然落在最后,耳中听到苏夫人略带责怪的语气。   “老爷,惠然前日里才生了病,你怎么都关慰两句,瞧这孩子刚才还眼巴巴地看着你呢!”   “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惠瑾才七岁,生了病要找爹娘?再说这后院里的事,有夫人盯着我也放心,你看着处置,病了就请个大夫看看,瞧着也无大碍。”   苏夫人又说了些什么,苏惠然已经听不见了,只她爹这几句话,又让她想起了,那日里她和离归家被拒在门外,那种一颗心沉到底的凉意。   这就是她亲爹啊!   原本,她还想着,总要问问她到底是不是这个府里的女儿,现在看来,都不需要问了,答案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左不过是没有人关心在乎罢了。   出了主院门,苏惠瑾早拉着兄长的手跑了,留下苏惠然自回自己的小院里,走出几步,才发现苏惠琴竟然也跟了上来。   苏惠然回头站定,双眼盯着苏惠琴平静地等着她开口。   夏日院中多种了许多花草,此时不少正盛开着,红的绿的,十分悦目。苏惠琴一身素净的打扮,神色怯怯,衬得人比花娇,更惹人怜惜。   也正是这幅样子,那日她与赵行抱在一起,亲作一堆,被她撞了个正着,她怯怯的说着,“惠然,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爱赵大哥!你成全我,我愿意不要名份,只要你能容得下我!”唯一不同的,那时已是冬日,天冷,她的心更冷。   她的好姐姐,和她的夫君竟有一腿,这叫她如何能想得到!   苏惠琴将手中的帕子都快搅烂了,才鼓足了勇气上前道:“惠然,你今日是怎么了,身体还哪里不舒服吗?”顿了顿,又摇头觑了一眼她的脸色,“还是姐姐哪里做错了什么,惹得妹妹不高兴了?”   苏惠然看着她,不停想起八年后的那一幕,终是忍不住道:“三姐姐你说,如果一个人甘愿做自己妹夫的外室,到底是图的什么,她又是将自己的妹妹置于何地?”   “啊?”   苏惠琴呆了,完全没想到苏惠然会问她这么一个与她俩无关的问题,可看那眼神似乎说的又是她?只是她俩连亲事都未定,哪里来的妹夫、外室一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惠然也没有想要她的答案,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次,苏惠琴没有跟上来。   回到小院里,主子没在,丫鬟们便都在西厢屋里说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好笑的事,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苏惠然回到屋里坐下,绿珠见她一路脸色都不怎么好,也不敢多嘴,赶紧给她端了水。   茶水依旧是她平日里喜欢的花茶,有些淡淡的香味儿,一口入喉,沁人心脾,心中的怒火也消了不少。   那厢的小丫鬟大概也听到了主子回来的声音,瞬间收了声,然后各司其职开始忙碌起来。   苏惠然看了一眼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丫鬟,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叫她们都到门口跪着!”   她沉着声一发话,绿珠吓得一跳,一刻也不敢耽搁,眨眼间便将人叫齐了,齐刷刷在门口跪了一片。细细一数,整个院子的人基本都齐了,贴身丫鬟、粗使丫头,以及干粗活的几个婆子,只少了苏惠然的奶娘和李妈妈。   苏惠然走到门口一眼扫过这些人,一个个也不见惊恐,甚至贴身伺候她的四个丫鬟,春夏秋冬,还在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到底是她平日里太过好欺,纵着她们太过,才让她们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也让她们以后出卖起她来一点害怕之意也没有。而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堂堂一个主子连个下人都管不好、压不住。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也不多说什么,你们被送到这里来时都是经过□□的,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以前也是我不好,对你们太过放任,如今我也不罚你们旁的,就在这里跪到我回来为止。”   苏惠然的声音淡淡的,换来下面一片惊慌之色,有胆小的已经埋下头去。   也有胆大的,比如春夏秋冬四丫鬟,冬儿立时道:“五小姐,奴婢们一心一意伺候您,有哪里做错了请五小姐明示,我们一定会改,求五小姐饶过我们!”   “嗯,不说错不错、饶不饶,你们也可以不跪,等我回来,直接让李妈妈送你们回夫人那里就成。”   苏惠然说完,便再也不看她们一眼,带着绿珠就往外走。   苏惠然要出门。   大楚朝风气逐渐开明,女子并不被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出赏花、观戏都是平常,甚至有女子擅骑射被许多人追捧。   苏惠然自认不是爱武刀弄枪的性子,只是出来走走总比憋闷在府里强。   苏惠然让门房备了马车便往京城最有名的聚宝楼而去。   聚宝楼,顾名思义聚珍集宝,是京城最大的银楼。   苏家的马车停在店门前时,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绿珠撩起马车上的布帷往外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收不回来了。   见自己的小丫鬟仿佛被迷了心窍一般,苏惠然忍不住将人推开一些,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小姐!不能看!”   绿珠回过神来,脸颊还红通通的,但手上动作不含糊——她绝对不会再让她家小姐看那个纨绔少爷!她要保护她家小姐不被这种纨绔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啤酒、烧烤、小龙吓,今晚浪得有点晚了,字数少了点,明天争取补回来~大家晚安~~ 第7章 相遇(二)   苏惠然被绿珠推得往身边一斜,顿时瞪了这个敢对她下手的小丫鬟,道:“你也想回府里跪着?”她面上虽凶,实则并未生气,只是吓吓人而已。   小丫鬟原本就不是个胆大的,顿时皱巴了小脸,还真以为她家小姐生气了,垂首扭起了手指:“小姐,奴婢不想被罚跪……”在苏惠然“凌厉”的视线下,声音越发小了,“可是,您真的不能看!小姐您就听奴婢这一回可好?”   越是如此反常,苏惠然没有多少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了起来,她在小丫鬟着急又不敢言的目光里,撩起了布帷的一角。   常说有女子倾国又倾城,苏惠然原本体会不到身为男儿愿意为了美人烽火戏诸侯的心情,只此时此刻,一眼望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个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心里直升起一股感叹,如此之人,果然看一眼便能记上一生,倾尽一切换他轻轻一笑都值得。   沈浮,大楚朝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不是白白得来的!   苏惠然看着沈浮一时转不开眼,在她原本死之前短短的二十三年里,她只远远见过沈浮几次,也许是当时她心里已经有赵行那个伪君子,虽觉得沈浮外表长得好看,但也只止于此。   如今再看沈浮,更知他几年后会成为大楚朝人人称颂的沈将军,原本十分的外表硬生生又添了五分的光彩!   ?北北?也许是苏惠然的眼神太过热烈,正站在路边与人说话的沈浮,突然脚下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似是不经意地向马车这边扫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顿时在空中交汇碰撞。   被发现了!   苏惠然莫名心虚,刷一下将马车上的布帷放下,隔断了对面投来的注视。   啊啊啊啊啊!   绿珠在心中惨叫,她家小姐脸红了!脸红了!她就知道她家小姐上次问起这位侯府的少爷肯定不是事出无因!她回去就要告诉李妈妈,这个该死的纨绔子竟想打她家小姐的主意!   街上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站在沈浮身前的男子察觉到他的走神,将口中正说的话停了下来,疑惑道:“少爷?”   沈浮转瞬又恢复了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口中道:“不要再犯这种低等的错误,自己回去领罚。”   男子背脊一崩,转瞬又放松了姿态,脸上的表情微带着谄媚讨好,高声道:“沈少爷,您这就要走了?小弟请您喝酒听戏,您老赏个脸?”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快速道,“您放心,那几个地方都按您说的布置了人手,一有风吹草地必定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沈浮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手中拿着的折扇“刷”一声开了。   “你也配本少爷赏脸,你是多大脸!”   说着,摇着扇子仰着下巴走了,留着那男人弯着腰“是是是”也不觉羞怒,笑得仿佛得了什么赏赐,直叫街边看到这一幕的人摇头叹息,且可惜了京城第一美男子那张脸。   马车里,苏惠然捂着胸口“咚咚”直跳得欢的心脏,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然后便又觉得自己挺傻,此时的沈浮还只是侯府少爷,并不是八年后的那个令西北蛮族闻风丧胆的沈将军,再则,他也不认识她,她更未做什么不好的事,为何要躲?   细思自问,大概还是因为沈将军的名头太盛,让她不由自主便产生了敬畏之心。   轻咳了一声,苏惠然端正了表情,转头见绿珠脸上写满了“我家小姐要跳进火坑”、“我家小姐要被混蛋欺骗了”类似深深的担忧,顿觉再解释“她对沈浮并无甚想法、沈浮对她亦是如此”也是枉然,于是叹气,伸出手指戳了她的额头。   “瞎想些什么,快些下马车。”   沈浮自然是已经不在原地,苏惠然下马车的时候偷偷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天晚上她怎么就没生出一丝一毫的敬畏、害怕来?难道是已经被吓傻了?想想那晚的经历,苏惠然的心情不免又灰暗了些许,这些并不愉快的回忆她还是少记起,只需记得是沈浮救了她便好。   “小姐,大家都说那位沈少爷长得俊俏!”绿珠跟着她身边,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近着她们,便悄声说道。   “嗯?”苏惠然看了她一眼,那仿佛做贼一般的表情顿时让她有些想笑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想听她继续说些什么。   “沈少爷在侯府那般得宠,身世又好,可是都二十了,还没有娶妻,还不是……”觑了一眼苏惠然,绿珠继续道,“还不是因为沈少爷太多情,听说妾室都已经有十几房了,这不算,还有通房的美貌丫鬟,爱出入烟花酒巷,纨绔不思上进,哪家的小姐嫁一个这样的夫君都得哭着过日子!”   沈浮这说好听了是多情,说难听了就是风流好色,听说沈浮的爹,侯府的二老爷在沈浮还未出生之时便因体弱得病去世了,沈二夫人对沈浮这个遗腹子是疼宠到没了边,就是天上的明月星星,他要都愿意给摘,更何况是几个妾室。   苏惠然自然是听说过沈浮的这些传闻,或者说,整个京城没有哪个是没有听说过的。她以前虽然不爱凑热闹,但各府之间来往拜访也免不了,偶尔京中那些小姐们聚在一起她有几次也在旁,听她们说起沈浮时,总是半钦慕半厌恶。   钦慕少年郎君俊俏无双,又厌恶对方多情无定不愿心系一人。   但事实,整个京城又有谁了解沈浮?如他真像传闻那般纨绔,又怎能成为战场上战无不胜,智计百出的大将军?   苏惠然听着许久未曾听到的这些流言,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想当年她也是对此深信不疑的人,便觉有些羞愧。   绿珠见她摇头,还以为她是对此都不以为意,顿时急得直跺脚,口不择言道:“沈少爷比小姐您都大了五岁了,也太老了,真不适合您!”   苏惠然一听到老字,再想到刚见到的沈浮那张俊美的脸,顿时又要忍不住笑出来,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绿珠是一个这么有趣的丫头。   只是面上她还是板了脸,教训道:“胡说些什么,你家小姐的名声都要毁在你嘴上了!”   绿珠顿时不敢再说。   就这会儿,苏惠然带着人入了聚宝楼,直接点名要找掌柜。在京城地界,贵人遍地都是,小二哪敢小瞧任何一位客人,再加上开店营生就是为了一利字,一看苏惠然带着丫鬟的样子便知是位大家小姐,立马去将掌柜请了出来。   绿珠将捧着的小匣子递到掌柜手上。   苏惠然道:“请掌柜的过目,这块玉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不幸裂了一道,不知贵店有无能工巧匠可修补,最好是在玉的外圈用赤金包裹一圈?”   掌柜的看了看,笑着道:“我们聚宝楼的师傅都是巧手,依我看应该是可以做到小姐的要求,不过,为不出意外,这块玉是否能拿到后院给师傅看一眼?”   苏惠然想了想,点头同意道:“自是可以,旁的要求也无甚,如若做不了也无妨,只要不伤了玉就成。”   掌柜让小二拿了匣子去了后院,很快又捧了回来,传话道:“大师傅说,可以做到小姐的要求,保证不会伤到玉本身。”   苏惠然经历诡异,这块玉碎的时机又刚好,又是祖上传下来的玉佩,不由得她不多想,此时听到说能修起来,顿时也高兴起来,和掌柜谈妥了银钱,又留了苏府的名号,倒是放心地留下玉出了聚宝楼。   初夏的阳光正好,灿烂又不会让人热得流汗,此时日头还未到中天,离用午膳还有些时辰,苏惠然已经多年未在京城的街上走过,一时也不想回去,便拉着绿珠四处走走看看。   京城自然繁华,吃用玩乐各种买卖都有,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开始买,手里的银子不停出去,苏惠然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私库,只有每月的月例银子攒下的一点,府里不会少了她的吃喝,但还真经不住她想做些别的什么。   她记得她亲生母亲是留了庄子和铺子给她的,只是她从未经过手罢了,或许,她该回去先问问李妈妈?   “五小姐,前面不能再过去了!”   给苏惠然驾马车的车夫是帐房管事家的侄子,对苏家一向忠心得很,此时他见苏惠然沉思着一路往前走,便忍不住出声提醒。   苏惠然回过神,往前看了一眼,前面大街并无什么异常,为何不能过去?   车夫老实的脸上涨得有些红,小声道:“前面拐个弯就是烟花巷,小姐离远些为好,万一碰上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回去夫人非扒了小的皮不可!”   苏惠然恍然点头,原来她们不知不觉都走到这地儿了,这边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她还是避开为好,万一倒霉真出事,被扒皮的还能少了她自己?   一行人转身往回走,看天色,也该回府用午膳了。   绿珠今日里眼神是真好,嘴也是真快过了脑子,她将要转身之时,突然看到了某个身影,忍不住“咦”了一声。   苏惠然自然是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前不久才看到的那人正摇着他那把折扇从巷子那头走出来,脸上还挂着笑,身边多了个之前没见过的小厮打扮的少年,正围着他打转,一脸苦相似快哭出来,与他自在自得的样子形成强烈的对比。   只是,这一大早的就从烟花巷出来?   这位未来的沈将军似乎也太有兴致了一些!   苏惠然心想,他总归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的吧?   绿珠“呸”了一声,轻声嘀咕:“好色之徒!”   这一会儿时间,沈浮已经到了近前,一双眼儿转了一圈,落在苏惠然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沈浮:我还没娶妻呢,竟然把我的名声都给败坏了!!!砍作者狗头!   ps:今天好像也不怎么肥,囧~~明天更新应该也在晚上哦~不过应该会早一点,可能8点左右~ 第8章 相遇(三)   如若说陌生,苏惠然对沈浮应该是熟悉的,毕竟他可是唯一背过她的人,且俩人还死在了一处。可若说熟悉,除了远远见过沈浮几次,那天晚上天色黑暗,她还真没有将他看得清楚,对他的人更没有太多了解。   有风吹来,轻轻拂过面颊。   苏惠然与他的视线对上,不知怎地心就静了下来,眼前这人与那天晚上救了她,说着拖累了她,却在死时还护着她的沈将军重合了起来。   命运真的是神奇!   苏惠然侧身往路边让了让,示意沈浮先行。   沈浮也不客气,直接向前便走,经过苏惠然几人时,却是十分正经地道了句谢:“多谢这位小姐。”   苏惠然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话,眨了眨眼按下疑惑,也不好说什么,只微微曲膝行了一礼。   跟着沈浮身边的小厮只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着挺机灵,边跟在沈浮身后,边频频回头,好似苏惠然几人脸上长出花来了,眼中的惊奇一点也不掩饰。   走在前的沈浮似乎脑后长了眼睛,突然回过身来,小厮没想他突然停住脚步,差点一头撞进沈浮怀里。   “啪”一声响,沈浮手里的扇子毫不客气地砸在小厮脑袋上,口中斥道:“不好好走路,你瞎看什么?”   说着,“啪啪”又是几声连响。   小厮抱着脑袋一脸苦相,连连求饶:“小的知错了!少爷快住手!”   沈浮终于满意了,收回了手,一整衣衫,“唰”一声将扇子打开摇了摇,道:“:下次再这样,罚你三天不准吃饭!”   小厮不敢反抗,嘀咕道:“三天不吃那不得饿死了,少爷直接饿死我得了!”   沈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厮顿时皮一紧,赶忙谄媚地笑道:“少爷,我们赶紧回去吧,新来的锦儿姑娘和宝珠姐姐都打起来了,夫人被气得快厥过气去,让您赶紧回去呢!”   俩人逐渐走远,沈浮的声音传来:“四儿,少爷我说过多少次了,她们打累了自然会停下来歇歇,夫人那里请个大夫就是了,少爷我回去有什么用,是会劝架还是会看病?”   小厮四儿又开始围着他打圈,看着都可怜。   绿珠伴在自家小姐身侧,自然也听到了那话,拉了拉她家小姐的衣袖,道:“沈少爷也太不孝了!”   苏惠然看着那背景不说话,她记得清楚,那天晚上,沈浮的夫人带人围着他们时,沈浮说过,他与沈家二者只能存一。这应当不是一句气话,内里必有隐情,也因此,苏惠然并不像绿珠及其他人一样,对沈浮除了感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外,便觉得上天不公,为何给这样一个人如此出色的外表。   如若有机会,她该多关注一些宁国侯府的消息,万一有什么有用的,她告诉了沈浮也算是报他的恩情。   苏惠然如此想着。   短暂的相遇不提,就此打道回府,一路无事。   苏惠然入府走的是东偏门,平日府里的几位少爷、姑娘出入都习惯走这门,她也不例外。   苏府自苏明诚的官一级一级往上升,这院子也一进一进地往外扩。苏明诚身为嫡长子一家之主,自住了主院,因苏老太爷还健在,苏明修自然也未分家出去,占了苏府的另三分之一的院子,也未起墙隔开,前头的院里还住了苏明诚养的幕僚和拜在他门下的几个弟子。   苏惠然姐弟兄妹才四人,人少院多,便各自占了一个小院。   前院与后院是隔开的,平时都有管事婆子们看门,苏惠然今日里进门时,却未见人影,大中午的还落了锁,唤了两声也未有人来开门,心里便觉着有些奇怪。   后院也并不是只这一条道,只这里最偏僻清静,离她的院子最近,她才走得最多。也不知管事婆子干什么去了,站着等也不是事儿,苏惠然便带着绿珠准备换条道。   另一个门与这边隔着个小园子,还属前院,平日里苏明诚俩兄弟偶尔也会在这里小坐赏景,亦或与人品茶。   苏惠然走到园子里,看着熟悉的景色,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明晰起来。   以前有位小姐出门回府,遇管事婆子不开门,便换门而入,又巧在园子里偶遇了一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还一心求上进的书生,然后这位小姐知道了这个书生是她爹的学生,俩人渐渐有了接触,这位书生对小姐生出了爱慕之心,一心求娶,终于感动了小姐和她的父亲,成就一双好姻缘。   苏惠然在一株早开的紫薇树前停了脚步,这一段发展还真是太过熟悉了,曾经她多少次心怀感激,觉得能遇到赵行是上天对她最好的眷顾,甚至对那个擅离门房的管事婆子都心怀感激。   只是如今看来,不管换了哪日出府,她总会这么巧遇到管事婆子不在!   赵行!还真行啊!   苏惠然原本只怪自己瞎了眼,嫁错了赵行这么个小人,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她只是只傻傻钻进陷阱里的傻兔子!   如此一想,简直是新仇旧恨,和着那七年里的遭遇一起涌上心头,苏惠然此时恨不能拿了菜刀出去,直接将赵行这个小人剁了喂狗!   “五小姐!”   突然一个圆脸丫鬟急急跑来,拦在她面前道:“何妈妈刚拐了脚,听得小姐在唤开门,便叫了奴婢给您开门,差点害五小姐多绕了这许多路!请五小姐责罚!”   苏惠然的一腔怒火总算是因这个小丫鬟的出现,熄了不少。只是,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丫鬟,她皱了眉:“你是哪个院子的?”   圆脸丫鬟笑嘻嘻的,回答道:“奴婢是何妈妈的远房侄女,才来府里不久,现在跟着何妈妈身边做事,五小姐唤奴婢云儿就是。”   整个苏府丫鬟、婆子上百人,苏惠然自然没法一一记清,只是印象里她真不记得,这个门房的何妈妈有个侄女来府上做事。   小丫鬟云儿比绿珠还小几岁的样子,一脸讨喜的样子,倒也不招人讨厌。   苏惠然看了她两眼:“你倒是认识我?”   小丫鬟点头:“回五小姐话,何妈妈都有说起过各位主子的样子,所以云儿一下子就能认得出来。”   说话间,苏惠然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怒火倒是完全熄了下去。她已经在赵行这个人身上毁了一次,如今但求再无瓜葛。   如是想,但避总归是避不过一个有心人一世,除开今日,他日还不知道会遇见何种“偶遇”,还不如一次让人死了这条心。   苏惠然打发云儿,道:“你回去吧,我从另一个门走,正好看看园子里的景色。”   说着,便带着绿珠往园子里走去。   “五小姐……”云儿突然叫了她一声,她回过头去看着她,云儿张了张嘴,好似不经意地道,“刚才奴婢似乎看到园子里有位不认识的少爷在里面。”   这个云儿……   苏惠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带着绿珠走了。   园子深处,有座精巧的六角凉亭,亭里桌椅俱全,有时苏明诚还会拉了人在这里手谈一局,可见景色是不错的。   此情此景,如再站一位翩翩少年,穿着儒衫,埋头作诗,总能让人的目光停驻片刻。   苏惠然自然也是看到了在亭中的赵行。   赵行察觉到脚步声,停笔抬头,忽然一阵风拂过,墨迹还未干的宣纸便如蝴蝶般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卷,落在苏惠然身前不远处。   纸上写着一首诗,苏惠然扫了一眼,果然与她上次看到的一般无二,想来这首诗也是准备了许久的“诱饵”。   上一次,苏惠然捡了这张纸,还觉得少年郎君文采不凡,如今再看,只觉得这一自破诗也不知道磨了多久才写出来的,还有就这副皮相,和沈浮比起来差得远了,更别提内里,实则天差地远!   赵行此时放下笔,看似着急地从亭中出来,对着苏惠然就是一礼,道:“在下赵行,乃苏先生门下弟子,在这习诗一时未察,唐突小姐了!”   苏惠然简直想冷笑出声,使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有反驳回去,只道:“唐突倒未必,只是天下学子如都像公子这般挥霍,还不如不读书也罢。”   那好好一张宣纸,只写了四行字,个比个的大,别说练习作诗,就是要裱起来也嫌装不下,赵行还真怕她瞎看不见他的“才华”!只是他也没错,当时她还真瞎,才看上他!   苏惠然带着绿珠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赵行僵直了身体,站在那里对着那首诗捡也不好,不捡也不好。   许久,一只纤纤素手将纸捡了起来,带着一缕香风,交到赵行手中。   “赵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我五妹妹就是这般性子,实则对公子并无恶意。”   一身素衣的女子,柔弱温柔,直叫人心中升起一股欲将之好好护在羽翼之下的想法。   赵行伸手接过,脸上表情倒是恢复了正常,他有礼地道了一声谢,也不多说话,便避嫌地退了开去。   女子看着他的背景,直到再看不见,才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小姐?”   绿珠在草丛中找到了苏惠然丢的一只耳坠子,见苏惠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唤了一声。   “走吧。”   因发现丢了耳坠才折回来,没想还看到这么一出戏。苏惠然接过耳坠捏在手中,她还真不知道,原来苏惠琴不是守寡后才看上了自家妹夫,而是从一开始就对人抱了心思。   如此也说得通了,她嫁到赵家后过得艰难,却只有苏惠琴记挂着她这个妹妹时不时来看她,当时她还感激于姐妹之情,没想她还是傻得到底了!一个赵行,一个苏惠琴,俩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去练瑜伽回来晚了!   写了一堆作者有话,结果没保存到,蠢的我呀~捂脸不想说话了! 第9章 噩梦   苏惠然回到自己的小院时,院里静悄悄一片,她抬眼看着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一个没少,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竟没有一个将她话扔在耳后的,也是稀奇。   毕竟在她的院里当个大丫鬟,还不如去苏夫人跟前当个小婢女来得风光,她罚她们也是想存着去了几个心思太过的,留着老实胆小的用着省心的目的。   不过很快苏惠然便知道了其中原委。   李妈妈听到声音,板着一张要训人的脸从屋里出来,看到苏惠然时,立时换上了笑脸。   “哎哟,五小姐,您回来了?都快过午膳时间了,都该饿过了,赶紧进屋来!饭菜都热着呢!”她迎了上来,来扶苏惠然的手臂。   跟着李妈妈身后出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比李妈妈略高半头,一脸福相,此时脸上有些尴尬,见了苏惠然立即抢了上来,状似不经意地将李妈妈挤到一边,道:“我的小姐,您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可叫人担心!”   苏惠然瞧也瞧她一眼,避开她的手,自顾着走进屋里,边问李妈妈道:“院里的丫鬟婆子可是您束着她们?”   李妈妈点头道:“五小姐要罚她们,奴婢自然是要好好替小姐看着,她们要走也得等小姐罚过了才能走!”   早上苏惠然留了话就出了门,李妈妈回来时见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一问几个小丫头便知是怎么回事。她家五小姐终于能够强硬起来,她是万分高兴,于是被罚的丫鬟婆子便倒霉了,有跪得受不了想偷懒的,也有仗着苏惠然一向心软想阳奉阴违的,更有想去夫人面前哭诉一番,换个“好差使”的,李妈妈直接放话,将人平日里伺候不尽心之处一条一条数落出来,然后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到夫人跟前说道说道,看夫人会不会发卖了她们?   顿时,别有心思的丫鬟婆子们都老实了,要说五小姐毫无原由地责罚她们,就算到了夫人那里,她们也不会怎样,正好还可以换个院子,说不定还能到油水足又体面的差使。可若是犯了错被送到夫人那里,为规矩面子,夫人也不会轻饶了她们!   一时间,这些人对李妈妈也是恨极了,这个死老婆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眼睛倒是尖利!但也只得心里骂骂,没有丝毫办法。   苏惠然点头,道:“就这般吧,跪得也够了,让她们都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再犯错就按府里的规矩来办。”   李妈妈应了一声,喜滋滋地出去传话了。   苏惠然在桌前坐定,午膳早就备着了,天气热了,饭菜温度倒是正好,苏惠然不急不缓地吃完,才对着一直站在屋里的妇人道:“奶娘平日里也忙,这里不需要你伺候着了,先下去吧。”   妇人顿时更加尴尬了,她身为小姐的奶娘,不在小姐跟前伺候着,还能忙些什么?说出去都叫人笑话死!   “五小姐……”   苏惠然不想听她说什么狡辩的话,直接挥手让她下去。   奶娘脚下踌躇,只看苏惠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只能一脸不快的走了。   苏惠然这时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冷漠地眨了眨眼睛。她的奶娘是苏夫人为她挑的,本姓王,虽是照顾着她长大的,可是一心忠于苏夫人,这些年,她这边有什么动静,苏夫人第一时间便知晓,都是拜她所为,她想将人处理了却并不容易,暂时也只能疏远她。   李妈妈回到屋里,见王氏已经不在屋里,表情一松。   “五小姐行了及笄礼,果然是长大了许多,越来越有夫人当年的气势。这王氏没按好心,小姐疏远她是对的!还有那些丫鬟婆子,小姐是该给她们立立规矩,叫她们知道谁才主子!”   苏惠然点头,道:“这些个人天天杵在眼皮子底下,我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舒心一些,只是怎么立规矩,这些人的心还是不在我们院里。”   “五小姐您心里清楚就成,咱们也不求她们的忠心,只求太太平平将日子过下去,不让人随意欺到头上,等到小姐定了夫家,将来能管好夫家的内宅才是正经,现在□□些丫鬟婆子就当练手,到时要有忠心地带几个过去,心思太杂的,就让她们留在府里。”   李妈妈已经在打算以后的事了。   而说到夫家,苏惠然眉心微皱。   午膳后,苏惠然小憩片刻,只是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原本被压在心底的过往,似乎因为赵行的出现,又被强行翻了出来。   就是这一年,她十五岁,刚过了及笄礼,不谙世事,正巧遇上了赵行,被这个长相俊秀的书生用热烈的目光追逐着,渐渐生出了异样的感情。   赵行原是江南人氏,家中世代行商,虽然可以说是富甲一方,但商人地位总归低贱,到了赵行这一辈,半数子弟弃商从文,想要博一个功名。其中就数赵行最为聪慧,也最有出息,拜到了苏明诚的门下。   原本以苏惠然侍郎府嫡女的身份,压根儿不会下嫁给赵行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商人之子。当时的苏惠然不懂,而苏夫人时时跟她说起,女子嫁人就该嫁个对自己好的,不该太在意身份地位等俗物,彼时还天真的她,真的还将这些话听入耳中记在心上,更觉得赵行是个良人。   而她爹也不反对,一切都顺利得异常,赵行求了亲,苏家答应了,次年她便嫁到了赵家,成了赵家妇。   直到后来,她困在赵家后院,翻来覆去地琢磨着,终是想明白了一些,她爹看中了赵行身后赵家的富贵,而苏夫人只要她不在眼前碍眼罢了。   原本,不论真相如何,至少这场婚事让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所求,只是现在看来老天爷大概也是垂怜苏惠然的,让她经历了苦难,看清了真想。   在大婚那日,赵行的亲舅舅太过高兴外甥的“出息”,喝多了酒一头摔进了赵家的莲花池里,就这么给淹死了。   这是赵行的亲舅舅,苏惠然婆婆的亲兄长,在大喜的日子里死在了赵家,简直太过于不吉利。   再加上赵行这位舅舅并不是行商的料,每每营生都亏损银钱,日子也算是靠着赵家才过得吃喝不愁,此时他这位当家的一死,赵行的舅妈就急了,少了这份血脉联系,以后与赵家的联系必然是要淡薄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人是死在赵家的,她也不多想,顿时在赵家就开始哭天喊地,无论如何都不肯走。   赵母失了兄长,又被嫂子哭闹,一肚子的悲与愤没处撒,自己的儿子舍不得责怪,最后只能怪到新媳妇头上,命硬的扫把星,这名直接扣到了苏惠然的头上。   那日,苏惠然在新房里独坐到天明也未见新郎官,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告诉她。这还不算,接着赵母更是以儿子要为枉死的舅舅守孝为由,一年都没让儿子儿媳圆房。   那时的苏惠然被一串的变故弄懵了,如此一年,苏家无人为她撑腰,赵家便更加肆无忌惮,赵母更是将兄长家的这位侄女接到府上,放言等孝期一过,便让赵行娶她为平妻,毕竟这位姑娘原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守孝三年,这不都成了老姑娘,赵行不负责谁负责?   因着这事,苏惠然与赵行第一次争吵,却以赵行打了她一巴掌而结束。从此,苏惠然再也没让赵行进过房间。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慢慢变成了熬,那位表小姐还是嫁了进来,生下儿子。赵行需要苏府姑爷的身份,不敢太过于逼迫苏惠然,而苏惠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一直没有与赵行和离,直到她撞破苏惠琴与赵行的好事,才彻底清醒过来,又得知绿珠和李妈妈都是被害死的,根本不是死于意外!   苏惠然从未这般恨过,她恨赵家的人,更恨她自己,她想过去买了□□,和这些人同归于尽,为绿珠和李妈妈报仇,但一想到还有青素,她就犹豫了,她不能让青素陪着她一起死!   于是便有了和离而归。   苏惠然终于从梦靥中挣扎出来,心口抽痛,她捂着胸口喘息了一阵才缓过神来。   纱帐外日头渐西,一日便要这般过去了,过去的不甘和愤怒还萦绕在心头,苏惠然不断提醒自己,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当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心塞,上一章竟然连日常打卡的美人都不出现了!!!哭唧唧,人家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不然没有都没有码字的热情了~~~ 第10章 婚龄   接下来几日苏惠然过得波澜不惊,晨昏定省,每日里早早到她爹苏明诚和苏夫人徐氏那里问个安,然后去老夫人那里坐一会儿,听徐氏和她二婶说起各府间的趣事,然后再回自己院子里,绣绣花、看看话本,打发一天的时间。   苏夫人也请了女夫子教授一些课业,但实在也教得十分随意,三天打鱼两天晒是常有的事。苏惠然自觉学到的东西,还没有后来在赵府学的东西多。她默默观察许久,表面她们大房几个姑娘学的都一样,实则苏惠瑾则不然,平日里有徐氏带在身边,且她身边另有教习嬷嬷在管着,看样子还异常严厉,大概是特地请的宫里出来的老人。   总算这也未出苏惠然意料之外,如若苏惠瑾规矩、才情样样不行,八年后她怎么能与太子家的六郡主交好,又怎么能得太子三子的青睐?   转眼便是半月时间,苏惠然因那日的噩梦,有了急迫感,只是身为女子,一无本事,二无家人照拂,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她思来想去,也未能找着一个好的出路,暗怪自己也是没用,多活了那许多年,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再则想到家人,苏惠然也是感叹,她娘当年嫁给她爹也算是下嫁了,原本她也该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即使没有父族庇护,就凭她祖父当朝丞相之名,便无人敢轻易惹她。?北北?可惜,她祖父当年十分有才华,却因是庶出而受族中嫡系排挤,不得已最后分家而出,彻底脱离了出来。再后来入朝为官,无依无靠走了孤臣之路才得了皇帝重用,却因年少时积下的病根,在独女也就是苏惠然的母亲去世后便也大受打击,不久后长辞与人世。独剩下老夫人,苏惠然的祖母一人,过没几年也抑郁而终。   也因为如此,苏惠然除了苏家再无一个亲人,她祖父当年极少几名弟子和朋友也不好将手插进苏家的后院中来,这也是曾经苏夫人敢将她下嫁给赵行这个商贾之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同时,经过那几年,苏惠然也明白,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子,想要在夫家立足真是千难万难,要前世修了多少功德才能遇上一户真心疼爱于她的好人家。   不怪苏惠然想得多,这几日里,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苏惠然的二婶时不时提起谁家的夫人托了人来递话,谁又说起谁家的家风正,子侄出息等等,恨不能马上将府里几个姑娘的婚事都定下来,怎能让苏惠然不急。   重活一世的惊喜,让苏惠然差点都忘了,现在的她还未成亲,正是许嫁的年纪,也就是说,她可以不嫁赵行,但是她一定会嫁人!   如果说在赵家大宅里的七年,让她对赵行完全失望,那么成亲后的这七年,她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就是让她对嫁人一事失望。   并不是说天下就没有好男儿,只是入了后宅,侍奉公婆,亲待姑嫂,生儿育女,这都是身为女子的责任,而辛苦操持这一个家,还未到人老珠黄,便要面对枕边人的三妻四妾,江南繁华,规矩也不如京城重,甚至宠妾灭妻的也不少见。   既如此,这女子嫁人到底所求谓何?   曾经的她,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千挑万选了赵行,最后赵行用行动告诉她,她瞎!   再来一次,苏惠然倒是考虑过找一个忠厚老实,她能拿捏的,只是一想到如若要与一个陌生男人睡作一处,简直浑身都颤了起来。   她做不到!她不想嫁人!   “五妹妹,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母亲唤你都没听到?”苏惠琴伸手轻轻推了推苏惠然的胳膊道。   几人刚才老夫人院里出来,边走边说着话,苏夫人徐氏说起二房的婚事,正问了句什么。   苏惠然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道:“正看这院子里的花开得花团锦簇,想着如若现在能出去走走赏赏景,应该美得很!”   苏惠琴柔柔一笑,道:“五妹妹说的是,现在出去赏景正好,再过些日子就该热了……母亲刚才说,五妹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想问五妹妹喜欢怎样的人?虽说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母亲说了,还是要看你自个儿喜欢。”   苏惠琴细声细语地说着,虽说的是妹妹,但自己脸上也是红云浮现,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羞涩少女。   闻言,苏惠然顿时觉得这满院的景色都入不了眼了,冷淡道:“长幼有序,要说嫁人也该是三姐姐在前才是。”   “五妹妹,好端端的说你,怎么又扯到我头上……”   苏惠琴的脸更红了,平日做惯了的埋首怯懦,此时看来却带上了几分羞涩的妩媚。苏惠琴比苏惠然大一岁,实则也没差几个月,俩人相比,苏惠琴更像一朵更早盛开的鲜花。   苏惠然感叹一声,等再长开些,苏惠琴的美貌便是再也挡不住了。   苏夫人徐氏笑着道:“我们家的俩位姑娘都害羞了,好,这便不说了,母亲替你们好好掌掌眼,到时候有好的,绝不便宜了别家。”   跟着伺候在侧的丫鬟和妈妈都笑了起来。   然后,她仿佛是不经意间般露了一句,道“就是老爷的那几个弟子也不错,人品可靠,相貌堂堂,只可惜还没取得功名,家世也平平,虽说我们苏府不差这些东西,但总归身份上差了些,我们家的姑娘配着有些委屈了。”   仿佛有些可怜地叹惜一声。   一行人慢慢走着,苏惠然故意落后了两步,此时听到她的话,顿时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些话到底说给谁听的,她心里有数。再加上前面那几句话,如果真心想让她们俩嫁得好,私底下有什么不能问的,为什么一定要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相信过不了半天,整个苏府都该知道了,苏夫人对待前头夫人的孩子和庶出的孩子,都疼爱有加,果然大度和善,轻飘飘几句不用兑现的话便博个好名声。   视线里瞥到苏惠琴两只手抓着块帕子,不停绞着,苏惠然轻轻摇了摇头,这辈子没有了她,不知道苏惠琴是否能嫁与赵行?   虽然赵行也不是个东西,但想起苏惠琴上辈子所嫁的那人,相比赵行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何况看样子就知道苏惠琴心悦赵行,无论赵行人品如何,或许在她眼里都是好的,不能怎会以守寡之身与身为妹夫的他偷情?   一路走着,院中各种花香气四处飘散,时而浓烈,时而淡雅。   苏惠然的思绪再次飘远了,曾经的苏惠琴比她先出嫁,嫁的是现在的吏部尚书的嫡次子,如果不是那位少爷被歹人打坏了脑子变得痴傻,以苏惠琴庶女的身份绝对是一门高攀不上的好亲事。   婚后不久苏惠琴怀过一次身孕又意外落了胎,后来再也没有怀上过。等到老尚书过世后,不喜她的婆婆就替儿子作主将她休了。消息传到江南赵府,苏惠然还替她难过了一阵,不过苏惠然也听人说起过,当年那位少爷不仅是脑子被打坏了,就连子孙根也被废了不能人道,尚书夫人之所以会休了儿媳,还不是因为怀疑她与人私通才怀了孩子,这才容不下她,然实则具体内情如何,传言甚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惠然想得有些出神,等到苏夫人徐氏回了院中,让她们各自回去时,她才回过神来,上前道:“禀过母亲,明日女儿想去城外寺里上香祈福,今日听到母亲说起婚事,想来女儿们以后能孝顺于双亲膝下的日子越来越少,双亲抚养儿等长大成人不易,女儿想去佛祖座前诵经百日,祈求佛祖庇佑,以报双亲生养之恩万一。”   苏夫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若有所思,很快她便欣慰地点头:“惠然孝心可嘉,带妥了伺候的人便去罢。只是百日似乎长了些,不要累着自己。”   苏惠然点头应和,退下,端是母慈女孝,叫人好生羡慕。   出了主院,苏惠琴看着苏惠然走得飞快的背影,想了想追上两步。   “五妹妹,你明日里真去寺里祈福?”   苏惠然看着她,道:“自然是。”是,但不只是去祈福。   苏惠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双眼不敢看向苏惠然,只敢盯着路边的石子。   “无事我就走了。”   苏惠然没有耐心与她玩猜心思游戏,说完看她还不准备说,便转身离开。“五妹妹,你路上顺利!”   苏惠琴见她走了,才又急急忙忙上前说道,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勉强。   苏惠然冲她颔首,这次是真走了,明日出门,她还要准备许多东西。   直到回到院里,绿珠叽叽喳喳问她要带些什么,明日准备穿哪些衣物,戴哪件首饰,她才想起来,苏惠琴说不出口的话,不会是怀疑她出府是为了与赵行私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遛男主……发现有美人说评论被吞了,好吧,我不难过啦,大家还是爱我的,还乖乖在我的碗里,我这就放心啦~~今天我也更新啦,欢迎继续抱抱举高高~~ps:谢谢喔喔小天使扔的好多颗地雷,么么哒,话说这名字看久了我想吃奶糖了! 第11章 上香(1)   护国寺,位于京城城东外,是京城有名的几大寺之一,平日里香火鼎盛,京中达官贵人、夫人小姐来此上香祈福的络绎不绝。   苏惠然要去祈福,昨日里得了苏夫人的同意便交待下去,下人们就早早准备好了马车。   因为是去护国寺,便也不担心有危险,她只带了丫鬟婆子和几名下人。   苏惠然一早起来,阻止了绿珠把她打扮得富贵逼人的举动,最后选了身便于出行的衣衫,简单梳了长发,只簪了朵珠花。换来绿珠一脸不赞同,但也无可奈何。   苏惠然看了她一眼,平日里倒也由着她摆弄,反正绿珠梳头的手艺确实好,每次都弄得比旁的丫鬟弄的漂亮。但今日里,她还有事要做,并不只是去祈福,便没有由着她。   说了是为双亲祈福,倒也不好太晚出门,苏惠按着平日里的时辰,去苏夫人那里请了安,便准备出门。老夫人那里,苏夫人也已经递过话,苏惠然便不用去了。   马车在苏府大门外等着,苏惠然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出了后院,经过前院时,竟又遇到了赵行。   这真能算得上孽缘了!   如果可以,苏惠然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说起来,赵行与苏惠琴,她虽然都讨厌,但比起同为女子的苏惠琴,很多时候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她对可以掌握自己命运,比女子过得更加自在的赵行,更加的厌恶。   想到苏惠琴,她不由想到昨天俩人分开时对方的猜测,她是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对赵行有想法?眼神儿简直比她还瞎!   天色渐明,苏惠然直直看着前方,挺地了腰背向前而行,对迎面而来的人视而不见。   两相相遇,赵行原该避开,只是他竟站在那里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越走越近的苏惠然。   苏惠然见他如此,眉心微皱。   “五小姐,在下赵行,前日幸得小姐出言点醒,赵行万分感激,以后定当勤俭以待,定不负五小姐当日教诲!”赵行说着,深深行了一礼。   苏惠然心中冷笑,这么多年,赵行的行为处事真是一点没有变过,这般虚伪不要脸!   只是她却不好直言斥责,幸亏绿珠平日里偶尔会犯傻、犯怂,但关键时候一点不含糊。只见她板着一张脸,上前一步抢到她面前,伸手就将人推了一把,怒目而视,斥道:“放肆!竟敢挡小姐的路,让开!”   苏惠然看都没有看人一眼,更不用说是接话,脚下未缓,直接走了过去。   那架势,高高在上,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好比天空中不可摘的明月繁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接近、亵渎。   绿珠又狠狠瞪了一眼这个讨厌的书生,才跟上苏惠然。也许是因为苏惠然的气势,或者这些日子的敲打有了效果,所有的丫鬟婆子竟没有一人敢出声,全部低着头垂着视线跟紧了脚步,毫无声息地从赵行身侧快速走了过去。   这是苏惠然初遇赵行后,想过很多的处理方式,对于赵行,不能打不能骂,无论她有多恨这个人,多讨厌这个人,明面上,她必须与他没有任何一丝接触,否则,赵行就是一个泥潭,只会把她再次拖进去,再一次重复悲剧!   一行人出了苏府便往护国寺而去。   至少被人无视得彻底的赵行,他脸色是否好看,或则难看,亦或红了青、青了又白,已经没有人去在乎了。   苏府的马车哒哒的走着,时辰还早,经过城门时人却不少,出城的入城的,倒是热闹得很。因是府里的马车,苏惠然一行倒也没有如同寻常百姓那般排了队,守城的士兵很快让她们出了城。   渐走,城外人倒是不多,只有三两人看样子是同往护国寺的方向。   苏惠然坐在马车里将帷幔撩起,静静看着外边的景色。   这条路她并不陌生,她之前就是死在这深处的林子里,苏惠然想着,一个活人经过自己曾经的葬身之地,确实也是够诡异的。   马车越行越近,苏惠然看到了当时她们的驴车损坏的地方,其实她真挺想再去看一眼那口枯井,虽然此时那里肯定什么也没有。   只是她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让人拐进林子深处,想想自己的处境,便将这念头作罢。   马车跑动时发出规律的声音,车衡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苏惠然突然听到与这两者不同的声音,是马碲重踩着地面飞奔的声音。   一早就有人策马飞奔,她探头去看,林子深处拐出一人一马来。   转眼到了近前,马是黑色的高大烈马,人是锦衣华服的俊美男人。   好巧,这回是善缘。   苏惠然笑了,是沈浮。   沈浮驭马飞奔,此时的脸上并无平时的轻佻笑意,反而双眉微皱,眼睛中带着凌厉,整个人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一个只知混迹在烟花之地的纨绔呢!   一人一马转眼超过马车,沈浮的眼神不经意间撞上马车里那人的脸。   温柔浅笑,眼如弯月,仿若天上仙子误入凡尘。   一瞥而过,他眉宇舒展,却未回头。   苏惠然一早因为赵行而被破坏的心情,此时因为遇着了救命恩人,倒是变好了,且一路持续到了护国寺。   护国寺建在山顶,马车是上不去的,到了山脚下,自有停放马车的地方,留了人看着马车,苏惠然便带着人徒步上山。   天色已然不早了,晨露已收,因着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上山的人倒不多。   苏惠然的脚才踏上石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着一声长长的马嘶,蹄声止了。   有谁来上香这般心急火燎?   苏惠然回头,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利落地跳下一人来,一身男装掩不住女子的曲线,再看脸端是明艳动人,足以倾城。   苏惠然惊讶,又是个熟人,沈浮曾经的夫人,凌蓉。   那边,凌蓉扔了缰绳,自有跟着她迟来一步的下人接过,她头也不回地往上走,看样子也是到护国寺。   看她着急,石阶又不甚宽敞,苏惠然带人往旁边靠了靠,让她先行。   凌蓉见状,与她对视一眼,颔首微笑,道了一声“多谢”。   苏惠然回以一笑,对这个害得她和沈浮命丧枯井的直接凶手,却无法升起太多的厌恶。   也许是她的姿态太多恣意,也许是她的长相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北北?赵行: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我是哪点不如凌蓉?我也很帅的!嘤嘤,为什么讨厌我不讨厌她!   ps:昨天有点感冒了难受,想早点睡,结果先半夜下大雨起来关窗,后被开了30度的空调冻醒!一早上起来脑子都是糊的,有点短小,大家见谅! 第12章 上香(2)   护国寺下的石阶近千阶,普通人家的小姐、夫人长住后院,少有体力好的,苏惠然也是如此,走了才三分之一,她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绿珠平日里爱动,一刻也歇不下,此时状况倒比苏惠然好,她伸手扶着苏惠然,口中不停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有山轿不坐,非要自己走上去,您看哪家的小姐如您这般?”   迈上一个台阶便要喘几声,苏惠然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绿珠的话,她现在只觉得双腿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李妈妈和王妈妈都被苏惠然留在了府里,跟着她出来的都是粗使婆子,这会子倒也不见累。   苏惠然默默看着这一切,在江南那几年,托赵家后宅的福,她对于身体更加爱惜,也是成了亲后才知道,有多少女子迈不过生产这一关,赵行的那个表妹当年就差点难产死了,她亲娘也是生产时伤了身子,隔了没多久便去世了。   虽然现在她不用考虑成亲生产一事,但当年有就有人和她说过,女子需多走动,身体强健了,才好生养,看那些在田地里干着活的粗妇,反而比娇养的千金小姐好生养,就是因为她们体力好。   那些话,苏惠然一直记着,此时有机会多走动,自然是再累她也要坚持住。   “既是祈福,总归要心诚一些。”苏惠然找了借口搪塞住绿珠的嘴。   走走停停歇歇,终于到了山顶,护国寺。   而此时,与她们差不多上山的凌蓉早就不见了人影,准确来说是在半山腰时凌蓉便已经走得看不见了。   护国寺备有僻静的客堂,苏惠然上山时,早有下人先行与寺中的知客僧说好,苏惠然到后便入了房中休息片刻,然后去殿前一一上香。   说是祈福,自然不是上香这么简单,寺里专门有静室,苏惠然独自一人入了静室,在佛前跪着念起《地藏经》。她念得虔诚,自不是为了那个妻子死后一年未满就再娶的爹,也不是为了那个对她并不真心的苏夫人,而是为了生她而伤了身子,早早便去了的亲娘,她希望她亲娘可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下辈子可以和和美美,长命百岁。   直到过了午时苏惠然才念完经从静室出来。   寺里有专门的素斋,是护国寺的一绝,也有不少来上香的人就是因此慕名而来。苏惠然在绿珠的伺候下吃过斋饭,感觉味道确实很不错。   饭后便小憩片刻,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在旁边的房里休息了。   绿珠是苏惠然的大丫鬟,什么时候都离不了身,苏惠然要出门,自然便带了她一起。幸亏绿珠也是忠心,她也没有想过要避开她。   护国寺的后山与前山是两座双子峰,后山上有一个庵堂,名叫静水庵,这也是苏惠然此次出来的目的。   既不想嫁人,又不能不嫁人,似乎只有出家一途了。   苏惠然倒也没有想着立刻便冲进庵里让里面的师父给她剃度,出家也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她只是来看看,至于真要出家,那必须从长计议。   绿珠不明白她家小姐的兴致怎么这么好,明明已经累了半天了,还出来看风景。午后时分,天气又刚好,正是犯困的时候,她边走边忍着哈欠。   去后山的人少,静水庵不像护国寺香火鼎盛,虽隔了座山峰,却仿佛与世隔绝了。   人少了,山路便崎岖了,越走石阶缝里的野草也越多。绿珠一路拌了好几下,差点没摔着。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她忍不住问道,向前望了望,青翠的山峰间掩着小小的屋脊,再看不出其他。   “听说前山上有座静水庵,既然来这里,我们便去看看。”   苏惠然看了一眼,已经快到山顶了。   绿珠只得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还要一路护着她家小姐,她都觉得自己厉害。   静水庵。   明黄的院墙已经有些掉色、破损,抬眼看到黑色的瓦楞间长了一株株细瘦的野草,扑面而来一投古朴的气息。   才隔了一座山,一寺一庵相差还真是甚远。   很快,苏惠然便收了心思,一阵脚步声从奄内传来,一个女声略带着娇柔:“谁呀?”   苏惠然收回手,门便开了。   庵里出来的比丘尼约二十来岁,眉眼清秀,身段纤细,一身灰扑扑的缁衣穿在身上竟不觉得暗沉。   “这位施主是有何事?”   “这位师父好,我家小姐是在护国寺上香,为家人祈福,走到这里见有座庵堂,也没有过而不入的道理,便也来拜一拜佛祖菩萨,还请师父行个方便,让我家小姐入内跪拜一番,为佛祖添一注香油。”   绿珠在外总归是表现得一丝不差,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一点也不含糊。   苏惠然等着绿珠说完,微笑着道了一句:“还请师父行个方便。”   比丘尼打量了两人,才道:“我们静水庵都是出家修行的女子,平日里也不接待外人,不过既然这位小姐如此说了,那便先进来吧,等我禀过主持再带你们去佛堂。”   说着,引着人往里走,进了一间客堂。   苏惠然既存了旁的心思,便将四周打量得更加仔细。没想到庵外看着年代久远,似已失修,庵里却打理得异常干净,四处放着花缸,各种花儿正在盛放。   比丘尼察觉到她的视线,解释道:“这是寺里的师姐妹和师侄们平时种的,没想到开得很漂亮。”   苏惠然点点头,并不多说。   进了客堂,小小一间,收拾得很干净,里外有青色的布缦相隔,里间作休息用,外间有桌椅茶水。   苏惠然在桌前坐下,绿珠试了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给她倒了喝下。   可能是用山泉水煮开沏的茶,喝上去有一股甜味,味道倒是很不错。   很快,比丘尼去而复返,说是主持答应了她的请求。便带着她去了宝殿,一间一间拜过来,又添了香油钱。庵堂并不大,很快便走完一圈,苏惠然看到有比丘尼在诵经,也有在做杂务。   此时,苏惠然已经知道了给她引路的比丘尼的法号,便道:“慧玉师父,平日师父们除了诵经,还要做杂务,都是女子力气又小,启不是很辛苦?”路过斋堂附近时,苏惠然看到有女尼两人一对在搬一个大水缸出来清洗。   慧玉道了一声佛号,道:“既已入了佛门,便是修行,诵经是修行,杂务也是修行,哪里有辛苦之说。”   苏惠然听了点头说是。   正走着,快到客堂时,绿珠突然叫了一声,苏惠然回头看她,只见她正在甩手,脸上一脸惊吓。   “怎么了?”   “小姐,有虫子落在我脸上!”绿珠也是吓了一大跳,只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竟然是一只米粒大小、黑中带红的怪虫,吓得赶紧甩手将虫子甩掉。   头顶是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又是山中,有虫也不奇怪。   慧玉一看,脸色有些严肃,看绿珠伸手要往脸上挠,顿时抓住了她的手,道:“虫子估计有毒,施主千万不要伸手去挠,否则破了皮就麻烦了。”   苏惠然看着,就这一会儿功夫,绿珠的脸上已经肿起了一块红斑,又看她手指,似乎也些泛红。   “慧玉师父说得对,绿珠你忍着点!我们立即下山找大夫!”   绿珠点头,看样子实在是痒得受不了。   慧玉阻止道:“施主莫着急,此时下山再找大夫怕是时间太久,山上虫多,庵里有药效果灵验,请这位施主随我一起到药堂里上药。”   苏惠然觉得自己真是一着急便失了冷静,庵堂里的师父们常年住在山里,自然也会被毒虫叮咬,总不能每次被咬了都跑下山找大夫吧?   见慧玉并未让她一起去药堂,她便留了下来,让绿珠跟着人走了。   等两人出了院门,她收回视线看了眼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有人伴着一起时还不觉得,此时只剩下她一人便觉得仿佛整个庵里都安静了下来。   苏惠然回到客堂里坐下等,不过片刻,她竟觉得时间过得太久,有些坐之不住。又等了片刻,实在是坐不住,便站起来走到客堂外的屋檐下,放眼望去刚还觉得开得漂亮的花也似是失了颜色。   这日复一日的日子,这除了院子便只能看到天空的日子,她在赵家后宅里过了好七年,到最后,只有青素陪着她,如今,如果她出了家,总不能让绿珠也陪着她出家吧?还有李妈妈和青素该怎么安排?上天让她活回十五岁,难道就是让她逃避的?   此时,苏惠然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和可笑。   苦笑一声,她便将这想法收了起来,再不准备拿出来。   耳中听得院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苏惠然想着,大概是绿珠和慧玉回来了,她此时一点也不想再在庵堂多待,转身准备迎上去接了绿珠便回去。   就是这时,猛地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来,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进了客堂内。   啊!   苏惠然被吓得浑身一颤,一眨眼便进了客堂的内室,捂着她的手力气很大,她试着挣扎却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新啦~明天的更新应该在晚上9点左右,以后暂时都定在这个时间段吧~ 第13章 上香(3)   会是谁?   苏惠然发不出一丝声音,双手疯狂拍打捂着她的人,只是毫无用处,她转而用手指甲狠狠地扣向那只手,那股狠劲足以破开皮肤,苏惠然也确实感觉到那人被她抓破了手。   “别怕,是我!”   身后的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痛意,手上力气一点没轻,只是贴在她耳朵边上轻轻说了一句。   熟悉的声音入耳,顿时叫苏惠然止了所有的挣扎。   身后之人未料到苏惠然如此之快地冷静下来,有些微的停顿,然后便放开了手,退开两步,借着屋中布缦的遮挡,避开外间门口的方向,移到了她的面前。   “沈将……沈少爷?”   苏惠然也没料到自己会对沈浮的声音如此熟悉,也许这是她在死前还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在她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刻进了脑海最深处。她看向沈浮,此时的侯府少爷颇有些狼狈,她的视线不由落到他的手背上,那里被她抓了好几道血痕。   “你的手……”苏惠然一脸歉疚。   “无事。”沈浮的手躲了躲避开她的视线,向外间看了一眼,道,“事出突然,吓到苏小姐了,还请麻烦苏小姐一事,日后我再向苏小姐请罪!”   沈浮还真是早就认识她了?   苏惠然来不及深究其中原因,此时才意识到,沈浮一个大男人竟然入了尼姑庵,要是其他人,配上沈浮平时的传言,肯定是要将他当作登徒子对待了。   “沈少爷需要我做什么?”苏惠然有点茫然,不知道他需要她做什么。   “还请苏小姐帮忙拦住外面的人,不要让人发现我的行踪。”沈浮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并指了指外边,刚才苏惠然听到的说话声已经到了客堂门外。   已没有时间再问原由,苏惠然也没有想要问,她出于对沈浮的信任,直接便走了出去。   客堂外,一行七八个身材粗壮的女尼正要跨门而入,便与屋里出来的苏惠然撞上。苏惠然已经收了脸上的表情,看到人露出惊讶的神色道:“各位师父找我有事?”   领头的女尼似是没想到堂里有人,止了脚步,飞快打量了苏惠然一眼,道:“阿弥陀佛,打扰这位施主了,庵里进了个贼人,贫尼等人正在搜查!”   “进了贼人!”苏惠然瞪大了眼睛,似是很吃惊,又有些害怕,她捉贼似的看一眼屋里,往女尼那里靠了靠,道,“师父,我的丫鬟被毒虫咬了,慧玉师父带着她去上药,现在屋里只有我一人,我有些害怕,你们能不能先在这里不要去别处?”   女尼皱了下眉头,为难道:“这……”   既然这屋里没有,那可恶的贼人便定是躲到旁的屋里去了,她亲眼看到人进的这院子,不可能看错,再耽搁估计人就要跑没影了!   见她频频看向外边,苏惠然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袖,道:“啊,真是对不住,几位师父肯定急着要去捉那贼人,怎能因我一人耽误了事情,您看这样成吗?这位师父,你们去别处前一定要将这里好好搜一搜,确定这院里没有人才行,我实在有点害怕。”   女尼生怕被苏惠然再拉住,她虽不知道苏惠然的身份,但也知道一般在客堂里的都是贵客,不能怠慢,便赶紧应了,带人将整个院子里都仔细搜了一遍,最终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等到确定这些人都出了院子,苏惠然才又走进了里面。   沈浮正贴在布缦之后的墙上,粗看仿佛挂在墙上的一幅美人图。   见她进来,便也松了一口气,他笑道:“多谢苏小姐救命之恩。”   那样子倒是与苏惠然之前在京城大街上看到的差不太多,没个正形,浪荡纨绔,实在浪费了那张好看的脸。   苏惠然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八年后已经成为了沈将军的那个沈浮,平淡从容、稳重可靠,如此反差,想着他此时可能猛虎扮猫,装得正辛苦,她便想笑,一时没忍住赶紧又拉下嘴角。   “沈少爷客气了,举手之劳。”   “不不不,对于苏小姐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要是被国宁侯大人知道他的不肖侄子在尼姑庵里被人逮住,丢了他的大脸,肯定回家就打死我!”沈浮勾了嘴角,笑得别有深意,“如此大恩,也不知该如何报答苏小姐了,不如……”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这话本子里的词早已经被人说烂了,苏惠然自然是知道,只是见沈浮那表情,便也不觉是调戏,暗忍着笑道:“不如沈少爷来世便做牛做马,报此大恩?”   饶是沈浮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愣了一下,顿时无声大笑起来,一时轻浮之气尽去,剑眉星目,那长相只要见过一次便足够记上一生,真是如画一般的人。   苏惠然只在心中叹息一声,真叫日月失色!   院外再次传来动静,此时真是绿珠回来,苏惠然已经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   她回过神道:“沈少爷,我这便要离开了,你如何出去?”   “不妨碍,你自走你自己的,只要不被当场捉住,我便能出得去。”沈浮挥挥手,浑不在意。   闻言,苏惠然也不担心他,转身便要走,眼神扫过,只见沈浮手背上被她抓出的地方还有血珠子沁出来,便从怀中拿出帕子压在他的手背上,道歉道:“抱歉,情急之下伤到沈少爷你了。”   沈浮摇头,道:“错不在你,是我吓到你了。”   苏惠然不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沈浮,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沈浮望着美人离开的背景,将手背上的帕子拿到眼前展开,素色帕子上沾了他的血,除此只简单绣了两只蝴蝶,再无其他,大概只是丫鬟们平时绣花时的练手之作,并非佳人亲手所绣。   他珍而惜之地将帕子放进怀里。   旁边一人已经悄无声息在出现在客堂内,大白天里黑衣劲装,只差脸上蒙块黑布,告诉别人自己不是善茬。   “少爷,那些跟踪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黑衣人沉声道。   “嗯,交待人手下去,继续盯紧了,里面出来的就是一只猫一只狗也不能放过,如果需要可以再震慑一番,惊一惊这些草底的毒蛇!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我们才有机会攻破他们!”   此时的沈浮像是换了一个人般,面色冷厉,仿佛一块寒玉一般。   “是,少爷!”黑衣人应了一声,稍一犹豫,他道:“刚才那名女子发现了少爷的行迹,少爷有何打算?”   沈浮看了他一眼,冷道:“不要动她!”   黑衣人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杀气,顿时心中一凛,垂首应是,准备退下。   “等等……”沈浮又喊住他,交待了几句。   庵堂里一片静悄悄,短暂在此停留的人早已经走远,房中留下的淡淡的香味似乎也飘散了。   沈浮又看了一眼,便也如飞鸟一般,蹿了出去,转眼消失于院中。   他心想,上天对他原不是最坏,终还是留了一丝幸运。   苏惠然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俩人回到护国寺时,正撞上她带出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出来找人,看到人安然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身为下人,出来竟把主子丢了,这可是不是小事。   此行目的俱已达到,苏惠然见人紧紧跟着自己,便也不再多停留,直接下山回苏府去了。   在苏府的日子依旧是一般过着,也未发生什么波澜。苏夫人在苏惠然身边自然是留了人的,见她真是每日里去上香念经,细细一想便也不阻止,只当她真是想当孝女,在她面前表个乖巧,换她能给她定门好亲事。到了这个年龄,小丫头总算也是开窍,懂得讨好于她了。   苏惠然是不知道苏夫人已经将她的行为和她的婚事搭了边,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解释什么,反正左右苏夫人也不会因为她给人念了几卷经,“卖”她时便会手软。   一来一往,苏惠然每日里出门去庙里倒是没有被耽误,走动得多了,消息听得便也快了。最近京里的传闻里,最奇怪的要数沈浮这个纨绔少爷竟然攀上了当朝太子殿下。   如若说太子殿下也是个骄奢淫逸的主,那不奇怪,可太子殿下明明是个勤俭、贤明的人,一向对于不学无数、游手好闲的人深恶痛绝,这回竟然对沈浮例外了?   难道是沈浮格外会当狗腿,或者太了殿下突然好男风了?   看着沈浮那张脸,倒是有不少人相信后者,当然前者相信的人也不少,反正是没有人相信沈浮有什么其他能被太子殿下赏识的地方。   苏惠然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她也奇怪,但是她奇怪的地方不一样,她记得清楚,她嫁与赵行前一直待在京城,便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总不能是因为她在庵堂救了沈浮才造成了改变吧?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很快,苏惠然的注意力便被另外的事转移了,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有点人心惶惶,原因便是,短短半月,京中发生了五起命案,死者都是一早被发现死在僻静的小巷子里,都是身中数刀,流尽鲜血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沈浮:我感觉我像个精分!   苏惠然:不,明明祸水才对! 第14章 报答   杀人可是大罪,还是在京城天子脚下,用同样的手法连杀五人,这凶手也算得上胆大包天,再加上死的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商贾人家的有钱老爷、游手好闲的乞汉、走街穿巷不起眼的货郎、酒肆跑堂的小二、还有便是青楼楚馆的红倌人,看也不是因仇因恨,而是随意行凶,真可谓是丧心病狂、穷凶极恶。   苏惠然听到传言时真被吓了一跳,如若说沈浮一事的意外发展还有可能是她消息闭塞才未听说,那京城发生如此大案,她不可能一句也未听人提起过,现在就是府里随便哪个丫鬟婆子都在说这事。   一时之间,苏惠然倒有些忧虑,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经历到底是真是假,但转眼放下,这事既不是她能左右,也不是她能改变,她一个小女子,还是先顾好了自己罢。   苏惠然虽然被杀人案吓到,但每日里依旧坚持去护国寺。苏夫人在老夫人那里自然是说她为家中长辈祈福,老夫人难得传了话过来关心,要她路上当心着些,注意安全。   倒是没有一句是说外面不太平,便不要去寺里了。   这便是她的祖母了!苏惠然让传话的人谢过祖母的关心,便也再无其他。   护国寺这几日里上香的人多了起来,大多的是求平安符的,也许是因为凶杀案的凶手还未被抓住的原故,不少妇人和小姐担心家中夫婿、父兄,期盼佛祖能保佑自家人不会倒霉遇上不幸。   人一多客堂便显得热闹了起来,苏惠然倒不觉得什么,知客僧却将她们换了一个更加僻静的院子里,只说是知她每日里都来,换个僻静点的地方才好休息。   苏惠然谢过对方的细心,便安心接受了对方的安排。   依旧是佛前跪拜,然后入静室念经。   用过斋饭后小憩片刻,苏惠然带了绿珠去后山走动,看看景色。   苏惠然自然是已经打消了出家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只是护国寺后山僻静,静静地待一会儿让人心神沉凝,她便也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小姐你看,那是谁?”   绿珠眼尖,天天陪着她家小姐在后山这种没有人气的地方转悠,早就转烦了,此时一看到点与往日里不同的动静便激动起来。   顺着绿珠指的方向看去,苏惠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这次不再是锦衣华服,只单单一身蓝衫,却也衬得身姿挺拔,绿珠估计也是被这好看的背影勾住了眼神。   “是那位沈少爷吧?”不知为何,苏惠然突然很想逗一下绿珠。   “啊?”果然绿珠定盯一看,果然,那不是想打她家小姐主意的侯府少爷吗!“小姐,我们快走!”   防火防盗防沈少爷!   绿珠脸上只差写上这几个字了,那一脸急色只叫苏惠然笑出了声。   这一会儿,沈浮已经看到了她们俩人,并走了过来。   “真是有缘,又遇见苏小姐。”沈浮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道。   看着倒是个翩翩佳公子,与平日的样子截然不同。   “沈少爷也来上香?”苏惠然眨着眼睛看他。   “另有俗务。”沈浮摇头。   苏惠然虽因静水庵一遇觉得两人熟悉不少,但毕竟不好再细问,便道:“那就不打扰沈少爷了。”   说着,便要带了绿珠离开。   “且留步!”沈浮伸手将人拦住,笑着道,“上次多谢苏小姐援手,苏小姐可以任提一个要求,算是我的报答。”   下辈子做牛做马自然是玩笑话,但沈浮说要报答她,倒也不算意料之外。   “多谢沈少爷了,只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您报答。”苏惠然不能明说沈浮并不欠她,甚至帮她更多。   “苏小姐先不要急着拒绝,这个要求也不一定要是攸关性命的大事,比如你一个女子不太适合出面的事,都可以。”沈浮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恕我直言,苏小姐已到了适婚年龄,如有中意的人家,在下也可以帮你打探一番对方的人品。”   绿珠在一边急得要跳脚,这个不着调的沈少爷在瞎说什么,她家小姐要是真有什么意中人,也没有托一个外男打听人品的道理,再退一万步说,真要打听,也不能托这个京城第一大纨绔去打听啊?这个京城还是谁比他人品更差、更不能嫁了?   苏惠然此时自然是没有意中人,但她听得这话却觉得心中一动,想了想,便道:“既然沈少爷这般说了,那我便也不客气了,还请麻烦沈少爷一件事,打听一番在京城之中家风清正,儿郎忠厚老实的人家。”   虽说现在男女不防不比前朝严重,但一个闺阁女子请一个陌生男人打听外男实在是件叫人侧目的事,但在沈浮面前,苏惠然更狼狈的一面都让他见过了,自然也觉得这都算不了什么。   沈浮听了她的话,毫不犹豫地应下。   等到分开后,绿珠实在忍不住,拉了苏惠然的衣袖道:“小姐!你怎能让沈少爷打听这种消息,要是传出被人知道了,你可还怎么做人啊?”   知她是担心自己,但又不能说出个中理由,苏惠然只得安慰道:“放心,沈少爷不是那种四处乱说的人,他心中有数的。”   绿珠自己是不信的,沈浮是怎样的人,全京城都知道,不学无术、风流纨绔少爷一个!   “小姐你莫不要被他骗了,他这种人惯是会甜言蜜语骗人姑娘,谁不知道沈少爷的通房丫鬟侯府后院都快要装不下了!”   “你都说了,那些都是别人的传言,你也没有亲眼见过,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你家小姐的话,沈少爷的为人不会有问题的。”   “就算耳听为虚,那小姐你也没真见过沈少爷的后院啊,怎么就知道会议不是真的?小姐,你莫不是被灌了迷-魂汤了?”   苏惠然:“……”有一个固执,并且对她还忠心的丫鬟也是好辛苦。此时苏惠然不由又想起了青素,如果是青素,定会说,小姐你要是真相中了沈少爷,那些通房丫鬟奴婢帮您都打出去!   想着,便又算起了还有多久青素才会被卖进京城来,她到时一定要将青素救出来。   护国寺僻静的院落中,沈浮看了一眼隔壁已经无人的房间,这才又回到自己的屋里。   推门而入,屋里一玄衫男子坐北朝南,正对着他,手里拿着本佛经细细品味,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   沈浮看到人立即回过神来,上前行礼道:“您怎么来了?”   男子三十上下,面相温和,见了他便笑道:“怎么一脸心事重重地回来?听说你去后山见人家姑娘去了,可是发现人家姑娘有心上人了?”   沈浮摇头,道:“殿下说笑了,她,并未有心上人!”原本该有的,现在却没有,这才是他最企盼又最害怕的。   男子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拍了拍肩膀,道:“既如此还苦着一张脸作甚?也不知当初是谁说要做出一番成就来,换一桩心仪的婚事?”   一来一回,沈浮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道:“殿下莫要再取笑于我,您来可是计划有变?”   男了闻言,也正色道:“有人走漏了消息,那份名单没到手。”   沈浮皱眉,果然是他着急了,他道:“殿下放心,我立即带人去找,就算将京城掘地三尺也必将名单呈到殿下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没休息好,吃好饭在阳台躺着乘凉一下就睡着了,先放这些,明天争取早点更新! 第15章 错过   大楚历249年,盛元12年,二月春日。大红的嫁衣,大红的盖头,以及围着她满嘴说着吉利话的喜婆,这是她苏惠然嫁与赵行的好日子。   苏惠然带着一脸新嫁娘的娇羞笑意端坐在床前,等着迎亲的人将她接出这个住了十六年的苏府。   苏家已经出嫁的姐妹们也都回来了,在房里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苏惠琴是去年冬日里成的亲,今日也回了苏府,对着她道了恭喜,只是满眼掩不住的羡慕与沉沉死气。   苏惠然无力安慰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的生活,只是两厢对比,觉得自己这一生终还算幸运,上天对她也是不薄,虽然生母早逝,但得父亲爱护,又嫁了心上人,再无所求了。   花轿出门,大红的灯笼两边开路,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越走离苏府越远,出了城,换了水路,她便要去江南,虽然赵行说,婚后他们还是会回京城住,但到时她已经是赵家妇,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吧?   想着,苏惠然终是忍不住撩起了花轿缦帷的一角,蒋盖头挑起,再看一眼外面的景色。   身后一骑飞驰而来,抬着花轿的轿夫被惊得晃了晃,苏惠然只看到红影闪过,便被晃得差点向前摔倒,赶紧一手扶住了花轿,大红的盖头却滑落在地,她小心地捡了起来,拍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这才回神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心地向外张望了一眼,并不见有何奇怪之处,刚才那一骑也早已经不知去向。也是,就算出了什么事,赵行也一定会解决的。   苏惠然握着盖头,想着,垂首轻轻笑了笑,既甜且羞,满目幸福憧憬逸出。   原本她以为会就此幸福一世,只可惜,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七年苦熬,最终和离收场。   等到娶亲的队伍走远,一人一骑才从旁边的巷子显出身来。   人生大喜,不若如此,身在和睦之家,娶一贤惠娇娘,夫复何求?   扯下身上喜袍,换上一身粗布衣衫,背道而驰,直奔西城,出城直奔西北,上战场以命相搏,终得将军之名。   一骑一轿,各奔东西,再回来便已是七年之后,两人再次遇上,同生共死,不可谓不巧!   ……   竟然又梦见了这许久以前的事了,苏惠然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头还有点痛,她想着,应是昨日里沈浮问起她,是否有心上人,这才又做了这一场梦。   想起赵行,苏惠然一阵沉思,赵行似乎最近都没有再借故,各种巧合出现在她面前,应该是那一日被她无视“羞辱”后,已经厌恶了她了吧?   最好是这样子,每每看到这人,又不能狠狠揍他一顿出气,使劲憋着简直是让自己受罪。   一早,苏惠然又照常去请安。   苏夫人特地叫住了她,说是过几日要去荣国公府贺寿,让她准备一下。   荣国公府原与苏家并无关系,只是荣国公府的老夫人是当今太后的亲姐妹,苏老夫人与她是远房的表亲,虽只沾亲带故关系并不亲密,但遇上过寿等大好日子,自然也要上门祝贺一番。一般这种场合,府里几位嫡出的小姐都要去,而苏惠然作为嫡女,自然是要去的,苏夫人再不想带她,也不会做得这般明显留人话柄。?北北?   苏惠然算了一下,既是贺寿,自然不能空手,礼物不需要多贵重,能表了心意便是。   于是,她晚上回到院里特地将自己的小私库都翻了一遍,她平日里不缺银钱花销,但也仅限于月银,苏夫人不会克扣她,但也不会多给,加上她不爱买东西,银子倒是攒下一些,可再说拿的出手的东西,实在也没有了,都是平日里府里统一为几位小姐打的首饰头面,总不能拿去送给老夫人过寿当寿礼吧?那才是要笑死人了!   盘算了一番,苏惠然平日有绣的“福”、“寿”摆件倒是可以用,心意是有了,只是还需再去买一件礼物,不用太贵但也不能太便宜,不然只有绣件太过寒酸。   打定了主意,苏惠然上香回来的时候,便准备再去趟聚宝楼。   马车在聚宝楼前停下,苏惠然带着绿珠下了马车,抬眼便见不远处的街角,沈浮正侧身站在那里,与人说着话,和他说话的那人一半被街边店铺的柱子挡住了,也看不清脸,只看到一身玄衣,气度非凡。   这人真是不注意时,一辈子可能也见不着几次,注意了,便哪哪都能遇上。   