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爷的掌心宠 作者:玄以时   本文文案:   姜昭昭是皇家唯一的公主,自幼被宠到无法无天,没有她得不到的,只有她不想要的。   十五岁生辰宴上,她一眼相中了桃花树下挽剑的少年。   当日便向父皇请婚,要祁憬舟做她驸马。   谁知满心的欢喜换来的是婚后三年的冷落。   不久后他还有了喜欢的姑娘,并且被他妥当地安置在外宅。   她嫉妒的发疯,冲进外宅就是冲那姑娘一剑。   谁知祁憬舟替那姑娘挡了下来,护住了对方,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冷漠。   他说:“我原以为你只不过嫉妒成性,不想你却心性恶毒、心狠手辣。”   后来战乱,姜昭昭被人劫持,她狠狠撞上了剑刃。   临死前,她看到远远骑马赶来的祁憬舟,怀里还坐着那个姑娘。   姜昭昭低声笑了起来。   下辈子,她一定不要再认识那个少年。   但姜昭昭没想到的是自己重生了。   她暗暗决心要远离祁憬舟,不想对方逆而行之。   生辰宴上,为了避免跟祁憬舟接触,她溜到了后花园。   对方却跟了上来,给她带来了她最爱吃的江南特产糕点。   祁憬舟浅笑,少年终于收起了锋芒,温柔地问。   “听闻殿下在甄选驸马?”   “不若,也考虑一下在下。”   “臣钟意殿下许久,不想错失与公主的良缘。”   姜昭昭:“……”   湖面被风吹起了涟漪,眼前的少年眉眼弯弯,如星辰明月,扰的她心慌意乱。   *双重生,双成长。   *1v1,双洁。(感情洁,身体洁。)   ●追妻火葬场在后,作者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介意勿看。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重生 甜文   主角:姜昭昭,祁憬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少年一眼心动便永远心动   立意:爱让人更好的成为自己 第1章 重生她不要再喜欢祁憬舟了。   姜国嘉庆六十年,战乱,敌军挟持了姜国唯一的公主立于城墙之上。   剑刃之下,素白的脖颈已被划出痕迹,丝丝红血顺着剑刃滴落。   女子却一脸平静,圆润的杏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小巧精致的鼻梁下是紧闭的红唇。   城墙下是她国的兵,她身后是旁国的敌。   耳边是风声鹤唳,腊月的天刺骨寒人,天空中扬起了细细的白雪,随风飘落。   姜昭昭耳尖冻的通红,鼻尖也冻的通红,轻轻呵一口气就是大片的雾,她只觉得浑身冰凉。   “祁憬舟在何处?!”   敌军将领等了一刻,不见人来,焦急愤怒地质问道。   姜昭昭觉得脖颈处的剑又更贴进了肌肤,可她因为太冷,觉得那痛微乎其微。   她轻轻一笑,语气平静道:“我怎么会知道,难道没人跟你们说,我跟他感情向来不合么?”   “我不管你们合不合,如果他不来,你就别想活!”   睫毛垂下,遮住了姜昭昭的神情,她不再说话。   今日被劫至此,她就没想活着回去。   敌国不过三月,接连攻破五座城池,其后姜国将领力死收复了五座。   临安城是敌军新攻破的城池,但没兵没粮,他们被敌国当做了弃子。   敌军将领听说姜国唯一公主在此,便劫持,希望与祁憬舟谈判,放他们一条生路。   且不说祁憬舟会不会来,忽略她直接收复城池,就算祁憬舟来了,又能如何?   放敌军一条生路,对哪国来说都是耻辱,姜昭昭岂能因为自己让他们得逞?   她等在此……不过是为了想多看来的人几眼罢了。   忽地,远处传来响动,姜昭昭抬眼,看到了骑马疾驰而来的祁憬舟。   他一身银白的铠甲到与雪景融洽,英俊的面容上满是压抑的愤怒。   只不过怀里还坐着个姑娘,面色苍白,楚楚可怜。   当真是——刺眼极了。   她看到祁憬舟向她望来,只不过离得远,她看不到对方眼里的情绪。   双目对视,姜昭昭眼含缱绻停留在对方身上片刻,便收回了视线,然后叹息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甘心呢。   她努力了三年都没得到祁憬舟的喜欢,这个姑娘却只用了三个月。   她很羡慕那个姑娘,到死了都羡慕。   喜欢的少年终究有了喜欢的姑娘,姜昭昭似委屈地垂下眼眸。   心脏生疼,姜昭昭视线被泪水模糊,温热的泪沿着脸庞滑落,她在下一瞬狠狠地撞上剑刃。   周围传来惊呼,一片混杂,姜昭昭看着猩红色喷涌的血,心底不知为何慢慢平静下来。   她听到自己心里说,下辈子,不要再喜欢祁憬舟了。   视线昏暗下来,姜昭昭无力地前倾而去,从城墙跌落。   鹅黄色的身影在空中犹如坠落的蝴蝶,最后跌落在城门前,覆上了雪白的雪地。   登时,血浸红了白雪,粘稠地扩散开来。   双方混战,祁憬舟目睹着那身影跌落,怀里的姑娘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听道一声接着一声的“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安静的可怕,外界的喧闹厮杀,他都听得不太真切了,可他的手却在颤抖。   士兵将姑娘抱了下来,然后看到他们的将领祁将军,驾马离去。   在一片混乱中,他们看到他们的将领祁将军,跟杀疯了似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失控的祁憬舟。   其后敌军无一存活,他们看着祁憬舟面无表情却动作温柔地擦去公主脸上的血迹,没有一点悲伤之情,瞧着让人觉得冷酷。   可没人知道,祁憬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颤抖的手,安稳地擦去那些鲜红。   手下的温度冰凉,他静静地贴了一会,然后收起手,抱起姜昭昭。   姜国嘉庆六十年腊月初十,平息战乱,唯一的公主下葬,全国哀悼。   在之后的日子里,士兵们发现祁将军越发地沉默,看起来沉稳,却莫名感觉悲伤。   姜国嘉庆六十三年,祁憬舟请旨前往边疆之地,驻守边关嘉陵,远离京城。   此后五年,未娶妻妾,未有子嗣,战死沙场,死时手里紧握一护身符。   护身符暗沉却整洁如新,被一同埋葬墓里,不见天日。   ***   掌珠殿。   “不!”   一声惊呼划破了夜晚的寂静,姜昭昭从噩梦里醒来,她双眼满是慌张,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急促的呼吸声表露她此刻的不安。   门口候着的丫鬟彩云闻声,连忙推开门进来点上了蜡烛。   屋内明亮起来,彩云看到了坐起来的公主,她走过去剥开了床帘。   床上的人乌黑的长发凌乱,散落在她身侧,额头上缜密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身上的白色内衬微皱,她轻轻喘着气,双眼失神。   “公主?”彩云唤道,她知道公主又是做噩梦了。   姜昭昭似是被唤醒,双眼视线终于聚集起来,她看向给她擦汗的彩云,眼里压抑着委屈。   “我……”姜昭昭说不下去,住了口,然后低头,彩云没有出声询问,安静地拿起披风披在了前者的身上。   谁能想到她能有重生的时候呢?   姜昭昭倚靠在床栏上,任由彩云给她梳理杂乱的长发。   上辈子她十五生辰,一眼看中了桃花树下挽剑的少年。   少年一袭墨色衣袍,剑眉星目,挽剑间衣袖翻飞,桃花随风飘落,一身凌冽之气直叫她为之心动。   说不清是喜欢他样貌好看,还是举手投足间清冷的气质,姜昭昭第二日便向父皇请婚,要那少年做她的驸马。   少年就是三年后战无不胜的将军,祁憬舟,彼时十七余岁。   不管对方意愿如何,皇帝直接下旨,一夜之间,消息传遍了京城。   多数传言祁憬舟有福气,竟能被公主看上,日后可享尽荣华,且公主长相甜美,叫人羡慕。   姜昭昭也这么以为,直到成婚后被冷落三年,她才恍然,或许当初就是错的。   祁憬舟那么傲一个人,又怎会甘愿被拘束,他做了驸马,是他的枷锁,公主府,就是他的囚笼。   从小被宠到大,只有她姜昭昭不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她这么喜欢祁憬舟,对方却不喜欢她,她想尽了法子,最终对方却更加厌恶自己。   姜昭昭除了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由爱生厌,由厌生恶,两两相看终究没了当初的欢喜。   三年后,她得知了祁憬舟背着她在外养了女子,搁置在郊外的一座府邸里。   传报消息的人说,那女子好像被祁憬舟仔细看养,甚是宠爱。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怨恨,委屈还是恐惧,她直奔那府邸,扬言要娶那女子的性命。   女子长相温婉,身姿婀娜,见姜昭昭提剑而来,惊慌失措。   “你若是不离开祁憬舟,今日就是你的葬日!”   剑未开刃,姜昭昭只想逼对方离开,没有真的想娶她性命。   “夫人,我……我不能离开,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女子眼中含泪,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上没几下就出了血,沿着她雪白的脸颊流下。   “我问你,离开还是不离开?!”   剑已出鞘,对准了女子的心口,姜昭昭厉声质问。   “夫人就是今日杀了我,我也不能离开……”   姜昭昭不想听这些话,手一侧,冲着女子的肩头刺去,想给对方一个惊吓,逼她离开。   下刻,有人赶在剑刺中女子前将其护至身后,未开刃的剑刺破了男子右臂上的衣服,鲜血顿时渗出。   姜昭昭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对方压着怒气,眼里似是冰霜,直直看着她。   她听他道:“我原以为你只不过嫉妒成性,不想你却心性恶毒、心狠手辣。”   剑“哐当”落地,姜昭昭红了眼眶,她看着被祁憬舟护住的女子,说不出一句话。   心脏连带着指尖都在发颤,一阵阵地揪疼。   鲜血低落在地上,低头看着还在流淌的血迹,她觉得被刺伤的仿佛是自己的胳膊。   要不然怎么会疼的连站着都困难……   重生的第一天晚上梦见自己死时的场景,昨天梦见与祁憬舟初见的场景,今晚上又梦见这个场景……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姜昭昭不知该向谁诉说自己经历的一切。   过了半晌,蜡烛还在静静染着,暖黄色的光亮没给她带去一点温暖。   屋里静悄悄地,彩云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安慰她。   墙上倚靠在床栏上的人一动不动,姜昭昭余光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我这几天老是做噩梦。”忽然,她开了口。   姜昭昭侧过脸,看向了彩云,她觉得这会儿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虽然声音低落,但平稳极了。   “你不要告诉我父皇,也不要告诉我母妃。”她垂眸接着道,“前两日许是摔了一跤的缘故,现在还有些心悸,过几天就好了。”   前两日傍晚,姜昭昭还没重生时,在后花园追一只蝴蝶,崴脚在了鹅卵石道上,摔得当场满脸泪花。   太医检查过,说脚踝的上需得静养半月才能好,吓得彩云这几日都没让姜昭昭下过床。   彩云点头,脑海里闪过了什么画面。   “公主,祁家小公子听闻您受伤,着人送了玉笛一支,您看收是不收?”   姜昭昭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她问道。   “谁送的?”   “祁家小公子,祁憬舟。”   “……”   下一瞬,彩云就见自家公主的表情像见了鬼,惊恐又诧异。 第2章 买酒决心远离祁憬舟。   “要不,明日再说?”   彩云看姜昭昭沉默,以为她困意涌上,继而道。   面前的锦盒里,金黄的绸缎中,一支洁白无瑕的玉笛安静的躺着,在烛火下通盈剔透,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姜昭昭面无表情盯着它看,心里满是疑惑。   祁憬舟为什么会给她无缘无故的送东西?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们不是还没交集么?   “啪——”   锦盒盖子落下,姜昭昭素白的指尖在其上点了点,然后推开了。   她恹恹地收回手,解开了披风的系带,没再看那盒子。   一边躺下一边道:“退回去吧,就说我不喜欢。”   彩云收好盒子,再抬头时,发现自家公主已经卷着被子侧躺入睡了,即便背对着她,她也能感觉到自家公主心情更不开心了。   她轻轻走过去,将床帘落下,又轻手轻脚熄灭了蜡烛,在漆黑中退出了屋子。   黑暗中的姜昭昭睁开了眼,一行泪从眼角滑落,消失在枕头上。   月光透过窗户渗进屋里,在黑暗中留下了光。   起身坐起来,姜昭昭一抬手擦眼,发觉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她不出声的哭着,暗道自己太没出息,别人送个东西也值得自己这么多情绪。   就好像上辈子怎么努力也不得到的东西,正要放弃时,却能轻而易举地碰到了。   她不懂祁憬舟为什么忽然送她东西,示好?他明明不喜欢自己,这辈子更没接触过她;有所求?可她一个公主又能帮他什么呢……   心绪复杂极了,姜昭昭理不清。   她决定不再喜欢祁憬舟了,可是碰上祁憬舟的事物,她还是会心乱如麻。   祁憬舟会主动来接触她,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她重生了。   那些事情,总能避免,不会再经历第二次了,她会选择远离,开始新的生活。   思及此,姜昭昭情绪渐渐平稳,低低的抽泣声也慢慢消失,她拿起枕边的帕子,擦干眼泪。   随后她小心翼翼起身,借着月光的明亮,来到窗边前轻轻推开了窗户。   二月份的天,夜深露重,微凉的风吹进屋内,姜昭昭被风激地打了个颤栗。   她深呼吸了几下,胸中的浊气散出去,混进来干净清凉的空气,让她脑子清明起来。   月空中有薄薄的雾,似纱笼罩着弯弯的明月,月光皎洁洒向人间。   姜昭昭向窗外伸出手,月光将她的手映得莹白,她呆呆的看了一小会,就着月光看清了手掌上的纹路。   上辈子有人可以说她长寿,结果她死于十八岁;上辈子有人说她一定能幸福美满,可惜到死也没能让祁憬舟喜欢上自己。   命数这个东西,最能欺骗的,就是自己。   春天刚到,可还是冷,就这么一会她已经感觉身上冰凉不少。   有点不高兴地收回手,搓搓手哈了口气,姜昭昭蹑手蹑脚地关上窗户,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还是被窝里温暖。”闭上眼睛,姜昭昭小声自言自语道,然后心情又出奇的好了起来。   不愉快的心情似被风吹走,姜昭昭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已经开始计划等脚好了后出宫去哪里游玩了。   不一会,有节奏的呼吸声响起,裹成粽子的人已经再度睡着。   第二日,姜昭昭坐在床上,刚醒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啊——啊嚏”   听得她身前的彩云皱紧了眉头。   “公主?要不奴婢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姜昭昭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对着彩云自责的神情,姜昭昭不免有点心虚。   “昨晚是奴婢的错,不该半夜让您看什么玉笛,平白无故着了凉。”   “许是我脚受伤了,体质这两天也差,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姜昭昭听完连忙说。   她知道如果彩云自责完了,受罪的一定是她,如果不拦着,今日后她连脱去披风的资格都没了。   虽然这时候还是有点冷,但不至于时时刻刻都披着。   在目送彩云离开的背影时,姜昭昭松了口气,她看着被缠着纱布的脚,心想这脚歪得可真有价值。   太医不一会就来了,确认只是轻微的着凉后,彩云就放心下来,恭送完太医就急忙去尚药局了。   殿里留下了彩霞,候在不远处的门口,她平日里不常说话,办事却极为稳妥。   “彩霞——”   姜昭昭喊她过来了,对方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床上的人微微仰头,贴进了彩霞的耳朵。   “你能不能去帮我从宫外带点酒回来?”   这话问的很小声,生怕被其他人听见。   彩霞震惊地刚要开口,就被姜昭昭捂住了嘴。   “嘘——小声说话。”   对方点点头,然后用同样小的音量道:“公主喝酒做什么?您是什么时候爱喝酒的?”   眼珠子转了两圈,姜昭昭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上辈子嫁给祁憬舟以后,就爱上了喝酒,尤其是京城里酒花坊里的酒,是她觉得京城里最好喝的一家。   她总不能告诉彩霞,我喝那家的酒喝上瘾了吧。   “就……我听人说酒花坊里的梨花酒很香,我想尝尝。我母妃不是也爱饮酒么,如果好喝,下次给母妃带去,给她个惊喜。”   德妃喝酒是小酌即可,但也爱喝,在无聊的时候解解乏。   彩霞知道姜昭昭也会跟着德妃偶尔浅尝一二,不过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   “你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彩云,要不然我这个计划就泡汤了。”   因为酒这个东西,在她生病状态下,彩云是一定不会同意她喝的。   但她又实在想喝。   彩霞沉默,姜昭昭锲而不舍地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   “求求了。”   彩霞:“……”   “求求了。”   彩霞:“……”   撒娇对彩云没用,对彩霞有用,姜昭昭十分清楚,然后她就看到彩霞无奈地点了点头。   只要烈性不大,喝就喝吧,反正无大碍。   小半个时辰过去,彩云端着药进了掌珠殿的内屋。   屋里的躺椅上斜躺着个人,姿势慵懒,带着薄绒的披风松松垮垮地披在她身上。   里面随意地穿着白色的内衬,她似是对书上的内容很感兴趣,看的目不转睛。   地上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走近就能感觉到暖暖的。   “公主,喝药了。”   姜昭昭将书翻过来盖在了桌上,起身接过了药碗。   漆黑的药汁映出姜昭昭的脸,她看了一眼便端起碗一口气了。   喝完再吐着舌尖道:“好苦好苦!”   彩云早有准备,拿出了袖子里备好的蜂蜜焦糖,递给姜昭昭一颗。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   “您不觉得特别苦么?”   “苦啊!”   “那您怎么什么药汁都能一口气喝下去?”   姜昭昭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傻啊,一鼓作气喝完肯定是苦一时啊,如果一口一口的喝,那就是苦一时又一时了啊!”   “……”   只有在喝药这件事上,彩云是佩服她家公主的,从小到大,什么药汁她家公主都是一口闷,豪放地让人以为是在干酒。   留意一圈,彩云没发现彩霞的身影。   她收拾着药碗,然后问道:“公主,彩霞呢?”   “啊,忘记告诉你了,她说她得出宫一趟,有事要办,好像是要给她家寄什么东西。”   姜昭昭看着书,语气平稳地开口,没有一点异常。   每个月彩霞都是要出宫寄东西的,这事谁都知道,于是彩云并未起疑心。   彩云点点头,“知道了,那您看书吧,奴婢去德妃那边回个信。”   德妃知道姜昭昭崴脚后,来看了一趟,发现并无大碍,便让彩云每日给她汇报一下姜昭昭的身体状况。   她将碗递给了另一个小丫鬟,然后出了掌珠殿。   ***   祁府侧院。   一名墨黑色衣袍的少年拿着笔直的剑,来回地走着招式。   剑的杀气让一旁等着的青木吓了一跳,这一段公子出剑,皆是一招毙命的招数。   好一会,少年才停了手,微微喘息。   “公子,听人说福康公主又着凉了,不过太医去看了,说只是轻微着凉。”   祁憬舟刚练完剑,青木就凑了上来回禀道。   这把剑是城外名匠锻造的,数日前祁憬舟刚刚得到,今日是第一次拿出来。   祁憬舟拿着布擦拭剑刃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青木,眼里似有点惊讶。   “怎么又着凉了?”   青木摇摇头。   院外一名小厮急匆匆走进来,那小厮看起来白净白净的,与青木成熟的气质形成明显的对比。   白芨小脸垮着,满脸的不高兴,怀里还抱着个锦盒。   “公子,这放哪里?”   祁憬舟看一眼便知道这是装玉笛的那支。   他没有觉得意外,姜昭昭不轻易收人东西这点他是知道的,毕竟她什么都能得到,没有那个交情不至于收人东西。   不过看着白芨的小脸一副委屈的模样,他便知道白芨有话憋着,于是他开口问了。   “是公主有说什么?”   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白芨嘴一抿,生气的扬起眉毛。   他将盒子塞给青木,走到一旁的空地上学起来还锦盒的宫人。   “谢谢祁公子的好意,不过我家公主不喜,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学完,白芨添油加醋道:“您是没瞧见她不屑的样子,眼里就差写着看不起您了!”   青木忍不住咳嗽两声,提醒白芨这话说的有点过。   祁家世代历来任文官,为朝廷效命,到了祁憬舟上面的两个哥哥仍是。   到了祁憬舟这里,无心步入朝堂,让外人觉得祁家的三公子是个无用的,空有一副好相貌。   青木知道他家公子不爱听别人拿他跟谁比来比去的,本以为祁憬舟会生气,不料却听他轻声一笑。   “她不喜便不喜吧,怪我没能猜中她的喜好。”   一阵风吹过,青木跟白芨看到了平常冷着脸面无表情的他们公子,眼里竟露出柔软的笑意,似春风和煦。 第3章 酒来送礼又送酒   听见这话的二人又是一愣。   “收好放库房吧。”祁憬舟将布丢在了一旁,而后对青木道。   说完便又开始练剑,招招飞快,白芨看的连连咋舌。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剑术进步这么快了?   青木捞着白芨去了库房,路上白芨紧锁眉头,他用胳膊撞撞青木。   “哎,我怎么觉得咱们公子有点怪。”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们公子什么时候对自己剑术要求这么高了?而且还开始打探起公主来了,几个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去。”青木也疑惑,想了一会又道,“不过……咱们公子好像要参加武举考试。”   白芨更诧异了,他低声问:“你听谁说的?”   “前几日他在跟大公子说的时候我听见了,不过这事儿其他人还不知道。”   “怪极了。”俩人对视一眼一口同声。   待二人将锦盒放进库房后,白芨拍拍青木,后者回看他。   “要不去问问?”   “你去问?”   “……”白芨不说话了,自知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对着他们公子冷似冰山的脸,跑去问一句“您近段怎么这么怪”不是找死么。   青木敲敲他脑袋,“别想那么多了,公子肯定自有打算。”   “也是。”   白芨不再纠结了,俩人一起走了出了库房。   ***   晌午,彩霞顶着太阳往酒花楼赶。   “请问,酒花楼怎么走?”   她找不着路,不得已问了路边一个大娘。   大娘看着是个素净的姑娘,一听彩霞的问话,不免眼里露着几分好奇。   “直走,前方食香楼左拐就是。”   彩霞连忙道谢,而后向前走去。   食香楼二楼外廊,祁憬舟正与人闲聊,余光里留意到了一个人影。   他侧头看下去,见面孔有几分熟悉,细想一会便认出这是谁了。   “抱歉,临时想起还有些事儿,下次再聚,祝各位玩的愉快,这顿饭在下请了。”   都是些酒肉朋友,祁憬舟起身道别,剩下的几人也不做挽留,挥挥手让他走。   青木跟在他身后,见他离席离得匆忙,问道:“公子想起何事了?需要在下去办么?”   祁憬舟回头看他道:“不了,你留下结账,我办完事就回府了,不必等我。”   下了楼,他头也不回得离开了食香楼,看着跟风似离去的祁憬舟,青木哑口无言,而后走到掌柜的柜台前倚靠着。   “什么事这么急……”青木好奇地小声自言自语道,正在敲算盘的掌柜的没听清,他边誊字边问。   “你说什么?”   青木:“……没什么,您算您的账吧。”   食香楼人多,声音嘈杂,青木稍大声的回道。   祁憬舟知道刚才那人往左拐了,不过往左是……   他抬头,看到了匾牌上的三个字——酒花楼。   “……”   姜昭昭贴身婢女来这儿干什么。   走进去,有小二上前招呼他,他摆摆手回绝了。   再往前走,祁憬舟看到了角落里的彩霞。   