苏惠然为自己的想法莞尔一笑,抬脚正准备进聚宝楼,没想沈浮似有所觉,突然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时,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回头去。   “……”   苏惠然倒真不明白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见他没再看她,便决定不再去细思,直接走到聚宝楼前,拾级而上。   才踏上两步,苏惠然就顾不上再去想沈浮那眼神的意思了。   赵行正迎面从聚宝楼里出来,身上穿着件蓝色书生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端是一名斯文有礼的俊书生。   两人迎面同时看到对方,赵行也是愣了一下,然后道了一声:“五小姐有礼了。”   说着,侧身让到一边。   苏惠然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淡淡道:“多谢。”带着绿珠便从人身边经过,直接进了聚宝楼。   ?北北?   才跨进楼中,苏惠然再次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便恢复过来,会在这里看到苏惠琴也并不算太意外!   “五妹妹……”苏惠琴猛然间看见苏惠然迎面走进来,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意,她捉着手帕扭捏,既想转身离开,又想上前搭话,一时间显得异常局促,她嘴里说道,“五妹妹,你……五妹妹是来买什么东西吗?我,我买了朵珠花……我在府里待得有些闷才出来的,那个,我陪五妹妹一起看看?”   苏惠然就这么看着她,一语不发。   赵行曾经会看上她苏惠然,其实并不奇怪,一是因她好骗,天真不世事的闺阁小姐,以为一个人对她好便只是因为她的人,而与她的家世毫无关系,二便是她无亲生母亲兄弟姐妹护着,好掌控,有了苏府嫡小姐的身份,娶了她便与苏府搭上了关系,加之恩师变岳丈,更可助他由商贾之流踏入官场之列,妻子只是成就他人生路上最好的脸面和踏脚石。   如今,赵行看她没有一丝要上钩的意思,会转换对象一点也不奇怪。   苏家当家的还是苏惠然的爹,所以赵行对苏家二房基本不会出手,而大房里,除了她,便只有一个苏惠琴,而苏惠琴对赵行明显是存心思的,俩人一来一往,正好一拍即和。不过相比嫁给一个痴傻之人,苏惠琴也算是为自己“争”了门好亲事了。   “三姐姐不忙着回去吗?有兴致陪我一起?”苏惠然道。   “看五妹妹说的,我自是不忙,只要妹妹不要嫌弃姐姐眼光不好,影响了妹妹便好。”苏惠琴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脸上又带上了笑,轻声轻气地说着,走过来站到苏惠然身侧,一切以苏惠然为主的模样。   “那便一起看看吧。”苏惠然不冷不热。   因苏惠然要买送人用的礼物,跑堂的小二便带着她们去了二楼。天气渐热,二楼的窗户便都开着,聚宝楼位置上佳,站在窗边往外一瞧,能瞧见半条街的风景。   楼下不远处,沈浮和先前说话的男子终于走了出来,向着她这边的方向过来,沈浮略慢了对方半步,脸上是一惯那种笑得慢不经心,仿佛除了眼前的人,谁也不放在眼里。那是……   想起最近四起的传言,苏惠然猜测着那人的身份,也许是巧合,那男人抬起头来,向着苏惠然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然后,准确地对上她的视线,冲着她笑了笑。   苏惠然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垂眼冲着对方曲膝行了一礼,再抬头时,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   心中稍安,一时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而楼下,原本早该已经离开的赵行竟然又从另一边拐了过来,正好面对面与沈浮一行人照了个面对面。   “沈少爷。”赵行显然是认识沈浮的,向着沈浮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看向玄衣男子,有礼地问道,“这位公子却是第一次见,看着便气宇不凡,在下赵行,是吏部苏大人的学生,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   苏惠然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冷眼旁观,她都能猜测那位男子的身份,赵行自然也能,他这种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猜错了也不损失,若猜对了博得了对方好感,却是一本万利。   “呵!”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手边实在没有东西,不然她就“失手”让它落下去,砸死这个有礼的赵书生。   “嘁!”沈浮上前一步,手里不知何时拿的扇子,“刷”一声开了,摇了摇,十分讨人厌地将人逼退几步,“想知道如何称呼?是想问这位是不是太子殿下?来,我告诉你,这位就是,还不赶紧跪下行礼!”   赵行:“……”   跪,还是不跪?好像都很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有事没更新,明天更新在早上~ 第16章 发簪   赵行一时僵在那里,苏惠然看得差点笑出声来,心中赞道,不愧是沈将军,这损人的本事简直和打仗一样厉害!   就这一会儿功夫,赵行已经回过了神,他笑着道:“沈少爷说笑了,我不过是看这位公子面善,如果打扰了二位,还请见谅,在下这便告辞。”   说着,向沈浮和玄衣男子拱手一礼,便退到了一边离开,面上也并不见不快,端是涵养过人。   苏惠然心想,如果她只是个路人,也许会觉得赵行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到沈浮这么个纨绔子弟。   短暂的交汇后,楼下又恢复了平静,已经探出头来准备看热闹的人又将脑袋缩回了屋了。   这位沈少爷不闹事了,没意思。   玄衣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般作为,也不怕人家讨厌于你?你的名声可不好听啊。”   沈浮已经收了刚才那副纨绔子弟的欠揍表情,淡笑道:“她不会……况且,这日子也不会很久了!”   那三字,偏叫人觉得无法反驳于他。玄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道:“说得是,就凭沈家少爷这张脸,便不能叫人讨厌了你!”   沈浮被打趣了,只得一脸不乐意地看着人,又不好反驳的样子,看得男子更加高兴,拿拳头在他肩上捶了一记,又低声道:“我先回去了,这次千万别再失手,一切都交与你了!”   沈浮点头,眼中精光闪过!   目前人离开,他还未转身,肩上便搭上一只手来。   “大哥、二哥,好巧,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浮转过身来,见是两个高矮、胖瘦,甚至连长相都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正是沈家长房的嫡长子沈钰及次子沈锦,顿时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后退一步,避过肩膀上那只手。   “你在这里干什么?告诫过你多少次,不要随便在外丢侯府的脸面,否则祖父和父亲那里不责罚你,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没好日子过!”站在右首的是沈钰,神色间略微年长、沉稳一些,他开口他压低了声音威胁。   “我没干什么啊,就是在这里陪太子殿下说说话,太子殿下要找我说话,我总不能不应吧?”沈浮说得像是被逼无奈,只是那话却将对面的人气得半死。   “老三,你最好想想清楚,这家里是谁说了算,看在已经过世的二叔的面子上,祖父和父亲才一再容忍你,你这个废物要是敢给府里惹出麻烦,祖父他们顾念着情面,我们可不会,第一个就打死了你!”   站在另一侧的沈锦说着伸手推了沈浮一把,还想再动手时,被沈钰按住了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   又说了几句,沈浮脸上一直便是要笑不笑的样子,最终两人拂袖而去,沈锦看着脾气便要暴躁一些,临走还不忘冲着沈浮狠狠撞了他肩膀,沈浮也混不在意。   苏惠然从头到尾都在楼上看着,刚好将这一切全部收入眼中,没有错过一丝动静。   与沈家只能二者存其一。   这句话再次浮上苏惠然的心头,那是沈浮死前与凌蓉所说,如今看来,沈浮不仅与妻子关系不好,就是与沈家兄弟之间、甚至真的与整个沈家的关系都比较复杂,至于个中原因,她还真是一点也不清楚。   京城中传说的各种消息里,也与她所知并不相符。   传言,宁国侯沈氏一门,人丁兴旺,现在的沈老太爷共有六子一女,其中沈浮的爹便是沈二爷,传说从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好不容易熬到娶妻,不到三年便去了。当时沈二夫人陆氏直到夫君下了葬才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全府上下都是悲中生喜,她十月怀胎后生下沈浮,沈二爷才算没断了根。   也因此,二房里就这么一个遗腹子,老太爷和沈大老爷怎能不看开一面?加上陆氏偏宠,恨不能摘星星给月亮,硬生生将儿子养出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唯一庆幸的是,这位沈公子除了贪花好色,喜欢逛花楼,旁的倒也不怎么祸害人,强抢民女,欺凌弱小这种事他更加不沾,因此,真正讨厌他的人倒也不多,最多拿他当成个人傻钱多的笑话看。   苏惠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倒也是真想不通为何最后沈浮会与沈家闹到无法善了的地步,她当时死前怎么就不问一声原因呢?   现实里自然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至于原因苏惠然暂时也没有办法知道,平日里好奇心并不重的她,此时心底里的好奇便犹如一只小虫一般在爬,直想找人问个清楚明白。   “这位沈少爷也太过跋扈了,竟然连自家兄长都顶撞!”苏惠琴自然也是从头到尾将楼下的一来一往看了个清楚,此时忍不住说道。   苏惠然看了她一眼,自不会与她争辩沈浮为人,因为她知道,如今看不上沈浮的人,以后都会将自己说的话再生生吞回去。   “看玉器吧,买完东西也该回去了。”   苏惠然带着绿珠去挑东西去了,楼下人早就走了,苏惠琴也没啥好看的了,便也跟过去,时不时讨论一番,最终苏惠然定了块天然形成、寓意吉祥的玉佩作为礼物买了下来。   “哎!小姐,你看这支发簪好看吗?”绿珠看了好久,便盯住了一支发簪走不动了。   苏惠然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乌木所制的发簪上散落了几朵玉制的粉色海棠花,娇娇嫩嫩,并不金贵,但胜在别致精巧。   “小姐,这支发簪您戴了肯定好看,到时候我们去荣国公府贺寿的时候就戴它!”绿珠已经在想着她家小姐戴上时会是什么样子了。   苏惠然看了倒也喜欢,跑堂的小二自然有眼色,赶紧上前来说道:“这位小姐,这是我们大师傅最近新做的,不仅样式好看,而且还独一无二,完全能配得上您!”   苏惠然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确实很漂亮,便买了下来。   店小二拿了盒子装上递过来时,苏惠琴抢在绿珠面前伸手接了过来,看她不时打开来看,便知她也喜欢,如果是旁的,苏惠然让也便让了,只是一想到当年苏惠琴和赵行那破事,苏惠琴求她成全那场景,她便不想让与她!   如若喜欢,便一早就说,凭什么都已经到了她苏惠然手里,才又说也喜欢,要她让出来?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北北?苏惠然突然想到她母亲留给她的玉还在聚宝要里修,便问小二修得怎么样了,聚宝楼里每日里东西进进出出不计其数,自有记录,掌柜的不在,小二便去查看一番,说巧了,是今日早上好的,原本也要遣人送去府上了。   闻言,苏惠然心情倒是立时好转了,直接要取。   客人拿来修的东西都放在聚宝楼的后院,并不前楼出售的东西放在一起,掌柜的不在,小二便请苏惠然一起去大师傅那里亲自取物,这是楼里的规矩,苏惠然之前也去过后院,便跟着小二去了。   在屋外喊了几声,屋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无,小二也奇怪,今日里怎么谁都不在?事前也没人说不在楼里啊?便拍了拍门,结果门一下就开了。   小二为难道:“大师傅大概出去了,这位小姐,要改明日我们直接送去府上可行?”   苏惠然倒也体谅他,只是看着这半拍开的门,总觉得有点奇怪。   她今日里的好奇心似乎特别的多!   “也许在里面呢,可能没听到?”   面面相觑了会儿,苏惠然终还是走了进去,小二也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跟着走了进去。他想,大师傅也没说出去,也许确实在里面没听到呢?   屋里有点暗,工具之类的东西又多,苏惠然来过一次还好,苏惠琴走没两步便被绊了一下,人没摔着,手里拿着苏惠然刚买的装了发簪的盒子脱手飞了出去。   绿珠回头正见着这一幕,顿时不乐意了,但她一个丫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过去捡。   苏惠琴见状,赶紧抢上前去收拾,盒子开了,发簪摔出了盒子,掉进一个柜子底下,她伸手一摸拿了出来,放在眼前看了,还好发簪的本身是乌木制的,花朵又小,幸而没有摔坏。   她将发簪放回盒子里,这回再不敢自己拿着,悻悻递到绿珠手里。   苏惠然不想和她计较这些,她走到屋子的最里面,没见有人,只在桌上正好看到了她的那个“福禄”玉佩,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东西是对的,她便和小二对过字条,确认无误,就拿了回来。   不得不说聚宝楼大师傅的手艺确实很好,她的玉仿佛是正好扣进了一个薄薄的赤金模子里,正面看除了边缘有一条细细的金边,再看不出别的修补的痕迹,既护住了玉,又不影响外观。   这块玉对苏惠然很重要,既然修得这般好,她自然是满意的,回去的路上还不时拿出来把玩观看。   装玉佩的盒子是聚宝楼里一起拿出来的,她还没注意到,绿珠帮她拿着却见盒子底上似乎沾了什么深色的水迹,看起来有点脏,拿手指拂了拂,沾下一些暗褐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恶心得她直接就将盒子从马车里掷了出去,扔路边上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五点半的闹钟,关了闹钟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七点半……   ps:今晚单位有活动没时间码字,回家应该也要半夜了,明天几点更新我就不预告了,反正每次都不准【捂脸】 第17章 偶遇   对于绿珠的动作,苏惠然瞪了她一眼,绿珠扔完就觉得不妥,又见她家小姐瞪她,赶紧垂首认错,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再没有下次了!”   苏惠然对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最后还被人害死的绿珠,自然也是无法真因这点小事而生气,只道了一句:“你知道便好!”   绿珠吐了吐舌头,赶紧应了。   苏惠琴和她的丫鬟坐在马车的另一个角落里静静地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惠然自然也不会主动找她搭话。   过了不一会儿,车夫在一家布庄前停了下来。   倒不是苏惠然要来,而是苏惠琴说要替父亲苏明诚做些鞋袜、荷包,家中的布料都没什么新花样,要来布庄里挑一挑。   苏惠然对此可有可无,跟着进了布庄,与绿珠俩人随意地看着。苏惠琴倒挑得认真,一块一块细细比较,最后买了几块花样别致、鲜嫩的布,苏惠然瞧着也不像是苏明诚那年纪用的。   她心中明了,不由叹息一声,此时苏惠琴所做的,就便是她曾经所做过的。想到赵行那人,苏惠然又很想提醒苏惠琴,此人并非良配,只是此时的苏惠琴又能否体会到她的善意?也许只会以为她是见不得她好吧?   左右摇摆,苏惠然只觉得如果她什么也不说、不做,冷眼旁观苏惠琴嫁过去,她的良心又会不安,可要是花力气阻止了,她又觉得对不起当初这俩人对她的背叛。   真是厌烦了自己这般,苏惠然暗骂自己一声,决定回去后提醒苏惠琴一句,如果她硬执迷不悟,便也怪不得她了,左右她也算对得起她了!   正心思回转间,布庄的里间走出一对主仆来,丫鬟打扮的姑娘看着年纪在二十左右,行事稳妥,她边走边道:“小姐,刚才那块红色花样的蜀锦最是漂亮衬您,您平日里不也最为喜欢这样式的,为什么就不买了?要奴婢说,后来选的那块颜色偏淡雅,没有先前那块漂亮!”   那小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一身烟霞色衣裙,即使冷着一张脸,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明艳美人。   见她一语不发,那丫鬟又忍不住道:“我知您意思,可您又何苦委屈自己……”声音便压低了,旁的人也听不见。   真巧,又遇见了凌蓉。   苏惠然看了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想着那天在护国寺的山脚下,凌蓉一身男装,干净利落的样子,她心里还是羡慕的。   但此时,她又觉得不那么羡慕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因赵行而牵动心神、觉得伤心难过,可凌蓉还是那个凌蓉,听丫鬟那几句话,所谓的委屈是为了谁,她可是清楚得很。   苏惠琴已经付好了银子,自有跑堂的小二早早将布匹搬至她们的马车上放好,她们便不再耽搁,准备回去了。   行至布庄门口,苏惠琴正与她说着回去打算拿新买的布做些什么,苏惠然随意听着,有些心不在焉。   布庄外突然走进来一人,走得挺急,差点与苏惠然撞个正着。   苏惠然猛地回过神,脚下急停,下意识地便向后仰了一下。   门外那人也是一顿,也不往旁避开,见苏惠然的动作,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带。   苏惠然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有此动作,突然就被捉住了手腕,那股力气带着她差点往前扑去,一头撞进那人怀里!那一瞬间,苏惠然只记得绿珠就在自己另一边,猛地伸手向她那里抓去。幸亏绿珠也反应也不慢,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使力,免得她真撞进人怀里。   苏惠然踉跄了两步才站定,眉心皱起,抬头看清了对面那人的脸,是个年轻的男子,比她略大一两岁的样子,长相俊秀,衣着不凡,此时脸上正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也不知是否错觉,苏惠然总觉得这人看着有些面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苏惠然的手腕还被人抓着,她见状更加不喜,手下用力,那男子任由她抽了两三次才将手放开收了回去。   “这位小姐可还好?”男子站在那里,轻捻着手指问道。   “无碍。”苏惠然冷道,见男子并无让路的意思,她便带着人往旁边移步,打算绕开了去,只是没想到,她往一侧那男子也跟着移步,她往另一侧对方还是跟着挡在她面前,她只得停下脚步道,“这位公子还有何事?”   男子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怕刚才吓着了小姐,不如请小姐随我到医馆去找大夫看一眼,我也好放心!”   苏惠然冷道:“不必,请让开!”   男子并不动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此时上前,笑兮兮地道:“这位小姐还是跟我家公子去趟医馆的好,我家公子也是好心为小姐着想!”   ?北北?这算是碰上登徒子了?   苏惠然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绿珠比她还无措,只知道挡在她面前,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将这人吓退。至于苏惠琴,她正和自家的丫鬟紧紧靠在一起,一脸的害怕,脸色都白了。   苏惠然冷静下来,正想报上她爹的名号,用朝庭三品大员的身份将人吓退,她身后一个声音却比她还快,在她出声前传了过来。   “衍表哥,出门时姑姑可是让我看着你,你觉得你现在这般样子,我回去禀给姑姑,她会怎么罚你?”   凌蓉走了过来,站在苏惠然的身侧,看着那年轻男子道。虽然听她的话语,年轻男子年纪比她大,此时,那男子竟被她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一脸不快。   苏惠然站在那里却是浑身一震,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个男子面熟了,他是沈贵妃的儿子,当今五皇子——楚承衍!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瘦……每个月总有几天脑子会转不动……大家原谅我…… 第18章 皇子   楚承衍,为当今圣上的第五子,今年才十七,生母为沈贵妃,乃是宁国侯府沈氏的大小姐,正是沈浮的姑姑!如此论起来楚承衍还要管沈浮叫一声表兄,两人长得确有三四分相似,仔细看特别是嘴边至下巴那一片,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此,苏惠然才会有熟悉的感觉。   说起来,苏惠然对于后宫之事并未有太多了解,但对于这位沈贵妃却也听说过不少。   沈贵妃也就是沈浮的亲姑姑,据说年少时便长得美貌过人,又端庄大方,后被皇帝看中选入宫中。入宫后深得皇帝恩宠,传言沈氏的侯爵之位便是由她而得。此后,她伴君二十几载荣宠不断,整个后宫中,除皇后外,便是她品级最高,因此,连带着楚承衍也是子凭母贵,可以说除了当朝太子,皇子中再也没有一位比他身份更尊贵。   当然,也有旁的传言,只说是皇帝并未多喜这位沈贵妃,反而更喜爱另一位温柔体贴、并生了四皇子的林妃,皇帝之所以会给沈贵妃如此高的位份,还是看在西北侯凌家的面上。   说起凌家,他们从开国后,便世代镇守西北,可以说大楚朝近四分之一的兵力都掌握在他们手里。而如今沈家的老夫人便是凌家当年的大小姐,凌、沈两家乃是姻亲,关系十分密切。沈贵妃乃是沈老夫人的独女,入宫后又将凌家这一代中唯一的一个女儿接进了宫中养在身边,待如亲女,还向皇帝求了一个郡主之位给她,这便是凌蓉了。因此,两家关系更加密切。   而如今西北蛮族蠢蠢欲动,全靠凌家挡在前头,当今皇帝便是看在层层关系上,也不好冷了沈贵妃。   苏惠然那一瞬间心中的震惊,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看了一眼楚承衍,便觉得传言也未必都不可信的,至少这位尊贵的五皇子也并没有传说中那般令人敬重。   五皇子楚承衍冷冷瞥了一眼凌蓉,道:“凌蓉,你不要时时拿我母……母亲来压我一头,你以为她会因为这种区区小事而责罚我?”   凌蓉丝毫不怕他,冷静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五皇子虽然说得冷厉,但实则也知凌蓉仗着自己母妃宠爱,确实敢去告他的状,以她母妃的脾性,最后结果,估计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凌蓉懒得再理会五皇子,转头对着苏惠然道:“这位小姐,你自可离开,必不会再有纠缠于你。”   看眼神,凌蓉对她倒有几分亲近之意,想来,应该是她认出了她,并想还她那日里在护国寺山脚下的让路之情吧。   苏惠然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见五皇子看向她的神色间并不明朗,心中想着,万一五皇子不肯善罢甘休使些什么小动作,到时候吃亏的可是她。于是曲身行了一礼,道:“打扰郡主,还有五皇子殿下,臣女先行告退。”   闻言,凌蓉一愣,道:“你是?”   苏惠然淡淡一笑道:“臣女乃吏部左侍郎苏明诚之女,苏惠然。”三品官员的女儿,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如果五皇子想出手,也要考虑一番。   凌蓉也跟着笑了,道:“原来是苏小姐,天色已不早了,苏小姐该回府了,不然苏大人可是要担心了。”   苏惠然再次露出得体的微笑,向两人告退了出去,这次五皇子楚承衍再未出手阻止。   直至上了马车,苏惠然才松了一口气,要说一点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是能看到五皇子变了脸色,她还是忍不住觉得解气。   苏惠琴跟在她身边,此时惴惴不安,道:“五妹妹,那真是五皇子和郡主吗?”   苏惠然点头。   闻言,她更加不安了:“这可如何是好!你这般报出父亲的名号,可不要给父亲招祸了!五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拖累父亲!”   原本那一丝的好心情,顿时叫苏惠琴败光了。   苏惠然转头看她,道:“敢问三姐姐,我哪里拖累了父亲?今日之事,可是我的错?莫说五皇子只是一位皇子,朝堂之事还轮不到他插手,当今圣上向来贤明,这事告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偏颇于皇子,再说父亲为官,大到报效朝庭,小至庇佑家人,断没有因为对方是皇子,便任由家人被他欺负的,你将父亲当成了什么人?”   苏惠琴讷讷说不出话来,只还是一脸不赞同。   苏惠然也不想再理她,有一点其实是她胡说的,她们的父亲确实也会庇佑家人,但不会包括她和苏惠琴,在他眼里,她们是随时可以为了他的青云之路牺牲的棋子。不然苏惠琴怎么会嫁给一个傻子?她又怎么会被一户商贾人家磋磨?   回府后,俩人各自回院子。   苏惠然心情不佳,李妈妈见了便担心地询问发生了何事,苏惠然照实说了,最后只叹了一声,道:“若母亲与外祖父还在,我便不需要过得这么小心翼翼,如今凡事靠不了人,以后也不知会嫁一个怎样的人,身为女子,既无父母兄弟可依,又无银钱可傍身,不遇事则然,遇事只得听天由命了。”   李妈妈听她如此说,便也心疼,似了想了一会儿,道:“小姐你稍等,奴婢给您拿个东西来。”   说着便走了出去,苏惠然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也猜不出她要做什么,好在,没一会儿时间,李妈妈便又回到了屋里,手里还捧着个匣子。   “这是……”   苏惠然只看出这是个普通的首饰匣子,又旧又脏,一点不值钱,基本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能有一个。   ?北北?   “回小姐话,这是奴婢的妆奁,夫人当年留了东西给您,我就藏在这里。”李妈妈说着得意一笑,她就将东西藏在眼皮子底下,当年这位苏夫人也是派人来找过的,可愣是谁也想不到她将东西就这么摆在桌面上。   李妈妈将盒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将盒子放在地上,用力踩碎了。   “当年奴婢藏完东西后,便将盒子封死了,这样除非将盒子整个打碎,不然谁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   说着,从一堆碎木片中拨了拨,拿出几张已经泛黄的纸来。   “这是……”苏惠然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张清单,“这是母亲的嫁妆单子!”   李妈妈点头,道:“夫人当年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您又还小,如果老爷继娶,这些东西势必会到新夫人那里,到时候等您长大,还不知能剩几分到手里?夫人便留了这份单子及一些安排,说是免得死无对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比昨天多一点了~~这两天努力调作息,争取早日恢复更新量和时间! 第19章 良配   母亲竟然还留了东西给自己!   苏惠然拿着这几页薄薄的纸,一时百感交集,这应该也是她母亲在人生的尽头时想尽了办法,最后能为她做的了吧!   想到此,苏惠然不由有些伤感。   李妈妈想起已经过世的人,眼眶有些湿润,道:“夫人当年交待过,在小姐成年之前不要提起嫁妆一事,如果小姐将来要嫁的人家中富贵、不缺银钱,便不需要再提这事。如果小姐嫁的人家属清贵,并无太多恒产,便将她的嫁妆要回来,夫人当年闺中有几位手帕交,具是心善之人,她曾修书与她们,同她们说好此事,如果小姐遇到困难,便可找她们帮助。”   苏惠然顿时明了,怪不得,她曾经嫁给赵行时李妈妈什么也没说,因为赵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事实也是如此,就算她在赵家过得最难的时候也不曾缺吃少穿。   苏惠然能明白她母亲的想法,如果她嫁得万般好,那是最好,无论有没有那笔嫁妆都不重要。但如果女儿夫家不缺银钱,却门弟不高,那便留着那笔银给苏府,钱换苏府一个照拂,料来对方也不敢欺负一个官家小姐。如果嫁的人家门风清正日子却清贫,那这笔嫁妆便正好给她成亲后用来过日子。   苏惠然的母亲也算是看得清楚,她的女儿再不受宠,也是苏家的嫡女,断不会嫁得连面子上也过不去,想来要么嫁的门第不高却日子富足,要么就空有家世却不富贵。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苏家最后吞了她的嫁妆,却压根儿不管她女儿的死活。   苏惠然点头,她细细将单子看了一遍,当年外祖父身在高位,虽为孤臣,但也看得出来为独女置办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举凡铺子、庄子、田产都有不少,还有不少字画、古董,加起来的价值足够她富足地过几辈子了。   如无意外,这些东西现在都应该在苏夫人徐氏手里,曾经她至嫁人也未听到只字片语关于嫁妆的事,如今她要拿回来,必然还是要想个办法才行。   第二日,苏惠然待苏明诚从衙门回来,便拿着单子去书房找他。   苏明诚对这个向来不怎么与他亲近的女儿来找他,倒觉得有几分惊奇,让人进来后,细一打量,看着温温柔柔,眉宇间却并不软弱,甚至有几分果断沉稳,顿时想起已经过世的嫡妻,也是这般模样,女子太过聪慧果决,便并不讨喜了。   “何事?”   苏明诚坐在椅上向后靠了靠,脸上表情高深莫测。   “父亲安好。”苏惠然明显能感觉到苏明诚的变化,但她早已经不在意苏明诚对她的看法和态度,苏家给予她庇护,养她长大,她便尽了为人子女的责任,再多也便没有了。她平静道:“昨日里,李妈妈给了我一份清单,我觉得应该来告诉父亲。是母亲,女儿的亲娘当年留下作为女儿将来的嫁妆,她留了话给女儿,希望女儿在及笄后慢慢打理起来,免得以后嫁去夫家甚么也不会,丢了苏府的脸面。”   苏明诚静静听着,苏惠然顿了顿,又道:“原本女儿并不知道还有这一事,想来父亲和如今的母亲都会替女儿安排妥当,无需女儿担心这些,只是听李妈妈说,娘当时还留了话给几位闺中好友,托她们对女儿照拂一二,女儿想着父亲可能并不知道此事,那几位夫人毕竟是外人,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对女儿的疼爱,万一因此事误会了父亲,反而是女儿不孝了。”   说完,苏惠然便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她字里字外的意思苏明诚定然是能听得懂,如果不把她母亲的嫁妆交还到她手里,他就不要怪她给他落下个克扣亡妻嫁妆的坏名声。   整个书房里,似乎死寂一般,许久之后苏明诚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叫人将单子送去你母亲房里,明日里让她将东西整理完了,你自去接手。”   “多谢父亲,女儿告退。”得了准话,苏惠然便不准备再多待。   “等等。”苏明诚叫住了她,盯着她的视线似乎很陌生,“你可知,近日你母亲忙着在张罗你们两姐妹的婚事?”   言下之意,这时候惹得他和苏夫人不快了,是不想要个好亲事了?   苏惠然停下脚步,丝毫不紧张,就算她从头到尾事事听话,他们可又真心为她打算过?最坏,她这次也没有打算听从他们的安排。   “自古儿女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听从母亲的安排。”   直到苏惠然出去后许久,苏明诚自语了一声:“可惜不是男儿身……”   桌上的书册下掩着一张新写的宣纸,他抽了出来,看了一眼上面反复写着的那个“五”字,然后团了团,扔进了茶壶之中,转眼宣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便晕成一片。   ?北北?是夜。   苏明诚回到主屋歇下,徐氏上前伺候,失手打翻了茶盏。   “夫人这是怎么了,这般心神不宁?”苏明诚看了她一眼,轻声道。   苏夫人摇了摇头,笑道:“倒也不是心神不宁,只是在想事情,便忘了手上动作。”她看了一眼苏明诚,才继续道,“先前惠然着人送了张单子过来,是当初姐姐的嫁妆单子,那些东西老爷你当年让我帮着打理,你我原想着等她出嫁时再给她,但她如今先提了出来,给她倒是无妨,反正早晚都是她的,只是这事情突然提起……加上她年纪也还小,我担心不要被人哄了去?”   苏明诚收拾完自己,上了床榻躺下,道:“便给她,要给人哄了去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苏夫人跟着躺下,笑着道:“老爷您就嘴上说得硬气,闺女真要被人骗了,您还不又要担心?”她侧了身,朝着苏明诚又道,“说起来,老爷您那位叫赵行的弟子家世虽不高,但人品却是不错,又是您的弟子,您天天瞧在眼皮子底下也放心,我在想着,惠然性子柔顺,是否是个良配?”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苏明诚又睁开眼来,望着头顶的帐缦想了想,复又闭上眼睛,道:“这事你问过母亲再说,如母亲也说好,便成。如不好,你便再打听打听……凡事办稳妥些。”   徐氏笑着应下。   一夜无话。   第二日,惯常的请安之后,苏夫人留在最后,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她才又提前嫁妆一事。   老太太吃着腌制过的梅子,闻言慢慢嚼了吐出核来。   “到底是生母去的早,缺了教养,眼皮子浅了些。”   苏夫人赶紧低了头:“是儿媳失职,没有将人教好!”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怪你,你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她不将你平日的教诲记在心上,还能懒到你头上?”老太太与苏明诚也不是亲母子,她自然最是讨厌别人说嫡母教养不尽心。   苏夫人连连应诺,又道:“惠琴和惠然都到了年纪,不论她们怎么想,总归作为长辈得为她们找个好归宿。昨日里和老爷提起,他的一名弟子,名赵行,乃江南人士,家中世代行商,家风倒正,人也好学,老爷说将来考个功名应该不成问题,倒也算是个好姻缘,便叫我来问过娘的意见,请娘做个主。”   老太太眯着眼睛,道:“你是想配给谁?”   苏夫人道:“儿媳看着,惠然与他性格更相配些。”   老太太“嗯”了一声,倒不应也不否定,只道:“虽说人品是第一,但门第总归是太低了些,就怕影响以后府里姑娘的婚事。”   闻言,苏夫人顿时笑了:“娘担心的是,只是老爷如今仕途顺畅,府里的姑娘有他护着,还能怕没有好姻缘吗?”   老太太点头,脑中想着苏惠然这个孙女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又想起她的亲娘,那个看着柔顺实则却极有主见的女子,眉心不由微皱。   她的这个孙女,即使是嫁入高门大户也未必会给苏家带来好处,等她在夫家站稳了脚,反而给苏家使绊子也不无可能,毕竟当初她亲娘新丧一年不到,她便做主给苏明诚娶了现在这房妻子,在她看来必是心中记恨了她。   想到此,老太太便也定下心来,只是话到了嘴边,又改道:“说的都是这个道理,但这也不是小事,我再考虑考虑,总要妥当了才行。”   苏夫人徐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也没得个准话。   她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一直跟在身边的嬷嬷忍不住小声道:“夫人,您说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不同意吧?”   苏夫人扫了她一眼,顿时叫人闭了嘴。一会儿,她才笑着,心情不错,道:“咱们老太太多精明一个人,话说到这地步,八、九不离十了,等着消息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傻作者今天发烧了,浑身疼痛,头也痛,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更新了!所以,美人们,点一下收藏呗,把这么勤劳的作者菌包-养起来好咩~~ 第20章 保护   苏惠然并不知道苏夫人已经在打算她的婚事,她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便去了护国寺,下山回到苏府的时候,她的院子里已经堆了许多箱子,李妈妈正带着小丫鬟在清点。   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苏夫人动作会这般快,她还以为会拖上几天,或者借故推脱。   既然东西回来了,苏惠然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她按下心底浮上来的淡淡异样,带着绿珠一起帮着收拾起来。   是夜。   苏惠然累了一天,早早便歇下了。   万籁俱寂,明月升空。   突然有一瞬,夏夜里的虫鸣声都静了下来。数个黑影从夜色中分离出来,毫无声息地跃上了苏府的墙头,稍一辨别方向,便齐齐向着后院的方向而来。   黑影手持长刀,凌厉肃杀。   最终停步的地方,正是苏惠然所住的院子。   苏府的家丁护院没有一人发现异常,带头的黑衣人似是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推门。   突然他察觉到不对,猛地向后一避,一把闪着幽光的长剑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此时估计他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如此变故,黑衣人顿时停了动作,齐齐看向黑暗中。   “何方宵小,也敢来苏府闹事?”   黑暗中走出一人,手持长剑,身材高大,听声音却是个女子。   月光下,黑衣人一眼看到了女子衣襟上栩栩如生的红莲,顿时目光一凝,再也不敢多留,带头的人低喝一声“撤”,顿时四下里分散逃遁。   女子一摆手,自己向着那个带头的黑衣人追了上去。黑暗中,数个黑影跟着她一起行动,又有数人分散在院子四周,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守护着院中什么也不曾发现的人。   第二日午后。   书房。   “少爷,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在京城的另一角,一座气派的宅子里,一身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身前。   那男人面无表情,却也掩不住过份俊美的长相。   正是沈浮。   黑衣人将手中的一小卷纸递了上来。   沈浮接了过来,打开仔细看过,短短几行字,他看了不下三遍,然后脸上的表情更冷:“为何前几日的消息到现在才传过来,我不是说过,有任何动静都要立即传到我手上!”   黑衣人垂首:“最近所有人都在找密函,所以……”   沈浮抬头,深深地盯着他,片刻才沉声道:“我只说一次……一百封密函也抵不过她一根头发重要!”   黑衣人头垂得更低,应了声“是”,完全不敢看向他的表情。   书房内燃着宁神的熏香,淡淡的,伴着远处传来时断时续、叮叮咚咚的古琴声,更显安宁。   “派人盯着五皇子的动作,还有,昨晚出现在苏府的人是什么身份查清了没有?”   “回少爷,属下无能,还未查清,夜莺回报说,对方的身手似乎是和我们追踪的人是一路的。”黑衣人眉宇间似是不解,苏惠然一个闺阁小姐会被人盯上已经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那些人竟然与他们追杀的人竟然似有联系。   沈浮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着,门外的琴声不知不觉间停了。不一会儿,便有女子柔媚的声音传来:“少爷,锦儿能进来吗?”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便咿呀一声开了,一名打扮得鲜活艳丽的女子含着娇羞的笑跨了进来。沈浮看着她,并不斥责,一张脸如寒玉一般,只嘴角突然弯了弯,仿佛给了对方无限的鼓励。   锦儿看着他媚眼儿微眯,袅袅婷婷地走来。   可惜,还未到书桌前,便被一只手揪住了头发,往后用力地一拖,前一刻还笑得如花似玉的女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被拖着走,双手乱挥乱抓,状似疯婆子一般,挣扎间看到身后人的脸,顿时骂了出来。   “宝珠,你这个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少爷面前这般欺负我!”她转头,又满含希冀地看向沈浮,“少爷!救救锦儿,锦儿好疼呀!”   “还想要少爷救你,你擅入少爷的书房,少爷没有叫人打杀了你便是仁慈,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规矩!”宝珠手下用力,任由锦儿怎么挣扎也脱不了身,也不知她矫小玲珑的身体里哪来的力气。   再观锦儿,一片慌乱间,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男子,脸上表情毫无变化,这才觉着不对,然而越看她的一颗心越往下沉——她到底是怎么会觉得这个长得如谪仙般的男人是个没有脑子的纨绔?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沈浮才呼出一口气来,视线望着窗外,也不知道落在哪里。   “尽快解决这一切!”   不知何时隐去身形的黑衣人,此时又现出身来,应了一声“是”,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书房。   又坐着思考片刻,沈浮也离开了书房。   ……   苏惠然近日的行程没有一点不同,早上起来先去给长辈请安。苏夫人依旧是平日里的样子,待她没有一丝不同。   苏惠然自然也是如同往常一般,请安,然后准备出门去护国寺祈福,离百日之期才过了没几日呢,她还要去很长一段时间。   倒是苏惠琴,今日里看着她似是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怨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苏惠然想了想,还是不着痕迹地走到苏惠琴身边。   “前几日,你去聚宝楼是和赵行约好的吧?”   苏惠琴听着她压低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她:“什么?”   苏惠然压根儿没想和她细谈,只道:“赵行并不是什么良人,他如果看上谁,也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着想,你……可别天真地将他的话都信以为真了!”   赵行是个火坑,苏惠琴对她不义,但看在这些年姐妹的情份上,苏惠然已经提醒过她了,便再也不想管她会怎么选择。   只是没想到,苏惠琴听到这几句话后,突然像是受刺激般,她突然上前几步赶到苏惠然身侧,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五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惠然一点也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随你听不听。”   苏惠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手上的力气更大:“赵公子不是良人,五妹妹,你还真能胡说,明明……明明你都要许配给他了,竟然还说这种话!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会和赵公子保持距离!你也不用再说这种话侮辱赵公子!”   “什么?”苏惠然愕然,想要再细问,苏惠琴已经捂着脸飞奔着走远了。   一路上,苏惠然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苏惠琴的那几句话,她可以肯定苏惠琴那样子不是在说谎,那必须就是苏夫人那边有了动静。   不行,她得快一点,不然真被订下婚约,就来不及了!   苏惠然带着心事,可惜今日里却没有在护国寺见着沈浮,前几次并未想找他的时候,几乎时不时能见着人,今日有事要找他,却又连人影也见不着。   最终,苏惠然只能失望地从山上下来,她总不能去烟花柳巷找人,只后悔当初没有留个可以找到他的方法。   回府前,苏惠然先去了几个铺子,都是她亲娘留给她的嫁妆。   有绣庄、布庄等等,铺子不大,地段却好,生意看着也可以,只是掌柜明显不是她娘当初留给她的人,她被客客气气地迎了进去,看了一圈,又被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   想想也是,她都十五岁了,这些东西在苏夫人手里握了这些许年,总不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绿珠倒是比她更加担心,又气又没有办法,道:“小姐,这些人也太欺负人了,明明是小姐的铺子,他凭什么不把小姐放在眼里!”   苏惠然笑了笑,道:“他们要是立马将我放在眼里,我才要担心呢,别急,过几天就收拾他们!”她要将这些不听话的掌柜撤掉是很简单,但铺子还是要经营下去,如果没有人接手,她势必得关店,这些老江湖,也是看准了她手头上没有可用的人,才敢这般胆大。如果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闺阁女子,自然是拿他们没办法,但她曾经在赵家的那七年见识得最多的便是如何经营打理铺子,赵家可是江南有名的商贾之流,她随便耳濡目染点皮毛便足够了。   ?北北?说话间,两人正从布庄里出来,才走了没两步,猛地里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几个狼狈的人影,其中一个跑在前头,一溜烟地从苏惠然身前跑过,钻进了另一边的巷子里。后面跟着几人嘴里不知道在喊些什么,跟条恶犬似的猛追。   苏惠然被其中一人撞了一下,差点将她撞倒在地。   “小心!”   苏惠然只听到一个担忧的声音在她耳边急促地响了一声,然后腰间被一股力量托了一下,脚下顿时止住了扑撞出去的姿势,稳稳地站住了。   “沈浮!”   她抬头,正见着这个自己要找的人,顿时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浮:摸到媳妇小腰……今天不洗手……   ps:我来更新啦,这两天莫名其妙发了个烧,感觉严重到要去住院的样子,然后莫名其妙熬着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各种疼痛症状全消!【捂脸】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埋头睡了一天,终于感觉有点缓过神来了,明天继续更新~ 第21章 青素   沈浮向后退了一步,右手背到背后,脸上也是露出一个笑来,端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旁边跟着个小厮,就是上次见着的那个叫四儿的,见苏惠然两人挠头直笑,看着倒有些呆呆的可爱。   苏惠然正要找他,也真巧,偏他就出现了!刚想说什么,但想到刚才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脸,顿时叫她又止了话,急道:“沈少爷,明日午后在天香居见可否?”   “何事要明日才能说?”沈浮问道,“苏小姐有急事?”   苏惠然点头,道:“刚才我似乎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我必须要去确认一下!”   沈浮反应也快,道:“可是刚才那些人中的一个?”   “是!”苏惠然等着沈浮答复她的邀见,脚下不由自主向着刚才那几人离开的方向去,“沈少爷,明日……”   “旁的先不说,这些人看着便不似良民,我陪苏小姐一起去!”   沈浮说着,也不等苏惠然答应或拒绝,率先向着那方向而去。四儿从头至尾就是站在一旁随着他家少爷的话摆各种笑脸,见自家少爷走了,飞快跟上去。   “沈……”   苏惠然想要叫住他,但转念又住了嘴,赶紧带了绿珠跟上去。   沈浮是谁?他可是横扫西北蛮族的战神、大将军,有他在,万一碰到麻烦,她和绿珠两个弱女子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刚才那几人看着似与乞汉也没有太大区别,自那一夜后,她可是被吓怕了,面对这些人便觉得不安全。   几人说话间耽搁了些许时候,加上苏惠然与绿珠的脚步自然没有那些人快,转眼便将人跟丢了。   幸亏有沈浮在,带着她们一路穿街过巷跟在人后边。   只是,地儿越走越偏,都快从东城到西城了。   “这是要到哪儿了呀?沈少爷这么乱走不要将我们都走丢了!”绿珠忍着腿酸,见身边景物越来越陌生,不由扯了苏惠然的袖子,有些担心地悄声提醒。   苏惠然还没说话,便被人抢了话。   “这位姐姐,你不要小瞧我们少爷!我们少爷旁的本事没有,就是对京城熟,随便哪里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保准丢不了!”一旁将话听了个清楚的四儿便替自家少爷打起了包票。   “嘁!”绿珠原本对这位沈少爷便未存好感,防得跟贱似的,但身为她家小姐的丫鬟,她也不能直接朝人家少爷下面子,但对于这么个小厮,她可忍不了,直接小脸一板,一副不想理人家的样子。   四儿顿时觉得有点委屈,他这是怎么得罪人了?   “闭上你的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早晚被人拿针线缝上了!”沈浮一巴掌拍在四儿脑袋上,惹来小厮哀怨的眼神,和绿珠的捂嘴偷笑。   “应该就是前面了,苏小姐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离远了!”沈浮回头郑重地交待了一句。   “多谢沈少爷!我明白的!”苏惠然拉住绿珠的手腕,紧紧跟在沈浮身后。   此时,他们到的僻静处,早已远离了京城大街,四周围静悄悄一片,眼前几户人家门户紧闭,看外观便知贫苦。不远处一座破院子更是,门都倒了一半,门板上积着灰尘蛛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突然,屋里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女子大喊了一声“放开我”,顿时叫苏惠然心中一安。   是青素,那个声音,是青素的声音!苏惠然与她相依为命七年,对她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断没有听错的可能。   屋里又是一阵乱响,还伴着一声男人凄厉的惨叫和叫骂,顿时让苏惠然又想了那个逃命的晚上,她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生怕青素吃了什么亏,脚下不由自主往前去,一时也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本该在人牙子手里的青素,会出现在这里。   “别冲动!”沈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挡在身侧,道,“我先进去,你和四儿、绿珠待在这里!”   说着,也不等苏惠然冷静下来,他飞快靠近屋门,然后如一只轻灵优雅的燕鸟,一闪便进了屋中。   眼看着这一切,四儿摸摸头,眼中疑惑,刚才这个是他家少爷吗?怎么跟个猴似的,动作这般灵活?   也幸亏他没说出来,不然等过会儿脑袋非得被打成猪头不可。   苏惠然揪着心,幸好三人也没等多久,屋里一阵乱响伴着痛叫求饶,不一会儿沈浮便再次出现在门口,伸手将破门彻底打开了,他站在屋里,凉风轻拂起他的发丝,他迎而轻笑,举重若轻,柔声道:“已经解决了,进来吧。”   苏惠然心里惦记着青素的安危,直直跨过门槛,冲进屋里。   接着是绿珠,一心跟着自家小姐目不斜视往里跑,然后是走在最后的四儿,看着他家少爷,忍不住上上下下看他,最后道:“少爷,您怎么又更加好看了,要是锦儿和宝珠姐姐看到了,非得再打上一架不可!”   沈浮:“……”手已经抬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放下。要冷静,必须要冷静!他现在不需要伪装纨绔子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打人!   莫名逃过一劫的四儿,也不知道是该摆笑脸还是哭脸,最后抱着头跟着他家少爷也进了屋里。   破屋内,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口水井,也不知还能不能用,正屋同样破旧,屋内连个桌椅家什也没有,只角落的地上堆了一堆又脏又旧的被褥,里面似乎躺了个人,也不见动静。   青素与之前追着她的几个人都倒在地上,青素倒还好,已经坐了起来,除了一脸惊慌倒看不出其他什么,另外那些人便惨了,不是捂手就是捂脚,还有个蜷成一只大虾,浑身都透着种不能言明的痛。   苏惠然看了一眼沈浮,他下手这般重,万一打死了可麻烦了。   似是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沈浮摇了摇头,道:“那个不是我打的。”   原来不是沈浮打的……苏惠然心想,果然青素不论何时,不论在哪里,都是这般泼辣!   坐在地上的青素看又进来两个姑娘,顿时一颗心也安定下来,不由自主向着她们的方向挪了挪。   苏惠然与青素相依为命近七年,最后青素为了救她,不顾自己安危去引开乞汉,最终也不知道生死,是否被乞汉侮辱了!不想到此,她便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地上脏乱,上前扶住青素,小心翼翼地问道:“青……姑娘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要忍着,我带你去医馆找大夫!”   青素向后缩了两下,终没有避过苏惠然的手,她懦懦道:“小姐,我身上脏,别弄脏了您的手!我没事,真的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病情反复了一下,又休息了一天后我回来了! 第22章 跟随   苏惠然上上下下将青素打量了好几遍,看着除了瘦了点、脏了点,旁的倒是无甚外伤,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见她想要避开自己的手,顿时又用了两分力气抓住她,不让她松开:“别担心,你身上一点也不脏!”   青素被她拉着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沈浮,又看了一眼苏惠然,果断站在苏惠然身边。   “多谢小姐!”   看着她的动作,苏惠然微微笑了一下,果然是她家青素,一点也没有被沈浮的外表所迷惑。   看着二人之间的神色来往,沈浮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道:“苏小姐,这些人如何处置,你可有打算?”   苏惠然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地上来回翻滚的几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齐齐靠在角落里,有沈浮镇着,他们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往外跑,脸上的神色那叫敢怒不敢言。   看着这些人的样子,也不似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加上一个个面有菜色,穿得破破烂烂,其中有几个年纪还小得很,大概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苏惠然又动了恻隐之心。   “青,不是,这位姑娘,他们可有把你怎么样?”苏惠然转头看向青素。   “并,并无!”青素顿了一下,还是小声道,“其实是我偷了他们的吃食,他们才追的我!”   迎着几道惊讶的目光,青素伸手指了指墙角边的被褥和滚在角落里的馒头,道:“那是哑婆,我……是她收留了我,可是她病了,米粮也吃完了,我便出去偷了吃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哑婆已经死了!”   青素的眼眶有点泛红,她又道:“是我不对,只是我现在也没有钱可以赔给他们……”   苏惠然从她的这些话中,大概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青素应该是因为一些原因从牙婆手里逃了出来,身无分文,身契不在手上,又无户籍,最后只得流落在街头,被这哑婆收留了。   青素的事,苏惠然觉得便是自己的事,于是朝沈浮道:“既然不是他们的错,那便将人放了可好?”   苏惠然的声音不如苏惠琴那些软软、怯怯,却也是柔和悦耳,一声“可好”自然是没有让沈浮说不好的道理。   她便让绿珠给了些银子抵了青素偷吃食的银钱,将这些人放了。   苏惠然看着这空荡荡的一屋子,好人做到底,又取了银子,让四儿和绿珠去找人给哑婆安顿了身后事,这又叫青素感动得直接给苏惠然跪下磕了三个头,苏惠然想拉她都拉不起来。   “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苏惠然只得等她磕完了头,才将她拉了起来问道。   “以后……我也不知道……”青素最近过得朝不保夕,此时被问了才有时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想了想一脸茫然无措。   “要不然,我们把你送回家去?”苏惠然提议问道。   “不,我死也不回去!我家中父母早已经过世,大伯一家拿走了我家的田地和双亲留下的银钱,说是收留了我,可是并不将我当家人看待,这次便是大伯母卖了我,说换了银钱给堂哥娶媳妇,可我知道大伯家中并不缺钱!我如果回去了,下次定还会因为旁的原因再卖我一次!”青素摇头拒绝,一脸抗拒。   苏惠然也是知道青素家中情况,但总归这些人是青素的亲人,如果青素还记挂着那一丝亲情,她有信心可以好好惩戒震慑他们一番,让青素可以有几年好日子过,到时再寻一门人家嫁了,也算是圆满。   看着苏惠然不说话,青素一狠心,又跪了下去,道:“小姐,今日是您救了我,我只是个小村子里长大的丫头,也没有见识,断没有再求您收留、懒上您的道理,只是……只是我真心不想回去,也想报答小姐,如果可以的话,小姐让我干些粗活,远远将我打发在旁就行!”   苏惠然自然是希望青素能在身边,青素对于她来说就如亲人一般。   “你可想好了,如果回家的话,我……和这位沈少爷,还可以帮你想办法恢复身籍,如果你要跟着我,以后便是府里的下人,再也不是自由身!”   “我想好了,我要跟着小姐!”青素坚定地点头。   话说到这份上,苏惠然便将她拉了起来,道:“好,我应了!不过你要记着,以后跟着我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守着规矩便可以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见她摇头不语,便道,“也好,以后到了苏府便是新的开始,我便给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吧,叫青素怎么样?正好和绿珠相配。”   “是,小姐!”青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终于见到了青素,又将人带到了身边,苏惠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许多。   待一切处理妥当,天色已然不早。   沈浮一直便默默地等在一旁,帮着处理哑婆的后事,又帮忙去解决青素的身契总是。苏惠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指使着这位大少爷,未来的大将军,帮她干了许多的杂事。   “多谢沈少爷!今日真是麻烦沈少爷太多,天色已经不早,我也该回府去了,沈少爷明日里可有空闲,我请沈少爷在天香居喝酒?”关键现在人多嘴杂,苏惠然她托沈浮打听的消息,也不好在此地讲。   “苏小姐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沈浮一如初时那般轻松笑道,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明日估计苏小姐应该忙得很,没有时间出来请我喝酒了。”   苏惠然眨了两下眼睛,心想,明日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忙?   还不等她想起来,绿珠已经“啊”了一声,然后凑到她耳边道:“小姐,明日里我们要去荣国公府给老夫人贺寿!”   被绿珠一提醒苏惠然顿时想了起来,今日早上起来李妈妈还和她说起这事,问她明日里穿哪件衣服合适,这么一转头她就给忘了,只是,沈浮是怎么知道的?   沈浮似是知她疑惑,道:“府上与荣国公府沾亲,明日都要去贺寿,所以才知苏府也要去。”   说的也是,京中关系复杂,一般出门走动,几家关系都会被交待清楚,也就是苏惠然无人指点,才会不知道沈家与荣国公府的关系。因此,沈浮知道苏家会去贺寿倒不奇怪。   想到此,苏惠然便道:“那就再下一日,如何?”明日在寿宴上和沈浮说话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再换日子。   “苏小姐方便便可。”沈浮笑道。   两人约好了时辰,苏惠然便与他告辞分别。原本一行五人在巷子里往回走,此时到了巷首,便该分开,不料苏惠然没看脚下,踩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脚下扭了一下,顿时向旁摔去。   “小心!”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沈浮已经一把将人扶住了。   苏惠然也是吓了一跳,抓着人稳住身子,才看清又是沈浮救了自己。她脸上一红,暗道自己怎么跟个小孩子一般,走个路都不稳?   “多谢沈少爷,我没事!”她动了动脚踝,也不觉得痛,想来是没有受伤。   沈浮将人放开,虽未说什么,但神色间似乎有一丝不愉?   两人就此分开,苏惠然带着绿珠和青素回苏府。对于青素,绿珠倒没有什么敌意,只是有些防备,并不太过亲近。   “小姐,您后日还要去见沈少爷啊!您别怪奴婢多嘴,都说过多少回了,沈少爷长得俊俏,又惯会哄人,瞧他看着您便露笑,您可小心被他骗了!”绿珠在她耳边小声道。   “我也说过多少回了,沈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对他心存偏见!”苏惠然每每看绿珠对沈浮的敌意便觉得好笑。   “小姐!”绿珠无奈,“他要不是那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您这么好?又是出力又是出钱?”   沈浮今日的行为在苏惠然脑中闪过,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她细想却又想不起来,最后只得笑道:“沈少爷人好啊!”   沈浮看着人远去,打发了四儿去准备马车,这才转身面向身后的巷子。   “出来吧。”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人影一闪出现在巷子里。   “属下夜莺,见过少爷!”身材高大的女子行了个礼,然后便站直了身,脸上带了笑,有些促狭。   此时的沈浮面无表情,与刚才判若两人。   “下次再敢使这种小动作,便小心你自己的狗腿!”   说着,他脚下一点,一块石子朝着夜莺折方向破空而去,夜莺往旁一避,道:“少爷你要打折了我的狗腿,可就没有人给你跑腿传消息了!”   她故意顿了会儿,才又继续道:“苏家准备将苏五小姐嫁给苏大人的弟子赵行,赵行那边已经应下了,并承诺愿意以赵行一半家财为聘礼,苏五小姐马上就要是赵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惠然:沈少爷是好人! 第23章 祝寿   苏惠然带着青素回了苏府,只跟苏夫人说是买了个丫鬟,如果是平日里,苏夫人可能还会过问过几句,但此时她一想到婚事将定,很快苏惠然就要出嫁,便也懒得管她是买了几个丫鬟还是婆子使唤,反正也没有花她的银子。   于是,青素便入了苏府,成了苏惠然的贴身丫鬟,除了李妈妈有些担心她的来历,让绿珠多盯着些,连个好奇打听的人也没有。   毕竟谁都知道,在苏府里,最得苏夫人和老夫人宠爱的那是八小姐,多在八小姐面前露脸才是正经!   第二日,苏惠然早早起来穿戴整齐,今日她便不去护国寺了,要跟着老太太她们一起去荣国公府祝寿。   先去了苏夫人屋里请安,然后一起去了老夫人那里。   虽说是祝寿,也不排除京城里大大小小府上的夫人们互相说说话,看看各家的姑娘和子弟,如果看到合适的,便可以再打听打听,京里许多家的婚事便是这么定下的。   因此,今日里苏府几位还未定亲、却到了婚龄的小姐都是要去的。苏惠然、苏惠琴,还有二房的四小姐苏惠柔,是不能少的,已经定了亲的大小姐苏惠瑶、二小姐苏惠玉也是要去走动,多认认人,省得出嫁后,连各府的夫人小姐都认不清,那可丢了苏府的脸。再下来几位小姐年纪便小了些,带不带去,端看是不是嫡出,又是否得宠。   苏惠然也没在意自家还去了哪几位小姐,虽说是姐妹,但情谊她反正也是从来没有感觉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苏家的一溜马车便出发了。   荣国公府今日里布置得喜气洋洋,苏家到时,宾客已经陆陆续续都到了,荣国公府的几位爷们里里外外地忙着招待。   苏惠然她们进了门,便被引到后院听戏吃茶,男人则去了前院,也是吃茶说话。   苏惠然曾经经历过一次,虽已在记忆中模糊了,但此时再临故地,倒是一点点又回忆起来,倒也没有被荣国公府的富贵闪花了眼。   倒是苏惠琴,第一次看到京城里最富贵的人家,眼中不时浮起羡慕之色。   苏惠然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想,希望她不要因为今日之事,才去捉那富贵荣华,嫁一个傻子,将来既后悔又被休弃。   戏台上咿咿呀呀正唱得热闹。   苏惠然她们随意坐下,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徐氏便与各家夫人各种说话。   越近午时,人便越多,因为荣国公夫人的身份,皇家也派了人来,苏惠然便看到了几个熟人。   “这边没有人吧?”   才想着,其中一个熟人便到了眼前,指着她身边的位子问道。   “郡主安好!”苏惠然起身行礼,往后侧身让了让,道,“郡主随意,这几个位子并无哪位夫人小姐坐过。”   凌蓉便笑了,直接在苏惠然原先的位子旁坐了下来。   苏惠然见状,总不好再走开了另找位子,只得与她挨着坐下。   “苏小姐最近可好?”凌蓉转头问她,神色间似乎心情不错。   “劳郡主关心,一切都好。”苏惠然微笑着回答。   “苏小姐不需与我如此客套,虽然你我只有几面之缘,但每一次遇到都让我觉得心生亲切,我在这京城也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苏小姐不介意的话,以后我便去找你走动?”?北北?凌蓉今日里着一身淡红,打扮得简洁端庄,与苏惠然记忆里一身火狐斗篷的明艳女子并不十分相似,少了些凌厉与杀气,但总归是掩不住的美貌动人,性格也并不讨人厌恶。   苏惠然也弄不明白沈浮为什么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郡主叫我惠然便好。”苏惠然只能回以轻笑,并不能拒绝。   “好,那便这样说定了。”凌蓉顿时笑得微弯了眼角,一手握住了苏惠然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摇了两下。   “……”曾经杀了她的人,如今却要与她成为朋友!苏惠然也不知此时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只能还是再笑笑吧。   正午,荣国公夫人的寿宴正式开始,当今太后,老夫人的亲姐妹也送了礼过来,然后便是一拨一拨祝寿的人,贺词如流水一般奉上,子侄们恭恭敬敬地磕头恭贺,叫一众夫人、老太太看得羡慕无比。   苏惠然站在人群的后方,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由想着,如果曾经她不是嫁给了赵行,而是嫁了另外一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一生,到得老了也许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但也会有人给她贺寿,有人羡慕她夫妇和美,子女孝顺。   “别看这位老夫人现在笑得这般和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仗着有当今太后娘娘撑腰,可是有那么几次把老荣国公打得不敢回府。”似是看出苏惠然的出神,凌蓉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听着有些吃惊,因为老荣国公可不是没有纳妾的,堂上跪着的好几房都是庶出,一点看不出来有不和。   “闹归闹,总还是按不住男人的心思,老实也罢、胆小也罢,娶不回来便置个外室,是能一个个打杀了,还是把男人给休弃了?”凌蓉不屑道,“最终还不是默默忍了下来,忍得好还能得个大度的美名!”   苏惠然一想,确实也是如此,这般想来,也幸亏她后来便对赵行死了心和离了,如果她一辈子都在赵家,为这么个男人生儿育女、伤心隔应到死,她还不如就早早死了干净。   “郡主也不需要如此生气,总归这世上还是有专情的男子。”苏惠然这话也算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自然,专情的男子……”凌蓉嘴角的笑意既浅却甜。   这是在说沈浮吧?   苏惠然看着她的样子,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沈浮,只是沈浮,和专情两个似乎并不相符吧?   寿宴后,看戏吃茶的热闹依旧,又添多了许多玩乐的东西,投壶、猜谜、作诗,各家的小姐、少爷原本还各玩各的,到了后来便聚在了一起,加倍地热闹。   凌蓉身为郡主在吃饭时便被叫走了,苏惠然只带了绿珠原本只是跟着随意看看,没想赵行竟然也出现在荣国公府,她随便一打听便听说他是受府上某位少爷所邀而来,倒不是跟着她们苏府而来。   事实虽如此,但苏惠然也是放心不下,她看到赵行的同时也看到了苏惠琴,且眼看着她走到了旁边僻静的园子里!   这二人莫不是还想在荣国公府上相见,也不怕被人撞见坏了名声?   更料不到的是,赵行竟然没有跟上去,却朝着她的方向过来。   “五小姐,许久未见,一切可好?”赵行仿佛完全记不住之前苏惠然对他的脸冷与冷淡,见了人笑得毫无芥蒂。   这是今日第二个人问她过得好不好,只是这次她便没有那么多耐心了,直接道:“我好与不好都与你无关吧?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很好!”   “五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还是谁对你说了什么?”赵行皱着眉,适当地表露出一些委屈的意味,如果是苏惠琴,估计此时已经上去安慰他了,只是苏惠然看着他这副样子与她记忆中无数次相似的场景重叠起来,只觉得恶心得想吐。   赵行看着她道:“如果五小姐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还请明示与我!毕竟以后……”他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轻笑了一声,“有误会的话,还是解开了比较好!”   苏惠然看着他在那里惺惺作态,突然想起前几日苏惠琴说起她要许配给赵行的话,难道苏夫人已经和赵行提过了?所以明明有机会,赵行却不去与苏惠琴接触,反而跑来找她说话!   这么一想,苏惠然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她示意绿珠将人拦住,自己快步离开。   她要先见沈浮一面,托他打听的事也不知道有结果了没有,她必须得快点解决了自己的婚事,不然可真要被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溜男主,我家男主出现得真是艰辛啊!不过马上就要来票大,婚事就要解决了! 第24章 设计   今日荣国公府内实在是宾客满堂,加上各府上带来的下人丫鬟,要想找个人实在不易,苏惠然远远找了几处少爷公子聚集的地儿,都不见沈浮,倒是见着了那个上次似要调戏她的五皇子,脸上好像带了伤,跟在一个比他略年长几岁的男子身边,神色间并不见太愉快。   看那男子的穿着打扮,和身边人对他的态度,估计又是哪位皇子,只是长相上与五皇子倒不怎么太像,苏惠然觉得他看着倒比五皇子顺眼许多。   既未见沈浮,她便不再多关注,转身又往别处去了。   好不容易最后在一处僻静的回廊深处见着了人,却还有两人正与他说话。   依旧是这么远远的一眼,苏惠然停住了脚步,那二人她有印象,很快便想起那日在聚宝楼外的场景。   好像是叫沈钰及沈锦吧,沈家大房的两个儿子,沈浮管他们叫大哥、二哥。   苏惠然离得有点远,隐约能听到三人的说话声,大部分是那俩兄弟的声音,沈浮似乎并未说什么,借着树荫她又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听得更清楚了一些。   先是沈锦的声音,一如上次那般冲动:“……老三,你不听大哥的话也行,只不过以后你也别想过得那般逍遥,你也不想想就你这么个什么也不会的废人,祖父和我们父亲为什么惯着你,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早死的亲爹,但是他早已经死了,你还以为一个死人能护着你一辈子不成?”   站在一旁的沈钰伸手拉住了沈锦,道:“二弟,二叔已经过世了,你不该将他扯进来……三弟,你要知道五皇子是我们亲姑姑的儿子,之前你和太子走得近也罢了,你今日里却敢算计让五皇子当众摔倒出丑,就算他并不知道是你干的好事,我也会回去如实禀告祖父他老人家,你就等着被责罚吧!”   沈家兄弟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与愤怒,如果这兄弟也能如物品般可以丢弃,相信沈浮早就被他们丢到天边去了。   等人走后,只剩下沈浮一人站在廊下,他放松了身体,轻轻靠在朱红的廊柱上,下巴轻抬,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瞬间,苏惠然突然觉得这个在她心里无比强大的沈将军,竟然有几分脆弱可怜!   苏惠然脚下动了动,可能是踩到了树枝发出一声轻响,沈浮便回过头来,刚好看到了她。   “苏小姐。”沈浮突然勾了嘴角,朝着她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去后园听戏?”   看他的样子懒懒的,似乎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苏惠然想了想,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我并不爱听戏,便出来走走,刚巧露过,沈少爷你……”苏惠然想说什么,但看着沈浮的样子,又似乎什么也不用安慰,他自能解决一切,便道,“没什么,荣国公府的院子打理得真好,这边随意看看风景也好。”   沈浮点了点头,头转了回去。   两人一时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站一靠,静静地看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沈浮站直了身子,转身道:“苏小姐托我打听的事已有消息,倒是有这么几户人家的子弟符合苏小姐的要求。”   他说着便停了下来,苏惠然不解地看着他,等他下文。   “恕我直言……”沈浮与她对视,一双眼中似是看透了一切,“苏小姐你的父亲苏明诚大人,位居三品,官职已然不低,苏家为你所择婚事必然不会差,可是苏小姐却托我打听消息,想来应该是不满家中安排,而并不是真心想要找人成婚,我说的可对?”   沈浮说的当然对!   苏惠然在他的目光下,不得不点头,道:“家中中意的人选名唤赵行,沈少爷那日在聚宝楼外也见过。”   沈浮点头,根本连意外也懒得表现出来:“哦,原是那位,怪不得苏小姐看不上。”   不知为什么,苏惠然有点替她爹觉得丢脸。   沈浮继续道:“既然苏小姐只是想要避开这桩婚事,那随便找个人成婚并不是良策,我有个主意,苏小姐可愿意听一听?”   苏惠然看他,还有别的主意?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是出家这主意不可取,她情愿出家也是不愿出嫁的!毕竟她真的是被赵行和大宅子里的阴私和算计这些糟心事给吓怕了!   沈浮正要说,突然回廊的转角处走出来一人。   “三少爷,五皇子殿下请您过去!”   丫鬟打扮的女子向着沈浮两人行礼,打断了沈浮要说的话。   苏惠然看了一眼,这丫鬟虽然长相普通,但浑身上下的气度确实像是宫里出来的。   沈浮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明日到了约定之地见面再说,便跟着丫鬟离开。   苏惠然等人走远了,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又怕碰到赵行被他纠缠,看了眼四周,回廊外不远处有一个处花架,此时爬满了绿色的植物,花架下有石桌石凳,她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再过去便是一小片池塘,上面架了座小小的九曲桥,景色确实也不错。   苏惠然撑着脸颊想着事情,有些出神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出脚步声,苏惠然回过神来,沈浮怎么又回来了?   她想着便回过了头。   ……   沈浮跟着丫鬟去见五皇子,半路迎面正见赵行走来,只见他脚下步子不慢,双眼不着痕迹地四下里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身后跟着个瘦瘦小小的下人,也如他一般不知道在往四下里看什么。   沈浮面无表情地看了人一眼,擦身而过。   丫鬟最终将他带到了荣国公府为五皇子准备的休息用的小院中。   院中静悄悄一片,似乎并没有人在。   丫鬟恭敬地立在一旁,等着沈浮进去。   沈浮看了一眼四周,顿时双眼微眯,放缓了脚下的步子,慢慢走着。院中的门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沈浮一脚已经踩上了院中的台阶,然后他便嘲讽地笑了,收回脚,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三少爷!您去哪里!”丫鬟急忙跟上去,想要拦住他。   “跟你们郡主说,这种拙劣的把戏就不要玩了,无端让人生厌!”   区区一个丫鬟自然是拦不住沈浮的脚步。   “沈浮!你给我站住!”   院中紧闭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一袭淡红衣裙的女子便从里面冲了出来。   沈浮脚下连片刻停留也没有。   凌蓉只得追了上去,拦到人面前。   “沈浮,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这般讨厌?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凌蓉气红了眼,对这个人她已经万般委屈,为什么还求不了全?   “还需要我说?”沈浮停下脚步看着她,见她执意不让,便道,“算计、不择手段、冷血无情,哪一点不值得人讨厌?”就和那个人一般!   凌蓉吃了一惊,脸上血色退去,喃喃:“你竟然,竟然就是这么看我的!”   沈浮冷笑一声,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今日我要是入了那间屋子,不,就是入了这个院子,你回去便尽可向沈贵妃说,你在更衣,不巧被我撞见了,然后一纸赐婚,还能由着我说不?”   曾经,换了个时间,换了个地点,他不就是这么被逼着娶了妻,然后远走西北战场!   “不……”凌蓉不断摇头,她想否认,却也无法否认,“那也是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心悦于我?”沈浮嘴边的冷笑更甚,“你敢问问你自己,如果我挡了你的路,或是脱了你的掌握,你会不会干脆就杀了我?你得不到就让谁也得不到!”   凌蓉震惊得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坐在地上,她的手指越攥越紧,掐破了掌心,她想大声否定沈浮的问题,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口!她不敢细想沈浮的话,心中却已觉得他说得没错。   一时冷汗湿了衣背。   此时的凌蓉到底还不是八年后的那个她,还不够果断决绝!   “我心悦的女子,温柔端庄,无论在何时遭遇了任何艰辛,她都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你,从来不是那样的女子!以后最好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沈浮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   凌蓉呆立在原地,丫鬟上前来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她望着沈浮的背影终是咬了咬唇,又跟了上去。   她不甘心!她明明那么喜欢他!   沈浮走出小院些许距离,看着前来祝寿的宾客正热闹,下人们来来去去忙着伺候,本也没有什么,但突然间他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其中那些下人,一个个盯着自家主子或是对着客人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脑中闪过跟在赵行身后的那个人,那人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身为下人该有的拘谨与小心,眼神太过灵活,甚至还带着份凌厉,某种猜测浮上心头,一时间他的心跳都差点停了!   他飞奔往回廊的方向。   苏惠然,千万不要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满足上一章留言的美人的好奇心,上辈子沈浮就是这么被设计着娶了凌蓉,他对凌蓉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ps:谢谢“喔喔”大美人扔的好多地雷,爱你么么哒~ 第25章 刺杀   苏惠然回过头来,却见不是沈浮回来了,而是赵行又阴魂不散的跟了过来。   难得躲一刻清静,又被毁了。   苏惠然压下怒意,一句话也未说起身向前走,准备离开。   “五小姐,请听我一言,你再避开不迟!”   赵行快步追上苏惠然面前,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小池塘的九曲桥边。   池塘很小,桥更窄,苏惠然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说的。”苏惠然冷声道,“难道你是想和说我三姐姐的事?”   “五小姐是误会了我与三小姐的关系吗?我与三小姐之间并无关系!”   赵行闻言便笑了,眼神中透露出“你怎么会吃这种无聊的醋”的神色,可叫苏惠然恶心了一把。   “何况我要说的事,是与五小姐你有关的!”赵行继续道,一脸真诚,“五小姐不需要将我当成不知礼数的登徒子,实是前两日,夫人找过我,许诺了与小姐的婚事,我才忍不住见着了小姐便想说几句话!”   赵行含情脉脉状。   苏惠然看着他直想吐!   “让开!既无纳采问名,便是空口白说,名不正言不顺,你这般拦住我,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苏惠然转身,准备换个方向离开。   不料,赵行竟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   苏惠然被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赵行竟然这么大胆子,在荣国公府也敢对她动手动脚。   她抬眼四下里一看,刚还觉得这个地方漂亮又僻静,此时就觉着了坏处,连个人也没有,无怪赵行敢这般大胆。   “桥上太窄,五小姐小心脚下,万一落入水中便不好了。”   赵行手上用力,脸上虽在笑,眼神却不停闪动。   苏惠然挣脱不了,看他神色,再看向池塘,顿时心中一跳——赵行不会是想将她推下去,再来一出英雄救美吧?   她简直不敢往下想,赵行的不折手段她是深有体会,为了他的前途,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正慌神,一个瘦瘦小小作下人打扮的人,突然从回廊那一头拐了进来。   苏惠然见着人顿时心中一松,还未开口喊人,便见那人直直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越走越近,只是赵行却并不松手。   苏惠然心中顿觉不好。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你这般小人行径我还会嫁你?”苏惠然怒视赵行。   “五小姐在说什么?”赵行一脸疑惑。   等着人走到九曲桥前了,赵行这才像是怕人看到一般,将手放开。   苏惠然被两人一前一后堵在桥上,想走也是来不及了。   眨眼间,那下人便到了眼前,苏惠然额上冒出冷汗,被逼到绝处,她心中一横,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握在手中。   即使是螳臂当车,也不愿束手认命。   如果她真在荣国公府落了水,又被赵行救上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那她真是非嫁他不可了!   那下人眼神落在苏惠然的手上,眼神微变,伸手就抓向苏惠然的手腕,那动作快得叫人防不胜防。   苏惠然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骨头好像要断了一般,差点连发簪也抓不住。   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思脑中突然闪过的怪异感。   “你做什么!”   赵行突然上前喝斥,只是隔着苏惠然他只能半侧着身子,伸手去隔开对方的手。   两人视线对上,赵行便觉得不对,他原本的计划,只是怕苏惠然对他存了恶感,使得婚事有变,便找一个荣国公府的下人为人证,让苏惠然落水,然后自己英雄救美,坏了苏惠然的名声,使得苏府不得不提前定下这门婚事。   只是这个贪财胆小的下人似乎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已经脱了他的掌握。   不等赵行再细想,他只觉得大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人便已经向后倒栽进了池塘里,发出“噗通”一声响,溅起一片水花。   苏惠然被这一变故搞得来不及反应,那下人解决了赵行,又转向她。   那眼神中露着杀意。   苏惠然犹如被毒虫猛兽盯上了,从骨头里透出股寒意,就如那天晚上,她被那个乞汉压在地上时的绝望,又如她和沈浮一起掉进枯井里,被填满了土渐渐窒息!   “沈浮!救我!”   她自己都不知道嘴里脱口喃喃地叫着这个名字,眼中浮上绝望。   突然间,那下人眼神一变,抓着苏惠然的手一松,整个人矮身闪避。   苏惠然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一股力气推着向后退去,然后小腿撞上九曲桥低矮的栏杆,整个人失了重心,向后翻出了桥,眼看着要掉进池塘。   “啊!”   她只来得惊叫一声。   又是“噗通”一声,苏惠然大半个身子进了水中。   手上突然被一投力量抓住,终于止了下坠的姿势。   苏惠然仰头,沈浮俯身面对着她,半个身子探出桥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焦急。   “小心!”苏惠然突然惊叫一声。   那下人出现在沈浮身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锐的匕首,他毫不犹豫地向着沈浮的背心扎去。   匕首刺入肉中,又被拔了出来,带出喷溅而出的鲜血。   苏惠然耳中听到沈浮的闷哼声,整个人往下沉了沉,又被扯了起来。   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又慢慢滑下。   沈浮半边身上全是血!   “快放手!”   苏惠然看到那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不由瞪大了眼。   沈浮反应也快,侧身一脚踢出,那人不得不转身避开,这一缓的时间,沈浮手上用力,一把将苏惠然从水中拉了起来,伸手将人搂住了腰,带到桥上。   那人似乎也急了,面色狰狞,疯了一样扑将上来。   沈浮受了伤,桥上又窄施展不开,只得带着人边战边退,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沈浮!”   突然回廊处传来一声惊叫,一道淡红色的身影冲了过来。   接着便是一道丫鬟的尖叫声,大喊“来人,有刺客,保护郡主”,引了一阵骚动,僻静的角落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那个下人见行迹彻底败露,手上更加快了动作,匕首招招致命,沈浮一时险象环生。   凌蓉眼见沈浮一身血,便失了理智,冲到近前便去助他。   凌家世代为将,凌蓉从小便学骑射,只是到底不如那人狠辣不要命,手上又没有武器,眨眼间便处了劣势,又是两回合,也被打下水中去了。   这一会儿功夫,回廊这一角已经涌进许多人来。   那下人见再没机会,飞快遁走。   沈浮带着人已经退到了桥的尽头,两人都是狼狈不堪,一个满身血,一个湿哒哒还滴着水。   “先避开!”沈浮略辨别方向,拉了人沿池塘边的小径闪进一片林子后的院子里。   “等等……郡主落水了!”苏惠然看了眼还在水中扑腾的凌蓉,看样子明显她不会水。   “会有人救她,走!”沈浮脸色发白,拉着人就走。   苏惠然又看了一眼,却见早早落了水的赵行此时又冒了出来,正向凌蓉游去,倒是放下了心,又见沈浮似乎随便会昏过去的样子,一颗心又揪了起来,再管不了其他,伸手去扶了他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从七点半写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第26章 娶你   吱呀一声,苏惠然推开了院子的门。   此时沈浮的脸色惨白,似乎随时都能摔下去,她早已经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手扶住了他。   “沈少爷,你怎么样,还好吗?”   苏惠然比沈浮矮了大半个头,此时说是扶,不如说是半抱着人,将沈浮大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沈浮忍着痛意,说了句“没事”,只是额上忍痛的汗珠一滴一滴滚下来。   荣国公府的这个院子里空无一人,看样子似是平日里用来放置杂物的。   苏惠然看到院子里有一把长凳,也不管干净不干净,扶着沈浮便坐了下来。   沈浮身上七八处伤口,背上那处最深,眼看着还在流血,她身上的帕子早在落水时湿得透了,池塘里的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她不敢拿来捂伤口,只得拿手按住沈浮背上的伤处。   沈浮的血从她的指缝中淌了出来。   “怎么办?血还在流出来!”苏惠然急红了眼,四下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耳中听得外面的嘈杂声,顿时醒悟过来,“我们为什么要避进来,你需要找大夫!我出去喊人来!”   她松手,人还未跨出两步,又被沈浮一把拉住手腕拉了回来。   “别去!”   沈浮这一动又牵扯到背上的伤口,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苏惠然看着无力地靠在自己胸腹前的人,保持着动作一动不敢动,生怕又弄痛了他。   沈浮喘了两口气,似是缓过了神,这才放开了手,抬起头来。   “原本要与你说的事,看来是等不到明日了……”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忍着痛意,“其实你既不想成亲,那还有一个法子,便是……”   “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还管这些,我去找大夫!”苏惠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眨了眨眼睛,差点掉出眼泪来。   “不,等等!听我说完!”沈浮拉住她,“我娶你,助你离开苏府,从今往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苏惠然呆住。   “什么?!”   沈浮艰难一笑,道:“我今年二十了,定然是要娶妻的,不出意外的话,我的夫人必然会是凌蓉,但我不想娶她,但也不能随便取个女子害了人家,你,正合适。”   苏惠然脑中乱得很,沈浮这是明知她不想成亲,这是要找她成一对名言上的夫妻?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同意还是拒绝。   沈浮又道:“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你嫁谁都比嫁一个我这样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好,带你避到这里,便是退路。如果你同意,我们这便出去,经历这一遭,你的名声必然受损,我会去求太子殿下,求皇上赐婚,不会委屈了你。”   苏惠然浑身上下还湿着,被他一说,顿时觉得这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完全不自在起来。   他又道:“如果你觉得这方法不可行,那我们便再从长计议,你悄悄从这里出去换了衣裳出来,今日这般乱,必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苏惠然一时脑中乱得很。   沈浮也不催促她,只是默默地等着。   外面的嘈杂声更甚,她看向沈浮,他低着头并没有看她,给她考虑的时间,他身上的血混了她身上的水迹,在地上滴了一小洼。   ?北北?   突然苏惠然就觉得自己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沈浮救了她两次,就算是报了他的救命之恩也好,何况,当初她那么相信赵行,不顾身份地位嫁了他,可是嫁对了?不嫁赵行,不嫁沈浮,她势必还是要选一人成亲,那人就一定会是个好的?   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品行,为什么不选择沈浮?至少日后的沈将军不是个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人。   就当报了恩吧!   苏惠然一瞬间打定了主意,只是她的语气有些颤抖,毕竟她做的是事关她接下来一辈子的决定。   “好。”   沈浮猛地抬头,不顾扯到后背的伤处,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才道:“我们现在出去!”   苏惠然自然是没有意异,沈浮身上的伤叫她时时揪着心。   沈浮站了起来,却不走,伸出一只手吃力地去解自己的衣服。   “这是做什么?”苏惠然不解。   “你不好就这样出去。”沈浮说道。   苏惠然看了眼自己身上,夏衫轻薄,此时确实不雅。见他连这都为她想到了,见他吃力的样子,便垂下眼角,小声道:“你别动,我来。”   闻言,沈浮看了她一眼,便松了手。   苏惠然伸手,小心地将沈浮的外衣脱了下来。她的动作轻柔,垂首埋在他的胸前小心翼翼地解着扣子,仿佛将他当成了易碎的玉饰。   明明个子小小的一个,却仿佛能够将他整个人包容进她的世界里。   沈浮的眼神沉沉,仿佛要化了般,他的手动了一下,却没有抬起来。   生怕唐突了她。   苏惠然将沈浮带血的衣服穿在身上,将袖口挽起,又扶了沈浮。   “我们走吧!”   沈浮只着了月白色的中衣,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半边。   两人扶持着走出院子时,荣国公府上下已经全部被惊动了。   荣国公与在寿宴上的两位皇子,也一并赶了过来。听说是有刺客,荣国公第一时间便命人彻查整个府上。   苏惠然二人走出来时,搜查的人也已经到了这个离池塘最近的院子外。   “小姐!”   “少爷!”   两声惊叫声,找不到自家主子担心得团团转的绿珠和四儿同时看到了人,见着两人的狼狈样,又同时扑了过来。   有人大声喊着大夫救人。   苏惠然顺势将沈浮交给了四儿,接下来便是一团乱,沈浮被送去大夫那里救治。她被这一串变故弄得浑浑噩噩,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荣国公府的人送她们回了后院,给苏惠然换了干净的衣服,她这才算舒服了一点。   好好的一场寿宴便这么被搅了个彻底,也不知道府上的老太太有没有被气着。   荣国公府的主事人,很快出来安顿宾客,顺天府的人也很快便来了。   因出事的人一个贵为郡主,一个是侯府的少爷,皇亲国戚,顺天府自然也不敢轻怠。整个荣国公府被搜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搜出一个可疑之人来。   苏惠然在府上出了事,算是受了大惊吓,被请去客客气气道了歉,又被问了话,她掩去赵行纠缠她那一段,只说是是偶遇,其余便一一照实说了。   顺天府尹那边得了话,也是一头雾水,今日来给老夫人祝寿,要说有刺客,照理目标也该是难得出皇城的两位皇子才对,可最终伤的却是一位郡主,一位小姐,还有一个纨绔少爷,这是什么道理?   今日在府上的不是普通人,未抓到凶手也不能拘着不让走,就是今日里出事有两位皇子发话,他一个小小顺天府尹才能进来问话,搜查还是荣国公府上自己的人手,要是换了平日里他哪敢这般得罪人,就是连人府上都不一定进得来。   这位大人愁得恨不能拔光了自己的头发。   待到寿宴草草结束,满堂宴客和主人都失了心思。   苏惠然跟在苏夫人身后,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简直跟针扎一般。苏夫人脸上的表情更不好看,一向端庄的笑也快要挂不住了。   好不容易告辞出来,苏夫人直接上了马车,冷冷扔下一句“回府”,也不等苏明诚这个当家人。   苏惠然倒不以为意,甚至隐隐有些快意。   坏了苏夫人的盘算,她怎能不高兴?   回去的时候苏惠然和绿珠坐了一辆马车,苏惠琴去和其他几位姐妹挤了一车。   ?北北?待得这会儿静下来,苏惠然才有时间想起凌蓉,便问起绿珠情况。   绿珠也是一脸才回过神来的样子,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小姐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正在找你,听到说出事便赶紧跑过去,那个时候凌蓉郡主已经被救起来了,只是好像已经没有了气息了。   我看到那位赵公子跪在郡主身边,听说是他将人救起来的……那时候大夫也还未来,也没有人敢上前,郡主的丫鬟就在那里哭,赵公子就……就……说是往郡主嘴里吹气,把郡主给救了回来!可是小姐,那不是赵公子把郡主给轻薄了嘛?”   苏惠然听着也是呆了,她虽然看到赵行去救人,知道这事肯定不能善了,但是她根本没有想到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虽然凌蓉杀了她和沈浮,但她实在对凌蓉也恨不起来,更何况是出这样的事,凌蓉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怪不得,在寿宴上,那些人对她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敢说什么,毕竟她只是穿了沈浮的外衫,而凌蓉却……   苏惠然想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沈浮怎么样了,他伤得不轻,都是为了救她才伤成这样!还有那次,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凌蓉估计也堵不住他,都是她拖累了他!   回到苏府,府上各院已经灯火通明。   苏惠然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心知这一晚上还没过去呢。 第27章 赐婚哗啦!   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扫落在地,一瞬间这些精美的瓷器摆件全部变成了碎片,只是一地粉身碎骨的惨像似乎还不能泄了祸首的怒气。   伺候的人跪了一地,却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更别说上前劝慰。   “郡主!您消消气!”   闻言赶来的人一看这场面,赶紧让人退下,自己上前来安慰。   凌蓉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来人一身年轻嬷嬷的打扮,三十出头的年纪,倒也不被凌蓉唬住。她绕开地上的碎片,将人扶着往屋里走,在凳上坐下。   “我的郡主,您再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要是伤着了可怎么办?”   凌蓉冷笑一声:“我伤不伤着有什么重要,明明是我去救的他,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郡主呀,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那位,除了一副皮囊,他有什么值得夸赞的?文不成武不能,除了去青楼,再纳一屋子的妾,不是良配啊!”   年轻嬷嬷越说越气,直恨这刺客怎么就没当场将人刺死了,省得祸害她们家郡主!   凌蓉也是气极,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喜欢便是喜欢了!我——”话未完,便被嬷嬷捂住了嘴。   “郡主慎言!您忘记贵妃娘娘最不喜那位少爷了?”   凌蓉也知自己冲动了,拉下她的手,便不再说。   嬷嬷松了一口气,才道:“郡主还是想想今日之事该怎么办吧?您气着了也得把事情解决了,今日人多眼杂,还惊动了顺天府,消息必然捂不住。”   凌蓉想也不想道:“还能怎么办,胆敢对我无礼,皇上不斩了他满门便算是仁慈了!”   嬷嬷还是有些担心,道:“真能这般便好,只是委屈了郡主无端被坏了名声,以后可怎么办?”   凌蓉冷眼瞪她,她从小性子便烈,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委屈难过了,见得嬷嬷似乎是天塌了般,便是不悦。   还不等她喝斥,外间便响起一片问安声。   沈贵妃来了。   “姑姑!”凌蓉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蓉儿还好吗?落了水又受了惊吓,有没有请太医来看过?”   沈贵妃将人上下看了一遍,确定没事,这才缓缓入了内殿坐下,绝口不提外殿那满地的碎片。   “又叫姑姑费心了,我没事的!”凌蓉在沈贵妃身边坐下,又关心道,“今天荣国府乱成这样,表哥他没事吧?回来的路上问了婢女,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沈贵妃顿时淡淡地笑了,道:“你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他,他一个男子随身还有侍卫跟着,能出得了什么事?”   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声,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一个女儿家要注意安全,万一你出了事,我可怎么和远在西北的兄长们交待?”   “我知道错了,姑姑!”凌蓉低着头,表示自己乖乖听训。   沈贵妃接着道:“且不说你错没错,今日这一场,总要有个收场的,我是来告诉你,这次你得吃这个亏。”   “为什么?”凌蓉脱口而出,“难道要轻易放过那个人?”   沈贵妃皱眉,面色沉重,道:“恐怕不只是放过他……”   凌蓉这次是真的惊讶了,问道:“不只是放过他?”   沈贵妃转过视线看她,道:“那个赵行是吏部苏明诚的弟子,苏明诚很得皇上赏识,这几年一路进官,再过几年吏部尚书这个位子定然便是他的,他的弟子皇上无论如何也会给几分脸面。何况,赵行毕竟救了你,众目睽睽,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凌蓉终于变了脸色,道:“难道皇上还要赏他?”   沈贵妃看着她不语,凌蓉终于意识到自己最觉得不可能的那个可能。   “皇上……皇上不会是想让我嫁他?”   凌蓉的嬷嬷捂住了嘴,差点惊呼出来,浮起一脸急色。   这一次,沈贵妃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在我接到消息时,苏大人便和顺天府尹已经入了宫,在御书房里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然后便是太子和三皇子,皇上连我的面也没见。”   “姑姑!我不要嫁他!”凌蓉拉住沈贵妃的手臂,求道,“他的身份家世没有一样与我相配,我不要嫁这样的人!您帮我求求皇上!”从头到尾她想嫁的人都只有一个,除此她连皇子也不想嫁!   “胡闹!”沈贵妃斥道,“皇上必然是考虑全面后才作出的决定,启能按你高兴说改便改?”   凌蓉从头到脚感觉到一阵冷意。   圣命难违,这四个字她比谁都清楚!当年只因为沈贵妃的一句话,她便远离父母家人,独自一人来到这皇宫之中,何况这次是皇上的意思!就算皇上让她嫁个乞丐,她也不得不嫁!   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手中既无权又无势,能有什么办法?   沈贵妃见她不哭不闹,便也不忍心,安慰道:“凡事都存在变数,即使皇上真的下旨赐了婚,也还不是定局。”   凌蓉点头,倒是冷静得有些过份。   这般静静坐了片刻,皇帝跟前的宣旨太监便拿着圣旨来了,一脸喜气地道着喜。   沈贵妃不着痕迹地皱了眉,虽然有预料,但这赐婚来得似乎也太快了些?   凌蓉跪在地上,恭敬地接了圣旨,谢主隆恩。   从头至尾平静得仿佛被赐婚的人不是她。   ……   苏府。   苏惠然带着绿珠跨入了主院,苏明诚与苏夫人都已经在主屋坐着。同去荣国公府的一众人还未散去,或走或站,不敢出声,却都在默默打量她。   苏惠然将绿珠留在了门外,自己一人踏入主屋内。   “跪下!”   苏明诚面沉似水,看着苏惠然一脸平静地走近,蓦地一拍桌子,将人吓了一跳。   “孽障!今日之事你可知道错?”苏明诚今日里也是气极,好好去贺个寿,一个是他女儿,一个是他弟子,竟然能闹出这么大事来?荣国公府里这么多人,怎么就挑着他们家的出事?   赵行不说,回来便跪在他书房前,表示绝不连累苏府,他做的事他一人承担后果。   赵行的事往好了说,是救人一命,他还能解释。可他的女儿倒好,原本可避过的事硬生生往大了闹,一不见悔意,二不见惊怕,将整个苏府的脸面都丢光了,竟然还平平静静,仿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不知父亲所说,女儿犯了何错?”   苏惠然见他如此,心中也是一阵失望心寒。她曾在江南时听说过一桩事情,说是有一贫家女子,在田间劳作时被恶霸欺辱了,又被原定了婚约的未婚夫退了亲,那女子便要轻生以免拖累了家中姐妹的名声,可是这家的父母硬是将人救了回来,顶着外头积毁销骨的风言风语,疼得如珠如宝,还为此弃了仅有的家产,举家搬走重新开始。   她不奢求自己的父亲也能如这家人一般,但绝口不问她的安危,只问她知不知错,怎能叫她不伤心?   “到了现在,你还没有一丝悔意,今日之事,你难道还觉得你没有一点错?”   苏明诚怒气上涌,先前他以为这个女儿是个聪明的,是他失了对她的关心,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   苏惠然抬头看向他,心道经历过那七年,重来一次她怎么又天真地以为苏明诚也会不同?   “父亲是说今日之事?今日女儿落了水,被宁国侯府的少爷救了,女儿错在哪里?是不该被救,就该死在那池塘里?”   她跪在那里,淡淡地反问。   苏明诚再次猛拍了一把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这么多年跟着女先生读书,你就读会了牙尖嘴利、混淆是非?你既已被救起,已经避到了别处,为什么又穿了沈家那小子的衣衫出来?你会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后果?”   苏惠然这次是笑了,道:“父亲,如果女儿知道您的弟子,那位赵公子会救郡主,便不会这么做了。”   她不想嫁赵行,赵行也未必真心想娶她,有了比“苏府小姐”更好的选择,即使冒着被问罪的风险他也去做了。   赵行难道就不知道他那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其实郡主的死活与他何干,人也不是他推下去的,当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人站出来救人,也自然不会有人怪他不救人,但是偏他站了出来,还是用了那样的方法,他的心思还不好猜吗?   苏惠然了解赵行为了权势不惜手段变成一个赌徒的性格,作为赵行老师的苏明诚会不知道?他当然知道!   因为,他苏明诚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出事后,他得知消息便立即进宫面圣,不是为女儿讨一个说法,反而为赵行说情,将人说成一个善良磊落的赤诚之人,行为与礼不符只是心急救人。   赵行除了他这个老师,背后无人可依,如能按他所想,他苏家才是利益最多的一方。   进可投靠五皇子一派,退可有凌家镇守西北,手拥重兵,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他女儿与宁国侯府有牵扯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皇帝从来表现出来,但他深知对于凌家与沈家关系密切皇帝并不见得高兴,特别是如果沈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娶了凌家唯一的女儿凌蓉,或是沈贵妃用她的亲事来拉拢一方势力,那五皇子便有了可与太子一较长短的资本,对于储君皇帝并未有何不满,因此也是不愿见到这样的情况。   所以,苏明诚对于赵行娶凌蓉一事还是有一定把握,如果事成,他要做的便是与沈家保持距离,可惜又出了苏惠然与沈浮一事,弟子之事与女儿之事到底还是不一样,下午在御书房中,皇帝便隐隐有不悦之色。   如果苏惠然出事的对象是五皇子,那么即使皇帝再不悦,苏明诚也不会这么生气,可偏是沈浮那个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   因此,他怎么能不怒!   “好!好得很!”苏明诚怒道,“既然你这般不知错,便去祠堂外跪着,什么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苏惠然还未说话,苏夫人便站了起来,劝道:“老爷,惠然还小,您好好教她便是,她身子自小便弱,罚她跪祠堂可怎么受得住!老爷您换样罚她,闭门一月专心抄书可好?”   苏明诚怒气更甚:“谁要是替她求情,便与她一起去跪着!”   苏夫人只得闭了嘴,转而对苏惠然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告错。   苏惠然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只觉无趣得很。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行了礼退下,径自朝祠堂方向去了。   苏明诚一时怒火难消,苏夫人也不敢上前劝慰,只得在旁伺候着。   他面色不显,眼中神色不停变幻,前前后后种种可能都被他设想了一遍,终也未想出一条妥善的处理办法。   足有大半个时辰,他就这么站着。   突然有下人来报,圣旨到了。   苏明诚一惊,但转瞬又是一喜,看来他所想之事要成?   宣旨太监被迎了进来,见面便笑着道喜:“恭喜苏大人,贺喜苏大人,府上要办喜事了!”   苏明诚心中微定,问道:“公公何出此言?”   宣旨太监道:“奴才奉皇上之命来传圣旨赐婚,快请令高足赵行赵公子出来接旨吧!”   苏明诚一颗心彻底定了下来,然后便听人继续道:“还有令千金,府上的五小姐一并出来接旨。苏大人,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第28章 夜会   “沈少爷,接旨吧!”宣旨太监将圣旨合上,交到沈浮手中,然后朝着沈家的一家子人笑盈盈地道,“恭喜沈大人,恭喜沈少爷!”   沈浮的大伯作为一家之主,客套几句将准备好的赏钱塞了过去,笑着将人送出门。   沈浮拿着圣旨站着脚下一步未移,白日里受的伤看着严重,实则都是皮肉伤,已经由大夫医治包扎过,他此时看着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倒没有其他异样。   圣旨到,沈家老小都被惊动了,沈钰、沈锦等人听了个明白,从头到尾皱眉多过喜意。   “三弟,恭喜你终于要成家了。”   “正是,成家后可要好好收收心,不要再往家里塞些莺莺燕燕,后院都要住不下了!”   沈浮看了一眼两人,和沈府上其他兄弟姐妹,一句话也未说,懒得搭理他们。   沈锦作为兄弟姐妹们的二哥,每次都是与未将他看在眼里的沈浮不对付,还受不得激,次次跳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大哥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说着,想要伸手去推人。   沈浮往旁避了一下,冲一旁打扮得如年轻妇人般俏丽的女人道:“我伤口疼!”   那样子与其说是撒娇,不如说是给指令。   果然那妇人立即跳了起来,拦在沈浮面前,将沈锦挡住,笑得万分讨好:“小浮你身上还伤着呢,快回去休息,娘留在这儿和你大伯说一声就好了,快去快去!”   沈浮“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沈家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对于沈浮的没规矩愣是没有人出声指责。   沈锦见状更气,如果是他们其他几位兄弟姐妹,谁要是敢这样,早被拖去家法处置了,哪里还能这般嚣张,也不知道沈浮是给他爹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这么纵着他!   只是他还有其他人都一样,这么多年下来对沈浮之事即使当面敢怒,也不敢去找长辈告状,无数次的事实告诉他们,长辈们只会无条件偏心沈浮,然后有理无理将他们一顿训。   以至于他们这一辈没有人真敢惹沈浮,但也没有人与他交好。   沈浮的大伯很快回到主屋之中,小辈们都被赶了出去,只留自己的夫人和沈浮的母亲,已逝沈家二爷的夫人。   “大伯,你看这事……”沈二夫人脸上早没有之前那些生动的表情,只余下些微不安。   “皇上下的旨,你便张罗婚事就好,其他就不用管了。”沈大老爷坐定,一脸沉思。只差摆明了说,即使你想管,也管不了。   “好,我明白了。”沈二夫人点头应下,她向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道,“原本的计划……这会不会出事?”   沈大老爷哼了一声,不悦道:“就算会出事又能怎样?你还能让皇上收回圣旨?”   沈二夫人讨了个没趣,道一声:“反正我是不担心,这些年我对他尽心尽力,就算……也怪不到我头上!”   说完,三十好几许的妇人袅袅婷婷地出去了。   沈大夫人一直默默坐着未说话,此时屋里只剩下二人,她才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就说不妥,现在一有风吹草动便要担惊受怕,这都是因果报应。”   沈大老爷靠在椅上,望着屋脊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道:“多说无益,当年这事启是你我能拒绝的?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好事,享了荣华富贵,总归要付出代价。”   沈大夫人眼中闪过不赞同,但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长长地沉默下来。   ……   苏惠然是呆愣着回到屋里的。   她与沈浮约了嫁娶之事,她也相信沈浮说的,会去求太子去向皇上求一纸赐婚,但她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这才几个时辰,沈浮便将一切都打点妥了!   苏惠然脑中有些乱,却不由想起一桩旧事来,那是她与赵行成亲后不久,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她想家随口说起想吃京城的点心,赵行满口答应,说江南也能买得到,可惜,等到两人和离,她也没有吃到。   这么一对比,苏惠然心中更有些复杂。   “小姐小姐!”   绿珠唤了苏惠然好几声,才将人唤回过神来。   “怎么了?”苏惠然看她。   “小姐,这下可怎么办啊,您怎么能嫁给那位沈少爷,以后可怎么办啊!”绿珠都快哭了,她家小姐的命好苦啊!   “这有什么不好?嫁入侯府是多少姑娘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事,何况还有皇上赐婚,沈少爷又是难得的俊美人儿,怎么看吃亏的都不是我。”苏惠然一解决婚事,心中顿时松快了,又有打趣绿珠的力气。   绿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也是急的,并不是真傻。有皇上赐婚,她家小姐定然是要嫁去侯府的,她要是再说未来姑爷的坏话,小姐要是真的厌恶了对方,最终受苦的还是她家小姐!   苏惠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别担心,嫁了沈少爷,我们还是照现在这般过日子,娘留下的嫁妆我拿了回来,以后怎样都不用看旁人眼色过日子。”沈浮也不是会让妻子看别人眼色过日子的人。   况且,照他与沈家的关系,她有种预感,也许她根本不用在沈府中待太长的时间。   绿珠见自家小姐没有一点定了婚事的羞喜,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心里念头翻来覆去,只余下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好好护着自家小姐不吃亏才行!   主仆二人一来一去随意说着话,青素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着,偶尔才插上一句,主仆三人倒是又亲近了许多。   “那位赵公子真看不出来,竟然能有娶郡主的运道,简直和话本里写的一样,穷书生被公主看中,最后当了驸马,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绿珠感叹道。   “这位赵公子可不是穷书生,听说家中金银堆成山,多得数不清楚,而且郡主也不是话本子里的公主,对书生她未必就会喜欢。”苏惠然记忆中的那个雪夜里,凌蓉眼中对沈浮的绵绵爱意,那是作不了假的,更加不会轻易就转到别人身上。   苏惠然和赵行几乎是同时接的赐婚圣旨,她当时就觉得不妥,先不论凌蓉与沈浮之间纠葛,单赵行这人,凌蓉就不可能看得上,如果真成婚了,两人估计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再者,八年后的凌蓉连沈浮都能杀了,赵行,怎么看都不会是凌蓉的对手。   这么一想,苏惠然又不替凌蓉担心了,反而默默希望赵行不要不长眼将人惹急了。   时辰已然不早了,苏惠然这一天也是累得很,绿珠和青素两个傻丫鬟后来陪着她跪的祠堂,苏惠然也心疼她们,便早早准备歇下。   两个丫鬟去打水准备洗漱的东西,苏惠然也不要旁的人伺候,自己一人坐在桌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咚”的一声从门边传来。   苏惠然起先没在意,接着又是规律的两声“咚咚”声,她这才被吸引了注意力,抬起来头来。   站在窗外的人与她的目光对上,顿时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沈少爷……”   苏惠然突然这么看到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迎上去,嘴里还问道:“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说吗?我正也想找你问问,你是怎么说动太子殿下让皇上赐婚的?”   “说来话长,我日后再慢慢告诉你,今日我是来送个给你。”沈浮说着,轻轻一跃进了苏惠然屋中,走近了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大晚上的,一个男人直闯女子闺房,这是什么行径!   苏惠然后知后觉,也是她对沈浮太没有戒备心,这时才意识到不妥,虽知他定不是那种肖小之徒,看着他手里小小的白瓷瓶,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   沈浮自然是看懂了她的眼神,抿了抿嘴,脸上的笑意便收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瓷瓶塞进苏惠然手里,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药,你睡前涂在膝盖上揉开就行,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   苏惠然主要是惊讶多过厌恶,见人要走,手上动作快过思考,一把将人拉住了。   沈浮回头看她,又看看两人抓在一起的手。   苏惠然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拉住人是要说什么,撇开他之前脸上的笑意,他那一脸失血过多的苍白便明显了。   “你怎么不在家中休息,你身上的你忘了吗?进来苏府是要翻墙吧,你当你自己是铁打的身体吗?还是嫌伤得不够重?还是想让我直接被赐完婚就成未亡人,从此背个命硬克夫的名声来解决婚事问题?”   苏惠然发现自己的话越说越刻薄,顿时住了嘴,她平时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沈浮倒是笑了,突然伸手在她的发顶按了一下,道:“我没事,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是我唐突了,你早点歇吧,改日你出苏府,我们再细说。”   沈浮的手伸的快,缩得更快,不等苏惠然制止他便收回了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惠然送他走到窗边,正要出去,苏惠然眼尖,便见自己的院子门大开,一排灯笼齐齐亮着移了进来。   有人来了!   苏惠然想也不想,一把将沈浮从窗口处往里推了一把。   屋子就这么小,除了正对院门的门窗,再无其他能出去的地方,院中的人声越近,苏惠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人来了,你快去屋里躲起来!” 第29章 承诺   送走了传旨太监,苏明诚便去了书房,这“双喜临门”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更打乱了原本的盘算,他需要好好盘算一番才行。   苏夫人回到院中,也不做别的,就在屋里的榻上半躺着思考起来。   “夫人,没想到咱们这位五小姐平日里没有什么声音,竟还有这福份,得了皇上赐婚!”   屋里只留了苏夫人的贴身嬷嬷伺候,她见苏夫人不说话,便开口说道。   “是个有福气的。”苏夫人大概也想了个明白,闻言出了一口气道,“以老爷的年纪,以后仕途必定还会再进一步,府上的姑娘能得皇上赐婚的机会不小,只是咱们的五小姐可是全凭的运气,这般要是还称不上有福气,那还真不知道谁有福气了。”   嬷嬷连声应是,手上轻轻地给她打着扇子。   “只是要真说到福气,五小姐还是差了点,不如老爷的学生,那位赵公子。”嬷嬷见苏夫人心情似不错,便接着说了起来,“赵公子直接娶了位郡主,可谓一步登天了,五小姐要是真有福气,当日里可是两位皇子都在呢!”   苏夫人笑了,接着话道:“嬷嬷慎言,皇子的事岂是你能乱说的?”   嬷嬷应道:“夫人说的是,是奴婢失言!”   苏夫人实则也不在意,她道:“你说的也对,咱们五小姐的福气也就如此了,女子出嫁不求风风光光、人人艳慕,还是该看所嫁之人的品性,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比如她,当年既未嫁入高门大户,又是做人继室,被姐妹们背后笑话了许久,可是现在呢,她是朝廷三品大员的正室夫人,当年嘲笑她的人,现在对她还不是各种巴结讨好,直说自己瞎了眼。   再看沈浮,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和显贵家世的纨绔子弟,苏惠然除了得皇帝赐婚这份荣耀,其他还剩下什么?   在苏夫人看来,沈家这门亲事,还不如嫁与赵行实在。   从苏惠然落水被沈浮所救这消息传到她耳中,她便知苏惠然是不满意她给她挑的婚事,以此来反抗她,只是想想沈浮的人品,苏夫人就觉得苏惠然瞎得很。   嬷嬷连连点头,只是她想了想又道:“夫人,许是奴婢多虑了,那位沈少爷实在有些……听说后院里通房、小妾多得快要塞不下,那位沈二夫人又是对他千依百顺,疼得要星星不给月亮,整个心尖尖、命根子,奴婢看着咱们五小姐心气儿也挺高,万一要是闹出不快来,将来闹和离可怎么办”苏夫人顿了一下,看了眼时辰,便道:“时辰还早,去我私库里拿几样首饰,还有之前新做的那套珍珠头面,一起拿上,现在去趟东院。”   苏夫人一行人入了院子,进到苏惠然的屋里。   苏惠然坐在屋里正中间的桌前,手里拿了本书随意地翻着。   苏夫人眼光扫过四周,问:“丫鬟们呢?怎么不在屋里伺候?”   听到声音,苏惠然似乎才发现来人,放下手中书本,站起来迎了上去,行了一礼,道:“这么晚了,母亲怎么来了?绿珠和青素去准备洗漱的东西,女儿正准备歇了。”   苏夫人拉着她的手又回到桌前坐下,笑眯眯地道:“可是今日里累着了?今日事多又突然,母亲怕你想太多,便来看看你。”   苏惠然可是还记得在荣国公府外她那难看的脸色,此时一脸慈母相,真叫她有些适应不良。   “既是皇上赐婚,女儿遵旨便是,并无旁的想法。”苏惠然垂下眼,不多说什么。   “那便好,那便好。”苏夫人自顾自地说下去,“惠然有这心态,以后必然是有大福气的人!”   苏惠然脸上挂着笑,却也不接话。   苏夫人的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抬头将屋里的摆设都看了一遍,视线又落在内室的方向。   沈浮可在里面!   苏惠然一直强装镇定,此刻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苏夫人突然站起来往内室去。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都是女儿不孝,累得母亲这么晚还未休息。”苏惠然突然出声道。   “傻孩子,作为当家主母,伺候夫君,教育子女,操持这个家,都是应该的,哪有累不累一说。”苏夫人似乎是被勾起了心中的感慨,道,“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皇上既赐了婚,惠然很快也要出嫁了,到时候你便知道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   苏惠然看着她,一时也弄不清苏夫人的目的,怎么突然就和她谈起心来了?   转而苏夫人继续说道:“你一向性子沉稳,母亲也最不担心你,只一点沈家这位少爷长得实在太俊,喜欢他的女子也多,母亲就担心你因此与人争风吃醋,钻进牛角尖,反得了沈少爷厌弃。要记住,你得皇上赐婚,嫁给沈少爷便是正妻,正妻就得有正妻的气度,沈少爷屋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你可当不得真,服侍好了夫君,早日生下孩儿才是正理!”   说着,还拉着苏惠然的手拍了拍。   苏惠然总算是懂了,苏夫人这话说得一点没错,放在任何一个母样身上,她都能理解,只是对于苏夫人,她不由得又要多想两层意思。   苏夫人真心担心她,教她如何婚后与夫君相处?当然不可能,她又不是眼前这位亲生的八妹妹,当年她嫁赵行今日这番话她可是一字未得。   可为何到了沈浮这里便又不一样了呢?归根结底,一是同在京城,离得近了,万一她有什么事,苏家也跟着丢脸,二来嘛,总归还是因着沈浮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后院里那些事,尽给京城的百姓们添饭后的笑料了。   估计苏夫人就怕到时候,她这个做姐姐的拖着苏家一起当笑料,还影响了她亲生女儿择一门好亲事。   想明白其中关节,苏惠然脸上有些微的红,不是因为羞恼,而是因为苏夫人嘴里的正主儿此时正在她的内室里,将这些话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   背后论人,却正撞在人面上……总之,还真是一言难尽!   苏夫人见她不接话,也不以为意,示意嬷嬷将装着首饰头面的匣子放在桌上。   “你是个心里清楚的,母亲也不多说什么了,如今定了亲也不比小姑娘的时候,好生打扮打扮,这屋里的摆设也是,太素净了。”   见她要走,苏惠然便也不多说,只应声说自己知道了,便将人送着出了门。   待得那一排灯笼的火光离去,整个小院中再次安静下来,苏惠然才转身回到屋中。绿珠与青素刚才便已经候在门口,她也不让进屋,吩咐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让进来,在她们两人奇怪的眼神中关了门,又去关了窗。   沈浮便从内室中走了出来,他面上没有一丝异样,对于苏惠然两人的对话仿佛没有听见一句一般。   苏惠然压低了声音,道:“绿珠她们在门外,等会儿我去开门,你便趁着她们进屋的时候从窗户出去,这样可以吗?”   沈浮点头:“放心,她们发现不了我。”   苏惠然知他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闯入苏家,自然也有办法不被两个丫鬟发现,便转身准备去开门。   人还未走出一步,手上便被拉住了。   沈浮道:“你不要听别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我的承诺。”   他的眼神是坚定和认真,没有一丝作伪,苏惠然被他这么看着,一时间还真有种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感觉。   只恍惚了一下,她便清醒过来,道:“那就多谢沈少爷替我省事了。”经历赵行,她早已经不相信誓言,如果誓言有用,赵行怎么就没有不得好死,还活得好好的,即将要迎娶郡主?再说,她与沈浮,说白了就是互相利用,解决婚事而已,沈浮将来的后院有多少女人都与她无关,只要他不来影响她的生活即可。   沈浮见她不信,便也不强求,走到窗边,与她打了个眼色。   苏惠然便去开了门,唤绿珠与青素二人进屋,沈浮趁着这个时机,便从窗中蹿了出去,犹如在夜色中来去自如的灵猫,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第30章 遇险   接连两日,闻声来贺喜的人不断,苏惠然虽不用每一位都招待,但同龄的姐姐妹妹也是不少,总要陪着说几句话。   好不容易待赐婚的热闹劲和人情往来都过了,苏惠然才得了空出府。   说起这事,还被苏夫人阻拦了一下,说她一个被赐了婚的姑娘,虽然婚期还未具体定下来,但总归是要待在家里,绣绣嫁衣,准备出嫁事宜。   只是苏惠然最近早已习惯了每日里外出,去庙里上个香,再在京城里转一圈,听听各种有趣的消息,吃吃好吃的东西,对于再被困在府里,实在有些不耐。   也幸亏苏夫人对于教育苏惠然一事并无太大执意,见苏惠然不听说,便也不愿再说第二遍。再加上老夫人对于苏惠然被赐婚一事,似乎并不见高兴,还是一如平常那般仿佛没有她这个孙女,更不用说看管教诲,巴不得能不见便不见。   于是,闷了几天后,苏惠然再次高高兴兴带着绿珠和青素出门了。   上香、念经、祈福。   苏惠然真真切切地在佛前磕了头,感谢让她再次遇见青素,而没有彼此错过。   然后又在护国寺内吃了斋饭,在之前便一直给她留着的客堂内休息了一会儿,苏惠然心情还很好地去了后山走走。   待到后山,远远便见一人负手而立、登高远望。山风扬起他的衣角,发出轻响声,山中静谧,仿若世间只余一个他。   “小姐,那有人,好像是沈少爷!”   绿珠率先出声,指着那个一眼便叫人停驻了目光的背影说道。   苏惠然早早便见到了人影,起初她也以为是沈浮,看身形和背影都十分地像,只是细看,便瞧出不一样来,这人姿态放松,随意洒脱,而沈浮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背影看着也要沉稳一些。   “那不是沈少爷,绿珠姐姐你认错人了。”   不等苏惠然说什么,青素倒先开口了。   “怎么会不是沈少爷?”绿珠还不相信,正想与青素斗个嘴,那背影却是转了过来,“啊……还真不是沈少爷!”   绿珠脱口惊奇道。   那人回头见了一主二仆三人,眼中闪过些许的惊讶,然后便走了过来。   “苏小姐,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他离人还有几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开口说话的态度十分温和,略带着淡淡地笑意,十分容易博得旁人好感。   “三皇子殿下安好!”苏惠然看清了他的脸时比他还惊讶,听得他先出声,也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只在荣国公府远远见过一次,三皇子竟然能认得她。赶紧行了一礼,“臣女是来寺中上香为家中长辈祈福,不知殿下在此,竟扰了殿下清静。”   三皇子姓楚名承安,是皇上第三子,为后宫四妃之一的林妃娘娘所出,外界评价均是风度翩翩、是位正人君子,其性格与其母相似,不喜争斗,一心辅佐太子,凡事以太子为首是瞻。   说起这位三皇子,今年好似也是二十岁,竟是与沈浮同岁。只在婚事上也是与沈浮一般困难,至今还未娶妻。沈浮是名声太差,与他门当户对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差点的宠子如宝的沈二夫人又不愿意,再加上他自己的原因才耽搁了,而这位听说是原定的正妃在成亲前突然得病去世了,他便决定要守三年再娶,这才误了年岁。   因着自己亲娘去世不到一年她爹便娶了新妇进门,苏惠然对于三皇子这种做法便心存好感。   楚承安冲着她摆手道:“这后山环境清幽,颇得香客们喜爱,便是谁都能来,怎么能称是打扰了我?苏小姐来为长辈祈福,还真是孝心可佳。”   这称赞来得真心实意,实在叫人不觉得是在客套。   苏惠然连声称“殿下谬赞”。   两人偶然相遇,也不好孤身相处太久,楚承安便先行离开了。   待得人走远了,绿珠明显有些兴奋,只差嗷嗷叫了:“小姐小姐!这就是三皇子殿下吗?没想到长得这般俊,脾气也这般好!本来还以为皇子都是像那个五皇子一样讨厌呢!”   苏惠然看她那一脸痴迷样,又看了一眼冷静的青素,两人无奈地相顾一笑。   绿珠,还真天真得可爱呢!   正说话间,苏惠然不经意地一转眼,看到后山脚下有人飞奔而来,那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又多出数人,粗看总有七八人之多,看样子是向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只这一耽搁,那些人离得便不远了,绿珠与青素也都发现了他们。   黑衣,蒙面,腰上都别着兵器,看着便是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我们快走!”   “小姐,快走!”   主仆三人同时意识到不妙,这清天白日里,愣谁打扮成这样也不是来干好事的,再加上苏惠然想起在荣国公府时,那个刺客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两厢一联想,此时不跑还待何时?   三人转身就跑,护国寺的后山几乎很少有人来,从后山走到前山寺中,平日里一盏茶的时间也够了,距离不算远,但此时三个弱女子绝对没有办法在被赶上之前跑回寺中。   而这些人杀她们三人要多少时间?苏惠然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苦笑一声,大概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吧,手起刀落,她们连叫“救命”的机会也没有。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那一股股看不见的杀意似乎已经将她们包围住。   离护国寺还有一段距离,苏惠然几乎要绝望。   一边,青素往后看了一眼,突然道:“小姐,我去挡住他们,你不要管我,快点跑!”   苏惠然闻言,原本已经跳得飞快的心跳,顿时更加加剧了,她想起了那次,青素也是为了保护她最终生死不知!她绝不会让青素的悲剧再重演一遍!   一把拉住青素和绿珠停下脚步,她猛地一转身,对上那一行黑衣人。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苏惠然怒斥。   既然跑不掉,那就不跑了,即使要死她也选择死个明白,和绿珠、青素死在一起!   黑衣人见她们不跑了,倒是出乎了预料,为首之人一挥手,将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行人目的不明,一时倒未立即动手,为首之人身材魁梧,脸上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里闪着狠厉之色,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苏惠然,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苏惠然一手拉着一个丫鬟,三人靠在一起,身体止不住地轻颤,面对屠刀,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只是绿珠和青素用身体紧紧将她护在中间,她又生出无限勇气来。   “你,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想不出在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有什么目的,请你们直说,要银子?还是要什么?”   苏惠然努力让自己忽视面前冷冰冰、含着幽光的刀剑,对上那个为首之人,飞快整理着能够保下她们三人一命的说法。   为首之人看向她,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真伪。   时间一分一秒的难熬,比起必死的下场,卡在生死的边缘似乎更叫人难以忍受!   终于为首那个黑衣人似有所动,他的目光落在苏惠然身上,正要说话。   苏惠然一口气还未放下,“嗖”一声,一道黑影飞入包围圈子,正打向为首那个黑衣人的面上。   黑衣人反应迅速,侧身避过,拔刀格挡,只听“当”的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被打落在地。   黑衣人上一刻才略微收敛的杀气,冲着石头来处,猛地又加倍释放了出来,为首之人眼神示意,手掌一挥,便有两人冲着来人而去。   “大胆狂徒,清天白日,竟敢持刀行凶,真当我大楚朝的律法是摆设吗?”   楚承安温和的声音带着冷意,他竟是去而复返,他此时面对黑衣人,以一对多,未见一丝胆怯。   苏惠然心中一喜,直道上天保佑,总算碰着个救星,面上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露。   黑衣人既然敢大白天里这么明显地打扮,必然也是不将律法放在眼里的,那两个迎上去的黑衣人一声不出,直接抬了兵器便杀了过去,招招致人要害。   楚承安……楚承安没有兵器!他空手与黑衣人打了起来,说是打,其实他从头到尾都在闪避。   苏惠然看着这一切,才发现自己是放心得太早了!   三人越打越快,楚承安的劣势越发明显,即使是不懂得武艺的苏惠然三人也看出来了,好几次楚承安都差点被刀剑砍中。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苏惠然越发焦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短短的功夫要她这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想出一个可行的救人办法,还真是难得很。   “小心!”这是绿珠的尖叫声,她吓得揪起了手,将苏惠然的手臂都揪得痛了。   不过苏惠然也已经顾不得这许多,眼看着楚承安被两个黑衣人连手打中胸口,连连向后退去,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又照着他的胸口砍了过去,眨眼间便要血溅一地。   嗖、嗖、嗖!   几声轻微的破空声划过,不等人的耳朵注意到,连着几声闷声惨叫,包括正在攻击楚承安的黑衣人,顿时有好几人倒地而亡。   “沈少爷!”   绿珠看到在最关键时刻出现的人,禁不住叫出了对方。   是沈浮来了!   苏惠然高悬的一颗心这回是真的放了下来,这时才有力气对绿珠的行为感到好笑,她可以保证,这绝对是绿珠看到沈浮最高兴的一次! 第31章 相处   沈浮突然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就犹如在演绎话本里的英雄救美的桥段,被救的人只恨不能以身相许。   苏惠然想到这,突然有些想笑,她倒是已经许给他了,看来他来救她便是没了酬劳。   跟着沈浮一起出现的还有另一泼人,个个一脸肃穆,手持长剑,同样的黑衣,胸口绣着一朵红莲。   “原来是你!”   围着苏惠然的黑衣人一直未出声,此时却突然开口,粗哑的声音中还带着明显的惊讶和恨意。   沈浮一语不发,浑身上下扬起的杀意比起黑衣人还要浓烈。   他打了个手势,跟着他一起出现的人向着先前的黑衣人冲了上去,顿时打得难舍难分。   趁着为首那个黑衣人分神的一瞬间,沈浮已经冲破重围,挡在了苏惠然的身侧。   为首的黑衣人飞快打量了局势,他那一方已经处于劣势,再不犹豫,他低喝一声“撤”,率先转身遁走。   沈浮自然是不允许人来去自如,除了他自己,与他一起来的人立即追了上去。   转眼间,两泼人便消失得干净,仿佛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   “你没事吧?”沈浮转过身,脸上的冷意在一刹那解冻。他担心地将苏惠然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直到确认人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幸亏你们来得及时,他们没来得及下手。”苏惠然见他似乎有些太过担心,反过来安慰道。   绿珠与青素也是应和:“多谢沈少爷救了我们家小姐,幸亏您及时出现,小姐才能没事!”   正说话间,楚承安走近,经过一番追打,他身上便有些凌乱,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一丝狼狈之意,身为皇子的修养与气度倒是比五皇子高了不止一点。   “苏小姐可还好?”他礼貌地问道,对于沈浮的突然出现,和同来又追着黑衣人离开的那群人只字不提,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之处。   “臣女无碍,多谢皇子殿下出手相助!”苏惠然对他反而更加担心一些,“殿下您身上可有受伤?要不要请御医看一下?”   楚承安摆摆手,还待要说什么,沈浮伸手扶了苏惠然的手臂,将人带着往前走,边道:“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先走,有什么事可以等回去寺里再说。”   苏惠然经这一吓,腿确实有些发软,被他扶着倒也没有拒绝,反正横竖两人也被赐了婚,也不怕被人说话。   听他说完便看了他一眼,想要责怪他行为不妥,对方好歹是位皇子,他可不能这般怠慢。她想回头中跟人再说两句话,可沈浮与她靠得很近,完全将楚承安挡在她的视线外。   楚承安的声音又恢复了温和,他也不恼,道:“沈少爷说得是,我们先回去再说,苏小姐也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既然三皇子这么说了,几人便收了话先回去护国寺。   楚承安见沈浮专心扶着人走路,连个眼神也没落到自己这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脸上浮上一股笑意来。   看沈浮侧身对着自己,恨不能将他挡得严实,他自觉往旁边又挪了两步,与他们俩人,或者说是与苏惠然拉开距离。   经历荣国公府一事,多的是人同情苏家这位小姐,但等到知道他爹下旨赐婚有他那位太子大哥的助力,他就觉着这位苏小姐将来未必会过得不好。能被太子看上的人必然不会只是一个寻常的纨绔,如今再看这位苏小姐,也不是位普通女子,心性坚韧,临危不乱,即使真嫁个纨绔,应该也不会委曲了自己,何况看沈浮的样子,估计以后京城的姑娘后悔到哭的不会少。   一路无话,几人平安回到护国寺内。   原本也是偶遇,三皇子也无理由与沈浮两人继续待在一起,进了寺内,便与他们分别离开。   少了一个皇子打扰,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苏惠然在护国寺内暂时休息的客堂与沈浮的就在同一个院子里,两人便不多说,直接进了苏惠然用的那一间屋子,绿珠、青素这些丫鬟、下人都被留在了门外。   沈浮又是仔仔细细地将人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他才放心。   苏惠然倒也感动于他的关切,等他一通忙活完,坐定下来,才打算说起刚才的事。   “幸亏今日里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们就危险了。”这么想想,苏惠然又觉得有些后怕,也惊讶于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敢与人对峙。   沈浮沉默了一下,道:“并不是巧合……”   苏惠然听着虽有惊讶,却也等着他的下文。   “我在你身边安排了人手保护你。”沈浮既开了头,便不准备隐瞒,准备全盘托出,“刚才那些人本来就是跟着你、保护你的人,今日我没出现,他们也会出现来救你。”   这下苏惠然是真的惊讶了,她才与他赐婚几日,他就已经安排了人保护她?   不过转而一想,那日在荣国公府,刺客针对她的太过明显,应该是沈浮因此不放心才准备的人保护她。   “多谢沈少爷,惠然实在感激不尽!”苏惠然真心实意地道谢,至于沈浮未与她商量这事,她其实并不在乎,她相信沈浮安排跟着她的人都是可靠且忠心的。   沈浮选择实话实说,也是相信苏惠然的性格并不会与他计较,苏惠然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起来,还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你与我不必这么客气,还有,以后我做任何决定都会与你商量,不会再有自作主张的情况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沈浮作为京城有名的纨绔,平日里嘻笑怒骂,张扬得意,但到了苏惠然面前便成了冷冷淡淡的沉稳性子,偶尔露出一个笑容来,却比平日里大笑的样子更加让人呼吸不畅,恨不能做尽任何事,只为留下他这一笑。   苏惠然未来得及深思其中的意味,便被那个笑容带得偏了注意力,再听他说的话,心中不免轻叹,京城多少女子,原来最有眼光的还是属凌蓉。   “好,我都明白,我有事也会与你商量。”以后作为夫妻,就算只是维护好这个名份,两从之间也该保持良好的交流,互相不隐瞒,有事一起商量才能走长远。   沈浮深深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后便转了话题。   “之前京城里闹得风风雨雨的连续杀人暗,你应该也有所听闻吧?”   苏惠然点头,她自然是听说了,估计京城人没有几个没有听说的。   “那些人都是我让人杀的。”沈浮又扔了能叫人惊跳起来的话题,“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听过便记在心上,千万不能说与旁人听。”   苏惠然见他说得认真,便也忍不住坐正了身体,认真听起来。   “几个月前,我偶然发现京城有一些行迹可疑的人,便顺着线索查了查,然后便牵扯出了西北蛮族的势力。”沈浮脸上不由又严肃了起来,“这些人隐藏在京城数年,甚至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但凡吃喝玩乐消息传递得迅速的地方,都有他们的影子,即使是官场,也有不少人是由他们在暗中支持操纵。事关重大,西北蛮族一向是我大楚朝的死敌,大楚立国二百余年,从未断过与西北的战火,就近几十年来才算是稍微安稳了一些,没想到他们的人竟都出现在京城,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更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我立即将此事禀告了太子殿下,定下计策,计划将西北蛮族的势力从京中除去,之前说的被杀的那些人,都是西北蛮族的人。”   苏惠然已经微张了嘴,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掩不住。而且经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她被困在江南赵家时,确是有一阵子听说京城不太平,有许多官员被刺身亡,现在看来似乎也与此有关。   “在荣国公府的那个刺客,我派人去查了,与西北蛮族也脱不了干系。还有之前,有人夜闯苏府,也是冲着你去的。”沈浮一点一点分析道,“我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盯着你的人应该是西北蛮族的势力,他们的目标一般是朝中重臣和京中的重要消息,这般几次三番找上你肯定有他们不得不找上你的理由,你要好好想想,最近你是否做了什么事,去了什么地方,有什么异常?”   苏惠然被他问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努力回想了一遍,愣是没有发现自己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她活的那一辈子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难道是她重活一次,才惹下的麻烦?   她掰着手指回想:“好似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在寺里上香祈福,救了青素,还有去了聚宝楼修了玉佩、买过寿礼……”   “聚宝楼?”沈浮打断她。   “嗯?聚宝楼有问题?”苏惠然应道,“我去了聚宝楼好几次,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沈浮道:“聚宝楼里的一个工匠大师有问题,你仔细回忆一下去的那几次发生了些什么事。” 第32章 熟人   聚宝楼是在京城开了近百年的老店,真正的老字号,聚宝楼里的大师傅们手艺更是没得说,一等一的好。   此时沈浮竟然说聚宝楼的大师傅有问题,苏惠然真是接连被惊讶到。   只是要说起大师傅,苏惠然倒真想起件事来。   “我上次去聚宝楼修补了一块玉佩,那日去拿的时候,掌柜与大师傅都不在,跑堂的小二竟然不知道,还带我们去了后院,大师傅那屋子门没锁,但是确实里边没人,我便拿了玉佩走了,哦对了,那次我三姐姐也去了,她还在屋里绊了一下,把我新买的簪子给摔到柜子底下去了,幸好没摔坏。”   “簪子?什么簪子?”沈浮问道。   “就是很普通的簪子,做得漂亮,是粉色海棠花的样式……哦,对了,祝寿那天我戴了,你……”苏惠然本来想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但一想到沈浮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注意到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头上戴的发簪,便止了话头。   没料,沈浮竟然接了下去,道:“就是你那天戴着头上的那根簪子?”   苏惠然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一声观察入微,记性又好?   沈浮仔细想了想,道:“似乎也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惠然点头:“确实很普通,虽然我只戴了一次,但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早就发现了……”她说着突然顿住,不确定地道,“那天买发簪的时候,绿珠好像说过这发簪买来是要去荣国公府贺寿的时候戴的?”   这么一说,似乎一切都对得起来!   那天遇刺时,那个刺客的行为就很古怪,如果说他要杀人,他明明有很好的机会,可是当时他抓的却是她的手腕,而现在想来,当时她手里正好拿了发簪作武器自护。   再说今日,那群黑衣人如果是来杀她的,就算有三皇子和楚承安,估计也只来得及给她收尸,那个为首之人,却由着她说话,由着她拖延时间,如果没有三皇子打断,也许那个人就会提出让她拿发簪换命的交换来!   沈浮自然也是诸多联想,与她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   “簪子现在在哪里?”沈浮问道。   “应该是收在妆匣里,我回去找找!”苏惠然对于这阵子莫名其妙被追杀也是憋着一股怒气,此时有望找到被追杀的原因,她顿时提起了劲儿。   沈浮见状,不由笑了出来。   两人不再多说,约了第二日午后在天香居见面。   一夜无话。   第二日,苏惠然依旧是上山、祈福,又在护国寺里用了斋饭,然后才不急不缓地朝天香居去了。   如果说京城的聚宝楼是老字号的金银首饰铺子,那天香居便是最有名气的吃喝地儿。   苏惠然之前只听过天香居的名,从来没有进过里面吃过东西,经历过生死后,她便将许多顾忌都放开了,这里来过不止一次,天香居的东西确实色香味俱全,来过一次便没有最后一次。   要说这样的店铺,理应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可天香居又是个例外,他摆明了每日就那几桌的位子,每一桌吃完了便不招待下一桌,清清净净,不急不缓,环境又清幽,慢慢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很多座位都是专门留着的,人不来空在那里,也不会转而让别人使用。   苏惠然自然没有办法在天香居占一桌,不过沈浮有!   苏惠然的马车在天香居的门口停下,早有跑堂小二迎上来候在边上。   见人出来,小二热情地开始引路,苏惠然便跟在人身后踏上天香居前的石阶。   “苏小姐。”   身后突然有一个男声传来,苏惠然听着耳熟,回身看去,却是三皇子楚承安。   “三……公子!”苏惠然眼中瞥见人来人往的四周,顿时改了口,“还真是巧,又遇见了您!”   三皇子笑着,转眼走得近了。   “确实是巧,苏小姐也喜爱天香居的美食?”   苏惠然见他随意,倒也少了几分拘束,道:“三公子见笑了,天香居的美食谁能不喜爱?”   三皇子点头称是,正要邀她一起进去,有一个妇人正好从天香居前走过,她穿得破破烂烂,顶着一头乱发,双眼无神,脸上满满都是脏污,嘴里念叨着什么,拖着腿走着。   原也无事,只是那妇人不知怎地就看到了苏惠然与三皇子这边,她呆滞的双眼盯着这边呆呆地不动弹,然后嘴里的念叨声突然响了起来,接着便是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原本苏惠然与三皇子经历了上一日的追杀,身边正是防得最严实的时候,那妇人一动一叫,两人身边顿时围满了护卫,硬生生将妇人挡在人群外边。   苏惠然倒是没被吓到,只是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皇子也是在察看,但见他的侍卫将人拿下一问,传过话来,说只是遇着个疯婆子,天香居的店小二也认得这婆子,这才松了口气。   那疯婆子看着也可怜,叫得凄厉,苏惠然听得好像是“还我孩子”还是“还我什么”之类的,口齿也不清,不等她反应过来,三皇子已经走了过去,也不嫌人身上脏臭,试着与她说话,看样子他似乎是想帮她。   三皇子的善良、君子似乎是发自内心地,并不因为对方是朝廷大臣的女儿,还是路边的疯婆子而不同。   说实话,苏惠然有些羡慕,她便做不到对谁都善良,她的善良和用心都只能留给对自己好的人,比如青素、绿珠、李妈妈,还有沈浮。   正想着,身边突然多出一人来,对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苏惠然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沈浮,不由道:“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人一跳!”   沈浮笑着道歉:“是我不对,吓着你了,需要惩罚吗?”   苏惠然:“……沈少爷安。”难道还真能罚人不成,她还是当没有这件事好了。   跟着沈浮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名女子,身材高大,脸上带笑,穿着一身黑衣,可看着却比沈浮更像一个纨绔。   苏惠然看着人,话音却是朝着沈浮去的:“这位是……”   沈浮指了指这个女子,道:“这是夜莺,平日里都是由她负责你的安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就让她贴身保护你,否则离得太远,总怕出现问题来不及过去营救。”   “原来是夜莺姑娘!”苏惠然没想到夜莺竟是长得这样,看样子她似乎比沈浮也矮不了多少,浑身上下英气十足,说是男儿身也有人相信。“真是多谢你每日里跟着我,护我周全。”   “苏小姐太客气了,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夜莺从沈浮身边走到苏惠然的身侧站定,她一低头,挑起一边嘴角笑时,真能叫一众女儿家都误认为俊俏郎君而动了心。   苏惠然与夜莺说着话,夜莺说着便抬手搂了苏惠然的肩膀,引得苏惠然一愣。   “咳咳咳!”   沈浮捂着嘴咳了好几声,苏惠然有些担心。   “沈少爷可是风寒了?”天气这般热也能着凉?   “无事,不用担心。”沈浮的视线趁她不注意,狠狠落在夜莺身上,夜莺只作不知,脸上的得意只浓不消。   三皇子那边已经遣人将疯婆子送了回去,自个儿回过来,却见沈浮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三皇子简直要笑出声来,谁能想到京城有名的纨绔竟然会那般紧张一名女子?   想归想,三皇子倒也没有故意捉弄人的想法,他也未走近,隔着一段距离与苏惠然几人告辞。   沈浮自然是觉得三皇子会看脸色,引得夜莺一顿白眼取笑。   苏惠然倒是还未回过味来,只觉得三皇子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刚才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走了?   天香居给沈浮留的位子是在二楼靠窗的室内。   苏惠然几人便说着话上楼,刚到转角有人刚好下来,苏惠然退到一边,让人先走,抬头却与来人的视线对个正着。愣了一下之后,她都要捂着脸哭笑不得了,今天怎么尽赶上巧合了! 第33章 挑拨   从天香居楼上下来的正是凌蓉郡主。   一瞬间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并不比苏惠然小,她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见到苏惠然,以及……沈浮。   “……”   双方俱是沉默了一下,凌蓉率先打破了僵局,她面无表情地经过几人,下楼而去。   等人走开,苏惠然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虽然在那个曾经里,凌蓉嫁与沈浮为妻,但沈浮对她并无感情,甚至为了摆脱娶凌蓉这个可能,沈浮才与她定下成亲的约定。且凌蓉也是杀了她与沈浮的真正凶手,她并不亏欠她什么。   只是,可能是凌蓉曾与她示好且活得太恣意,叫苏惠然心生羡慕,对她产生不了恶感,因此才会有一种抢了她心爱之人的良心谴责。   几人在二楼坐定,此时已过了午膳的时间,都已吃过饭,便点了茶水和几样招牌的点心。   沈浮与苏惠然在窗边坐着说话,夜莺与绿珠、青素被赶在边上桌前吃东西、休息。   夜莺是个话多的,边吃点心边喝茶,还能顾上与两个丫鬟说话。   让这样一个说起话来又逗趣又停不下来的人当护卫,天天做着不能说话,还不能让人发现的任务,实在是辛苦了她。苏惠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便有些同情,敏感的夜莺立即便察觉到了,顺带又是装可怜,惹着苏惠然对她更加和颜悦色,也惹得沈浮更加不快。   “簪子带来了吗?”   沈浮出声问道,顿时将苏惠然的注意力转了回来。   苏惠然回过头来,顺着他的问题道:“拿来了……绿珠,将簪子拿过来。”   绿珠与夜莺和青素说着话,但不忘时时注意着苏惠然这边,听得苏惠然叫她,立即捧着一个盒子过来。   “就是这个了。”苏惠然伸手接过,转而递给沈浮,“只是当初是装着它的盒子已经扔了,也不知有没有关系。”   