彩霞表情很失望,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您这儿的梨花酒真卖完了?”   掌柜的点头,“我骗你作甚?这酒卖的快,想买明日你需得早点来。”   “这样啊……”   看来是真的没了,彩霞正欲转身回身空手回宫,旁边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不如试试桃花酿,也很不错。”   这谁?   彩霞侧头,看见了高出她一头的男子,男子面容俊朗,一身墨色衣衫衬得气质出众,甚是好看。   只不过她还是不认识。   “请问你是?”   “祁憬舟,祁家排行老三。”祁憬舟淡淡道。   彩霞微微一愣,然后说:“啊,原来是祁家三公子,奴婢刚才没认出来,还请祁三公子见谅。”   说罢行了个歉礼。   “无碍,彩霞姑姑怎么在此?”   彩霞:“……”   她看向别处,不好意思道:“听说这家酒坊的酒很不错,特意来尝尝。”   心里却暗暗想,祁家三公子怎么会认出自己?!而且还恰好出现在此……   似是看出彩霞心中所想,祁憬舟开了口。   “原来如此,在下跟朋友在一旁食香楼聚餐,少了酒,托我来买几壶。”   “上次进宫,恰巧碰见过彩霞姑姑,还打了招呼,许是彩霞姑姑忘记了。”   在撒谎此事上,祁憬舟也没想到有天可以不打草稿。   在彩霞半信半疑的目光中,祁憬舟的目光坚定,前者对视了几秒,移开了视线。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印象了。”彩霞一笑。   “既然祁三公子推荐桃花酿,那可得尝一尝。”彩霞对着掌柜的道:“掌柜的,来一壶桃花酿!”   酒被打包好,布袋一套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彩霞礼貌地跟祁憬舟别过,拎着那壶酒离开了酒花楼。   祁憬舟看着人离去的背影,静静地站在远处,眸子里若有所思。   身后的掌柜看着他,见他没有买酒的意思,便问道:“这位公子,不来一壶么?”   祁憬舟回神,沉默一瞬说:“不了,不爱喝酒。”   掌柜的不信,他眉毛一扬,指着手边的桃花酿酒壶,又拍了拍。   “不爱喝酒怎么知道桃花酿不错?这桃花酿可不多人买,不尝个五六次不会觉得它好喝。”   少年轻轻扬起嘴角,眼神里似有歉意地笑了。   “内子常饮酒,我也是偶然斟酌时发现它口感极好。”   “那你不带回去一壶?”   祁憬舟眼神暗淡下去,笑意也不见了,嘴角的笑落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这个话,反而道:“下次我带她来喝,她能喝的更痛快些。”   少年有礼地告别,“掌柜的,下次见。”   掌柜的一怔,看着少年离去。   真奇怪。   这年头还有人能惯着妻子饮酒的人属实不多见。   在感叹复杂的目光中,祁憬舟的身影消失了。   ***   彩霞回到宫里时,已经接近傍晚。   为了掩盖买酒的事情,她又特意购置了其他的物品混在一堆。   进了掌珠殿,彩霞首先问了门口的太监,彩云在不在,确认对方不在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拎着一堆东西进了姜昭昭的内室,彩霞看到她们公主看见她时眼睛都明亮起来。   绕过屏风,姜昭昭主动接过彩霞手里的东西,俩人一起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分散开后,一小壶酒尤为好认。   姜昭昭将布包拆开,没见彩霞欲言又止的表情。   下一刻,不知从哪拿出开壶器的姜昭昭毫不犹豫地开酒,动作太快,没给彩霞来得及说话的机会。   酒壶塞口被姜昭昭轻易拧开,酒香散发的香气萦绕了整个屋子。   只不过这味道好像不太对……   又多闻了几下,她疑惑道;“是梨花酒么?”   转头就看见了彩霞呆滞的表情。   “那个……奴婢刚想告诉您,这是桃花酿来着,可惜您动作太快了些。”   “咦,没有梨花酒了么?”   彩霞摇摇头,她回道:“当时已经卖完了,本来奴婢打算直接回宫的。”   说完她停顿了几下,在姜昭昭疑惑的目光里继续开口。   “不过祁三公子恰好路过,给奴婢推荐了桃花酿,想着您确实想喝酒,奴婢就擅作主张买回来了。”   彩霞说完跪在地上,头也低了下去。   “还请公主恕罪。”   姜昭昭:“……”   她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彩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算了,你先起来,你买其他的酒我也不会怪罪你,我的确是想喝来着。”   姜昭昭将地上的彩霞扶起来。   祁憬舟为什么能认出彩霞?认出就算了,还推荐酒?   这可不像祁憬舟的作风。   哦,还有昨晚的簪子。   心里的疑惑太多,姜昭昭没了其他复杂的情绪,只觉得有点诡异。   手里的酒壶也变得沉重起来,她闻着酒香,不知是该喝不该喝。   喝是想喝的,但如果喝了又感觉怪怪地……就好像如了祁憬舟的愿。   纠结来纠结去,姜昭昭忍住了喝酒的欲望,趁着彩云办事回来前,赶紧将酒塞给了彩霞。   彩霞错愕,“您……您不喝了么?”   “忽然不想喝了,直接送去我母妃那里吧,就说这酒我听人推荐的,请她尝尝。”   “你不试试?”   姜昭昭摇头,她肯定地说;“就这个酒香,便知味道一定好极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使得很想喝酒的公主放弃了喝酒,彩霞看了眼姜昭昭的表情,没再继续追问。   因为她们公主看起来有些不开心,问了也不会告诉她原因的。   “奴婢去去就回。”   彩霞转身出了屋子,留下姜昭昭皱着眉头对空气。   喊了另一个婢女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好,姜昭昭给自己倒了盏茶。   茶杯抬起,在杯沿刚要碰到嘴唇时,又被人搁在了桌子上。   “啪嗒”一声。   姜昭昭想,果然没喝到酒,心里还是不痛快啊!尤其是到嘴边的酒!   这一夜,姜昭昭是赌气入睡的,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隔日晌午,彩云端着一壶酒来了。   那是酒花楼的酒壶。   一种不妙的心绪涌上心头,姜昭昭道;“别告诉我这是祁三公子送的。”   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彩云迟疑地回,“是祁三公子送的,也要退回去么?”   姜昭昭:“……” 第4章 武考表现出色。   “唰——”   一支箭盛气凌凌地划破长空,飞快又稳重的落在靶子正中心。   紧接着第二支箭飞速射出,将第一支箭劈落,分散成两半的箭矢掉落在草坪上。   顿时考场一片哗然,考生们不约而同看向射箭的人。   射箭的人身材看起来清瘦,却出箭有力,剑破长空狠又快,让人惊讶。   少年对外界的赞叹声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继续射箭,面无表情,眼里沉静。   一旁看着的考官惊了,他问问旁边坐着的另一名考官。   “这谁家的儿子?”   被问话的考官翻看了名册,然后认了一会,才道:“是祁大人的小儿子。”   说完他自己也跟想起什么样地抬头跟刚才问话的考官对视。   俩人眼里都写着不敢相信。   “祁家不是文官吗?是我记错了?”   “没,祁大人的前两个儿子也是文官,不知道他小儿子怎么想选择武官了。”   翻看册子的人又合上了册子,他解释道:“也不是说不行,只不过这也太出众了。”   射了七箭,有三箭正中靶心,其余四箭也都设在了靶子上。   放眼望去,考场上没有第二个人再有这样的好成绩。   “怪了,以前怎么没听说祁家小儿子善武啊,怎么半路杀出来了。”   “这谁知道呢,兴许是被外边传言的气着了吧,他大哥现在不也被皇上重用着?他二哥被派遣外地为官,也收获了不少名望。”   “……”   射完步箭,向考官示意完毕便去了旁边的考场射骑箭。   整个步箭、骑箭的考场都设在了空旷的草地上,骑箭的场地更大,几匹马驰骋在其中,射箭的人拉开弓找准时机将箭射出。   还有人在考试,祁憬舟排队等着,不一会便轮到了他。   而后不慌不忙地接过马绳,骑上马,小厮将弓跟箭桶递给祁憬舟。   祁憬舟看了一眼,里面有也是十支箭,他拿出一支箭上下看了看。   箭较上一场的来说更好,箭头锋利,箭身结实紧密,是军营里使用类型的箭。   看完放进箭筒,然后祁憬舟接过小厮手里的箭筒背在身后,又将弓接过,小厮才退了下去。   马是中等品种,虽然不及好马耐性久且韧劲足,但也跑的快。   祁憬舟一扯缰绳,马扬起了蹄子即刻跑开。   风声响在耳边,祁憬舟稳稳地控制着马,速度不快不慢,场内设有五个靶子,每个靶子要求射箭两次,也就是围绕着场地跑两圈。   在众人没看清他是如何拉弓射箭时,箭已经稳稳射在了靶子上。   紧接着第二个靶子、第三个靶子、第四个靶子、第五个靶子。   一口气不带犹豫地全部射完,箭纷纷落在了各自的靶子上。   出手迅速,拉弓有力,箭风镇的靶子晃了好几下才重新静止。   一切都好像实战般,冷静、敏捷。   场内安静下来,上场的哗然在这场都消失不见,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屏气凝息看着拉弓的人。   在其余人还没回过神来,祁憬舟再次骑马,这次驾马速度加快,他仍旧手中毫不犹疑、稳当有力地射出手中的箭,一支接连一支。   可能是不太熟练,有三箭没射中靶子,但也引起了在场不少人的讨论。   “这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出身武家么?”   “看着怪年轻,长得还挺英俊,我都想问问他娶妻没,没娶妻给我妹介绍牵个线。”   “我看他那气势,说不定以后就是能干大事的人!”   “说的什么话,来这儿考试的谁不是想干大事的!带兵打仗听起来多威风!”   “嘶……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面熟……”   “哎你刚才怎么不给我和你妹妹牵线!”   “就是就是,带我一个……”   各家子弟聚在一起阔谈,说着说着都笑起来,话题又偏到其他地方了。   祁憬舟射完了十箭,十发七中,他微喘着气,扯起缰绳,马缓慢地停了下来,然后起身下马。不知道是不是身子缺了锻炼,少了上辈子的力气,他拉弓也有点力不从心。   看来还得再练练,祁憬舟心想。   一名小厮牵着马离开,走向下一个考试的人,还有名小厮等在原地。   祁憬舟将弓递给了那个小厮,小厮拿上弓转到祁憬舟身后帮他取下了箭筒。   手上出了薄薄的汗,他皱眉,小厮又上前递了一块净布,他接过缓慢地擦手。   期间没有给看向他的任何一个人对视,擦完了手,他将净布还了过去。   小厮这才离开。   祁憬舟转身向考官行了礼,不卑不亢,有种谦逊的气度。   跟考官行过礼,他便收手踱步离开了。   考官身后是屋子,屋内窗前站了个人,其两鬓斑白,脸上已有不少皱纹,但看上去容光焕发,体魄强盛,七尺的个却气场摄人。   有名侍卫在他身后站着,他看见祁憬舟离开,转身对侍卫说了什么,而后侍卫应了一声小跑出屋。   屋前坐着的有四个考官,其中一个看着祁憬舟离开的考官:“……”   待下个考生开始考试,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旁边的人。   “我怎么觉得他跟别的年轻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   “就说不出来,感觉有一种老练在里面,你看他都不带紧张的。”   “你看看其他的,像是紧张的样子?”   旁边的考官用眼神示意那处聚在一起说笑的,不想这个考官指了指准备骑马上场脸色发白的人。   这人牵着马绳,过分紧张,神情如临大敌,扯着缰绳的手都指尖泛白。   旁边的考官:“……”   他如果没记错,这该是陈将军的儿子吧,有这么怕么?   不带紧张的祁憬舟与几个熟人寒暄了一番,才从候场区离开,向大门口走去。   没几步,看到了场外门口候着的青木,人伸着头往里看,看到他冲他挥了挥手。   “公子!这儿!”   向外走去,刚刚走到一半,身后追来一人。   “祁公子——”   话音刚落,对方就追了他平肩,祁憬舟侧头,看清了来人。   是同样参加武举的考生,陈家儿子,陈铭彤。   陈将军打仗多年战功赫赫,不想他儿子在习武上平平无奇,现如今十七,不显才华。   俩人一起行至场外,然后停步。   陈铭彤额头上布着薄薄的汗,他面对着祁憬舟开口就是:“祁公子,好箭法!”   眼中满是敬佩,下一句就见他叹了口气,眼里化为了忧愁。   “不像我,十支箭只有三支射在了靶子上,回去我爹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瘦瘦弱弱,像被风一吹就跑的人精通战论,上辈子与祁憬舟共同作战。   刚才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现在俩人面对面一站,祁憬舟倒有种回到了上辈子的错觉。   “陈公子不若称我憬舟二字。”祁憬舟淡淡道。   对方欣然接受了,很热情地拍拍祁憬舟的肩膀,笑道:“你也不用客气,打过招呼就是朋友了!喊我铭彤就行。”   “我爹说改日请你来我府上一聚,你可不要推辞,得空就来!不然又该骂我一顿。”   陈铭彤这话让祁憬舟微微意外,不过他未露分毫,点头道:“憬舟得空便登门拜访,还望陈将军多见谅,替我向陈将军问好。”   “好嘞,那我先走一步,跟人有约。”说完一个小厮牵着一匹马过来,陈铭彤接过马绳,跨马而坐,然后奔驰而去。   马是好马,养的肥且壮,一跑转眼就没了影。   祁憬舟收回视线,青木见人走了,他才问道:“您跟陈将军有交集?”   “并无。”   扶着祁憬舟上了马车,青木纳闷说:“那怎么会突然请您去他府上坐一坐?”   人已经稳当地坐上马车,祁憬舟放下车帘,没出声回答。   青木没听到回答也不再追问,驾着马车离开了此处。   马车里的祁憬舟睁着眼,漆黑的眸子里无半分情绪。   之所以没回答,是他也想不出陈将军邀他入府的原因。   想不出来的事情再想也没有意义,祁憬舟掀开了车帘,见景色便知还得好一会才能回祁府。   于是他有些放松地倚靠在车厢上开始闭目养神。   ***   姜昭昭自知对这辈子的祁憬舟过于排斥,所以对上彩云彩霞探究的眼神也不自觉有点心虚。   她咳嗽一声移开了视线,然后道:“这酒先放桌子上吧。”   上好的梨花酒就这么放了一下午也没人动,她不开口,那酒就放在那里,不退还给祁憬舟也没人提这酒该怎么处置。   傍晚,趁着有时间,彩霞拉住了彩云。   “咱们公主是跟祁家三公子有过节么?怎么看起来很抵触啊。”   彩霞想起前两天晌午的事情,她真没想到祁憬舟还能买了酒送进宫里。   “我还想问祁三公子他怎么突然对咱们公主示好了呢。”彩云给彩霞说了玉笛的事,俩人眼里都闪着八卦的神情。   天上月亮渐渐出头,屋里的姜昭昭打了个哈欠,撑着脸继续看书,她余光看到自己的脚,整个视线又挪到了脚上。   脚自由地转动两圈,还是有一点疼,不过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谢天谢地,这脚终于快好了!   姜昭昭觉得自己在宫里憋很久了,再不去外面透透气,怕身上要发霉。   良久后,姜昭昭就在看的快睡着时,彩云进了屋里。   “公主,德妃让您明日去她那儿一趟。”   “为什么?”姜昭昭疑惑,她母妃才不会没事喊她呢。   心里又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听见彩云一字一句道。   “给您选驸马。”   姜昭昭忽然感觉,因为脚伤快好的快乐,瞬间没了。 第5章 驸马她要找到她更喜欢的。   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姜昭昭转身仰躺在懒椅上,扯过书盖在脸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行了,我知道了。”   驸马,驸马……   两个字默念,眼睛闭着,脑海里浮现的还是祁憬舟的面容,姜昭昭更烦了。   她赌气似的想,京城好儿郎这么多,她就不信找不到另一个她喜欢的!   做人要懂得取舍,她这辈子放弃祁憬舟,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良缘。   遇不到……姜昭昭出路都想好了,搬出宫住,心情好了养几个好看的男宠,心情不好了就拉着彩云彩霞踏遍山河,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彩霞拿了新的木炭来换,暖炉里添上新炭,烧得更旺了,屋子里暖洋洋的。   她看了一眼躺在懒椅上脸上盖着书的姜昭昭,此人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胸口,均匀的呼吸声从书下传出来,八成是睡熟了。   正要叫醒时,彩云拉住她,制止了她的动作。   “嘘——”   “咱们公主这一段都睡得不好,就让她先这么着睡吧。”   彩霞点头,轻轻将书拿开,彩云取了薄毯子来盖在姜昭昭的身上。   梦里的姜昭昭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她被二哥欺负了,躲在后花园哭泣,有个小男孩儿看见了她。   小男孩明明不大,却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告诉她:“你别哭了。”   姜昭昭只觉得这语气是在凶自己,于是哭的更厉害了,哭声憋都憋不住。   小男孩高她一个头,却蹲了下来,从袖子里拿出帕子,递给她。   梦里的她继续哭,小男孩没办法,眉头皱着,似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然后他语气依旧很凶,动作却温柔。   他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一边擦一边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就不要再哭了,会变丑的。”   听到这话的姜昭昭,在梦里果然止住了哭声,只不过眼眶湿润,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盯着小男孩看。   见她止住了哭声,小男孩儿露出了笑容,他起身道别,离开了姜昭昭的身边。   梦里小男孩一笑似明月星辰亮眼,即便梦里的姜昭昭很小,也不由看待了,不自觉抬手挥别那个小男孩。   “下次再见,我给你带糖吃,不许哭了哦。”   这句话姜昭昭长大后就忘了,自然就别说吃没吃到那颗糖。   睡了小半个时辰,她睁开了眼,周围烛光昏暗,她扭头,看见了一旁打盹的彩云彩霞。   悄悄地,姜昭昭拉开毯子,下了懒椅,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看桌子上的酒壶。   时间过去的太久,做了这个梦,她好像才隐隐约约觉得小时候确实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   更不幸的事情是,梦里的小男孩,长的好像祁憬舟。   那岂不是,小时候就对人家心动过?   觉得自己眼光实在糟糕之余,又不得不承认,让祁憬舟做她驸马,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人家的脸。   美色误人啊!   酒壶上刻着“酒花坊”三字,金丝缎带围在酒壶口,凑近了还能闻到一丝丝酒香。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姜昭昭喃喃道,她戳了戳酒壶,推近又推开,来来回回好多次。   在她发呆期间,彩云彩霞就站在她身后,俩人默默看着她们公主“忧愁”,而姜昭昭本人丝毫不知道。   “彩云。”   良久后,她出声,身后的彩云上前。   “怎么了公主?”   “退回去,就说谢谢祁公子的好意,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以后就不要往来了。”   这句话语气有点冲,彩云彩霞都抬眼看向了她,眼里写着好奇。   意识到自己过于抵触了,姜昭昭换了一个缓和的口气道:“当然,对其他人也一样,以后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再让它们进掌珠殿了。”   彩云应了,收了桌子上的酒壶。   又是到嘴边的酒飞了,姜昭昭遗憾地看着被收走的酒壶,目送它被人拎出了掌珠殿。   第二天,祁府侧院,祁憬舟的书房酒柜上,多了一瓶女儿家爱喝的梨花酒。   ***   “公主,您不进去么?”   景仁宫大门外,姜昭昭着一身鹅黄色的云锦梨花纹样的罗裙,头上簪花是月白玉的梨花簪,她未施粉黛的站在离宫门不远处的位置。   手里的帕子被拧成了麻花,步子却一动不动。   彩云疑惑地问,“还是您身体哪里不舒服?”   姜昭昭摇摇头,是太长时间没见母妃了,站在此处都有些陌生。   抬头看着天空上一群鸟儿飞过,姜昭昭才走向宫殿。   景仁宫的宫女太监见到姜昭昭立马下跪行礼,姜昭昭让人起身,走进了屋里。   大厅里,德妃捧着手炉,宫女给她捏着肩膀,她双眼轻闭,像在享受。   德妃年过三十仍风韵犹存,不同姜昭昭的是,她眉眼生的妩媚,眼睛一笑便令人心神一荡。   一向喜爱素雅的德妃穿了身墨绿色衣裙,发髻也是简单的样式,一支翡翠玉簪子点缀着,到让人觉得又稳重了几分。   注意到动静,德妃睁开了眼睛,看见姜昭昭进来,笑了。   然后向姜昭昭招手,示意对方来自己身边坐着。   这笑容依旧很温暖,姜昭昭湿了眼眶,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有阵子没见了,过来坐下,叫我仔细瞧瞧。”   另一个宫女去沏了茶,顺带端了点心搁在桌子上。   姜昭昭走过去,刚坐下,就听得德妃问道:“这一段养伤养得如何了?”   “回母妃,养得差不多了。”   有几年没见,这是姜昭昭重生后再次见到德妃,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很小心地开口,生怕自己哭出来。   这语气太过乖巧,引得德妃多看了姜昭昭几眼。   “脚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   一问一答,姜昭昭微微垂眸,手里的帕子不安分地被揉来揉去。   “怎么了?看起来不开心。”   德妃将手里的手炉塞给了姜昭昭,后者接过,摇了摇头。   “有一点。”   “说来听听,是谁能惹得咱们公主不开心。”德妃语气里带着宠溺,“要是有人惹得咱们昭昭不开心,那就罚他五十板子。”   姜昭昭抬头,看向了德妃,“是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所以不太开心。”   这话说的认真,德妃笑着摸摸姜昭昭的头。   “你呀,想见我让人通告一声,为娘不就去见你了么?”   德妃身子不好,故很少出宫,大部分都是待在宫殿里。   “怕累着母妃,女儿不舍得。”   闲聊了一会儿,慢慢地,姜昭昭低落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捏着点心吃着,德妃让人去拿册子。   “马上十五生辰了,昭昭也该选选自己的驸马了。”   德妃一抬手,就有丫鬟拿来一本册子递到德妃手里。   该面对的终极要面对,姜昭昭试探地问:“我能不能不嫁人?就陪着母妃好不好。”   “傻孩子,为娘能跟着你多久。”德妃翻开册子,“今日喊你来,就是让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儿郎,没有咱们就再另挑,总能找到昭昭心意的。”   这册子里都是筛选过的人,上面男子样貌、姓名家室皆批注其中,姜昭昭没想到这册子有生之年能看第二次。   怀着满腔的感叹,她接过德妃递给她的册子,翻了起来。   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忽地在一页上停住,她看见画上的男子,再去看了眼姓名。   “顾元青,年十八……”   画中的男子眉目温和,唇角浅笑,长相貌美。   上辈子若不是出现了祁憬舟,姜昭昭大概率是想嫁给他的。   据说他待人温和有礼,年仅十八便连升三品,其父是朝中重臣,嫁给他也应当能过得不错。   后来……姜昭昭想起来了,后来顾元青被父皇重用,忙于朝堂,却迟迟没有娶妻。   德妃见姜昭昭在此页停留许久,笑道:“我对他也颇有好感,他在你舅舅手下任职,我托人打探过,是个好的驸马人选。”   不如试着接触接触?   姜昭昭用手指点了点“顾元青”三个字,抬头看向德妃,嘴角上扬,声音朗朗。   “女儿也觉得他是个好的驸马人选。”   她又想了一下,接着道:“那就暂定是他吧,待生辰宴上,女儿跟他再接触一二。”   ***   “公子不喝么?”   白芨小声问青木,他指了指酒柜上最显眼的位置,其上雪白的瓷瓶刻着“酒花坊”三字。   青木凑近他答:“宫里返回来的。”   白芨:“……”   “我也纳闷呢,往上一摆是要收藏么?”   酒柜上收纳了不同的酒,但他俩从没见祁憬舟喝过。   “你说咱们公子是爱饮酒还是不爱?爱喝也没见他喝,不爱喝了他收藏这么多干什么。”   白芨疑惑地问,青木敲他脑袋回:“你问我我问谁,不要总问些我不知道的!”   ……   夜晚,祁府侧院的书房烛光通明,一人手握兵书端正坐着,茶凉许久,他却不在意地喝了几口。   祁憬舟有些疲惫地捏捏自己鼻梁,放下手里的书。   这是祁府,不是军营,可他有时候醒来,还是以为自己在军营。   习惯了厮杀,回到安逸之中,自然会觉得不适。   他抬眼望向梨花酒,眼里的神情有一瞬的悲伤,又转为了平静。   他从来不爱喝酒,可在上辈子昭昭离他而去后,他却不自觉地会喝起酒。   烈的酒他喝过、淡的酒他也喝过,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今天晚上,他才有些恍然。   他不喜喝酒,唯独想跟那个爱喝酒的人,再喝上一次。 第6章 前世世间的女子那么多,只有姜昭昭是……   九月的天渐凉,姜国边疆某处军营里,六名舞女赤脚踩在绒毛地毯上随着鼓点舞动,皆是肤白柳腰,穿着西域舞女的服饰。   每个拎出来都是能在青楼里挂上头牌的长相,红唇媚眼,边跳边笑,雪白的腰在烛火下更添诱惑。   “这是咱们特意挑的西域女子,祁将军若有看中的,直接带走!”   一个面色红润、肥头大耳的男子坐在主座上道,他裸着上半身,身上的赘肉叠了几层,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子。   祁憬舟坐在下座,听完此话并未回答,只淡淡地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烛火烧得旺,他看了一眼舞女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垂眸捏着酒杯时不时喝一口。   今晚上是庆功宴,祁憬舟刚被调来此处不过一个月,思量许久还是参加了这晚宴。   除了他还有几名副将,皆坐在位置上饮酒看美人,姿态随意,高谈阔论。   只有祁憬舟一人是独自坐着,身边既没有舞女作伴,又无妾室作陪。   主座上的男子看了看祁憬舟,挥挥手,示意不远处站在祁憬舟身后的女子上前。   女子得了眼色,小心翼翼走到祁憬舟身旁,眼里是惊喜,还有一丝害羞,仔细看她的脸颊,已经微红。   都传言新来的将军相貌英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男子安静地坐着,脊背笔挺,坐姿端正,垂眸看着桌子上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薄唇轻抿,流畅的侧脸弧线顺着目光隐进领口。   每看一眼,她的心跳就如鼓声般,敲地人紧张。   听闻这个年轻的将军娶了姜国的公主,但感情不和睦,后来公主死了,也没再娶其他人。   这里的军营风气颇乱,可这个将军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如果能被这位将军看上……   女子思及此,眼里的光更明亮了,指尖轻轻一搭就要落在男子的肩膀上。   下一瞬男子就看向了她,眼里是冷漠,她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   “滚。”   冷冷的声音传进女子的耳朵里,她却意外地发现这位将军声音也悦耳,低沉不失清雅。   “将军何不……”女子话未说完,男子脸色阴沉下来,眉头微蹙,似是在隐忍不耐。   他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头扭回了正前方,然后一字一句道。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二十四就得皇上重用,赏赐无数,背后是斩落无数敌人的生命,一战成名。   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是外人对他的评价。   在此时,女子重新看向这个年轻的将军,才感觉到他身上隐藏起来的杀气。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她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羞涩欣喜的情绪不见了,女子虽然望着这张英俊的脸有些不甘心,但更多的转为了敬畏。   ***   晚宴散了,祁憬舟独身一人回到屋里。   他将袖子里的平安符取出来,然后静静看了一会,才将平安符轻放在枕边。   “你看你看,这是我特意去给你求的平安符!跑了一天一夜呢,你可得好好带着,不然佛祖是会罚你的。”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个娇软声音,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那是他跟姜昭昭刚成婚不久。   姜昭昭总是很喜欢往他怀里钻,冬天里尤甚,说是取暖,窝在他怀里也不老实,一双手不是玩他的头发就是描他的眉毛。   那天晚上却没往他怀里钻,平日跟没骨头似赖在他身上的人,那刻却端端正正坐好了,身上裹着被子。   他上了床,疑惑她是不是有事情要谈,见她神情严肃,他也不由跟着紧张。   不料她却从被子里伸出手,手心里是暗红色的平安符,其上绣着金黄色的符文丝线。   符里有点鼓,估计是塞了什么符语。   他一怔,随后放松下来,接过那符。   “为什么?”   姜昭昭一笑,眉眼弯弯,伸出去的手空了,手又钻回被子里。   像裹成了站着的粽子,只露出一个好看的脑袋,眨着眸子里只有他一人的眼睛,然后说:“因为包含我全部的心意啊,你不珍惜的话,佛祖就会替我罚你。”   每句话都没关联,却好像很有道理。   虽不信佛,后来他也一直都有好好将平安符带着,即便是他俩人相看两厌的时候,他都会仔细带好。   冬天姜昭昭替他求了平安符,三年后葬身在冬日的大雪里。   没人知道他在之后的一年里是怎么扛过来的,他依旧正常的吃饭,睡觉,勤奋地处理公务,出差,看不出一丝异常。   只有祁憬舟自己知道,那饭味同嚼蜡;入眠后总梦到姜昭昭从城墙跌落的画面,半夜惊醒再难入睡;他总埋头于公务上,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一些。   屋里有些闷,祁憬舟静静坐了一会,推开屋子走了出去,凉风扑面,抬头一望,天空的月亮很圆,也很亮,光洒向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坪,能看到长草随风摆动。   “祁将军有何事?”   驻守的士兵看到他,向他行了一礼后问道。   “无事,不用管我。”   说罢离开,那晚他坐在军营不远处的草坪上,坐了整整一晚,喝了三壶烈酒,接着第二日后连着发烧了三天。   谁都想往他身边塞人,可他忘不了姜昭昭。   分不清是愧疚还是爱,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也想不通,不想去想。   世间的女子那么多,只有姜昭昭是特别的,像一把刀剜在心上。   一直疼,割舍不掉,伤好不了,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   祁憬舟不喜喝酒,可自姜昭昭离他而去后,酒便常伴他身侧,即使不能缓解他的痛苦半分,他也会一壶一壶地喝。   祁憬舟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应了他的话般,五年后,他在战场上身中毒箭,客死他乡。   他看着天空中飘下的雪,攥紧了手中的平安符,解脱地闭上眼,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如妖冶的花。   如果还有来世,祁憬舟想,他还要和姜昭昭做夫妻,然后用尽的力气所有对她好。   她任性也罢,占有欲强也好,都随她。   只要她愿意。   不愿意的话……那就一辈子默默护着她,也没什么不好。   ***   “公子?”   “公子!”   祁憬舟听到耳边有人喊个不停,他轻轻蹙眉,睁眼却对上一张稚嫩的脸。   是年少时的白芨。   “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白芨取了他额头上的温热的毛巾,伸手挨在他额头上。   “啊,烧退了。”   视线转到白芨的身后,看起来莫名熟悉。   想起来了,是他还住在祁府时的卧房,卧房里面床头的墙壁上还挂了一把剑。   那把剑他还记得,是他的第一把剑。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在做梦?   一连串的疑问砸向祁憬舟,他试图从床上起来,却浑身无力;试着开口,却发不出声。   “青木!公子烧退了!”   白芨一扭脸冲门外大声喊道,喊完才问祁憬舟:“公子要不要喝水?”   祁憬舟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白芨。   “唉,公子你可算醒了,前天你睡着,第二日就发了高烧。大夫来看也没察觉出任何异常,给您针灸,然后降温。”   白芨自顾自说着:“现在您可终于醒了!”   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神情,注意到祁憬舟沉默地看着他,他连忙道:“你可不知道,在你高烧的这段时间里,我跟青木都要担心死了!还好您没事。”   白芨觉得奇怪,公子为什么忽然为发高烧,大夫来看都察觉不出异常。   他悄悄问青木,公子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青木反过来呵斥了他一顿。   唉,可是真的很奇怪啊。   不过还好公子醒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真的太好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良久后,祁憬舟终于说出了话,只不过声音沙哑,像大病初愈。   白芨在他的示意下将他扶坐起来,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   听到这个问题,白芨一愣,继而在心里算起来。   “一月初十。”   “嘉庆多少年了?”   白芨疑惑,他道:“当然是五十七年,怎么了吗公子?”   “……”祁憬舟想了想,他道:“你掐我胳膊,使劲掐。”   白芨对此要求很震撼,张开了嘴,呆呆地“啊?”了一声。   “掐。”   没懂公子为什么这么要求的白芨,懵懵地点了头,听话的伸手掐了祁憬舟胳膊。   疼痛传来,祁憬舟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如果是在梦里,他不会真切感受到白芨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刚才白芨冲屋外喊青木,他感觉到了真实。   心下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便让白芨掐他为证。   果然……   他重生了。   祁憬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内心的酸楚涌上,他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搭上自己的眼睛。   在床前的白芨再次愣住,他看见公子脸上滑落了一行泪,沿着脸颊落在衣领处。   “白芨。”   “啊?”   祁憬舟沉闷沙哑地声音响起。   “真好啊。”   他这辈子,还没和姜昭昭错过,没有认识,也没有发生争吵。   这辈子的他们,可以重新来过。   真好啊。 第7章 遇见不能久留,她得离开。   “不愿跟着我打仗?”   “晚辈在京城就好,多谢陈将军的好意。”   “不想试试,我看人没看错,你日后绝对能成大事。在御林军能有什么意思,出去厮杀战场才能实现儿郎的抱负!”   “晚辈志向不在此,日后若有机会,定跟随陈将军杀个痛快。”   “公子,陈将军想招揽你?”   青木跟着祁憬舟出了陈将军府,门口的小厮牵着马车候在一旁。   “嗯。”   祁憬舟上了马车,青木收回手,牵过小厮手里的缰绳,跃身上马。   “驾!”   青木一声吼,扬鞭一挥,马车轮子“咯噔”转动起来,扬长而去。   马车里的白芨将备好的茶水递给祁憬舟,欲言又止看着后者。   祁憬舟接过杯子,正欲上抬,余光看到了白芨看向他。   他回望过去,白芨又移开了视线,他皱眉,不喜这种被打量的感觉。   动作止住,茶杯平稳地被放在桌案上,他出声道:“有话就说。”   外面的青木提醒般咳嗽了两声,声音大的不能再明显了。   白芨听到后跟下定决心似的,壮胆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喜欢公主?”   语气很正直,好像在说什么国家大事,直白得让人一愣。   马车外传来了疯狂咳嗽的声音。   “咳咳咳!”   青木开始替白芨担忧起来,他俩昨晚投骰子,谁点数大谁就去打探公子的“私事”,赢的人就请喝酒。   至于为什么这样……实在是他们公子太奇怪了。   前一段的事情就不说了,昨日不知道听了宫里的什么消息,一回来就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他拖人去探,才知是驸马已有人选,至于谁并不清楚。   虽说不敢百分百确定跟这事儿有关,但他们觉得跟公主有关。   但让白芨问也没让这么问啊!   这种事儿不能委婉一点吗?   比如公子您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或者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呆子倒好,直奔主题,都不知道该夸该骂了。   如果公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且据公主的表现,这么问极有可能被公子扔下马车。   青木坐马车外直抽气,生怕白芨从马车上滚下去。   马车里的白芨也很佩服自己的勇气,说完身上起了一层战栗,默默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不想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公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一双眸子落在茶杯上,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白芨本以为公子不想回答,正打算揭过这个问题,保佑自己,就听得一声平静的语气。   “嗯。”   祁憬舟喉结滚动,他以为什么都可以来得及,但昨晚知道了姜昭昭已经选完了驸马,心里升起了一种不舒服的滋味。   上辈子的姜昭昭没有选定驸马,如果不是出现了他,他也不知道最后姜昭昭会嫁给谁。   可这辈子这么快……就选定了。   他是喜欢姜昭昭,可好像有点晚了。   这一声太干脆,白芨听完呆住了,太突然的承认让白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以公子的性格,也会有主动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他们的公子,一向对男女之情不敢兴趣,什么时候铁树开花的这么干脆了!!!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同样疑问的还要青木。   他们心里,猜测归猜测,但亲耳听到公子的肯定,还是觉得震惊。   要接什么话?公主又不喜欢他们公子。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祁憬舟也没有开口了。   脑袋跟抽了一下,白芨忽然道:“要不公子喜欢沈姑娘吧,夫人也挺喜欢她的。”   年幼的白芨不知情滋味,他天真的以为情爱可以转移。   既然公主不喜欢自家公子,还不如喜欢沈姑娘呢!   沈姑娘那可是十三起就想嫁给他们公子了,而且人漂亮又温柔,每次含情脉脉看向他们公子的时候换来的却是跟冰碴一样的神情。   想想就替沈姑娘可惜。   这句话不但没有安慰到祁憬舟,还让白芨成功滚出了马车。   “我觉得可行啊。”   白芨捂着头欲哭无泪道,他跟青木并肩坐着,眼里是委屈。   青木:“……”   他也想把白芨踢下马车了。   ***   一周后,武举考试结果出来,祁憬舟排列第三,被皇帝召见。   这月来,祁憬舟不仅关心起朝堂局势,还参加了武举考试。   祁家世代历来任文官,祁憬舟是头一个参加的武举,并且表现的不错。   皇帝自然觉得惊奇,注意到了祁憬舟。   今日召见他们,言辞里都表明了对祁憬舟的看中。   这是予以厚望,也是一份不小的压力。   “上次就想问你了,不是说不打算入朝为官吗?”   马车一路平稳,祁承安坐在祁憬舟对面问道,车厢里只有他二人。   祁承安是长兄,他是看着这个弟弟自小长到大的。   别的不敢说,起码之前他确定祁憬舟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   祁大人只娶了祁夫人一人,家里接连生了三个男孩,祁憬舟作为幼子,不说宠爱,但也少了很多拘束。   大哥祁承安、二哥祁川允皆跟着祁父入朝为官,故祁家对祁憬舟没那么看中。   况且祁憬舟自幼习武,长至十七不止一次表明自己没有入朝为官的打算,家里更对他没特殊要求了。   “现在有这个打算了。”   祁憬舟开口,他望向祁承安,“有些事情,我想试试,故而做了。”   他不确定这辈子姜昭昭会不会如上辈子一样,先喜欢上他;所以只能他主动,靠近她,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先入朝,得皇帝的看中,那之后求婚……应该也能顺利些。   想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目光里很坚定,露出这不是一时心热的决定。   祁承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笑道:“从小到大,主意都是你自己定的,现在想入朝为官也未尝不可。”   “问你是怕你一时兴起,朝堂不比家里,拘束颇多,规矩也到处都是。”   “不过你下定决心,也就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了,这是好事。”   马车缓缓停住,祁憬舟与祁承安先后下了马车,并排走进了皇宫。   青木扯着缰绳将马跟马车拉到了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等着。   皇宫的后花园里,姜昭昭穿着一身暗绛红斜纱绣垂胡袖锦绛纱袍,披着灰蓝镶嵌珍珠的薄绒云肩,头发随意的挽起来,斜斜插着一支流云碎花步摇。   她身后跟着彩云彩霞,几人是刚从德妃宫里出来,行至此。   花园里的花,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已然盛开,一片姹紫嫣红,看的人心情舒畅。   清风吹拂,晌午的日头悄悄露出来,洒下金光,为舒卷花瓣的花镀上金边。   白皙的指尖点过一枝又一枝娇羞的花骨朵,花骨朵被点的晃动几下又恢复静止。   刚吃了些茶点,姜昭昭决定悠悠地散步回去,好好看看美景,也让食物好好被消化。   “这个,回去咱们宫殿也要种些。”   姜昭昭点点这枝嫩紫色的小花,后面的彩云应声道:“这花是新进宫里的,的确好看。”   小巧不失精致。   忽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跟笑声。   “臣弟让陛下见笑了……”   “有理想有抱负才是好儿郎,憬舟日后必能有大的作为,朕等着……”   憬舟?   姜昭昭碰触花瓣的指尖瞬间滑落,被花刺扎破,白皙的指尖上血珠顿显。   身后传来彩云的惊呼,她缓缓抬头,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黑色锦袍的少年眉目英俊,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习武之人的凌冽之感,与梦里人的身影重合。   少了多年后的沉着,这个时候的他仍旧有着几分恣意潇洒。   少年安安静静跟在皇帝及长兄的身后,目视前方缓步走着。   尽管他默不作声,在姜昭昭眼里依旧是最显眼的那个。   呼吸被打乱,她忘记了动作,呆呆看向祁憬舟,指尖的血珠被彩玉拿着帕子擦掉。   耳边是彩云的说话声,可她听不清彩云说的什么,愣在原地,眼里只有不远处的少年。   他似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轻抬眼皮,看了过来。   对视的刹那,姜昭昭浑身僵硬,如坠冰窟,她看见了少年眼里的诧异与一抹笑意。   怎么会?   他怎么会在宫里?   “公主?公主?!”   彩云气地声音有些大,唤醒了姜昭昭。   姜昭昭这才回慌乱垂眸,另一只手无措的攥紧衣摆,她仍能感觉到那双视线强烈的盖在自己身上。   她试着深呼吸,可呼吸还是紊乱,心跳声如敲鼓般落下。   不要紧,不要紧。   他们这辈子不可能的,看见他又如何?看见她又如何?   姜昭昭试图告诉自己,这辈子的他们没有关系,什么怨恨什么遗憾什么不甘,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没必要这么慌张……   “公主怎地又不小心?万一花刺刺进肉里怎么办?”   “彩云,回宫。”   姜昭昭强装镇定地看向彩云,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但她已经尽力压制自己的慌张了。   身后的视线继续落在她身上,看都不用看,一定是祁憬舟还在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呢?   手心沁出薄薄的一层汗,姜昭昭忽然又有些烦躁。   不能久留,这是姜昭昭唯一想到的,她得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祁憬舟。 第8章 胆小就算有天祁憬舟要亲她,她都得做……   “公主?您怎么哭了。”   听到这话姜昭昭抬手擦了脸颊,才发觉竟有泪水。   她眸子如山间蒙上一层雾气,好似轻轻一眨眼就能化成雨落下,神情里是浓重的悲凉。   彩云焦急道:“难不成这刺真扎进肉里了?”   刚包好手指的绢布又彩云被解开,姜昭昭任由彩云动着,脚下的步子是怎么想迈也迈不开。   公主是最怕疼的,摔一跤能哭一晚上,彩玉以为姜昭昭是疼哭的,她对着伤口吹了吹,仔仔细细看指尖上有无花刺。   “昭儿?”   皇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看到是姜昭昭后喊道。   被喊的人浑身一僵,捏着帕子就是赶忙擦去脸上的泪水。   一行人又走向了姜昭昭,包括祁憬舟,他面上平静,眼里却是疑惑。   直觉告诉他,此时的姜昭昭在排斥他。   不过十步的时间,皇帝一行人就走到了姜昭昭面前。   “见过陛下。”   “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爹爹。”   姜昭昭转身时,已经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只不过眼角还残余的有泪珠。   她眼眶微红,声音不大,微微垂头,比往日里安静了许多。   自祁憬舟朝她走来的每一步,她都越发地更想要逃离。   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这个样子的姜昭昭,被祁憬舟看的一清二楚,后者黝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祁憬舟默不作声地稍稍后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恭敬地立在长兄身侧。   好似第一次见到姜昭昭,让人不起疑惑。   皇帝问道:“刚刚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姜昭昭为了让父皇不看出疑惑,强压下心里的情绪,眼中是女儿家的委屈。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将被刺破的指尖举起来,红润的唇轻轻一撅,而后道:“刚刚赏花,一不小心被花刺扎破手指了,您瞧,那花刺上还有我的血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祁憬舟看到了花刺上带的血迹,鲜红的血滴挂在花刺尖上。   祁憬舟不经意地皱眉,心里涌出一股烦躁。   他的神情被祁承安注意到,后者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皇帝捏过姜昭昭的指尖,查看了一下,确实是有不浅的伤口,他不禁心疼起来。   “快!快去传太医!”   说罢身侧的小太监答应一声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其实不用……   姜昭昭刚想喊住小太监,说这点伤就不惊动太医了,下一瞬就看不到太监的身影了。   “……”   她上辈子娇蛮任性,是有原因的。   看着父皇紧张的神情,姜昭昭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不管怎么样,这辈子她还没离开父皇,父皇仍旧疼爱她,母妃仍旧疼爱她。   这就够了。   “我真的没事,就疼了一小下。”她心里的阴云散开些,太阳的温度好像也传到她身上,姜昭昭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温暖。   皇帝不放心,“不行,太医看看才稳妥。”   “好,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姜昭昭乖巧道。   这期间她一眼都未看向祁憬舟,就连祁承安也被她无视掉。   祁憬舟静静地垂眸站着,听他们说话。   眼看姜昭昭不委屈了,皇帝才松一口气,他余光看见身后站的二人,才想起还有这二人的存在。   “这是祁家老大,祁家老三。”   做了简单的介绍,姜昭昭只能装傻似的被迫看向这两人。   她点点头,一一向这二人道:“见过祁大公子、祁三公子。”   此时真的跟祁憬舟彻彻底底对上视线了,姜昭昭心里忽然就不怕了。   眼里是陌生冷漠,她就这样看着祁憬舟,嘴角稍稍勾起,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   祁憬舟漆黑的眸子,无半点波澜,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后有礼地再次行礼。   让人挑不出差错。   在姜昭昭迅速收回视线后,他才垂了眸子,心里一点点酸楚蔓延开来。   多年未见,他日日夜夜想的人、梦的人,此时又鲜活地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能喊上一声昭昭。   袖子下的手冰凉僵硬,祁憬舟缩手进袖中,轻轻深呼吸。。   更糟糕的是,姜昭昭对他有抵触,他却不知为何。   上辈子,昭昭满眼是他,他习以为常,看着姜昭昭为他喜,为他怒,他从未想过姜昭昭心里的情感。   这辈子重来,他成了满眼是她的人,终于知道上辈子昭昭的心情了。   原来当在乎一个人时,行事唯恐踏错一步,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   她冲着一个这辈子什么都没干的人发什么脾气?   还哭出来了?!   回掌珠殿的姜昭昭坐在凳子上,手里是一枝快被拔秃的花枝,桌上已然有好几枝花被拔秃了。   紫色的花瓣被毫不留情地拔下,随着手一扬,悠悠飘落在地上,散入一堆花瓣里。   姜昭昭是越想越气,她这辈子跟祁憬舟还没过节,又不认识,她瞎怂个什么劲?!   不想看见就直接离开好了,可紧张的步子都迈不动也太没出息了吧!   当个陌生人她怎么就做不到呢?   还亏她重生后心理建设许多天,结果一见真人,就自乱阵脚。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样不行。   姜昭昭皱眉,烦躁地将花枝扔了,至此十枝花全部被拔光,桌上地上一片狼藉。   得想个法子,一味的躲避不是办法,还让人起疑。   她得让祁憬舟站在自己面前,就算亲上来,她都能面不改色、心如止水才行!   不对……祁憬舟怎么会亲上来?   亲上来……   思路飘到上辈子,她跟祁憬舟喝完合卺酒,第一次,她与他唇齿相碰,到现在都没忘那人嘴唇的冰凉。   看似很大胆的自己贴了上去,结果完全不知道怎么亲吻,她悄悄睁眼,看见三分醉意的祁憬舟眸里露出一点无奈。   还有一点宠溺……?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   磨了一会,对方掐紧了自己的腰,姜昭昭看见他眼里的笑意。   他笑什么?姜昭昭还没来得及细想,祁憬舟的手指就已经轻轻将她下巴捏住,而后舌尖毫不留情地钻进来。   开啥耍流氓的人此时脸涨得通红,耳尖也跟着火一样,姜昭昭觉得当时的自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地。   唇齿间都蔓延着酒香,更惹人醉。   平日里冷着脸的人,这会儿柔和了目光,眼底压着□□,满眼都映着她,眸光流转似星河。   真是一幅好景,即便现在想起,姜昭昭也不得不承认,祁憬舟的容貌把自己给勾的死死的,不偏不倚,长在她的心上。   猛地摇头,姜昭昭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她真是竟想一些有的没的!!!   回过神来差点咬到舌尖,她绷直嘴角,冷静下来。   在一旁的彩云就这么看着姜昭昭神色变了又变,一张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啪!”   忽的一下,姜昭昭拍了桌子,震得桌子上的杯子都晃动。 第9章 办法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祁憬舟算什么!   不就是一个稍微长得好看的男人么!   她倒要看看祁憬舟能干什么。   姜昭昭的手掌撑在桌子上,她唰地扭头,看向彩云,彩云措不及防跟人对上了视线。   “打听出来没?”   彩云点头,“祁三公子在武举里排列前茅,似是想进御林军任职,陛下也对他颇为刮目相看。”   “然后呢?”   “今日祁大公子跟祁三公子入宫就是被陛下传召的。”   空气安静下来,姜昭昭有一瞬间的呆滞。   进御林军?   怎么可能?   他上辈子要不是不想看见她,都不会入朝为官,一日只得晚上相见对他来说解脱不少吧。   那这辈子怎么就会突然要入朝为官了?还是进的御林军?   姜昭昭思来想去没得到答案。   不管了,猜别人的心思最难,她最不擅长的就算猜别人的心思了。   就在要放弃思考时,姜昭昭脑子里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不过之前给她送礼会不会是因为让他更好地进入御林军有一个好的官职?   她上辈子就知道,自己贵为父皇疼爱的公主,自然不少人想通过她来得到些什么。   而且祁憬舟又不可能喜欢她,上辈子见过都没喜欢,这辈子没见过更不会喜欢了。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因为她的公主身份。   解释通了!   姜昭昭眼前豁然开朗,她之前还疑心祁憬舟为什么送她礼物,现在明白了。   给她送礼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没想到他也有主动给她送礼的一天。   莫名松了口气,姜昭昭又坐回凳子上,她没想到,以前奢求的喜欢,如今成了负担。   无爱一身轻,谁都不要喜欢谁,这辈子他们各过各的,她不会缠着他,他也不会被她缠着。   他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搞懂了对方的目的,姜昭昭减少了对祁憬舟的防备。   不就是区区一个祁憬舟?   她还不信克服不了了!   俗话说,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以毒攻毒。   既然祁憬舟想要御林军好的官职,给他便是。   当晚,姜昭昭就奔去了御书房,气势汹汹。   路旁行礼的太监丫鬟待姜昭昭走后,互相看看对方,小声说话。   “公主这是要找谁算账?”   “不清楚,但看着公主是挺生气的。”   “好像往御书房去了。”   “这岂不是那人就没活路了?把公主气成这个样子,也是本事。”   ……   待太监通报完,姜昭昭被请了进去。   她乖巧地行了礼,看见父皇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向她。   “这么晚过来,昭儿是有何急事?”   “没什么急事,就是……今日来见父皇的是祁家三公子么?”   姜昭昭眨眨眼,轻轻咳嗽两声,暗含别有用意。   她接着开口,“听闻他武艺精湛,父皇可以考虑考虑。”   都这么明显了,父皇应该懂她的意思吧!   皇帝若有思索地打量了一下姜昭昭,而后点点头,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才又抬头重新看向姜昭昭。   “昭儿的意思,父皇知道了。”   “昭儿谢过父皇!”姜昭昭挽住皇帝的胳膊,撒娇道:“父皇最好了。”   大功告成,出了御书房的门,她连看着不太明亮的月亮都好看起来。   彩云跟上了姜昭昭,在其身后一脸疑惑,这一段好久没看见公主这么高兴了。   那嘴角一直弯着,难道有好事发生?   ***   不久后,祁憬舟顺利进了御林军任职,不满十八的年龄,成为副统领。   这消息不仅把祁家人一震,就练他自己也未料到。   没料到的同样有御林军的其余人。   各种传言满天飞。   有人说是陈将军将他介绍给了李大统领;有人说是看在重臣祁大人的面子上;更甚者,有人言,祁憬舟进皇宫恰巧偶遇公主,公主一见倾心,祁憬舟靠着自己的美色当了这个副统领。   白芨气的嘴唇都在抖,他在外面听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一进祁府,就忍不住替他家公子抱怨。   “要真公主看上公子就好了!咱们公子也不用一从宫里回来就又生闷气。”   他将购置好的物件重重砸在桌子上,青木侧头看他一眼,提醒道:“别砸坏了。”   “这里面装的铜铁器具怎么会砸坏?”白芨无语道,包袱露出一角,银色的金属发着光。   “我是说这木桌子。”   红漆的木桌子崭新,一尘不染,青木说完,白芨噎住,反应了一瞬,随后默默将包袱拎到了地上。   青木看着白芨气鼓鼓的,说:“别管外面怎么传,咱们公子心里有数。”   “可公主她没”   “打住,干活,上次教训还没吃够?”青木在他脑袋上一敲,“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白?”   白芨不情不愿地“哦”了声,脸继续板着干活,心里默默生气。   祁憬舟一回府,祁夫人就喊人叫他过去。   祁夫人年过四十,面目和善,脸上的几道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   她坐在凳子上绣花,待祁憬舟来了,她才将手里的花布放下。   年轻时爱绣花,现在无事可干,绣花打发时间是她每天的日常。   “娘。”   “听说你进御林军了,还任了副统领一职?”   祁憬舟落座在祁夫人对面,点点头。   “不是不愿入朝为官吗?嫌你爹每天都忙不过来。”   有丫鬟递茶给祁憬舟,祁憬舟接过盏托搁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并未打算喝。   他听完语气平静道:“现在想试试。”   “也好,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为娘自然支持你。”   她吹吹茶上飘着的热气,又道:“不过这职位有些大了,你刚任职就得了这个职位,是得了什么人的推荐吗?”   “不知,儿子只在武举结果出来后随大哥进宫见了皇帝一面。”   “那就奇了怪了。”祁夫人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后将盏托递给旁边的丫鬟,丫鬟结果,将其放置在桌子上退在一旁。   “无妨,儿子心里有数,娘放心。”   他知道祁夫人是害怕自己被人利用了,虽然他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官职毫无头绪,但也不至于到让人忧心的程度。   顺其自然就好。   “既然现在也任职了,该考虑考虑婚事了吧。”祁夫人笑着看向祁憬舟,“娘也不能总日绣花,这眼也不如年轻时候的好了,针线得穿好几次。”   说着说着开始揉起右手的手腕,露出疲惫的神情。   “不过你快点成亲,再生个大胖小子,娘啊,就有事干了。”   “……”祁憬舟沉默没说话,他就知道,祁夫人单单找他,不止那官职的一件事。 第10章 娶妻他还想听她这样喊,声声勾他心。……   一盏茶的的功夫,桌案上已经有不少的画卷被展开,一层层堆叠,桌案的角落里还零散的散落了几卷。   祁夫人这个挑挑,那个看看,画卷被放远又拉近,来来回回动作。   画卷上皆是女子的画像,只简单在其旁写了姓名。   不用说,这是给祁憬舟选妻子,祁憬舟如坐针毡。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食指不停敲打在桌面上,似是表露他的不耐烦。   他要是离开,祁夫人准能接下来一周都说这事儿,故他只得坐着等这事情告一段落。   “咱们也不找多么好的女子,身份都是次要的,你只要喜欢,都能进咱们祁家。”   祁夫人边看边道,她拉出一幅画卷来,两手撑开,只见画上的女子长相温婉,左眼角下处有颗泪痣。   画卷上写着三个字——沈婉然,是之前白芨提过的女子。   “还是婉然看着舒服。”祁夫人赞叹着,眼里还有一点惋惜的神情。   沈家幼女,虽然是妾室所出,但人温柔规矩,没一点小家子气。其母跟祁夫人乃旧友,两家一直都有往来。   只不过小时候不知跟祁憬舟发生过什么矛盾,之后祁憬舟就对她冷眼相待,不予理睬。   倒是沈婉然对他看起来喜欢的厉害,一直想嫁给他。   若是憬舟能接纳她,最好不过了,可惜……   祁夫人心里感慨完放下手里的画卷,再想问问儿子有什么想法,一抬头就见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   想必刚才的话也没听到。   “你干坐着干什么,你也过来看看,好歹是给你选媳妇儿的,你倒坐一旁事不关己似的。”   祁夫人桌上的画卷到此全部被展开,她已经过了两遍了。   现在手里正拿着另一幅画卷。   窗外渐渐暗下来,太阳慢慢落山,祁憬舟收回视线,看向祁夫人。   他叹气一声,而后捏了捏眉心,似有疲惫之态。   “您不如给我二哥挑挑,他今年也二十三了,应比我着急。”   祁温恒今年二十三,至今未娶妻,一直为事业忙碌。   祁夫人一听这话,眉毛一横上扬。   她一拍桌子,气道:“他这不是还没回来么?他要回来你看我给他挑不挑!”   远在外地办公的祁温恒莫名打了个喷嚏。   祁憬舟无奈,他起身行至祁夫人身前,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画卷已经被人抽走了。   画卷被规规整整地卷好,随意落在其余卷好的画卷上,他一眼都未看,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犹豫。   他站直了身子,袖尾掩住双手,他稍稍露出一指来捏住袖口,思考了一瞬,不紧不慢地开口。   “您要是着急,不如替我跟福康公主牵个线。”   声音如清风徐徐,波澜不惊,夹杂着一点温柔。   他一脸坦然,好似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旁侯着的丫鬟惊地张开了嘴。   祁夫人拿画卷的手一顿,呆滞住:“……”   不可置信地抬头,她以为儿子是敷衍她的,结果抬头就看到了祁憬舟笑了。   他不躲闪祁夫人的目光,目光里有着坚定的信任。   随后一字一句道:“儿子以为,福康公主极好。”   好似平静的湖水被投了石子,荡漾出一层层的涟漪。   祁憬舟眸中夹杂着一丝喜爱,唇角也是上扬的浅笑,不由让祁夫人一愣。   这个儿子小时候不爱笑,总板着一张脸,大了更不爱笑了,偶尔笑一两次那就是很开心了。   虽说他外表似冰山,很少有笑的时候,不笑的时候是寒冬腊月的天,让人不敢亲近;但笑的时候如三月桃花盛开,暖风拂面。   众所周知,福康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从小被宠到大,娇纵蛮横的性格是出了名的。   盛平四十七年,秦国使臣来访,随行的有秦国的三公主秦悠月,其与姜昭昭同岁,当年其十二岁有余。   两者因一件玩物起争执,各不退让,最终以姜昭昭砸坏了玩物收场。   姜国势大,又因姜国只有一位公主,故秦国使臣替自国公主表示歉意,可秦悠月记怀在心,两位公主没能和解。   姜昭昭才不在意,本来就是父皇赏赐她的,凭什么秦悠月看上她就要拱手想让。   她曾提出以别的玩物相赠,被对方拒绝了,一气之下,价值千金的玩物便说砸就砸。   上好的玉石玲珑鲤鱼雕刻手串瞬间四分五裂。   有人说姜昭昭一个公主,什么没有,相让一个玩物又如何,此举太过小气,不足以体现大国气量;   也有人说秦国的三公主太不讲理,因为一件玩物丢了秦国的面子,得不偿失。   说什么的都有,流传多了,到百姓耳朵里就是另一件事情。   比如祁夫人听闻的版本:   姜昭昭抢了秦悠月的玩物还砸了,只因对方不与她相换别的玩物。   故听到祁憬舟说认为姜昭昭极好时,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的公主竟能让他儿子喜欢?   骄纵蛮横,仗着是唯一的公主以及皇帝对她的宠爱,便肆无忌惮。   以上是祁夫人对未曾谋面过的姜昭昭一直以来的形容。   她再一次不可置信地抬头,似在怀疑祁憬舟的话。   母子二人一时都没开口,祁夫人思虑良久,才缓缓问道。   “你跟公主认识?”   语气里有试探,还有一点小心。   “不算。”   “听闻里熟知。”祁憬舟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袖子下的手指轻捏衣袖边,他淡淡道。   祁夫人听完眉头轻皱,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祁憬舟。   一向不爱评价外人的祁憬舟,也会有说一个人极好的时候?   祁憬舟也不躲避她的打量,任由祁夫人看,镇定自若。   什么算是极好?   祁憬舟觉得,她当初一声声喊着自己“憬舟”已是极好。   声音婉转,带着女儿家撒娇的意味,又似带了钩子,听得人心痒。   每当她这样喊,他总是招架不住。   他还想听她这样喊。   “前几日进宫,有幸跟福康公主见过一面,我一见倾心。”祁憬舟认真说:“所以想娶她为妻,陪伴她余生。” 第11章 打探那可要提前祝你有个好嫂子了。……   一穿着桃粉色荷叶边衣裙的姑娘扎着简单的发髻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一手捏着糕点,一手支撑着下巴。   她看了看正在捏泥人的姜昭昭,吃了口糕点。   见泥人成型,她才凑近了姜昭昭,眼里是忽闪的八卦神情。   “好久没来看你了,听说你已经开始选驸马啦?”   说这话的是昌平郡主,年仅十三,长得可爱,圆圆的小脸似柔软的小面团。   问完话掰着指头开始数数,“让我算算……你离十五还有一、二、三……不对没三,那就是二个月。”   数完数抬头似认真地问一旁坐着的人,“那你岂不是两个月之后就要嫁人了?”   姜昭昭“啧”了一声,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正烦着这些事,听闻昌平来,以为终于能解解闷,哪知道这人一来就直奔她发愁之处。   在姜昭昭十岁生日时,生辰宴上认识了昌平郡主,自此俩人一得空相聚便出宫玩乐。   这辈子知道昌平要进宫来看她,自是开心,还特意让人去迎接了。   看了眼吃糕点正香、眼还往她身上打探的昌平,姜昭昭无奈。   “这特意让厨娘给你做的梨蓉糕都堵不住你嘴?”   “哪有?我这叫关心一下姐妹的终身大事!”   昌平反驳的理直气壮,她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本来是要拉着姜昭昭出去玩的,谁知道恰好听到这个消息,作为姐妹能不好奇吗?   看着昌平眼里满满的八卦之意,姜昭昭“呵”了一声,满眼不相信。   这人哪是关心她的?分明就是凑个热闹。   她还看不透这小丫头的心思?   “说说嘛,相中谁啦。”   见着姜昭昭迟迟不说话,昌平从坐上离开,走到她身边抱着姜昭昭撒娇道。   姜昭昭爱撒娇,但受不得别人撒娇,当即浑身战栗,恨不得把昌平从她身上扯下去。   “你松开我。”   “我不,除非你告诉我你相中谁了!”昌平仍旧抱着姜昭昭不松手,反而得寸进尺抱的更紧了。   “我母妃跟我都觉得顾元青不错,暂定人选是他。”姜昭昭叹气说道。   “顾大人唯一的儿子?”昌平问。   “嗯。”   姜昭昭发愁就发愁在这里。   相中谈不上,按理说顾元青的确是个好的驸马人选,但按情来说,她觉得这个人好,自己难有一颗真心去相待。   会不会耽误人家的良缘?   上辈子强嫁,未考虑过祁憬舟的想法,以至于后来两两生恨。   不仅耽误了他,也害了自己。   所以这辈子,姜昭昭不想随意,更不想任性。   她不知道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对不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喜欢顾元青,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自己。   顾元青也好,其他人也罢,总之她有些迷茫了。   到底还要不要选驸马?但不接触其他人,她又怎么知道自己还能喜欢上谁。   感情这事,最难解,发愁就在这里。   “我听过一二,据说他年轻有为,长相甚美,而且品行端正,确实是个能托付终身的男子。”   顾元青长相柔美,跟祁憬舟带有冲击力的俊容不同,他让人看了就如同雨后青山,柔美中带着令人心神平静的温和。   这点姜昭昭是赞同的,她点点头,附和了昌平的话,随后说:“再说吧,还在考虑,等我生辰宴上接触一二再定论。”   “也行。”   忽地,昌平脑海里忽然想起来一人,眼里有光的看向了姜昭昭。   “哎对了,我三表哥你觉得怎么样?”   昌平问的声音洪亮,听的姜昭昭手一颤,捏在指尖的桂花糕险些掉落。   还在期待姜昭昭回答的昌平,仍旧视线不移地看向对方。   姜昭昭:“……”   顶着这股视线,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忘了,昌平的三表哥是祁憬舟。   上辈子许久不跟昌平联系,下意识地把这点忘了。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姜昭昭刚想敷衍过去,就见昌平一拍大腿,恍然道。   “忘记了,我三表哥不出名,你估计不知道,也没见过,是我问的太快了,瞧我这急性子。”   “嗯,是没见过,第一次听说。”姜昭昭很淡定地撒了谎,继续捏着桂花糕吃了一口,若无其事问:“他人怎么样?”   “人嘛,帅是挺帅的。”昌平顿了顿,“就是冷冰冰的,不好接触,我跟他至今说话不超过一百句。”   姜昭昭:“……”   昌平说到这,眼里的光又暗了,没之前的激动,她叹口气:“光想着让你嫁进我们家了,没考虑到我表哥的人。”   “算了,还是别选他了,要我我也不会选。”   姜昭昭:“……”   “要不……你选我二表哥?他虽然没我三表哥长相出众,但对人真诚,踏实上进。”   昌平极力介绍,希望姜昭昭能看上她们家任何一个男子,祁憬舟被她已经毫不留情地放弃了。   姜昭昭哭笑不得,看着一脸认真替她着想的昌平,没好意思打断她的话。   “总之,你要是能嫁给我没家就好了,这样你结婚了我还能去找你玩。”   糕点撤了两碟,又上了两碟,彩云给她二人重新沏了茶,昌平愁眉苦脸说着。   “怎么想起你表哥来了?”   捏着糕点的手收紧,姜昭昭保持着脸上的风轻云淡,甚至露出两分笑容,可心里却波涛涌动。   她知道其实不问是最好的,但她就想问出来,想听别人口中的祁憬舟如何了。   可真的问出来又有点后悔。   “当然是希望你嫁到我们家了!不过也是我三表哥最近也在被催婚,我姑姑已经开始选人了。”   “刚才脑子不知怎么一想就想到他了,许是你们两个都愁嫁,啊不,一个愁嫁一个愁娶吧。”   “……”   催婚……   姜昭昭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渐渐淡下来,她低头,拿起另一团泥捏起来。   她听自己低声说:“原来这样啊。”   虽然今生两人就再无瓜葛了,但上辈子的感情还留在她心里,无论如何,她也是曾真心喜欢他的。   她一直以为重新来过的是她,刚才昌平一说,到提醒她了,他也是重新开始。   她会嫁给别人,祁憬舟会娶别的姑娘。   虽然恨着上一辈子的祁憬舟,姜昭昭听闻祁夫人在给祁憬舟选妻子时,心也被猛然针扎了似的。   要分别喜欢的少年,和看着少年娶别人为妻,是两种心情。   姜昭昭手里的泥人被揉着,她动作自然,没让外人看出来一点不对的情绪。   “有……有合适的人选了么?”沉默半天,待昌平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不相干的话之后,姜昭昭轻声问道。   “这不清楚,不过以我表哥那个性子,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接受。”   昌平说完,姜昭昭淡淡“嗯”了一声。   