当初扔了盒子的罪魁祸首绿珠顿时缩了缩脖子,都怪她手快,看着盒子脏想也不想便扔了。   “问题应该不是在盒子上,如果是盒子有问题,那他们应该想办法去苏府,而不是直接找上你。”沈浮打开盒子,将发簪拿了出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仔仔细细地来回看着。   夜莺这会儿也围了过来,一双眼珠子同样盯着发簪不放。   苏惠然看了一眼绿珠,又看了一眼也跟过来的青素,主仆三人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期待。   “找到了!”“在那儿!”   沈浮与夜莺的声音同时响起,将苏惠然三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沈浮也不知道怎么施的力,只见他手指一扭,发簪便分成了两截,他手上一倒,一长条卷得如细丝一样的纸条便被倒了出来。   “应该就是这东西了!”   沈浮伸手拿了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来。   “这里面不知道写了些什么?”苏惠然看着也被勾起了好奇,想着这发簪还被她插在发间戴了一天,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沉了,她当时头上都顶了些什么内容啊!   沈浮又将纸条放回了发簪之中,将发簪恢复原样,边道:“这东西我需要交给太子,暂时不能打开,等事情结束后,我再告诉你里面的内容,大概应该脱不了是西北蛮族在京城安插的人手和一些大楚的重要情报。”   苏惠然也只是一说,好奇心也没有到非要知道不可的地步,听他解释,便笑道:“嗯,我都明白,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好,我知道了。”沈浮将发簪收了起来,抬头看她,目光温柔,嘴角带上一丝轻轻的笑意,突然声音压低了些许,听上去酥麻得叫人耳朵发痒,“这个发簪是不能戴了,我便拿走了,改日里我再买一个更漂亮的送你,可好?”   苏惠然缩在衣袖里的手指动弹了一下,强忍着才没有去揉耳朵,道:“不碍事,只是一枚发簪而已。”   沈浮见她确实是不在意的样子,便也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忽地被人从外边重重推开,发出一声重响,除了沈浮与夜莺,苏惠然主仆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凌蓉今日穿着一身火红衣衫,加上她张扬的美貌,此时冷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那股气势简直无人敢挡。   跑堂的小二拦不住人都快哭了,跟在凌蓉身后不知所措,看到沈浮朝他挥手,恨不能跪下磕头谢恩,赶紧一溜烟跑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此时不跑何时再跑?   苏惠然有一阵的恍惚,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雪夜里,对着枯井中的她和沈浮下令盖土的人。   “没事,有我在。”沈浮不知何时出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轻轻说道,而后便将她挡在身后。   “不知郡主前来有何要事?”   沈浮看着凌蓉,淡淡地问道。   “与你无关,我找苏小姐。”凌蓉同样冷着声音,说完见人没有一丝要让开的意思,不由冷笑一声,“怎么?现在就开始护着人了,还怕我会当着你的面对她怎么样?”   凌蓉只带了一个侍女,并无护卫跟着,而且是在同一个屋里,苏惠然这边有沈浮和夜莺两个会武的高手,自然是不怕凌蓉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惠然轻轻按了沈浮的手臂,等人回过头来,她微微笑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道:“郡主应该只是有话与我说,不会伤害我,你不用担心。”   沈浮听她说完虽然脸上还是闪过不赞同的意思,但也没有说出反驳之言,只默默护在她身边。   两人一左一右静静站着,女的温柔大方,男的俊美无比,一眼看去竟莫名觉得两人相配。   凌蓉想起那天在荣国公府时,沈浮拒绝她时说的话,他说,他心悦的女子,温柔端庄,无论在何时遭遇了任何艰辛,都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她本以为这只是他拒绝的借口,他后院之中虽然人数众多,但他并没有心仪的女子,这她是知道的,他是什么时候看上了苏惠然的?   一时自然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凌蓉将视线转到苏惠然身上,心底的疑问暂时放在一边,她道:“惠……苏小姐,我只问你一句,你那天为什么要和沈浮一起从院子里出来?”   凌蓉话中的意思苏惠然明白,对于凌蓉她有亏欠感,但实则她与沈浮都不欠凌蓉什么。   苏惠然也不拐弯抹角,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是,那日我与沈少爷是故意一起走出来的,因为我们做了约定。”   至于约定的内容是什么,自然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   “为什么?”凌蓉顿了片刻,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沈浮是你的意中人?”   “自然不是。”   苏惠然答得飞快,沈浮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头,夜莺在一边挑了眉,差点幸灾乐祸吹出一声口哨来,只有绿珠与青素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准姑爷,使劲想使眼色,无奈站在后边,只看得到她们家小姐的后影干着急。   她们家小姐是不是傻!就算真不喜欢这位未来姑爷,也不能这么当着面说出来啊!   “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如果他有意中人你这么做那个女人该多痛苦……”   不等凌蓉说完,苏惠然便打断了她的话,道:“他没有意中人,这是我们两人一起做的决定,并不是我强迫沈少爷做的决定。”   凌蓉死死地瞪着她,心里却知她说的是对的,苏惠然强迫不了沈浮,或者说贵为郡主的她同样强迫不了沈浮,她早就试过无数次不是吗?会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沈浮自己愿意的!甚至,更可能是沈浮一手引导的!   毕竟苏惠然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喜欢沈浮的样子。   凌蓉转而看了一眼正不错眼看着苏惠然的男人,一时说不出心中翻涌倒腾的是苦还是涩,其实她心中也是明白的,她不应该责怪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这个男人不爱她!对她不屑一顾而已!   即使没有苏惠然,也会是别的女人!   只是……   凌蓉垂下视线,凭什么她这般狼狈,万般委曲,他沈浮还可以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   “好,既然沈少爷说他没有意中人那便当没有罢,苏小姐,原以为你我会成为朋友,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这只当是我最后一次对你的善意提醒,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的约定,赐婚之事不可改变,你必然是要嫁给这位沈少爷的,望你记得收好自己的一颗心,将这位沈少爷的风流史时时牢记,莫要傻傻被他的皮相所欺骗了。”   苏惠然皱眉,凌蓉此话中对她的善恶意先不说,但对于沈浮来说满满都是恶意,果然沈浮说的没错,凌蓉对他确实是想尽千方百计要得到,一旦得不到了便不在乎毁了他,曾经是杀了他,如今是挑拨离间他未来的夫妻关系。   沈浮面上表情冷得足以结冰了,他脚下向着凌蓉的方向跨出一步,苏惠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将人拉住。   “怎么了?”沈浮回头,语气控制着软了两分,生怕吓着她。   “不要冲动。”苏惠然拉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朝着他安抚地笑了笑,转头对凌蓉道,“多谢郡主提醒,惠然定然记在心上,至于沈少爷是个怎样的人,惠然心中有数,如真所嫁非人,也是惠然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第34章 福星   苏惠然的回答自然是无法叫凌蓉满意离开,她还待再说什么,沈浮便先她一步道:“郡主,我与苏小姐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郡主更应该关心的似乎是那位刚被赐婚于你的赵行赵公子。”   话中之意明显,赐婚之事不容改变,凌蓉再纠缠于沈浮与苏惠然也没有任何用处,她最终要嫁的是赵行。   提起赵行这两个字,凌蓉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厌色,但在外人多嘴杂,碍于皇帝的赐婚她也不敢说一声赵行不好,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不喜来。   说来也巧,沈浮所在的雅间门被推开后便没关上,此时三五书生正从外经过,其中一人抬头便看见了雅间里的几人。   “郡主!”   说来也巧,书生正是赵行,他与身边几人告了个罪便往雅间里走了进来。   雅间里几人都闭嘴不语,雅间外的另几个书生虽未进来,但也未走远,互相说着话,装着等赵行的样子,实则都竖了耳朵听着动静。   那话自然是说不下去了,凌蓉更不想留下来与赵行说话,甚至被外人当成笑话来看。   她又看了一眼苏惠然,也不招呼,直接带了侍女转身便走。   “郡主!”赵行不敢挡她的路,让开门口让她先行,然后便快步跟了上去,“郡主,我送你下楼!”   凌蓉一语不发,走得飞快,赵行跟着便又折下楼去。   其余人见没戏可看了,便也都散了。   经这么一闹,正事也已经办好,苏惠然便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心思,不等她开口,沈浮便道:“今日事多,你应该也是累了,早些回去歇会儿吧。”   苏惠然没想到他这般心细,心中顿觉轻松不少,笑道:“也好,改日再联系,如果你要找我,便让夜莺传话给我,如果我找你……”   “也让夜莺递话过来。”沈浮接了她的话道。   两人相视一笑,倒还真多了些默契出来。   夜莺笑眯眯地看完这一切,才满足地拉过绿珠与青素下楼去准备马车。   等人都走了,苏惠然才发现雅间里只剩下她与沈浮俩人,她倒没有往别处想,只以为是沈浮私下里有话要说,才让夜莺将两个丫鬟支了出去。   沈浮见她盯着自己,便知是她误会了,但只剩下他们二人,便将刚才不便说出口的话说个明白。   “凌蓉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记住那天晚上我的承诺,我始终如一。”   苏惠然没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这个,那天晚上的承诺……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记得这般清楚,便点头道:“你不必担心,婚约之事不会变,嫁给你后我也会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不会让你为难。”   沈浮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   苏惠然又想起刚才被打断的关于发簪的话题,她又想起个可疑的地方,便问道:“这发簪是我从聚宝楼的柜中拿的,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会放在随时可以被人买去的地方?藏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不是更安全?”   沈浮看了眼四下并不见其他人,便贴近苏惠然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发簪里找到的东西应该是之前我们围剿西北蛮族时,走漏了消息而错失的重要名单,当时这份名单应该到了聚宝楼的大师父手里,我们的人发现了这个大师父有问题,两人两败俱伤,最后同归于尽,他临死前只传回来聚宝楼大师父有问题这个消息,现在看来,应该是他追查时发现了名单的去向,而被灭了口,这枚发簪被藏在了聚宝楼里,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柜台之中便不知晓了,之后又阴差阳错到了你的手里。”   苏惠然听他说得入神,也忘了两人靠得太近。突然想起苏惠琴在大师父的屋里差点摔的那一下——不会就这么巧吧,那发簪该不会是藏在或是掉在了柜子底下,而被她三姐姐不小心给捡着换到了她手里,她原本买的发簪其实并无问题?   这么一想,似乎也只有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被放在了聚宝楼的柜台里。   沈浮最后叹了一声,道:“这般看来,惠然也算是我的福星了。”   苏惠然正想得出神,闻言直接便道:“沈少爷应该多谢我三姐姐才是。”   沈浮:“……”她在说什么?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绿珠上来请苏惠然下楼。   苏惠然也没发现沈浮短暂的异样,便与沈浮道别下楼,沈浮自然是送她下楼。苏惠然带着绿珠在前,沈浮护在身后,一前一后走着。   天香居的二楼呈回字型,苏惠然对方向并不熟,出门随意转了个方向,沈浮也没有阻止,反正都能出去,只是多走几步而已。   与赵行同来的书生此时正在一个雅间里吃茶,天香居此时人不多,大概这些书生也知道,因此说话的声音便大了些。   “……那个姓赵的真是走了什么运道,竟然得了皇上赐婚!”   “就是就是,那位凌蓉郡主真是长得天香国色,竟然许配给这么个满身铜臭味出身的人,真是可惜了!”   “嘘!都轻点!赵公子娶郡主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以后说不定我们还需要仰仗于他,大家还是收了话头,不要得罪了他。”   “子贤兄说得是,那位郡主不仅在贵妃娘娘面前得宠,听说可是西北侯、镇西大将军府上唯一的一位小姐,可不是一般的贵女,也不枉赵行拼着杀头的风险去拼一把,从此天高海阔,任他而行了。”   “要说赵行,平时也没看出来他竟有这般大的胆子和魄力,说起来换了你我,也无人敢这般做吧?”   “那是自然,你我俱是有父母家族可依,又如何能拿他这种毫无根基之人来与我们相提并论?”   雅间里很快转了话题,不过也够苏惠然听得明白,对于这些个书生大肆谈论凌蓉实则感觉并不舒服,只是她也无法,总不能冲进去与人理论。   “我不会让人说你!”   沈浮伸手握了握苏惠然的肩头,将人带着往前走了两步,才放开手。   “嗯,我没事的。”苏惠然对他的安慰,心里倒是暖了。她也只是一时觉得心中不平,实则旁人说甚都与她无关,即使说的是她苏惠然又怎样,她照样过自己的日子,与沈浮的婚约更不会因此而改变。   说话间,沈浮稍稍落后了两步,刚巧绕过转角,苏惠然一眼瞧见向这边走过来的赵行。   赵行也是换了个方向上来,想着绕开沈浮他们这个雅间,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还能碰上苏惠然。   两人视线对上,转瞬便移开。   苏惠然是看着他便讨厌,没想到赵行也是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仿佛并不认识她一般。   苏惠然转念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荣国公府时他找了她表明心意,一脸非她不娶的坚决,这会儿怕她真看上他复而缠上他,怕她搅了他与郡主的婚事!这个人,那些情情爱爱在他心里简直一文不值,谁能助他手握权力,他便喜欢谁。   想想也真是恶心得很!   很快,沈浮便也跟着转过拐角,跟了上来,见到赵行也不惊讶,脚下未停,与之错身而过。   苏惠然看了沈浮一眼,纠缠于心的那股子怒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这次终于还是不一样了,赵行与她,便如这错身而过的陌生人一般,再不会影响她,而她这次要嫁的人,是个值得信任、品行端正的人。   沈浮不知她心中所想,趁着分开前又叮嘱道:“如果发簪中的消息无误,接下来我们便要对西北蛮族的杀手进行围杀,近些日子你尽量不要出门,等事情平息了我再让夜莺递消息给你。”   苏惠然听着应下,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沈浮的提醒她肯定放在心上。   天香居前,苏惠然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青素等在马车旁,她的身边却站着个熟人。   竟然是太子。   出门在外,苏惠然与沈浮也不好在大街上对着太子行礼,只得道了一声:“殿下安好。”   太子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我刚好路过此地,听说你正在楼上,便要上楼去找你。”   沈浮恭敬道:“殿下找我?我正好有事也要找殿下。”说着看了人一眼,笑道,“是好事。”   “哦?是什么好事?”太子颇为有兴致。   “应该是那份名单找到了。”沈浮将苏惠然的发簪递了过去,道,“藏在了这枚发簪之中,我还没有打开看过,请殿下过目。”   伸手接过发簪,太子脸色并不如意料中那般露出喜意,温和的面色中带着几分不赞同,道:“你与我找个地方再细说。”   沈浮最是明白他面上表露出来的意思,道:“殿下,这发簪是被惠然得了,杀手几次找上她,因此,她对此事并不是毫不知情。而且,我信她不会将事情说与第三人知道。”   听他这么一说,太子的神色才好转些许,他道:“你不该将人牵扯进来,太过危险了。”说罢,他转向苏惠然,“沈浮遇上苏小姐是他的福气,今日之事,如果真是那份名单,苏小姐也算是立了大功,以后苏小姐遇到困难尽可来找本宫,算是今日的感谢。” 第35章 许配   苏惠然坐上马车回苏府的时候脚下还是软的,太子殿下竟然给了这么大一个承诺,那可是当朝太子殿下,他的承诺简直可比免死金牌了!   激动完,苏惠然心中对于沈浮更加感激,如果不是因着沈浮,太子怎么可能会对她许下如此重诺?   也许,嫁与沈浮这个救命恩人,真的是她做的无比正确的决定。   马车渐行,绿珠与青素对了一眼,见自家小姐坐在那里若有所思,时而不自觉地轻笑出声,不由开始担心。   她们家小姐不会是爱上沈少爷了吧?沈少爷的后院里真不太平啊!   绿珠想着,又不能直接说,脑中转了好几转,才从旁引着话道:“小姐,那位凌蓉郡主似乎对沈少爷……”   “嗯?”苏惠然一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凌蓉郡主怎么了?”   绿珠真是败给她家小姐了,这个时候还走神,她道:“小姐,奴婢是问,沈少爷与凌蓉郡主之间似乎有点奇怪,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苏惠然一时还真无法对绿珠解释得清这俩人这间的关系,想着其中的曲折,她只能幽幽道:“大概是上辈子的冤家吧。”   绿珠:“……”   回到苏府时,时近黄昏,府里正好有客,苏明诚亲自将人送了出来,那恭敬的态度,苏惠然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位达官贵人。   她也不在意,自回了院子里。从那日赐婚之后,苏明诚便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苏惠然也无所谓,反正失望太多次后,再也没有什么可失望的了,原本就薄的父女之情也就只剩下父女之名了。   回了院子里自有丫鬟们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说了会子话,便准备用晚饭。   李妈妈伺候在旁,与她说着府中的长短,苏惠然顺口问了句,今日里谁来了府上。李妈妈成天在府里,府里来客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她倒是知道。   “是老爷的头上那位大人来了,吏部的尚书大人。”   “哦,是他。”   苏惠然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却没来得及抓住,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便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几日,苏惠然连护国寺也没去,听沈浮的话,乖乖在苏府的后院里待着。   这闲下来,她正好也有时间将她母亲留下来的铺子好好打理一下,先前去铺子里时,那些掌柜的都被换成了苏夫人的人,或是有些当初的老人也投了过去,能听她挥使的还真没有几个。   对此,她也不着急,生意上的事她多少还有学到些皮毛,虽不能用来挣下万贯家财,但管理几个掌柜还是可以的。   趁着这几日,苏惠然将手下铺子的大小掌柜都召了起来,名为对帐。苏五小姐新接手了亲生母亲的嫁妆,这些掌柜也是知道的,主家说要对帐,自然他们也不能说个不字来。   于是,这些人齐齐聚在一起。   苏惠然坐在上首,不紧不慢地端着茶慢慢喝着,听着这些掌柜一个一个报着帐目,一路听下来,这些铺子竟没有一家是多能赚钱的,赔钱的也不少,好的也就稍有赢利。   “也就是说,这十几年下来,这些铺子去了经营的本钱、给掌柜的、跑堂的、学徒们等等的工钱,都没赚下来三千两银子?”   苏惠然都快气笑了,这些人真当她是个傻子吗,不知柴米油盐的价格?   “回五小姐的话,这生意是一年比一年的不好做,能维持不亏损已经不易。”说话的是个精瘦的掌柜,手下打理着两家不大不小的布庄。   苏惠然看了他一眼,不是最油滑聪明的一个,手下管着的东西不多也不少,她笑着想,挑个硬骨头她怕砍不动,挑个小虾米砍了也没用,拿他先开刀,正合适。   给青素递了个眼色,青素立即将这个掌柜的帐本捧了过来。   绿珠在一旁笔墨伺候着,苏惠然拿了帐本,一本一本地翻,时不时用笔沾了朱砂点点圈圈。   “五小姐,这是帐本,你怎可胡乱涂写!”掌柜气得快跳脚,却也不敢真上前从主家的小姐手里抢东西。   苏惠然的动作十分快,片刻便收了笔,示意青素将帐本扔回到掌柜面前。   “徐掌柜是吗?你给我的这本也算帐本?这十年间,你经营的铺子布料进货比旁人贵三成,卖出去又比别人便宜一成,一进一出的差价是多少?而且,你东西卖得比别人便宜,却还是卖不出去,积在仓库里三年,你就以虫蛀、发霉处理了?更加一点,既然这些寻常店铺都在卖的布料到了你这里卖不出去,为何你又年年采买,你是傻的不成?”   屋里一片静谧,谁也料不到这位苏五小姐竟然还真懂帐?   也是姓徐的傻,这帐做成这样能唬得过谁!你要是弄个暴雨淋湿了货物,或是起火烧了货,不就能掩得过去了?   苏惠然板着脸道:“你要是说货物被暴雨淋了,或是一把火烧了,我倒还能被你唬一唬,如今这般,随意一算,这其中至少有五万两银子不知去向!足够将你送官了!”   徐掌柜手里拿着帐本,那一道道显眼的红色痕迹处处划在重点之上,耳中听得她的厉声质问,终于再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五小姐饶命!五小姐饶命!是小人迷了心眼,求五小姐网开一面,放过小人!”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了,一切按着苏惠然预想的发展。徐掌柜的位子让他手下的二掌柜接手了,至于徐掌柜也未送官,只限他回去交出真帐本,然后将他偷拿的银子全部还到苏惠然手里,便放过他。   其他掌柜的帐本让他们回去再核查一遍,如有错漏,立即改过来,苏惠然还承诺,如果做得好,工钱可涨二成。对于小掌柜也承诺,如果他们发现大掌柜的帐目存在问题,如果属实,他们便可取而代之。   “今日也是给大家提个醒,当今皇上下旨为我赐了婚,不久后我就将嫁侯府,到时候你们也算是侯府的人,到底该忠于谁,你们自己清楚。”   此恩威并施,利诱加威胁,苏惠然觉着也差不多了。   而她最后那话一出,不少掌柜的皮便崩紧了,苏惠然嫁进侯府,可就脱了苏府的掌控了,这可和当初说的不一样!如果他们还向着那位,侯府多的是人乐意接替他们的位子。   待得人都走了,苏惠然才松了一口气,她心里也是没底,前前后后想了几日才将计划定周详了,幸亏没有出现意外叫场面脱了她的控制。   绿珠与青素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仿佛她脸上长出了花一般。   “小姐,你好厉害!”   绿珠赞叹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弄得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青素也是连连点头,赞同绿珠的话,看得她哭笑不得。   “不是我厉害,而是今日刚好挑对了人,要是换个骨头硬一些,帐目做得再隐蔽些的,便不会这般轻松了。”苏惠然没有说出口的是,应该也是苏夫人手段太过厉害,直接想还个空壳子给她。   “那也还是小姐厉害,一下子便看出来这些掌柜在做假!这些人也真坏,拿着小姐给的工钱,竟然还敢把银子都给昧下,也不怕被送官府!”绿珠想想还气着,“小姐,到时候我们一定要把帐好好看看,让他们把昧下的银子都吐出来!”   听她说得气愤,一旁的青素却笑了。   她还不知道青素为什么会笑,苏惠然也是一笑,道:“能逼着他们吐出来三成就不错了,还想着全部拿回来,那边那位该急了!再则,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敲打,把这些铺子慢慢握回手里,其他都是其次的。”   绿珠似懂非懂,青素倒是一脸不奇怪,应该是听懂了。   暂时解决了铺子的事情,苏惠然便带了两人回自己的院子。   苏惠然今日里是在前院见的掌柜,此时出来要绕过园子才能回到后院,她远远看到苏惠琴一身素衣站在园中的凉亭中,也不知道在干嘛。   “咦,那不是三小姐吗?”   绿珠永远是眼尖的那一个,也一下子看到了人。   苏惠然没有上前,顺着苏惠琴的方向望去,那是苏明诚弟子暂住的院落。苏惠琴在等赵行?   苏惠然嘴角微带上了几分冷意,赵行现在还能想起苏惠琴是谁?他怕是恨不得所有苏家的姑娘都离他远远的。   青素突然靠到苏惠然耳边道:“小姐,我早上听说三小姐要被许配出去了。”   苏惠然一惊,回望她,道:“听谁说的?”她怎么不知道?   青素道:“就是那位夜莺姑娘……她说是三小姐要被许配给吏部尚书家的嫡次子。”   这事是什么时候定下的,那日这位尚书来苏府的那次?   苏惠然闻言顿时呆了呆,兜兜转转一大圈,苏惠琴竟然还是要嫁给那个傻子?   青素抿了抿嘴唇,索性将听到的话都说了:“夜莺姑娘还说,她听到前院的下人嚼舌根,说看中三小姐的不是那位少爷,而是尚书大人。”   苏惠然不解,那位少爷脑子是个傻的,连认人都有问题,更加没来过苏府,自然是不可能看上苏惠琴,那做主这婚事的肯定是尚书大人了,这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青素的面色并不好看,隐隐有些鄙夷。   苏惠然一瞬间如醍醐灌顶,之前脑中闪过的异样,还有曾经苏惠琴的落胎,老尚书死后她便被婆婆做主休弃,一切似乎都能连接起来了。   “不会吧!”她脱口而出,苏明诚也没有到卖女求荣的地步吧!   青素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那天三小姐去了老爷的书房,后来回了后院便偷偷哭了一宿!”   “……”   苏惠然简直觉得自己在听说书,而且还是说得奇烂无比的那种! 第36章 偷听   对于苏惠琴的婚事,苏惠然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完,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不清楚,但问了夜莺,事情的愿委却是清楚了。   那日下午,那位尚书大人路过苏府上门小坐,苏惠琴得了苏夫人的话去了苏明诚的书房找人,而苏明诚又在苏惠琴去的时候被苏夫人从书房里叫了出来,两人就这般单独见着了面。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没料到尚书大人对苏惠琴竟然一见便入了眼,迷了心窍,还上去摸了人小手。这事苏惠琴可不敢说出口,尚书大人也不会说,苏明诚便是不知道的。   尚书大人看中了下属的女儿,即使脸皮再厚也没有开口要人女儿给他做妾,他去当人老丈人的道理。所以这位尚书大人心思一转,想起家中还有个未娶妻的傻儿子,于是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开口为自己的傻儿子求娶。   苏明诚当时还惊讶了一下,他这位老大人可从没有表现出要与他结亲家的意思啊?怎么这么突然,似乎是心血来潮地便起了这念头?   一个侍郎府的庶女嫁给尚书家的嫡次子,就算对方是个傻的,他家女儿也不吃亏了。表面如此,苏明诚实则考虑得更多,嫁一个女儿一举数得,便乐得应下了。   等到苏惠然弄清这一切时,苏惠琴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这几日请安时她见苏惠琴明显心神不属,还被其他几个姐妹拿婚事来打趣,真心觉得她可怜。   苏惠然因曾经之事对她并无好感,但因着这事实在太过恶心,还想着如果能帮她一把便帮她一把,不然她心中不安。不是为了苏惠琴,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安宁。   时已入夏,午后十分闷热,忽然雷雨阵阵,待得半个时辰后雨势方歇。   绿珠和青素将门窗都开了,倒是清爽了一些。   苏惠然也是兴起,突然就带着两个丫鬟往苏惠琴的院子里去了。   许是刚下过雨,丫鬟婆子们都在屋里避雨躲懒,苏惠然走进院子时,竟然没见着一个人。   再往里走了,便听到人说话的声音,苏惠然刚要走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夜莺给拦了。   “你……”苏惠然刚开口,便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她一脸疑惑中,夜莺拉了她往边上轻轻靠过去。   屋里的人没有发现外边的动静,继续压低了声音说着话。   “……三小姐,说一千道一万,能嫁给尚书府的嫡次子,是你的造化!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如果不嫁过去,你还能嫁给谁?要么给人做妾,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生下的孩子叫声‘娘’都不行,要么也嫁个庶子,过着没权势没钱财的苦子!”这声音听着陌生,只听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是苏惠琴的亲近之人,也许是奶娘也可能。   “可是……”这个犹犹豫豫的声音是苏惠琴的。   “我的三小姐,你还在可是什么?嫁给尚书家的公子,你就是正室夫人,以后生下孩子便是尚书府的小公子,即使以后分了家,也短不了你的那一份,那位公子不是傻的吗,那正好可以让你握在手里!”那声音继续窜掇着。   “我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而且那人……”苏惠琴终是羞于启齿。   “傻小姐,要是那人……不是更好,谁家亏待都亏待不了自己的亲儿子!难道你还能嫁给那位赵公子不成?那位赵公子即使想纳你为妾,他也得看郡主的脸色,想想你的姨娘是怎么没的!你真嫁过去是死是活也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再说那位赵公子现在明显是避着您,就您还傻傻地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您再看看五小姐,那位沈少爷名声有多差,京城里没有一位小姐愿意嫁给他的,她被赐了婚还不是没有一句不满,还不是那位沈少爷是侯府二房的独苗,她嫁过去便是二房的少夫人,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   屋内便没有声音了。   苏惠然垂眼立在墙角,果然她的良心这种东西一向是太多余的。   “走吧。”她吸了一口气,比了个嘴型,带着人又悄悄离开。   回到院中,见没有旁人了,绿珠顿时要跳起来,愤愤不平道:“小姐,三小姐怎么可以这样,枉费你还想要去帮她!她——”不等她说完,青素一把捂了她的嘴,绿珠顿时“唔唔”了两声转移了注意力。   “绿珠姐姐,小心隔墙有耳!”青素看着她挣脱,笑着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嘛!”绿珠说着,也知道自己是多嘴了,她们刚才在别人院子里听人说悄悄话呢,“好啦,小姐,我不说便是了!”   府里这些糟心的事,苏惠然只当不知道,又过了几日,苏惠琴的婚事正式确定了下来,尚书府来下了聘礼,热热闹闹的,满是艳羡的人,至于背地里觉得这婚事对于苏惠琴来说并不是良配,那也只敢背地里说一说。   也许在旁人眼里,一个尚书府嫡次子正妻的位子,远胜过平常夫妻恩恩爱爱一辈子。 第37章 变故   接连几日天气并不见晴朗,时而下雨时而晴,天气也热得可以,坐着不动都流汗。   苏惠然心里不舒服,虽说苏惠琴以后要过的日子都是她自己现在选择的,但知道是一回事,心里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再加上沈浮交待了不能外出,她天天困在后院里心情更是不畅。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那些掌柜在她这个未来侯府二少夫人的身份压着,总算是慢慢收敛了起来,她手头有进项,银子可以随便花。   “小姐,奴婢准备了冰碗,凉凉的绿豆汤正好解暑,您用一些?”   绿珠似乎压根儿不怕热,进进出出精神头十足,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午后小睡起来,苏惠然坐在阴凉处,软软地半躺在滕椅里,拿了本书半天也没有翻一页。听着声响,她抬头看了一眼绿珠,心中不无感叹,她这般懒得动弹,大概是年纪大了?   年轻真好啊!   “今年府上存的冰还多吗?我记得有几家铺子里也是有存冰的,如果府里不够,你就让人去铺子里拿一些来,你和青素、李妈妈都用一些,这么热的天,还有冰盆,也放一些,总能舒服一点。”   苏惠然接过冰碗吃了一口,凉凉甜甜的绿豆汤入了口,一路仿佛将身体里的热意都击散了不少。   “多谢小姐!”绿珠笑兮兮的,心情十足的好,她便是个没心没肺的,什么事也不放在脑子里过夜。   苏惠然看着她都有些羡慕。   这时,青素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婆子。   苏惠然一眼见了人,倒有些奇怪。那是苏夫人身边的婆子,自打她被赐婚后,苏夫人面上不显,私下里就懒得理会她。   婆子过来确实不是因着苏夫人的原因,她是替苏夫人来传个口信,宫里传了旨意,再过半月正是当今太后的生辰,皇帝为表孝心,特地让太子与太子妃去护国寺上香祈福。   苏惠然听着一惊,不由从竹椅里坐直了身体,再听到旨意里指明,作为未来侯府二少夫人的她也要陪同前往,不仅是她,还有京中几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随行,而时间,就定在明日。   待着传话的婆子走了许久,她还未将这个消息其中的意义想明白。   沈浮不是说要对西北蛮族的势力作一个清洗吗,这个时候太子却带了人大张旗鼓出来上香,难道不危险吗?   “夜莺在吗?”   苏惠然忍不住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圈。   “苏小姐,我在!”夜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子里。   “沈少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苏惠然停下步子,看着人问道。   “没有。”夜莺摇头,她也是脸现疑惑,“苏小姐先不要着急,我立即将消息传去少爷那边问问,少爷那里应该也接到圣旨了,肯定会有安排,苏小姐不要担心,少爷定会护您周全。”   “我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苏惠然自知自己一个毫不起眼的闺阁女子在国与国的交锋之间无足轻重,她只是觉得明显这发展不对,怕沈浮他们要做的事出现变故。“你传信过去,让沈少爷他们多加小心,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夜莺领命去了。   苏惠然又是沉思许久,自然也想不出个对策来,最后只得放弃。   晚上沈浮那边终于传了消息过来,让她不要担心,他会安排好一切,确保她的安全。   这让苏惠然更加不安,沈浮这么安排肯定也是与她想的一样,明天上香太子和她们这一行就是诱饵!   苏惠然与太子接触不多,但仅有的几次里,她都不觉得太子是这么急功近利、铤而走险,会剑走偏锋的人。如果不是太子出的主意,那能指使太子的也就是那个直接下旨的人,大楚的皇帝!   苏惠然不了解当今圣上,只此一事她却觉得心冷。这位皇帝陛下,实在是心狠得很,亲生儿子与满朝文武的家眷都没被他放在眼里,随便就推出来犯险。或者说,他是太有信心,明天一定会不出纰漏,将西北蛮族的势力连根拔起?   苏惠然没有他的信心,只期望于事出突然,西北蛮族行事无法考虑周详,使沈浮他们的胜算更多一些。   然后,她为了心安,又让青素找了匕首和尖锐的金银簪子出来,与两个丫鬟分着藏戴起来,吓得两人脸色都白了。   第二日,苏家一行在苏夫人的带领下,苏惠然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姐妹都一起跟着出了门。   护国寺对于苏惠然来说一点也不陌生,马车慢慢前行,她坐在车里看着外边的景色变化。离护国寺越近,她愈加心神不宁。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日里都平平安安、顺顺利昨的!   苏惠然心中默念。   护国寺今日寺门大开,早有禁卫军清了道,寻常百姓如今无法上山,但各府上的夫人小姐少爷,和伺候的丫鬟下人,实在是乱得很。   夜莺今日也作了丫鬟的打扮紧紧跟在她身边,绿珠和青素她看在眼前不准离开半步。   如此,等到太子与太子妃进殿中跪拜祈福时,苏惠然的一颗心提得半天高——此时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厉尖叫,叫苏惠然一抖。她们这些家眷人多都跪在殿外,她更是跪在人群的后方,听得声音,她回了头,却是守在殿边门口处的几个小沙弥倒在血泊之中,一时还未死去,或捂着脖子,或捂着胸口,在血泊里打着滚,喉咙里还在发出咳咳的声响,似想要求救,却知自己是必死无疑,临死前的面色惊恐狰狞至极。   苏惠然从头到尾涌起一股寒气,手指尖发颤,在她身边的夜莺飞快捂住她的眼睛,让她转了头。   “别看!别怕!”   苏惠然捉着夜莺的手发颤,耳朵里听到更多人的惊叫声,嘈杂声顿时四起,殿外乱成一片。   她感觉被夜莺拖着飞快走着,也许是走了几步,她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拉下夜莺的手,她看到绿珠和青素都在身边,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此时,苏惠然才有时间顾上看四周的突变。   殿外的夫人小姐少爷们全都慌了神四处躲避,殿内,苏惠然远远看到一眼,熟悉的黑衣人正持着刀剑冲向太子与太子妃。   果然不出所料!   西北蛮族的杀手果真出现了! 第38章 杀神   今日祈福上香明显就是一出设计,西北蛮族的杀手撞进这出设计里必然是有备而来,而作为设计一方自然也是作了万全的准备。   眼看着太子遇险,禁卫军飞快冲了进去,却有比他们更快的人,黑衣劲装打扮,衣襟上绣着火红的红莲,飞快将太子与太子妃护在中间,与西北蛮族的杀手打得难分难舍。   苏惠然匆匆一瞥,正见带头之人,黑衣执剑,面带寒霜,整个人仿佛由一块上好的寒玉雕琢而成。   正是沈浮!   见到了人,即使只是一眼,苏惠然心中也安定下来。被夜莺拉着躲进偏殿,看着慈眉善目的佛祖,苏惠然也是疑惑,她竟然是疯魔了吗?她对“沈将军”的信心未免也太过了!   只是,沈浮之于她,就是有一种能安定心神的效果。   苏惠然无暇多想,外面的尖叫声、交战声不停,夜莺护着她们三人不敢出声。   渐渐地,外间的声音总算是小了下去,再等了片刻,夜莺去开了偏殿的门,交战已停,那些杀手已然成了躺在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满地鲜血,浓浓的血腥味叫人作恶。   苏惠然被绿珠和青素簇着走了出来,随行的家眷倒也基本无事,只伤了几个,此时都又回到殿外,有几个胆小的白着脸直接吐了。   苏惠然在人群中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大雄宝殿内看到了人,黑衣依旧是黑衣,只是脸上手上有不少的血迹,他手里的长剑更是随着他的走动,在地上滴落一串血珠。   “这是谁?”   “是宁国侯府的三少爷!”   “是沈浮!”   京中不认识沈浮的人很少,宁国侯府二房唯一的少爷,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空有长相却是一个好色之徒,这是京城人氏对于沈浮的印象。而今时今日,这个沾染了血迹,全身上下杀意未消如杀神般的男人,竟是沈浮?   在沈浮走来的路上,人群纷纷向旁边让开,无人敢挡着他的路。   苏惠然看着人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竟不知心里涌起的是何种滋味。   西北蛮族的杀手已经全部伏诛,在场的人多少都松了一口气,太子与太子妃也相携出了大殿,站在门口台阶处。   正当此时,原本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官员家眷,慢慢靠近,突然手持匕首冲向太子与太子妃,更有几人对着身边的人下手。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变故,顿时几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死生不知。   沈浮面色一变,脚下猛地止步,飞快退至太子身边,他带来的黑衣人与禁卫军同时出手,很快将那几个根本没有武功的官眷制伏。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沈浮持剑将人护在身后,面上担忧道。   “我无事,你自己小心!”太子握着太子妃的手,面上倒无甚慌色。   眼看着那几个下手的官眷已经束手被擒,此间事情已经成定局。   沈浮道:“还请太子殿下先去客堂休息,这里由属下清理干净,再行为太后娘娘祈福。”   这满地的鲜血与尸体,自然是不适合再继续祈福,要说半途而废,太子自然也是不愿就此回去,因此,沈浮的提议正好合了他的打算。   太子与太子妃去了客堂休息,这满院的官员家眷可不能走,特别是刚才再次行刺的,就是出自这些家眷之中。   沈浮握着剑,面色冷厉如冰,哪里再寻得见平日里不着调、不正经的一分样子。   虽然也有人对沈浮不满,但明显黑衣人与禁卫军都听从沈浮的指挥,即使是有人仗着身份高,也不敢乱来。   “少爷,请示下!”   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指着那七八个被制住的人。   “这些人……”沈浮慢慢踱着步子,眼角冷漠地瞥着这些人,“一个个身为大楚朝的子民,父亲俱是当朝官员,竟然心向外敌,忠奸不分,还敢妄图刺杀当朝太子,留着有何用?”   那些人瑟瑟发抖,却不敢为自己辩驳。   任谁有好日子过也不会想当个谋逆的刺客,如果不是有能招致杀头的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他们怎么敢做出这等灭九族的事来?   原本说得好好的计划根本没有实行,他们还想着能放手一搏,说不定能挣出一条命来,没想到简直成了个笑话。   不,不是笑话,他们就是弃子而已。   这些人也不全是笨的,自然有人很快想明白了其实的原委,他们还想求饶,以供出幕后之人为条件保下自己一条小命。   没想到,沈浮冷哼一声,竟是连一个字也不想听。   “就地正法吧。”   他轻飘飘的几个字,黑衣人以他为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手起刀落,那些人的求饶声还未响起便永远都喊不出来了。   鲜血喷溅而出,那些夫人小姐齐齐尖叫出声,更有人双眼一翻立即昏了过去。   那一地杀手的尸体,远远不及看着活生生的人被人如杀鸡一般割断了脖子来得有冲击。   沈浮站在殿外的台阶之下,背后是护国寺的大雄宝殿,殿内垂眼的佛祖满脸慈悲,劫后余生的人不自觉站到了沈浮的对面,看着那高大遮住了半边天空的佛祖成了他的背景,倒衬出他冷血无情的样子。   这还是人吗?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是个杀神! 第39章 受伤   护国寺殿外偌大的场上,明明站了这许多人,竟然安静得连个呼吸声也听不见,只有轻风拂过寺庙屋檐上悬挂的铜铃,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苏惠然脸色也是白了,虽经历过生死,但她从未见过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被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杀了,她的手指尖冰冷,手也在抖着,但她却没有昏过去。   也许是鲜血的刺激,苏惠然突然想起曾经她嫁去江南之后,偶尔听到的消息,说是京城里出了个丧心病狂的杀手,专挑官员和富户下手,不少人家甚至被灭了门。   当时江南不少人还在庆幸,那个凶手只在京城范围行凶,没有到江南来。   现在一联系,这些事件便被串了起来,想来也是,即使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也总有目的,不是求财就是为情,像这种专挑官员和富户下手的怎么看不像是普通的杀人,而且多次行凶后还没有被抓住。   所以此刻,沈浮下令杀了这些人,苏惠然便不如其他人那般觉得他冷血无情。沈浮是对的,面对这些冷血无情的人,只有用比他们更冷酷的手段才对得起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苏惠然环顾四周,那些夫人小姐少爷们,看向沈浮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害怕,以及隐隐地排斥,却又敢怒不敢言。   过了今日,沈浮在京中的名声必然是一片狼藉,甚至还不如他当纨绔少爷的时候!   沈浮这是为了什么?曾经他在西北蛮族进犯的时候拼杀在西北战场,不用说也能想象得出他一个侯府少爷能得战神之名,都是用鲜血换来的,今日,他也完全可以不用当场杀了这些人,他可以当个好人,将这些人交给太子或是皇帝,至于这些人是谁家府上的人,其中的利害牵扯完全与他没有关系,要头痛与制衡与是太子与皇帝的事情,但他还是果断下了命令,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也为自己树下不少敌人,他应该都明白,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身为大楚的子民,一心只为维护这个国家!   苏惠然对沈浮一直都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只是此时此刻,再看沈浮,明明是熟悉的人却变得陌生起来,高大修长,手持长剑,能守护得了一方天地,一国百姓,确是个……英雄!   正在苏惠然神游之时,沈浮带来的黑衣人已经将场上的尸体都收拾了下去,除开地上的血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很快,这些血迹也被清水冲刷了个干净,又洒了去味的药粉用水洗了一遍,血腥味也被草木的清香盖去。   天气炎热,青石地面很快便干透,恍然间,一切似乎做了一场梦一般。   太子与太子妃待得一切恢复平静,再次出来,继续将原本定下的祈福流程走完。场上的人多数还惊魂未定,对着佛祖菩萨跪拜时倒全是心诚的样子,只是内心里想的是为宫里那位老太太祈福,还是为自己逃得一命感谢上苍保佑,那就不得而知了。   苏惠然也在人群之中随着跪了下来,默默祈福,倒是她可以确定自己祈福的内容与今日的目的完全没有关系。   一朝重来,一切的发展都与曾经不同了,她的际遇不同,沈浮也是!   随着人群跪起,望着人群前方,伴在太子身旁的身影,太过镇定,那姿态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苏惠然眉间微皱,心中划过一丝想法,快得她来不及抓住。   半个时辰后,祈福礼终于完成,再无意外,提心吊胆的众人总算可以放下心来,只待太子与太子妃的仪仗先行,她们便也能回去了。   护国寺门大开,却有一人当先闯了进来。   门口处短暂地骚乱很快平息,苏惠然也知道了来人是谁,正是听说太子太子妃遇刺特地赶来的凌蓉郡主。   要说担心,应当也是担心沈浮吧?   苏惠然心中念头刚浮起,就见凌蓉一行人往护国寺内走……太子可不在这个方向,凌蓉可真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连做戏也不做全套。   错眼间,苏惠然竟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跟着凌蓉一路而去。   赵行?   是他没错吧?   待她再回头看去时,凌蓉已经带人走得远了。   不等苏惠然再确认什么,人群开始向外走——太子与太子妃已经起驾回宫了。   苏惠然转念就释然,赵行跟着谁与她何干?   她转头不再张望,跟着夜莺转身向自家马车的方向而去,苏夫人几人早就不在她身侧,想来也是无端受了一场惊吓,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回马车上了。   正在此时,夜莺突然惊叫一声“小心”,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把她一把扑倒在地。   嗖地一声,一枝利箭从她刚站的地方穿过,直直插进了青砖里。   苏惠然被抱趴在地上,身上撞得生疼也顾不上,那枝箭矢就在她眼前,她似乎还能感觉到箭上带着的力道撞在青砖上发出的嗡声。如果不是夜莺反应快,此时她应该已经被刺了个对穿!   说时慢实则快,利箭的嗖嗖声不停,像是打开了一个信号,惨叫声顿时接连响起。   “五小姐,快跟我走!”   夜莺利落地将她拉起,猫着腰在人群里闪躲。绿珠与青素机灵,飞快跟在后面,四人在乱糟糟乱跑的人群里并不显得起眼,很快在夜莺的带领下,躲进了先前藏身的偏殿。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绿珠与青素齐齐扶着她,手指尖都在发着抖。   “怎么回事!”苏惠然捂着胸口脸色泛着白。   “应该是西北蛮族的后手。”夜莺倒还算冷静。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这已经是第三拨了!”苏惠然自然是知道这是西北蛮族的杀手,沈浮的目的,甚至这次祈福的目的就是他们,但是她没料到西北蛮族在京城竟然会有如此多的人手,也不知道沈浮他们怎么样了!   嗖嗖嗖!   笃笃笃!   箭雨不断,外间的惨叫声渐渐停了,也不知道是死了多少人,苏惠然不敢去想。她们躲的偏殿的门窗上落箭的声音越来越密。   “五小姐,我们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   夜莺当机立断,拉了苏惠然就往殿后走。   偏殿只并无后门,只有一排后窗,夜莺贴在窗边听了一阵,回头对着苏惠然点了点头,然后小心地推开窗。   窗外是条小巷子,静悄悄地并没有人,苏惠然原本想第一个出去的,但是被青素阻止了,这个忠心的丫鬟在这种时候完全不听话。   苏惠然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青素也是这般,为了护着她连命也不要。   她不要青素为了她涉险,只是夜莺与青素俩人不知何时存在的默契,完全不等她反对,夜莺托着青素的腰一使力,青素便撑着窗户跳了出去。   窗外依旧没有动静,夜莺这才将苏惠然也送出去,然后是绿珠,最后她才轻巧地跳了出来。   “我们去哪里?”   苏惠然跟着夜莺边跑边问道。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少爷派来保护你的人一定是被绊住了,等到他们赶来我们就安全了!”夜莺说道。   今日里人太多,沈浮派来保护苏惠然的人不能靠得太近,此时还不出现,肯定是在赶来的时候与西北蛮族的杀手遇上了。   “这边!”夜莺稍一辨别方向,便往护国寺的后殿跑。此时杀手都集中在前殿与山门前,她们往后殿跑确实是避开杀手的好办法。   “那是……”苏惠然气喘吁吁,护国寺她很是熟悉,看了一眼便知道那大概是藏经楼的方向。   稍一停顿,青素突然大叫一声“小心”,猛地扑到她的身上,接着便是噗嗤一声,利刃砍入血肉的声音。   青素痛哼了一声,便软软倒了下来。   苏惠然脸上被溅了几滴温热的鲜血,手下意识地抱住青素,眼中只见一个满脸杀气地粗壮汉子抽回手中的刀再次举了起来,刀身划过一个弧度,带着青素的血抛上半空,又落了下来。   一切似乎变得很慢,苏惠然耳中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夜莺推了她一把,手中长剑架住了对方的刀。   “快走啊!”   苏惠然这才猛地一震,瞬间清醒过来,此时不是发呆的时候,更不是伤心愤怒的时候!   她身体里涌出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硬生生拖着青素就跌跌撞撞往前跑,被吓傻了的绿珠这时也只知道跟着跑,帮着苏惠然拖人。   巷子曲折,主仆三人很快出了夜莺的视线,她终于可以专心对付起眼前的壮汉。   “敢对弱女子下手的混帐东西,小爷我让你后悔投胎做男人!”夜莺神色一变,满脸邪气与杀意,一时间竟叫人难辨雌雄。   转眼两人战成一团。   苏惠然带着青素和绿珠使劲地跑,跑动时的颠簸扯动了青素身上的伤口,她不时发出痛哼声。?北北?   苏惠然既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既能出声就说明青素还活着,但又担心这么跑动她的伤口止不住血,失血过多。   望了眼前后都没有人,苏惠然停下脚步,让绿珠将人扶住。   青素的伤在背上,伤口不算太深,但也不算浅,背上的衣衫已经叫鲜血染得透了。   “小姐,怎么办啊!”绿珠扶着人,手上也都沾了血迹,她一张小脸惨白,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苏惠然将三人的手帕都拿了出来团在一起,按在青素的背上,好歹让血流得慢一些。   “绿珠你按着帕子,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帮我们!”   绿珠六神无主,听话地按住帕子,看着她跑远。   苏惠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她往前跑去,很快到了小巷子的尽头处,小心地贴在墙边听了一会儿,外边并没有什么声音,她这才慢慢探出头去。   入眼便是藏经楼,三层楼的门窗紧紧关着,不知里面情形。楼前的空地上躺着几具杀手的尸体,不远处有几人正站在院中戒备着,藏经楼的门前站在一男一女。   却是凌蓉与赵行。 第40章 动心   “禀郡主,杀手已经全部诛杀!”   “嗯。”   凌蓉挥手让手下退下,她的身边有她父兄送来的高手随身保护,自然是不怕西北蛮族的杀手,这也是她明知危险却敢来的依仗。   “早知郡主殿下身边有这许多能人保护,赵行便不来给郡主添麻烦了。”赵行满眼柔情,虽然如此说着话,但身体还是微微向外侧着,将凌蓉护在内侧。   “赵公子说笑了,你怎么会是给我添麻烦呢,而且……”凌蓉说着勾唇露出一个笑来,端是艳色足以倾城,“赵公子可是我命中的贵人,上次便是救了我!皇上已经给你我赐婚,你我如今是未婚夫妻,你将我的安危放在心上,我感动还来不及呢,即使赵公子只是文弱书生,这一片心意都能叫京城里的小姐姑娘们都嫉妒我。”   赵行皮相确实好,笑得更加温柔,一副一心只为卿,甘愿以身相护的样子还真能骗骗人。   苏惠然离得远,看两人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到赵行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凌蓉的笑脸,她便皱眉觉得不对。   凌蓉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随便被个多情书生说几句甜言蜜语就会傻傻爱上对方的人,她对沈浮的感情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转移,甚至凌蓉的眼里除了沈浮再看不见别人,她怎么可能会对着赵行笑?赵行最近总是想着法子接近凌蓉,时不时偶遇,连她都能察觉出他的图谋以及凌蓉的不耐烦。   此时,她的态度说变就变,也就赵行这当局者才会觉得凌蓉真被他感动了!   那边,赵行道:“郡主不需放在心上,为郡主做任何事都是赵行心甘情愿的!”他更加相信自己今日拼着命顶着危险来搏一搏这个决定是对的,这位郡主从来对他冷冷淡淡,此刻终于一改往日,笑靥如花,想来离对他倾心也便不远了!   到得那时,他便要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看,穷书生,商贾之子怎么了,只要娶了郡主,他便从此一飞冲天,直上九霄,成为那人上人。   “真的吗?”凌蓉放软了声音道,“既然如此,那赵公子便好好护着我,为我死了吧!”   赵行先是满脸“不是真的我天打五雷轰”的真诚,听到后半句就转为惊讶疑惑,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话。只是不待他再多问一句,凌蓉手中拿着的原以为是摆设的长剑突然出鞘,准确地划过他的脖子,带着一股凉意,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便觉得一股热意从脖子处疯狂往外喷涌而出。   他抻手摸了一手的红,然后缓缓跪倒在地。   “为……为什……”   话未完,“砰”的一声,他已经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再也说不出话的尸体。   “自己活不到成婚,可不是我抗旨不尊,还真以为一个赐婚一切就尘埃落定了,蠢货。”   今日这般乱,死了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区区一个还没有功名在身的书生,压根儿也不会有人注意,谁还能怀疑不是西北蛮族的杀手干的?   凌蓉收剑,对着手下道:“找到沈浮了吗?”   “禀郡主,还未找到!”   “你带人再去找,记住,护他周全!”   “是,郡主!”   凌蓉带来的人一分为二,一半匆匆离去,一半继续守在藏经楼前,护在凌蓉身边。   苏惠然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惊叫出来,好一会儿她才将凌蓉杀了赵行这事囫囵接受了。   看样子凌蓉是准备暂时留在这里,外面乱得很,她的目的是沈浮而不是救人,自然没有去外面冒险的必要。   只是凌蓉不走,苏惠然就难办了,巷子的尽头只有这一处出口,她们如果不出去,一来如果夜莺没有拖住杀手,那杀手很快就会追上来,二来青素受了伤要先找个地方进行包扎止血,实在不能再拖下去。   苏惠然加快的心跳还未完全平复,短暂地考虑了两秒,却立即做下了决定。   无论如何总也要赌一把!   就赌凌蓉曾要与她为友的好感,以及她的运气!   苏惠然回去与绿珠一起扶了青素出来,凌蓉的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三人,她们明显是官家女眷的打扮,倒没有被直接当成杀手砍了。   凌蓉便跟着看到了狼狈的苏惠然三人,她眼神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苏惠然想也不想,更没有将视线落到地上的赵行尸体身上,行礼道:“没想到郡主竟然在此地,这下可好了。”   说着,便扶着人熟稔地向藏经楼凌蓉的方向走去。   护卫见凌蓉没有说话,便默默让开了道。   苏惠然在暗中长长出了一口气,稳了稳手脚,扶着人走到藏经楼前。   跨上台阶,凌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里的长剑上血迹未干,赵行倒在血泊中,张大了眼死不瞑目的样子实在太过扎眼。   绿珠一向眼尖,同样也无城府,见状惊呼一声,压低了声音叫着苏惠然道:“小姐小姐,你快看,这是不是赵公子,他……他!怎么死了!”   她回头,正好看到凌蓉手中的长剑,再看四周围干干净净的,只有赵行一具尸体,离那些杀手的尸体远远的,顿时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苏惠然被凌蓉盯着,像是被绿珠提醒了才看到地上的尸体,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又是吃惊又是怜悯道:“真是赵公子,怎么会……郡主不要太过伤心,这都是赵公子没有福气,皇上一定会灭了这些杀手为今天死去的人报仇!”   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凌蓉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苏惠然也猜不透她现在的想法。   于是,她便只得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道:“臣女的丫鬟受了伤,打扰郡主,我们这便进藏经楼里包扎一下,是否可以……”   一直没有动作的凌蓉突然手中长剑直刺,苏惠然只觉得余光中银光一闪,她只来得及叹一声“完了”,便闭上了眼睛。   叮地一声轻响,伴着物件落地的声音,苏惠然立即睁了眼,发现凌蓉已经收了剑,转身向后看去凌蓉的护卫将一个拿着弓箭的黑衣人围了起来,再看地上,却是一支铁箭落在那里,闪着幽幽的寒光。   “多谢郡主相救……”苏惠然喃喃着道谢。   她差点就死了,凌蓉却救了她,看来她的赌运还真不错,先前两者都赌对了!   “你无须谢我,只是自护的动作,如果再来一次知道这箭是对着你的,我便不会出手。”凌蓉说得冷酷,但到底让开了藏经楼前的路。   苏惠然也没想与凌蓉真能成朋友,能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她便满足了,闻言便又道了谢,带着人推开了藏经楼的门。   很快,夜莺处理掉杀手也赶了过来,有她在青素的伤便不难处理,简单止血敷了药包扎好,又喂了几颗随身携带的疗伤药丸,便是稳定了下来。   时间渐渐过去,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小。西北蛮族的杀手是临死挣扎,大楚早有准备,虽然被他们打乱了计划,死伤了许多人,可最终西北蛮族依旧是以卵击石,全部被一网打尽。   苏惠然与夜莺商量了一下,决定出去看看情况,青素的伤还是迟早打大夫看过才行。   她们出了藏经楼,凌蓉也还未走,两厢对视一眼,倒是看出与对方同样的打算。   一行人还未踏出步子,通往藏经楼的院门却开了。   杀戮之气还未散去的黑衣人整齐而入,胸口火红的红莲叫院内的人定了心。   是沈浮的人来了!   沈浮很快出现在院里,他一进来便将视线落在了苏惠然的身上,见她好好地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明显一松,但见她身上的血迹,却又皱了眉。   沈浮几步上前,来到苏惠然的面前。   “受伤了?”   沈浮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地紧张,不是熟悉的人完全听不出来,夜莺与凌蓉却是听了个明白。   “没,我没受伤,是青素伤了,是她的血。”   苏惠然简单将青素以身相救,及夜莺一路护着她周全的事说了。   沈浮听她说着,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仔细,那感觉是连头发丝也没有放过。   苏惠然被他这么看着,终于觉出不妥来,这满院子的人,可都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尽等着俩人说话了。   “我没事,今日里忙,你先别管我……”   苏惠然的话还未说完,沈浮便执起了她的手。   “手……”   “嗯?”   苏惠然低头,只见沈浮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手指:“伤着了……还痛吗?”   白皙的手指上沾了不少血和泥,小指上破了一点儿皮,可能是她在地上摔滚里擦破的,连血也没出,更没感觉到疼。   “不痛……”   “早知道就算皇上责罚也该让你报病,今日不来冒这个险!”   苏惠然本想说她真的没什么,今日里死的伤的,如果早知道、能选择定没有人会来,而她知道了危险没有来,又什么也不能说,下半辈子肯定要活在自责里。可见着沈浮的样子,看着她时心疼的眼神,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日雪夜枯井,沈浮抱着她一路摔下去,尽全力护着她,被活埋时,还怕泥土落了她眼里难受,按着她头顶不让她抬头。   那手掌上的温度似乎现在还能感觉得到。   沈浮,沈浮,对她太好,好到……她突然有些承受不住!除了沈浮,再无人这般将她放在心上!   眼眶猛地发酸,她赶紧转了视线使劲眨了好几下,才压下突来的情绪。   只是心口那骤然加紧的心跳却怎么也掩不住,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无论这人是大楚的战神,还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她似乎都无法再简单地将他当成救命恩人嫁给他了。   她喜欢了他。   此时此刻,如此明明白白。 第41章 迟到   身为京城的百姓,从来便不缺见识与新闻,他们表示,京里最近真的太热闹,让人来不及看。   作为京城出名的纨绔子,沈浮闯了什么祸京里的百姓都能接受良好的说一句“这有啥”,然后嗑个瓜子看热闹,但唯独他不是闯祸,反而立了大功,才叫人惊掉下巴。   沈浮摇身一变,成了武艺高强,诛杀西北蛮族杀手无数的杀神,还救了太子、太子妃及京中大部分官家女眷,皇帝一高兴,封了他一个御前行走的职,原本听说皇帝还要赏个有品级的实职,但却被沈家的大老爷哭着给拒了。   京城百姓听着都傻了,人人都恨不得求个官当当,像沈家这样送上门的还哭着推出去的还真没见过。   只是后来又听说,沈家这位三少爷是二房里的独苗苗,沈家上下都疼他如宝,生怕有一丢丢闪失,便拘着他只让他当个富贵闲人,多为二房里增口添丁,旁的可不愿他去做。   这么一说,听者都又想起来,沈三少爷确实是这身世,也怪不得原来一直是个纨绔,敢情是家里对他的期望。   不管外面传得如何满城风雨,宁国侯府才是风雨正来时。   这几日里京城乱得很,西北蛮族残留的杀手以及他们埋下的钉子都还未清理干净,沈浮更是被太子指派了任务,忙得几天都没有回府。   好不容易事情都差不多了,沈家大老爷催他回府催得跟火烧屁股一样,他这才不急不缓地回去。   沈家,沈大老爷黑着一张脸坐在堂中,丫鬟下人小心地伺候着,大气都不敢粗喘一声,生怕惹了座上的人不快就是一顿罚。   沈浮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跨进屋中,边还捏了门边伺候的丫鬟的小脸,笑着道:“去给少爷倒杯茶来,跑了一天口渴得很。”   小丫鬟十四五的年岁,顿时红了脸,羞意一闪而过,轻轻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端茶了。   沈大老爷看着他调戏小丫鬟,脸色竟然好了一些,见人大拉拉在下手的位子上一坐,这才重哼了一声,怒道:“瞧你那什么样子,一点规矩也没有,还想受皇上赏的职,你这样不用三天就得把全府都搭进去!明儿立即去把御前行走的职也给辞了!”   如是沈浮旁的兄弟,定是被吓得不敢有二话,只是沈浮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反而道:“大伯,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们沈家往好的方向发展啊?前两天给我拒了禁军小统领的职也就算了,现如今你连个闲职都不让我挂,这是见不得我好啊,大伯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二弟?”   沈大老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如果不是……他非打断了他的腿不可!   他缓了缓道:“你还知道提你爹,你也不想想二房现在就你一个独苗,你还一天到晚往危险的地方凑,我都是为了你好!万一你要是出了事,二房就断了根了,那才是对不起你爹!”   这时刚才门口的小丫鬟刚好端了茶上来,送到沈浮手边,沈浮接了茶与小丫鬟眉来眼去,至于沈大老爷说了些啥,他一副明显没听进耳朵里的样子。   “……”沈大老爷看着他那样儿,这回是气也气不起来了,道,“这几天你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待在府上,要是有气力没地方使就多宠宠你那些妾,好歹也是给二房开枝散叶!”   沈浮听得一乐,道:“要能生早就生了,我看那些都是没用的,大伯干脆让二夫人给我房里再添几个新人,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   沈大老爷见他这般说,倒是看了他两眼,缓了脸色道:“那你这几日就好好待在府上,纳妾之事我让你娘去办。”   “哎,那就多谢大伯了。”   沈浮笑着一口干了手中的茶,胡乱行了个礼就说自己累了回去休息去了,留下沈大老爷坐在那里半晌,突地往后靠在椅上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浮一走,明里暗里等着沈三少爷被训的人都失望了。   沈钰与沈锦两兄弟站在角落边上,沈锦一向冲动,这次却也迟疑了,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说父亲他是怎么想的?皇上赐官给老三,他竟然给推了!而且刚才你听到了吧,父亲竟然让老三不要出府,还要给他纳妾,父亲这是要他当一辈子纨绔吗?”   “闭嘴!”沈钰脸色一沉,“父亲行事总是有道理所在,你莫要多说,还有,往后对老三客气点,不要再去招惹他。”   沈锦虽还是不明白,但对于大哥的话,他一向听从,便是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说。   沈钰脸色并不好,他不如他二弟这么般天真,任谁家也没有希望子侄不上进的,他们的父亲一辈子为了家族操心,就是想维持着这份荣耀,偏在老三的事情上如此反常……他不敢再往下想,无论是哪种猜测都不该是他们该知道的。   ……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转眼半月便过去了。   西北蛮族的刺杀确实让京中骚乱了一阵,但太子等人一力压制,终于将一切都平息下来。   苏惠然连着半月没出门,天气又热,她整个人都有些蔫了。   好容易等到可以出门,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还真是那几年被关在后院关怕了。   苏惠然笑着和绿珠、夜莺一起出了门,青素的伤那日回来便请了大夫,还好没有伤在要害处,只需要静养几月便能恢复如初,苏惠然这才放下心来,好生让她养伤。   这日出门,苏惠然自然还是用的上香祈福的理由,原定的百日之期确实也还未到,老夫人和苏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再者自打她与沈浮定下婚约后,后院里便静得很,老太太这边对她客气得很,一副等她嫁出去了苏家便与她再没有关系的样子,还有苏夫人,原本面上的功夫也懒了几分。   不过对于苏夫人,苏惠然倒是理解得很,毕竟她拿回来的她亲娘的那笔嫁妆可不是一点半点,任谁都要心气儿不顺。   护国寺经这一劫,原本香火鼎盛,现如今也清冷了下来。   苏惠然上了山,诵经拜佛,一样一样下来,还如原来的每一次一般,只是心里却总有些不同,如今站在这殿里,眼前总浮起那日里死去的人凄惨的死状,耳中似乎还能听到她们的惨叫声。   做完一切,绿珠便靠了过来,脸色也不十分好,她小声道:“小姐,我们现在便回去了吧?”   看她样子,也是对这里存了畏惧的情绪。   夜莺倒是无所谓,想来也是,她可不是闺阁女子,杀人不眨眼不敢说,但她手里沾的性命的也不止一两个,自然不会怕这些有的没的。   “再等等……”苏惠然想了想,道,“我们再四处看一看,明日便换个寺庙上香吧。”   绿珠立即点头如捣蒜,不能更赞同。   苏惠然带着人一路走,特别是后山她是真的喜欢,便又去转了转。   到得后门处,有小沙弥阻了她,道:“这位施主,后山的静水庵被官差老爷围了还在里面查些什么,您现在去恐怕不方便。”   静水庵被围这事,苏惠然还真是不知道,她也不好自己去,便差了人去打听。这一打听,她便也有些傻眼。   原来这静水庵里竟然在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被西北蛮族插了不少钉子进去,这次大清洗才被翻了出来。   怪不得那日沈浮会出现在一个庵堂里!   苏惠然似乎一下子便将之前许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串了起来,那庵里接待她的比丘尼过份鲜活的神色,打扫得异常干净的庵堂和那些各种各样的艳丽花儿,以及那些特别粗壮仿佛看家护院般的女尼。   见多了各种肮脏事儿的夜莺倒没有太过惊讶,淡淡道:“这世上女子没个男人护着,便是出了家也不得安生,这种事虽不多,但也不算少了。”   苏惠然就这么下山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坚定地要出家,不然还真是不敢细想。   马车慢慢悠悠地走着,绿珠已经一路往外看日头,眉间急色让人一目了然。   “小姐,我们让马车稍微快点吧?沈少爷昨日传了话,约了您今日见面,这时辰都快要过了!”   “时辰已经这么晚了吗?”苏惠然按了按额角,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头还是有点晕,马车跑快了难受……”   便让绿珠止了话。   夜莺坐在马车的一角笑得没有人发现,少爷离得偿所愿不远了!   天香居。   苏惠然一行人到时,已然离原先约好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   沈浮长年留着的那间雅间里已经没有人在了,沈浮留了口信,太子有事找他,他先走了。   人虽然走了,但却叫厨房里准备了一堆吃的给苏惠然。这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苏惠然便坐了下来,让绿珠和夜莺也一起吃。   天香居的菜和点心一如既往地好吃,只是她吃在嘴里却有些没有味道。   她是故意迟到的,自打那日意识到自己对沈浮动了心思,她便有些不敢再见他。与沈浮无关,是她自己心里太过不安,她不爱沈浮时,便可以接受他风流浪荡,更不在意他屋里有多少伺候的人,更不会去深究沈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真纨绔也罢,假纨绔也罢,她都不在意。但是,爱了他时,便会忍不住去追究,去在乎,当年她觉得简单的赵行她都看不清,沈浮身上似乎有更多的秘密,她难道就能看得清?   她不愿再过第二遍那样的日子!   可是,看着空荡荡的雅间,苏惠然心里一时也有些憋闷的难受。 第42章 心悦   接下来几日,沈浮可能也是忙,再没有抽出时间约苏惠然见面,苏惠然心中一边失落,一边又觉得暂时不见他也好。如此反反复复,她都觉得自己实在矫情,可感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没法讲道理,她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   沈浮人没见着,话又传了几次过来,都是关心她的吃喝住行,或是送些少见又美味的吃食小点心过来。   苏惠然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便忍不住要去东想西想,但总归不敢往沈浮也心悦与她,为了讨她开心才做的这些的方向去想。   这日,天气终于凉了一些,青素也好得差不多了,苏惠然便带着人出门逛逛,一起散散心。   先是去布庄挑了几块料子,又去银楼挑了几件首饰,特别是给青素和绿珠这两个丫鬟挑了好几件,丫鬟戴的饰物也不贵重,她给她们买就是谢她们在生死之间都护着她,东西费不了多少银子,但多少是她的心意,逗得两个丫鬟喜笑颜开。   只是还没等几人高兴一会儿,便就乐不起来了。   银楼里来来去去的人多,多是京里的夫人小姐,也有单独隔出的小雅间给买首饰的人试戴,隔音并不怎么好,苏惠然几人便是在雅间里听得旁边传来的说话声。   “……沈家还真是家门不幸,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天煞孤星!”   “谁说不是呢,听说当年沈二老爷就是被他克死的,你想,当时他还在他娘肚子里呢,就这么能耐,现在长到这般大,还不知道要克死多少人呢!”   “也亏他能演,一天天装成纨绔子,要是早这么露出真面目,早就被沈家大老爷打死了!”   “我听说啊,他就是个命里带煞的不祥之人,谁与他近了都得倒霉。”   “哎哎,你们说,那位与他赐了婚的苏五会不会闹起来,黄了这婚事……仔细想想,他好像今年都二十了吧?之前沈家一直没有给他娶妻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那后院里多少人,也没听说有生下一男二女的吧?”   “确是,不过那位苏姑娘肯定闹不起来,皇上赐的婚哪能说黄就黄?反正也不关你我的事,我们以后遇着了人远远避开就行了。”   “那也不一定,嫁过去就得被克死,闹一闹说不定还能搏个生机呢……”   哗啦!   雅间门上的珠帘子都被扯掉了,一下掉在地上,吓得里面正说得起劲的几人差点尖叫出声,看着门口处一脸惊吓。   “蒙各位夫人小姐的费心,对于皇上所赐的婚事,我没有半点不乐意,能嫁给沈三少爷这样才貌皆备的男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我感激还来不及!”   苏惠然脸上端着得体的笑意,微抬着下巴看着里面那几人,说完便行了一礼自顾自离开,转身前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头道:“沈家二老爷体弱多病是谁都知道的事,且在沈三少爷出生前便过世了,沈三少爷出生后沈府人丁兴旺,这二十年来沈家几房都没有人过世,如果这样都算不祥、天煞孤星,那京城天煞孤星可真不少了。”   等人走了,那几人才缓过神来,背后说人闲话却被人听了个正着,她们脸色也尴尬得很,只是要说承认苏惠然说得对,她们也下了台,最后只得狠狠斥了一句“还真是一对儿”,其他话儿倒是没再说下去了。   出了银楼,苏惠然的气还没消下去。沈浮是倒了什么霉,在西北蛮族的杀手手中救了人,却被传得这般难听!   夜莺瞧着明白,笑道:“五小姐不用放在心上,少爷知道你这么维护他,再多的风言风语也顶得住。”   闻言,绿珠与青素凑在一边笑,苏惠然被这么一打岔顿时那股气便消了许多。   “去天香居吃饭吧。”   苏惠然长出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   京城这地方说大很大,说小却也小得很,几人才到天香居门前便遇到了三皇子楚承安。   这位三皇子看来是真的对天香居的美食情有独钟,这已经是第二次遇上了。   “真巧,苏小姐,看来你很喜欢天香居。”楚承安笑着道。   “见过三公子。”苏惠然行了一礼,道,“未想到能如此巧合遇上。”   楚承安点了头,道:“最近天香居推出了两款新菜式,据说味道十分好,苏小姐也可以试试。”   苏惠然倒是才听说,便道了谢,说是一定会试试。   正说话间,上次见过的那疯婆子又在天香居门前徘徊,还是那破破烂烂的穿着,一头乱发,脸上是弄不干净的脏污,双眼无神,嘴里依旧叨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苏惠然让绿珠去天香居里买了几个馒头,还有熟鸡蛋,送去给她。   苏惠然原本也是心善,后来又听说这疯婆子原本也是不疯的,只是自家孩子被抢了再也没找回来,才渐渐不正常起来,苏惠然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骨肉分离的痛苦她最是知道,因此每次看到人便更多了几分怜悯。   “苏小姐心地善良,真该叫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好好学习一下。”楚承安赞道。   “三公子您过奖了,不过您怎知我不是当着您的面才装出来的良善呢,就想搏个好名声?”也许是熟了,也许是楚承安身上没有上位者给人的压迫感,反而气息温和,像极了一个兄长的角色,苏惠然不由也没将他当成了是个皇子。   “如果想搏个好名声,那苏小姐不如去搭个棚子,写上苏府的字样,再施些粥,这样名声会来得更快些。”楚承安笑着说道,“像苏小姐这般总是不引人注意给人塞些吃食,是搏不到好名声的。”   “你怎么知道?”苏惠然吃了一惊,她给疯婆子吃的也就那么几回,可没有跟人说起过。   “偶然见过一回。”楚承安说道,所以他才对这位苏小姐另眼相看,他可是对苏明诚那人观感不那么好,总觉得太过功利,没想到他的女儿却是与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苏惠然与他说着话,突然想到一事,道:“正巧遇着三公子,有一事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出手相助?”   疯婆子的孩子被人抢了,据说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要是当成普通的案子去查,估计是肯定查不出来什么头绪的,借了皇子的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苏小姐是说替她查一查那孩子的下落吗?”楚承安一下子便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去顺天府问过了,这妇人叫云娘,不是京城人士,当年丢孩子也没有在京城报过官,只是后来到了京城倒是去过顺天府,这案子不在顺天府的管辖范围,便没有受理。我让人也去打听了,这云娘是江南人氏,原是青楼女子,后来确实怀了孕,只是没有人见过那孩子,更多便查不到了。”   苏惠然没想到楚承安竟然已经去查过了疯婆子的事,一个路边的疯婆子,能与他有什么关系,真查出了能得疯婆子一声感激,查不出连个疯婆子的感激也捞不着,花那么大力气,他图个什么?   苏惠然叹了一声,道:“三公子还说我心地善良,与三公子相比,惠然真的担不起这几个字。”   楚承安摆手,浑不在意道:“只是恰逢其会,也不需我做什么,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苏惠然抿嘴笑了,道:“三公子总是这般自谦,将来哪位姑娘嫁与您真是她的福气……啊,惠然逾矩了!”   楚承安倒不在意,只是笑了笑,道一声“无妨”。   两人在天香居前说了这许久的话,跑堂迎客的小二站得腿得酸了,只是两位都是贵客,他还不敢催,只站在那里堆着笑脸等着。   楚承安意识到两人站得久了,便与苏惠然道了别,各自进了天香居的雅间。   苏惠然进了雅间,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起,抬头便见沈浮一身玄衫,靠坐在窗边正拿着个小酒盅仰头干了那一杯酒。   苏惠然:“……”沈浮怎么在这里!   回头看向夜莺,夜莺也是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只是巧合。   回想起刚才引路的小二脸上那奇怪的笑意,苏惠然便明白,大概沈浮早就看到了她在楼下。   “出去!”沈浮将酒盅一下放在桌上,口中声音也是冷得很。   苏惠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浮是什么意思,夜莺已经拉了绿珠与青素退了出去,并将门拉上,只剩下屋里两人。   沈浮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向着苏惠然走来。   苏惠然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浮这样子的表情对她,脚下不由自主便往后退了两步,不料她的动作引得沈浮身上的冷意更加盛了。   沈浮长腿几步跨到她身前,一手拉住她的手腕,道:“你要去哪里?”   “我……”苏惠然有些懵,“我不去哪里……”   “三皇子,就那么好?”   “啊?”   “那日为什么躲我?”   “……”苏惠然哪里能说为什么躲他,她挣了挣手腕道,“你放开我!”   “不放!”沈浮手上用劲,将人一把拖进怀里,紧紧扣住了她的腰。   苏惠然的心跳猛地加快起来,脸上简直是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沈浮!沈浮竟然抱住她!   “三皇子的母亲林妃得皇上宠爱,林妃知书达礼,她教出来的儿子自然也是谦谦君子,得人喜爱!”沈浮沉了声音,“不像我,在侯府从小被教着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一个劲往纨绔的路上走,好不容易被封个官职还被伯父推了……”   不等他说完,苏惠然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是的!你很好!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你不是纨绔,你只是……”   苏惠然说着突然停了,对啊,沈家为什么要把沈浮养成一个纨绔呢?沈浮的将军也是他后来离了京之后在战场上战功换来的,按说侯府二房的嫡子完全不用这般辛苦。   这还是苏惠然第一次想得那般深入。   沈浮见她停了话,拉下她的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换来苏惠然再次脸色爆红。   “你……”   “苏惠然,我心悦你!”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苏惠然被他低低的,带着三分哑然的声音撩得心尖儿一颤,他看向她时的眼里带着压抑得深沉的火焰,仿佛想要将她吞噬了!   身上陡然热了起来,苏惠然脑中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天气太热了,你先放开我……要出汗了……”   沈浮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终于像是忍得够了,缓缓压下身来。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觉,先是浅尝,然后便是凶猛地攻城掠地。   苏惠然哪里经历过这些,只能紧紧闭着眼,攀附在身前这人的身上被动承受着,也幸亏有腰间的那只大手稳稳托着才没有腿软摔到地上去。   间或逸出一两声喘-息声,苏惠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迷糊着吐出几个模糊的字,换来更热烈地吸-吮。   “我……也是……”心悦于你! 第43章 婚期   这日苏惠然是怎么回去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被亲得迷迷糊糊,脑子里乱成一片。   事后她见绿珠青素和夜莺都觉得丢脸,幸好这三人也没有再促狭她。只是她也没敢再去见沈浮,每每想起那日的亲吻便觉得脸上要着火了一般,她哪里还敢再见他?   眼看着她亲娘的陪嫁铺子、庄子都打理得上了正轨,苏惠然一时也没有旁的事,要说有事,也就等着成亲了。   想到这苏惠然的脸又红了,然后便又联想到了赵行与凌蓉的事。   赵行就那么死了,苏惠然冷眼旁观,竟然没有一人对他的死表示意外,毕竟那日里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自然也不可能有人会怀疑是凌蓉下手杀的他。   赵行也算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他想攀上郡主的高枝,就不会被皇帝赐婚,如果不是赐婚后他还想得到凌蓉的好感,那么凌蓉也不会杀他。   这一切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赵行的尸体被他家的人哭了一场带了回去,从此便再没有消息传来。   苏慧然眼看着这一切尘埃落定,她还有些恍惚,曾经纠缠的了那些许年岁,撕不开的一段孽缘,如今这辈子她真的与赵行再无纠葛。   而另一边,沈浮追捕西北蛮族残余杀手的行动很是顺利,那份名单上的人除了死掉的,基本都被关进了大牢,严刑拷打之下,又牵出了朝中不少被收买的大臣,皇帝大为震怒,而对沈浮更是看重。   这期间,京城的百姓又看了一次大戏,沈浮一心跟着太子做事,完全不顾沈大老爷对他的劝告,更甚至,就在京城的大街上大吵一架,这位沈三少爷那么多年的纨绔少爷也不是白当的,当场放话,如果不让他继续追捕杀手,他就要与沈家断绝关系。沈大老爷是寸步不让,激的是三少爷在没有回沈府。   真是好一出大戏。   沈大老爷原本打算着,皇上这次总该是厌了沈浮,放他回家,没料到皇帝确是赐了沈浮一座宅子,明摆了支持沈浮与沈府闹翻。   皇帝这一举动不免叫人多猜测了几分,沈家可是有位贵妃娘娘在后宫,且生有一位五皇子,年已十七。沈家与凌家又是姻亲,凌家惟一的女儿如今还养在贵妃娘娘的身边,这可都是五皇子的助力。   皇上此时如此安排沈浮,那意思便是不喜五皇子势大?   朝中都是人精,这默默便转了方向,不着痕迹地揣测着皇帝的意思行动。   这还不够,皇帝又命礼部算了日子,将沈浮与苏惠然的婚期给定了下来。原本赐婚的圣旨上说的是择日完婚,这嫁娶的流程走下来,最快也得明年春日才能完婚,现在皇帝金口一开,并将成婚之日定在了十二月初八,这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个月了。   苏慧然接到旨意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来得及?旁得不说,绣嫁衣打家具,都是费时间的活计。再加上苏慧然亲娘早已去世,外祖家没有人可依,现在的苏夫人对她爱管不管,她亲爹更是指望不上,她再能干,总不能都让下人出面吧?   苏惠然正在着急自己的婚事,苏家姐妹竟然还有人正在看她笑话,她可不知道姐妹间何时感情变得这般坏了,再看苏惠琴对她冷眼旁观,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时常不在府上,因着曾经的事,对府里的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不比苏惠琴天天在府上走动,姐妹间感情自然比她好。   对着那些闲言碎语,苏惠然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很快那几位笑话她的姐姐妹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皇帝下了旨,苏惠然与沈浮成婚的新宅子及全部流程,都由礼部和户部承办了,苏惠然只要好好在家将她的嫁衣绣好就行。   这在谁家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如此一来,苏府的姑娘们怕是再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苏惠然。都是差不多时候出嫁,差距如此之大,怎能叫她们高兴得起来?   谁也不知道苏家这位五姑娘为什么就得了这般大的造化,就能入了皇帝的青眼。   沈浮最近一心只当“孤臣”,便叫皇帝也想起了当年那位一心辅佐于他的王老大人,也就是苏惠然的外祖父。   这是苏惠从传旨太监那里露出来的口风,她这是沾了外祖父的光。   其中五味杂陈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已经过世的母亲和外祖还在庇佑着她,她的父亲、祖父母明明还活得好好的,每日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去将她视若空气。   再想也是无谓的伤感,苏惠然索性专心准备起自己的婚礼,旁的再不去想。   相比苏惠然的专心待嫁,沈家大老爷简直愁白了头发,挑着个不起眼的日子,就进宫去见了贵妃娘娘。   沈贵妃是后宫里仅次于皇后的贵人,住的宫殿自然华丽气派。沈大老爷进了宫见了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先行礼,然后看着她的脸色才说话。   沈贵妃见他只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便知道他想说什么,随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说道:“兄长有话便直说,外面都是我的人,可放心。”   虽说如此,沈大老爷还是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为了那人,现在可怎么办,他是越来越脱出掌控了,我怕早晚……”   “怕什么?”沈贵妃瞥了他一眼,道,“当年的事早就处理干净了,过了二十年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沈大老爷还是不放心:“可是……”   沈贵妃不以为意,道:“兄长尽可放宽了心,只要你不露了马脚便不会有人发觉。”   见她如此,沈大老爷不好再说什么,带着与来时一样的心情回去了。   他翻来覆去的思索,只要沈浮还活着,那就是最大的幺蛾子,最大的证据!   放着他乱来,早晚要出事!   心中有了定论,沈大老爷便不再犹豫,他回到沈府自己的书房内,在隐蔽的角落里找出一个积了灰的小盒子来,又在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他想到沈二夫人最近给沈浮新准备的两房小妾,便叫下人将人唤来,想想不好,转而改成沈浮房里还算受宠的锦儿。   自觉布置好了一切,沈大老爷将人和新准备的两房小妾一起送到了沈浮的新宅子里。   对于女色方面,沈浮倒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毫不失去地将人收了。   沈大老爷做完这一切,这才在他的书房的椅子上坐下,安心等着消息传回来。   沈浮晚上回去时,看着屋里多出来的三个妖娆的女人,沉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新人还不了解沈浮,锦儿可是清楚得很,府上传的再厉害,说她如何受宠,那都只是传言而已,她自己知道,沈浮压根儿没有碰过它一根手指头。但她能怎么样,告诉大家沈少爷每次来她房里都只是埋头睡觉,而她却连床边都摸不着,每次都只能睡在脚踏上,沈少爷房里那么多人,她要这么说了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所以这次,趁着宝珠那个泼妇不在,她一定要抓住机会,让沈少爷真的收了自己!   “少爷,大老爷怕您在外面住得不习惯,吩咐锦儿来伺候您。”锦儿吞了口口水,大着胆子说道,“还有这两位妹妹,是二夫人新为您准备的,您看……”   “那就都留下吧。”沈浮淡淡说了一句,这是叫锦儿脸上堆满了笑。   “谢谢少爷,锦儿一定好好服侍您!”说着抢在两个新人面前,将早已准备好的汤水递了上去,“少爷,这是下午锦儿熬的的参鸡汤,您最近辛苦了,赶紧喝了补一补身体!”   瓷白小盅送到面前,沈浮不紧不慢地揭了盖子,汤还是热的,香味顿时蹿了出来,汤汁色泽清透,面上还浮着一层金黄的小油花,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锦儿做汤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如果是平日,沈浮便是随口就喝了,只是今日里,他将汤端在手里许久就是不见入口,偏还轻轻嗅着,叫锦儿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少爷,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砰的一声,沈浮将小盅扔在桌上,鸡汤半数都洒了出来,他冷着声音道:“你是想在这里说,还是送你去顺天府再说?”   锦儿本就心虚,被这般一吓,顿时腿一软跪倒在地。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第44章 毒杀   沈浮的这座宅子是皇帝新赐的,家什都还未配齐全,摆设更是一样也无,显得空荡荡的,天气暗下来后,屋里掌了昏黄的灯,看着便总觉得少了些许人气,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沈浮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眉目如画,只是这场景下,冷得仿佛一尊玉雕一般,跟这屋子一般少了几分人气儿。   锦儿跪在地上不停求饶,期间偷偷瞥了一眼座上的人,那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   少爷好可怕!少爷一定是想乱棍打死她!   锦儿第一次生出后悔之意来,少爷明摆了不想动她,她就顶着个受宠的虚名好好呆在后院里不就好了,这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来搏一搏。   如此一想,她便对唆使自己的沈大老爷也恨上了,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地将自己知道的全抖了出来。   “是大老爷!是大老爷让我来的!”锦儿激动道,“他还给我一瓶药,说是秘药的,让我给少爷喝了,与少爷同房能有助于怀孕。少爷,锦儿没有想要害您,锦儿只是想要为少爷生儿育女,求少爷铙过锦儿!”   堂内没有一人说话,那两个送来的侍妾更是吓得脸色都白了,她们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许久,沈浮才开口道:“大老爷再没说别的?”   “这……”锦儿犹豫了一下,道,“大老爷怕少爷不高兴,只叮嘱我一定不要告诉少爷,偷偷让少爷喝下去……旁的再没有了。”   “下去吧,最近就在宅子里待着不要回去了,要是大老爷派人来问,你就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药,知道吗?”   沈浮冷冷说道,锦儿吓破了胆子自然是没有不应的,连连点着头应下。   剩下那两个侍妾自然也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全被封了口留了下来,自然她们就算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在沈浮的宅子里,还不信她们能将消息传出去了。   待人都走个干净,沈浮才让手下的人捉了只麻雀过来,鸡汤还剩下一些给它灌了下去,不过几息时间,麻雀便抖着腿死了。   “还真是□□!”一身黑衣的手下是个熟悉的面孔,几次出现在沈浮身边的人都是他。   沈浮冷笑一声,道:“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人?他今日里又是进宫,又是送人进宅子,说他没有想法,谁能相信?下毒还真是一点没有出乎意料!”   “那少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手下问道。   “等!”沈浮只说了一个字,但要等什么他却没有再说下去,“派人继续盯着沈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手下应了一声,不敢再多问,只应声道:“是。”   沈浮在等什么别人不知道,如果要苏惠然猜,她想,也许是在等他们成婚。   时间过得飞快,婚礼前的各种流程需要走,虽然两人的婚事是由皇帝赐婚,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还是不能少,亲迎便是十二月初八婚礼当日。   忙起来时间便过得快了,天气由热转凉,转眼又入了冬,待得苏惠然觉得一切忙的差不多了,便已经十一月底了。   李妈妈见苏惠然都瘦了不少,便有些心疼,道:“小姐这些日子辛苦了,接下来忙得差不多了,可要好好补补,不然新姑爷见了可要不喜。”   苏惠然嗔道:“李妈妈又来取笑我。”   “好好,李妈妈不取笑小姐!”说着,她便似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如今小姐也要出嫁了,夫人要是能看到小姐出嫁那日的风光,那该多好!”   苏惠然怔了一下,不由有些伤感。李妈妈说的是,要是她的亲娘能看着她出嫁那该多好,可惜……   看到苏惠然难受,李妈妈赶紧借着给她换暖手炉的动作,转了话题,道:“看这大喜的日子里奴婢说这些有的没的,夫人定然也是希望小姐能够开开心心的出嫁,小姐也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苏惠然点头“嗯”了一声,倒是也没有那般难过。   李妈妈将婚礼有关的事项都列了单子,如今让绿珠在旁边给她念着,一项项核对,最后道:“小姐,嫁妆里还缺几样物件,待会儿我带两个丫鬟去买吧。”   苏惠然亲娘的嫁妆都握在自己手里,苏夫人自然是不会再给她准备多少嫁妆,只府上公中出的一份嫁妆,薄的拿不出手,最终苏惠然也只得自己操心起自己的嫁妆来。   “还缺了些什么?”   苏惠然问道,李妈妈对着单子一一报了名字。   还挺多样东西的,苏惠然想了想,道:“午后我与你一道去。”   李妈妈自然不会拒绝,想在接下来自家小姐应该也没有时间再出门,趁着今日出去采买就当是散散心。   用过午饭,苏惠然便带了李妈妈、绿珠青素以及夜莺等人出了门。   需要采买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很快便买齐全了,知识旁的却出了点意外。   之前苏惠然时不时便会给天香居前遇到疯婆子塞些吃食,久而久之,疯婆子便对她也熟悉起来,这日也巧又在路上遇到了。   疯婆子知道苏惠然会给她吃的,看到人便走近了过来。   苏惠然也没有多想,便让绿珠去买点馒头包子过来。几人在路边等着,疯婆子一双眼睛对着几人来回乱瞅,慢慢便落在里妈妈的身上不动了。   苏惠然一开始还没有发现,倒是李妈妈被这么死死盯着觉着有些不舒服,她往旁边移了两步,不料疯婆子的视线还是跟着她。   苏惠然这时也发现了她的举动,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李妈妈你认得云娘?”   李妈妈早听绿珠说起过疯婆子的事情,但也是第一次见着人,闻言摇头道:“应该并没有见过……”   只是疯婆子还是盯着她不放。   这时绿珠买了包子回来,用油纸包了一大包,想着能让疯婆子多吃两顿。她走近了,便将那一包塞到疯婆子的手里。   不料,疯婆子竟突然疯病又犯了,“啊”的一声尖叫,仿佛那个油纸包是什么恐怖的怪物,猛地被她打翻在地,白乎乎的馒头包子滚了一地。这还不够,她又扑过去抓住李妈妈的衣衫,瞪着一双眼珠子,叫道:“还我孩子!还我孩子!不要抢走他!这是我的孩子!”   疯婆子疯起来力气更是大得吓人,李妈妈年纪也大了,一时也甩不人,两人撕扯着扭在一起。   苏惠然几人赶紧上去想将人分开,却只是越帮越忙,直到巡逻的禁军经过发现后,才将人分开。   禁军对付一个疯婆子可不会心慈手软,眼看着疯婆子就要受伤,苏惠然赶紧道:“小心,不要伤着她!”   好不容易才让禁军没有伤着人,又将人带走。   李妈妈也是平白遭了一份罪,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被撕破了,她喘着气回到苏惠然身边,说道:“这疯婆子怎么突然就疯起来了,小姐你以后发善心,可要小心别伤着自己。”   苏惠然见李妈妈没有伤着什么地方才放下心,道:“也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李妈妈猜测,“她刚才一直盯着奴婢看,奴婢身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几人将李妈妈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番,就是平常大户人家的嬷嬷打扮,也不见什么不同寻常的。   苏惠然道:“李妈妈真的没有见过云娘吗?”   李妈妈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小姐不是说那云娘是江南人士吗,奴婢还从来没有去过江南,更不认识什么从江南来的人。”   不是李妈妈的原因,那难道是李妈妈的穿着打扮有问题?只是京城里作这样打扮的人也不少,疯婆子见了好似也没有发过疯。   思来想去也找不出原因,几人只得作罢。   ……   宁国侯府。   沈家。   沈大老爷一直在等着锦儿的消息,起先他还算沉得住气,以为是锦儿还没有找到机会,以沈浮的性子,新送去的那两房美妾应该才是他的新宠对象。   这也是沈大老爷自觉做得聪明的地方,单送一个锦儿过去太过扎眼,等沈浮受用完了新人,再去找锦儿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没有想到锦儿太着急,进宅的第一天便出了手,还被沈浮抓个正着,然后就将他都供了出来。   等过了半个月后还没有消息传来,沈大老爷慢慢便觉着不对了,只是此时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也许是锦儿还没有下手,毕竟从那宅子里传出来的消息便是锦儿一直找不到下药的机会。   再到十一月下旬时,两三个月都过了,便肯定不是什么找不到机会,而是事情败露了。   沈大老爷夜里辗转反复地睡不着,于是便又进了宫去见贵妃娘娘。   沈贵妃一听他竟然背着她去下毒,顿时也是怒了,狠狠将沈大老爷怒斥了一顿。   待得冷静下来,她也是悚然一惊,沈浮似乎已经出乎的她的意料太过了一些。   也许,真如沈大老爷所说,事情已经要脱出掌握了。   沈贵妃待人走后,闭眼沉思许久,终似下了决心一般,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   十二月初八。   天寒地冻,万里飘雪。   京城今日里却是热闹,毕竟宁国侯府的二房嫡子与吏部左侍郎苏家长房嫡小姐就是今日成婚。   苏惠然早早起来便见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想着沈浮此时应该也是起了,正准备向苏家来娶亲,便不由抿嘴笑了。   “昨晚就下了这么大的雪!”   绿珠也是早起了,边伺候着苏惠然起身,边对着外边还在下着不停的雪嘟嘴不悦。   青素轻轻拍了她一下,脸上的喜意掩也掩不住,道:“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丰雪瑞年,是好兆头!”   绿珠一想也是,到底是好日子,高兴起来便将这雪天都忘了。   苏惠然由着她们折腾打扮,看着外面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雪,脸上的笑也没有停下来。   “下雪也挺好的。”   她与沈浮,不就是在那个雪夜里如命中注定般再遇上的啊! 第45章 成亲   苏家的五姑娘要出嫁了,嫁的是宁国侯府的三少爷。   因着皇帝赐婚和新郎太过响亮的名声,京城的老百姓也都关注着这场婚事。   “苏家还真是不得了,两月内接连嫁了五个女儿!还一个比一个嫁的好!”   “就是说,原本以为那位庶出的三姑娘能嫁给尚书府嫡次子当正妻,已经是嫁得好了,没想到这位五姑娘竟然嫁的更好。”   “自然是这位五姑娘嫁的好,那位三姑娘虽然是嫁入尚书府当正妻,那位少爷可是个傻的,哪有侯府这位少爷厉害。”   “确实如此,原本那位少爷还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皇帝还单独赐了一幢宅子给他,这位五姑娘嫁过去,不仅有了侯府二房唯一的少夫人之名,以后都不用和大宅里的人住在一起,也不用伺候婆母,日子过得可舒坦!真真是命好!”   “命是不是好那就不知道了,那位少爷可是传说……”   大喜之日,一向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三姑六婆也是嘴下留德,再没说下去,可只要是京城人,便能想到最近传得厉害的传闻,自然都明白了言下之意。   “哎来了来了,快看那高头大马上的,不就是新郎嘛!”   “长得可真俊啊!”   “哗!迎亲的都是什么人,这么气派!”   在京城人惊讶的目光下,沈浮一身喜服,骑着骏马,带着近百壮汉,组了一个长长的马队,抬着华丽异常的八抬大轿,浩浩荡荡地往苏家去了。   如此特别的迎亲队伍,就是见多识广的京城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十二月初八,婚礼当日。   按照规矩,今日苏家已经出嫁的姑娘也都要回府为妹妹送嫁。   原本苏家的几位姑娘婚期都定在明年,因为苏惠然的关系,皇帝突然下旨将她的婚礼提前到十二月,苏家便也只能将几位姑娘的婚期提前,因为还没有妹妹先与姐姐之前出嫁的道理。   大姑娘与二姑娘还好,婚期本就在来年的年初,嫁妆之类原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虽然提了时间,但总的来说还算是顺利,没有真的手忙脚乱。四小姐是庶出,夫家定的是个小户人家,凭着苏家姑娘的身份,就是单嫁个人过去男方家里也不敢有一句不是的话。   唯一只苦了苏惠琴,她的婚事原本就定的仓促,嫁的人又是个傻的,再加上苏夫人对她的婚事也不可能真的放在心上认真操持,现如今时间一提前,苏夫人更有了“时间仓促,来不及周全准备,一切从简”的借口,草草置办了一份嫁妆,便将苏慧琴嫁了出去。尚书府再疼傻儿子,也不会因着这事与苏府过不去,反而还表现得十分乐意,一副让苏夫人多为苏惠然准备婚事,不需为他们分心的样子。   如今算来,离苏惠琴出嫁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这种场合各位小姐回府,都是要带姑爷随行的,苏慧琴却是一个人回的娘家,她和二房的三位新姑奶奶一起到苏惠然的房间,见着已经打扮妥当的新嫁娘,无论是绣工精美的嫁衣,还是脸上带着的幸福笑容,都叫她暗自吞下一抹苦涩。   “恭喜五妹妹了!”   几位姐姐笑着上前道喜,说话间便将苏惠然从头到尾夸了个遍,姐妹间气氛从未这般融洽过。   苏惠然都觉得这几人是不是如她一般也经历了一世,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才对她转了性子。   几人说着话,很快苏惠然便了然,果然嫁了人的姑娘便是不一般了,想事情的角度与当姑娘时完全不一样。   说来也是托了沈浮的福,这几位姐姐的夫君也都在官场行走,对于现在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自然要打好交道,说不定眨眼间人家就一下跳到他们头顶成他们上官了。   如果有了“妹夫”这层联系,自然是得好好把握。   苏惠然想,这算是妻以夫为贵了吧?   只除了苏惠琴,淡淡道了句喜便不再多说,她明面上的夫君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也不会,实则上她床的那位已经位居一品,更不需要她打点什么关系,且也轮不到她出面。   苏惠然察觉到了她的疏离,同样她成亲,苏惠琴还是同样掩不住的羡慕与死气沉沉,她什么也不想说,毕竟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其他几人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但是,这与她们何干?   原本在苏家姐妹的圈子里,苏惠然被排斥在外,现在则是苏惠琴被排斥了出去,也真是谁也料不到的结果。   转眼吉时已至。   苏夫人进来为苏惠然盖了红盖头,苏惠然只看到眼前红通通的一片,耳中听着喜乐,听着丫鬟们不停地嘻笑着新姑爷进了门了,被几位姐夫拦了,新姑爷做了几首诗还没被放过,忍不住便叫迎亲的汉子们强行破关了。   苏惠然低着头轻轻地笑着,想象着沈浮被人围住为难的狼狈样子。   苏惠然终拜别了父母,由着兄长背着出了苏府,上了沈浮的花轿。   一路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往沈家去了。   下了轿,由喜娘扶着,跨了火盆,进了沈家门。   进门后便该是拜堂了,苏惠然顶着盖头看不清四周的情况,耳朵里听着虽是热闹却比预想中冷清许多,道喜声只听到“恭喜沈少爷”,却没有“恭喜沈老爷”和“贺府上大喜”等话。   不待她多想,傧相已经出了声:“新郎新娘请至花堂前……新郎新娘进香……跪,献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   苏惠然便被扶着送入洞房之中。   新床上撒了红枣、花生、莲子等物,喻意着早生贵子,她感觉到沈浮与她并坐在床上,然后便有声音哄笑着要沈浮赶紧揭盖头。   苏惠然等了一下,盖头便被揭了开去,她抬眼便见沈浮正对着她笑。   “夫人辛苦了。”   苏惠然:“……”这是沈浮本人吗?   喜娘递了合卺酒,两人一同喝下,这婚嫁的礼便算是完成了,苏惠然从今日起便是沈夫人了。   苏惠然这才有时间转头看向房内,房间不算大,四处可见的红绸,布置得喜气洋洋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侯府该有的布局。   再看洞房内的人,男女都有,却基本都是年轻的面孔,看着似乎没有哪个像是沈家人。   沈浮这是做了什么?   这边闹洞房的才准备开始,也因都是年轻人才闹得起来,那架势似乎要把沈浮玩儿得终身难忘。   只是谁也没想到沈浮完全不按理出牌,又是齐刷刷出来一汉子,将那些要闹洞房的全部抬了出去。   苏惠然:“……”还能这样吗?   她不知道别人的洞房之夜是怎么样的,但总不会是她所经历的这样子。   说来苏惠然也觉得奇怪,她成了两次亲,一次洞房花烛夜丈夫亲舅死了,她转眼变成不吉利的女人,这次……她又看了眼四周,就该是她丈夫将整个夫家都玩丢了,她得变成祸宅妖女!   苏惠然对于沈浮与沈家的关系了解得并不深,但她只知道一点,跟着沈浮踩沈家,没错。   闹洞房的被抬了出去,新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红烛高燃,沈浮一袭红色喜服,简直俊得让呼吸不过来。   “忙了一天肚子饿了吧?我让绿珠她们给你弄了吃的。等会儿你要是累了便先休息,不用等我。”   沈浮仔细地交待着,看着烛光下的苏惠然,也有些痴了。   苏惠然觉得沈浮俊,沈浮何尝不是觉得今日的苏惠然美得让他移不开眼,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简直想直接入了洞房,什么外间的客人正等着他招呼之类,他一点也不想理会。   曾经,他远远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带着温柔的笑容出嫁,他羡慕娶她的那个男人,能够有那么好的运气,得到这么好的女子。   只这匆匆一瞥,他以为他很快会忘或者说他当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在西北战场时,徘徊在生死边缘,却一次又一次回想起那一幕,红衣的新娘,带着笑容,温柔得如水一般,她就仿佛成了京城留给他的最后的印象,烙在了心上,一日比一日深刻。   每次倦了,想要放弃,但想到那张脸,他便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他总该有一天会回京,然后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儿女双全?   沈浮出去后,绿珠与青素两个丫鬟便端了水和吃食进来。   苏惠然饿了一天,此时闻到食物的香味,也顾不得先去卸去脸上妆容,就先到桌前吃了起来。   屋里还有四个丫鬟伺候,此时不需要吩咐,便将床上收拾干净,又准备了洗漱间,备了水等苏惠然沐浴。   苏惠然吃得半饱便收了筷,然后换了位置,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打理自己,头上的凤冠被取了下来,然后是身上穿戴的各种饰物。   绿珠贴着她,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你怎么我们现在在哪里?”   苏惠然看了一眼屋里另外的几个丫鬟,想想也没让她们避开,道:“还能是哪里?在皇上赐的那座宅子里吧。”   “小姐你竟然知道了,太厉害了!”绿珠顿时差点将自己脖子都点断了,语气惊叹:“小姐你是没看见,沈少爷真是太厉害了!他接了你根本就没回沈家,舅老爷他们发现不对想找沈少爷理论,没想连沈少爷的边都没挨着,后来便气得直接回苏家去了,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样情形!”   屋里烧了地龙暖得很,苏惠然边听着,又去洗了澡,将自己弄得清爽了才又回到主屋里。   绿珠说的还有她没想到的,更麻烦的地方,那就是沈家。   谁家儿子娶媳妇,竟然不回家,而去外边的宅子,又不是已经分家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放谁家能忍得住! 第46章 花烛   皇宫,郡主的寝宫内。   “姑姑,您不要关着我,您放我出去!”凌蓉拍着殿门,朝着外间喊道。   沈贵妃自然不可能在门外,任由她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回应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凌蓉喊了许久,连嗓子都哑了,外面还是静悄悄的一片,仿佛根本没有人一般。   “嬷嬷……”凌蓉突然想到自己就是下午让女侍递了口信给护卫后被关起来的,知道她想干什么,又敢违逆她的意思的人,除了贴身的嬷嬷外再无他人,“嬷嬷你在外边吗?”   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回郡主话,奴婢在。”嬷嬷的声音有些发沉,她就贴在门边应了声。   “嬷嬷,你竟然背叛我!”凌蓉听着人应声,竟然倒是冷静了下来,喊得太久有些嘶哑的嗓音听起来带压抑的杀气。   “郡主,奴婢是一心向着您的,即使杀了奴婢也不会背叛您,只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郡主何必又去惹这个麻烦?”嬷嬷良口苦劝。   “嬷嬷,你也说了事情已成定局,我只是要出宫,又不是出去干什么,根本没必要这么关着我,你放我出去!”凌蓉也不答话,只是转了话题说道。   “郡主恕罪,郡主想出门,明日便可出去,今日里宫门也落了锁,即使您出了殿门也出不了宫门,郡主还是早些休息了吧!”嬷嬷完全不松口,说完再不准备接话。   凌蓉站在门内,脸色沉得可怕。她出不去,她的护卫也不能擅闯宫内。   过了今日,沈浮便真的是成亲有家室的人了!   心中怒到极处,她却一丝也发泄不出来,如此便尘埃落定了?   怎!么!可!能!   ……   沈宅。   大喜之夜,可是苏惠然愁啊。   都说娶妻娶贤,她现在倒是觉得嫁夫也得嫁个贤一点的,不然这种太能折腾的,过个洞房花烛夜都不得安生。   等等,洞房花烛……苏惠然突然脸色爆红,在赵家七年,她早习惯成亲后如摆设般的夫妻生活,一时竟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也怪她自己大意了,想着这是第二次嫁人,便将李妈妈带来的关于教导闺房之事的图册给丢在一边,她那时已经看过一次便没准备看第二遍,苏夫人又不是她的亲娘,近来关系也越发冷淡,更不会亲自来与她说这些事。   这般想着,明明已经过了七年,她当年看的那些叫人脸红心跳的图,此时竟然清晰无比的跃入脑中。   真是要了老命了!   苏慧然捂着脸,又觉得身上的衣服穿得少了,让绿珠去拿外衫。   绿珠觉得她家小姐突然变得真奇怪,明明已经准备要入寝了,竟然还让她去拿外衫。   到时青素难得的机灵了一回,看着布置得喜气的新房,悄悄笑了。   穿上外衫,苏惠然终于觉得好了点,沈浮自然是还没有回来,她坐在床沿上,脸上的热意慢慢消下去,又开始替沈浮想着该怎么将今天的事圆过去。   苏家不说,所谓的舅老爷,也就是苏夫人的兄长,并不是她的亲舅舅,如果她是苏夫人的亲生女儿,那这位舅舅必不会就如今天这般轻易地回去,他今天这番作为,想来也是因为沈浮的意料之举后不得不急中想出的办法,告诉大家,他这个舅老爷是觉得不妥的,但新娘子在男方手上,他也抢不回来,他都气得拂袖而去了,接下来要出了什么事,沈家也怪不得他和苏夫人头上。   而她爹苏明诚更加不会管一个不听话,还已经嫁了出去的女儿,最多趁机找沈家麻烦,拿点好处,反正女儿是已经与他无关了。   真正麻烦的其实是沈家,宁国侯府有贵妃撑腰,沈大老爷更不是个好说话的,沈浮一个二房的遗腹子,如此忤逆于他,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惠然脑海中转过各种对策,但每一条又都被她自己否定了——沈浮干的这事吧,还真没有办法用什么理由能够圆过去。   算了,让沈浮自己去解决吧,毕竟做人要敢做自己当!   再说苏惠然对于沈浮异常的行为,加上她对他与沈家恩怨的了解,她怀疑二房的那位老爷,也就是沈浮的爹,有可能是被沈大老爷他们害死的。   不然怎么解释沈浮那异常的恨?   正在胡思乱想间,前院鼎沸的人声开始往后院移动。   这是喜宴要结束了?   过得一会儿,新房的门便被推开,沈浮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他反身关门,将那喝得兴起,非要跟过来的人都关在门外,引得一阵哄笑。   然后人群便散了。   沈浮喝的有点多了,他背靠着门,冲着苏惠然笑得有点傻。   看着他那样子,苏惠然便笑了。她见过沈浮许多面,但就是没有这样的。   吩咐下人又备了水,就让沈浮去洗漱,房里原本有两个丫鬟,苏惠然以为是惯常伺候沈浮的,没想到沈浮进去后,她们俩便退了出来。   苏惠然不由多看了两人一眼,两个丫鬟也是机警,赶紧道:“夫人,奴婢们是少爷买来伺候您的,少爷不许我们近身的。”   这是苏惠然没有想到的,便道:“不是伺候少爷的?那少爷平时由谁伺候?”   丫鬟道:“少爷身边有个小厮叫四儿,惯是他伺候。”想着少爷对她们完全没有举,还不如好好讨好新夫人,便又多了一句,“少爷不喜欢丫鬟伺候,屋里也没有丫鬟。”   京城有名的纨绔少爷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丫鬟伺候着,说出去谁能相信?   沈浮很快从内室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倒已经看不出醉意,他挥手让屋里所有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的苏惠然。   “……”   苏惠然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还是沈浮先开了口,他走近问了一句:“还饿吗?”   苏惠然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本来也就是个半饱,折腾完身上的行头,有洗了个澡,被他这么一问,果真又觉得饿了。   “那就陪我再吃点,刚才席上尽喝酒,都没有吃上几口东西。”   沈浮说着,便牵了她到桌前坐下。桌上的吃食是沈浮回房的时候丫鬟们又准备的,不是苏惠然原本动过的那些。   待得坐下,沈浮便松了手,苏惠然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这般拉她,是拉得越来越顺手了。   “这都是厨房一起准备的,你挑爱吃的吃,明天让丫鬟去厨房里说一声,哪些是你爱吃的,哪些是你不吃的,厨房里也好采买。”   沈浮边吃边说,看似完全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却意外地轻松。   “好,我知道了。”苏惠然应了一声,沈浮还能照顾她的口味,待她确是放在心上,成婚前原本那些担忧似乎也在这时淡了。   沈浮,是一个能让人放心依靠的将军!沈浮,同样也是一个能让人交托终身的男人!   他不是赵行,也不是她爹那样的男人,她应该更相信他,更用心地去了解他才是!   这般想通,她竟然觉得豁然开朗,之前自己那般行为还真是可笑。   “够了,再吃待会儿就该难受了。”沈浮看着她用完一碗,便阻止她继续,今日又累,天色又晚,马上就睡了,吃多了积食就要受罪。   “嗯,我也差不多了。”苏惠然停下筷子,觉得和沈将军同处一室,说些普通人之间会说的话儿,倒是很新奇。   沈浮可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吃完稍坐,然后又在屋里走了几圈,这才一起回床上躺下。   天色已晚。   苏惠然除了外衫,沈浮沐浴后出来本来就穿了个里衣,也不需要她再伺候着更衣了。   大红锦被,鸳鸯戏水。   苏惠然躺下后有点紧张地揪着里衣的一角,脑袋里画册上的那两个人以各种姿势来回闪现。   这大晚上的怎么这么热!   苏惠然轻轻吞了口口水,没想在这安静的夜里听起来特别地清晰。   “——!”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丢人!沈浮肯定也听到了!   她脸上的热度都快要冒出热气来了!   过了一会儿,苏惠然那股子羞意消了些许,这才发现身边的沈浮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完全没有要怎么样的意思。   是今日里太累了睡着了?   应该是,她都觉得累,何况沈浮还要娶亲、宴客,也没有家里的长辈帮他操持分担,肯定是累得狠了。   苏惠然轻轻转头,向着沈浮的方向看了一眼。新房里的红烛要燃至天明,借着烛光,隔着红纱帐,她能看到沈浮闭着眼睛,这么看他的眼睫毛特别地长,似乎比她的还要长一些,鼻子很高,嘴唇也长得很好看,亲起来很软……   嫁与赵行后的那几年,作为妇人的她也听过一些小话,都说男人最是直接,对一个女人有了心思,便是想在床上折腾,要是不折腾了,要么不喜欢了,要么就是不行。   沈浮该不是不行吧?   啊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呢!也太……下流了!   苏惠然忍不住用手捂脸,被自己给惊着了。   这般悉悉索索好一会儿也没见停下来,还以为是睡着了的人突然伸过手,将人一把搂了过去。   苏惠然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鼻间闻到属于沈浮的总是,顿时再也不动了。   “睡不着?不累?”   沈浮的声音就贴在苏惠然的耳朵边上,说话里喷出的热气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   “我吵醒你了?”苏惠然有些歉然。   “原本想着你累了,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在这宅子里也没有什么大的规矩,明日也不用验元帕,晚几日也无妨……”沈浮轻轻说着,叫苏惠然浑身上下都紧张起来,“既然夫人睡不着,那我们不如来互相了解一下!”   苏惠然来不及说不,便叫他一下压在了身下,唇上落下吻来,吮得她很快迷糊起来,只能凭着本能跟随着他。   “……惠然,别怕!”   恍惚中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想说自己不怕,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化作了一声声甜腻的呻.吟。   一室旖旎,真真正正是鸳鸯戏水! 第47章 日常   第二日。   苏惠然作为沈夫人的第一天便睡到了日上三竿,这在大楚大概也没有几个女子能够享受得到。   新婚第一日,新妇便要拜见公婆和姑嫂亲戚,早起不说,还要磕头奉茶,与一干亲戚见面交际。成婚本就累,再加上上一晚的洞房夜,不少女子身子弱一些的都是受罪。   到了苏惠然这里,什么都不用做!   苏惠然睡得沉,沈浮早早起来交待了丫鬟不要扰了她睡觉,待她睡得醒过来,差点都没记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只觉得饿得慌。   还是由着绿珠与青素伺候着起身,洗漱完先喝了一碗粥安抚了肚子,这才有力气想别的。   沈浮不在屋里倒叫她自在了不少,她没想到夫妻之间竟然是如此……   赶紧打住,想想都觉得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新婚第二日不用见公婆,苏惠然也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需要归置自己的嫁妆物件,收拾衣物,熟悉环境等等。   沈浮出去前留了话,交待她等他回来一起用午饭,旁的等他回来再说。   一上午的时间,苏惠然带着绿珠青素都在归整东西。   很快便到了午饭时间,沈浮抢了丫鬟的事儿,一回来便去了库房里找苏惠然。   “你回来了?”苏惠然将手头的活计三两下处理好,便迎了上去。   “嗯,就回侯府转了一圈,也没什么事情,便回来了。”沈浮伸手就去扶她,道,“怎么醒来就开始忙活,多休息两天,别累着。”   这一提便又叫苏惠然回忆起那“累”的内容,不由转过脸去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初经人事的姑娘,已经有了两分风情。   “咳!”沈浮赶紧咳了一声,转了视线,“我带你在宅子里走走熟悉一下,再去吃饭。”   沈浮的这座宅子是皇帝赐下的,三进的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了,他现在就得了一个御前行走的职,也没什么品级,叫什么府的也不合适,便简单挂了两字——沈宅。   宅子里也没有多少人,一个管事一个嬷嬷,两个买给苏惠然的丫鬟,厨房里一个厨娘三个打下手的,再就是沈浮的小厮和护院,沈浮将人都叫出来与苏惠然见了。   沈浮又道:“昨日那些来贺喜的都是平日里与我关系不错的,改日有机会再介绍与你认识,不过他们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苏惠然点头,她立即明白那些朋友应该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了,怪不得有胆子敢到“沈宅”来喝喜酒。   沈浮又带苏惠然去了书房,然后拿出两个匣子递了过去。   “这是?”苏惠然伸手接过,一点也不重,便有点好奇。   “给你的,打开看看便知道了。”沈浮微笑着示意她打开匣子。   匣子的锁是开的,苏惠然便依言开了。   “这……”苏惠然有些傻眼,一匣子都是银票,沈浮哪来这么多的钱!再看第二个匣子还要大些,拿起来时里面有东西晃动的感觉,应该不会是银票了吧?轻轻打开,里面确实不是银票,而是好些个红封和一些平日里装送人见面礼的小袋子。   “银票一小部分是我攒下来的,大部分是从西北蛮族的各个窝里抄出来的,太子反正不介意这些东西,便全在这里。”沈浮又指了指另一个匣子,“今早我回侯府,顺便把沈大老爷他们该给你的红封、见面礼都拿了回来,省得你没去他们就昧着良心把这也给省了。”   苏惠然:“……”她真的是嫁了个该被打断腿、好好教育的纨绔少爷!   也不知是该说他好,还是该被逗笑好,苏惠然想了一会儿都没有想出来,便默默将匣子重新盖上。   “这些东西都交在我手里似乎不太合适吧,特别是这些银票,也太多了!”   “这是我给你的,你拿着便是,无论是想置办产业也好,花掉也好,就是不要还到我手里。”   “……那好吧。”   苏惠然见他的表情太坚决,便只能收了起来,打算替他打理好了,决不能自己给昧下了,虽然她也挺想的……   两人一起用了午饭,说了会儿话,天冷没有出去逛园子,只在屋里走了几圈。   然后苏惠然便被他抱回去午睡了!   真的是抱,也真的只是睡觉,总之苏惠然的心情很一言难尽。   午睡起来,苏惠然继续去整理东西,沈浮便跟着她,偶尔给她打个下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也是才发现,沈浮对于经商也很有天份,他说出来的一些见解,和她在赵府时听到的人家世代经商总结出来的也相差无几。   不由便对沈浮更加多了两分佩服。   接下来一起吃了晚饭,同样是说话、消食、睡觉。   再下一日,雪停了,沈浮带着她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   第三日归宁,苏惠然以为他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对沈家的态度,实在是“纨绔”得很,没将沈家那几位气死已经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没想到一大早他便起身准备好了马车和回苏府要备的礼物,等她收拾好自己,便催着她一起出门。   其实苏惠然自己也没太将三朝回门放在心上,毕竟大家的感情就那样,她做不来违心之举,更不想白费自己的一番心意去叫人糟蹋。   只是沈浮做了,她便不好说一句不好。   一路到苏府,府上果然冷冷清清,对于自家小姐和新姑爷回门似乎并无多少欢迎之意。   不过规矩还是有的,苏明诚正在家中等她二人,客套地行礼,说了会儿话,至少面上过得去了。   苏惠然对于自己亲爹还是有了解的,能做到此地步,应该对沈浮不只是厌恶。   想来也是,沈浮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更是与太子来往密切,他自身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有这样的女婿有什么不满意的?真当他家女儿可以嫁给皇子还是怎么的?   只是苏明诚满意了,苏惠然便心里不舒服了,她嫁的人又不是找来给她爹当牛马使用的。   说完话,苏惠然便拉了沈浮就走。   两人匆匆见完其他长辈,便窝在苏惠然出嫁前的那个小院子里说话,等用过午饭,苏惠然便拉了人与父母告别,回苏宅去了。   苏惠然那架势仿佛家中有急事一般,只是出了苏府前的那条巷子,她便又不着急了。   “去外面逛逛?”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毛毯,沈浮半靠在那里笑看着她。   “好,好啊!”苏惠然被他看得结巴了一下,脸上微红。   明明是男子,长得这么撩人干什么!   才说着,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苏惠然立时从坐着的姿势滚了下来,被沈浮一把搂住。   等马车稳住,沈浮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回少爷话!”车夫赶紧回答,“前面巷子里突然奔出来一骑,差点与我们撞上了。”   谁竟然敢在京城的街上策马狂奔,京城这地儿随便掉根马毛都能砸到个官儿,这位爷是嫌命太长了才敢横冲直撞吗?   “沈浮,你出来!”   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声。   来人竟不是哪位爷,而是位比“爷”更难弄的人——郡主凌蓉!   一个被沈浮撩得死心眼要跟定他的女人出现了。   苏惠然瞪了一眼祸水本人,沈浮懂了她的意思,顿时拉了她的手,表示自己完全也不知道凌蓉要来找他干嘛。   沈浮不出声,凌蓉便不让,她不让开路,沈浮他们的马车就走不过去。   对于沈浮,凌蓉有的是耐心,她静静坐在马上等着。   沈浮将自家夫人的小手摸得差不多了,又拿件披风将人包住,才懒懒将马车的帘子撩起。   “见过郡主,郡主找在下有何见教?”沈浮说着话,眼睛却看向苏惠然的方向,惹得苏惠然白了他一眼。   “恭喜沈少爷连理之喜。”凌蓉嘴里说着恭喜的话,实则一点喜的意味也无。   “多谢郡主,在下夫妇还有事,便先告辞了。”他示意车夫驾车。   凌蓉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她道:“沈少爷婚也结了,新郎也做了,差不多就和离吧!”   和离!   苏惠然原本只想作一个安静的旁观者,没想这还当着她的面,她的夫君就要没了。   沈浮的冷脸立即更加冷了几分,道:“郡主如果得了癔症便去找个大夫看看!”   凌蓉的脸色难看,苏惠然却听得只想给沈少爷鼓掌。   “沈少爷也不必对我言辞刻薄,你这婚离定了!”凌蓉说得笃定,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狠厉,“想想也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当然也得由皇上下旨和离才成。”   闻言,沈浮脸上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他刚成婚不过第三天,就有人来触他霉头,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第48章 后院   冬日寒冷,外出的人也少。   大街上一匹骏马拦着一辆马车,马上的人红衣似火,容色倾城。   马车里的人却看不清样子,偶尔经过的路人都是被马上女子的外表所吸引,不时回过头偷偷打量。   眼看沈浮被凌蓉的话激得动了气,苏惠然搭在沈浮手臂的手顿时用了点力,将人安抚住。   “郡主慎言,皇上乃是明君,启会将婚姻这等大事视作儿戏,今日赐婚明日和离,再者,皇上慧眼赐下这份金玉良缘,臣女……臣妇与夫君情投意合,更没有要和离的理由,就是皇上也不会平白拆散一桩婚姻。”   苏惠然淡淡地说道,她今日回门穿的也是件红色的衣衫,此时对上骑在马上气势逼人的凌蓉,竟然没有一丝被压下去的感觉。   一瞬间,凌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手中拿着的马鞭差点就挥出去。   冬日里的寒意勉强让她冷静下来,这辆马车里的人还真都叫她心情复杂,一个是她心心念念,却得不到的心上人,一个是她有好感,原本以为可以成为朋友的人,如今这两人却成了亲,成了一家人。   “苏小姐,初时见你便觉得有缘份,原本以为你我能成为朋友,没想到却是成为了敌人。”凌蓉的语气里带着些怅然。   苏惠然见她如此,便知她是真的将当初那一份好感放下了,完全将她当成敌人,虽然她不难过,但总归心里还是有些堵。   “郡主,两情相悦才能得到幸福,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至于郡主所说的缘份,大抵也没有郡主认为的那般重要。”   凌蓉深深看了她一眼,再不多说什么,回身策马而去。   马车继续上路,不过苏惠然与沈浮却也没有了再去逛逛的念头,便让车夫回沈宅了。   沈浮自打刚才将人搂住后便没有放开,此时手上更加紧了两分,贴在苏惠然的耳边道:“金玉良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苏惠然被他一字一顿地说得脸上一红,虽然俩人早已经互相表白过心意,且已成亲,连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了,但这么青天白日里贴在一起说这种情话,她还是很不习惯。   “这是我说给郡主听的!”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话,她说着不觉得什么,但从沈浮嘴里出来便变了个味儿?   “夫人竟然对着一个女子说这种话,也不愿意对我说!”沈浮嘴里说得可怜委屈,苏惠然听着都要觉得不忍,刚要解释,便听他又道,“夫人,再叫一声夫君,可好?”   苏惠然:“……”放开她的手,她要捂脸!   回到沈宅时,苏惠然简直是逃一般下的马车……沈浮,实在是太会磨人……   幸好回来后沈浮倒也没有再盯着她做些什么让她脸红的事。   沈宅里就俩人,便也没什么规矩,等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一起吃了饭。苏惠然发现沈浮还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吃饭的时候与她说话,开始她还以为是沈浮怕她不自在,处了两三日才发现,沈浮是真的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两人也不要人伺候,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苏惠然竟有种寻常百姓家夫妻的感觉。   沈浮道:“以后夜莺还是跟在你身边,对凌蓉那边你多留个心,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苏惠然点头,道:“我会小心的,只是……你自己也要小心。”   曾经凌蓉就杀了沈浮,不久前她还趁乱杀了赵行,凌蓉,真的不是那种柔弱的闺阁女子。   这般想着,越想苏惠然越担心沈浮的安危,道:“你身边也多带些人,不要让郡主近身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歧义,沈浮顿时笑了,苏惠然见他笑立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着瞪了他一眼,嗔了一句:“说正事呢!”   “这也是正事!”沈浮接口,转而便道,“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她那些侍卫我还没有放在眼里,且照她的性子,她现在不会对我出手,她现在最想做的是让你我和离,或者杀了你,这些都做不到,才会想要杀了我。”   沈浮对凌蓉还真是了解……   苏惠然才想着,头顶上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抚了两下,她抬头,沈浮正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道:“你我是皇上赐的婚,哪能随便和离,看来我现在是危险了,我一定时刻不离夜莺!”   不料沈浮却道:“和离,也未必……”   苏惠然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浮也不细说,只道:“别太相信当今坐在龙椅上这位,他可是位心狠的,想想护国寺那日死的官眷,他连太子与太子妃都能拿来做饵,你我的婚事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有足够的利益,他能随时将我舍出去。”   苏惠然一凛,确实如此,沈浮与她说过,其实没有那日设陷引出杀手,虽然费些时间,但也能将西北蛮族的势力全部除去。   皇帝很着急啊……   苏惠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皇上是不是身体不好?”   说完,陡见沈浮奇怪的脸色,顿时捂住了嘴,还真叫她猜对了!她就说也没有听说当今皇上是个急性子的人,如此着急反常,像是要证明什么,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太子听话孝顺,问题定然不是在他身上,皇子们除了五皇子看着便不安分,但也没有声势大得直逼皇位,那么原因肯定是出在皇帝自己身上了,除了身体不好,她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   沈浮道:“你只当不知便是。”   苏惠然直点头,她又不是不要命了告诉别人她知道皇帝身体不好,那也不用凌蓉动手了,皇帝能直接摘了她的脑袋当球踢。转而一想,沈浮似乎比她更危险。   “那你御前行走的职……”岂不是很危险!苏惠然前后一想,顿时饭也吃不下去了,背上都冒出冷汗来,“你现在和侯府闹僵,还搬了出来,万一皇上到时候卸磨杀驴,你连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你与侯府的关系现在是你的助力,但到出事时,便也是你的一项大罪!”   哪朝哪代都讲求忠孝,一个不孝之人,岂会是个忠心之人?   沈浮跟着也放下了筷子,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抚道:“皇上暂时不会动我,毕竟我还有用,而且后路我也想好了,不会轻易变成那只驴。”   京城第一美男和驴,那是怎么也不能等同的。   苏惠然被他说得又想笑,再严肃不起来,又担心又好笑,忍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   “惠然……”沈浮突然站起来,将她抱进怀里,“你该是宁国侯府二房的正经少夫人,可是我却把你娶进了这个小宅子,外人看来你已经丢尽了脸面,只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外室才会不进主宅……多谢你一句未提,还处处将我放在心上,娶你是我这生做得最对的事!”   原本以为沈浮不会对此解释什么,她已经做好了不去问的准备,没想到他却自己说了。   苏惠然坐着,他的动作正好叫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腹边,听他说着,便抬手抱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   越来越觉得她家夫君有些可怜,需要人疼怎么办?   一夜无话。   第二日,苏惠然是被外边乱糟糟的声音吵醒的。   才短短几日,她就要被沈浮养出睡懒觉的坏习惯了,此时被吵醒,由绿珠与青素伺候着起来,面上明显便不太愉快。   “外边是怎么了?”苏惠然耳中听得外间声音不停,不由问道。   绿珠与青素对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是侯府来的人,将……将姑爷原本院里的人都送了过来。”   苏惠然正理着头上的发簪,闻言手指一顿,片刻就又恢复正常。   她淡然道:“姑爷人呢?”   “姑爷应该在书房,应该也听到动静了。”   “那就出去看看吧。”   苏惠然打扮妥当,便带了丫头出了主院的门。   那一开门,饶是有心理准备,苏惠然也是在心底狠狠抽了一口气。   苏宅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主院的院子里此时竟然站满了女子,娇的俏的,高的矮的,艳丽的天真的,真个是满满一院子就没有款式重复的。   院中为首站了一个嬷嬷,看到苏惠然便上前两步道:“奴婢见过三少夫人,奉二夫人命,奴婢将三少爷院里伺候的人送来,便都在这里了,还请三少夫人安置。”   苏惠然看了人一眼,脸上不露声色。曾经在赵府后院她实在也见识得多了,再加上被关的那几年,便也越发沉得住气。   院里的莺莺燕燕见她不说话,嘴里不断冒出的低声细语倒是停了,一时院里静得可怕。   正在此时,沈浮从书房出来一脚踏进院中。   “三少爷!”“爷!”“爷安好!”   短暂的安静立时被那些个女子的娇声软语取代,看她们那样子恨不能都扑上去。   苏惠然面色不变,甚至还带上了两分笑意,看着沈浮走近,她行了一礼,软声道:“夫君回来得正好,正要叫人去请你来看看这些姑娘怎么安置?”   沈浮脚下步子一顿,背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第49章 宝珠   一大早让自己的夫人面对一院子莺莺燕燕,沈浮自觉放谁家都不能好过了,听得自家夫人细声软语地叫他,问他怎么安置人,他可清楚了,这要是答得不好,今晚便可以待书房不用回主院睡觉了。   他走到苏惠然身边,眼神端正,完全没有往院里瞥一眼,道:“全凭夫人作主。”   苏惠然脸上带着笑,闻言顿时道:“这许多人宅子里也安置不下,全凭我处置便都卖了吧,还能得点银钱!夫君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沈浮靠了过去,去勾她手指,被她闪了过去,便抢了她手里的帕子,一下一下地玩着:“夫人说卖就卖,只要夫人不把为夫的卖掉就成!”   两人说话也没有避着其他人,这一说卖顿时惹来一顿哭闹。   “少爷!您不要卖了奴婢!”   “少爷您求求夫人!”   “少爷……”   一整片喊着少爷求救的,却没有一个人喊少夫人,苏惠然原本也是句玩笑话儿,自然不可能真将人都卖了,不过听她们这般叫着,便闭口不语了……再吓她们一会儿也好!   沈浮被她们喊得头疼,转头斥了一声,道:“都闭嘴,都听夫人的!”   这下子求饶声终于从“少爷”变成“少夫人”了。   苏惠然等人求饶求得都差不多了,沈少爷也站在陪着笑脸陪得够久,她才对着刚才与她说话的那个嬷嬷道:“嬷嬷也看到了,皇上赐的宅子实在有些小,这些个人怎么也住不下来,不如就还是带回去侯府里,原来住哪还是住哪?”   嬷嬷领了差事来,哪能将人带来再将人一个不少地领回来,她一脸为难:“这……三少夫人,您别为难奴婢……”   她话还未说完,被苏惠然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住了嘴。   三少爷的这位新夫人还真厉害,身上气势真足,这一个眼神便叫人心里瘆得慌,跟那些贵人似的。这位听说虽是嫡出的小姐,但亲娘早死继母教养并不经心,难得是天生自带的贵气?   沈浮这时接了话道:“那不如就留下几个?”   苏惠然瞥了他一眼,他立即送上笑脸来,见他那样儿,苏惠然都懒得理他,丢下一句:“随夫君高兴。”   便一甩帕子,自个儿转身回了屋里,不用猜就知道是气着了。   想想也是,哪位正经夫人能容得下夫君屋里这些许人,何况还是成婚刚过三日。   沈浮见着只得追了出去,道:“夫人等我……那个谁,就、就宝珠!你给爷挑几个留下伺候的,其他都回去!”   正屋的门“砰”的一声被碰上,沈浮那声音还有一半被关在屋里。   先不说外边儿宝珠如何挑人,莺莺燕燕们如何对宝珠气得暗自咬牙,又偏得讨好她以求得留下来。   屋里,沈浮推门进来,便见苏惠然坐在桌前喝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两个丫鬟正给她摆吃的。   “怎么没吃饭就出来,有没有饿着?”   沈浮顺手从绿珠手里接了粥碗过来,亲自递到苏惠然手边。   两人的样子太过自然,便知刚才在外面那是合着在演戏。   “她们都到了门外了,我就出去先看看,哪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苏惠然接过粥,温度正好入口,便小口小口配着菜吃着。   “吓到了?有没有吃醋?”沈浮见她吃着香,便也要了一碗陪着一起吃起来。   “原是想吃的,但一看这么多人,那醋还不得淹死我?所以就不吃了。”苏惠然见这人老抢她的小菜吃,不由瞪他。   “夫人聪慧!”沈浮笑着奉承,手下却抢菜不停。   “沈少爷!”苏惠然终于忍无可忍了。明明已经吃过饭的人,还来抢她的菜,太过份了!   “叫夫君。”沈浮逗得够了终于住了手,将菜送到她面前,自己转而去吃别的。   “哼!”苏惠然也没发现自己的脾气是见长了,都是叫沈浮日常给惯出来的,“留下来的人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都用来伺候夫人!”沈浮作讨好状。   “说正经的呢!”苏惠然偶尔都要弄不清沈浮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宝珠原是我的贴身丫鬟,后来成了通房丫头,其实是与夜莺一样是我的手下,还有一些顶着通房的名头在后院里,宝珠会把她们都留下,到时候你把她们安置在后院,不要露出声色,也不用特别照看,府上将人送来,肯定会有后续,那些一举一动就全靠她们盯着了。”   苏惠然是听沈浮亲口说过的,后院里那些女子他都没有碰过,所以刚看到那许多人,虽然吃惊却也没有吃醋,还配合着演了一出戏。但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宝珠和其他一部分人是沈浮的手下,想深了去,又开始心疼沈浮,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得已把他逼得这样过日子!   沈浮放了话将人留下一部分,那嬷嬷能将差交了便也不再多话,反正本来她被要求的也不是将所有人都留下,只要能留下几个就成了。   很快她便领了宝珠挑剩下的人走了。   宝珠带着十三个女子就在外间站在,没有一丝不恭敬。待到苏惠然叫丫鬟出来随便将她们打发安置在偏院里,也没有一丝不满的意思,带着人便下去了。   不等天黑,全宅上下都知道了宝珠姑娘被少夫人容不下,受了委屈。   又过了几日,宅里还是平静得很。宝珠那边也没有接到什么消息,更没有什么人来接触她。   苏惠然差点要怀疑她与沈浮是不是猜错了。   就在此时,她接到了宁国侯府二房送来的信,说是沈二夫人身体抱恙,要见见儿子的媳妇,喝一杯儿媳妇茶。   苏惠然对于去侯府并不乐意,听着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因着沈浮,她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感,但也是为了沈浮,她还必须得去,不然沈浮头上就得多顶不孝的帽子。 第50章 身世   等到晚上沈浮回来时,苏惠然将这事与他说了,他沉吟片刻便应了下来,决定第二日回沈府去“探母”。   苏惠然看他嘴角边毫不掩饰的讽刺,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吞了回去。   算了,沈浮与沈府之间的关系,如果沈浮想说就会告诉她,万一现在她问了他又不想说,那岂不是平白给两人之间添堵。   果然沈浮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与她一道吃饭,便说些京城里的趣事与她听,然后便睡下了。   第二日,沈浮带着苏惠然回宁国侯府。   下了马车便直奔二房的院子,也不管带路的丫鬟直说大老爷他们都在主院里等着,苏惠然自然是不会劝他说要先去给长辈见礼,不然与礼不合的话。   苏惠然知道沈浮的打算,但是一想到所谓贤妻,此时便该劝戒夫君,她便想笑,她的行为估计能叫婆婆气得夫家放话休了她。   到了二房的院子,屋里静悄悄的,也不见个人,包括应该正在生病的二夫人。   “人呢?”沈浮指着房里的丫鬟问道。   “回三少爷话,二夫人此时正在主院里等您和少夫人。”丫鬟说着,在沈浮面前随意惯了,还偷眼看了苏惠然,“大老爷他们都在呢。”   “本少爷的夫人漂亮吧?”沈浮看到丫鬟的动作,对着她眨了个眼,脸上满是得意。   这丫鬟倒是沈二夫人面前伺候的,熟悉他的不着调,抿了嘴笑道:“三少夫人自然是仙女一般的人,不然三少爷怎么愿意娶回来!”   沈浮被说得心情十分好,带着苏惠然便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他那后院里的女人才被送回来,听说三少爷回府了,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又都冒了出来……谁知道三少爷以后还回不回来,万一不回来了,她们又去不了外面的宅子,那不就等于失宠了!   于是,沈浮很顺理成章地又被人堵在了后院里。   至于苏惠然,自认没有沈浮这般好的演技,转头便避开了。   沈家不愧是宁国侯府,出了个得宠的贵妃娘娘,这院子里装饰得端的是大气又别致。   苏惠然在二房的小园子里随处逛逛,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叫绿珠去看看沈浮那里是否已经处理妥当了。   青素见她有些累的样子,便道:“小姐,我们去那里坐会儿吧?”   天寒地冻的,园子里也没有人,苏惠然见着那个小亭可以避风,便点头走了过去。   两人才坐得一会儿,便听到有脚步声走近。苏惠然还以为是沈浮来了,刚想要起身,却听得来人说了句什么,声音不高,听不太清楚,但似乎不是沈浮的声音。   她停下动作,私下里她不想与沈家的男丁有任何交集,比如她见过的那沈钰、沈锦她便没什么好感。   冬日的亭子为了挡风挂了缦帷,她们坐在里面不出去,外面的人不进来便不会发现她们。   原想等着人走过去,没想来人说着话就在亭子前站住了脚步。   “我过去就成了,大伯你便不用去了吧?”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着是压低了声音的。   “我不去,你能让他来见我?他现在还将我这个大伯放在眼里吗!你真的没觉出来他不对劲?”离得近了,那男人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了一些,似是有些年纪,再加上他所说的内容,倒能肯定不是沈浮。   苏惠然才听了两句,便将这两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这一男一女应是沈浮的大伯,沈家的大老爷和沈浮的娘沈二夫人了。   只听他们继续说着。   “他能有什么不对?这二十年便都是这么养着长大的,他能受得了气?大伯您替他将官职都拒了,他能高兴?他没当场来闹得您没脸就已经算是顾忌着您是长辈了!要我说,大伯您做得也太明显了,这出息的事放在随便哪个孩子身上府里都要好好庆祝一下,到了他这里反还被您给斥责了一场,您想他能高兴吗?”   “不是都跟他说了,这是为了他好!而且他不高兴就能出府去,连娶妻都没娶进府里!”   “大伯您真当他是傻子吗?且现在这是在怪他没有规矩,以前他没有规矩你们还不是乐意着?”   “你……没规矩也要有个分寸,你看你都教养了他些什么!”   “呵,现在这是又来怪我,如何教养难道是我说了算的?要怪也不能怪到我头上!至少他听到我病了便回府了,说明他心里对我这个娘还是存了孝心的,如果他知道了他是你们从外面抱来的,又怎么还会来孝顺我?   大伯您觉得他不听话,归根到底还是你们根本没拿他当成一家人看待,这才与他离了心!”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苏惠然却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从外面抱来的!   沈浮不是沈家的孩子!   她就一直觉得沈家对沈浮的态度很奇怪,沈家沈钰、沈锦那几人虽然不讨人喜欢,却也没有一丝纨绔习气,甚至整个宁国侯府的家教在京城都是有名的严格,除了沈浮。   大多人都以为沈浮是因为二房遗腹子的关系才倍受宠爱,她原本也是这么以为。但她知道的更多一点,沈浮说过与沈家二者只能存一,她还猜测是沈家大老爷害死了沈二老爷之类的杀父之仇,却没想到沈浮竟然都不是沈家人。   那沈浮又是谁?   苏惠然一时有些茫然,完全没有个头绪。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只手突然搂上她的肩膀,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幸亏那只手的主人反应够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不等她回过头去,沈浮的脸便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颗被吓得乱蹦的心才安稳下来。   “我们离开这里。”   沈浮作了个嘴型,苏惠然点头,跟着他一起从亭子的另一边离开。   一路无话,回到沈浮原本住的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已经都不在了,大概是回了自己的屋里,苏惠然也没有精神再去关心她们。   青素一直跟着苏惠然身边,自然也是将那些话都听进了耳朵里,而且她应该比苏惠然更早发现沈浮出现,趁着沈浮不注意,她递了个眼神给青素,问她沈浮有没有听到那些对话。   青素小心地看了沈浮一眼,然后避开他的视线肯定地点了点头。   沈浮也听到了……   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异常的表现,也就是说,沈浮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沈家抱养了一个孩子,却予取予求,将人养成了一个纨绔子,这不是宠爱,这是养废吧?   花这些许的精力,只是为了养废一个孩子,要说厌恶,弄死一个孩子不是更简单更方便,要说喜欢,这世上大概也没有这般喜欢的方式吧?   外间,沈大老爷与沈二夫人已经到了,还有沈大夫人和沈家未出嫁的小姐及沈浮一辈兄弟们的媳妇。   沈大老爷找了沈浮说话,女眷们则是一起进了花厅找苏惠然说话。   苏惠然还正恍惚着,刚才听到的消息实在是太难以消化下去,此时听得耳朵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觉得脑袋都有些涨痛。   这时沈家五爷的夫人笑着接了句话,她正坐着苏惠然的旁边,伸手便拍了拍苏惠然的手背,自以为逗趣道:“终于三少爷也成了亲了,二嫂这下子可以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再也不用担心三少爷娶不到好姑娘,看我们三少夫人长得俊的,三少爷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   要说这府上除了大房和二房,哪房对沈浮这位三少爷没有不满?五夫人这话说得叫二夫人变了脸色,只是当着大夫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看了一眼苏惠然,希望这个她也是第一次见的儿媳妇不要是个蠢的。   苏惠然眨了眨眼,只听到后半句,她原本因着沈浮对沈府就没有多少好感,此时更加看哪个人都是面目可憎。   “这位夫人……”苏惠然抽出手,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她确实也没有记住这人是谁。   “这是你五婶婶。”沈二夫人看着五夫人那一下子变得尴尬的脸,差点没笑出来,努力摆出“这孩子记性怎么这么不好”的样子出口提醒了一句。   “哦,是五婶婶!”苏惠然顺着她的话,得体地笑着道,“五婶婶说得对,夫君自小过得辛苦,心地又好,作为他的妻,确实应该好好心疼他!”   此话一出,整个花厅里都静了一下。   沈浮自小过得辛苦?简直是笑话,整个沈府的少爷小姐加起来都没他过得舒服!   且心地又好?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这位沈三少爷可是个杀神!   沈浮这位刚娶的夫人不会是个脑子有病的吧?   要么就眼瞎! 第51章 坦诚   沈府花厅里的气氛实在尴尬得很,沈家的女眷后来再不敢多问苏惠然什么,生怕这位又说出什么让他们都受不住的话来。   至于沈浮与沈大老爷的谈话更加不怎么让人高兴,沈大老爷自从让锦儿下毒不成后,总觉得沈浮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沈家人,并且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他每日里猜测着,越想越怕,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这般清晰地感受到,沈家干的这事足够灭九族几次了!   但要说沈浮知道了,却又不像,如果他真知道了为什么一点动作也没有?   这么反反复复想着,他见了人便想要试探自己的猜测,且越发坚定了要将这个祸端处理掉的决心!   至于沈浮,将自己纨绔少爷的形象保持得很到位,到最后也没让沈大老爷看出些什么。   然后,他又因沈二夫人压根儿没生病,将他骗回来这事发了好大一通火,转头带着自家夫人就绝尘而去。   且不说宁国侯府在他们走后,又是怎样的一片各有所思的光景,苏惠然与沈浮回到宅子后,看时辰差不多便一起吃了午饭,然后散了会儿步,午睡片刻,起来后沈浮便出府办事去了。   一切与前几日毫无不同,接连两日又是如此。   