也是,要不是上辈子她请父皇给她和祁憬舟指婚,若她也是别家的姑娘,祁憬舟也一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她勉强笑了一下,而后抬头,面对着昌平,似玩笑似认真道:“那可要提前祝你有个好嫂子了。”   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也就一点点,姜昭昭在心里告诉自己。   强扭的瓜不甜,她体会过一次,所以……她放手了。   她要学会跟喜欢也怨恨的少年告别,也希望曾经在她心上的少年,这辈子,别在过的跟上辈子一样。   要娶就一定娶喜欢的姑娘,然后待那个姑娘好点。   怨恨但也是真的希望,这辈子的祁憬舟得一有缘人,相守至白头。   然后让她此生不再眷恋,不再回头。   黄昏起,姜昭昭目送昌平出了宫门,她挥手笑:“下次来记得给我带江南的好吃的!”   昌平大声答应了,她摆手示意姜昭昭回去,姜昭昭示意让她先上马车,昌平照做了。   随后车帘被扯开,昌平肉肉的小脸露出来,再次伸手摆了摆。   马车缓缓驶开,姜昭昭见马车没了踪影,才转身回宫。   ***   “姑姑好!”   祁府大门口,有个女孩一下马车,就提着裙边跑进了祁府。   祁夫人在院子里正提着水壶给花浇水,听到这喊声,也是一愣。   等回过身,人已经蹦跶到她面前了。   “姑姑,一年没见,有没有想侄女啊?”   正是傍晚刚出宫的昌平。   将水壶递给了一旁的丫鬟,祁夫人笑道:“当然想了,天天盼着你来京呢!”   昌平挽上祁夫人的胳膊,陪着祁夫人进了屋子。   “你这丫头,来京怎么不提前传个信呢?好让人去接接你们。”   “我爹也是临时进京的,本来不带我,我想来看看姑姑就缠着我爹把我带来了。”   俩人坐下,昌平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边解释道。   一听就是有事要办,祁夫人蹙眉,但也不会对一个孩子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她就压下了疑惑,笑着让人去端点心。   “一年没见,咱们昌平又长得水灵了。”祁夫人捏捏昌平的脸颊,笑着说。   昌平眼见外头开始黑了,府里也没其他人回来,好奇问道:“咦,我姑父表哥他们这个时候还没忙完吗?”   说完,门帘掀开,一双脚迈进屋里,穿的是黑色的锦靴。   再往上看,是官服,再看脸……   一旁的丫鬟行礼道:“三公子。”   “这不是回来一个。”祁夫人笑着说完就招了招手。   “三表哥?”昌平惊讶道。 第12章 询问替我给公主带江南的好吃的吧。……   祁憬舟点点头,算是应了昌平,随后目光落在她身上驻足了一瞬,似要开口。   可转瞬就收回了视线,脚步抬起欲转身出屋。   昌平看着相貌越发出落的祁憬舟,不由内心感叹起来。   一双眼尾轻轻上扬的眸子却含着清冷的目光,冰凉,叫人望而却步。   挺拔的鼻梁很好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在烛火的映衬下,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不得不承认,她见过的人里属她三表哥的长相最赏心悦目。   好看归好看,但也不好相处,故昌平看见祁憬舟要离开并未多说。   倒是祁夫人见他准备走,拦住了他,慈祥地笑容看过俩人。   “一年没见你表妹了,坐下来说说话,培养培养兄妹感情。”   昌平:“……”   祁憬舟:“……”   若是大表哥在或者二表哥在,她都能有说不完的话,唯独跟祁憬舟待着,看着他那冷冰冰的脸,昌平就没了说话的欲望。   尤其是在你说什么对方只会“嗯”的情况下。   那真是让她觉得这人听了比不听还敷衍。   迈出去的步子转了方向,走向桌椅旁,昌平已经做好了忽略他的准备。   “今日你是进宫了?”   出人意料地,祁憬舟落座后对昌平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昌平狐疑地看向他。   “碰到舅舅了,舅舅说你出宫会来祁府。”   “那你知道还问?”昌平不理解。   祁憬舟:“……”   沉默几秒后,祁憬舟才又接着开口。   “我是想问,福康公主怎么样了?”   昌平:“……?”   祁夫人:“……”   昌平皱眉,在祁憬舟脸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见到对方有一丝的局促。   坦荡地让人以为他是在关心国家大事。   “三表哥,我们是一年没见了吧。”昌平缓缓开口。   祁憬舟抬眼看向她,算是默许。   “就算是想打探福康公主,难道不该先问问我这一年过得怎么样了吗?”   昌平既惊奇祁憬舟会打探姜昭昭,又对他直接跨过亲情牌而难以吐槽。   “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了?”   昌平:“……”   算了她就不该计较这个。   “福康公主在苦恼驸马一事,不过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还没完全定下来。”   窗外的风吹进来,夜色完全降临,屋里的蜡烛又多点燃几根。   祁憬舟垂眸,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而后面无表情地喝了几口。   “嗯。”   昌平眨眨眼,听出了这声“嗯”里的其他情绪。   就连祁夫人,也察觉到了祁憬舟在听到那句话后的心情低落。   “你三表哥,对福康公主有好感,他要早点告诉我,我还能在招选驸马的时候给他名册递上去。”   祁夫人还本来打算趁着名册没到宫里拖人给祁憬舟名册塞进去,谁想那头连驸马人选都基本定了。   “真的?”   昌平惊讶地看向祁憬舟,想不到啊,一向对人寡淡的三表哥竟然对姜昭昭有好感?!   祁憬舟自是知道这个事情的,但再次听说,心里仍旧紧了一下。   不知从何而来的急迫感压抑着他,他真的怕,姜昭昭跟他,再没了机会。   “还有么。”祁憬舟轻呼了口气,故作轻松继续问道。   “嘶,有是有,我跟她聊的时候还提了我三表哥一句。”昌平道。   “不过……”   祁憬舟向昌平看去,似在等她接着讲,眸子里有些许光亮起来。   “不过我三表哥也没跟我说过这事,我就说我三表哥性格冷淡,不好接触。”   说到最后,昌平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为说的话感到不好意思。   她实在说不出来还跟姜昭昭介绍了她二表哥,索性就没说,略了过去。   心里已经开始双手合十,希望姜昭昭不要因为她的话而降低对她三表哥的看法。   要不然她岂不成了罪人?   祁憬舟没太大的反应,他点点头,问:“然后呢?”   然后?   昌平想起姜昭昭的反应,抿了抿嘴,没敢正眼看着对方,嘴里跟蚊子哼似地说出来话。   “好像对你不感兴趣,听说你也在选妻,祝我有个好表嫂,顺带还祝福你选妻顺利。”   “……”   有什么在祁憬舟心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想象不出来姜昭昭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无论哪种,他都不想接受,更不想她这么说。   屋里安静下来,祁夫人想开口安慰自己儿子,又不知道安慰什么。   公主是什么人?她儿子又是什么人?   总不能因为她儿子喜欢就嫁给她儿子吧。   但好不容易儿子春心萌动,她这个额娘什么也帮不上。   最终还是昌平提起其他事情,屋里渐渐又热闹起来。   祁憬舟坐一旁没再说话。   这杯茶终于喝完了,祁憬舟搁下茶盏,脸上看不出其余的表情,眼里多余的情绪也收起来了。   “我回书房处理事务,晚膳不用等我。”   待他出了门,有人跟出来喊住他。   昌平挠挠头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凑近祁憬舟,小声在他耳边道。   “公主托我给她带江南的好吃的,这我回江南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城,要不三表哥抽空跑一趟,替我给公主带去?”   晚风凉凉,月亮悄悄冒出了尖,祁憬舟愣了一下,随后笑了。   他知道昌平是在给他和姜昭昭制造机会。   这样也好。   “好,那我就不负嘱托了。”   忧郁的心情减少许多,祁憬舟觉得沉重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   此时的姜昭昭并未想到,上辈子的姐妹成了这辈子的红娘,满心想促成她跟祁憬舟的姻缘。   她还在悠哉悠哉地哼着歌,向池子里抛洒鱼饵,鱼儿游的飞快,来争抢鱼饵。   “公主。”   彩云上前一步,将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姜昭昭。   “顾大人的儿子邀您花朝节同游。”   “顾元青?”   “是他。”   姜昭昭的脚已经痊愈,想必是她母妃将这消息“泄露”给了她的预选驸马——顾元青。   以此来增加她二人接触的机会。   花朝节,祭花神。人们会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称为“踏青”,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   除此之外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是出游的好时机。   鱼饵又洒了一把,姜昭昭犹豫不决,她在想要不要赴约。   “公主可要去?”   彩云见姜昭昭迟迟不回应,便问。   池子里的水被荡起涟漪,波纹扰乱了水中的弯弯明月。   姜昭昭笑了一下,手中的鱼饵没了,她收回手,眼里有着灵动的神情。   “当然要去。”   她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喜欢上别人呢? 第13章 同游你们也是一起来的么?   四日后,花朝节至,各家张灯结彩,大街小巷里喧喧嚷嚷,彩色装点了满城。   姜昭昭着一身栀子色的锦裙,披着绯色头发也被素色木簪挽了起来,脸上上了淡妆,眉间点着朱红的花钿。   稍稍一打扮,便显出美色来。   虽说她长一双杏眸,可最吸引人的还是抹了红的唇,小巧饱满,引人不住的看去。   “这样行么?”彩云边给公主画眉,边道。   她觉得这装扮还是素雅了些,毕竟是要跟顾公子出游。   “我挺满意的。”姜昭昭待彩云画眉完了看向镜子,“要那么隆重干什么,是出宫游玩,又不是在宫里比美。”   “打扮成这样我玩起来也能自在些。”   她不爱那些繁琐的事情,直白简单点最合她心意了。   待收拾完毕,身上装够了足够的银两,姜昭昭才放心地出宫。   刚出宫门,就见了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侧,一名男子着青绿色的常服等候在马车旁,相貌甚美。   他的墨发用青绿色的束带束起,眼神温润如玉,嘴角含笑,一身浅青色衣衫衬得他儒雅随和。   “臣见过公主。”顾元青见了姜昭昭,不急不徐地行了礼,而后道:“谢公主赴约。”   由内而外的书生气,这是姜昭昭对顾元青的第一感觉。   其次,人也长得美,尤其是你靠近了他,就会发现他越美,跟璞玉雕琢出来的一样。   姜昭昭有礼地回道:“也见过顾公子,谢顾公子的邀约。”   她的心情没有丝毫波澜,很平静。   怪了,人长得这么美,她只觉得赞叹,怎么没生出一点其他的想法?   人不对?还是没接触?   一串串的疑惑冒出来,姜昭昭面上不显一分,这时顾元青已经侧了身子,伸出双手虚放在空中。   他道:“请公主上马车。”   “多谢顾公子。”姜昭昭搭上了他的双手,踩着凳子借力上了马车。   早有小斯掀开了车帘,她顺势钻进车厢,待她稳稳坐下后,顾元青才收回手,也上了马车。   彩云彩霞站在宫门处,看着她们公主上了马车,然后跟她们挥手。   马车缓缓走起,俩人就这么看着马车越来越远,直至不见才转身回宫。   车厢里,姜昭昭开口道:“顾公子可有心悦的人?”   顾元青眸中微微诧异,但并未太久,他摇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   “臣并未有心悦的女子,公主可放心。”   姜昭昭点点头,她斟酌了一下,继续说:“是这样,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无礼,但请顾公子见谅。”   “公主请讲。”   “顾公子若近日内遇到了心悦的女子,亦或是对我不喜,都可直接提出来。”姜昭昭眼神清澈,字字清晰,她自以为是很妥当的说法。   “当然,我若是觉得不合适,也会跟顾公子说的,还请顾公子不要介怀。”   车厢里安静下来,顾元青一时没有接话,他眼里有好奇,轻轻打探着对面坐着的人。   忽地,顾元青笑出声来。   姜昭昭不解,她疑惑地看向他。   后者笑了两声,话里也是带着笑意,一双眼也盛满了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姜昭昭更疑惑了,难道她说的有问题么?   这些话她可是想了好几天,为了寻求最佳解法,也是最迅速的解法,破解她的感情难题。   如果顾元青不喜欢她,那她可以找下一个人;如果顾元青有了喜欢的人,那她仍然也可以找下一个人。   要是她不喜欢顾元青,也能还对方自由。   最起码她是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你在笑什么?”见顾元青停了笑声,姜昭昭问出声来。   顾元青一把折扇握在手里,轻轻敲了自己的掌心,他道:“公主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马车稳稳地前行,姜昭昭听得顾元青声音柔缓,一字一句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带着一点点声调,悠悠地传进姜昭昭耳朵里,让她怔愣起来。   “公主的说法固然妙,但感情这事,最难控制,不是么?”   男子的折扇上竖,点在了他的眉心,他仍旧是温和又散漫的笑。   “臣是俗人,自认做不到。”   “不过,臣到发现了一件事。”顾元青的笑容淡下来,温柔地看向姜昭昭,“公主是有心悦的人,所以才会为难自己。”   是为难自己,也是在保护自己。   她想要全心全意的爱,既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他人的爱。   可这种爱要哪里去寻呢?   一切都是缘分,哪里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姜昭昭震惊地回看向对方,她下意识道:“我没有……”   说着没有,眼里却涌出了许多情绪,有逃避,有伤心,含着情意。   顾元青不再说话,只温和地看着她,手里的折扇再次敲打在他的手心。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后,姜昭昭手里的帕子被拧的一团乱,她放弃了挣扎,垂眸道:“我是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可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现在不喜欢了。”   顾元青淡淡地“嗯”了一声,“若公主不急于一时,成亲晚些自是最好。”   “不过公主能对我敞开心怀,臣也是高兴之至。”   “不过今日出来游玩,只图个开心,其余无关的,不作多想便是。”   “若公主不介意,当臣是普通陪同的游伴即可,不要拘束,拘束了反倒是臣的罪过了。”   ***   天色渐暗,姜昭昭是傍晚出的皇宫,此时撩开车帘,见外面一片灯火,熙熙攘攘的人群布满了各个角落,街边的小商铺招揽着生意,比往常热闹了一倍。   听完顾元青的话,姜昭昭也跟着放松下来,打算全心全意投入到游玩中。   马车停住,顾元青扶着姜昭昭下了马车,两人步行于闹市里。   通往花神庙还有些距离,其路两旁遍地都是花灯,男女老少都有,来来往往地走过。   顾元青时不时说些诗句,一把扇子开着轻摇,正要继续走时,他旁边的人站住了脚步。   疑惑地随着姜昭昭视线看去,他见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个女子也看到了姜昭昭,积极地朝她挥手,嘴里还喊着什么,拽着身后男子的衣袖走了过来。   此女子是昌平,至于拽着的人,是姜昭昭要努力克服的人——祁憬舟。   即便知道要克服,但她还是生出了想逃离的想法。   姜昭昭反应很快,装作没看见似地,当即想转身就走。   奈何昌平的嘴更快一步,她大声道:“昭昭——!”   “……”   很快,姜昭昭就跟祁憬舟第二次见面。   她身边跟着顾元青,对方身边跟着昌平。   许是街上的热闹,姜昭昭镇定了许多,她凑近了顾元青些许,拉进了二人间的距离。   一双眼笑着看向眼前的二人道:“好巧,你们也一起来逛花神庙么?”   她特意用了“一起”,却很自然地说了出口。   祁憬舟明显地捕捉到这点,眸子轻轻看向姜昭昭,眼中一片沉寂。   昌平回地飞快:“是啊!我跟三表哥一起来的,大表哥陪嫂子了,二表哥又不在京城,姑姑不放心我,就让三表哥陪我来了。”   祁憬舟又看向姜昭昭身旁的男子,男子也在打量他,唇角带笑,似有玩味。   “你身旁这位是……?”昌平不知该如何称呼,问道。   这时候,祁憬舟看到姜昭昭看了他一眼,后又看向昌平,眼里没有笑意,偏偏唇边带笑,声音清脆。   “朋友,顾元青。”   说罢又侧身给顾元青介绍昌平,“昌平郡主。”   但到祁憬舟这里时,姜昭昭没直接开口,似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也像是不想介绍他,干脆放弃了介绍。   她毫无感情地看着祁憬舟,后者也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两人沉默下来。   “我三表哥,祁憬舟。”昌平见气氛不对连忙补充。   几人点头算是认识了。   “来都来了,一起吧。”昌平提议,然后挽住姜昭昭的胳膊说:“而且咱俩上次也没能出宫一起玩的成,一起好不好?”   “好,一起。”   从见到姜昭昭身旁的男子起,昌平就直觉不妙,再听到对方是谁后,更加坚定了跟姜昭昭一起逛花神庙的想法。   她挽着姜昭昭走到两个男子的前面,心里想,三表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来!   你可要争点气啊!   顾元青问:“祁兄跟公主认识么?”   祁憬舟摇头作了回应。   顾元青又说:“我倒觉得不是。”   他说出来这句话后,就发觉身旁人紧绷起来。   祁憬舟开了口,反问道:“你跟公主认识么?”   祁憬舟不喜顾元青,当姜昭昭凑近对方站的时候,他就不喜了。   同时,他也讨厌打探他私事的人,尤其是妄加猜测,毫无根据。   “你觉得呢?”   顾元青一笑,他的折扇合上,敲在掌心中不再动,不见对方说话,才又说道。   “祁兄何必与我第一次见面就满怀敌意?”   “想来我与祁兄第一次见面,应之前为有过错失才对,莫非——”   顾元青靠近了祁憬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说。   “祁兄心悦公主?” 第14章 开心公主在臣身侧,臣自是开心。……   祁憬舟冷冷看向他,面若寒霜,气氛霎时紧绷起来。   他停住了步子,对方也跟着停住了步子。   周围人流涌动并着喧闹,几束烟花射向夜空接二连三地炸裂,将瞬间夜空点亮。   顾元青仍旧面带笑容回视,气魄从容,眼含打量。   在烟花声中,祁憬舟开了口。   “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觉得你二人有趣,问一问罢了。”顾元青每说一个字,祁憬舟的脸色就暗沉   他手里的折扇再度打开,轻微摇晃,重新迈出步子向前走起。   “本人一向对有趣的事物都好奇,公主也在内,现在觉得更有趣了。”   说完这句话,顾元青就不再开口,自在地逛起花神庙。   他想做驸马不是喜欢姜昭昭,只是单纯对驸马之位好奇;   后来得知自己成了暂定的驸马人选,他心里也并无高兴之意,更多的是对姜昭昭好奇;   今日相见,也是他为了知道姜昭昭是个怎样的女子才邀约她共赴庙会;   而相见之后,他是有被姜昭昭的样貌惊艳到,但听到姜昭昭的话,他才开始觉得此女子有趣。   不想的是,他身旁的男子竟也心悦姜昭昭,而姜昭昭对此男子还抱有敌意,如果是新识说不通……   顾元青心里疑惑,面上不显。   一处转角,一个摊子上挤了不少人,几根绳子挂起,绳子上挂着谜题,猜对即可获得奖励。   一行人路过时,只有昌平起了兴趣,她略微思索后就转身看向优哉游哉的顾元青。   她似为难道:“这种谜题我不擅长,公主也不擅长,我三表哥你也知道,习武之人更不擅长。”   说罢视线转向那个摊子,顾元青随她的视线看去。   昌平边说边用余光看向姜昭昭,果然对方想反驳又反驳不了,三表哥自是不会开口揭穿她。   满意地收回视线,昌平接着眼里含着希望看着顾元青又道:“但今日不一样了!”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唇角勾起笑着,“今日有顾兄!”   “听闻顾兄文采卓越,小女子甚是佩服。”   “故今日不知小女子能不能有幸仰仗顾兄一把?”   这是要支开他?顾元青挑眉,不予回应。   可昌平为了三表哥的幸福生活,没那么容易退缩,她想了一瞬,下定决心地说:“若能陪我,我赠你一本绝迹的诗集!”   “成交!”顾元青这才痛快地应了下来,他发现眼前的小姑娘更有趣,眼神扫过姜昭昭,后者欲言又止。   得了肯定的回答,昌平就握住姜昭昭的肩膀,将对方往祁憬舟身旁一挪。   “那我们分成两队?戌时花神庙门口集合,就这么定了。”   昌平拉住顾元青的袖子,往摊子走去,末了还回头对愣在原地的姜昭昭挥挥手。   “你们也好好玩啊!”   说完便再也不回头,快步拉着顾元青离去,顾元青被她拽没了悠哉的风度。   俩人一起消失在人群中。   姜昭昭:“……”   那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她没敢看向祁憬舟,脑子里飞速地思考接下来她要说什么做什么。   夜风吹拂,姜昭昭怔愣在原地,她微微低着头,露出雪白的后颈,在烛火中熠熠生辉。   祁憬舟仅侧眸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目光冷清又压抑。   他看着独自纠结的姜昭昭,无奈地一笑,不懂她在纠结什么。   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臣可有哪里得罪过公主?”   声音平静,听的姜昭昭又是一怔。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身侧的祁憬舟,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祁公子想多了。”   祁憬舟也跟她对视,似是听信了这个说法。   “没有就好,是臣想多了,刚才多有无礼,请公主切勿介怀。”   “前面不远处就是花神庙了,臣陪同公主一起?”   他说这话时没有一点不自在,声音温和下来,姜昭昭忽觉这样的祁憬舟有几分陌生。   上辈子的祁憬舟可不会话说这么多,也不会待人这么温和,难不成是另一个人?   姜昭昭默认后退一步,第一次含着探究的目光,疑惑地看向祁憬舟。   但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祁憬舟啊,眉目间她最熟悉不过了,或者是里面换了个人?   这种疑惑让她减少了对祁憬舟的戒备,也少了很多敌对。   “公主?”   “啊,好啊,那就走吧。”姜昭昭思绪被拉回,她说完,就已经现行一步迈开了脚。   身侧的人也跟了上来,只不过换了一侧,俩人走的路旁边,祁憬舟替她挡住了来往的人群,俩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又恍然回到上辈子,她想起来,上辈子两个人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是元宵将至,新婚第一年,她非要拉他逛庙会。   那时候天冷,但街上挤的都是人,祁憬舟也是这样替她挡开了拥挤的人潮,右手紧紧地牵住了她的左手。   面无表情又理所应当,跟现在的温和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姜昭昭偷偷看了他一眼,发觉这人脸色竟一点也不冰冷,也不面无表情,嘴角稍稍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在压抑。   眉梢间都流淌着温柔。   “……”什么事这么开心?   她很疑惑,然后在大脑做出反应前,她真的问了出来。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点好奇,眼里是烛光照耀的明亮。   “是遇到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了吗?”   