苏惠然率先忍不住,身世这般大事被她知道了,沈浮竟然一个字也不说,是真的太过相信她,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正等着她先开口?   这日早上,两人一起吃完早饭,一般沈浮上午不太会出门,她便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泡了茶准备与沈浮来个长谈。   苏惠然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那日在沈家我听到沈大老爷与二夫人说话的内容,他们说你是从外面抱来的?”   沈浮坐在椅子上喝着她泡的茶,神色不见异常,肯定道:“你没听错,我确实不是沈家人。”   苏惠然张了张嘴,见他实在太过平常的神色,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浮想也不想,道:“大概五六岁,那时皮得很四处乱跑,躲在大房的屋里,听到沈大老爷与沈夫人的对话便知道了。”   “五六岁!”   苏惠然捂住了嘴,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该是多么的无助,在后来又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沈家人对他可并不友善。   房中静了片刻。   沈浮见她如此,终是忍不住,走过去伸手将人抱进怀里。   “别难过,我在沈家过得不差,有吃有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一般人家的少爷过得都舒服!”   苏惠然用了更大的力将人回抱住,吸了吸鼻子,道:“那能一样嘛!在沈家都没有人关心你,你一定很孤单,还要时时伪装自己,不被人发现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这还不叫辛苦那要怎么样才能叫辛苦!”   沈浮拍着她的背,道:“乖,老天爷将你送到了我身边,有了你,就算以前吃的再多的苦,我也能忘了。”   他说得平淡,苏惠然却听得惊心动魄。   她感觉得到沈浮对她好,她与沈浮与互相表明了心意,更是结成了夫妇,但她也不知道在沈浮心里,她竟是这么重要。   沈浮继续道:“乖,别难过!我只后悔在沈家长大,没有成为一个谦谦君子,反而一身算计,而且也有可能出身卑贱,配不上你。”   “你没有配不上我!”苏惠然打断他的话,“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而且……”   苏惠然推开他,认真看着他。   “如果没有我,你会成为一名人人钦佩的将军,保家卫国,成为大楚的战神,你不是君子,但是你一样了不起!”   沈浮回看着她,眼神深沉。   既然开了头,苏惠然便不准备再隐瞒,她心里也有个结,虽然死而复生,但她骗不了自己,她嫁过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沈浮对她越好,她越有种欺骗他的感觉,她想全盘托出,只是一直没有契机,今日便是很好的机会。   “沈少爷,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竟然连夫君都不叫了,又叫他沈少爷!   沈浮想笑,却又感动:“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苏惠然以为沈浮是觉得她在安慰他,便又打断了他的话,努力解释道:“你不知道!曾经的我嫁的人并不是你,我嫁的是我父亲的弟子赵行,赵行也没有死在护国寺,我与他成亲去了江南,七年后和离回京才遇到了你,然后拖累你一起死在了京城城外的树林里。”她顿了一下,“我知道这样说很无稽,我有时候也怀疑这只是我做的一场梦,但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我又相信这不是梦!”   她说得颠三倒四,但沈浮却懂。   沈浮早就在她不经意间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本来还以为这个话题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提起,会成为他们各自心中的秘密,但却没想到她会说了出来。   既然她都有坦诚的勇气,他又怎么能再瞒着她?   沈浮伸手按在她的头顶上,就如曾经那般,他认真道:“我说我知道!”   苏惠然感觉着头顶上熟悉的温度,和眼前这个熟悉的姿态……这时终于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   “你,你,你也是……”   这比沈浮的身世还叫她更加吃惊。   沈浮笑着道:“所以我才想尽办法改变这一切,然后娶了你。”   他的手轻轻落下,抚上苏惠然的脖子,小心地对待着她,仿佛一不小心就将她的脖子给折了。   “还有,对不起那时那么对你。”   苏惠然摸着脖子,沉默了一下才道:“没事,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难受,而且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怎么又说拖累的话?”沈浮摇头道,“即使没有凌蓉我还是难逃一死,我会赶回京城,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没想到遇到了你,我那时就想,能在死前还能遇到你也算是老天垂怜,是我自私,抓着这个机会没有放开,让你陪着我一起去死……我是不是很可怕?我还……亲手掐断了你的脖子!”   可怕吗?   苏惠然并不觉得怕,当时被埋进土里,她憋闷得难受,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沈浮掐着她脖子时的感觉,不可怕,他的动作甚至带着温柔与怜惜,也不疼,她没有感觉到痛楚便结束了憋闷和难受。   “我不怕你,更不怪你!”   轻轻的话只换来沈浮重重的拥抱。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心情平复些许。   苏惠然靠在他怀里,轻轻道:“等我们有时间了就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我们可以顺路去游山玩水,再不要管什么侯府、皇上、太子,可好?”   沈浮没有点头,只是说道:“你几次遇到三皇子,似都与他聊得不错。”   苏惠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到了三皇子那里,她对三皇子只是纯粹欣赏而已,不知道沈浮为什么每次都对三皇子特别介意:“这种时候还有时间吃醋,三皇子为人亲切,我只是适逢其会与他说过几句话……”说着,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第一次见三皇子时,就觉得三皇子与五皇子不像,倒与沈浮有几分相似!   “你,你不会……”   苏惠然这会儿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惊吓给吓得麻木了。   沈浮道:“三皇子的母亲是皇宫中的林妃娘娘,父亲自然是当今皇上。”   怎么会这样?   苏惠然对于这位林妃娘娘了解不多,也只是听人说起过。   当年林妃与如今的沈贵妃是闺中好友,林妃家中遭遇不幸只剩下她一人,沈贵妃对她颇为照顾,那时她已经进了宫,还不时召她入宫相见,可没想一次偶然叫皇上遇见了林妃,直接下旨将人接进了宫中。   沈贵妃是个极其骄傲的女子,虽与林妃交好,但心里应该也没有将父母双亡,亲人死绝的林氏当成真正的好友,或者说就算是当成了朋友,在帝宠面前也不堪一击。况且林妃进宫后不久便怀了子嗣,沈贵妃惊怒气极之下却落了胎,也因此,林妃后进宫却先生了三皇子,沈贵妃之后才又生出五皇子。   这位林妃娘娘因着沈贵妃而传言不少,但实则见过她的人却不多,她深居后宫,近些年更不得皇帝宠幸,她就更加在人前出现得少了。   苏惠然想到沈浮与三皇子确实是同年而生,便怀疑道:“你能确定?”   沈浮点头。   苏惠然又想了想,道:“你们是双生子?”   这次沈浮却摇了头:“他是沈家找来换进去的。”   沈家……   苏惠然大概已经能够猜到了其中的恩怨情仇,一切事件的源头应该就是那位沈贵妃了,但是沈贵妃费这么大的周折,让沈家也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就为给林妃换一个儿子?就算她让沈家使劲折腾沈浮,林妃也并不知晓,那又有什么意思?   苏惠然疑惑,道:“是那位沈贵妃?”   沈浮点头。   苏惠然更加不解了,道:“她那么做有什么意思?”   实则沈贵妃的目的沈浮也不知道,他也只是猜测,说:“大概她知道一切,看着这一切便觉得开心吧。”   苏惠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本因五皇子便不太好的印象,此时更是坏到了极点。 第52章 发疯   那一日苏惠然与沈浮将心中一切说开,两人之间再无秘密,原本就新婚情浓,如今更是恨不能天天粘在一起,时不时回眸视线相交,两人相视而笑。   绿珠私下曾与青素说小话儿,说她一直以为她家小姐是端庄贤惠大方型的,没想到竟然还有当红颜祸水的潜质。   这话还正被苏惠然听了个正着,她好笑又好气地瞪了一眼绿珠,将丫鬟吓得吐舌头连道不敢了。   不过她心里想的是,姑爷原本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少爷,没想到成亲后身边竟然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不是被她家小姐迷住了是什么?   当然,绿珠是为自己家小姐感到高兴的,是不是真迷到她也不在意。   苏惠然与沈浮自然不会去对人解释俩人之间的情感,那天他们也商量好了,暂时将沈浮的身世埋藏在心底,不去公布真相,也不要求回归原位。   也许皇子之位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是对于沈浮来说,他不在乎这些荣华富贵,现如今皇帝年势日高,身体也渐差,虽太子早定,但皇子中也有不安分,他不想卷进皇位更迭的争夺之中去。   苏惠然与沈浮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就够了。   再者,沈浮还有另外一层考虑,那就是林妃。   林妃是沈浮的亲生母亲,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仔细打听过这位娘娘。林妃真的是个温柔的女子,看楚承安便知道,她将自己的儿子教养成了一个谦谦君子,且听说当年林妃还受宠,楚承安刚出生时,皇帝本想取个更霸气、更有期待一些的名字,只是林妃坚持,她只要儿子平安健康长大,才取了一个安字。   这样的母亲,沈浮不希望她得知真相后难过。而且他也不敢赌皇帝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牵连他的母亲和他的妻子。   沈浮想过,他的身世只有在太子继位后才能公布出来,这事对于皇帝来说,那是为人父为人夫的身份,而太子则不同,他一向仁善,且只是作为兄长,他就算因这事大怒,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兄弟与宫里的太妃。   说得更明白一些,对于皇帝来说这是直接的欺君之罪,不可饶恕,对于太子则没有这般严重。   沈浮现在唯一担心的则是不等他要归位,有人先一步将消息传出来。   曾经他在西北战场成就战神之名,正在一举将西北蛮族彻底打残,却被皇帝一道圣旨召了回来。   苏惠然那时久居江南,对京城的消息并不知道,且那时她正和离更没有心思去关注旁的事情,所以她才不知道。   他回京时,他的身世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因此凌蓉才会在他回京前将他截下。   不过就算没有凌蓉,他大概也活不到回去。在回京的路上他便接二连三地被刺杀,是谁做的他心中清楚,才在京城外甩开了护送的人。那时太子好不容易压下五皇子,却也元气大伤,朝廷经西北蛮族的杀手刺杀后也未恢复,他这么个战功赫赫的皇子凭空出现,如果再有异心,大楚非乱不可。   现在大楚的盛元帝确实心狠,一个从出生便被偷送出宫的儿子,从未养在身边一天,他说舍便舍了,没有一丝不忍。   沈浮在京城有眼线,据他们传给他的消息称,将消息弄得人尽皆知的是西北蛮族的手笔,他们的目的不用猜就知道,想要大楚乱一乱。但那消息具体却是从沈家传出来的,但是却查不到具体是谁露了消息出去,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露出去的。   知道沈浮身世的,不外乎那么几个人,沈大老爷和大夫人,沈二夫人,或者还有沈大老爷的几位兄弟,总之人数不多,且也没有哪个像是将掉脑袋闹着玩儿的样子。   没有办法,沈浮也只能让人盯着沈家的这几位,帮着他们隐瞒他自己的身世。   ……   宁国侯府。   没有沈浮这个见天儿闹的主在府上,宁国侯府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   沈二夫人也乐得清闲,她那个宝贝儿子不知道的是儿子,知道的那是她祖宗,打不得骂不得,还要由着人胡闹,完了还得真心实意夸一句闹得好。   说实在话,她看着都觉得违心。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养了二十年哪能没有感情,她是真想要个儿子的,不管真儿子还是养子,可这身份注定了她得失望,不敢对人好,也不敢对人不好。   沈二夫人看着天气暖和,便让丫鬟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外避风处晒太阳。   大冬天的午后,整个人晒得暖暖的昏昏欲睡,丫鬟们见她闭着眼睛还以为是睡着人,加了块毯子后,便站远了说着话儿。   二房的院里,丫鬟们说的最多的永远是这位长得天人一般,性子却叫人直摇头的三少爷。   “槿儿姐姐,你说三少爷娶妻后是不是真的收心了?”   “那可不!后院里的人你不是也看到了,送去都被三少爷退了回来。”   “可是也没有全部退回来啊,三少爷还是留了些许人在外边的宅子里伺候的。”   “这算什么,你也不看看才留了几个人,三少夫人总也有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三少爷难道就不要人伺候?   我看三少爷成亲后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你是没看见他对三少姐姐有多上心,就回府那天,一会儿不见了三少夫人,便亲自去园子里找人了。”   “槿儿姐姐你这么一说倒像是,这么冷的天,三少爷以前院里人虽多,可也不会为了哪个去冻着自己,特别是自家的园子,三少爷还说又小又难看,他连一脚都不想踩进去。”   突然,原本闭着眼睛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从躺椅中坐直了身体,身上的毯子也掉在地上。   “你们说三少爷回府那天去哪里了!”   两个丫鬟没想到沈二夫人醒着,当着主子的面说她儿子的闲话,顿时吓了一跳。   其中叫槿儿的是个大丫鬟,只得回道:“回二夫人话,三少爷那天去了咱们院的园子,三少夫人似乎是逛得迷路了,三少爷将人带的回来。”   沈二夫人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又问了大概的时辰,丫鬟想了想便答了,她的脸色越加难看,照这时间,正是她与沈大老爷在园子里说话的那阵。   她那天也是一时激动,才将话说漏了嘴,后来便一直有些忐忑,生怕有人听了去。   可没想到还真出了意外!   沈二夫人越算时间,越觉得沈浮大概真有可能听到了自己的话,她一下站了起来,立即想去找沈大老爷讨个对策。   走出两步又觉得不对,沈浮当天的表情与平日里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异常,那应该是没有听到吧?   她又停住脚步,且想到沈大老爷之前的态度,她私心里又不想告诉他。   原地来回地转了两圈,沈二夫人也没了再晒太阳的心情,便叫丫鬟去唤了林妈妈过来。   这位林妈妈原是沈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后来明面是给了沈二夫人,实则是照顾沈浮的。   这位林妈妈倒也不是什么能人,只是她得了贵妃的青眼,为贵妃办了件事才被提拔起来。   至于什么事,旁人不知不在意,沈二夫人却是知道的。   林妈妈带了大包小包去了京城另一头的沈宅。   这一去却扑了个空,沈浮出门了,苏惠然也没有家中。这一问才知道一个是街上混去了,一个则是去了铺子里盘帐。   这位少爷命还真好,什么也不用做,却叫女子养他。   林妈妈将东西一放,说是还有几句话是二夫人要带给儿媳妇的,便叫人带着去找苏惠然。   林妈妈得了沈二夫人的交待,却也不敢去找沈浮,而是去找苏惠然,想来苏惠然这般闺阁女子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心思也纯净,自然是更好接近一些,比较好套话。   苏惠然这几日也是有些忙,十二月初八她成的亲,连着忙婚事铺子这边自然是顾得少了,还好这些掌柜都经她□□过了一遍,原也有本事,如今再不敢偷奸耍滑,生意倒也井井有条。   只是日子过得飞快,很快便是年底,这是她成亲后第一个新年,且是与沈浮两人单独过的新年,更是不同。因此她要忙的事情更多,根本没有一点要歇下来的意思。   林妈妈找来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本来她也还没有将沈家的主人认清楚,更不要说一些丫鬟婆子。   听来人介绍着自己,苏惠然才算是知道个大概,听完便将人丢在一边,继续做好手头上的活来。   林妈妈等了许久,也不见苏惠然理会自己,想着上前硬说几句话,只是硬生生就是插不进去。想走吧,沈二夫人交待的事情还未办妥,回去也交待不了。   于是便在铺子里兜兜转转,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好容易看到绿珠拿了些吃食往外走,她见是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便跟了上去。   “这是绿珠姑娘吧?拿了这些东西是要去哪里啊?”   林妈妈自然地搭着话,与绿珠走了个并肩。   绿珠知道她是谁,倒也不好不应声,便道:“林妈妈好,这是小姐交待的,让我去给云娘送些吃的。”   云娘?   林妈妈嘴里将这个名字过了一遍,也没有与哪张脸对上,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但一想又什么也想不起来,最终只能归于可能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   云娘就是苏惠然与三皇子楚承安几次遇见的疯婆子,苏惠然时常能见着她在京城的铺子前巷子里乱走,看她实在可怜,便也养成了时常给些东西吃的习惯。   今日绿珠照往常一般拿了吃的过去,云娘看着她也不陌生,接了便往嘴里塞。   最近一直得了苏惠然的照顾,云娘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行头也给换了,看着还算干净整洁。   她边吃边看人,一会儿看绿珠,一会儿看林妈妈,慢慢就变得看林妈妈越来越多,从衣着打扮到脸型长相,嘴里吃得越来越慢,最终手里连碗带着吃食“砰”的一声全掉在了地上,她面上的表情也从痴伤变得生动起来,转而悲伤,转而愤怒!   突然,云娘扑了过去,手上太过激动,胡乱抓住了林妈妈的衣襟还有几缕头发。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就是你抱走了我的儿子,你将他还给我!”   别说林妈妈呆了,就是绿珠也被吓得呆了一下,然后惊叫一声,赶紧去喊铺子里跑堂的小二,要将人分开。   云娘发起疯来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两个小二使了力气都没将人扯开,还被间或打了好几下,其中一个脸上都被抓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林妈妈处在中间,快要被拉扯得断气了。   如此闹哄哄的一片,苏惠然的帐也盘不下去了,也过来指挥拉人。正当沈浮顺路过来接人回去,便也看到了这一片混乱。   还不等沈浮出声,林妈妈便看见人,大把年纪的人了,憋着嗓子憋出尖细地声音求救:“三少爷!三少爷快救救奴婢!” 第53章 儿子   林妈妈那一嗓子顿时惊了所有人,自然将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沈浮身上。   再说沈浮,才进门还没有与自家夫人说上一句话,便见一堆乱糟糟的人齐齐看着自己。   “三少爷救我!”   林妈妈趁着云娘手上力道稍松,一下挣了出来,飞快躲到沈浮身后。她是看出来,这一屋子都没用的,还是跟着三少爷最安全。   沈浮这时也已经看清了这个比云娘更像疯妇的老妇人,正是沈府的林妈妈,特别是她身上那套穿了几十年没有怎么变过的衣服款式,如果不是她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乱得已经不能看了,他可能会更快将人认出来。   他往旁边让了让,扶了苏惠然的手臂将她也带到一边,远离危险的源头,然后才道:“这是怎么了?谁刺激得云娘又犯病了?”   自打苏惠然时不时照顾云娘一二后,沈浮这些人也不是一次两次看到云娘发作了,只是都没有这次厉害罢了。   “三少爷,奴婢是奉了二夫人的命令来的,三少爷救我!”   林妈妈看着不远处正盯着她的人一眼,只觉得身上、头皮还隐隐痛得厉害。   不知道沈浮身世的时候,沈二夫人这位亲娘派人过来,他们自然得好好接待着的,但知道了沈浮的身世后,又知道了沈家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苏惠然与沈浮的态度是一样的,俱都十分微妙。   沈浮还是一向不着调的样子,一点不关心林妈妈的处境,只问道:“二夫人让你来干什么了?”   林妈妈见云娘的注意力似乎也转到了沈浮身上,不由往旁边退了退,回道:“二夫人让奴婢带些三少爷的衣物和喜欢的吃食点心过来。”   主要还是来看看沈浮的态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点林妈妈自然不敢说出口。   沈浮对此很无所谓,随手挥了挥:“既然已经带过来了就赶紧走,杵在这儿无端引得人发疯,嫌事儿不够多是不是?”   林妈妈被他呼猫喝狗一样斥了也不生气,反正这位三少爷就是自打小被努力养成的这性子,这一点没变才是最好,她回去也可以有个交待了。   这般想着,林妈妈飞一般蹿了出去,逃也似回沈家去了。   苏惠然本来已经示意几个在场的小二看紧了云娘,万一她见着林妈妈走掉再发疯就狠狠将人按住,没想到云娘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浮,好似第一次见着人,更像是再也见不着了一般,浑身上下都抖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苏惠然看了云娘又看沈浮,也没看出沈浮今日里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受刺激了吧?去找个大夫来看看。”沈浮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也只能往云娘自己的病上联想。   他将苏惠然又护着往后退了退,他不反对苏惠然心善待人,更是因着她这点才更喜爱于她,但却不能让她置于危险之中。   也许正是这一动,便又刺激了云娘,她突然整个人都冲着苏惠然与沈浮的方向扑了过来。   沈浮的动作飞快,将苏惠然挡在了身后。   跑堂的小二们正为自己几个人连个疯婆子都按不住,在东家面前丢了脸而憋屈,此次都卯足了劲想洗刷了这个污点,一个个都瞪着人不错眼,此时更是一窝蜂扑了上去,这回是死死将人按住了。   云娘怎么也挣脱不了身上的力道,眼看着那人要走,一着急,嘴里发出如野兽般的凄厉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又莫名有些心酸。   苏惠然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云娘,却见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云娘,此时却已经泪流满面。   苏惠然跟着心中有些发酸,云娘只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孩子而已。她想到了自己与亲娘生死相离,沈浮与宫中的林妃娘娘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她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替云娘找回孩子!   沈浮知她心中所想,轻轻将人拥住,一手抚着她的头顶发丝,安抚道:“别难过,我派人去帮她查孩子的下落,好不好?”   苏惠然点头,紧紧握住了沈浮的手。   沈浮,总是那么懂她的心思,将她放在心上疼宠着。   这边云娘见人没走,似乎也清醒了一些,她努力发出声音,想要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我儿……   宝、宝宝……”   她指着沈浮,眼中泪眼中满是急切与希冀,可是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苏惠然知道她犯病时逮着谁都让人还孩子,便出声安慰道:“云娘不要着急,我们会帮你找到孩子的。”   “他、他……”云娘指着沈浮,再指着自己,“宝宝!长得像我!”   她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后,终于像是冷静了些许,此时就这么盯着沈浮的脸。   苏惠然看看沈浮,彼时身为纨绔少爷时都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名,长相自然是俊美,再看云娘,听说她曾经是江南名妓,自然是长得美的,但如今疯了多少年,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流浪在外,早就没了样子,看起来就像风烛残年的老妇人。   实在也看不出两人有哪里相似的地方。   再则,苏惠然知道沈浮的身世,自然是知道云娘不可能是沈浮的亲娘,她猜想大概还是林妈妈引得她发了疯,她便将林妈妈当成了抢走她孩子的人,又将林妈妈喊的少爷当成了那个孩子长大后的模样。   应该便是这样了,云娘一直喊的是孩子,连是个男女都不知道,这会儿又变成了儿子,实在是当不得真。   只是对着一个疯了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抚道:“云娘,这位是沈府的三少爷,身世很清楚,并不是你的儿子!”   “不是!”云娘猛地摇头,“是我儿!真的长得像!”   苏惠然见她如此,知是再多解释也无用,便示意跑堂的小二将人带下去,再请个大夫过来。   云娘哪里肯走,她那架势,恨不得就要跟着沈浮走了,她不停喊着两人长得像,却见没有用,在被拖出门外时,像是突然回想了起来,又喊道:“胎记!宝宝手臂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求求你们!把宝宝还给我!”   云娘哭喊得凄惨,苏惠然实在不忍心,便又将人叫住。   “你的孩子手臂上有胎记,那他手臂上要是没有,便不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云娘使劲点头。   苏惠然只能歉然地看了沈浮一眼,将他拉到了云娘面前。   云娘只顾看着沈浮,眼中便是看着亲生儿子的样子。   苏惠然道:“云娘,是哪只手?”   云娘被她问了两遍才有反应,她肯定道:“右手!”   苏惠然拉过沈浮的右手,将他的衣袖往上撩。沈浮的手臂看着瘦却很修长有力,皮肤很白,干干净净连汗毛也没有一根,更别说什么胎记了。   “怎么会!”   云娘死死地盯着沈浮的手臂,来回地看,就是什么也没有看到。这般刺激下,她的脑子似乎又乱了,不停地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这是我的宝宝,是我的宝宝……你们都骗我……你们把我的宝宝藏哪里去了!藏哪里去了!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云娘终是被拖了下去,希望大夫来看过后能稍微好一些。   苏惠然将沈浮的衣袖收拾妥当,不等沈浮说什么,便道:“你受委屈了。”   沈浮倒是不介意,或者说无论苏惠然做什么,他都乐意与她配合,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还逗着她开心,道:“嗯,委屈得很,夫人抱抱!”   那一脸如同三岁孩童般讨要大人宠爱的模样,简直叫苏惠然当场就笑出来,一边绿珠、青素还有四儿都想捂眼。   沈三少爷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如此一闹,云娘带来的沉重情绪便淡了下来。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沈浮便要带着苏惠然回去,两人说好了,今日在外边逛京城的夜景,连晚饭也在天香居吃。   才走出门外,便见太子竟与三殿下楚承安一起站在廊下。   屋里出来的人都是吃了一惊。   沈浮行了一礼,道:“殿下怎么来了?”因是在铺子里,旁边也没有什么外人,他便也没有避讳。   太子一向温和,道:“正好出来走走看到你进了这里,便也来瞧瞧你那小娘子的铺子,至于三弟也是刚巧遇上便一起来了。”   见太子不是有事来找他,沈浮便也没将此放在心上,道:“正好我与夫人要去天香居,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不急着回宫的话,便一起去?”   太子看了亲亲密密靠在一起的两人,笑道:“我与三弟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就不去凑你们花前月下的热闹了,免得惹人生厌。”   被这么一说,苏惠然便有些不好意思。   沈浮脸皮可厚着,在太子面前也是随意惯了,道:“那就不留您了。”   太子见他那样,转头对三皇子笑道:“你看这沈三,娶了夫人便恨不得能拿根绳栓在人身上,哪还有往日里风流模样,当年那些个躲着不愿嫁他的姑娘小姐,如今该悔断肠了,这是错失了一个痴情的俊夫郎啊!”   三皇子楚承安应和着点了头,也未多话。   苏惠然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日的三皇子似乎有些奇怪。   太子与三皇子又与沈浮说了几句话,也没有提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准备回宫去了。   出门时,三皇子让太子先行,在转身的刹那,太子的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在三皇子的右手臂上停了一瞬。   楚承安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将手臂往身后挡了一挡。   一切都在转眼间发生,转眼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除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发现这一瞬间的眉眼。 第54章 新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年关。   苏惠然与沈浮新婚不多久,照理这个新年便是忙得很,祭祖、各家往来、回娘家等等,但是,苏惠然竟然什么也不用做,被沈浮带着外出游玩去了。   说是游玩,但毕竟天寒地冻,沈浮也没走远,就带着她去了城外的庄子上悠闲度日。   此时,苏惠然泡在温泉池子里,听着外面呼呼吹着的寒风,看着眼前美人夫君赤-裸着胸膛出卖美色,顿时觉得人生过得太惬意,如是她,既是有钱有势大概也不会想到这般享受。   沈浮在水中如游鱼一般滑了过来,一手撑在玉池边上,上身透出水面,整个人微微俯了下来,苏惠然就被困在他与玉池边缘中间。   “在想什么呢?”   沈浮的话在舌尖滚过,因着水汽声音有些暗哑,摩挲着耳朵有些发痒。   苏惠然的脸上一片绯红,因着温泉热气的关系,也因着眼前人的关系。她往水下沉了沉,入池时她可是未着片缕。   只是两人成亲毕竟也将近一月,夜里亲密之事不断,倒也不会因此而脸红害羞得如个小姑娘一般。   “在想……”苏惠然被带着偶尔也俏皮起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古人言果然不错。”   言下之意,却也是苏惠然真实的想法,因着沈浮带着,她现在也算是在“胡闹”了,不回沈家,也不回娘家,过年间便在外“胡混”,估计现在京城她的名声也如沈浮一般了吧。   “哦?”沈浮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双眼中慢慢热切幽深起来,“那你嫁了个纨绔,岂不是要跟着胡天胡地了?”   那手便摸上了细嫩的腰肢。   苏惠然喘着气,按住了他的手,道:“胡说,我明明嫁的是个将军!”   沈浮挑眉:“将军也好,将军比纨绔能玩得更多……比如,这样!”   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用自己的嘴唇堵了她的嘴,然后一起沉进了水里……   ……   宁国侯府。   沈大老爷摆着一家之主的派头,端着一严肃的脸坐在主位上。   时间缓缓过去,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终于向下首的人问了一声:“三少爷还没回来?”   管事觉得自己也是倒霉,三少爷不着调儿做下的荒唐事,他却可能要先挨一顿骂。   “回大老爷话,昨个儿便派人去三少爷宅子里知会了今日要祭祖,半个时辰前见三少爷还未回来,便又派了人去催,现在也该回来了。”   管事看着屋里这几位老爷,还有不论大小站在边上不敢出声的少爷们,垂下眼当自己就是个木桩子。   “岂有此理!这个混账东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沈大老爷气得拍桌子,坐在下首的三老爷也是个混不吝的,他斜了一眼,道:“大哥你对小三儿也是越来越没耐性了,以前当成眼珠子一般疼得比亲生儿子还过,现在就骂人混账东西,怪不得他不愿意回来。”   “你闭嘴!”沈大老爷看着这个与他同母所生的蠢货弟弟,简直想打他一顿出气!他这是倒了什么霉,家里排第三的都不让他省心!   “老爷,人回来了。”   管事一直注意着门外,第一个注意到外面进来的人。   “还不赶紧让他滚进来!”沈大老爷的注意力从自己三弟身上转开,也管不了几个弟弟之间互相的眉眼来往。   一个青衣打扮的小厮很快从外边跑了进来,沈大老爷的脸色顿时黑了,他看得清楚,除了小厮可再没其他人了。   “怎么是你?三少爷人呢?”   “回大老爷,小的去三少爷的宅子催促,愣是门都进不去,后来小的好说歹说,看门的下人才与小的说,早在三日前,三少爷便带着三少夫人出城去了,说是天太冷,去温泉庄子里待着过冬,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才回来……哎哟……”   小厮正说得兴起,被沈大老爷怒极一个茶碗砸在脑袋上。   管事抬了抬眼皮子便又恢复了原样,这傻的,没见大老爷心情不好,还说得这般绘声绘色,这耍的什么机灵嘴皮子,还春暖花开,被打死都是活该!   到底这一年的祭祖沈浮便没有出现,沈家上下似乎也故意将这件事给忘了。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沈大老爷等几个知情的人觉得就这般从此没有了这个人也挺好。   再说林妈妈,自打那日从云娘手里狼狈逃出来后,回到沈二夫人面前将自己的推测说了,沈二夫人便也安了心。   只是沈浮没有回来祭祖,因着这事,沈二夫人平白得了沈大老爷好几个白眼,又被妯娌们话里话外挤兑,也是沈浮平日太过招眼,总会引得人心里不舒服,现如今与府上闹翻了,没有人心中暗喜才怪。   沈二夫人又不能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她一个没有儿子傍身的寡妇,还得靠着沈浮这个“不孝子”才能将日子过下去。   只是大过年的她心里也实在高兴不起来,便缩在自己的院子里点了三个丫鬟一起晒太阳,吃瓜子,玩时下京城夫人们玩得正兴起的叶子牌。   沈二夫人这心情才好转了那么一点儿,突然便听得人一声唤她。她转头一看,就见一张脸惨白仓惶得跟个鬼似的悬在她身边儿。   “哎呀!”   沈二夫人吓得将牌都撒了出去,惊跳起来,好一会儿拍着胸口才看清来人。   “林妈妈你作死啊,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吓死我是不是!”沈二夫人开口便骂道,伸手想要推她,但看她那样子真是挺可怕的,便怕脏了手又将手收了回来。   “二夫人,奴婢有话要说!”   林妈妈指了指其他几个丫鬟,仓惶之色更甚。   沈二夫人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能叫林妈妈这般害怕,又不能对旁人说的事,除了烫手的那位还能有谁?   这下子沈二夫人也软了腿,她强自镇定地将人挥退,这才对林妈妈道:“这、这是怎么了?”   林妈妈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语无伦次道:“那个,云娘!云娘,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沈二夫人以为她要说沈浮知道了真相,没想是说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名字,顿时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骂道:“什么云娘,林妈妈你这一惊一乍地,是真嫌我命长是不是?哎哟,我这心跳得,不行,我得去找大夫来看看!”   不待沈二夫人说完,林妈妈木着脸道:“云娘便是现在三皇子殿下的亲娘!我记起来了,是叫这个名字,云娘云娘……她竟然找来了!老天爷都在帮她,让她见到了三少爷,还有太子殿下与三皇子那天也在,他们也听到了!我们都完了!这事捅出来,我们都死定了!”   沈二夫人仿佛一只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谁?”   林妈妈还没回答她,她已经尖了嗓子,质问道:“你说谁?那个女人不是早就死了吗?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了她!”   林妈妈喃喃道:“有人去灭口了,可是她没死!”   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云娘还活着。   惊慌过后,沈二夫人终于冷静下来,对着林妈妈道:“那云娘认出你来了?”   林妈妈这时也是终于从突然的惊吓中挣脱出来,想了想,道:“她好似认出来了,但是也不能确定,云娘……好似疯了?”   “你能确定?”沈二夫人双眼微眯,更加冷静,“疯了好!疯了就好!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一个疯子说的话,谁会相信?即使相信了,又有谁能查证出真相?”   太过久远的时间似乎给了两人安慰,林妈妈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还发着软,道:“知道真相的也没有几人,但是当年肯定有人偷偷放了云娘,这事还是早点告诉贵妃娘娘,赶紧将云娘先处理掉!”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林妈妈开口就是要灭口。   沈二夫人听罢,想了想便点头,这事肯定不能捂着,不管云娘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会出现在沈浮他们身边,是巧合还是人为,都是无比危险的一件事。   云娘,不能留。   沈二夫人还抱着将云娘除掉便能一切保持现状的天真想法,当天,沈大老爷便进了宫。   年关前的平静,似乎又酝酿着接下来的波涛汹涌。   ……   皇宫之中。   楚承安陪着林妃一起用晚饭,皇家过年更是麻烦,这一顿便当是两人吃的午夜饭了。   母慈子孝地吃完一顿饭,楚承安压了几日的疑惑,终是犹豫着开口。   “母妃……”   林妃年岁刚过四十,只是身在宫中保养得宜,又加上她自身性格无欲无求,看起来便像三十几许的妇人。   她浑身上下便透着股温柔地气息,见儿子吞吞吐吐,就道:“安儿最近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无甚事。”楚承安摇头,他握住自己的右手臂,状似不经意地道,“母妃,我手臂上这个胎记是从小就有的吗?”   林妃倒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儿子大了,许久也没见他这般可爱了,笑道:“自然是从出生便有的,哪有谁的胎记是长到一半才生出来的?”   楚承安也是笑,觉得自己问的有问题。   “母妃,之前我与您说过那位云娘,她的孩子丢了,前几日又出去,听到她说她的孩子手臂上也有一块胎记,与……与我的胎记长在同一处地方……”   他说完,便暗自紧张地看着林妃。   林妃似觉得惊奇,道:“天下竟还有这般巧的事?这位云娘也是可怜,她的孩子与你有这般缘份,你再好好帮她找找吧,要是能找到也是桩大善事!”   林妃伸手摸了摸楚承安的头,还如小时候一般。   楚承安任由她的动作,嘴上却道:“母妃,儿已经大了,您还将我当成孩子一般摸头,被宫女太监们看到了儿子多不好意思。”   “好好,我们安儿长大了,还知道害羞了,母妃以后再不摸了。”林妃说着,又顺手摸了一把,完全是将他当成疼宠的小儿子。   楚承安无奈地笑了,但一颗忐忑的心却奇异地安稳了下来。   胎记什么的,一定是巧合。 第55章 借住   在温泉庄的日子飞逝,苏惠然都觉得有种身处桃源,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这可能是苏惠然这辈子过得最快活的日子,每日跟着沈浮,风雅了便去踏雪寻梅,兴致来了也可以外出打猎,两人似乎孩子一般,将整个温泉庄子当成了游戏的场所,天天去探寻着未知,就算在墙角发现了一老鼠洞,都够两人开心一天。   也许就是和心悦之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觉得那般有意思。   苏惠然近来每每感叹,曾经她要求着自己要温柔贤惠,知书达礼,能够照顾夫君,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才发现错得厉害,人活一世,如果只是为了得旁人一声称赞,却从来没有快活过,那便是最对不起自己。   此时她同样嫁为人妇,以后也会相夫教子,但总归是不一样了,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和别人的眼光。   “上天确实厚待于我。”   想到曾经困在后院中的日子,在记忆中也渐渐远去,苏惠然心怀感激,现在再回首看去,一切仿佛都已经是前世今生一般。   “在想什么?不冷吗?”   沈浮从身后拥住她,两人临窗而立。窗外不远处便是一片湖泊,此时结着厚厚的冰,有丫鬟与小厮嬉笑着立在湖面上。   “在想回去后派人江南买几个园子,到时候我们去江南玩一玩,都说江南富庶美丽,与京城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还真想去好好看看。”   苏惠然这般说着,却是真将过去都放下了。   “夫人说什么都好,我都听夫人的。”沈浮贴在她耳朵边上,说着轻轻咬了她的耳朵。   “别闹!”苏惠然侧首避让着,打了环着她腰身上的手背。沈浮花样实在太多,愣是她脸皮厚了不少也招架不住。   “不闹,正经着呢!”嘴里如此说着,手上嘴上却丝毫不见停。   笃笃。   门上轻轻被敲了两下,然后便是青素的声音传来。   “小姐,三小姐来了,正着急找您。”   三小姐?苏惠琴怎么会来?   沈浮只得懊恼地停了手,将人的衣衫整理妥当。   看他那硬生生憋回去的样子,苏惠然一点也不心疼他,谁让大白天便这般发作,活该了。   于是,对于苏惠琴突然寻到庄子上一事的不快也消散不少。   如今还有两日才是正月十五,要说亲戚间走动也不会没递话直接寻到人庄子上来,苏惠琴此时会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苏惠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等实实在在见到了人,她还是吃了一惊。   苏惠琴原本一惯是个娇弱的作派,实则身体底子还不错,且她长相颜色也好,就算是娇弱也没有风一吹便倒的样子,看着便是韧性十足的莬丝花。   此时一见,却是惨白了一张脸,瘦得不成样子,随时会倒下一般。   苏惠琴只带了一个丫鬟,坐在椅上死气沉沉,待得听到门边人走进来的动静,一双眼珠子才动了动,勉强有了一丝活气儿。   “五妹妹!”   苏惠琴见着人便喊了一声,然后眼泪不要钱一样哗哗往下落。   谁见了苏惠琴这样心都要软了两分,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姐妹。苏惠然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心软,但不知怎的,脑中就这么浮现起那日在苏府的后院里,她偷听到的那场对话。   人生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明知道是个泥潭还要陷进去搏一搏所谓的荣华富贵,待得沾了一身污泥想要后悔出来,才挑个人伸手。   可是,不是谁都一直等在那里冒着被拽下去的风险愿意去拉人的。   “三姐姐这是怎么了?”   苏惠然让人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在苏惠琴身边坐下问道。   这下子苏惠琴才收起的眼泪水又哗哗泪了一遍,含含糊糊地将事情说了,只道是年前不小心落了胎,又被婆母磋磨,公公近来身子不好,婆母心气儿不顺便越发苛待于她,她无法子日子过得快要死过去了,便借口回娘家小住几日调养身子逃了出来。可是她也没有勇气回苏府,怕被苏夫人转身送回去,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苏惠然,一路找了过来,想要借住几日。   苏惠然静静听着,这越听便越觉得熟悉,这套说辞她怎么就似乎听过差不多的呢?   当年在赵家,也是这般借住着,借住着,便将她的夫君也给借走了。   这次赵行死了,她苏惠琴是看上沈浮了?   苏惠然看着眼前这位姐姐,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场让下人拿扫帚将人打出去,在人眼里,她苏惠然就是这般蠢的?   哦,也是,曾经她就是这么蠢!   苏惠琴便这般住了下来,这天寒地冻的,苏惠然怎么样也不能“无缘无故”将自己的亲姐姐给赶出去吧。   “多谢五妹妹,是姐姐欠了你的,妹妹以后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姐姐一定尽了全力还妹妹这个人情!”   苏惠琴感动着,又似要哭一场。   苏惠然现在见着她的样子便觉得烦,交待了下人好好将人照顾好,特别是天冷千万不要四处乱走冻着了,便准备回去。   “五妹妹!”苏惠琴突然叫住她,脸上带着犹豫之色,“妹夫那里会不会不高兴,不然姐姐亲自去与妹夫解释?”   闻言,苏惠然心中顿时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一下给燃着了!   这个苏惠琴竟然连个一天也忍不住,才答应了让她住下,便要急着见正主儿?   “不用了,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了主,他要不高兴便也随他,至于三姐姐你还是早些歇息,赶路想必是累着了,你的身子也该好好调养一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叫人担心得很。”又柔又弱惹人怜惜的样儿,还穿了一身素色,扮寡妇不成!   似是察觉到了苏惠然的不悦,她便也住了口不敢再多说什么。   苏惠然出去时,沈浮正好来接她。   她那一口气还没消下去呢,自然没给人好脸色看。沈浮也是冤枉,遭了无妄之灾,被迁怒了。   只是对于苏惠然越发见涨的小脾气,他是喜欢得紧,伏低做小是惯常的,苏惠然很快被他逗得笑出来。   对于庄子上伺候的人来说,三少爷与少夫人这般恩爱是见惯了,但对于苏惠琴而言,却仿佛受到了惊吓。   “五妹妹平日里便是这般与妹夫相处的吗,妹夫他不生气?”她对着一个苏惠然指来照顾她的丫鬟问道。   “我们三少爷对少夫人可是宠着呢,怎么会生气!”丫鬟想也不想便答了。   苏惠琴再望了一眼,已经见不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却还留着苏惠然的样子,才一个多月,苏惠然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浑身上下都鲜活了起来,看着竟是比原先那模样更美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难看的脸色,怪不得人连看她一眼都没看。   苏惠琴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才没有当场失态。   奶娘说得对,再待在尚书府她就是死路一条,她要想办法才行。   还有她的五妹妹,真是命好,随便嫁了个人人拒而远之的男人,却也能为了她改了心性,变得专心起来。   如今出入仆从环绕,穿着打扮无一不精致,手头银钱估计也是不缺,日子竟是过得比当时在苏府里还要好得多。   且不说苏惠琴如何转着她的心思,苏惠然与沈浮回了主屋。   “我最近是不是脾气太大了?”苏惠然到底不是娇纵的主儿,便觉得自己有些过份,无故给沈浮难堪,心情一平静下来,便觉得歉然,“你下次可要提醒我,再这般下去就不好了。”就像苏惠琴想打他主意一般,这其实与沈浮并无关系,再怎么样也怪不到他头上。   “没有什么不好的,好不容易才将你的性扭得外向了些,可不能改回去了。”沈浮捏捏她的鼻子,“你想笑便笑,想闹便闹,有我在呢,定然没事。”   “沈少爷,你这样子可怎么好?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定不能叫你带大,真被你教成无法无天的纨绔了!”苏惠然气笑。   “那你也得先给我生一个才成……”沈浮朝她笑得意味深长。   苏惠然……捂脸!羞的!   晚上吃饭时,苏惠然与沈浮是在屋里吃的,至于苏惠琴那里,有丫鬟小厮伺候着,也不怕将人饿死了。   “后日便是上元节了,到时候京城热闹得紧,我带你去吃元宵、赏月、猜灯谜,放河灯,可好?”   苏惠然往年也会出去,但被苏夫人等女眷一道,也就坐在马车里看了一路风景而已,这回自己去,她无端多出无数的期待来。   沈浮是说走便要走,道:“如此我们明日便先回宅子里,后日出门也方便,这里到底是庄子上离京城远了些。”说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那位三姐姐看着身体也不似太好,便让她安心在庄子上休养吧,上元节人又多,万一再受个风寒之类可怎么好?”   苏惠然顿时眼前一亮,对啊,苏惠琴住了进来,她不能赶人,但是她们可以走啊,又不是必须待在这里。 第56章 元宵   温泉庄子里,苏惠然愉快地去让人收拾行李了。   两人来的时候只带了几套衣服,回去时却是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物件,没有几件是值钱的,但苏惠然看着每一件都喜欢,这些都是她与沈浮四处游玩的时候收集的,比如样子特别的石头之类,她小心地让绿珠装好放进行李中。   来回确认了几遍没有东西落下,苏惠然才跟着沈浮离开了。   至于苏惠琴那里,她也没有去告别,只给伺候的丫鬟留了话,让第二天再告诉苏惠琴,她们有急事先回京了,天色已晚她便没有去扰了她休息,让苏惠琴安心在庄子上好好休养,不要见外。   如此将礼数都扔了,苏惠然却觉得隐隐快意,虽然她知道了苏惠琴的心思,以后可以远着她,但这样哪比现在这般直接不给脸来得痛快!想着又赶紧将嘴边的笑意给收了起来,她还真是被沈浮给带着变“坏”了。   绿珠看着自家小姐欢快的样子,撞了撞青素道:“小姐嫁给姑爷真是嫁对了,原本我还以为小姐就是沉稳的性子呢,现在看来都是因为没有人宠着护着,便不得不沉稳起来。”   青素虽然年纪比绿珠大着一些,但平时都是以绿珠为首的,她点着头道:“小姐与姑爷很相配呢!”   绿珠猛点头:“对啊对啊!”那样子仿佛嫁得良人的人是她一般。   马车哒哒哒地回京了。   入城走的是东城门,天色已然不早,太阳的余辉耀眼。   苏惠然撩开马车厚厚的缦帷,外边的冷气便迎面扑了进来,将马车里的暖气也冲散了一些。   “怎么了?”沈浮见人趴在窗边往外看了许久,便也凑了过去,却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景色,便拿了放在边上的斗篷将人包住,生怕冻着了。   “无事,就是想起一些往事,觉得世事难料,未到最终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苏惠然回头见他穿得少,明知他习武之身耐冷耐热,却还是放下了缦帷挡住寒气,将一切想法都抛到脑后。   那时也是冬日,她和离归京,一心忐忑,如今同样是归京,她身边有良人相伴,果真是世事难料。   沈浮、苏惠然夫妇二人悄悄回了宅子,也没有通知沈、苏两家,第二日也是清清静静的。   再后一日便是上元节,也就俗称的元宵节。   沈浮与苏惠然说好了一起在外边吃晚饭,两人早早换了衣服,连绿珠与青素也没带,只让护卫在暗中跟着,两人便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手牵着手,相约在黄昏后。   上元节最热闹的便是晚上的集市与各种表演,可以说这是大楚最热闹的日子之一了,这一日就连宵禁也取消了。   此时整个京城几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天色越发暗起来,彩灯也越发漂亮。   苏惠然还是第一次这么无拘无束地走在京城的街上。   今夜的街上,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拘着,大楚本就民风开放,何况是这样的日子,几乎是举国同庆了。大楚鼎盛之时,连诸多属国也会在这一日来朝,只是到了先帝时,才慢慢改了这一规矩。   苏惠然悠游着,看着那些或笑得开怀,或笑得娇羞的女子,叹道:“如果不是身为男儿身,还不如生在平常百姓家,还能自由一些。”   沈浮任由她拉着四处看,闻言笑道:“夫人要是生在平常百姓家倒是无事,要是生为男儿身,可叫为夫怎么办?”   苏惠然顺着他的话一想顿时乐不可支,道:“那夫君生为女儿身不就可以了?以夫君的相貌必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沈浮也不恼,故作娇柔地抛了一个媚眼,笑道:“那老爷可要好好待妾身,对妾身一心一意,不能纳小妾,不能拈花惹草,也不能看别的女子一眼!”   说着,还装着女子的样子拿手去捶苏惠然的肩头,将苏惠然逗得忍不住捂着嘴一直笑,见他捶了过来,更是往后便躲。   “哎……小心!”一声轻喊。   苏惠然也没看清身后有人,这一退便将人给撞着了。   “对不住!”苏惠然赶紧往旁边闪避,转身还没看清人就先道歉,抬头便见一个温柔美貌的妇人,“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沈浮也收了笑闹,半环住她,先确定她没事才放心。   “原来是沈少爷与夫人。”   熟悉的声音将苏惠然与沈浮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原本妇人身后还跟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他背着灯火又低着头扶着人,一时让人也没有看清长相,此时他抬起了头,冲着两人笑,他们这才将人认出来。   三皇子楚承安。   “三……公子?”苏惠然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会遇见三皇子,“您也出来看花灯?”   她偷偷看了一眼那妇人,三皇子一副护着她的姿态,她的年纪稍有些年长,定然不是姐妹、意中人之流,不会是母亲吧?   苏惠然被自己大胆的猜测给吓了一跳。   三皇子母亲……这位不会是宫里的林妃娘娘吧?   苏惠然又偷偷看了一眼,却被那妇人逮个正着,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苏惠然便有些不好意思。   楚承安与沈浮打了个招呼,便道:“确实是来看花灯的,上元节热闹,便求了父亲允诺,陪母亲出来走走散散心。”   说完,他又在妇人耳边说了几句,大概是说了沈浮与苏惠然的身份。   见楚承安承认了妇人的身份,苏惠然倒是懵了,结巴道:“夫、夫人安好!”   她看了一眼沈浮,握着人手上的力气不由大了两分——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是沈浮的亲生母亲!   这么突然便见着了,毫无心理准备,沈浮心中也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她去看沈浮的脸色,沈浮倒是冷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夫人难得出来,只与三公子二人逛街似乎有些冷清,如果夫人不介意,臣与内人便陪着一同走一走,也显得热闹一些,夫人与三公子意下如何?”   沈浮有礼地问道,那样子似乎真的只是担心两人冷清了。   “也好,那便麻烦沈三公子与三少夫人了。”   楚承安看着林妃,林妃将苏惠然与沈浮都打量了一遍,才柔声说道。她都开了口,楚承安自然没有说不好的。   于是,一行四人便一道儿逛了起来。   “时辰也不早了,敢问夫人,晚饭可是用过了?”   沈浮转头问着,对于身侧的苏惠然似是不在意,但却完全没有错过她肚子咕咕叫,他四处看了眼,又道:“如果夫人还未用过饭,便去前面那店里吃点东西可好?”   林妃开口也是温温柔柔的,她看了一眼沈浮,点头道:“也好,今日是元宵节,吃过元宵寓意着合家团圆,却是不能少的。” 第57章 许愿   沈浮指的店自然是天香居。   四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天香居附近,这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天香居的位置又好,此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走得近了,还能听到不少公子少爷围着猜灯谜的声音,猜中了便有奖,小到一盏盏花灯,大到天香居一年免费吃喝,不时有人猜中中奖,引得旁边羡慕的眼光。   沈浮引着人到了他专属的雅间里坐下。   菜色是早已经定下的,沈浮吩咐了人早早来传话,此时多了两人,便又添了几道菜。   开始吃饭时,苏惠然还有些不习惯,不说与宫中娘娘和皇子一起用饭,只林妃娘娘这位的身份,实打实是她的亲婆婆,她就有些坐立难安。   与这位是想亲近,但又不敢亲近,生怕露出些什么不妥当来。   沈浮知她心中所想,暗中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轻松,苏惠然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好几遍冷静,这才好不容易能正常对待面前那二人。   “这些菜都是提前便定下的,如果夫人有什么吃不惯的,另外再加几样。”沈浮神色间淡淡的,带着恭敬地说着。   只有苏惠然看得出来,他眼底处的孺慕,以及对于母亲的敬爱。   林妃看了一眼沈浮,又看了眼楚承安,笑道:“都是吃得惯的,沈三少爷不必在意我与安儿,原也是我们打扰了。”   楚承安也是笑道:“沈三少爷不必如此,今日就将那些规矩都忘了吧,不然可就辜负了这么个好日子和这巧合。”   如此一说,四人才安下心来吃饭。   林妃吃的并不多,却也看得出来是高兴的,期间她看苏惠然盯着一个菜吃,还给她夹了筷子菜。   “谢谢夫人。”   苏惠然一下惊讶了,见林妃对她笑得温和且……慈爱!那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她心里那一点点紧张也给丢了,也弯了双眼跟着笑起来,便大着胆子给她也夹了菜。   林妃笑着吃了,还夸她乖巧。   苏惠然都不知道自己是何德何能得了这位娘娘的喜爱。   就是楚承安也道:“幸亏母亲没有再生个女儿,不然母亲面前哪里还有儿子的位子!”   林妃笑着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这么大个人了,尽还撒娇胡说,也不怕沈三少爷笑你。”   她说着,在座三人只剩下沈浮,她便也夹了菜放到沈浮碗里。   “沈三少爷瘦了些,多吃点才好。”   沈浮看着碗里的菜,又抬头看了眼人,两人目光相对,一个慈爱,一个澄净。   忽地,沈浮便笑了,道:“多谢夫人。”   这一笑便叫苏惠然都看得呆了,她知道她家夫君俊,但笑起来那是能俊死人!   “三少爷客气了。”   林妃说着,便垂下眼,不再多说什么。   用完饭,便有香茶奉上。   四人喝着茶,随意说着今日上元节的热闹事,一时倒也得趣。   林妃大概是见了苏惠然确实得眼缘,拉着人的手坐在一处,不时说着各种话,说起两人才成亲不久,林妃竟当场将手腕上的一对玉镯退了下来,套在苏惠然的手上。   “这……”苏惠然都有些呆了。   “收着吧,初次见面,就当是长辈给你的小心意。”林妃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能被一宫娘娘戴在手上的玉镯,就是不用细看都知道不是凡品,何况这位现在虽然不受宠了,但当年可也是有名的宠妃呢。   看了一眼沈浮,见他对着她点头,她这才道谢道:“多谢夫人,惠然定会好好珍惜的!”   林妃摸了摸她的头,道:“喜欢便好。”   说话间,外面的声音更加热闹起来。   四人吃完饭茶也喝得也差不多了,便准备再去逛逛,上元节放河灯也是一大热闹之事。   出了天香居时,已经有不少人捧着各色各样的花灯,往河边而去。   沈浮拉了苏惠然的手,慢慢走着便落后了楚承安母子几步。   “怎么了?”   苏惠然看了眼前面人的背影,小心地贴在沈浮耳朵边上问道。她还以为是沈浮见着母亲心情太过激荡,想与她说些什么。   “送你的……”沈浮说着,手上拿出一支玉簪来,“上次那只装有秘信,被我拿去逞给了太子,总想着再买一支送你,没想到好不容易挑到一支满意的,却被人抢了先。如果不是看在她是……的份上,定要叫你扔了它们!”   沈浮的手指拨了苏惠然手腕上的那对镯子,颇有些无奈。   苏惠然看着他手上那只发簪,通体透绿,簪首做成水滴状,又拿黄金与宝石镶嵌缠丝,做成花朵状,款式虽不甚特别,但做工却是一等一的好,要买到这发簪,沈浮定然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我很喜欢,你送的,与夫人送的不一样!”   苏惠然心中透着股甜意,接过发簪拿在手上细细地看,嘴边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甜到发腻。   沈浮伸手接过,道:“我帮你戴上。”   他垂首,仔细将发簪插在发间,然后细细地调整角度,直到他觉得最好看才停了手。   苏惠然被他托着脸,仰头便看到他认真的样子。   元夜月明,灯火如昼。   她是何其幸运,能得如此有情人!上天待她,已然不薄,死而复生,改变一切。   苏惠然一时看得痴了,也忘了这是在外面,踮起脚尖,便在沈浮的唇上印下一吻。   “……”沈浮手上一顿,将手落了下来将人环住,故又玩起先前的玩笑,“老爷,这可在外边儿呢,妾身好生难为情!”   苏惠然这才意识到这是人来人往的街上,也不知道她刚才那一吻叫多少人看到了,此时再脸红也是来不及,只得赶紧拉下沈浮的手,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便往前走。   沈浮任由她拉着走,脸上的笑意不断。   走在前面几步之远的楚承安,与林妃齐齐转回身去,就当没有发现后边那俩人走得慢了,他们也没有回头去找看到相拥吻的俩人一般。   “咳!”楚承安这才发现,今日出双入对的人特别多,时不时便看到人依偎在一起,他都觉得不自在起来。   “咳嗽什么呢?”林妃看着儿子,也知儿子心中在想些什么,笑道,“你年纪也给耽误了,不然现在早就成了亲,可能连孩子都有了。”   楚承安赶紧摆手,道:“今日高兴,母亲便不要提这事了吧?死老病死都由不得人,人已过世多说也无益。”   林妃瞪了他一眼,道:“好好,不说便是,不过今年你的婚事是一定要定下了,你自己也上心一些,要喜欢哪家的小姐便与母亲说,知道吗?”   楚承安赶紧点头,不然接下来他就要听整个京城适婚女子的名册了。   河边,此时已经聚满了人,有明显看着便是一户人家老小一起来放河灯的,也有看着是夫妇二人一起的模样,但更多的是结队而来的年轻男子,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儿、由着家中兄弟护着而来的姑娘小姐们。   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传出笑声。   河面上已经飘了许多河灯,将黑暗的河面都照得亮了。   沈浮将在街上买的河灯递到苏惠然手里,精致的莲花形状,又让她露出了笑脸。   放河灯时许的愿据说很灵验,也有人将愿望写在河灯上一起放进河中,随着河水飘远。   苏惠然将河灯点燃,默默在心中许下早就想好的愿望。   她希望,她与沈浮能平平安安,生生世世。   将河灯放入河中,看着它融入那星星点点之中。   沈浮搂住她的肩膀,道:“夫人许的什么愿?”   哪有人许完愿便问的,苏惠然便不告诉他,笑着道:“说出来便不灵了,等哪天愿望实现了我便告诉你。”   沈浮道:“那你不如把愿望告诉我,肯定比求上天来得更快实现。”   他越是问,苏惠然便越是不想告诉他,逗着他道:“那可不一定,我许的愿意可不容易实现。”   沈浮无法,嘴里虽是嘀咕,可是却也大声到让她听见,道:“早知道便让你把愿望写出来了……”   苏惠然听他说着,脑中灵光一闪,道:“写出来难道你还要去河里捞灯不成?”   沈浮:“……”   苏惠然:“……”他竟然还真这么想了!   苏惠然简直想抚额,她嫁的是个真纨绔吧?   “小姐!小姐!”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时,苏惠然耳朵里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转头在人群中找了找,很快便见绿珠在远处朝她挥手。   “是绿珠和青素……咦,还有那是云娘吧?”   苏惠然冲着绿珠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沈浮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摇头叹道:“难得上元节,放了她们自己出府游玩,不需要她们伺候,这还有自己又找过来的。”   苏惠然知他是不愿有人打扰,但已经看到了人,总不能再分开回去吧,便放软了语调劝说。   “反正今日也已经差不多了,带上她们也无妨。”   她都同意了,沈浮还能说什么。   绿珠与青素带着云娘挤着人群过来,今日本来是她们俩人结伴出来看热闹,却在路上看到了云娘,生怕人多她走丢了,云娘今日精神也还可以,便带着她一起走走看看。   楚承安与林妃离她们并不远,此时也看到了绿珠她们。   面色稍有异样的楚承安指了指云娘,对着林妃道:“母亲,那便是我之前说过的云娘。”   林妃转头看了过去,云娘偶尔发疯,今日是让绿珠与青素在路上时收拾了一番的,看着还算干净齐整,只是这年纪怎么看都如老妇人一般。   “也是可怜的。”   林妃看着便叹了一口气。 第58章 身孕   几个转眼之间,绿珠、青素便带着云娘已经走了过来。   “姑爷、小姐!”   绿珠与青素唤了一声,便站到苏惠然身后去了。沈浮深深看了人两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刚转头,便见自己的小厮四儿正在探头探脑,转眼在人群里看到他,笑着奔了过来。   沈浮:“……”   绿珠小声说道:“四儿是与我们一道出门的,刚去给我们拿河灯了。”   一行人倒是更加热闹了,云娘疯傻,苏惠然自然不会向她介绍人,绿珠几人作为下人更没有开口与人说话的道理,她们也认识楚承安,见他护着位和气美貌的妇人,心下便不免猜测。   等到一行人都放完河灯,许完了愿,河边的人群也开始慢慢散去。   林妃与楚承安也要回宫去了,出了小道便要与沈浮几人告别。   夜晚的河边,虽有灯火,终归还是不如白日,避着灯火的地方便有阴暗。   一行人往前走着,沈浮将苏惠然护到里侧, 自己走在靠外边的地方,楚承安同样将林妃护在了里侧,一行人就变成了沈浮与楚承安将苏惠然与林妃护在中间,绿珠、青素和四儿也将云娘让在中间。   正好苏惠然扶了林妃慢慢走着,林妃贴着她耳朵边上说着一些宫中关于生子的秘方。   虽已嫁为人妇,且将曾经的年岁都加上,她早已经不是害羞的年纪,只是在温和如林妃这样的长辈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意,眼神便不自然起来,也不敢看向沈浮与其他人,眼神往旁边飘散。   人群散去,也有人逆行而来。   一个笑容天真的小姑娘,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似乎是在找人,与苏惠然一行人对面而来,走得近了,便能看到她脸上突然露出的笑来,大概是透过她们看到了自己的家人。   她脚下快了一些,在越过她们时,向沈浮的身边绕了一下。   苏惠然正害羞着,便下意识地多看了让她感觉自在些的陌生人两眼。   只是下一瞬间,便叫她差点吓得魂飞天外,那小姑娘走得轻巧,与沈浮错身而过时,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来,对着沈浮的腰间便刺了过来。   苏惠然在那一瞬间,简直连想都没有想,便扑了过去,想要挡在沈浮身前。   “啊!”   短促地一声痛叫声,接着便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苏惠然紧紧闭着眼,片刻后也没觉得疼痛,反而出现在她腰上的手臂越发地使了力气,勒得她都痛了。   “你没事吧!”苏惠然发现自己没有受伤,便又着急地想去看沈浮,捶着他道,“你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快点把我放开,让我看一眼!”   沈浮脸色难看,发狠地瞪了她一眼,才放开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苏惠然再三确认他没事,见那小姑娘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醒,一颗心才安心放回了肚子里。   其他几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小姑娘的动作,所以只看到苏惠然突然扑向了沈浮,半途被沈浮抱着腰侧身猛地一退,同时飞起一脚将路过他旁边的那小姑娘给踢得昏死过去。   待看到那小姑娘手中掉出的匕首,才惊觉沈浮与苏惠然差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有没有伤着了?”   林妃被楚承安护着,到了沈浮与苏惠然面前,一脸担心地将苏惠然搂进怀里,确认没伤着,又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莫怕莫怕,有没有吓着?现在已经没事了,没人能伤着你!”   苏惠然惊魂未定,心口还在狂跳,感觉到林妃身上的温暖,才慢慢镇定下来。   “夫人别担心,我没事的!”   转而再去看沈浮时,他与楚承安已经将刺客粗粗地打量了一番,没有能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人各自带着在暗中的护卫也都围了过来,将一行人都护在中间。   刺客被沈浮的人带了下去,如何逼问出幕后主使自然有人去做。   因为之前西北蛮族刺客的原因,现在一遇到刺客,苏惠然便往那方向想,谁让沈浮在这事上出了大力气,将人的老窝都一锅端了,怪不得人家来寻仇。   “是不是那些逃脱在外的杀手……”   她问道,沈浮没有点头,迟疑道:“不能确定,西北蛮族的杀手都是高手,派出一个小姑娘并不像他们一惯的做法。”   楚承安也道:“是不像,不过也不能排除狗急跳墙,被逼到绝处,他们使什么阴险手段都有可能。”   一切都只是猜测,这事一出一行人便不再耽搁,各自回去。   临别前,林妃又将苏惠然安慰了一通,更让她下次不能再傻傻扑出去替人挡匕首,转头又道:“沈三少爷也注意安全,凡事小心谨慎,保重身体,否则便叫牵挂你之人伤心了。”   沈浮点头,面对她真情实意地关心,道:“多谢夫人关心,我定时时将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林妃与杨承安被一众侍卫护着,坐了马车回宫去了。   楚承安还是有些担心,往马车外望了好几眼,如果不是要护着林妃回去,他可能还要与沈浮连夜去趟顺天府。   他对沈浮与苏惠然的感觉都不差,能帮一把也是好的。   林妃拍了拍他的手,道:“最近京里不太平,安儿也要小心着些,出行多带些侍卫,千万别被伤着了。”   楚承安赶紧点头,道:“母妃放心,儿子心里清楚。”   ……   苏惠然与沈浮也回家去了,只是云娘被送回去时,一时不愿意走,她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弄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事,最后还是苏惠然劝了好久才将她劝住。   回到沈宅时,两人都累得厉害。   好好一个上元节最后确弄得平白受了好一场惊吓,就连意外见到了林妃娘娘这个沈浮的亲娘,也叫他们高兴不起来了。   苏惠然躺在床上时,还睁着双眼在想着今天的事,见沈浮也收拾完自己上了床,便问道:“有消息传过来了吗?今天那个杀手是谁派来的?”   “还未有消息。”沈浮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乖,别想了,今天你也累了,早些睡了,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苏惠然哪里能说睡便睡得着,道:“我觉得还是西北蛮族的杀手最有可能,你之前不是说还有一些杀手漏网了,他们要报复你很正常。”   沈浮见她不弄个明白,是睡不着的样子,只得将自己猜测的与她说了,让她心中稍安。   “应该不是,刚在三皇子面前我不好多说,我猜大概是宫里那位贵妃娘娘的手笔。”   “……沈贵妃?”苏惠然感觉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除她之外,我再想不出别人能有这手段。西北蛮族多用女子来打探消息,他们的杀手中基本没有女子,至于沈家那位大老爷,有那心也没那能耐,他要下手也是往后宅里伸手,不是下毒便是弄点意外叫人落水之类。”沈浮一一分析着,不无道理。   苏惠然沉默,如果要对付沈贵妃,那势必要将沈浮的身世公诸于众,但他们现在并不想将身世之事牵扯出来。   所以就算知道了这次的刺杀真是沈贵妃派人做的,他们也毫无办法。   而且沈贵妃既然出了手,一次不成,保不成便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沈浮脱了她们的掌握,她们便会越着急,越着急就越会想将人除掉。   沈浮拍拍她,道:“放心,我会自己小心的,无论如何她也只能暗中出手,束手束脚成不了事。”   两人说着话,苏惠然过了许久才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沈浮才起床便收到了个坏消息,那个刺客自杀了。   苏惠然自然也是知道了,心里便又是一紧。   接连几日,沈浮那边也没有查出什么来,苏惠然再不复之前悠闲,做什么事都会不时想到沈浮的安危,胃口也差了不少,只几日便瘦了些许。   沈浮知道后心疼了许久,只是这事没有解决便如扎在肉中的一根刺,再如何安慰也没用。   除了多陪着苏惠然,沈浮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又过了几日,天气倒是暖和了一些。   沈浮有事,被太子叫出去办事去了,他御前行走的职可还在身上,不比以前纯当个纨绔,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苏惠然带着丫鬟们在院子里做鞋袜,她想着做一些可以托三皇子送给林妃娘娘,也算是她的一片心意。   突然门房那边来传话说,沈二夫人来了。   苏惠然抬头,这位表面上可是她的正经婆母,沈浮可以浑,她可不行,在撕开真相前,她面上还必须将人敬着。   让人将沈二夫人迎进正堂,苏惠然换了件衣服便出去了。   沈宅比起宁国侯府自然是小了点,苏惠然与沈浮将这里当成了两人的小窝,也不爱招呼人来家中,正堂里摆设便也简单了许多。   沈二夫人带了几个丫鬟便来了,她在正堂里坐了片刻,苏惠然才换好衣服出来,她也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眯眯地关心了几句。   同样是关心,苏惠然拿她与林妃一比,便觉得这位实在可以用虚情假意来形容。   苏惠然道:“婆婆没有提前让人来通报一声,来得不巧了,夫君他一早便出去了,也没有交待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差下人去找人回来?”   沈二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媳妇,温柔得体大方,虽说亲娘早逝,但规矩也不错,沈浮如真是她儿子,她大概也是满意这个儿媳妇的。况且那位可不是她的真儿子,是她得当祖宗般哄着的人,他放在心尖上的妻子,她这个假婆婆哪里敢摆什么谱。   沈二夫人道:“不用不用,他忙他的,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这里不比侯府,地方小住不开,伺候的人也是后来采买的,就怕你住着受了委屈,咱们三少爷又是个倔脾气,与他大伯闹了也不知道服软回来,惠然你平日多劝着他些,让他气消了便回侯府住,老住在外面我们都担心啊。”   苏惠然也是听着,不时便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实则什么也没有答应。   反正都出来了,宁国侯府他们是绝对不会回去住的。   沈二夫人到底也是后宅里出来的,苏惠然都不带掩饰的敷衍,她哪能看不明白,见这位是个没用的做不了男人的主,便也懒得废口水。   她来劝人回去是一个目的,亲自来看看人的态度,确实沈浮有没有知道自己的身世才是另一个重要的目的。   现在看来,身世一事,还是她们这些当事人太过敏感,做贼心虚这话虽难听却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沈二夫人安下心来,记起自己从侯府拿来的点心,便叫丫鬟捧了上来,在桌前摆了出来。   “惠然来,这是娘出来前特地让厨房做的,这些都是咱们三少爷平日里喜欢吃的,趁热你先尝尝?”   说着,她拿起一个做得小巧可爱的桂花饼递了过去。   苏惠然也不好拒绝,便伸手接了。   这个时候能有桂花保存下来做饼,也算是个稀奇东西了,她平日倒是也喜欢吃的,见样子可爱便张嘴咬了。   桂花味重,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这些日子胃口差闹得肠胃失调,桂花味一入嘴便勾得一股恶心之意冒了上来,她忍了两下没忍住,便将嘴里的饼都吐了出来。   “哎哟,小姐怎么了!”   绿珠就站在苏惠然身边,见状赶紧扶住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又有小丫鬟端茶水,拿脸盆子,围着她一人转。   苏惠然忍着反胃的感觉喝了茶水漱口,不料那股恶心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她再也忍不住,冲着脸盆子里便是吐得天昏地暗。   沈二夫人也是呆了,好端端的人吃了她递的桂花饼便成了这样,她那假儿子知道了还不找她翻了天了!   她真是长了嘴也说不清这事了!   沈二夫人也是越想越担心,赶紧让丫鬟去找大夫来。   苏惠然感觉已经将胃里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这才缓了神。她被绿珠扶着在椅子上坐下,任由她帮她擦着嘴边的水迹和眼角沁出的泪花。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绿珠担心地看着她。   苏惠然摇头,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脸色更是白得叫人担心。   大夫很快便到了,自沈浮遇刺后,他就请了个大夫在沈宅里常住着,生怕遇着什么事,以防万一,没想到这就用上了。   大夫姓李,四十多岁的年纪,留了短须,神色颇为严肃。   他得了丫鬟的话过来,直接便走向苏惠然,这屋里脸色最差的人就是她,不用人交待他也知道该给谁治。   伸手把脉,四下里静悄悄地等着,李大夫原本严肃的脸慢慢变得似乎更加严肃了,然后,他又让换了手。   苏惠然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胃不舒服,被他这般一弄倒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   绿珠便是先忍不住,问道:“李大夫,我们少夫人身体可还好?”   李大夫收回了手,皱了眉似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半晌,将人唬得心里七上八下,才道:“无事,夫人脉像应是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   “身孕!”   饶是苏惠然也吃了一惊,一双眼睛都瞪得大了。   吃惊之后,屋里的人都露出笑容来,三少夫人怀孕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情,这个李大夫也真是的,明明是好事,却要板着个脸吓人,差点将人吓出个好歹来。 第59章 当爹   沈宅。   正堂里的下人们一脸喜气洋洋。   苏惠然面带着神奇与不敢相信,伸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平坦得很,没有一丝隆起的弧度。经李大夫一说她才想起,确实上个月月事便没来,但之前又是成亲,又是去温泉庄子,事情太多,她根本也没有注意到。   或者说,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便怀孕,两个月不到……那便是她刚成亲后那会儿便怀了。   沈二夫人听着由惊转喜,不是她拿来的糕点有问题,是人怀了身孕,反而她这糕点的味道将人一刺激,将怀孕的事情提前知晓了,这会儿她那假儿子知道了,也怪不到她,反而该高兴了吧?   “惠然啊,我们三少爷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这些年他院子里那些都没能怀上一子半女,你这一下子便有了身子,他可要高兴坏了!”   沈二夫人可是知道沈浮后院里有多少女人,原先没娶正妻,也是给这些通房侍妾喝了避子汤的,一来后来沈浮年纪越大,未娶妻也该有子,二来有了孩子对家里也更牵挂一些,避子汤便停了,可是这些年来依旧连一个怀孕的也没有。   如果不是沈浮依旧一个接一个的女人往屋里塞,他又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早就怀疑沈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现在看来沈浮根本没有什么问题,一直无子应该也只是巧合而已。   苏惠然脸上带着温和地笑意,却也不多说什么。   沈二夫人见状,也不在意,接着道:“今日你也累了,娘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这些桂花饼味道重,你别再吃了,留下给我们三少爷吧,他平时便喜欢。”   苏惠然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事,便让丫鬟收起来,等沈浮回来再给他。   “慢着。”李大夫突然开口叫住了人,将那一小碟饼拦了下来,道,“这些饼留下。”   看李大夫那一张板正的脸,实在也不像是喜欢吃饼的人,而且就算喜欢吃,这直接开口要便有些……   沈二夫人对着苏惠然不敢甩脸,但是对一个大夫,她身为宁国侯府的二夫人可不需要看人脸色,反正宁国侯府自己养着大夫,也不会有求到这种民间大夫的时候。   她轻飘飘的斜了一眼,指着丫鬟道:“端出去……李大夫要喜欢吃,可以自己去点心铺子买,虽然肯定是没侯府厨子的手艺,不过吃着应该也使得了。”   丫鬟赶紧端了盘子要出去,她可不敢得罪三少爷的亲娘。   “说了留下!”李大夫直接瞪了沈二夫人一眼,拦住那丫鬟,将她手里的盘子夺过,拿起一块饼细细察看不够,还捏碎了仔细闻了味道,“留着给三少爷,是想毒死他不成?”   砰的一声,他将盘子重重放到了苏惠然身边的桌上。   “有毒?”苏惠然的动作一顿,双手环着肚子,慢慢转过头来,一双眼中收敛了所有情感,透露出一股冰冷之意。   李大夫点头,道:“幸亏少夫人您怀了身孕,受不了桂花味,将吃下去的带着毒性的饼一起吐了出来,不然……”   “简直胡说八道!”   沈二夫人直指着李大夫,简直想上去将人一巴掌拍到地上去,“这是哪里来的骗子,满口胡言,来人!来人!还不赶紧将他给赶出去!”   屋里的下人都愣住了,看着发怒的沈二夫人,又看看什么表示也没有的苏惠然,再看看这个三少爷亲自带回来的李大夫,没有一人敢动。   沈二夫人见没有人听她的话动手,顿时气得浑身都发了抖,指了身边的嬷嬷就要上去动手。   只听李大夫的声音冷静地道:“夫人说我胡说八道,那夫人就吃一块试试,看过几日会不会就此毙命。”   “你……”   沈二夫人怒视着他,却无话可反驳,这饼她自然是不敢吃的!她飞快眨着眼,心中虽然极力否认,但终究忍不住自问,这桂花饼是今日沈大老爷知道她要来沈宅后让人拿来的,真的没问题吗?   “什么几日毙命?”   沈浮抬腿踏入正堂,正将李大夫那话听了个正着,他沉着声音,面沉如水。   “三少爷!”   下人们见了他回来,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苏惠然站了起来,迎上去道:“你回来了!”   沈浮环视了一圈正堂里的人,伸手扶了她坐回椅子上,道:“怎么回事?脸色这么白,还请了李大夫,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没事。”苏惠然倒是想第一时间将她有了身孕的好消息告诉他,但是此时还真不是时候,“是二夫人来家里看看我们,拿了些桂花饼,李大夫说饼里有毒。”   对于二夫人这个称呼沈浮是满意的,但对于下毒一事他便是怒极了。   “你吃了没有?”沈浮只紧张苏惠然,赶紧问道。   “吃了,又全部吐了出来,你不用担心我。”苏惠然握了他的手,然后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看向不知所措,还强撑着板着脸的沈二夫人,“这饼是二夫人拿来的,二夫人……大概是冤枉的,也不知道是谁在中途下的手。”   “对对对,惠然说得对,肯定是别人做的,我亲自送来的饼,再傻也不会在里面下毒啊!而且,而且你是我儿子,惠然是我儿媳妇,我怎么会下毒?”沈二夫人就怕沈浮一个生气,做出什么浑事来,她再想不到别的什么可以解释的话,灵光一闪,道,“对了,惠然怀了身孕了,过几个月你就要当爹了,我怎么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手!”   沈二夫人又说了些什么沈浮都听不见了,他转头看向苏惠然,眼中有着惊疑以及不知所措。   “是真的。”苏惠然见他这样便觉得有些心疼他,也顾不得不高兴沈二夫人先她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我怀孕了,李大夫刚把的脉,你要当爹了!” 第60章 秘辛   他要当爹了!   沈浮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他有妻又将有子,只觉得上天对他真的不薄了!   “惠然,我们要当爹娘了!”   沈浮脸上只余下喜色,他想弯腰去抱人,又猛地顾忌到她的肚子,手便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惠然见他难得流露出来的傻样,站起身靠进了他怀里。   “嗯,我们要当爹娘了!”   她的声音柔软,手掌放在他的胸口,手底下能感觉到他飞快跳动的心跳。   沈浮轻轻搂了她的腰背,腰腹却往后避了一下,真是时时注意着她的肚子。   苏惠然察觉到他的动作,直觉得心中又是甜、又是酸,恨不得将沈浮也放进心里好疼宠一番。   两人间温情脉脉。   沈二夫人暗自长长出了一口气,默默祈求沈三少爷一高兴就把下毒这事给忘了。   片刻,沈浮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让苏惠然小心地坐下。   他可记得还有事情要处理!   沈二夫人这次打错了算盘,如果只是食物被下了毒,那沈浮可能还真不会放在心上,但苏惠然可是吃进了嘴里,虽然吐了出来,但万一没有孩子的巧合,没有吐出来,苏惠然不是就危险了?   如果说苏惠然怀孕让沈浮高兴得傻了,那么再加上她差点中毒,那他的怒火也是加倍地旺盛。   沈浮面上看起来平静了许多,甚至连刚才流露出的那一丝怒意也掩藏了起来。   “李大夫,你来说,这是什么毒?”   在沈浮面前,李大夫板着的脸倒是温和了不少,他道:“三少爷,这饼中所下之毒叫作仙茅,产自南方,仙茅本有温肾阳,壮筋骨之功效,原是药材。”   沈浮道:“你不是说几日毙命吗?怎么会是药材?”   李大夫解释道:“三少爷,自古医毒不分家,有时候药也是毒,有时毒地是药,端看怎么使用,用多少量!这仙茅是好东西,但是本身有毒,经过懂行的人提练,就是□□,而且普通大夫根本看不出来,我也是早年跟着先师时偶尔遇到过,才知道这东西。”   沈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道:“这几日劳烦李大夫多注意些少夫人,确保没有中毒,没有伤着身子。”   李大夫领命退至旁边。   沈浮转头看向沈二夫人。   沈二夫人面上是沈浮的母亲,只是她可是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的,再自以为是也不敢真将人当成自己的儿子,她面对这个假儿子一向是敬着、顺着、讨好着,此时被盯着,顿时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   “儿、儿啊,真不是娘做的……”   她说得心虚气短,自称一声娘,唤一声儿子心里更是虚得很。   沈浮看着她,眼神微冷,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   他是直直的问,沈二夫人心中微颤,到了嘴边的名字她却不能出口,说出猜测没有一丝用处,反而会惹得沈浮怀疑,万一要是他怀疑了,追究起来……   沈二夫人最终还是吞吞吐吐道:“是、是……不知道是谁做的啊,我只是随手让丫鬟去厨房里拿的,也有可能是厨子不小心弄错了?李大夫不是说什么仙茅,本身是药吗?应该是弄错了吧,只是巧合而已?”   沈浮冷冷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他是否相信了她的说辞。   沈二夫人越发忑不安。   “请二夫人出去吧。”沈浮终于收回视线,转头再不想理会她。   “三少爷!”   沈二夫人简直不敢相信沈浮会这么对她,面上她可是他的亲娘啊,他怎么能这般对她?这是要将她扫地出门?   也许是沈二夫人的声音中太过意外与不敢置信,沈浮又转过身来。   “慢着……”他顿了一下,沈二夫人以为他是改了主意,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浮上来,便听得他说,“以后再不许放二夫人进宅子的大门。”   沈二夫人这下是要怀疑自己的耳朵都出了问题,她真是气极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浮身边的侍从,连带着她的丫鬟一起赶到了宅子外,外加那个来时装着吃食的食盒并几样没来得及拿出来的点心。   沈二夫人看着紧闭的宅子大门,脸上又怒又臊,如果不是还顾忌着,她都想上去踹几脚门出这一口气。   “你不吃便不吃,我来吃!”   她瞪着食盒仿佛在瞪着沈浮,气得从食盒里拿了一个饼出来,饼不是桂花饼,她想往嘴里塞,但看了几眼愣是又放了下去。   万一要是除了沈浮喜欢吃的饼,其余的也都有毒呢?   沈二夫人最终气得狠了,将饼往食盒里一扔,怒气冲冲地喝道:“都给我走!”   说完,转身而去,依旧窈窕的身材,风吹起一缕缕发丝,看背影似乎是刚嫁人的小媳妇一般。   沈二夫人一路走,也没回宁国侯府,反而是将其他丫鬟都打发了,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却了一家看着不起眼的首饰铺子。   铺子名叫玲珑,十分普通的样子,倒是看着已经开了有些年头。   铺子里首饰倒也不少,样式也不错,沈二夫人进去后便选了不少样去雅间试戴。每种发饰都要佩不同的发型,她这一圈下来,没有一个时辰是弄不好的,铺子里有专门梳发的娘子,丫鬟被她打发出去跑腿时,也早就不奇怪了,反正每次都是这般,她就是在那里也是干等,出去跑腿还可以再偷会儿闲,掐着时辰回来便是。   待得雅间里只剩下沈二夫人与梳发娘子,那娘子便打开了雅间另一侧的门。   “您有些日子没来了,正等着您呢!”   沈二夫人冲着她笑了笑,眼角儿媚意流转,转身进了门内。   雅间的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道,点着蜡烛,沈二夫人快步走着,到了尽头处又是一扇门,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嘴边儿勾起一抹笑意,然后伸手推开了门。   抬眼便是一间卧房,里头一张布置得喜气的大床。   沈二夫人走进去也没见人,想着那娘子说的“正等她”,便不悦地咬了嘴唇,正想要转身离开,突然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死鬼!做什么这般吓我!”   沈二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又浮了上来,眼角含春,嘴里娇滴滴地说着,将环在她腰上的手拉到了自己胸口。   “这许多日都没来,夫人想我了没?”那只手的主人比沈二夫人高出一头,看着三十来岁,长相斯文,此时也不客气,那手便顺着伸进了沈二夫人的衣襟里,大肆地揉捏着。   “自然是没想,反正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   沈二夫人回头寻了人的嘴唇便贴了上去,两人也顾不得说话,纠缠在一眼,转眼便是衣衫凌乱,气喘吁吁。   “谁惹夫人不高兴了,说出来,我去给夫人出气!”   男人将沈二夫人一把抱起扔到床上,自己跟着上床,俯身便覆了上去。   一时肢体交缠,伴着声响,好一阵动静。   两人中间歇了一次,又很快缠在一起,不过这次便没有那般急切,你来我往缓缓而行。   男人扶着沈二夫人汗湿的背,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沈二夫人搂着他的脖子,仰首半眯了眼,享受着男人的服侍。   “还不是……嗯,我那个好儿子!我对他那般好,他却将我……啊,轻点……将我当成服侍的老嬷嬷!说不给脸就不给脸,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男人倒是会说话的,贴着她道:“夫人要是老嬷嬷,那我情愿就死在老嬷嬷的身上了!”   沈二夫人吃吃的笑。   男人又道:“三少爷自小得宠,你是他的亲娘,他总会理解你的。”   沈二夫人被服侍得舒泰了,一时都忘了轻重,脱口道:“谁是他亲娘,我可生不出这样的儿子来!”   说着,她倒是觉得委屈,她憋了几十年不敢说的话,此时开了头便不住口道:“那个病秧子害我年轻守寡,他沈家还怪我没有将人照顾好,不许我改嫁,小姑自己作死却拿个孩子让我来养,养得再好也不是我生的,谁知道哪天就被杀了灭口了!我就连个依仗也没有,我也想要个儿子,能孝顺我,给我生个大胖孙子,等我老了给我养老送终,现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又不是我作的孽,还拖着我一起倒霉!这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听得这般秘辛,竟是神色不变,他身下使力,贴着她耳朵边上带着蛊惑道:“那就给我生一个孩子,你好好教养,必然不会比现在这个差!”   沈二夫人一想到自己那个假儿子的身份,便嗤笑一笑,拧了身上男人的胸口,又抚了一把,道:“作死,轻点儿!你知道他是什么出生?你这只敢与我偷偷摸摸的小贼还想与人比?”   男人自然是不服气的,道:“那是谁的种?我还能比不上不成!”   沈二夫人被他弄得又得了趣,断断续续地指了指天,道:“你比得上?”   男人动作一顿,复又似无意,道:“夫人编得一个好故事,那他的亲娘还不得是位娘娘?嗯?确是夫人也不比娘娘差了,还是我有福气!”   两人滚作一团,再不多说话。   沈二夫人这日里在这间名叫玲珑的铺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首饰买了七八件,可能是因此才心情愉悦,一点不见进铺子前时的怒气无处发泄的模样。   丫鬟跟在她身侧落后了半步,不时拿眼去偷瞧,只觉得二夫人容色过人,眼神中仿佛带着钩子一般,能叫人就想多看她两眼。   二夫人这般容色,可惜早早守了寡,还真是可怜。   丫鬟这般想着,回头又望了一眼那间叫玲珑的铺子,双手在袖中拨弄着出去跑腿多出来的银子,自觉地闭上了嘴。   只是她没有发现,在她回头之后,便有一人垂首快步从铺子出来,很快消失在街角。 第61章 出事   沈二夫人走后,小小的沈宅里,又只剩下沈浮与苏惠然两个主人。   苏惠然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很是平静,她与沈浮的孩子此时正在这里慢慢长大,这是她活了两世的第一个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他!   相比苏惠然的冷静,沈浮仿佛是一只被刨了老窝的野猫,来来回回就差脸上写了焦躁二字。   “夫君,你……要不要让李大夫看看?”   苏惠然被他走来走去晃得头晕,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你哪里不舒服了?”   沈浮听到李大夫三个字,顿时走了过来,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紧张。   “不是……”苏惠然握了他的手,“夫君你太紧张,我什么事也没有,好得很。”   沈浮点了头,然后便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也冷静一些。   “是我不好,让你这么早怀孕。”他说着,便靠了过去,将人抱进怀里,“我忘了你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六,现在就生孩子太早了一些,要是再过两年便好了。”   苏惠然加起来已经活了二十四年,一时还真忘了自己的身体才十六岁,她都觉得这个孩子来得晚了。   不过十六岁怀孕生子确是早了一些,身体还没有长开,生产时势必风险更大。   “夫君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到时让李大夫多看着些,再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和接生婆,想来也不会有事,这年纪生产的也并不少。”   被她这么一说,沈浮心中才安稳一些,然后开始默默盘算夫人怀孕后他可以做些什么。   等到吃晚饭前,沈浮已经从李大夫那里问了关于怀孕到生子该要注意的所有事情,做了笔记,记了好几页,并且还有不少自己写的注释。   苏惠然看着他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专注读书准备考个状元回来呢。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拿了帐本出来看。   “夫人看的什么……铺子里的帐本?这些都放着我来吧,你看多了劳神。”沈浮一见她开始准备忙,便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走过来。   “就看看帐本并不累人,有什么事我都交待绿珠和青素去做,还有铺子里的那些掌柜,要是什么也不做,一天天也无趣得很。”苏惠然避过他伸来的手,笑着道。   沈浮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交待道:“千万别累着。”   苏惠然点头:“我知晓。”   俩人一起用了晚饭,然后便开始在园子里散步。   本来是手牵着手,现在变成了沈浮扶着苏惠然,一刻也不愿放开,苏惠然说了两次见他不听也只得任由了他。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儿,还没走完第一圈,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夫人的娘家姐姐来了。   苏惠然抬头望了眼天色,虽已过了正月,但冬日还未过,天依旧暗得早,这时候已经快要点灯了。   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还有,娘家姐姐,是谁?   苏惠然去了正堂,便见着这位娘家姐姐了。   苏惠琴已经在正堂里坐着等她,几日不见,苏惠琴的脸色似乎也没有变好,依旧是那幅苍白柔弱、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三姐姐不是在庄子上养身体,怎么这大冷天的来了这里,可是庄子上的下人给你气受了?”   苏惠然可还记得自己与沈浮躲了苏惠琴,直接跑回京城的事,便先开口拿话堵了苏惠琴的嘴。   “五妹妹不要想多了,庄子上的人待我都很恭敬,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苏惠琴赶紧摇头,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好”的地方,但是却也绝口不提苏惠然二人悄悄离开的事,她又道,“只是庄子上毕竟都是下人,我待着也没有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便厚着脸皮子又来找五妹妹,现在我也就能与五妹妹倒一倒心里的苦水,还请五妹妹不要嫌弃我烦。”   至于那日起来,她发现整个庄子上除了她便是下人后,恨得差点绞断了怕子不提。   要说烦,苏惠然现在是看到她就觉得烦。   有了曾经的记忆,对于这个装着可怜,却想着随时挖她墙角的姐姐,她还真没有多少耐性。   “三姐姐这是想在这里住下了?”   一再缠到眼前来,苏惠然也不想再绕着圈子给人留脸面,她越客气,人家还真当她是个傻的,还不如索性说破了那点破心思,大家以后都别见了来得舒服。   苏惠琴一怔,千般设想,也没想到苏惠然是这个反应。   “五妹妹可是不方便?”她问得小心翼翼。   苏惠然点头,道:“确实不太方便。”   苏惠琴:“……”那硬梆梆的一句,差点没将她噎死。   见苏惠然不准备再多解释一句,她只得问道:“五妹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说给三姐姐听听,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苏惠然看了她一眼,道:“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我有了身孕,就没那个精神照顾三姐姐了,如果说三姐姐反过来照顾我,对三姐姐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三姐姐还是去庄子上住着最妥当些,还清静,也不怕你那婆婆磋磨你。”   言下之意,不想在庄子上住就回尚书府去。   苏惠琴又是呆了一下,然后满脸惊讶脱口道:“你怀孕了?”   苏惠然点头。   看着她还算平坦的腹部,苏惠琴忍不住收紧了手掌,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也怀过,可恨被那个老女人硬生生推了一把,硬是把孩子给摔没了。   她的孩子啊!   “那,那还真是恭喜五妹妹,这般好命,这么快就怀上了。”苏惠琴脸上的笑容勉强,眼角瞥到下首的丫鬟正与她使眼色,顿时脑中一清,苏惠然怀孕了,沈浮势必得歇在别处,如此她不是更有机会……   如果真能如愿,她也不用日日担心那老东西一命呜呼后,便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吏部尚书原本身子也不错,不然苏惠琴也不会愿意做那乱伦之事,只为伺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她本想着老尚书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她再生下孩子,到那时孩子也大了,她的依仗自然也有了,说不定仗着年轻貌美,暗地里那位老夫人还要给她让位呢!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老尚书说倒下就倒下,眼看是悬了。   她再不找出路,以后还不就是一条死路了?   苏惠然虽然面上不显,但实则一直注意着苏惠琴,她神色间变化自然也没有逃过她刻意地观察。   还真是没是救了!天下多少活法,偏要寻最不要脸面的一种。   苏惠然真是被恶心得够了,想到曾经那抓奸在床的一幕,如果将赵行换成沈浮,她一分一毫也忍不了。   “我累了,便不留你了。”苏惠然突地站起身,淡淡道,“绿珠青素,替我送三姐姐出门。”   苏惠琴想要叫住她:“五妹妹……”   绿珠与青素从头至尾也知道苏惠琴与吏部尚书府的龌龊,也没法高看她一眼,立时拦在她身前,道:“三小姐这边请。”   苏惠琴看着人离去的背影,暗中恨恨咬牙。   出了沈宅的门,青素上前低声道:“三小姐,我们家小姐让我带一句话给你,看在同父所出,都是早早没有亲娘的份上,这是最后的善意,你如果不想以后无子无女一生无依,便好好调养身体,别再折腾些有的没的。”   苏惠琴本来还笑得假意,听她说着脸色便慢慢变得难看,似乎想到了什么,再顾不得在这里纠缠些什么,飞快走了。   绿珠朝着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道:“老想打我们家小姐的主意,活该被老太婆折腾!”   青素挽了她的手往回走:“别管她了,这位是个不长脑子的,还想干坏事!不如听我们小姐的,小姐随便帮她一把,日子过得都比现在舒坦,堂堂正正,哪像现在……”   两人进了沈宅,自然有人关了大门。   自从自家夫人怀孕后,沈浮恨不得就是每天不出门,再拿根绳子将自己系在夫人的腰带上,就连太子叫他出去办差,他也是一脸不情愿,原本沈大老爷让他辞了御前行走的职,现在不用人逼着他都想辞了。   太子直笑他是浪子回头了。   这日,沈浮又被太子派来的人请了出去,苏惠然怀孕初期便一直没有出门,也是有一些日子没有见着疯婆子云娘,便让沈浮去看一眼人是否安好,病有没有再犯。   沈浮自然是一一应下,出门就先去看云娘。   云娘现在住的地方是苏惠然给安排的,独门独户的一个小院子,有一个老婆子帮着照顾。   院子的位置有些偏,沈浮到时,却在门口处遇见了一个熟人。   “三皇子殿下。”沈浮上前行了一礼,“您这是来找云娘?”   “是沈三少爷。”楚承安回头,笑道,“那日母妃见了云娘便挂了心,叫我有时间便多来看看,没法帮人找到孩子,让她过得舒服些也好。”   沈浮道:“林妃娘娘心善。”   沈浮与太子熟悉,楚承安一向不插手朝政之事,两人也不熟悉,更何况沈浮是知道这一切身世的,对这个取代了他、什么也不知道活得幸福的人,实在也无法做到毫无芥蒂。   两人见过礼后便没有什么话说,楚承安在前,先去敲了门。   片刻也不见人来应门,即使云娘疯起来不懂这些,可这个时间那个老婆子也应该在屋里。   沈浮率先感觉到不对,绕过楚承安,一脚就将门踹开。   砰地一声,门开了,一眼望去,院子里既不见云娘也不见疯婆子。   沈浮飞快冲了进去,正屋、东西两间都查看了一番,云娘完全没有了人影,就在后门前老婆子趴在一滩血迹上,死不瞑目。出事了! 第62章 身亡   云娘不在小院落里,照顾她的婆子死在后门前。   沈浮与楚承安对视一眼,带着护卫便跟着外面留下的痕迹追了出去。   一路越追越僻静,且看不出是要去哪里,应该是云娘被追得慌不择路,且她本来精神不正常,惊吓之下完全有可能病发。   两人脚下加快,很快便看到了云娘的身影,她跑到了河里,此时半个身子已经没进了水中。   岸上两个长相凶恶的汉子,嫌恶地看着她,似要追到水里去。   也幸亏这是白日,一路上这两人不敢太过招摇,不然就是十个云娘也不够杀的。   沈浮连问也懒得问一句,直接上前便是冲着那两个汉子去了。   那两个汉子看着凶狠,实则就是普通的亡命之徒,比起正宗的杀手逊色得多,眨眼间便被沈浮打趴在地上痛苦□□。?北北?   “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沈浮一脚踩在其中一个汉子的手腕上,冷声喝问。   楚承安则到了河岸边,冲着云娘喊着让她上岸。   可惜云娘确实被吓得不轻,大冷天在河水里冻得瑟瑟发抖,远看着脸色也冻青了,但愣是楚承安怎么唤她都不愿意上岸来。   这般下去人都要冻坏了。   楚承安想要亲自下河去将人拉上来,被他的护卫死死拦住。最终还是护卫顶刺骨的冷意下了水,可惜云娘完全不听他的话,更是对他的接近怕得很,在河中踉踉跄跄地躲着,嘴里还发出尖叫声。   “云娘,上来。”   沈浮从两个壮汉嘴里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便将人彻底打晕,交给楚承安的护卫带去顺天府,然后才看着楚承安几个大男人竟然连个云娘都制不住,冲着河里的人喝了一声。   云娘闻声顿时一耸肩,埋了头揪着衣角,然后又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沈浮,才慢慢吞吞地往岸上走。   楚承安早就让护卫去拿了衣衫,云娘一上来便给她披上,下河的护卫们也自去换衣服。   云娘冷得厉害,见着披在身上的衣衫便紧紧抱住,连带看向楚承安时茫然无神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一点亲近之意。   楚承安觉得她可怜,便冲着她安抚地笑了一下,换来云娘一个大大的冻僵的傻气笑脸。   沈浮环视一圈,对着楚承安道:“三殿下,云娘原先住的地方已经不安全,在下的夫人与云娘有缘,云娘便由我先安顿?”   楚承安看了一眼云娘,他虽然关心,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方便,交由沈浮解决是最好的办法。   “还是要辛苦沈三少爷,那两个人可有交待什么?”   沈浮唤过云娘,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他回答道:“只是两个普通的亡命之徒,已经都交待了,是有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来杀人,至于具体是谁指使的,还需要再根据线索查下去。”   他不能明说的是,他大概知道是哪些人出手。   楚承安点头,道:“我会让人去顺天府盯着,让他们尽快查清楚。”云娘一个疯傻的妇人竟然还会引得人追杀,看来事情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楚承安同样没有多说,只是心中暗暗记下了。   一行人便开始往回走,云娘胡乱跑的地方还真是够僻静,走了许久竟连人也没遇到几个。   沈浮与楚承安也无甚话要说,几人只顾埋头走路,除了云娘转眼已经忘了害怕,时不时跑前跑后,一会儿看看沈浮,一会儿又看看楚承安,指着两人的脸说着胡话,细听才能分辨出是“一样、一样”,说他们两人长得像。   沈浮只当是没有听见,楚承安听清了,倒有几分惊讶,抬眼打量了沈浮几眼,虽未说话,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沈浮突然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不动了。   楚承安见状便也停下了脚步,跟着他看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楚承安并没有发现那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会儿三殿下先带着云娘离开,不用管我。”沈浮面色微冷,从楚承安的护卫手中拿出一柄长剑,然后便向旁准备绕开树林。   原本寂静得仿佛没有人的林子里,突然鬼魅般出现一道道黑色的身影,飞快围向沈浮一行人。   “大胆!天子脚下,何人敢行凶!”楚承安的护卫顿时紧张起来,护在楚承安身前。   眨眼间,黑衣人便到了眼前,没有一人搭话,一身杀气,持剑便对着几人要害刺来,竟是一个也不放过的架势。   沈浮一剑挡在楚承安身前,嘴里道:“快走!”   敌我双方粗粗一算人数,黑衣人竟比沈浮这边多出两倍多,楚承安清楚就算沈浮与他的护卫们武功再高,以架不住人多以一敌二,果断拉过云娘便往京城的方向退去。   那些黑衣人似也防着他们退避,竟都是不要命地打法,眼看着黑衣人和护卫不时倒下,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沈浮、楚承安与云娘三人,黑衣人那里却还有七八人。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楚承安怎么想都是想不出来这场追杀是因为什么。   黑衣人自然还是一言不发,眼看着任务要完成了,更是不想废话。   沈浮一人护着两人,楚承安拳脚只比普通人强一些,闪躲得左支右绌,也亏他冷静,不然早就成了剑下亡魂。   云娘再次经历追杀,一害怕便也不知道要跟紧了两人,吓得往旁边乱躲,抱着头蜷缩在树旁的草丛里瑟瑟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要杀我!救命!不要杀我!救命啊!”,倒是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浮与楚承安身上,她才暂时安全着。   时间越久,沈浮与楚承安越发难以支持。   突然,楚承安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踉跄,黑衣人一剑刺向他的背部,沈浮就在他身侧,想也不想便飞扑过去,将人撞开。   噗。   原本沈浮能够躲开的一剑刺在他的肩上,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楚承安摔倒在地,只来得及回头,看到三个黑衣人的长剑都对着沈浮刺了过去。   “住手!”他低吼一声,想要回身去救已是来不及。   沈浮尽力避开刺向胸口的那一剑,硬挨了两剑,手臂和腿上顿时冒出血花,他摔飞出去,正好倒在云娘躲着的树旁,将云娘吓得惊跳着起来。   黑衣人趁机追上,还想再补上一剑。   也不知是不是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刺激了云娘,触动了她的记忆,前一瞬还抖得筛糠似的人突然瞪圆了眼,看着沈浮与楚承安齐齐倒在地上,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便冲着沈浮面前的黑衣人扑了上去。   她用手抓,牙齿咬,黑衣人一时甩脱不掉她,被纠缠着退了好几步,才腾出手一剑刺进了她的肚子里。   云娘的动作一顿,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响,却没有松开手。   黑衣人又是一剑,抬腿这才将她踹开。   砰的一声,云娘倒在地上,手指抓着地,挣扎着想起来,却只无力地抓出几道痕迹,血迹慢慢在她身下绽开。   “云娘!”   沈浮与楚承安同时惊叫出声,再看向黑衣人时杀意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眼看着云娘不行了,沈浮握紧了剑,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站了起来准备拼命,抬眼就见楚承安也是如此。   嗖!嗖!嗖!   突然一排箭支破空而来,对着黑衣人的方向落下,一下子便有三四个人中箭倒下。   接着又是一排箭支,仅剩下的三个黑衣人狼狈闪避,也是受了轻伤,其中一人看了一眼沈浮二人,果断带着另两人退去。   “少爷,属下来迟!”   黑衣红莲,手持弓箭的护卫出现在沈浮身侧,为首一人对着沈浮请罪。   原来沈浮出来时暗中只跟了一个手下,当他们遇险,沈浮便打了手势让他去找人赶来救援。   沈浮此时也顾不上他们,他走到云娘身侧蹲了下去,楚承安已经在云娘身边。   云娘还有一口气在,她看了一眼沈浮,又看了一眼楚承安,眼中有些迷惘。   “云娘,云娘……”   沈浮和楚承安不敢动她,一起唤她的名,终于将她唤得睁大了眼,眼中也有了神彩。   沈浮却是黯然,云娘,这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云娘看了两人一眼,一只手在衣袖里努力拿着什么,终于拿到了,便要递向沈浮,笑得满足又慈爱。   “宝、宝宝……咳咳,娘,娘终于找,找到你了……”   那只手最终也没有抬起来,便无力地垂了下去,那一抹笑意永远凝结在嘴角边。   沈浮伸着的手停在半空,眼看着云娘没有气息,才去轻轻翻开了她的手掌,她手里是一只小小的、破破烂烂的布老虎,这是孩子出生时家人做着寓意保平安的小玩意儿,没想到云娘疯了十几年也没有丢了它,一直带在身边。 第63章 谣言   沈浮将那只布老虎拿了起来,一动未动,凝视了许久。   对面,楚承安双眼泛红,他也没有料到只是一个不算陌生的人死去,他心里竟然也会这般难受。也许是他与云娘的儿子有着相似的胎记,他才会有种感同身受的悲伤。   他握了自己的右手臂,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浮抬头,道:“是我连累了三殿下与云娘,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会让那个幕后之人以命抵命!”   楚承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道:“如果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你只管说便是,云娘最无辜,她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我也想替她报仇。”   沈浮点点头,将布老虎收进怀里,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和云娘尸体上的脏污,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她救了他一命,又错将他认成儿子,他送她最后一程,不能让她变成孤魂野鬼般走了。   一个疯婆子的死激不起京城天子脚下的一点波澜,但三皇子与沈浮这个杀神被杀手刺杀,还受了伤便叫京城里的风声都紧了。   消息传到某座宫殿时,端坐在上首的人轻轻笑了出来,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贴身的心腹以及来回话的人。她看着窗外冬日将去,春日将来的景象,将手边盛开的一盆精品兰花一朵一朵摘下来,扔在地上。   “这次做的不错,剩下那两个小的也找机会除了罢……原先也是我想岔了,小崽子翅膀长硬了便该除了以绝后患,而且,看着林妃那张脸上挂起丧子之痛,也是很有趣的。”   她抬起头,正是沈贵妃的那张脸。   她对着回话的人摆了手,道:“去府里告诉那两个,这事自有我来料理,让他们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要总在那里自作主张,打草惊蛇。”   那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再说那日,沈浮一身是血回到宅子里时,将苏惠然吓了一大跳。   赶紧让李大夫过来给沈浮处理伤处,沈浮心情沉郁,处理妥当吃了药后,便是抱着苏惠然不肯松手。   他坐在椅子上将头埋在苏惠然腹部,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道:“云娘死了,因为我才死的。”   苏惠然在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已经让夜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此时也已经知道云娘已死的消息。   她站着抱着沈浮,轻轻拍着他的背。   “云娘不是因为你才死的,她是因为那些杀手才死的。”   苏惠然安慰着她,她能明白沈浮心里的难受,他的身世让他对云娘有更多的同情,云娘又是因为救他才被杀手杀死,他心里的难受更是加倍。   沈浮不出声,苏惠然想着又道:“除了那些杀手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大概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谁,那之前杀了照顾云娘的那个婆子,还有将她追到河里的两个人是谁派去的?”   沈浮抬起头,道:“还在查,云娘疯傻了这许多年,应该也没有什么仇人,要杀她的人应该是与她当年丢孩子的事有关,云娘的孩子找得有什么眉目了吗?”   关于那个孩子,丢失的年月已久,实在也没有什么线索可寻,苏惠然摇头:“你与三皇子都没有找到线索,顺天府那边是更不可能找到了,前阵子云娘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听她说起什么。”   那就是又没有头绪了。   沈浮站起身,抹了一把脸道:“我去顺天府看看,再查查那两个人。”   云娘已死,找到她的孩子是她最后心愿,他一定要帮她完成。   苏惠然虽然心疼她身上的伤,但是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他心里肯定更难受,便也由着他。   接下来几日,苏惠然与沈浮一起帮着处理了云娘的后事,请了护国寺的僧人做法事,又挑了个风水之地将她安葬。   期间,楚承安也是时时出现,帮着忙前忙后,当自己是云娘的亲人般。   杀死云娘的杀手依旧没有找到,那两个被抓的汉子竟然线索也断得干净,沈浮天天早出晚归忙得苏惠然心疼。   正当此时,宫里传出消息,皇帝病了,连着几日都没有上朝。   沈浮这个御前行走也被召了去,陪静养中的皇帝解闷说了几回话。   也当是多事之时,皇帝病才有起色,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西北蛮族突然大举进犯。   大楚已经平静了许多年,此时西北蛮族进犯,简直是打了个措手不及,边关急报传来时,镇守西北的凌家已经连失两城,皇帝大怒,朝上也是一片混乱,有提议降罪于凌家,也有提议另派将领前去,更有说要送公主去和亲的,差点没被愤怒中的皇帝用奏折打到脑袋。   盛元帝多疑心狠,却也极爱面子,这种时候送公主和亲不就是等于向西北蛮族求饶?要和亲,也是对方送公主过来才对!   当然也有冷静的大臣分析局势,时值冬去春来,万物生长之时,西北蛮族挑了这么个时候进犯,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般遇上天灾日子过不下去,特别是冬日里少吃缺穿,日子过不下去才会发生掠夺之事,但现在显然不是。除此之外,西北蛮族还能因为什么?据说这一任的西北蛮族首领是个有野心的人,难道是纯粹为了开疆拓土?   但大楚虽不是鼎盛时期,但国力也并未衰退,西北蛮族凭什么有信心能来沾便宜?   正当琢磨不透时,边关又传来消息,说是凌家已经稳定了局势,挡住了西北蛮族的进犯。   皇帝那张皱了几天的脸终于舒展了。   只是更加不懂西北蛮族的目的。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的风向又变了。   就在一夜之间,全京城都在传,沈浮是天降的福星,专克西北蛮族,只要他在,西北蛮族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那传言传得飞快,说得有鼻子有言,仿佛真的一般。在人还没来得及去查是谁传出来的时,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   沈浮忙了一天回到家见着苏惠然,两人也说起了这事,事情太过反常必然有问题,只是他们在明,对方在暗,他们想要回击也抓不到把柄。   沈浮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可能要我出征。”   此时苏惠然才有身孕,他要离开京城去西北战场的话,他还真有些不放心。   苏惠然对于这个突然的消息有些吃惊,但马上就又坦然,曾经也是这一年,还要晚几个月,沈浮也去了西北战场,然后用了七年时间,成了大楚的战神。   为了守护大楚而战,短暂的分离她能够忍受。   “总也要有人上战场,如果你去,便放心地去,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宝宝,我们等你回来。”   沈浮拥着她,不说话。   苏惠然已经在想着,如果沈浮要去战场,她能做些什么。回想了一遍记忆,她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先不说对于这场交战的记忆她一点没有,再说一事改变似乎便事事改变,何况战征都提前了,她就更加说不好会发生些什么事。   这么一想,她又开始担心起来。   “曾经西北蛮族在京城的杀手没有被人处理掉,所以他们就一直在往西北传递信息,所以等他们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便在几个月攻打了大楚。但是这次你把西北蛮族的杀手连根拔起了,那些杀手收集的信息也都被截了下来,少了里应外合,又少了消息来源,他们为什么还要攻打大楚,甚至还提前了?”   这也是沈浮不明白的地方,只能猜测道:“西北蛮族的势力在京城经营数十年,传过去的消息肯定不少,他们想知道的应该也差不多了。再则那些杀手未必就已经清理干净了,还是那句话,他们在京城经营了太多年,势力太过盘根错节,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清理干净。”   仔细想来,应该也只是这个原因了,两人又说了些关于西北蛮族和出征的事,夜莺突然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到了门口时还被绊了一下。   “夜莺你怎么了?”   苏惠然见她着急忙慌,也跟着心慌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少爷,出事了!”   夜莺进来第一句话便叫人心中一沉。   夜莺一向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然沈浮也不会将她派到苏惠然身边护着人。   此时她却一脸惊慌,微有些语无伦次道:“外面传疯了!少爷,他们说你是皇子,是天定的下一任皇帝,大楚之主!”   “什么!”   苏惠然与沈浮都坐不住了,齐齐惊讶出声。   他们自己知道身世是一回事,弄得全天下人都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涉及到皇位,即使要公开身份,也要好好谋划一下,现在这么被打个措手不及,对他们实在不利。   沈浮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很快冷静下来,问道:“是谁在传?有没有找到人?”   夜莺竟然点头道:“奇就奇在,第一个传出消息的人竟然没有跑,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话,还说他有证据,他这般作为倒叫更多的人相信他的话,现在他在京城的街上被围得走不动路,就是顺天府的人也只能远远看着无法带走他。”   苏惠然听完就觉得胸口有一股“果然来了”的了然,一点也不出意料。   自打最近关于沈浮“天降福星”的第一个消息传出来时,她便有了这样的预感,现在看来这才是正常的发展,这坑就在这里等他们了。   沈浮当即准备出门,既然有人存心,那消息一定会到皇帝那里,他必须要尽快赶到皇宫,向皇帝请罪!   对于皇子身份,他现在不是承认的时候。 第64章 证据   沈浮已经做好了抵死不承认的准备,反正已经过了二十年,当年之事还有几个人知道?即使爆出这事的人真有证据,不管是物证还是人证,只要皇帝不相信,认为这是诬陷,便都没有用。   再者,沈贵妃与沈家不可能承认偷换皇子一事,一旦承认便是诛九族之罪。而林妃那里,她并不知道真相。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楚承安与林妃有三分相似的长相,任谁也不能说他不是林妃的儿子。   将思路理清楚,沈浮便收了表情,准备进宫。   苏惠然见他沉得住气,心中也是安定下来,见他要走,便唤住了他:“夫君稍等。”   “夫人放心,我去去便回。”沈浮回头,总归是惊愕中疏忽了自家夫人的情绪,何况还是个怀了身孕的人,他几步过去将人抱了抱,“相信我,不会有事,我会护着你们母子平安。”   苏惠然点头,道:“我信你!你自己多加小心,记着我们等你回来……你一惯做事没个轻重,得罪的人多了去,皇上圣明,定然也会查明此次你是被谁陷害。而且你是沈家二房唯一的儿子,从小被宠着养大,生怕伤了痛了,即使习武都是瞒着母亲与大伯他们,要说你不是沈家的孩子谁会相信?”   说着,她伸手将沈浮的头发弄得乱了些,衣衫也扯得凌乱,看着如此出去见人总归是失礼了一些。   屋里伺候的丫鬟与沈浮的小厮看着二人,心想莫不是三少夫人急得脑子出问题了?   沈浮任由她弄着,还一脸温柔地笑道:“夫人与我所想相同!”   众人心道:完了完了,三少爷也是跟着疯了?   先不说下人们心中所想,沈浮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明显着急也没有打理整齐的衣衫便进了宫。   皇帝这几日身子才好些,便不断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显然很是震怒。此时一听沈浮求见,便没好气道:“让他滚进来!”   小太监气儿也不敢粗喘一声,脚下没有一点声音地出去传人,生怕惹了座上人不快。   沈浮收到小太监递过来的眼神,面上神色不显,心中默默决定下次再来时,给小太监再多塞点银子。   在盛元帝眼里,他风风火火进了殿里,着急上火得连规矩都忘了。   “皇上,救命啊!”   沈浮几乎是扑着摔跪在地上,脸上狼狈不堪。   虽然沈浮姿势那样子难看,惹得殿内的太监与宫女齐齐低下了头,还有人偷偷露出不屑来。   盛元帝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却奇迹般降了些许。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哪点与朕的儿子相像!”   沈浮猛点头,道:“就是,那些人真是瞎了狗眼!臣爹那个病弱没福气的,生出的儿子哪里能与皇子相比!皇上,现在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地乱说,您要为臣做主啊,我们二房就剩我一人,可不能断了根啊!”   众所周知,沈家二爷早已过世,当年身子确实弱得很。   盛元帝心头那点火竟然都被他逗得没影了,瞧着跪在那里的人,除了会点武功忠心听话,便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哪里有下一任皇帝,大楚之主的气势?   作为皇帝,最犯他忌讳的那一点揭过了,其他都是无关痛痒。对于沈浮是他儿子这一点,他是一点也不相信,楚承安才是他的三皇子,完全不需要怀疑。   “去!将那个造谣之人带去天牢,朕要亲自看看,他是有多大的狗胆,敢无事生非!”   盛元帝一声令下,自有人去办事,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他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去监办,只小半个时辰,便来回话一切已经妥当,人已经带到了。   这些时辰里,沈浮就陪着皇帝下了盘棋,输得……很惨烈!   可是盛元帝龙心大悦。   等小太监来回话,盛元帝一推棋盘,便带了人一起去了天牢。   沈浮跟在后边儿,脸上意味不明。前路是福是祸,就在皇帝一念之间了。   天牢里,那个被抓的男人被关在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知道皇帝要来,下边人也不敢将惯用的手段使上,因此皇帝见着人时,那男人周身还算齐整。   沈浮抬眼飞快打量了一眼,男人三十多岁,身材不高不胖,五官长得也是普通得扔进人堆里便找不着的那种。   不是认识的人,也不像是普通的百姓,倒像特地培养的密探、杀手之流。   他心中一沉,事情的发展似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去了。   不等皇帝开口,那男人见着一身龙袍的人进来,便笑了,他跪了下去,恭敬地磕头行礼。   盛元帝准备了见着一个哭天抢地求饶的人,见此也是不着痕迹地惊讶了一下。   “你是何人?”他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那人。   “回禀陛下,草民赵福,乃京城人士,经营一家小铺子,名唤玲珑,做些夫人小姐的首饰生意,草民身体不好,也没有旁的亲人,铺子一直由一个远房表弟顾着,不久前草民去铺子里不巧撞见表弟与一位夫人私通!”   赵福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说到私通时顿了一下,似想要抬头,又将头埋了下去,继续道,“那位夫人是铺子里的常客,小人也认得,正是宁国侯府二房的夫人,草民还听到二夫人说,她家的三少爷不是她生的,而是贵妃娘娘从外面抱回来的,三少爷的生母也是位娘娘!”   “简直胡说八乱,一派胡言!”   盛元帝越听越觉得不可信,于是便冷哼一声,起身准备回宫,至于这个散布谣言的人,就直接砍了好了。   “皇上圣明,草民所说句句属实!”赵福大喊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物来,“皇上,这是证据!”   盛元帝回头,天牢中昏暗,看不清他手中所捧何物,便叫小太监去取了,待确定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这才捧到他面前。   他看一眼顿觉眼熟,遂让小太监拿得更近些。   仔细再看了两眼,那是一块玉佩,说是玉佩实则雕工差得很,勉强就是块玉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字,字倒是清楚,是个“安”字。   以为早就已经被忘记的记忆此时又回到了脑海里,盛元帝记起,当年林妃还受宠,她怀孕后他也高兴,正好那时学了几天雕刻,便亲手刻块玉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说是保平安用,不在乎样子,由他亲手所作便沾了龙气能护孩子平安。   后来,孩子才出生玉便丢了,再后来,林妃也不再受宠,这块玉的事就更加不记得了。   赵福见皇帝看着玉发呆,又道:“皇上,这块玉便是沈二夫人拿来讨好草民的表弟的,是草民从表弟口袋中偷出来。皇上是万民之主,草民无依无靠,当年被人诬陷进了大牢,还是皇上大赦天下才得已出来,草民的命就是皇上给的,草民知道这事后便是日夜睡不着,如不能将这事告诉皇上,皇上被奸人蒙蔽,草民怎对得起皇上?”   赵福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草民行事莽撞,但除此之外再无法见到皇上,告知皇上这件事情,如今草民心愿已了,便以死谢罪了!”   他猛地朝天牢的墙上撞去,“砰”一声巨响,顿时将灰扑扑的墙上撞出一片殷红来。   赵福就这么死得干脆。   沈浮望着那尸体,心说,这架势看着就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即使是死也要发挥点作用。   盛元帝原本完全不相信的心态,经一块玉一具尸体的刺激,顿时便动摇了。   沈浮张嘴想要辩解,盛元帝一摆手,道:“回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许出门。”   皇帝亲口禁了他的足,沈浮只能应下,他已经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彻查”两字。   沈浮心事重重地回了宅子里。   苏惠然正等着他,见状便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了?”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不要担心的吗?你现在的身子不比往常,多注意着些,知道吗?”沈浮见着人,便将心中所以思虑放下,赶紧上前将人扶住,然后慢慢往屋里走,边将之前的事都说了。   “听夫君所说,一个首饰铺子的老板是不是太过冷静了一些?最后自杀而亡,这事便死无对证,真假都无从求证了!对了,那个老板的表弟呢?就是与……的那位。”   苏惠然与沈浮在正堂一人一个椅子坐下,她努力分析着,虽然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但一下子便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回来的路上便接到了消息,那位表弟已经不见了,现在应该还未找着人的去向。”沈浮摇头。   苏惠然又问:“他们的家人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赵福只有一个表弟,就是李末,李末除了赵福这个表哥,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亲人。”沈浮吐出一口浊气,向后靠在椅背上,“这两人看似正常,京城人士,有亲有眷,实则抛开这层关系,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两人的来历,现在一死一失踪,彻底是断了线索了。”   闻言,苏惠然也是跟着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皇上,就这么相信了?”   “人证、物证俱全,应该是半信了。”沈浮说道,不等她高兴起来,接着又道,“等到沈家的消息一传到宫里,沈二夫人与人私通被证实,大概就信了七八分了。”   苏惠然惊讶,道:“沈二夫人真的……”   沈浮点头:“赵福说的肯定是真假参半,私通这种事不会有假,事情应该也是她那边泄漏出去的,至于拿玉佩讨好赵末应该是假的,玉佩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会到她手里,即使到了她手里她也不可能拿出去,这等于把自己的命送到了别人手里捏着了。” 第65章 夜邀   苏惠然与沈浮将事情前前后后理了一遍,也未理出个头绪来。但反过来推测,这事不是沈浮,不是沈贵妃那一家,更不是林妃所为,从沈二夫人那里得到一点线索,便能这么快查清当年之事,且连玉佩这种证据都拿到手,肯定不是等闲之人能办得到,或者说,不是一个人能做得到的。   “西北蛮族!”   苏惠然与沈浮异口同声。   沈浮的身世公告于天下,对于沈氏只有一个下场,诛九族。唯一有可能得到好处的只有沈浮,如果皇帝没有迁怒于他,他就有可能会重回皇子之位。   但也有可能,皇帝迁怒沈浮,让他以沈家人的身份一起被杀掉。   毕竟,此次身世的曝光和方式都令皇帝不愉快,颜面尽失。且从小养在宫里长大的孩子都是假的,这个据说被换在宫外的,就一定是真的?以皇帝多疑的性格,未必就不会这么想。   从皇帝的性格来说,沈浮会被认回皇宫的可能很小。   也因此,此时以这种方式公开沈浮身份的人,对沈浮抱的也不一定是善意。更大的可能是想将一石几鸟,特别是沈贵妃,她身后可有着西北侯府凌家,有一个正与西北蛮族交战的镇西大将军。   沈贵妃出事,凌家必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最大的受益者,除了正在攻打大楚的西北蛮族还有谁?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惠然有些担忧,毕竟她是知道西北蛮族的凶狠的,曾经她嫁去江南,却也听说凌家最后没有挡住西北蛮族的大举进犯,这才有了沈浮在西北战场上大放异彩,被封战神。   “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怀着孩子呢!我会与太子联系,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总不能再破不了局。实在不行,我便带着你跑了,就是苦了夫人要与我一起当个乞婆了。”   沈浮说到最后,引得苏惠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颗心倒也安定下来。   接下来几日,沈浮还是闭门不出,每日里陪着苏惠然,两人一起说得最多的便是孩子,取什么名字,是男孩该如何教养,是女孩又该如何疼宠。   两个都没有经历过父母疼爱的人,似乎要将自己曾经没有感受过的全部都给他们的孩子。   只是虽然闭门不出,沈浮的手下却没有闲着,消息不断传进来。   宫里已经是一片乱像,皇子被换的消息根本压不住,很快便全宫上下都知道了,不等皇帝去查,原本伺候了林妃娘娘多年的嬷嬷便不见了,林妃娘娘听到消息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真正的皇子被换,那在宫里的三皇子又是谁?   紧跟而来的便是这位三皇子的身世,传言说他原是江南名妓之子,因着那位名妓与林妃娘娘长得十分相似,又加怀胎时间只比林妃娘娘只晚了一个月,便被人强制带到了京城,只等林妃娘娘肚子一发动,便强行催生,这才赶上换了身份。   江南名妓,楚承安一直是长相肖母,却与沈浮有几分相似……   苏惠然心中不免有几分猜测,直道这事情不会这般巧吧?但如果就是这般巧合,那突然知道自己身份,从云端掉落烂泥之中,且亲眼见了云娘之死的楚承安心里该怎么承受?   楚承安与沈浮一样,在襁褓之中时便身不由己,在这件事中也是无辜的。   而这个消息传到皇帝耳中时,皇帝大怒,也不知道是怒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是由娼妓所生,还是怒自己的妃子竟与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娼妓长得十分相似。   皇帝狠狠摔了一套属国进贡的白玉夜光杯,气极了要打杀了三皇子楚承安,太子也被惊动了,匆匆前去求情,皇帝连太子也斥责了一顿,差点气晕过去,宫中顿时大乱。   消息传到沈浮这边时,太医还没有从皇帝的殿前离开。   “少爷,有消息递进来。”夜莺在书房外恭敬地出声道。   自从成亲后,沈浮原本的那些黑衣护卫便不再轻易出现在后院里,有事情也是通过夜莺或者其他女护卫传递进来。   苏惠然正与沈浮在书房里看书,闻声抬头,对着夜莺笑了笑。   夜莺将一个传信的小竹筒递到了沈浮手上。   沈浮打开拿出一张小纸条,几眼扫完,便垂下眼若有所思。   “怎么了?又是宫里传来的消息?”苏惠然将手中的书册放下,问道。   “不是宫里。”沈浮顿了一下,“是凌蓉。”   说着,他将那张纸条递了过来。   今夜子时,屋后竹林一见。   ——凌蓉。   “这种时候她想做什么?”   苏惠然对于凌蓉免不了有着防备与忧虑,凌蓉可是放了话,要让皇帝下旨让他们和离,虽然现在皇帝肯定没有心思再管沈浮的婚事,但凌蓉的心思可不会因此就歇下了。   沈浮将纸条拿了回来,随手扔进了笔洗里,纸上的字在水中化开慢慢消失不见。   “晚上见了便知道了。”   沈浮并不想见凌蓉,但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而且以他对凌蓉的了解,她要是见不到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还不如见了面看她要说什么。   时间推移,子时将至。   就算在自家屋后的竹林,沈浮曾经的记忆也让他不敢掉以轻心,带足了护卫,这才前去赴约。   竹林深处,凌蓉一身黑衣,披了件火红色的斗篷,静静站在黑暗中。   她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说是侍女,其实也是护卫,黑衣劲装打扮,神色间如出鞘的利剑一般,看着便不好对付。   风吹竹叶,沙沙声不断。   被邀的人还未来,侍女忍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说了出来。   “郡主,我们今日这般离宫可是妥当?贵妃娘娘现在处境不好,没有了我们的照应,万一出事……”   凌蓉把玩着自己的纤纤玉指,闻言嗤的一声,道:“她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偷换皇子时怎么就没想到出事了该怎么办?我凌家的人与她只是合作,并不是她手下养的走狗,她养了我多年,但我凌家也为她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并没有谁欠谁的。如今她犯下的事,都够皇帝砍她十次了,我们还能怎么护着她?你记得,关系再如何亲近,我们都是凌家人,不是沈家人,我们能合作,但我们不能白白为她去死,而且是因为这么愚蠢的原因。”   侍女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说。   而凌蓉没有说出来的是,在沈浮大婚之时,沈贵妃将她关在宫中不让她出去时,这点情份就已经被消耗完了。   在沈贵妃心中,她不是她宠爱的晚辈,而只是一个有用处的棋子而已。   如果做一个郡主还只是一枚棋子,那么她愿意站得更高一些,让人再无法轻易她、阻挡她!   沈浮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凌蓉抬头,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来,她道:“你终于来了!”   沈浮停下脚步,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捡了棵竹子靠了上去,静等着她的下文。   凌蓉道:“京城要乱了,我今晚便离开这里,回西北,你现在处境尴尬,皇帝的性子未必容得下你,说不定便有性命之忧,你随我一起走吧!”   侍女惊讶地瞪大了眼,猛地看向凌蓉。她以为,凌蓉只是出宫内心上人,没想到她竟然一语不发,作了这样的打算。   沈浮面无表情,道:“说完了?”   大有她说完了,他便转身就走的架势。   凌蓉咬了下嘴唇,狠了狠心,道:“你可以带上苏惠然,我知道你不带上她不会走,我可以带上你们一起走。”   这倒真让沈浮有些微的吃惊,这算是她的退让?   只可惜,沈浮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微带嘲讽的表情让凌蓉知道,自己最后的让步也没有起到作用。   “为什么?难道我不美吗,你一点也不心动?我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你,还让你弃若敝屣?为了你我已经退让了,我容下了苏惠然,这还不够吗?”   凌蓉问得凄厉,神色间甚是哀婉,配上她那张漂亮的脸,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要心疼两分。   只可惜,沈浮竟是一点没有动容。   “上次我就说过,算计、不择手段、冷血无情,这些都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   他冷冷道。   凌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我已经在改了!”   沈浮看了她一眼,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道:“前些日子,你不断地试图往楚承安身边安插人手,还真当没有人知道?”   凌蓉脸色微白,道:“我……”   沈浮打断她,道:“你不用狡辩,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有时间问我为什么讨厌你,不如想想你为什么就不能真的改改你的性子?”   说完,他便转身就走,这次凌蓉再没有叫住他。   对,她是充满了算计,不折手段、冷血无情,她也准备好了让苏惠然与楚承安发生点意外,再闹到皇帝面前去,以皇帝的性格,苏惠然这般不守妇道,将他的赐婚变成了一场笑话,定然不会放过苏惠然。   而楚承安这人一向心软,自诩君子,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被设计,就眼看着一个女子因他而死,没有办法之下,他肯定会求皇帝将苏惠然赐于他从而保下她的一条命。   到时,苏惠然与沈浮就是不和离,不是真死也得假死抬进楚承安房里。   可是,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沈浮竟然才是三皇子,而三皇子,接下来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凌蓉彻底冷了表情,看着沈浮离去的方向,那里剩下一片黑暗再无其他。   “我们走。”   她转身走进黑暗中,心中暗暗发誓,一切还没有结束呢,沈浮,你等着瞧。 第66章 求救   皇宫,德仁殿。   盛元帝猛地睁开眼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头上冒着汗珠顾不得擦去,一双眼中满布怒意。   “皇上,您终于醒了!”   盛元帝的贴身大太监守着御榻前,一刻也不敢闭眼,此时见着人醒了,顿时一张老脸笑出了花来。见人起来,赶紧伸手去扶,边喊着小太监去请太医进来。   “什么时辰了?”   皇帝开口,才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回皇上,已经辰时了,您睡了将近一日一夜。”大太监贴身伺候了这位主子几十年,自然是懂他意思,赶紧回话。   “朕睡了这么久!”皇帝脸上怒气未消,这又阴沉了几分。   大太监也不敢多言,皇帝身体确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提到这事的脾气也日一日比一日坏。   正好太医进来,让大太监松了一口气。   “院正大人,皇上醒了,您看看可是大好了?”   太医院正给皇帝看病看了多少回了,自然知道那意思,赶紧上前行礼,复又小心翼翼地把脉,察看一番。   “院正,朕可是哪里不对?”   皇帝从御榻上起来,让大太监给他更衣。   “回禀皇上,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气极攻心,这才晕睡过去,从脉象上看,皇上还是因为思虑过多的老问题。”   院正低着头娓娓道来,皇帝看也未看他,太医院的大小太医一圈下来,每个都这么对他说,他一个当皇帝的哪能不思虑过多?这话他都听得腻味了。   也因此,他错过了院正一瞬间踌躇犹豫的神色。   院正开了药方,自有小太监去抓药煎熬。   皇帝穿戴齐整,刚想跨出德仁殿,便又止了步。他道:“朕睡了一整日,可有人过来?”   大太监赶紧道:“太子殿下正在殿外守着皇上,三皇子原也是在的,太子殿下怕他再气着您,便作主将他赶了回去,五皇子……他来了,又回了贵妃娘娘那里。”   皇帝脸上看不出神色,道:“如此,就是只有太子一人守着朕!”   大太监不敢多话,赶紧垂首站在一旁当自己是个影子,生怕惹了这位主子不高兴。   皇帝冷哼一声,再不多说,除了贴身的大太监,也不带人,避开太子转身从德仁殿的侧门出去了,顺手还拿了把长剑。   大太监瞬时一身冷汗便下来了。   皇帝这是要去杀谁?三皇子?还是沈贵妃?   盛元帝的行动没有出乎他贴身太监的猜测,去了沈贵妃的宫殿。   沈贵妃此时坐在正殿中,身着册封时那一身朝服,伺候的丫鬟都被赶在殿外,她坐得端正,挺直了背脊,看到皇帝提剑进殿时,这才起身,行礼叩见。   “皇上圣安。”   沈贵妃面上看不出一丝忐忑与不安,行完礼便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冷道:“朕叫你起来了?”   沈贵妃抬头,道:“皇上要臣妾跪,臣妾便跪,皇上要臣妾的命,也只要皇上一句话,不需要您亲自动手,只是那些不该臣妾承担的莫须有的罪名,臣妾不担,也担不起!”   她站得笔直,竟是没有一丝惧怕。   “放肆!”皇帝见状更怒,一拍桌子站起身,长剑出鞘直指沈贵妃脖子,“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你以为仗着朕对你的宠爱,真不敢杀了你?”   “皇上,臣妾何曾狡辩,更不敢仗着皇上的宠爱便有恃无恐,是有人存心要污蔑臣妾!”沈贵妃任由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依旧道,“您难道忘了,当年臣妾与林妃是闺中好友,林妃家中不幸,只余下她一个孤女,无人照看,是我时常照顾着她,将她当成亲姐姐一般敬爱着,这才免了她被人欺负,即使是进了宫里,也时常召她入宫说话,皇上这才与林妃相遇,我又怎么会害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就如我的孩子一般!”   在皇帝记忆里,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许多年,经这么一提醒才依稀记起,林妃确是因为沈贵妃的原因进的宫,她温柔大方却又带着几分惹人怜惜,他见过一次便上了心,将人收入后宫内。刚开始一阵他也宠得厉害,甚至超过沈贵妃,那时沈贵妃怀了身孕却未保住胎,也因此林妃虽比沈贵妃后进的宫,三皇子却比五皇子大了三岁。   沈贵妃缓了口气,道:“外间谣言臣妾都不管,只问皇上,是否有切实的证据定臣妾的罪!”   盛元帝一边被沈贵妃所说的过去影响,一边又回忆起换子之说,不论是沈浮为皇子之说,楚承安为江南名妓所生,还是沈贵妃偷换了两个孩子,都是传说,却没有一个实证,就是当时抓住的那个赵福,他也只是听说,而他供出的李末更是连人也没有抓住。   盛元帝竟是连一个确实的证据也拿不出来,心中那股高涨的怒火未消,更添了憋屈感,特别是面对沈贵妃那张“你惹想冤死我,我也认了”的脸,更是一股子怒意无处发泄。   “来人,将贵妃禁足,没有朕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皇帝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确定皇帝已经离开,五皇子楚承衍从内殿里走了出来。   “母妃,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父皇这么生气,他一定会去查沈家,到时候……”五皇子面色忧虑,眉宇间杀气若隐若现,“要不要儿子去将那个蠢货——”他比了个杀的手势。   “她现在要是死了,不是坐实了杀人灭口?我们还能逃得了嫌疑?这件事衍儿你不要插手,一切母妃会解决。”沈贵妃对待儿子倒是耐心得很,又交待道,“你回府上后便不要出来了,你的哥哥出事,你这个做弟弟本应该多关心一些,只是天气寒冷,你一不小心冻着了,病得厉害,太医交待了不能出来吹风,不能操心,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知道吗?”   五皇子对于沈贵妃的话,一向听从,虽有不甘之色,但还是点头道:“是,母妃,儿子知道了。”   待着殿中只剩下沈贵妃一人,她才在皇帝先前坐的椅上缓缓坐下,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来。   ……   “三少爷,您救救我吧!”   沈二夫人简直是哭天抢地的扑进来,跪在地上用膝盖支撑着一路跪到了沈浮腿边。   沈浮正陪着苏惠然在园子的暖房里吃点心,苏惠然怀孕后原也无甚异样,只是这两三日开始孕吐,吐得还十分厉害,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说是正常现象,过段时间便好。   话虽如此,但沈浮还是担心,便时时盯着她吃东西,变着花样找好吃的。   苏惠然原对吃食也不挑剔,这会子口味倒是变得怪异起来,平常吃的东西看着便没有胃口,吃下去就吐出来,反倒是沈浮找来的一些没有吃过的东西,倒是有胃口用一些。   这种时候,苏惠然倒是觉得自己嫁了个在纨绔堆里长大的少爷,也是件好事,不光会惯着他,更加比平常人会吃会玩些。   这会子冷不防被沈二夫人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几日不见,沈二夫人竟像是老了好几岁,打扮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精细,看着有点可怜。   沈浮见她转了头停了嘴,便是将她的头掰了回来,继续喂。   苏惠然被迫张嘴,吃得嘴里一鼓一鼓的,与她平日里温柔端庄的样子很是不同,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可爱,也怪不得沈浮最近爱上了给她喂食。   她给他使眼色,让他注意一下沈二夫人。   沈浮将手里的点心都喂完了,这才擦了手,慢慢转过身。   暖房里仿若春日,沈二夫人见人不理会她,也不敢多说,等着这会儿时间,已经是一头的汗,她不敢抬手去擦,一见他回过身来,张了嘴就要再来一次哀嚎,被沈浮冷冷一眼瞪去,这才压低了声音哀求。   “三少爷,看在我们二十年的母子情份上,我对您尽心尽力的份上,您就救救我吧!”   沈二夫人在沈浮的身世闹得满城皆知的时候,她可不敢再侥幸觉得沈浮会是不相信、还不知道真相的那一个,何况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许年,沈浮从来没有将她当成母亲看待过,也没有将沈家当成自己家,也只有他们这些人自欺欺人,以为隐瞒得很好,沈浮只是太过纨绔,才没有将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沈浮冷眼看她,道:“说到母子情份,倒是要问二夫人一句,如果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会这般教养?”   对自己的孩子放纵无度,不教正道,这也算有情份?   沈二夫人不敢答,如果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自然是不会这般往养废了去教养。   “可,可我也是没有办法!都是大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   “二十年你就找不到一个机会,在私底下偷偷提点一句?”   沈浮又问,叫沈二夫人的脸也白了,头上的热汗也变成了冷汗。   “我,我……”   她终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对沈家仗势欺人,夫君死后不允许她归家再嫁,一生无子,全都责怪到了沈浮的身上,养废一个皇子的同时,让她的心里稍稍好过一些。她无子又如何,人家宫里贵人娘娘的孩子还在她的手里养着呢,自己却无知地在养一个娼妓所生的孩子。   沈浮懒得与她再费唇舌,摆手道:“回去吧,以后这里也不要再来了。至于你的小命,沈家与沈贵妃都不敢要,你也不用求谁,就好好祈祷,沈贵妃留了后招,能保下沈家,她和沈家不倒,你就不会死。”   沈二夫人张着嘴还想再求,沈浮却命人将她扔了出去,她再想仗着沈浮“亲娘”的身份再闯进来一次也是不行了。 第67章 招供   此时的“沈宅”已经改了名字,叫作“缘园”。   沈二夫人被扔到了门外,也没有再次闯进“缘园”的机会,禁卫军亲自来抓人,沈二夫人腿一软,便坐倒在地,最后还是被拖着带走的。   连带被抓的,还有沈家从上到下一家老小。   京城百姓最近真是看热闹也来不及,皇家真实的事件,可比看戏听说书来得刺激得多。   但时间久了,也开始人心不稳——皇帝这般糊涂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从皇宫里被换出去,过了二十年也没有发现,还是被一个首饰铺子的老板率先发现了真相,这样的皇帝真的会是大楚的明君,能够庇佑大楚的子民吗?   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年的西北蛮族不早不晚,偏这时候进犯大楚,难道还不能说明皇帝的无能,这是上天给予的警示?   另有一种说法,沈浮为皇子之事全是有心之人的阴谋,目的就是让皇帝怀疑自己的臣子。今日皇帝无凭无据,只听一人之言便杀了大臣一家,那下一次是不是皇帝也会听信旁人之词,随便举刀杀人?   之前护国寺各家官眷遭遇西北蛮族的杀手死伤无数,这事情还历历在目,这真是巧合?还是知道西北蛮族的打算,皇帝是拿太子与一众官眷当诱饵?   如此,皇帝并不仁慈!   太子在京城转了一圈,听入耳中的消息叫他的面色越来越沉凝。   “回宫吧。”   他与身侧的侍卫说了一声,便转身回宫。   沈家一家老小被抓进天牢也有两日,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审出来,从上到下打死了都说沈三少爷是沈二爷的遗腹子。   沈家几位主子的贴身丫鬟、小厮、嬷嬷更是用了大刑,却也没有招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要从皇宫中将一位得宠嫔妃的孩子从产房里换出去,经过的人手必然不少,不可能每一个都嘴硬不说。比如那位林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嬷嬷,在真相爆发出来的第一时间便找不着人,要是能找到她肯定也是一个突破口。   太子倾向于先找到人,再审沈家。   入宫见了皇帝。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太子来得正好,朕有事交待你去做,沈家偷换皇子一事,由你去查办,势必要查清真相!”   皇帝坐在御案前,眼前的奏折放了一堆,他一本也没有心思打开。   “父皇!”太子想了想便跪了下去,“儿臣见您正是要说此事,今日儿臣出宫,听到许多流言,都是关于换子案,并十分不利于父皇。儿臣认为不急着审问沈家,甚至连这件事都不急着解决,毕竟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当年的人证与物证年代久远都不好找,当前西北蛮族进犯我大楚,我们应先解决西北蛮族,再来细细查清这个案子。否则,照如今流言的发展,我大楚便是正中了西北蛮族的下怀。”   皇帝见太子时脸上露出的那一点笑意慢慢隐去,他一拍御案,眼含怒意道:“太子照朕的吩咐去做便成!”   太子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说,只得道:“……是!儿臣遵旨!”   太子走出御书房,看着外边萧瑟的景像,这冬天似乎特别地长,已经过了新年,却没有一点春日将来的征兆。   他向外走去,准备去天牢看看沈家人。   不远处的宫墙下,一个小太监走得飞快,大冷天的寒意似乎都没有追赶上他。   “太子殿下,有消息递进来!”   贴身的太监在他耳朵边上低声说道。   太子一下子想到刚才的小太监,道:“什么消息?”   总觉得似有事要发生,心中不安。   “回太子殿下,是林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嬷嬷找到了。”