说出口姜昭昭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主动问这些!   真是一遇见祁憬舟,就都乱了。   她没必要知道的。   祁憬舟侧头,认真地看着姜昭昭,少年眼里映出姜昭昭的脸庞。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笑,就着专注的目光,他开口说。   “因为公主殿下在臣身侧,臣为此而感到高兴。”   少年眼里不光有她的脸庞,还有点点星光,人潮涌动,姜昭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逐渐飞快起来。   她知道,那名为心动。   是这辈子第一次对祁憬舟的心动。   姜昭昭莫名觉得脸烧了起来,她匆忙收回目光,看向前路,轻声咳嗽两声故作淡定。   “是、是么。”   话都说的不大利索,还维持着脸上镇定的表情。 第15章 陌生不光对她会温柔地笑,还会乖巧认……   祁憬舟也收回了视线,轻声道:“嗯。”   明明很喧闹,明明天上的烟花还在接二连三的放着,姜昭昭却听到了这极轻的声音。   她没再重新看向祁憬舟,只轻轻眨了眨眼,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抿嘴后转头看向了路旁街边的小摊铺。   无意中,她再次逃避了。   姜昭昭习惯了她缠着祁憬舟,却没习惯这样主动的祁憬舟。   不懂要怎么回应,又怕再乱了阵脚,干脆不理会。   可心底的雀跃却上了眉梢,她温润灵动的杏眸里已然染了一层喜悦。   上辈子的一切,在这个时候都空白了。   身旁是喜欢的人,而她没有控制心动的权利,只能随着本能躲避又克制。   还好,花神庙就要到了,姜昭昭松了口气,看向花神庙,余光里是又平静下来的祁憬舟。   他步子微顿,有些迟疑,她也跟着他慢了下来。   姜昭昭有点疑惑他怎么不直接进去,就忽然想起来,祁憬舟闻不得这些香火。   上辈子他一进庙会,就会被浓重的香火味呛得止不住咳嗽,她见过一次后就没再允许祁憬舟进这些庙会了。   可现在……她表面上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自是要等对方开口。   好不容易能跟姜昭昭独处,祁憬舟说什么也不会放任她自己一个人的,思来想去,姜昭昭更重要。   难受一时便难受一时吧。   姜昭昭以为他会开口,要她一个人进去,他在外面候着,不想对方什么都没说。   犹豫完后还是直接踏步进了门槛,见她落在原地还回头等她并肩一起走。   花神庙里,香火缭绕,人们有序地拜花神,祈求接下来的一年风调雨顺。   香火气随着风吹至门口,祁憬舟就处在那个地方,静静等她跟上来。   无法,姜昭昭跟了上去,俩人一起进了庙会,祁憬舟不说话了,之安静地陪在她身侧。   她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扫一眼,担心对方会不会又不舒服。   果然不出所料,祁憬舟开始小声咳嗽起来,他头侧向另一旁,避开了姜昭昭。   咳嗽声断断续续,听得出是在极力压制着。   他皱眉,一拳抵在嘴边,然后有一方手帕递到了他的眼前。   浅粉色的手帕叠的整整齐齐,一枝桃花隐在玉白的指尖下灼灼盛开。   祁憬舟眸中微微诧异,他抬眼,看到了递手帕的人。   自是姜昭昭,她一脸纠结,眉头微微皱紧,眼里似有不悦。   她主动递的帕子,可一副不情不愿,眼神落在帕子上,有种恨不得把手收回去的感觉。   这人不能进来就不要进来啊!   上辈子是不能违抗她的命令,这辈子她又不强求,干嘛要折腾自己?   咳嗽起来是很舒服吗?   “干净的没用过,上面染得有竹叶香。”   凶巴巴的语气,不知道以为是在训人而不是在做好事。   姜昭昭庆幸自己出门带了两方手帕,竹叶香沁人心脾,清凉安神,也许能盖过这庙里的香火。   她不想抬头看祁憬舟,不想看到对方什么表情,不过不看大概也能知道,对方一定又在笑。   这辈子的祁憬舟跟撞邪似的,没了上辈子的冰山脸就算了,还……   只对她一个人这样?还是对谁都这样?   纠结起来没完没了,又抓不到重点,她又不知道在生哪门子的气。   一想自己乱想这么多,对方却跟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认识到这点的姜昭昭,气的暗暗咬牙。   “那臣就谢过公主了。”祁憬舟却没直接接过帕子,声音带了丝丝沙哑,想必是刚才咳嗽导致的。   他这句话说完又缓了一下,压下咳嗽后才接过帕子,   清凉的竹叶香压过了香火气,还夹杂着一点女儿家的暖香。   一瞬后,他反应过来,耳尖红了,他不自在地又咳嗽了一声。   姜昭昭看向他,见他又要咳嗽起来,问:“还是不行么?”   她的眉头就没放松下来过,祁憬舟很想伸手帮她眉心揉开,但又不敢。   现在二人连朋友都不是,更何况还不知道姜昭昭对他哪里来的敌意,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不喜欢她皱着眉,女儿家就应该笑的明媚好看,这样子皱着眉,让他心里也跟着不开心。   他不喜欢。   祁憬舟低垂目光,他知道自己刚刚为何咳嗽,听完这话有些心虚,眼睛向一旁看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他耳尖红着,姜昭昭没看到,就看到了他目光躲闪,手里的帕子也僵硬的捂着鼻尖。   还是不舒服的。   算了,人重要。   姜昭昭下刻就拽起祁憬舟的衣袖,转身向庙外走去。   她还是不忍心看祁憬舟不舒服,索性拉他离开,免得她独自生闷气。   祁憬舟错愕,玄墨色的外衫大衣袖被素白的指尖拧住,越发衬得那手小。   他随姜昭昭拉着,也这么看着,跟在她身后,只不过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要离开。   “公主不给花神上香了么?”   身后传来祁憬舟低沉仍旧有一丝沙哑的声音。   姜昭昭头也没回,恶狠狠在前面硬声道:“不上了,旁边有人一直咳嗽,本公主听的心烦。”   她一烦,那些虚情假意的礼数便被抛到脑后,整个人便又鲜活起来。   比之前相见虚伪的笑脸、面无表情的冰冷让祁憬舟舒服许多。   他嘴唇又弯起,没有一点生气,在他眼里此时的姜昭昭就跟炸毛的小猫咪一样。   凶是蛮凶的,但也没有一点攻击力。   “是微臣的错。”   他顺从般地开口,话里流露出一丝宠溺,温柔地看着拽着他已经出了庙的姜昭昭的背影。   认错认的到挺快。   姜昭昭使劲的手松了两分力气,她“哼”了一声,待两人站定在庙门口,她才完全松开手。   玄墨色的衣袖一角已然皱巴巴的,可见刚才拉他的人有多用力。   “你知道就好。”   姜昭昭松开祁憬舟后,就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她侧身对着祁憬舟说:“现在好些了吗?”   帕子握在掌心,绣着的那朵桃花被人用拇指摩挲两下,祁憬舟拿着帕子丝毫没有要还给姜昭昭的意思。   他点点头,说:“多谢公主关心,臣好多了。”   眼神是真诚的,话也是温和的,听上去好像就是在普通道谢而已。   可……要不是这人在笑,姜昭昭就真信了。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反驳道:“谁关心你了!没听我说吗?我那是嫌你咳嗽声吵!”   她看着眼前笑着的男子,不敢相信这就是祁憬舟,不光对她会温柔地笑,还会乖巧地认错,甚至还能调侃她起来!   祁憬舟逼近她一歩,他微微倾身向姜昭昭,后者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   他与她的鼻尖仅三寸之隔,就此停住,默不作声看着她。   眼里闪着戏谑,嘴角却收了笑。   鼻息相触,姜昭昭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在祁憬舟眼中,她看到了紧张不敢乱动的自己,干脆垂眸不看。   “真的?”清冷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薄唇上。   淡淡的血红色,唇角自然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随着吐字一张一合。   她有一瞬间注意力全被这好看的嘴唇吸引走了。   姜昭昭心跳乱的要死,又不想示弱,一张脸努力地维持镇定。   她抬眼重新看向祁憬舟,冷冰冰道:“什么真的假的。”   “公主真的不是在关心我吗?”   好似笃定了她会反驳,再问一遍只不过再调侃她一遍。   “没有就是没有。”   “那是微臣自作多情了。”祁憬舟直起身子,语气夹杂着一丝叹息,眼中的戏谑也转为了一丝难过。   他拉开了跟姜昭昭之间的距离,回到了刚出庙会时姜昭昭故意拉远的距离。   “公主勿怪,失礼之处请公主见谅。”   姜昭昭:“……”   好的坏的全让他说了,她瞪着祁憬舟,嘴角向下弯去,不说话。   心里的心跳还在乱着,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祁憬舟的问题?   有一只手的指尖虚虚点在她的眉心处,是祁憬舟又看到了姜昭昭皱着的眉头。   他思来想去,还是想替她揉开眉心,忍不住了,又不能太过失礼,便这样伸出指尖点在空中。   灯火在祁憬舟身后,姜昭昭看不仔细他脸上的表情。   而后她听见他说道:“公主,不要皱眉。”   尽管看不仔细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听出来这句话是发自他内心的。   祁憬舟没说为什么,姜昭昭便下意识松开眉心,松开后又心里暗想为什么要听他的!   真是上辈子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掉这个毛病。   见人松开眉心,祁憬舟就收回了手,他转身向庙前的路。   姜昭昭自然而然也跟他面朝同一方向,一时之间都没人再开口说话。   她希望昌平玩完快来集合,也以为祁憬舟跟她一样,再等另外两人集合。   祁憬舟在她身侧,看向夜空,烟花早已放完,只有几颗星星散落,和一勾弯弯的月亮。   夜风拥怀,姜昭昭就趁着他思考的空档,时不时偷看他几眼。   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半晌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她时,俩人的视线对上的措不及防。   祁憬舟没有躲开,直直看着她,眼神温柔,嘴角扬起。   “公主想去酒花楼么?” 第16章 约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酒花楼里热闹极了,一楼满座,二楼的隔间也几乎全满。   二楼的一处隔间里,一女子脸颊微红,眼神明亮,衣衫的领口被她扯开了几许,雪白的脖颈就这么毫不遮掩地露出来。   她胳膊压在桌子角,那手撑着自己脑袋。   另一只手执起酒壶就要往嘴里倒,屋里是浓浓的酒香。   祁憬舟就坐在她对面,手里的酒杯被他举起,仅斟酌了几口便又放下了。   他几乎不说话,就看着姜昭昭忽视他般独自喝了一杯又一杯。   不想她竟弃了酒杯,直接拎着酒壶就想喝。   额角轻跳,他起身又按住她的酒壶。   刚刚是说热,非要脱了外袍,他二话不说按住了她将要脱衣裳的手。   对方皱眉,有些不满地看向他道:“我热。”   他点头,说:“忍忍,这天容易着凉,你回去又要感冒。”   祁憬舟知道姜昭昭穿衣裳不喜穿得很厚,既然穿了外袍,内衫想必也是薄薄一层。   虽说春天到了,但夜风还是有凉意的,这酒楼又将暖炉撤去,脱外袍实在不行。   最终是姜昭昭挣开了他的手,当着他的面直接解开了竖领的衣扣。   “这样总行了吧?”   祁憬舟:“……”   雪白的脖颈在烛火摇曳下,散发着光晕,看的祁憬舟呼吸一滞。   他慌忙移开视线,沉默地又坐回自己位置上。   现在他又按住了酒壶,姜昭昭更不悦了。   她气道:“这也不行?”   她眼神明亮,可祁憬舟知道这人已经有一点醉了,再拎着酒壶喝那还了得。   他无奈地笑,说:“不行。”   “你醉了要闹,醒来又会嚷嚷脑袋疼,不能喝地猛。”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拉昌平过来呢!   姜昭昭“哼”了一声,支撑脑袋的那个手撤了,往桌子上一拍,“砰”地一声。   随后声音略带怒意道:“看不起谁呢!谁醉了要闹!我酒量好着呢!”   她拍拍胸口告诉眼前的人,打保证道:“我,喝酒千杯不醉,练过的可是,你别看不起人。”   拦着她喝酒好话一句没听进去,还要歪解他的意思,祁憬舟叹息一声,依旧按着酒壶,不肯撤去。   他说:“没有看不起你,是怕你难受。”   这句话不知戳到姜昭昭哪里了,她手上少了力气,顺着祁憬舟的力道放下了酒壶。   她低头垂眸,不再看祁憬舟,跟蚊子哼似地自言自语说:“上辈子也没见你怕我难受。”   这句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祁憬舟没有听清,他以为是他不让她喝酒,在小声说他坏话。   “也没跟个老太婆似的这么能说。”   这句祁憬舟听到了,闻言哭笑不得。   姜昭昭郁闷地给自己接着倒酒,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余光里的男子坐的仍旧端端正正,喝酒跟喝茶似的,不过终于恢复那张冰山脸了。   这样的祁憬舟瞧着,她总觉得很像冰山美人,想让人触碰一二。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又不像在看她,还有……一点点寂寥的感觉?   有点醉的姜昭昭脑子不太思考了,她放下酒杯,站起来坐到了祁憬舟身旁的凳子上。   她已经忘了要跟祁憬舟保持距离这回事。   坐进了发现,祁憬舟真的坐的很端正,后背直挺,见她坐过来一愣,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这人都来邀她喝酒了还坐的这么端正?   姜昭昭不悦地看着他:“你怎么总坐这么直?”   祁憬舟:“……”   这是已经醉了吧。   他默不作声,搁下酒杯,想看姜昭昭干嘛。   “我难过就算了,你怎么也难过?”   “不是说了你很开心,怎么这会儿又不开心起来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在不开心什么。”   一句接着一句,姜昭昭干脆在这儿又撑着脑袋支起头歪着脑袋看他。   祁憬舟心中酸涩,他要该怎么告诉眼前的人,想同她再饮一起饮酒,他想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了。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一双眼里有抹悲伤,转瞬即逝。   过了几瞬,他缓缓开口,伸手替姜昭昭将她耳边的碎发挽至她耳后。   “公主愿意一直这样陪着臣么?”   姜昭昭摇摇头,她拒绝了。   她躲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出,声音很轻地说。   “我很不好,你应该娶别的女子,伴你一生。”   她们不会像我一样,拘束着你,以身份压制你。   也不会眼里揉不得沙子,怒气至极要取人性命。   更不会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生气了就摔东西,得不到的就心中生恨,怨你一生。   她不好,哪里都不好,所以别对她示好。   祁憬舟一愣,他浑身的温度褪去,有一瞬间,他觉得姜昭昭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   可再看她又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向他说:“其实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她说:“初见你,就觉得你这人极其不讨喜,本公主不喜欢。”   说罢还上下打量旁边的人一眼,眼里极为嫌弃,摇了摇头,叹口气。   那声叹气里,夹杂着可惜又庆幸的情绪。   祁憬舟又摸不准了。   姜昭昭捏住他的脸,轻轻晃晃,说:“别不开心啦,摆成这个臭脸,不知道的让人以为我欺负你了。”   她目光灼灼,醉意涌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何不妥当。   另一只手也捏住他的另一侧脸,强制帮他扯出一个笑脸的表情。   “来,给本公主笑一个。”   说的是拒绝他的话,做的又是撩拨他的举动,祁憬舟眉梢一挑,捉住她的一只手。   跟上辈子一样,自私的很,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只不过上辈子的她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说的都是喜欢他的话,再做撩拨他的举动。   “公主不喜欢臣,还要捉弄臣,算自相矛盾吗?”   他的拇指贴在姜昭昭的腕内,手指上的剥茧压着娇嫩的皮肉,轻轻摩挲打转。   话音沉沉,目光也沉沉地,姜昭昭想将自己手撤回,对方不放。   她忽然有点慌,板着脸说:“那我不捉弄你了可以吗?放开我。”   祁憬舟算是发现了,这人是怂心壮胆,见势头不对,就想逃跑。   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他像是思考了一瞬,才又看着姜昭昭,眼里又显出戏谑的神情,道:“换个说法,我就放了你。”   姜昭昭继续板着脸不说话。   “说喜欢我,你这么说,我叫你捉弄一辈子也无妨。”   即便是醉了,姜昭昭也激灵地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话。   “你!”   姜昭昭目瞪口呆,她微红的脸庞霎时间成了霞红,她呵斥:“你简直是放肆!”   今天的祁憬舟,叫她叹为观止。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他也说了个遍。   她对这样的祁憬舟简直无从招架。   “是臣放肆唐突了。”祁憬舟见人要哄不住了,松开手,顺带道歉,一气呵成。   可明明是姜昭昭先来招惹的他啊。   他一松手,姜昭昭就赶忙收回手,半阖眼得瞪着他。   不理解这人到底跟谁学的,这样无礼流/氓。   她忘记了上辈子这事儿她也这么干过,说的是同样的话。   无意中将自己骂了且毫不知情的姜昭昭直愣愣地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三番五次对我示好。”   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的话。   她直白又重新带上了敌意,眼中冷冽。   不久前还笑着,这会儿又将他当成了敌人。   祁憬舟开始思考,自己的举动是不是真的太过唐突了。   “臣绝无此意。”   “臣只觉公主可爱,便心生爱慕,这样的解释,公主觉得可合理?”   他认认真真解释,一双眸子也专注地看向姜昭昭,并无说谎之意。   姜昭昭:“……”   合理不合理她怎么知道?!   又给她挖坑。   他怎么不改学文?!   喝醉酒的人,思绪变的快,情绪变的也快,姜昭昭站起来时,身子摇晃了一下,祁憬舟急忙扶住她的胳膊。   “要去哪儿?”   “要去外面,这里面呆着太难受了。”   屋里只有她二人,要不是她意志坚定,说不定就信了这人的满口胡言。   再待下去,要命。   “好,那你自己把衣扣系好。”   祁憬舟提醒道。   姜昭昭“哦”了一下,低头开始系衣服扣。   这时候她脑袋有点晕晕的,看东西出现了重影。   一个衣扣重影成了两个,她系了半天系不好。   “怎么办,它不听话,老晃,我系不好。”   半晌后,姜昭昭没了耐心。   “不想系了,能不能就这么出去?”   “你觉得呢。”   姜昭昭觉得不行,可她真的系不上,四颗扣子只系好了一颗。   “那怎么办?”   她有点烦,想把扣子扯了。   祁憬舟非礼勿视,一直是背着身子在等姜昭昭系好扣子。   听见这话,他问:“公主若不介意,臣能帮忙。”   烦躁的姜昭昭二话不说应了。   “行吧,那你快点。”   祁憬舟转身,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给她系扣子。   生怕不经意碰到对方的脖颈。   除此之外,姜昭昭的呼吸扑在他耳畔。   又热又痒。   只不过三个扣子,他却系出了薄汗。 第17章 好看别摘,好看的。   在系好最后一个扣子时,祁憬舟正要起身,就听得姜昭昭在他耳畔问道。   “你耳朵怎么红了?”   “你也热吗?”   祁憬舟:“……”   不等他回答,姜昭昭就又开了口。   “我就说热,你还不许我脱外袍。”   还在因着这事记恨着他呢?   喝醉了的姜昭昭,一如往常,不讲道理。   “嗯,系好扣子了,咱们这就出去。”   祁憬舟无奈,他起身,说完就见姜昭昭抱着桌子上一壶未开封的酒壶摇摇晃晃站起来。   她眉毛一扬,看见祁憬舟看向她怀里的酒壶,先一步说:“干什么?还要拦着我?”   姜昭昭不满地瞪着祁憬舟,默默将酒壶抱的更紧了,活像揣了个宝贝。   “不拦你。”祁憬舟语调似笑,“不过楼下让掌柜的给你留有梨花酿,要选哪个?”   姜昭昭一惊,她皱眉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喝梨花酿?”   祁憬舟淡淡道:“上次来此恰巧碰到了你的侍女彩霞,她要买梨花酿,想必是你让她买的。”   这里的酒算不上便宜,彩霞即便是姜昭昭的贴身婢女,也不会随意拿钱享乐。   他停顿了一两下,才又继续说:“那天的梨花酿卖完了,后来我又托人给你送进宫里。”   然后就被她给退回去了。   “……哦。”   她刚才没记起来还有这回事。   现在人家当着她的面说这事,让她有一点不好意思。   但转念一想,凭什么他送的她就得收?   刚降下去的焰火气又升起来,姜昭昭清了嗓子,她理直气壮地道:“那又怎么了?”   “所以在问你,要选哪个。”祁憬舟淡笑,他说完后,看见姜昭昭静止了一瞬,缓缓将酒壶搁在了桌子上。   她慢吞吞走到他身侧,抬头看向他。   “要梨花酿。”   俩人一起下了楼,祁憬舟径直走向酒台前。   掌柜的见到他二人,从酒台柜子里拿出一壶酒搁在了桌子上。   上面的“梨花酿”以红底黑字沾在了酒壶身上。   他看着祁憬舟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胡子。   待祁憬舟走到跟前了,他才想起这是谁。   这不上次不买酒的那人吗!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   他看了看祁憬舟,又看看姜昭昭,手里的酒壶推出去。   “原来是你要留酒。”   “身侧这位是你妻子么?”   当初以为这位公子是玩笑话,没想还真带了个女子过来。   祁憬舟没说话反驳,像承认了。   身侧的姜昭昭赶忙摆摆手,“掌柜的可别开玩笑了,我们也就……”   就什么?   她垂眸想了想,才又说:“我们也就是萍水相逢!”   祁憬舟安静地看着她,这目光压在她身上,莫名让她觉得这话她说错了。   出了酒楼,姜昭昭抱着酒壶站着呼吸新鲜的空气,她舒服地叹息。   凉凉的夜风驱赶走燥热,吹得她衣袖裙边鼓动。   等她缓够了,才抱着酒壶自顾自走起来。   祁憬舟就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走得摇摇晃晃,不免担忧。   “这月亮好弯啊。”   “这月亮好亮啊。”   她边看天边走,越走越斜,中间还踉跄一下,被祁憬舟扶正了。   上辈子是喝多了练出来千杯不醉,这辈子几乎没沾过酒,当然容易醉。   不久前吹得信誓旦旦的人,这会儿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姜昭昭甩开他的手,倔强道:“不要你扶,我要自己走。”   她才不要离他这么近呢,要保持距离。   对,保持距离就好。   走得忽快忽慢,身子左移一下右歪一下,唯独怀里的酒壶纹丝不动。   姜昭昭脑袋晕乎乎的,只记得要把怀里的酒壶护好,不然回宫就没得喝了。   至于身后的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不正常,她不能也被他带歪了。   街上的人散去不少,灯火也暗了许多。   祁憬舟就默默跟在她身后跟了一路,快走到庙会时,姜昭昭忽然停住了。   她抱着酒壶呆呆转过来,低下头,好半天不说话。   还是祁憬舟先开口了。   “怎么了?”   姜昭昭这才抬头看向他,情绪低落道:“我听昌平说你也要选妻了是吗?”   “嗯。”   “那定下了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眼里有一点不甘。   祁憬舟知道她在问什么,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又不懂她为什么眼里有这样的情绪。   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如果喜欢他,可今天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姜昭昭对他有排斥,是故意的排斥。   太奇怪了。   他说:“公主想听到什么?”   眼前的人不说话了,又低下头,祁憬舟感觉到她在难过。   酒让人情绪放大,平日里能接受的事情,在喝了酒,就会像积攒的火山突然爆发,让人难以接受。   姜昭昭哪种都不想听到,她不希望他跟别人幸福,又不希望他不幸福。   今晚的她,是快乐的,可这样的快乐她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所以她想做个了断。   她承认重生后有自我欺骗,嘴上说着不喜欢祁憬舟,要忘掉他,可难过时想的是他,发呆时想的也是他。   要做到忘记一个人太难了,可她连忽略他都做不到。   上辈子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这辈子却令她可以轻易的触碰。   太不真实了,这个像梦一样的现实,万一哪一天就破碎了呢?   她不敢赌了。   犹记得祁憬舟那冰冷的眼神,还有恶毒的话语,每次想起,她还是会难过的想哭。   那时候的她,只是想得到他的喜欢而已。   这辈子又要来招惹她,是要做什么呢?   良久后,祁憬舟叹息一声。   “这个问题,臣待公主十五生辰再回答,可好?”   再给他点时间,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   这样他就有资格亲自求婚于姜昭昭,不论结果如何,他一定要试试。   进御林军也是本意如此。   姜昭昭眨眨眼,她的难过凝固了,不解地抬头问:“跟我有何关系?”   祁憬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他生怕姜昭昭一害怕,直接嫁给顾元青去。   要是他知道姜昭昭在害怕他什么还好说,但他不知道,   所以他微微一笑,“保密。”   说完这句话后,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个卖花的小孩,站到祁憬舟身旁。   小孩穿着朴素,大约七岁,手里捧着几束开的极好的鲜花,花有大有小,颜色鲜艳明亮,粉黄白紫相间。   他将手里的花举高,然后对祁憬舟说:“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他眼神清澈,只不过衣服缝缝补补,看得出是想趁着这个节日多卖些花补贴家用。   小男孩儿见他二人没说话,又补充道:“这是我家自己种的花,很漂亮的,而且也不贵。”   祁憬舟蹲下身子,挑了一朵桃粉色的小花,看不出来是什么花,但却很好看。   他问:“那我要这束。”   说罢给了小男孩铜钱,足以够一朵花的钱。   起身后,见姜昭昭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将花别在她头上的木簪子旁。   这朵花成了姜昭昭今天头上唯一的装饰,有了过节的意味。   姜昭昭没来得及反应,祁憬舟已经别好花收回手了,再看小男孩,他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   边跑边大声说:“祝哥哥姐姐幸福美满,节日快乐!”   “……”   她刚伸手想将花取下,祁憬舟就阻拦了她,一手按住她抬起的胳膊。   “别摘,好看的。”   哪个女子被夸都会开心,姜昭昭也不例外,特别是被眼前的人夸。   她迟疑地放下手,在祁憬舟含笑的眼神里,再次默默抱紧了酒壶。   现在的她,真的对祁憬舟,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像一切都在被他不知不觉牵着走,偏偏她想逃离,却不知从哪儿逃起。   ***   一个时辰前。   顾元青被昌平拉到了摊子旁,然后就被人松开了袖子。   “可算弥补罪过了。”昌平目送人远去完才道。   “什么罪过?”   昌平咧嘴一笑,“才不会告诉你呢。”   “还有,这天不热,你老扇扇子干嘛?”   顾元青:“……”   昌平伸出手说“来石头剪刀布。”   “不是你出钱么?”顾元青挑眉问。   “我只说了你陪我的话赠你诗集,可没说玩了要我出钱。”昌平理直气壮地回。   她出一本诗集就够血亏了,没让她再出钱的道理!   小姑娘丝毫不怂,没有一点心虚,好像刚才求着他来陪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人一样。   面对小姑娘的态度转变,顾元青笑着看她,一把折扇又张开扇起风来。   他沉思一瞬,掏出了钱袋,径直走向老板,给后者递了一串足够多的钱。   老板笑呵呵接过说:“祝公子小姐玩的开心。”   顾元青一副写着“我有钱,不想与你争论”的挑衅。   昌平:“……”   半晌后,十局结束,以昌平的胜利告终。   她收了奖品,一旁的顾元青问她:“不是说不擅长?”   “啊,稍微谦虚了一下。”昌平似回忆了一下,才看向他道。   “难道你们文人都不谦虚的么?”   顾元青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光明正大地捉弄了。   待回庙会集合时,昌平已经买了许多东西。   两手提满了,还求顾元青帮她提了一袋子。   买的什么都有,吃的穿的玩的要什么有什么。   见到祁憬舟、姜昭昭,昌平举不了手,只能喊话。   “三表哥,昭昭,我们在这儿!”   等俩人走近,昌平才闻到姜昭昭身上的酒气。   并且眼尖地发现了她头上戴着的小花。   再看看三表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全然没了几天前的郁闷,昌平忍不住地在心里为自己喝彩。   干得漂亮!她的最后一点罪恶心,被消灭了彻彻底底。 第18章 好梦大概是既喜欢又讨厌吧,从一开始……   “那劳烦顾兄护送公主回宫了。”   昌平费力地拿住顾元青手上的袋子,正要往祁憬舟身旁走,表示要跟对方一道回府。   就听他说:“一起吧。”   昌平:“?”   姜昭昭:“?”   倒是顾元青赞同了这个提议,他又顺手拿过昌平手里所有的袋子拎住,“不如顾某送各位一程。”   说罢看向昌平,对方手里空空,呆滞地回看他。   顾元青笑了一下,晃晃手里的袋子,“不是说沉?难道你还想自己提回去?”   昌平跟他提过来的时候是跟祁憬舟俩人散步来的,并未乘坐马车。   不想顾元青记住了。   她摇摇头,如实说:“不想。”   但我们可以雇马车……   看着眼前的男子,昌平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了。   跟他相处还挺愉快的,不知道下次来京城又是什么时候了,不如再多聊聊。   昌平点头也赞同了这个提议,“那就多谢顾兄了!”   此时沉默抱着酒壶的姜昭昭,张了张嘴,她是喝醉了,但也没必要三个人一起送她回宫啊。   “我……”   “哎呀上马车,三表哥拿着酒壶。”昌平将姜昭昭怀里的酒壶递给了祁憬舟,不等姜昭昭话说完,牵着她往马车上上。   “慢点,小心脚下。”   其余的两人就一言不发地看着昌平把姜昭昭哄上了马车,达成了一致的支持。   姜昭昭:“……”   于是一辆马车上除马夫外,车厢里坐了四个人,各自心怀鬼胎,马车终于缓缓远去。   姜昭昭上了马车便安静下来,不如在街上那样话多,她抱着自己的酒壶乖巧坐好,靠在车厢的角落里。   她对面坐的便是祁憬舟,低头看是两者相碰的膝盖,抬头看是他的面容。   对方也在看她,明目张胆地看。   这让她下意识地看向别处,不与祁憬舟对视。   即便身旁是昌平跟顾元青在滔滔不绝说着话,姜昭昭也觉得自己这热闹与她无关。   她只希望快点到皇宫。   马车压过石子,车身猛地摇晃。   姜昭昭一个不稳,脑袋就要撞到车厢,有人及时护住了她的头,那人吃痛似的闷哼一声,却没撤回手。   她像被他圈在怀里,俩人的姿势暧昧至极。   而后车身又是一晃,她止不住地往祁憬舟怀里一撞,鼻子撞地吃痛,眼眶湿润。   顾元青跟昌平很有默契地一同看向他二人,一齐发出一声“啧”。   这个场景敢说二人没什么,大抵是没人信的。   待车身彻底平稳,祁憬舟才撤回手。   他警告般地看了昌平一眼,让她不要瞎起哄。   昌平:“?”   “公主。”顾元青开口了,他扇子不知何时又拿了出来,轻轻摇着。   他若有所指地说:“臣以为,听从自己的心,不违抗它,才能顺其自然。”   “待公主回宫,臣自会请求撤去驸马之位的参选,当然不是因为公主,公主不必愧疚。”   “也请公主,能直面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这样才能不辜负旁人,更不辜负您自己。”   昌平没明白,她好奇地问:“你不是还跟我说想做驸马试试?怎么一眨眼又不想了?”   “嗯,现在不想了,有新的想做的,你想知道么?”   顾元青眼里的情绪,昌平虽然第一次见,但她知道最好不要问。   她摆摆手,“这倒不用。”   顾元青笑而不语看着她,眼里已经有了小小的光亮。   分别时,祁憬舟在众人眼皮下,执起姜昭昭的手,亲吻在了自己的拇指上,好似在亲吻对方的手背。   他起身后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公主,好梦,日后再会。”   姜昭昭一顺不顺地垂眸,盯着自己的脚,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应对方。   祁憬舟将她耳旁的乱发挽好,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唇角带笑,眼里月光浅浅。   “臣今日,甚是开心。”   声音悠悠,缓缓入风。   站在宫门口的彩云、彩霞:“……”   她们错过了什么?   公主不是很讨厌祁家三公子的么,怎么一个晚上,就……就发展成这样了?   ***   第二日,姜昭昭醒来时,对上的就是两双凝视她的眼。   姜昭昭:“?”   彩云扶她起身,旁敲侧击地问:“公主,昨晚的事你可还有印象?”   什么事情?   姜昭昭有点头疼地揉揉额角,她疑惑地回看对方。   “就昨晚,祁公子一行人送您回来,您可还有印象?”   姜昭昭陷入沉思,她隐隐约约想起来是有这回事。   脑海里断断续续地浮现出一副又一副场景。   好像是她喝得有些醉了,她说了一些话,惹得祁憬舟有些不悦。   但她又忘了是什么话,只记得他捉着自己的手不放,还说……   她脸唰地红了,不敢再回忆那句话第二遍。   后来祁憬舟还给她系脖子上的纽扣;   现在想起那画面,姜昭昭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脖子上。   她怎么敢让祁憬舟给她系扣子的?   祁憬舟怎么敢当众对她那么亲密的?   酒害人。   姜昭昭得出了这个结论,她对上彩云好奇的目光,难以启齿到底她跟祁憬舟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干,又好像差点什么都干了。   她忽然口干舌燥,径直去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入喉,也不能缓解她心中的燥热。   他们到底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明明自己都说要远离了。   “有印象。”半晌后,姜昭昭缓缓开口,她求助般地看向彩云。   “而且我的帕子落在他那里了,怎么办?”   她忘记要了,对方也没还她。   粉红色的帕子上绣着“昭”一字,其帕子上的秀纹是宫里专用的秀纹样式。   这要让人知道了还了得?   绣帕一般是贴身之物,臣子拿了公主的绣帕,要说没什么,姜昭昭要是外人也铁定不信。   彩云:“……”   “那您对祁家三公子到底如何?”彩霞给姜昭昭揉着额角问,“讨厌还是喜欢?”   顾元青要她听自己的心,彩霞问她喜欢还是讨厌,姜昭昭思量半天。   她攥紧衣袖,声音很轻地开口。   “大概是既喜欢又讨厌吧,从一开始就是,直到现在。” 第19章 贺礼祁憬舟将这个赠给她,是疯了么?……   快一个月过去,姜国盛平五十年,三月初九,迎来了姜国唯一公主十五生辰,普天同庆。   自从上次分别,姜昭昭就没再跟祁憬舟碰面,倒是会时不时收到对方送来的礼物。   比如一周就会托人送进宫里一壶酒,酒的种类不尽相同,却意外地好喝。   比如知她喜爱民间的话本,便会时不时让人送来一些民间正当流行的话本。   比如还赠她好几个他亲手雕刻的物件,件件栩栩如生,是她没见过的动物。   刚开始本来是没想收的,要彩云退回去。   只不过彩云为难道:“祁三公子说了,您若不收,丢弃便可,他不接受退还。”   其实这是白芨说的,他不想再看到公子为这位公主失态了。   上次花朝节回来,他家公子开心了好几天,如果这送出去的东西再退回来……不敢想。   于是跟青木俩人一合计,就这么说了。   “要留宫里么?还是丢弃了?”   姜昭昭说:“丢弃了吧。”   待彩云快迈出门口,她又不忍心了,叫住了彩云。   “还是留下吧,这东西扔了也可惜。”   她对上彩云疑惑的目光,先移开了视线,拿起手里的书装作读,盖住了自己的脸。   丢了跟留着也没什么差别,不如留着,又不会占地方。   彩云是不信的。   她们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什么时候会因为丢弃几个东西便觉得可惜了?   说来也奇怪,自公主回宫后,心情就好了不少。   养病时的忧郁也几乎不见了,更多的是悠闲自得,笑的次数也更多了。   而且对祁家三公子也没那么抵触了。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生辰前一晚,祁家三公子托人送来了生辰贺礼。   是一副玉白通透的手镯,装在锦丝檀木首饰盒里。   彩霞递给姜昭昭,后者接过打开,沉默了半晌,手里托着那盒子一动不动。   “公主?”   姜昭昭眨眨眼,她揉揉眼睛再睁开,确定还是这副镯子,顿觉手握炭火。   她猛地又很轻轻地放下首饰盒,关上了盒盖。   眼里的慌张肉眼可见。   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镯子,她知道,因为她上辈子戴了。   那是祁夫人给祁憬舟的儿媳准备的镯子,祖上传下来的。   祁憬舟将这个赠给她,是疯了么?!   退回去肯定不合理,她都收人礼物收了一个月了,这次只是一个镯子而已,猛然退还,对方肯定起疑。   可是她留着也不合适,扔了更不合适。   “他送这个没说什么?”   “说提前祝贺公主十五生辰愉快。”   “没其他的了?”   “没了。”   将这么重要的镯子,送给她一个外人,还是这么轻易送的,祁憬舟在想什么?   姜昭昭心如擂鼓,盯着桌子上的首饰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好半晌,她紧张的心情才缓解下来。   她想镇定,可这镯子在这儿,她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上辈子最珍惜的东西,最熟悉的东西,这辈子她不敢接受。   是同一个镯子,她却不是以前的她了。   “公主是不想要么?需要奴婢处理了还是退还给祁三公子?”   彩霞知道祁三公子对她们公主有情,但对她们公主有情的多了,能让公主反应这么大的,祁憬舟是头一个。   盒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姜昭昭亲自拿着它去向了自己的卧房。   “不了,我自己放起来。”   她边说边将柜子上的锁打开,将檀木盒子放入其最高的一层保管。   这晚入梦,姜昭昭就梦见自己身披霞红,身侧的人是着红袍的祁憬舟,后者执起她的手,将这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烛火正旺,他牵着她的手引她来到了床边,将她抱起来放在床里侧。   一双眼睛含笑注视着她,她羞涩地别过脸不去看他。   祁憬舟放开揽着她的腰,起身去熄灭蜡烛。   这梦境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姜昭昭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怎么会梦到这种梦?   姜昭昭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彩云给她梳发。   在外面忙的一塌糊涂将要给她庆祝十五生辰时,姜昭昭满脑子都是昨晚跟某人新婚之夜的梦。   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要不是彩云喊醒她,恐怕梦里接下来要发展到……   她骤然清醒,脸上还未上腮红,已然红了大片。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的情愫还未褪去,细细看去,就是一幅少女怀春的模样。   姜昭昭:“……”   后来的半个时辰,她都是闭着眼度过的,生怕一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仍有那种眼神。   还好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静下心来了,脑海里的画面被压了下去。   “公主,头仰起来些,该佩戴首饰了。”彩云扶着姜昭昭的额角道。   姜昭昭抬眼,看着桌案上的繁琐的开着盒盖的首饰盒开始发愁。   她指指那个首饰盒里金色镶嵌珠宝的发冠,对着给她梳发的彩云道。   “我可以换个吗?”   看着就好沉。   “这恐怕不行,司珍局连着两个月赶制的,已经让人做得尽量轻了。”   姜昭昭上辈子头次戴发冠,只觉得身高硬生生压低一半,这辈子提前告知过司珍局了,没想到这发冠还是看着沉。   “行吧。”她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未亮的天问道:“几更了?”   “寅时二刻了。”彩霞听见问话回了一声,她在一旁和另一个婢女在整理熨烫姜昭昭的锦服。   彩云给姜昭昭戴上攒丝南方岫玉耳坠,取出锦盒里的镶嵌白玉之冠戒指又给其戴上。   橘红色长短针通海缎的锦袍颜色明亮,上面绣着金丝花纹,花纹极近复杂,但也秀美至极,几颗珍珠以金丝点缀在竖着的领口。   裙边沿着稍微蓬松的弧度展开,一转就能转出一个漂亮的圈来,像盛开的花朵。   见过这衣裳的人都道极为好看。   过了一会儿,姜昭昭梳妆完毕,她头上的发冠精巧不说,每处设计都别有用意,看起来既不失少女的俏皮,也有了成人的稳重之气。   外头的天渐渐明亮,清风卷进屋内,带着朝露的清凉。   彩霞彩云拿过锦袍,穿在了姜昭昭的身上。   姜昭昭上身着白米色画绣春满园罗单罗纱,下身是珊瑚红纳纱印经织物挑线裙,腰间系着鸽子灰绣金花卉纹样丝绦,上挂了个海棠金丝纹荷包,脚上穿的是色乳烟缎攒珠底靴。   耳上的耳坠随着步子一摇一晃,增添美艳。   锦袍穿在她身上恰到好处,橘红色的明亮将她肌肤衬得更加盈盈如雪。   辰时一刻,姜昭昭到了保和殿,其宫殿里已经设宴完毕。   已经有不少人坐着等候了,桌案上摆放的有果蔬糕点茶盏酒杯等。   坐着的都有不少大臣,还有随性的家眷,大部分是未婚的子女,看到也有熟人便寒暄,热闹极了。   稍稍一望,便看到了人群里的祁憬舟。   一身玄色素雅锦服,仍旧衬托出他的清冷之气,姜昭昭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   ***   此次姜昭昭的十五生辰,还邀了邻国秦国来做客。   顾设宴繁华,宫殿内金碧辉煌,一侧坐的是本国的大臣及其家眷,另一侧坐的是秦国的使臣及三公主跟二皇子一行人。   以表示两国交好。   三公主打扮的甚是艳丽,一身紫色华服显出她的贵气来,头上挽了复杂的发髻,点缀着珠玉的步摇簪于发上,还插了几支珠翠花簪。   她长得妩媚,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眸里便露出流动的风情来,朱唇含笑。   年纪不大,却已成了秦国的绝色,就连姜国也无人可与其比肩。   姜昭昭见她来了,有准备是一回事,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眼皮一跳。   秦悠月见她来也不打招呼,仅仅向对方一挑眉,眼里的蔑视显露无遗。   不过也就一眼便收回自己的视线,张嘴吃了侍女递来的葡萄。   态度一如既往地傲慢。   倒是她旁边坐的男子饶有兴致看向姜昭昭,男子的样貌与秦悠月极为相似。   虽为男子,但容貌不输女子,长得明艳,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一笑像化为了人的狐狸。   估计这就是秦国的二皇子。   姜昭昭略微打量一眼,有礼地点头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便不再看对方,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她知道二皇子在打量她,这让她多多少少地有些不舒服,但又不能奈何对方。   因为秦国的二皇子贪婪美色是出了名的,其没立正妻,府里已有数十位小妾。   被这样的人盯着看,姜昭昭不免心中厌恶。   与此同时,姜昭昭侧眸头头看坐在不远处的祁憬舟,他仍旧是坐的端正,与别人谈话时只偶尔地符合,大多时候是点头或者摇头。   莫名地,有他在,竟让她安心不少。   没看几眼,对方似察觉到她的视线,直接看向了她。   姜昭昭的目光来不及躲闪,偷看被人抓了个现行,她自然有些窘迫。   而后见他轻轻笑了一下,知她窘迫似地,看向了别处。   “公主?”   彩霞站在姜昭昭身后,两手剥着橘子,她在姜昭昭低头吃糕点时问道。   “怎么了?”   “您热么,耳朵红了,特别红。” 第20章 嫉妒她从没见到过祁哥哥对谁那样看过……   宴起,奏乐响,舞女动。   皇帝坐于上座,他看了看底下的众人,笑道:“感谢诸位应邀。”   “臣等恭祝公主十五生辰吉乐。”   声音响了整个大殿,臣子们待皇帝举杯,他们才举杯,同饮相庆。   “今日是你生辰,只要不惹出大祸,玩乐随你高兴。”   皇帝让人将这句话传话给姜昭昭,后者点点头。   她见太监走了才松口气,她知道父皇的意思,不要跟秦国的三公主太针锋相对。   姜昭昭一抬头,就能看见秦悠月,俩人时不时视线相对,秦悠月眼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这到底是谁在针对谁啊?   她叹气,收回自己的视线。   “听闻姜公主善琴,不如即兴演奏一曲如何?”   秦悠月一笑,大声道。   姜昭昭当即回道:“更听闻秦国三公主善舞,不如与我琴相配?”   俩人嘴角含笑,但都是皮笑肉不笑。   “请。”   秦悠月离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知道姜昭昭善琴,但至于多善就不清楚了,出言就是想刁难她。   可惜她不知道,这时的姜昭昭弹琴已经很娴熟了,上辈子婚后无事可做,勤奋练琴,琴艺大大的提高。   姜昭昭起身,太监侍女赶忙退出宫殿,去搬姜昭昭落灰多月的琴来。   稍等片刻,琴已搬来,放于案上。   经过擦拭,古琴焕然一新,琴弦露出冷厉的光芒来,葱葱玉指扶于其上,从上至下轻轻划过。   音色深沉,余音悠远。   力道不重故声音不大,姜昭昭调好琴音收手。   她看向舞台中换好衣裳的人,问:“准备好了么?”   “话多,你弹琴就是。”   姜昭昭挑眉,她弯唇一笑,听此回说:“可别跟不上。”   她十指缓缓拨动,随后渐渐快速地在琴弦上挑弹。   闭上眼,姜昭昭全心全意地入境,她谈心中所想,抒心中所情。   上辈子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划过。   桃花树下与君相识,曲调俏皮灵动。   过渡到后来的新婚,曲调轻柔温婉;   再至相看两两生厌,曲调悲伤幽怨;   最后是敌军破城,她立于城墙上,作了了断。   琴声越发地急迫,许多的情绪糅杂在一起,悲愤交加,扣人心玄。   曲落,结束地突然,音还未落。   浓烈的仇恨还弥漫在空气里,众人只觉心跟着一紧,向弹琴的人看去。   姜昭昭呼吸急促,她手落在琴弦上,垂眸怔愣。   显然未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   那边舞台上的人累出一身汗,秦悠月收好舞袖,尽管疲惫,但仍未失态。   她缓步走下舞台,抬眼看到姜昭昭还坐在琴前,眸里的情绪辨别不清。   众人纷纷回神,齐齐鼓掌,称赞不绝。   姜昭昭额头上沁出了薄汗,她长舒一口气,以缓和心情。   在一片称赞声中,她抬头,望向了端坐于位上的男子。   男子眉眼依旧,他沉默地没有随众人一起鼓掌附和,只静静看着她。   上辈子她留意到了祁憬舟,暗地里让彩云打探后只对方善剑,表面上时不时向祁憬舟看去。   虽然对方不搭理自己,但姜昭昭看他看的开心。   这般明目张胆,很难让人不注意,就连皇帝也曾跟着姜昭昭的视线望过去。   几番下来,她注意到在她第七次看向他时,虽然对方仍正襟危坐,但薄唇紧抿,额角轻跳,似是在隐忍不耐。   