太监怕他没有记起是谁,提醒道,“就是那日消息传出后,突然不见的林妃娘娘身边贴身伺候多年的那位。”   太子自然没有将这一位重要人物忘记,这人消息的时间太过巧合,要说她不知道真相,任谁也不能相信的。   如今人找到了,自然当年的真相也就不远了。   太子正愁换子案拖得越久对大楚越不利,如今有了线索,赶紧道:“人在呢?快带我过去看看!”   珍嬷嬷也被关在了天牢里,太子到时,正见她在单独的小间里,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默默念着佛。隔壁牢里关的沈家人见他到来,顿时□□的,骂人的,求饶的,嘈杂声一片,她仿佛都没有听见一般。   太子看着她那样子一会儿,便叫侍卫将人提了出来,单独审问。   天牢内就是青天白日里也是阴暗无比的样子,暂时用作审问的室内,只有太子一人坐在桌前,他见珍嬷嬷进来不废话,直接道:“珍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伺候了林妃娘娘多年,自然是知道规矩和手段的,本太子如今只问你一句,今年三皇子是不是真的被沈家使人换了出去?”   珍嬷嬷跪在地上,抿着嘴不说话,她神色间似是十分平静。   太子见状,便沉声道:“既然珍嬷嬷你无话可说,那便回去等侯发落吧。”   他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的样子。   珍嬷嬷这才露出惊讶的表情抬头看过去,她没想到太子竟然只问了一句便结束了,连严刑拷打都没有。   太子在经过她身边时,看着她那疑惑的样子,又似随意解释:“如今西北战事紧张,我大楚没有时间精力花在这件事上,事实如何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不过既然审不清楚,那便当成是沈家换了三皇子结案吧。只是到底沈浮身份不能确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可怜林妃娘娘注定要失去儿子了。”   珍嬷嬷猛地瞪大了眼,惊呼道:“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   太子淡淡一笑,却有些说不出的心狠手辣,道:“嬷嬷你错了,不是我不能这样,决定林妃娘娘和真正的三皇子命运的人,现在是你,不是本太子,所以,不能这样的人,是你!”   言下之意,珍嬷嬷要是什么也不说,那么楚承安与沈浮和沈家的人都要死。要说楚承安是真三皇子,有可能会保下沈家人,但是她从宫中出逃却说不出理由,却还是要死的。如果她说沈浮是真三皇子,那么沈家与当年参与换子案的人包括她都要死。   珍嬷嬷仿佛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脚下一软,坐倒在天牢冰凉潮湿的地上。   无论如何,她都死定了。   珍嬷嬷胆小怕死,不然不会在听到真相曝光后便毫不犹豫地逃出了皇宫。可是她又良心不安,这二十年来日日愧疚,觉得对不起林妃,如果能再来一次,她决不会昧着良心为了金银之物便背叛林妃。这么多年她有空便念着佛经,祈求佛祖保佑林妃和真正的三皇子身体安康,事事顺心,终有一日能母子相认团聚。   也许是她二十年来的祈求灵验了,如今可以弥补她当年所犯下的错误的机会来了,既然横竖她都要死,难道她还要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下了地府还要后悔吗?在回老家的路上被禁卫军抓住时,她不是已经做下了决定,为何到了京城她又犹豫了?   “太子殿下,奴婢……奴婢全都招!”   接下来的审问十分顺利,当珍嬷嬷说出了当年的一切,被侍卫拖出去后,太子总算露出了一个松快的笑意来。   顺天府尹从另一扇门内走出来,对着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英明,一接手这案子便审出了原委。”   太子一接到珍嬷嬷被抓的消息,便通知了顺天府,因此顺天府尹才会及时出现在这里。   太子摆手,道:“府尹大人就不要吹捧我了,也是刚巧珍嬷嬷这么重要的人证被抓回来,换了谁都能审出进展来。”   顺天府尹道:“换了人却不一定有太子殿下这般迅速叫她招供,太子殿下是观察入微,一下子便寻住了珍嬷嬷的弱点……”   他还待再说,便被太子打断了,道:“这些话改日再说,如今还是着急先审了沈家人,让他们招供才是要紧。”   珍嬷嬷在当年的换子案中所知不多,她只负责避开林妃宫中耳目,将孩子带到指定的地方与另一个孩子交换,其他都不管。但她当年却是留了心眼,换完孩子躲在暗处偷偷等着,看到了来换孩子的那个人,后来她又小心地查了许多年,才认出当时那个人就是沈家的林妈妈。   也许因为这犯的是死罪,沈贵妃那边也不怕她泄露,竟也没有杀她灭口,这才叫她有机会将自己所知说出来。   太子与顺天府尹又分别审问了林妈妈与沈家人,在珍嬷嬷的口供之后,终于在林妈妈那里也审出了真相,沈家人再无法抵赖,沈大老爷直接昏死过去。   沈家,真的是彻底完了! 第68章 入狱   且不说沈大老爷是如何绝望,隐隐看到了全家一百多口被拖到菜市口砍下脑袋的场景。   太子带着刚审出来的口供匆匆回了宫。   对于沈浮真成了他的亲弟弟,他并不排斥,但是对于楚承安,他也不是没有兄长之情,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希望皇帝能够饶过他,即使没有了兄弟名份,他也希望他能过得好。   德仁殿内,太子求见。   皇帝正用完晚膳,小太监准备了药盅进来伺候喝药。一听是太子来了,皇帝伸出去拿药的手便又收了回来,道:“让太子进来。”   小太监只得捧着药盅等在边上。   太子进殿,将换子案的案情原原本本说了,又呈上珍嬷嬷、林妈妈、沈大老爷等人的供词。沈浮的身世确与外间传言的一般,为沈贵妃着人换出宫,林妃那边是珍嬷嬷里应外合,楚承安便是林妈妈在江南特意寻找到的名妓云娘的孩子,沈家就沈大老爷夫妇与沈二夫人知道内情,其他人都未参与进来。   虽已知事情结果,但再次听到经过,皇帝还是大怒,差点将旁边小太监手里的药盅都抢来砸了。   “父皇息怒!”   太子见他晃了两下差点倒下,赶紧抢上前去将人扶住。在椅子上坐下,歇了一会儿,皇帝才缓过神来。   早有太监一溜跑去请太医,皇帝的身体近来越来越差,他们去请太医也是请得溜得很。   太子见旁边的小太监端着药似有急色,又不敢上前,便伸手接了过来。   “父皇,您先吃药,再气也不能伤了身子,大楚现在正是危急时候,需要您来指挥一切。”   盛元帝脸上的怒意未消,听得他的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心头还是火燎一般。   太子虽觉得这阵子皇帝脾气比往日里差了许多,但想着生病的人总是更加容易动怒,便也未放在心上。他拿着手里的药盅试了温度,远远闻着味道苦涩得很,想着便自己先尝了一口。   “太子殿下!”原本端药的小太监吓了一跳,伸手便要阻止,但马上就又回过神来放下手,额上已是冒出了冷汗来,“太子、太子殿下,试药便由奴才来试便成!”   太子将药递到皇帝手边,道:“良药苦口,作儿子的为父亲试一回药无甚妨碍。”   皇帝倒是不觉得什么,反而因着太子的话,心情好了些许,连着太子建议先不处置沈家,等解决了西北蛮族之后再论罪也是同意了。   只是皇帝的这等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第二日开始接连便是坏消息传来,凌家战场再次失利,又失两城。   皇帝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转眼烧得更烈。   一日一日都是西北蛮族大军大胜,皇帝有心想御驾亲征,却无奈身体不允许,他便想到了沈浮。   皇帝活下来的成年儿子只有三个,一个太子,一个五皇子,还有一个便是现在的沈浮。储君自然是不能去战场上冒险,五皇子的亲娘沈贵妃可是姓沈,况且最近都是称病闭门不出,剩下也只有沈浮了,之前剿灭西北蛮族杀手之事他办得也不错,倒是可以让他去战场上一试。   并且,如果他在战场上胜了,立了军功以后公告天下时也好说,反之万一死在了战场上,那也怪不得谁。   总体来说,皇帝对于沈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实在也称不上有多少感情。   定下章程,皇帝便宣了沈浮第二日进宫。   皇帝近来嗜睡,但他又不愿意多睡,于是看奏折坐得久了便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迷糊间,耳中听得窗边的两个小太监在说话。   “……那位少爷真的要真龙入海了!”   “可不是说呢,皇上都要下旨让他去西北了,到时候平定西北,多大的功劳,即使太子殿下也得给他几分脸面!”   “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能平西北,万一死在那里呢……”   “嘿,就你傻,这位的身世怎么抖出来的你不知道?都是他自编自演的!他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怎么会假装一个纨绔子弟这么多年?这西北的事说不定也是他……他一去自然就平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这身世都好好的瞒了二十年了,哪能一下就被那位二夫人说漏了嘴?还有她那个姘夫,这时候都没抓到,是不是真有其人还不知道呢!现在的传言你听说没有?”   “那个大楚之主,下一任的……”皇帝!   两个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很快又转而说起了别的话。   盛元帝睁开眼,没有再摔什么东西,只是眼底仿佛一潭深渊,能将人淹死在其中。   “来人!”   皇帝丢开眼前的奏折,站起来身来,冲着外面的禁卫军首领道,“宁国侯沈氏一门胆大包天,竟敢混淆皇室血脉,罔顾君恩,即日起削其爵位,诛九族!三日后行刑!二房沈浮同罪,即刻投入天牢,等候行刑!”   “遵旨!”   禁卫军首领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沈浮被禁卫军从“缘园”里压了出来,送入天牢。   宫中,林妃娘娘也听到了沈浮被抓的消息,再也坐不住,直闯德仁殿。可却连皇帝的面也没见着,便被禁卫军拿下投进了天牢。   等到太子与接到消息的楚承安赶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自从换子案发,楚承安便一直被禁足在府上,此时更是如林妃一般硬闯进来的。   “父……皇上,罪人楚承安愿意接受一切责罚,只求您饶了林妃娘娘,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楚承安随着太子一起才见到了皇帝,这也许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他叫了近二十年父皇的男人,他跪在皇帝面前,却再也不如以往每一次那般心中坦荡自然。   “承担一切责罚?”皇帝冷笑一声,怒道,“你承担不起!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朕的面前说话?”   看着眼前这张从小疼爱的儿子的脸,盛元帝现在只感觉到被蒙蔽和替娼妓养儿子的愤怒。   “好,既然你说要承担,那朕便成全你!”盛元帝转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刷一声出鞘,举剑便要刺去。   “父皇三思!”   太子再也忍不住,猛地跪在楚承安面前,伸开双手拦在皇帝面前,道:“父皇,三弟……不,承安也是无辜的,他与沈浮一样,从小被交换了身份,他什么也不知道,您看在他平日里一惯孝顺听话的份上,便饶他一命!”   皇帝瞪着太子:“你给朕让开!”   太子只是摇头不让,楚承安却是从太子身后移了出来,磕了一个头道:“如果承安能以死洗刷皇上的愤怒,承安愿意一死,只求皇上饶过林妃娘娘与沈……三皇子殿下!”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以前他觉得儿子们和睦友爱,兄友弟恭,甚是欣慰,如今再看,兄弟间真情流露,是真的友爱,便是他往日里最想看到的场面,再看楚承安那张绝望如死灰的脸,手中那一剑便是再也刺不下去。   “来人,把这个东西拖下去,也关进天牢!既然要求情,那就都关在一起,这下谁也不用替谁求情了!”   皇帝说完,再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楚承安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您保重身体,承安叩谢皇上多年的养育与教导之恩!”   禁卫军将人拖了出去。   德仁殿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皇帝坐在御座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   太子见状,赶紧道:“父皇,儿臣去请太医过来!”   皇帝近日里见的太医都快比见的大臣还多,他的身体也没见有什么起色,便阻了太子,让他不用再去。 第69章 赐死   皇帝歇了片刻,又对着身边的太监总管道:“去传旨,沈贵妃竟敢混淆皇室血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赐毒酒!”   “奴才领旨!”   太监总管弯腰垂眼,接了口谕便立即转身去办,在离开德仁殿前,偷偷对着太子使眼色。   太子脸上是一瞬间直接、来不及掩藏的惊讶之色。   “父皇,如今西北战场正是紧要时刻,此时便处置了沈贵妃,是不是会影响到凌家?”   皇帝平日里也多与太子讲解朝中政事,教导他如何处理各方势力关系,因此太子便也没有避讳,直接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原本来说,皇帝即使觉得太子所说不妥当,也不会太过斥责,只是这次却在意料之外。   “凌家那也是我大楚的臣子,难道他还想为了一个贱妇反了不成?君为臣主,怎可如此思虑过多,如果以后你还这般妇人之仁,这太子之位也不要再坐了!”   盛元帝越说,才稍息下去的怒气复又燃起,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双眼瞪着太子,竟隐隐泛着红。   太子闻言,如遭雷殛,不是他贪恋太子之位,只是皇帝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如此重的话。   他想到总管太监出去时的眼神,明明是让他不要多言,示意他别惹怒了皇帝,偏他还因沈贵妃被赐毒酒一事太过惊讶,没有深思。   这般一想,与现在对比,盛元帝原也是个还算平和之人,算不上盛世明君,但也算是仁厚之主,像之前对付西北蛮族的杀手时,用官眷当诱饵这种事,便不像他平时的行事作风。而细思这一切的变化,似乎是从他身体变差,几次召见太医之后开始的。   难道盛元帝的身体不好了?   太子能推想到的原因只有这一个,除了生死还能有什么叫人性情大变?   “父皇恕罪!”此时此刻,并没有时间让他考虑太多,他在盛元帝发怒说完后,直接跪了下来。   “还不滚出去!”盛元帝怒意无处发泄,猛地站了起来。   太子跪在地上,闻言便弯着身子站了起来,向后退去。突然听到一点声响,抬头就见皇帝脚下一颤,似是要摔倒,他赶紧上前去扶。   盛元帝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差点摔倒在地,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手上死死抓了过去。等到站稳,眼前复又看清了事物,便见太子那张担心、焦急的脸。   现在的他手上抓着太子的手臂,借着太子的力量才能站稳!   “滚!滚!”   “父皇小心!”   盛元帝怒极,伸手将太子推开,脚下无力,踉跄着最后还是太子将他扶住。   眼看着脱不开太子的手,皇帝看到放在御座前的长剑,伸手拔出便是一剑。   “啊!”   太子吃痛撒了手向后退去,手臂上被长剑划出长长的一道血痕,也亏得盛元帝手上没有力气,不然整条手臂说不定都废了。他捂着伤口,看着盛元帝,一脸不敢置信。   盛元帝没有了太子的扶持,摇晃着向后跌去,一下跌进了御座里。   禁卫军听到声音哗啦一下子冲了进来,看到殿内的情形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将太子拿下,只得先将皇帝护了起来。   盛元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看着白了脸色的太子和茫然不知所措的禁卫军,怒气未消,更加烦躁。   “下去,都滚下去!”他怒着声音道。   这次太子再不敢多话,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禁卫军统领跟着太子身后出了德仁殿,便轻着声音道:“属下送太子殿下,殿下赶紧召太医看一看,这伤拖不得!”   太子点头,道一句:“我会让太医院派人过来,你多注意着些父皇。”   禁卫军统领应下。   太子回到寝宫,手臂上的伤处已经让太医处理过。太子妃这边也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看到他手上的伤时顿时便心疼起来。   “父皇怎么能这么狠心,今日这事又不是殿下的错!”   她眼中快掉下泪来。   “慎言!”太子脸上表情不轻松,转而道,“后宫里消息传来了?”   “臣妾刚从母后处回来,听消息贵妃娘娘已经去了。”太子妃说起这事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是真的怕了,“听母后的意思,如父皇没有旨意,贵妃连皇陵也进不了,再者沈家九族三日后问斩,真是全族都成了孤魂野鬼!”   太子安慰道:“父皇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气消了总会再给恩典,你别太过担忧,这些日子守好东宫便好。”   太子妃自然没有不应的,只是心中却与太子一般没有放轻松,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   天牢。   阴暗的角落里,时不时会有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蹿过觅食,听说天牢里的老鼠饿起来连活人也敢攻击。   沈家的女眷刚被关进来时还会发出害怕的尖叫声,此时却已经无力再去害怕区区几只老鼠。   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谁还有空去管老鼠。   等到沈贵妃病逝的消息传到了天牢,他们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一个个死气沉沉地或坐靠、或躺下,短短半日便蓬头垢面,再无先前的光鲜。   沈浮单独被关在一间牢房里,看着对面一间间里关着的沈家人,心情竟是不错。   只是很快他的心情也好不起来,林妃娘娘被关进了他隔壁的牢里,又过不久楚承安也来了,这次狱卒竟将他与林妃都赶到了与他一间里。   三人面面相觑,有无数该说的话,却一时无语。   虽然进了牢里,林妃姿态却不狼狈,只沉默了一会儿,她便走到牢房稍显干净的地方开始整理了起来,很快收拾出一块能坐下的地方。   “安儿与三……浮儿,一起来坐下歇会儿,总站着就该累了。”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脸上带着笑意。   沈浮率先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坐下。   林妃朝着他笑了笑,然后又看向楚承安。楚承安不敢看她,脚下却也走了过去,然后离她与沈浮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   “坐过来些,我们好好说说话。”   林妃拉了他,将人拉近些。   林妃看看沈浮,又看看楚承安,良久道:“是娘没用,护不住你们俩个!”   楚承安立即摇头道:“这与母妃……娘娘何干!”   沈浮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早在元宵夜见面时,便隐隐有了猜想,如今便要知分晓。   “安儿你无须自责,更无须觉得对不住浮儿,反而是我和浮儿连累了你。”林妃伸手摸着他的头顶,一哪往日里无数次那般,“其实,我很早便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只是我一介孤女,连个亲人也没有,更无法去查清其中真相,找回浮儿,让你回到亲人身边,我唯一能做的,只能努力教养你,补偿你,同时也让沈贵妃相信我并不知情,对你我放下戒心,如果可能,也留浮儿一条性命。万幸,沈贵妃果然留了浮儿一条生路,让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儿子长大成人。”   楚承安终于抬了头,惊讶道:“您竟然知道我不是您的儿子!”   林妃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整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与你的母亲。”   楚承安依旧是摇头,一时心里乱得很。   林妃转头看向沈浮,道:“浮儿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浮只道:“沈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贵妃娘娘,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件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如果她的出发点是恨林妃,那直接弄死林妃的儿子不是更解恨?   “大概是想让我痛苦、生不如死吧。”林妃回忆起遥远的记忆中的往事,“当年我与沈贵妃在闺中时便已经认识,沈贵妃她美貌过人,性格并不好相处,因此朋友不多,我则是喜静,不喜与人过多往来,她多与我说话,便也算熟悉。后来,她进了宫,我成了孤女,她时常召我去陪她说话,我不能不去,后来被盛元帝一道圣旨直接留在了宫里。大概在她眼里,我一个孤女与她相比完全是个仰仗她而活的卑贱之人,因此我进了宫得了宠,她便觉得是我利用了她,勾引了她的君主,她的心上人,对我恨到了骨子里,只是她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要进宫。她换走我的儿子,让我养别人的儿子,大概是想过个十几二十年后再告诉我真相,让我陷入绝望之中。”   林妃缓缓说着,看着沈浮与楚承安,她都是充满了愧疚。   “都是娘拖累了你们两个!”她说着,压低了声音,“你们放心,接下来娘一定会护着你们安全,不会让你们出事!”   她说得肯定,只是在皇帝已经下旨要杀沈浮的情况下,让人不得不多想她有什么办法。   还待再说些什么,沈浮突然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他侧耳听着,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第70章 拒见   在天牢里向外看去,天牢的入口一直延伸进黑暗之中。   此时,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晃动,不一会儿便见几个穿着狱卒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手里端着饭菜,一间一间分发了过去。   沈浮他们这间里也被递进来三份饭菜,看着竟然还挺干净,菜色有肉,汤里有油花,让饿得久了的人有想吃点的欲望。   只可惜,牢房里的三个人没有一个要动手去拿的样子。   那些个狱卒没有走,似是在等人吃完了一起收拾出去,见状便道:“赶紧吃,马上就收拾了,今天的菜不错,下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送些什么过来!”   沈浮笑了笑,道:“我就怕吃了这顿之后,再没有下顿了。”   楚承安与林妃是同样的表情,楚承安道:“下次可以让真正的狱卒送饭进来,饭菜也不必考虑到我们的身份准备得这般能入口,天牢里不给馊饭馊菜已经算是厚待了。”   哐当。   隔壁牢房里沈家好几个人手里的碗砸到了地上,然后在那里使劲掐着脖子想要把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只是他们的饭菜里可能没什么问题,他们吐了半天还力气十足,活蹦乱跳,大概是死不了。   “哼!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几个狱卒见没有达到预想的目的,顿时便变了脸色,再不掩饰满身的杀气,各自从身上拿出武器来,围向关着沈浮三人的牢房。   他们不敢打开牢门,齐齐站在牢房外,并举起了手。   沈浮他们这时才看清了他们手里拿的东西,竟是一把把精巧的□□,看样子威力却不小。   林妃想也不想将沈浮与楚承安往身后推,叫两人既是感动又是担心。   “您别担心我!”沈浮环住她的肩膀,将人推到楚承安身边,“护好你自己和娘。”   林妃再从容的脸色此时也是起了波澜,如果不是这个时机,她实在想问一句“你叫我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危机重重,她只得点头,强压下激动,有些微发抖的声音道:“你也注意安全!”   那个假扮的狱卒可没有再给他们说话的时间,其中一个道:“射!”   七八支短利的□□发出“嗖嗖”的声响,冲着牢里的人要害射来,眼看着就带出血花。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全部被击落在地,沈浮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一把长剑,将三人护得一丝不漏。   牢里哪来的剑?   不仅隔壁牢房里旁观的沈家人奇怪,几个假狱卒更加感觉不妙。   沈浮持剑淡定地看着他们,然后一片脚步声从外间响起,由远而近,转眼将这些假狱卒都围了起来。   “都给我拿下!”   领头的人一副禁卫军的打扮,他面色冷凝,挥手让手下拿人。   假狱卒眼看着再没有退路,垂死挣扎,很快便被诛杀,只余一两个没有死的,眼看要被活捉,也直接咬破了藏在口中的□□自杀了。   禁卫军很快将假狱卒的尸体都拖了下去,这时穿着黑衣,绣有红莲图案的一队人才从禁卫军后走了出来。   “少爷!”   领头之人来到沈浮面前,恭敬道:“属下时刻关注着天牢附近的动静,这位何大人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您的,没想到真遇上了有人动手。只是属下无能,还没有查清是谁派的人!”   沈浮不意外来人能将行迹都掩藏干净,只从他与林妃、楚承安死后,谁能获得最大的利益来推算,西北蛮族需要排除,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他的性命,他们要的是大楚乱起来,自顾不暇,顾不上西北战场,因此,他活着搅起一片风浪,比他死了事件平息更有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同样有足够的动机,那便是沈贵妃,只是不久前消息才传来,皇帝已经赐了毒酒,那些消息灵通的下人不可能为一个死人干活。   或者是凌蓉?   沈浮脑海中迅速将各种有可能来回琢磨,突然他想到一种可能,眉心猛跳,他快步走到牢房边,道:“快开门!宫里出事了!”   ……   苏惠然眼看着沈浮第二次从家中被带走,这次不是进宫,而是进天牢,虽然沈浮偷偷嘱咐了她放心,不会有事,但当沈家九族要问斩的消息一出,她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很快,又有消息传过来,连林妃与楚承安也进了天牢,苏惠然是真的急了,如果不是怀了身孕,她都想冲进天牢去了。   想了许久,她换了衣裳,让下人备了马车,准备回苏府。   她爹再怎么样也是吏部侍郎,未来的吏部尚书,就算只能求上一两句情,也比她在家中干等着什么也不做来得好。   绿珠、青素,还有夜莺一路陪着她,另有一队沈浮留给她的人手,一路趁着夜色未浓赶到了苏府门外。   一路上她都在盘算着怎么与她爹苏明诚说起这事,让她爹同意求这个情。她自知与苏家关系冷淡,便也没有指望苏家会毫无条件地帮她与沈浮,她可以拿来当作筹码的只有沈浮三皇子的身份,也不知是否可以让苏明诚松一松口?   “少夫人,到苏府了。”   车夫开口提醒了一声,自有随行的下人去叫门。她心中着急,撩起马车的幔帷看去,此时天色将暗,苏府的门外已经挂上了灯笼。借着灯笼的亮光,同样是寒意刺骨的时节,她似乎又看到了曾经她和离归家时那份忐忑的心情。   门房里还是那个身高体瘦、留了山羊胡子的周管事,远远看着他摇了摇头,脚下没有让开一步的意思。   苏惠然心中不免一沉。   下人很快回来回话,只说苏明诚病了,病得厉害,谁也不见。   苏惠然捏紧了手掌,指尖掐进了肉中也不觉得痛。果然是苏明诚,果然是她亲爹,连不见她的借口都是随意打发,这种时候偏病得连人也见不了,谁信?! 第71章 硬闯   那一瞬间,苏惠然一颗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了下了,一如当初和离归家被拒之门外时的忐忑一消而空,如尘埃落定,当事情到了最坏的时候,那一丝仅剩下的企盼也没有了,反而会升起无限勇气。   苏惠然抚了自己还不显怀的肚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小姐,外边冷,老爷让人传这话出来,肯定是打定了主意不见您,您现在就是在大门外求也没有用的!   小姐,您还怀着身孕呢,千万不能坏了身子!”   绿珠赶紧上前扶着她,一脸担心,倒是青素似是从苏惠然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一把扯了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多说。   “夜莺。”   苏惠然唤了一声,看着人走到身侧,问道,“我们带了多少人出来?”   夜莺跟着苏惠然时日已然不短,对人的了解也有一些,闻言笑得肆意,道:“大概踏平苏府不成问题。”   苏惠然朝着她柔柔一笑,道:“苏家是我娘家,夜莺你说得太血腥了。”   话虽如此,夜莺可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不快的意思。   苏家称得上是大户人家,只也一个苏明诚撑着门面,看家护院的养了不少,但毕竟比不上沈浮给苏惠然安排的护卫。   苏家的下人们仿佛是看着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苏惠然在一堆护卫的护持下,进了苏府。   据说病得厉害见不了人的苏明诚此时正在后院里喂鸟,看到苏惠然进来时,脸上有一瞬间掩饰不住的惊讶。   “女儿见过父亲。”苏惠然行了一礼,便站在原处,脸上表情不喜不怒。   夜莺等人站在不远处等着,没有靠近。   苏明诚将手里的鸟食放下,丝毫没有装病被拆穿的窘迫,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道:“今日怎么回来了?”   “父亲应该知道女儿是为何回来。”苏惠然抬头看他。   “那你也应该知道为父的答案,没事就早些回去,这事不是你我能够掺和的。”苏明诚踱着步子,再也不看她一眼,准备离开。   “父亲。”苏惠然对着他的背影冷静出声道,“您有一个身为三皇子的女婿,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与您没有任何关系,还犯了圣怒的五皇子?”   苏明诚脚下微顿,转头,道:“可能是三皇子,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乱臣贼子……为父是皇上的臣子,也只忠于皇上。”   苏明诚言下之意,苏惠然懂,苏明诚只要静静等结果便成,沈浮能成三皇子固然好,但他要死了,对于苏明诚来说也没有损失,反之,如果为了沈浮把自己搭进去才是得不偿失。   苏惠然垂下眼,手抚着肚子,轻声道:“我怀了沈浮的孩子,如果沈浮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父亲到时候也不要怪女儿无情,当然如果沈浮没事,您又有个皇子当女婿,那才是最好。”   说完,也不顾苏明诚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带着夜莺和两个丫鬟便走。   整个苏家她现在也算是来去自如,再不是以前那个需要看人脸色的苏五小姐。   眼见着没人理会,笼子里的鸟叫得有几分焦躁,苏明诚脸色阴沉地甩手就将鸟笼子打翻在地,耳朵边上终于清静了。   苏惠然……他的这个女儿还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许多!   回去的马车上,苏惠然闭目养神,心中努力盘算着。   “苏大人那里,能有用吗?”   夜莺似乎并不看好苏明诚,确实她对苏明诚也没有太多好感,在苏家守着苏惠然的那些日子,她对苏明诚这人也有所了解,实不是个才智过人的主。   “嗯?”苏惠然回过神,闻言便道,“不管有没有用,这已经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我这位父亲大人,虽然没有大才能,便他能凭一己之力爬到三品之位,已不是普通人能做到,他的本事就是了解他的上官,甚至当今皇上的心思。沈浮的身世并不是他的错,皇上本就子嗣单薄,想来对于沈浮他肯定也还是存有一丝犹豫的,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够推一把手,沈浮很可能便会全身而退,我思来想去,父亲就是一个很好的推手。”   夜莺听着轻轻点头,倒也觉得不无道理,只是这也只是一种可能,她疑惑道:“如果苏大人不起作用,皇上还是执意要杀少爷呢?”   “如果那样,那便是命了……因此,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一试。”苏惠然说得柔和,夜莺却从中听出了不同的意味,她看了人一会儿,然后便笑了。   她大概是懂了,为什么她们奉为主上的少爷会娶眼前的女子。虽然温柔,却不是一株莬丝,她柔韧,也强大!   如今她夜莺能做的,就是磨利了刀,等着少夫人一声令下,去救她们的少爷!   马车很快回到缘园。   有下人快步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派了人过来,正在正堂。”   苏惠然一惊,太子这时候怎么派人过来?   她回到正堂,太子派来的人正坐在等她,看他那样子,普普通通,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还以为只是个下人在那里偷懒坐着了。   苏惠然心里有数,这大概是太子身边的护卫,他身上有与夜莺她们相似的气质。   来人也不寒暄,直接便与苏惠然说了太子让他带来的话。   太子说,沈浮的事有他处理,不会让沈浮出事,让她不要担心。   苏惠然猜测,大概是沈浮担心她怀了身孕太过担心会伤身,这才托了太子传话,这么看来,沈浮大概还是安全。   她的一颗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将人送走后,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了。   苏惠然这些天东西都吃得少,此时已经过了晚饭的点,丫鬟们赶紧为她准备晚饭。   这时身后又传来脚步声,苏惠然以为是太子的人忘了什么话,赶紧转身抬起头来。   ……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盛元帝好不容易耳朵边上清静了半日,细细将换子案发后的事,以及二十年前的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事到如今,林妃那张温柔的脸倒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当年的林妃,盛元帝是真心喜爱了许多年的。   直到后来,他的注意力才从她身上移开,重又被沈贵妃和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子给勾了去。   只是一想到已经被他赐死的沈贵妃,他对不久前被他关进天牢的林妃就心有愧疚。   说到底,林妃及他们的孩子,还是被沈贵妃给害了!   他刚想叫人去将林妃从天牢里接出来,耳朵边便听到一个不重却也不轻的脚步声,也不知是哪个不知规矩的奴才进来了。他脑海里顿时又哄的一声,不知怎么怒火就又蹿了上去。   盛元帝怒吼完,照理不论是太监还是宫女这时候就该告饶离开,可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却没有,依旧这么不紧不慢地走近。   脚步声“哒”、“哒”的,他听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不自觉地转过头,天色已暗,他将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殿里的灯都还未点上,他看过去,朦胧间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谁!”   盛元帝觉得,来人一身锦衣,发髻高高挽起,戴在头上的珠宝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是名女子,却不是宫女。   “皇上安好,这才半日,便将臣妾给忘了?”   走得近了,女子抬手撩起纱缦,露出一张貌美如花的脸来。   “你……你!”盛元帝抬手指着人家,手指颤动,“沈贵妃!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皇上是说那杯毒酒吗?”沈贵妃拍了拍手掌,一个小太监如鬼魅一般弯着身子上前来,将手里的东西举起,“臣妾给您留着呢,您可以慢慢品尝。”   盛元帝看看沈贵妃,又看看递酒杯的小太监,正是平日里伺候他汤药的小太监。   一瞬间他便想了许多,电光石火间,他似乎在脑海里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也没有想到,气极胸口憋闷至急,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   “来人!来人!”盛元帝扬声怒喝,可过了片刻却没有人进来,“禁卫军!来人!”   沈贵妃笑看着他,似是看够了他的姿态,这才缓缓道:“皇上您别白费力气了,不会有人进来的。”   盛元帝勃然大怒,喝道:“妖妇!你这个妖妇!还敢谋害一国之君不成!”   沈贵妃挥手让身边的小太监过去,道:“臣妾自然是不敢的,臣妾一个女子自然是以夫为天,皇上您是君是臣妾的天,臣妾敬您爱您,恨不能以身替您挡了世间所有的伤病,只是您身体越发差了,臣妾也无能为力啊。”   小太监端了酒杯上前,跪在盛元帝面前:“皇上,您的酒!”   盛元帝抬腿便踹向小太监,不等他踹到人,角落里又出来两人,面无表情地将他按住,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向他靠近。   盛元帝手脚挣扎不了,这才惊慌起来。 第72章 失踪   “禁卫军!禁卫军!”   盛元帝看着小太监越走越近,手上稳稳端着酒杯没有洒出一滴来,心头的惊慌转而变成了惊恐至极。   “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竟然敢谋逆!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没有人回答他,反而按着他的手臂上传来更大的力气,将他的挣扎变得更加无力可笑。   沈贵妃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这一切,仿佛此时盛元帝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叫她无比愉悦。   “住手!住手!”当小太监的手捏住了盛元帝的下巴时,他心底的惊恐达到了顶点,他看到了沈贵妃,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此时的性命就掌握在这个女人手里,他惊恐道:“贵妃!贵妃!只要你放了朕,朕什么都答应你!真的!”   沈贵妃闻言,轻轻挑了眉,娇声道:“皇上,臣妾现在不需要您答应什么,臣妾也什么都有了呀。”   她示意小太监动手,眼底一片冰冷。   盛元帝还待再说什么,小太监便捏开了他的嘴,将手中酒杯里的液体往他嘴里倒,将他的声音堵在了嘴里,只能发出模糊的声响。   正在此刻,一个打扮得十分不显眼的侍女急匆匆走了进来,附在沈贵妃耳朵边上道:“皇后娘娘来了,正在德仁殿外。”   侍女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殿内极静,盛元帝还是听到了她的话。   小太监灌完酒杯中的毒酒,侧身让到一边,盛元帝试图将下了肚的毒酒吐出,可是早已经入了肚中哪能那般容易吐出来,他心中只想着找太医,太医便能救他的命。   “皇后来了!你们快放开朕,将这个妖妇拿下,朕还能饶你们一命!”   他疯了一样地挣扎,抓着他的人自然是没有一丝犹豫放松的。   沈贵妃对着侍女道:“将人带进来,先绑了,对付太子的时候她还能派大用场。”   侍女躬身出去了。   盛元帝瞪大了眼,还想再说什么,身上的力气却渐渐抽离,倒没有痛楚,他惊恐地发现抓着他的那两个侍卫即使放了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干什么。   砰。   两个侍卫对看一眼,同时松了手,盛元帝的身体直接倒在地上,逐渐暗淡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不敢置信、惊恐,以及哀求。   但总归他再无一丝声息,就算贵为帝王,也从此从这个世上消失。   “娘娘,皇后已经控制住了。”   先前的侍女再次进来,对于地上盛元帝的尸体看都不看一眼,她对着沈贵妃恭敬地道。   “很好,这里你们处理干净,让我们的皇上安心‘病逝’,其他人我们便去见见太子殿下了吧。”   沈贵妃站起身,缓步出了德仁殿,似乎已经掌握了一切。   东宫。   太子正与太子妃说着事,突见一队身着禁卫军服饰的人冲了进来,团团将他们围住。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找人问明情况,可是这些禁卫军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这才觉得不对,而此时沈贵妃从外间走了进来,他才真正确定事情不妙。   “沈贵妃!父皇呢?”   太子虽然为人仁厚,但反应并不慢,见这个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此时这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东宫,便感觉事情不妙。   “太子还是先担心自己为好。”沈贵妃说着,轻轻挥手,身后便有人将被缚的皇后推了出来。   “母后!”   太子怒极,瞪着沈贵妃恨不能上前将人一剑刺个窟窿。   “太子那般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保皇后娘娘平安。”沈贵妃轻轻说道,眼中却闪着寒光,以及胜利在望地炙热。   “沈贵妃!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些什么!赶紧放了母后,我还能在父皇面前替你求个情!”   太子虽然如此说着,可心底深处终是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   沈贵妃冷冷地笑着,那笑中又带着丝得意之意,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架在皇后肩上的利剑又紧了一分。   “等等!”   太子再不敢有一丝侥幸沈贵妃能够束手就擒,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眼前。   他向前走了一步,太子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眼中有些浓浓的担心及祈求。她虽没有明说,但她与太子都清楚,即使太子有心以身去换皇后,沈贵妃都不会放过两人。   只是,太子妃说不出不让太子去以身相换的话,太子一向仁厚,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皇后一向是个温和的女子,此时见着自己被沈贵妃拿来威胁自己的儿子,她并不傻,自然知道沈贵妃的目的,她的儿子要是束手就擒了绝对没有好下场。皇后虽被堵了嘴说不出话,但她看得明白,为了自己的孩子,温和的女子也会变得绝决起来。   只在这转眼间,皇后趁着抓着她的人没有太过注意她,猛地向肩上的长剑撞去。   “唔!”   长剑顿时划破了皇后的脖子,那个抓着长剑的护卫一惊立即撤了剑,皇后脖子上已经满是鲜血,也不知伤得轻重。   “母后!”   太子与太子妃惊呼出声。   沈贵妃也是一惊,一时场面有些混乱。   正在此时,更大的骚乱从太子东宫外向内移动。   沈贵妃带来的人被逼着从外间涌了进来,围在她的身边。另有一队人跟在他们身后冲了进来,为首两人缓步而来,却叫沈贵妃终于变了脸色。   “竟然是你们!”   太子与太子妃面色却是一松,道:“你们没事就好。”   来人正是沈浮与楚承安,两人唤了一声“太子殿下”,便转面向沈贵妃,并将身后的一人推了出来。   沈浮道:“贵妃娘娘,您那般聪明有手段,想来也是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的吧?”   被沈浮一行人推出来的人正是称病在府上闭门不出的五皇子楚承衍,沈贵妃一见儿子落在对方手上,顿时变了脸色。   “沈浮!你待怎样,还不赶紧放了衍儿!”   沈浮面色冷凝,手中拿着的长剑出鞘,道:“我不想怎样,只是贵妃娘娘你为了那一腔嫉妒之意,便将别人的人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害死无辜之人,这帐又要怎么算?你的儿子便是金尊玉贵,你还想将他捧上皇座,今日我便杀了他,你又能耐我何?”   要说别人沈贵妃还敢赌一把他不敢伤了楚承衍,但是如今的沈浮,她是绝对相信他将人杀了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当初真应该直接就杀了他,留下这个祸害,今日却让她经营的这一切功亏一篑!   沈贵妃脸上恨色掩也掩不住,只是在沈浮的剑架上楚承衍的脖子时,她终于咬牙喊了停。   作为交换,伤了脖子、几乎昏迷的皇后带着一身鲜血被挟持着到了宫门口,沈贵妃杀了皇帝,自然是不可能留在皇宫之中,出宫交换,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太子等人已经接到了皇帝已死的消息,对于沈贵妃恨不能千刀万剐,只是又顾及着皇后的性命,只得答应她的条件。   皇宫东门,沈贵妃带着人出了宫门。   夜色已浓,出了宫,入了黑暗之中,想要再将人抓回来便是难了。   沈贵妃示意交换。   沈浮亲自压了楚承衍上前,可怜楚承衍原本还在府上好端端地装着病,突然就被人强闯了进来将他从床上拎了出来,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做下了何等大事。此时他被沈浮压着,堵了嘴说不出话,只瞪着一双眼睛眼睁睁看着一切变化。   一切都十分顺利,沈贵妃只想着赶紧离开,也没有多做手脚。皇后在楚承衍被放开的一瞬间,到了沈浮手上被他扶住。   转瞬间,楚承衍发出一声惨叫,便摔在地上。   沈浮身边却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护卫。   “衍儿!”   沈贵妃见状,也不敢多停留,令手下一把带起楚承衍,一行人上马便走。   早已经随待在侧的太医赶紧上前为皇后诊治。   沈浮对着一脸心焦的太子道:“太子殿下,我这就带人去追沈贵妃一行!”   太子点头,道:“其他事等你回来再说,沈贵妃毒杀了父皇,绝不能轻饶!”   沈浮点头,转而对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承安道:“照顾好母亲。”   见人点头,他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   经过太医的诊治,皇后伤得不重,终于是保下性命来。   太子才稍稍放下心来,听楚承安说起事情的始末。   原来沈浮与楚承安在狱中被刺杀,从狱中出来后便感觉到不对,一路奔向皇宫,却见禁卫军都被调离了皇宫,更有许多完全陌生的护卫穿着禁卫军的衣服在宫内行走。   沈浮反应快,立即命人去楚承衍的府上,没想到人竟然真的在,而且还没有太多的护卫,顺利被他们的人得了手。?北北?   想来也是沈贵妃太过托大,以为在狱中解决了沈浮与楚承安,又将禁卫军调离了,便能万无一失,顺利将事情解决,因此连楚承衍都不知道她的计划,更没有防备。   终于等到皇后的伤势稳定下来,人也清醒了,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觉得口干舌燥,坐下来端了杯水想喝,才沾湿了嘴皮子,一个护卫打扮的人匆匆进来,将消息递了进来。   “什么!沈夫人失踪了!”   太子那一杯水连着杯子直接砸在了桌上。 第73章 回家   夜色已浓,月色朦胧,似乎连星子也没有一颗,眼看着总觉得有些惨淡。   苏惠然觉得冷,手脚缩了缩,悠悠醒转过来,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靠在马车里,马车的帷缦被风吹开,她看到的便是黑夜中的天空。   身下传来颠簸感,她脑中还有些懵,过了片刻才将所有的记忆连接上。   她从苏府回来,见到了太子身边的护卫,在护卫离开后,又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护卫回来,没想到却被人抓了。   “醒了。”   身边有女子的声音响起。   苏惠然微微动了脖子转回眼,熟悉的声音,也是熟悉的人。   “蓉郡主。”   凌蓉就坐在她的身边不远处,一身火红的衣衫,整个人坐得笔直,明明透着寒意的夜里,她却热烈得仿佛散发着光芒。   苏惠然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夜里,那个明艳倾城、却又绝决狠辣的女子。   看来不论事情如何发展,不论经历多少时间,凌蓉的选择依旧没有变。   凌蓉没有说话,苏惠然想了想便道:“郡主要我的命易如反掌,不知道郡主费力将我从缘园里弄出来,是要干什么?杀人?”   凌蓉也不回避,听她问了便答道:“杀了你,沈浮如何会来。”   果然还是为了沈浮。   苏惠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如今她嫁了人,又怀了身孕,便不知不觉间与曾经的那个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   曾经她对凌蓉是同情居多,凌蓉对沈浮的爱而不得,她也感同身受,只觉得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因此就是曾经她与沈浮因凌蓉而死,她也没有太多的恨或厌恶她。如今再看凌蓉,她真心觉得情无错,而人却不该太过执迷于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她放下了赵行,不论爱恨情仇,都放下了,这才与沈浮相爱相守,而凌蓉却还没有放下,除却沈浮她未必就不会再遇到喜爱自己,自己也同样会爱上的男子,而她只愿把自己困死在这段单方面付出的感情里。   苏惠然摇头,不再对凌蓉的执迷抱有同情,只道:“他来了又能如何,不来又能如何?有我,他不会娶你,没有我,他还是不会娶你。”   凌蓉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道:“苏小姐是真不怕死!”   苏惠然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她怕死,但怕不怕死都改变不了凌蓉要做的事。   马车一路前行,也不知道方向,突然一阵沉闷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很快便追上了她们。   苏惠然转头看去,为首之人明显是一个女子,并不是沈浮。   当她还在心中暗想着,要不要向人求救时,对方已经认出了这边的人。   “凌蓉!”   那女子匆匆一瞥眼,便勒住了马,她高高坐在马背上,叫出了马车里凌蓉的名字。   “姑姑。”   短暂的交汇,凌蓉也看清了马背上的人,她缓缓从马车里出来,对着来人轻轻唤了一声。   “原来你在这里,我还担心你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你的爹娘交待。”   沈贵妃看到凌蓉的一瞬间产生的惊讶被掩饰得很好,她一如平常的语气对着凌蓉说着话。   “姑姑你怎么出宫了?”在凌蓉想来,沈贵妃犯了欺君之罪,皇帝没有诛她沈氏一族就算不错了,怎么还会任由她出宫,除非宫中出了变故……   “楚氏负我,我又为何要为楚氏付出所有,如今西北大乱,正是我等机会,我儿身为皇子,自有资格掌这楚氏天下,蓉儿你凌家世代镇守西北,只封了区区侯爵,你们就甘心?”   沈贵妃言中带着蛊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常年身在宫中,身边的人手并不多,而凌蓉是凌家唯一的女儿,身边却有不少从西北送来保护她的护卫,她要顺利摆脱追踪,去到西北并占下一席之地,必然就少不了借助凌家的势力。   说话间,凌蓉身边的人已经将沈贵妃一行的情况摸了个大概,这时回到凌蓉身边轻声禀明情况。   “五皇子伤了一只眼,一条腿。”   凌蓉挑眉,一个残废还想妄图掌这楚氏天下,简直笑话。   “既然姑姑这么说,那我们便一道去西北找我爹娘。”   凌蓉仿佛也是什么也不知道,对着沈贵妃说道。   从凌蓉身边的护卫出现之时,沈贵妃便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瞒不住凌蓉,只是凌蓉选择不说,还同意一起同行,她不由对凌蓉又多看了一眼,这个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小姑娘也并没有往日里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她的心未必就比自己的小。   只是有野心的人,有时候比单纯的人更好掌控……以前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该娶个对他登上大位有助力的贵女,现在看来,衍儿娶了凌蓉却也不是坏事?至少西北凌家的势力会死心踏地的成为衍儿的助力。   达成了共识的两人并未再多说什么,两队人马合成了一对,继续上路。   只是没走出多远,再次被迫停了下来。   这次真是沈浮追了上来。   苏惠然一直保持着沉默,然后就被从马车上扯了下来,推到了对峙的双方人马之前。   黑夜里,无数的火把燃了起来。   而这次,站在对面的人却不再是凌蓉,而是沈浮。   苏惠然对着对面的人笑了一下,心中安定下来,总觉得这场面并不陌生。   沈浮在看到苏惠然的一瞬间脸色克制不住地变了,他嘴里无声叫着那个名字,蓦地收紧了双拳,片刻,他才冷着声音开口。   “蓉郡主,在下奉命捉拿犯妇沈氏,请你让到一边免得误伤。”   凌蓉站到苏惠然的身边,道:“沈少爷的话,我自然是听从的,只是沈少爷也不妨先听听我的建议?我邀了苏小姐去西北做客,沈少爷不妨一起前去,不然路途遥远,苏小姐身娇体弱,没有人照顾,万一伤着、病了可怎么办?”   凌蓉的目的从来就是沈浮,原本只是单纯为了情,如今可就未必了,一个她心爱的、又身份转变的三皇子,和另一个瞎了眼、残了腿的五皇子,她心里自有打算该如何选择。   最先感觉到不安的是沈贵妃,她可知凌蓉对沈浮的一片痴心,再加上沈浮现在的身份,凌蓉想要选一人,必然不是她的儿子。   意识到这一点,对于凌家一向高高在上的沈贵妃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子不甘与恼怒,身份地位转换得太快,她一时之间适应不了。   只是还不等她有动作,她便发现自己的人隐隐被凌蓉的护卫给包围了起来。   凌蓉还在等沈浮的答案。   沈浮没有立即出声回签,他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凌蓉这一方的后边突然传来动静,是沈浮的人借着夜色潜了过去想要擒贼擒王。   沈贵妃趁着这一下的骚乱,立即带着人突围。   转眼间,三方人马打了起来。   凌蓉和身边的护卫带着苏惠然往边缘移动,沈浮紧紧跟着她们,一点也不放松。   打斗声不停,苏惠然的眼睛适应了夜色,渐渐竟觉得四周的环境十分熟悉。她疑惑地再三确认,她竟然真的来过这个地方。   原来凌蓉带着她走了这许久却没有走出太远,这里便是京城外她熟悉的那片树林。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曾经丧命的地方!   这算是轮回的巧合吗?   苏惠然不知道答案,只是记得曾经,她与沈浮互相说过的“拖累”对方的话。这次,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苏惠然暗自下了决心,只是腹中的孩子无辜,她同样也放不下沈浮。   想着心中的人,她抬头又深深看了一眼,似要将人刻进心里。   只是沈浮的脸色却有些奇怪,夫妻日久,苏惠然很快读懂了沈浮眼中所表达的意思——看前方不远的空地。   苏惠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去,只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慌地,并无何特别。   她疑惑地看向沈浮,沈浮却一再示意她看向那里。   这一片慌郊野外,能有什么特别的?   这片林子里,要说能让她印象深刻的除了他们葬身的枯井,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等等,枯井!   苏惠然瞬间懂了沈浮的意思。   沈浮朝着她安抚地一笑,然后扔了手中的武器,孤身一人朝着凌蓉的方向走去。   “这里太危险,我们先离开这里。”   凌蓉看着人走近,想要阻止,却见沈浮对着她轻轻一笑,勾起记忆中她初见他时的心动。   沈浮,多久没有这么对她笑过了?   控制不住地一个晃神,便任由人走到了身侧,让人保持距离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也罢,她可能留不住沈浮,但是沈浮却也无法凭着一己之力带着苏惠然安然离开,而沈浮又不会置苏惠然的安危不顾。   走得近了,沈浮一把牵住了苏惠然的手。   苏惠然突然道:“这次真是我拖累了你了。”   沈浮手上用力,将人搂进怀里,道:“能成夫妻,我愿意生生世世这般相互拖累。”   沈浮动作飞快,不带一丝犹豫,带着苏惠然便走。   这出乎意料的动作叫凌蓉惊怒,她再不留情,挥手间便下了诛杀的命令。   除却这次机会,她可能便再无机会得到沈浮,如果是这样,她不如就将人杀了,也好过他与别的女人幸福渡日。   凌蓉的眼角泛红,眼神中状似疯狂。   只是在护卫赶到前,沈浮带着苏惠然突然便从原地消失,落入了地下。   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浮带来的人在此刻却像疯了一样猛烈攻击,绕得她分不出一丝心神再去关注发生了什么事。   苏惠然被沈浮护着,没有伤着一点儿。   两人紧紧搂着对方,在漆黑的井底里等着。   渐渐地,头底上方的打斗声歇了,又过不久,突然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少爷,少夫人,你们在下面吗?”   苏惠然感觉到沈浮轻轻拍了她的背,在她耳边道:“我们回家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该回家了。   苏惠然捏了他的手,抬头笑着道:“嗯,我们回家了。” 第74章 番外(一)(二)   番外(一)后续盛元帝驾崩,太子继位。   沈贵妃犯下滔天大罪,谋害皇帝,偷换皇子,新皇赐白绫,沈氏一门全部被诛杀。而真正的三皇子沈浮重回皇室,原本的三皇子楚承安却是一介平民,新皇开恩不仅没有获罪,反而放任他自行选择出宫生活。   且不说京城的百姓如何一出接一出的大戏看个不停,连茶楼里的说书生意都变差了。   自打那日沈贵妃试图宫变失败,沈浮带人将之捉了回来,她自知所犯之事皇室不可能轻饶了她,便也干脆得很,没有一句求饶之言,更甚至连受了伤、废了眼睛和腿的儿子也不理会,一心求死。   其实大家对她的做法倒也理解,就是寄希望于与儿子划清界线,太子便能放她的儿子一马。   太子确实仁厚,如果不是沈贵妃杀了皇帝,他连沈氏一门也不会赶尽杀绝,对于自己亲生弟弟的五皇子更是没有杀心,还让太医好好医治,得知他的眼睛和腿再也治不好之后,依旧是好吃好喝地养着他。   苏惠然那日被绑架救回来后,还是动了胎气,调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对于这场绑架的罪魁祸首凌蓉没有抓住,沈浮怨念了很久。   不过苏惠然倒是想得开,之前她总觉得上天对她太过厚爱,死而复生,又遇上了疼她爱她宠她的沈浮,隐隐有些不安,经过这一次劫难,那层不安尽去,她反而有种从此人生再无阴霾的感觉。   怀胎十月,苏惠然平安生下一子,沈浮虽然稀罕得不得了,但却也常常与儿子一起争风吃醋。   日子这般平顺地过下去,西北战场却一直没有安宁。   苏惠然记得沈浮曾经作为战神的英勇事迹,也知他心中有国家,有责任,便主动提了这事。   虽与曾经在时间上有差,但沈浮总归是去了西北战场,而这次同去的还是楚承安。   西北战事延续了好几年,沈浮一去自然是不能很快回来。   临走那日晚上,沈浮便是将人从里到外折腾了半夜,恨不能将人藏身上一起带走。苏惠然第二日起来时沈浮早已经走了,都不知道是该懊恼,还是羞怒。   如此带着孩子,数着日子等沈浮归来。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西北蛮族进攻的步伐被挡住,西北凌家因着凌蓉的回归闹出了分歧,凌蓉带着一部分人竟然叛离了大楚,投奔了西北蛮族,据说凌蓉嫁给了西北蛮族的首领,给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当妾。   战事稍稳,沈浮渐渐空了一下,便开始无比想念起在京中的妻子,还有孩子,想来三年过去了,他的孩子早就会跑会说,就是不认识他这个亲爹。   第四年,战事已经到了将要结束之时,苏惠然带着孩子去了西北。   沈浮听到消息是跑着出去的,将进帅帐要与他谈事的楚承安撞了个踉跄,一路上一向见惯了大将军冷着一张脸的将士们,差点惊掉下巴,能叫玉面杀神变了脸,莫不是西北大军已经攻到了城门下?   一众人崩着脸,一脸紧张地跟了上去。只见他们的大将军没有跑向城门的方向,反而向着城内去了,然后看着一位年轻的妇人,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沈浮此时完全没有时间去管手下那些将领和兵丁,他看着几年不见,却更显温柔美丽的妻子,恨不能现在就将人抱进怀里,好好一解他的思念之意。   这般想着,他正要上前,苏惠然却突然笑了笑,他这才看到她身边如小大人一般站着的孩子,只见苏惠然弯腰在孩子的背上推了一下,道:“这是爹,快过去!”   小男孩长得白白胖胖,也不怕生,走上前歪头打量了沈浮一会儿,脸上露出似是认可的表情,然后一张肉嘟嘟的脸上便露出个笑来,喊了一声“爹”便冲了上去要抱。   沈浮手下碰着孩子软软的身体,都不敢用力,他刚上战场时,他的儿子才刚出生,小小的一团,他都不敢碰,转眼之间便已经这般能跑会跳会喊他爹,心里那股子升起的身为人父的骄傲感,顿时满逸得叫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发泄出来,恨不得立马就去城外狂奔几圈。   才将儿子抱在怀里,只见苏惠然又将躲在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的小人儿托到前面,柔着声音道:“心儿,这是爹爹,要不要过去也让爹爹抱抱?”   “不要!要娘,抱抱!”   小女娃明显年纪要小一些,胆子敢小一些,缠着苏惠然张开了双手。   “惠然,这是我们的女儿吗?”   沈浮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吓着了苏惠然怀里的小人儿。这个孩子是他离开后苏惠然才发现怀上的,他也只是来往的信件中知道他又有了这么个女儿。   苏惠然笑着点头,带着孩子靠近沈浮,沈浮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妻女,脸上笑得全是满足。   他们的大将军更像二傻子了。   这是所有有幸围观了大将军迎接妻女全过程的将士们的共同感叹。   沈浮将苏惠然一行人在城里安顿下来,就算是大将军,又身为皇子,他也没有破例擅自放家眷进军营。   只是大将军自己还是休息了几日,将所有的军务交给了下手去处理。   苏惠然辛苦了几日才将大将军安抚好,战事不紧,便由沈浮带着在西北逛了逛,看着与京城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倒也颇觉有趣。   苏惠然这次会来边关是皇帝授意的,西北战场已经到了僵持阶段,基本不会再起大的乱子,皇帝有意将沈浮调回京中,只是沈浮怕他这时候一走战事最后功亏一篑,坚持等到战事彻底平息。皇帝对自己这位三弟怀有愧疚,便派了人将他的妻儿全部送了过来,就是短暂相聚一些时日也好。?北北?   原本苏惠然以为西北不比京城繁华,更加上战事不断,日子该过得压抑又艰苦,没想到还没等到她将西北的风景看个大概,便将这几年里对沈浮的心疼都丢到了路边。   西北民风开放,作为大将军,沈浮是吃的差,但时不时有美人送吃的,沈浮是穿的差,但时不时有美人要给他缝衣衫,沈浮是一天到晚面对一帮糙汉子老爷们,但也有女子不比男儿差,一身戎装时不时帮着将士们一起抵抗蛮族大军。   “不然我就与孩子们先回京城了吧。”   苏惠然收了脸上的笑意,朝着围在身边半步不肯离开的男人道。   “惠然你吃醋了!”   沈浮心中坦荡,对此倒并不紧张,反而笑得十分高兴。   苏惠然也不是生气,沈浮能够让她足够的安心,只是一想到曾经,她与他没有相遇,他又与凌蓉不睦,那时候沈浮长到28岁,面对这些女子,是不是也没有动过心?   “嗯哼,大将军好威风!在这西北之地还有姑娘给你送饼缝衣服,还一起并肩作战,再经历一次,是不是还是一样那么受用?”   “你不说我都忘了,确是如此,还真得多谢她们才是。”见将人逗得差不多了,沈浮伸手将妻子搂进怀里,道,“只是我将她们当成是妹妹一般,曾经她们都寻得良人,我也替她们开心。这次等她们成亲时,我可要好好送一份厚礼过去才成!”   苏惠然瞪了他一眼,被他趁着没人注意在唇上轻咬了一口。   “这是在外面呢!”   “我看了,没有人看见。”沈浮捏了捏她的腰,道,“乖,不生气,你一个人在京城,那么多的青年才俊,我吃的醋更多。”   “我都已经嫁人有两个孩子了!”苏惠然伸手打他,只当他是玩笑话儿。   “你这般好,即使再多两个孩子,我也怕你被人抢走!”沈浮认真道,“当年一眼看见你,你便刻在了我的心上,时间越久,痕迹越深,我也不知道是为何,大概这便是说书人口中的一见钟情罢!”   沈浮拉紧了苏惠然的手。   无论西北、京城,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要有身侧之人相伴,便足矣。   番外(二)沈浮沈浮可以说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整个沈府都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没有一样是他没有的,甚至不需要他去想,自有无数的人想着法儿把好的捧着送到他面前来。   无论他想做什么,府里没有人不应的。   原本他对此十分开心,孩童时期,对比其他几房的兄长与弟弟们,他有着高他们一等的优越。   只是也因为长辈们无限制地对他宠爱,使得兄弟间的关系逐渐冷淡起来,甚至慢慢便会有些冷言冷语,比如,他会过得如此舒坦,都是靠他那个早死的爹。   沈浮并不觉得长辈对他的好,是因为他那死去的爹,因为这些年他几乎没有怎么听过身边的人提起他爹,他娘更是如此,在她眼里,他爹大概还不如京城铺子里新出的胭脂水粉有吸引力。   时间越久,为什么他在府里如此特别的疑惑就越大。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大伯和他娘之间的交谈。   原来他并不是沈家的人,他只是沈家从外面抱来的孩子。   虽然这时候沈浮年纪还小,但是已经知道懂得什么是亲生,什么是外面抱来的意思。   他默默将这件事藏在心底,思考了许久没有跑去问他娘他的身世,而是自己慢慢查找真相。   后来的无数次,他都庆幸自己的决定,如果那个时候他跑出去问他“娘”,那么就再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事情的真相出乎他的意料,他明白其中牵扯重大,他不敢轻易道出真相,后来又认识了楚承安,一个真正有着皇子风范的男人,和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来与宫里那位娘娘的母子之情,他便觉得,也许不说出真相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在他被凌蓉设计,在他在西北战场拼死挣扎,他都没有想过要说出身世,可是他终究低估了人心的险恶,西北战事还未完全结束,他便被召回了京城,一路上迎接他的便是数不尽的刺杀,最终他死在了京城外的树林子里。   不过他也已经满足了,至少在死的时候,他又遇到了苏惠然,这个他离京时见过一眼,却日渐在他心里扎根的女人。   每当生死间,那个身着一袭喜服,笑得温柔甜美的女人,便叫他升起无数的求生欲望,他总想着,他要活下去,然后回去再看一眼这个女人温柔的笑脸。   他死后却没有入轮回,也没有消散在天地之间,而是化作了一缕魂,苏惠然已经不见了,他只得四处游荡,他看到了沈贵妃毒杀了皇帝,试图谋反,太子仓促继位后,与沈贵妃的势力斗得不可开交,竟持续了十几年的时间,大楚从此国力衰弱,又过了三十年,西北蛮族屡次进犯,太子嫡长子继位十天后大楚灭国。   沈浮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之中,然后感觉到脑中一阵剧痛,再睁开眼,却回到了二十岁这年。   这一年,一切变故都还没有发生。   这一年,他未娶她未嫁。   这一年,一切都还可以重新来过。   如果这是上天的仁慈,那他一定会好好感谢上天,然后将那个人留在自己身边!扭转大楚未来所要面临的悲剧。   幸运的是,最终他做到了。 第75章 番外(三)(四)(五)   番外(三)赵行活着的时候,总是听人说要多做善事,不然死后要下地狱,下辈子要投胎做畜生,赵行从来不信这些话。   要真靠善恶来决定一个人的下辈子,那那些投胎到了富贵人家的人去做恶又怎么说?   所以赵行只求这一生,他想过人上人的日子,他不折手段也要往上爬,他不想只做一个低贱的商人,被人瞧不起。   他从不后悔去接近苏惠然,在他看来苏惠然只是他往上爬的一枚棋子,虽然这枚棋子长得漂亮,性子温柔,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他也确有几分动心。但相比起地位、权利,她便也不算什么了。   何况,凌蓉郡主长得更加明艳动人,并不比苏惠然差。   只是赵行怎么也想不到,他想尽了办法,却惹了一个女煞星,凌蓉这个狠毒的女人竟然趁乱直接一剑杀了他!   原本在有些人眼里,他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赵行说不出是悔多,还是恨多,他死后便化作一缕魂魄,他想杀了凌蓉为自己报仇,可是他却穿过了活人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在人世间飘荡着,看着苏惠然嫁了沈浮,看着京城的风云变幻,看着沈浮成了三皇子,在太子继位后,从西北战场大胜归来,被封王爷,苏惠然成了他唯一的王妃。   看着这两人恩恩爱爱一辈子,这时候他可以确定,他的悔比恨多。   如果他当时没有一心追求名利、地位,如果他娶了苏惠然,那这一生过得幸福美满的也许就是他了!   作为一缕魂魄,他不知道何去何从,经过漫长的孤寂,他却连死也做不到。   后来苏惠然死了,他认识的人都死了,可是他还孤零零地存在着。赵行快要疯了,或者说他已经疯了。   可是有一天,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在苏府。   或者说,是他看到自己还在苏府,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拜了苏明诚为师,春风得意,总觉得在不远的将来天下人都要被他踩在脚下。   赵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想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招惹凌蓉那个狠毒的女人,好好和苏惠然过日子。   他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但是这次他竟然没有与凌蓉有交集,他顺利娶了苏惠然。   不等赵行松下一口气,事情又往他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而去。新婚之日,他的舅舅死了,明明是他舅舅自己喝多了,他却责怪苏惠然,心里暗暗觉得苏惠然晦气,然后他与苏惠然越行越远,甚至被苏惠琴那个女人勾引,直到苏惠然对他彻底失望,与他和离。   赵行对自己充满了失望,竟然娶了苏惠然后又错过了她。再让他自己受不了的是,和离后他竟娶了什么也不会,只懂在后宅里使心计手段的表妹,又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师,将苏惠琴收进了自己的后院。   表妹与苏惠琴都是看着便柔弱的类型,与她们生活在一起的赵行不知道,但是变成了魂魄的赵行却看得清楚明白,这两人没有一个不是狠毒的心肠,为了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甚至害得他一生无嗣,表妹更是在外面偷人,生下野种冒充他赵家的种。   后来大楚大乱,苏惠琴直接卷了银钱跟着一个屠夫跑了,表妹更绝,一碗毒药送他上了西天,赵府败落后,赵家嫡系死的死,逃的逃,再无一人可做主,她却将野种的亲生父亲招赘了进来,整个苏府都改了姓。   赵行憋屈得恨不能再死无数次,他恨天、恨地、恨所有人,更恨自己,可是他却无力改变任何一件事,他一直这么存在着,不活却也没有死。   然后有一天,他醒来又换了场景,这次却是他再次被凌蓉杀死的命运,他麻木地看着,自己的人生再次走完。然后再次经历他娶了苏惠然,和离,一切走向既定的命运。   如此循环往复,赵行麻木地看着,他想静静地呆在一个角落里,什么也不看不想,可是他的魂魄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被迫一次又一次经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番外(四)凌蓉凌蓉在沈浮捉拿沈贵妃时趁乱逃了,然后一路到了西北,当带着部分凌家人叛出大楚的时候是抱着莫大的野心的,她的计划很好,假意投靠西北蛮族,然后利用西北蛮族的力量攻下大楚。   她有野心,她想做女帝。   甚至凌家跟着她的人也是她的棋子之一,凌家那些人愿意跟着她出大楚,可不是想要为她卖命,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   一切都发展得十分顺利,西北蛮族武力高强,可是论计谋却是差大楚之人很多。她用大楚的情报,换得西北蛮族首领的另眼相待。   只是时日越久,西北蛮族始终攻不破大楚的战线,西北蛮族对他们的优待便越发减少。   可以说西北蛮族之人无情,但对于敌国的叛将,作为一个民风彪悍又排外的民族,自然不会将她们当成自己人来看待。   只是西北有沈浮镇守,他带领的西北军上下一心,又不乏善战善谋之士,十分不好对付。   凌蓉对此又爱又恨,却也毫无办法。   只是不等她想出办法,凌家的那些人已经等不及了,包括当初一力支持她叛出大楚的父亲。   他们合力给她下了药将她送上了西北蛮族首领的床,用以换取一个无关痛痒、没有实权的官职。   自那一刻起,凌蓉心中再无一点情意。   这些人敢对她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   凌蓉成了西北蛮族首领的宠妾,她有美貌,有手段,心也够狠,经历十数年的时间,她几乎或暗杀、或陷害了西北蛮族皇室所有的嫡系,她生下的儿子最终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而凌家当年算计她的人都被她以各种原因杀了个干净,剩下那些只要不听话的,便也留不下性命,她的父亲也是不得善终。   终于,她等到自己的儿子继位,她掌握了整个西北蛮族,她想重回大楚。   只是最终她的谋划依旧成了一地废纸,她的儿子并不赞成她的做法,甚至恨着她毒害族人,在凌蓉不知道的时候努力掌握了实权,在冲突不可避免的时候,将凌蓉软禁了。   自那以后,一世过得跌宕起仗的凌蓉再没有走出过圈禁她的小院。   有人以为她会疯,有人以为她会自杀,可是凌蓉依旧活得好好的,每日里她都在盘算着什么。   也许是她心里有什么执着,让她疯不了,也舍不得去死。   可越是这样,西北蛮族的新皇便越发不敢放她了来,他总担心着,一旦放她出来,这西北可能又要发生翻天的变化。   番外(五)苏惠琴苏惠琴被苏惠然提醒过之后,便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她找了大夫看过,如果时间再拖得久点,估计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孕。   苏惠琴恨,不论是谁,她都恨。   凭什么苏惠然一个没娘、不得父亲喜欢的女儿,却能嫁得沈浮这样的男子,而她却要嫁给一个傻子,还要被一个老家伙睡。   恨的时间越久,苏惠琴感觉自己都被无尽的黑暗浸透。   她越发利用自己柔弱的外表,做着该天打雷劈的事,比如拖着尚书家老婆子一起跌进池塘里,淹死了那个敢对她下药,害得她落胎的老虔婆,然后再哭几回是“婆婆”不小心落水,她不要命地跳下去救人,最终还是没有救回来。   等到老尚书死了,苏惠琴还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她在外面找了个男人怀了胎,她的夫君不能人道又傻,除了老尚书也没有别人知道,到时候她便将孩子冒充是他们家的种,也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这位少爷的脑子突然又恢复了正常。   他以为是傻,所以苏惠琴有些事都不避着他,因为他思维一清晰,便记起了所有的事,苏惠琴的好日子也过到了头。   苏惠琴以为自己会被休,可是却没有。   她的夫君不仅没有休了她,在人前还表现得对她十分爱重,不时感慨,他夫妻二人这是患难之情,他的夫人在他痴傻时对他不离不弃,照顾妥贴,在他恢复正常后,定是会加倍补偿他的夫人。   旁人只道苏惠琴命好,竟然还能遇上傻子变回正常人这样的好事。   可是只有苏惠琴知道,她的夫君根本不把她当成人看待,人后往死里折磨她,更甚至,因为自己不能人道,在房事上使着各种变态手段来发泄这一股怒气。   “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休了我!到时候你想娶什么女子没有!”   这是苏惠琴被折磨得受不了时说的话,而她的夫君只冷冷的回答她。   “我一个废人怎好平白去害了别的女子,你这样的恶毒yin妇配我不是更好!”   后来,这位少爷发现苏惠琴总是暗自羡慕着自己的妹妹苏惠然,便爱时常去王府串门子。   年复一年,苏惠然与沈浮,也就是改名为楚承轩的当朝唯一的王爷,越发感情深厚。楚承轩一生未纳妾,只有正妻苏惠然一人,这段深情成了一段佳话,被大楚的百姓传说着。   对此,苏惠琴只会越看越揪心。   她的夫君却乐此不彼,等到人老了,头发也白了,还喜欢这般折磨她。   这日她们接到苏惠然去世的消息,七十几岁的年纪,无病无灾,已经算是长寿的喜丧,她们赶去王府时,已经是老王爷的楚承轩正在里里外外地指挥着布置灵堂,然后又备了马车出了王府,任是哪个儿孙也阻止不了。   苏惠琴想,原来五妹妹夫妻恩爱,到了老了,也不过如此。   楚承轩很快便回来了,然后便进了后院,听跟着的下人说,老王爷这是去看了王妃的墓地,又说了要改动的地方。   过不片刻,突然后院传来一片哭声,原来老王爷回来后梳洗干净,给王妃也换了衣服,便躺在王妃身边一起去了。   苏惠琴有些怔怔,心里蓦然闪过一句话,那是她年轻时看过的,此时却突然想起来。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黄泉路上太冷清,有我陪着我一起同行。   苏惠然,到死都叫她羡慕。   苏惠琴承认自己比较了一辈子,就这时候输得最彻底。   丧事过后,苏惠琴着了风寒,她年岁也大子,眼看着快不行了。她想看一眼她的儿子、孙子,可是儿孙都被教养得亲近她的夫君,对她并是鄙夷得很,连去请了几次也没有人来看她。   躺在病床上,嘴里吃着最好的药,她却觉得活不活着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区别,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她的夫君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老夫人去了,只淡淡道一声知道了,吩咐人草草办了丧事,而后随意找了处地方葬了,墓碑上只写了苏氏某某几个字,竟是连个夫姓也没有冠。   苏惠琴死得悄无声息,转眼便被人遗忘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