也许在之后对她的毕恭毕敬,也跟从前这般,处处隐忍,只不过她没发觉。   现在他只这样静静地看向自己,竟让她想哭。   太过专注,太过安静,他好像在告诉她,他眼里只能看得到她一人。   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姜昭昭几乎是逃似的,低头拎起裙角下了舞台。   有人道姜国公主善琴,曾得有名望的琴师教习,传其母亲的琴艺,当属国内一绝。   百闻不如一听,今日一曲,这琴艺当真一绝。   情绪饱满,行曲流畅,众人如身至其境,各有所想。   本以为姿色平平无奇,只是个被宠大的公主,还跟自己的皇妹闹了别扭。   如今一见,二皇子秦温瑜对姜昭昭不禁刮目相看。   有人悄悄注意着这一切。   坐于角落一隅的沈婉然咬紧唇,当她看到祁憬舟一直注视着公主时,她就坐立不安了。   指尖掐入掌心,越来越用力,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痕迹。   她嫉妒地看着受人瞩目的姜昭昭,心里对她开始怨恨起来。   不就是一个公主,凭什么,凭什么祁哥哥就要一直看着她。   那样的神情……   她从没见到过祁哥哥对谁那样看过,她心里嫉妒的要死,可偏偏面上要做出温柔的表情。   她能被人夸赞的,除了美丽的容貌,还有优雅贤惠、温柔娴静的性子了。   所以她即便心里再不甘心,再嫉妒,也不能失态。   沈婉然知道自己只是庶女,身份自然不能跟公主相比;可她坚信自己对祁憬舟的爱,大过于天。   没有人会比她更爱祁憬舟。   一个公主而已,不就是身份尊贵了些么。   那如果公主的名声不好了,要身份尊贵有何用?   她就不信到那时,祁哥哥还能喜欢公主。   目光落在秦国二皇子身上,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对方回看了她。   沈婉然一笑,笑容里露出几分娇弱惹人怜爱。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二皇子已经对公主起兴趣了。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她不会看错。   她要做的,心里已有打算。   ***   宴会里人声喧闹,姜昭昭落座后就安静了,她举起一杯果酒慢慢品尝,余光里,某人已经收回了视线,静坐不语。   皇帝倚靠在椅背上,身侧的侍女在给他按揉肩膀,他称赞道:“秦国的三公主舞姿绰绰,朕的昭儿也不输半分,妙极了!”   “谢皇上夸奖。”   “谢父皇称赞。”   秦悠月、姜昭昭一同开口,说话时同时看了一眼对方。   “今日诸位可即兴表演,增添乐趣。”   皇帝说完座下看去,眼一眯,看向祁憬舟:“朕听说祁家老三勤于舞剑,不知当真不当真?”   祁憬舟没想到皇帝会直接点自己,他先是一愣,而后起身鞠躬行礼道:“臣确实可舞剑,不过也只会一二。”   姜昭昭也是跟着一愣,不明白父皇怎么会突然点到祁憬舟。   “那就表演表演。”   “臣遵命。”   祁憬舟的话音一落,沈婉然起身,快速地走至祁憬舟身侧。   皇帝不解,疑惑地看向她问:“你是何人?”   沈婉然行礼,她说:“回圣上,小女乃沈家幼女,与祁家三公子相伴长大。”   她似乎有些羞涩地看了一眼祁憬舟,才接着道:“今日是公主的十五生辰大贺,小女也想为公主的生辰宴添一份祝福。”   “所以恳请圣上能准小女为祁三公子伴奏。”   “朕允了。”皇帝一挥手,沈婉然再次行礼。   “谢过圣上。”   祁憬舟眉头轻轻一皱,他眸子低垂,看向沈婉然,眼神冷若寒霜。   他不喜人自作聪明,尤其是身侧的这个。   不过也仅仅只看了一眼,全程未表现出与沈婉然亲近的形态来。   他们一同走向舞台,已有侍卫递给他一把未开刃的剑,祁憬舟接过道了声谢谢。   沈婉然走到他身旁,手里是把琵琶,后者自始至终未与她讲同一句话,她知道自己被祁憬舟忽视了。   心里不甘,暗暗啊咬牙,面上却笑盈盈地看向他说:“祁哥哥,婉然能为你伴奏,真有幸啊。”   祁憬舟恍若未闻,从她身侧擦肩而过,行之舞□□自持剑而立。   众人开始小声议论,对突然跑出来的沈婉然指指点点。   “她不是说跟祁三公子一起长大,我怎么看着不熟啊。”   “听说是沈家的庶女,祁三公子人家可是嫡子,现在皇上身边的红人,俩人能凑到一起去么。”   “不过瞧着她长得倒是相貌美丽,就是不知道这琴技如何。”   “琴技再好又如何,人家有情祁三公子可无意。”   “……”   三言两语地,沈婉然能听到一二。   她羞愤地要死,但她不能失态。   然后沈婉然看到了姜昭昭,对方冷冷地看着自己,眼里的不屑呼之欲出,令她笑容一僵。   这个眼神抵过所有对她语言的讽刺,那种不屑像将她已经从里看到外,让她无地自容。   她慌忙躲避开姜昭昭的目光,在极力保持温柔的笑时,她坐于座上,琵琶抱于怀里。   手挑琴弦,清脆圆润的声音响起。   剑锋出鞘之时,众人看到了台上的少年眉眼凌冽,气势如虹。   而后剑破长空,其势不可当。   琴音越是急切,剑速越是飞快,两两相应。   看着台上的一切,姜昭昭不仅毫无表情,就连内心也毫无波澜。   众人不识此女子是谁,她识。   在她嫁入祁府后,沈婉然也不惜手段跟祁憬舟接触,甚至不顾自己的名声试图给他下药。   就算是做妾也心甘情愿。   还好被她及时发现,制止住了这荒唐的行为。   祁憬舟一直很厌恶沈婉然,但她一直都不知道原因。   作为公主,她的丈夫岂能与人同享?   不料沈婉然对自己够狠,设计了一出戏,成功让她跟祁憬舟开始疏远。 第21章 怨恨祁憬舟说:“昭昭,爱不是这样的……   上辈子她嫁给祁憬舟后才只有沈婉然的存在。   成婚一年后,在一个雨天,公主府来了一位女子。   她久久立于公主府门前,静静站立。   女子面容姣好,即便一身狼狈,也未减她容颜姿色半分。   站了有两个时辰,府前的侍卫询问她何事,她摇摇头不说话。   侍卫觉得奇怪,便去通报。   “公主,府前站了一女子,看样子是在等人,卑职问她她也不答话。”   “要赶走么?”   雨越下越大,暴雨中,有雷鸣电闪。   姜昭昭正在看书,屋内的暖香已燃了半截,她卧坐于榻上,身上披着薄绒毯子。   她闻言抬头,觉得好奇,让彩云问侍卫那女子站了多久。   侍卫说两个时辰了。   窗外的雨斜风吹着,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窗子上,天渐渐暗了。   彩云给屋里燃了一根烛火照亮。   姜昭昭朝窗外看了一眼,心想这天站上一个时辰都要感冒,别说两个时辰了。   何况是个女子。   “不用了。”   她放下书,掀开毯子下去,穿了鞋子简单披了外袍。   “公主是要出去看看?”彩云给姜昭昭整理着衣裳。   “嗯。”   公主府外的女子看见她,仍旧站着不动。   彩云给姜昭昭撑着伞,姜昭昭走到女子的面前。   “你是何人?”   女子垂眸,跪地行礼,大雨中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民女是沈家幼女,见过公主。”   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你来我公主府是有何事?”   姜昭昭站在她面前问,并未伸手搀扶她让她起身。   女子跪在地上道:“民女在等人。”   “等谁?”   “在等驸马。”   只剩下大雨落下的声音,雨滴溅在地上的水坑中,照出地上的人。   “随我进来吧。”   半晌后,姜昭昭盯着地上的人说。   “公主?!”   姜昭昭示意彩云不用担心。   “民女在此等驸马就好。”   沈婉然垂头低声道。   “进不进来随你,不过他半个月内是回不来了,你也要继续等么?”   地上跪着的人才起身,跟着姜昭昭进了府。   彩霞给沈婉然递了浴巾,对方接过围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着姜昭昭欲言又止。   “说吧,你找他做什么?”   “民女……民女……”她似乎在想如何开口。   屋内暖和,沈婉然轻声打了喷嚏。   姜昭昭不急着她回答,坐在主座上打量她。   “沈家幼女?沈文昊大人的女儿?”   “是。”   “民女名婉然,自幼跟驸马相识,故而想求他帮一个忙,也只有他能帮了。”   相识?姜昭昭一挑眉,没出生打断对方。   “现在想来,或许也能求公主。”   沈婉然再次跪在地上,“家父要让我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做妾,那男人的妾死了有七八个了,听说有特殊癖好,我不想嫁过去。”   “求求公主救我。”   “怎么救你?”   沈婉然磕头在地上,她说:“求公主让驸马娶我做妾,哪怕是名义上的妾也愿意。”   姜昭昭:“……”   很荒谬,很不可思议。   一时间姜昭昭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夜幕降临,沉默中姜昭昭挑起沈婉然的下巴,强迫她跟自己对视。   “我为什么救你?”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脏东西。”   “上个月,有名舞姬试图跟他接触,知道她的下场么?”   沈婉然看见姜昭昭笑了一下,以最轻柔的声音说。   “我命人打了她二十大板,人差点废了,又将她驱逐出城,永不得进京。”   “你想试试么?”   雨声作响,沈婉然被请出了公主府,她只自己得另寻法子了。   再后来沈婉然以沈父的名义托人邀祁憬舟去一家酒楼谈事。   这消息被姜昭昭安插的眼线截断了,祁憬舟并不知道此事。   姜昭昭奔去酒楼,看到了衣衫裸露的女子。   一进房间便闻到特殊的气味,使她头脑发昏,她不敢想假若祁憬舟真的来了该如何。   就连酒水里也放了药,是某药。   姜昭昭斥责她,勒令将人抓起打了二十大板。   她让沈婉然死了这条心,并告诉对方,如果真的有需求,她愿意出手替她寻个好人家。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沈婉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看着姜昭昭放声笑了出来。   她的婚期就再两天后,已经来不及了。   当晚,沈婉然留了一封遗书,跳江自尽了。   尸体是在第二天傍晚被人发现的,漂浮在江上。   姜昭昭不知那遗书里写了什么,让祁憬舟一回来就质问自己。   他说她做的太绝,不信任他半分。   那时候的姜昭昭想的是要如何信任呢?她未听见过他说爱自己一句,也未感受到他对自己有爱的感情。   他对她,仅仅好像只是一个丈夫对待妻子该有的那样。   可她希望他不止于此,也害怕失去他。   她无时无刻都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赶尽了他身边对他有所图的女子。   那晚是他们情绪的第一次爆发。   祁憬舟说:“昭昭,爱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爱会让他疲惫。   姜昭昭当时不懂,以为他只是为了几个女子同自己置气,她哪里受得了这样。   她什么没得到过,偏偏得不到祁憬舟的心。   此后,她还是爱着他,以自己的方式。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她怎么会不怨恨。   可又不知道要怨恨谁。   ***   姜昭昭垂眸起身,跟父皇道了不适离开了宫殿。   这里待的让她不舒服,索性不待在那里。   听着那琵琶声,看着舞剑的人,她没了观赏的性质。   她步子缓慢,行至后花园,面色平静。   阳光落在橘红色的外袍上散发着更为明亮的色泽,清风吹过,这浓烈的颜色被搅地荡起波纹。   身后的彩云担忧地问:“公主怎么来这儿了?”   姜昭昭继续走着,她说:“无碍,出来透透气。”   后花园很大,在东南角一隅,有个湖泊,湖泊旁有处凉亭。   她就站在凉亭里,在春日暖阳的好风光下,依靠在柱子旁,听鸟叫,看云飘。   不到片刻,有人的步子迈进亭中,她没有回头。   彩云唤出了对方。   “祁三公子?” 第22章 钟意少年一眼心动,便永远心动。……   姜昭昭依旧没有回头,她捏紧了袖口,不自觉地紧张。   倒是彩云禀退了,看见彩霞还站在原地,拉走她出了亭子守着。   “咱们退出来干嘛?”   面对满脸疑惑的彩霞,彩云叹气摇了一下头,她小声道:“你不觉得咱们公主对祁三公子态度太奇怪了么?”   “奇怪啊,所以呢?”   “……”   这一段公主跟他来往密切,哦不,准确来说是祁憬舟单方面的。   可公主她没有拒绝啊!再加上之前的景象,俩人之间是有点什么的。   虽然这个想法传出去可能要掉脑袋,但彩云看了一眼亭子里的俩人……   她们做奴婢的还是不要掺和了。   脚步声移至身侧就停下了,姜昭昭余光里看到了祁憬舟。   俩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好像要谁在等谁起一个开头。   祁憬舟又感觉到了姜昭昭低落的情绪。   他摸不准是什么。   “在生气?”他猜是因为沈婉然。   “才没有。”姜昭昭反驳的飞快,她扭头看向祁憬舟,眉眼间隐约可见不悦。   那就是了。   他在舞剑时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她在看沈婉然,脸上一副如看蝼蚁的蔑视。   仇视的太明显了,她一般是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的。   祁憬舟点头,顺从地没有反驳姜昭昭的话。   他手里提着一盒装好的糕点,将它提到姜昭昭面前。   “昌平托我带的,尝尝么?”   是江南特产的桂花糕。   姜昭昭一愣,她像明白了什么,恍然道:“原来你之前是去江南出差了?”   她就说为什么祁憬舟说出差不能相见,下次相见需得她生辰那天。   祁憬舟再点头,他眉眼舒展开,眼里带笑。   他说:“是特意请了去江南的差事办。”   在故意解释给她听。   几句话的功夫,姜昭昭沉甸甸的心就又缓缓升起。   她压住嘴角的笑,没说话。   “看你一早上都没碰什么东西,就带过来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祁憬舟问身旁的人,“吃么?”   先是说这糕点是从江南特意给她带的,又说看她早上都没吃什么怕她饿,再说这糕点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用最轻松的口气说出这些话,话里却层层递进。   姜昭昭看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笑了。   她笑起来时眼里的雾散开,沾染上阳光的明媚,所有的景色不及她笑容半分动人。   “那是要尝尝。”   她说完,祁憬舟半牵起她的手,这个动作好像做了千百次地熟练。   素白的指尖被人牵起,肌肤相碰,姜昭昭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   她没想到祁憬舟能牵她的手,其实他牵的力度不大,如果她再强硬一点,是可以挣扎开的。   祁憬舟拉着她向十步外的石桌凳走去。   姜昭昭就这么怔愣地看着俩人相牵的手,没再挣扎。   这熟悉又陌生,让她悲喜交加。   其实她都已经忘了被他牵着是什么感觉,现在又觉得,所有的感觉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在雪落肩头,并肩踩雪时;   在人声鼎沸,隔开人流时;   在月光洒下,缓慢散步时;   她被他牵了无数次,很安静,成了习惯一样。   指尖稍稍回扣,她在试探般地握起他的手。   上辈子理所应当地牵了千百次,今生却在小心中重温。   祁憬舟没有回头看,他嘴唇弯起,感受到身后人的试探后,毫不犹豫地牵紧了她的手。   身后的人又一次慌忙地挣扎,被他拒绝了。   挣脱失败,姜昭昭只能任由他牵着走。   虽然是被迫的,唇上的笑已然完全展开,她就这么跟着他走了十步。   亭外看着两人身影的彩云、彩霞:“……”   祁憬舟将东西搁在石桌上,才松开姜昭昭的手。   “公主请坐。”   然后姜昭昭听话地坐在了石凳上,祁憬舟落座于她对面的石凳上。   亭外是风光无限好,蓝天清澈、白云悠悠;亭内是无限好风光,郎才女貌、眉目有情。   桂花糕的盒子被拆开,祁憬舟端出里面的一层,上面放着精致的两枚桂花糕。   香气飘出,姜昭昭拿起一块,小口地尝了一下。   “怎么样,还合胃口么?”   “嗯。”   祁憬舟看着她一点点吃,听到回答满意了。   不枉他打探了一个星期才打听出的这个店铺。   他撑起脸,看着姜昭昭,右手的食指轻轻点着桌面,在思考怎么样开口较好。   待她吃完一个糕点,他缓缓问道:“昨晚托人给你的生辰贺礼收到了吗?”   姜昭昭咳嗽起来,祁憬舟以为她噎着了,起身一步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背顺气。   “怎么这么激动。”   “我没事,就是忽然噎着了。”   说是这么说,可她躲闪的眼神可不像这么一回事。   绯红爬上了脸颊,姜昭昭脑子里那副镯子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见祁憬舟再度落座后,才说:“收到了。”   祁憬舟没问她喜欢不喜欢,他说:“这次有点仓促了,可以再贵重一点的。”   姜昭昭:“……”   还要怎么贵重?她没接话,听他继续。   “在江南我想了好多次,关于公主的。”   祁憬舟说完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般地再想要不要接着说。   “什么?”姜昭昭耐不住性子问出声。   祁憬舟一笑,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微风拂过,姜昭昭看着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自与公主相识以来,臣喜欢陪在公主左右,想同公主一同分担喜忧。”   姜昭昭看着对面的少年,没有上辈子的冷漠疏离,是祁憬舟,又不是祁憬舟。   可她对他的行动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听得见风声,她用眼神描绘着少年的面容。   “听闻殿下在甄选驸马?”   “不若,也考虑一下在下。”   “臣钟意殿下许久,不想错失与公主的良缘。”   湖面被风吹起了涟漪,眼前的少年眉眼弯弯,如星辰明月,扰的她心慌意乱。   上辈子是她一眼心动,这辈子她还在心动,无论经历什么,只要是祁憬舟。   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少年一眼心动,便永远心动。 第23章 决绝就让我们到这里吧。   良缘,什么是良缘呢?   上辈子求了无数次的良缘,从见到祁憬舟时,她就觉得那是她的良缘。   可她求的很累,也没有求来。   他的冷漠疏离,好像在告诉她“强扭的瓜不甜”。   确实不甜,所以她日日夜夜以酒解苦。   自发生沈婉然的事情后,俩人基本处于了冷战的状态。   她不愿低头,他的沉默似是他无声的抗议。   不愿意步入朝堂的祁憬舟,却在他们冷战后,主动入朝为官。   一忙就是一天,连歇息也是在办公的地方歇息。   每个月祁憬舟才会回府一次,每次都是深夜回府,不到天亮就离开了。   而姜昭昭不会主动找她,她希望他服个软,可祁憬舟的背总挺得那样直,又怎么会向她服软。   他说爱不是这样的,但没人告诉她什么样的爱是对的。   她曾经满眼都是他,甘愿嫁他为妻,甚至已经做好了为他生儿育女的准备。   如果这样的爱都不对……   冷战了有半年,姜昭昭都不知道那半年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许是那段时间让她爱上了喝酒。   结束冷战是因为她的发烧。   那晚是中秋,月亮很圆,很亮。   由于彩云彩霞一直跟着自己,都没回家里探望过,她当天让她们回家探望几天。   尽管俩人不乐意,但还是被她打发走了。   她就一人抱着酒壶坐在庭院中,赏月饮酒,不准其他奴婢靠近。   酒一壶接着一壶的喝,边喝边跟月亮干杯。   月亮的光是冷的,风也是冷的,她穿的薄,喝酒喝的却满身热。   然后赏着月赏着月突然就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一直以来的情绪得以抒发,她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跟祁憬舟吵架时,她没有哭;祁憬舟第一次外出办公不回来时,她没有哭。   这晚却哭的干干脆脆,她觉得自己的心口都在疼,连同指尖。   “我想让你爱我,有那么难吗?”   “你说我这样的爱不对,那你教我啊!”   “你不爱我,又凭什么指责我?!”   姜昭昭哭着嘶喊,一把拂开桌上的酒壶,酒杯也被衣袖的一角拂倒在地上。   酒壶碎了一地,有几壶是还没开盖的,被摔的四分五裂,酒水也流淌一地。   酒水中映着明月,盛着酒杯。   她没有顾及自己的仪态,远处的丫鬟仆人看着不敢走近。   哭的累了,也哭的困了,她就着满脸的泪水,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睡了。   待祁憬舟半夜回府,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他急步走过去,伸手探对方的额头,触手滚烫。   顾不得其他,祁憬舟直接将人抱回屋子里。   “没人拦着吗?!”   “公主发烧了你们拿什么担责?!”   地上跪了一片,没人敢抬头说话。   他本来性格就冷,整日里面无表情,一发怒更震慑人。   然后公主府灯火亮了一夜,大夫走后,祁憬舟亲自给姜昭昭擦拭身子降温。   怀里温热,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字。   祁憬舟心绪复杂的应着:“嗯,我在。”   他面对姜昭昭时,是与面对旁人不同的。   不经常笑,但他喜欢看姜昭昭的笑,每当她笑时,他眼底都会软了神情;他虽然不经常说话,但每次说话都有温柔在里面。   这些都太隐蔽了。   姜昭昭以为那是他的相敬如宾,实则他也在爱着她。   起初降旨时,他却心有诧异跟不满。   祁家已有三个文臣,他父亲是朝中重臣,而他大哥是皇帝身边颇为欣赏的朝臣;位高权重会引起皇帝的忌惮,二哥深知这点,故而选择远离京城。   他不知这指婚是为了束缚祁家,还是给祁家施压。   无论哪种,他都心生不悦,他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也是因为这些。   可等姜昭昭与他成婚,他才明白姜昭昭是喜欢他的。   她一天可以喊自己很多遍,几乎是寸步不离。   但他也明白,皇帝只是顺手推舟,所以姜昭昭喜欢自己是真的,给祁家施压也是真的。   这些姜昭昭都不知道,而他也不能全心全意地爱上她。   后来她的步步紧逼让自己觉得有些累。   沈婉然只是一个导火索,他需要缓一口气歇歇,于是几乎是搬出去住了。   他需要时间,不然他怕自己和她之间真的就完了。   从这晚后他们似乎和解了,谁也没有再提起沈婉然的事情。   但也在慢慢疏离,他大多以沉默陪在她的身边,不知该如何提起他的心事。   这在姜昭昭看来,她以为她是在强求他,她也逐渐沉默。   很多时候,击垮两个人感情的,不是深大的家国仇恨,而是点点积累的情绪和心事。   ***   姜昭昭眼眶湿润,一滴泪落下,紧接着就是无数的泪落下。   上辈子太难求的事情,这辈子轻而易举地就能得到,但她怕了也累了,不想再求。   她喜欢眼前的少年是真的,为他心动;她怨恨他也是真的,不再想跟他有以后的相伴。   心口忽然就疼了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祁憬舟惊慌失措的面容。   抬手掩盖住自己的眼睛,好让自己在他面前不那么狼狈。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低声啜泣着,眼泪流进衣领里消失不见。   “所以别喜欢我。”她拿帕子擦干脸上的泪水,一双眼睛清澈又悲伤地瞧着对面坐着的人。   故作欢笑似地,她扯出一个笑容,温柔开口说:“就让我们到这里吧。”   姜昭昭眼里是认真的神情,带着决意。   这辈子的欢喜足以让她回味一生,在所有美好消失前,斩断它的后路是最好的选择。   深深吸一口气呼出来,她在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恢复。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石头在这瞬间没了,姜昭昭如释重负。   祁憬舟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压抑。   姜昭昭想了想,直视他补充道:“哦对了,江南的桂花糕很好吃,谢谢。”   “祝你另寻良缘,幸福美满。”   这些祝福祁憬舟第二次听到了,上次是从昌平那里,现在是亲耳听她说。   这句话,他一个字也不想听,更不想亲耳听。   他沉默地看着她,想说话,嗓子却干涩地说不出一个字。   求求你,别这么对我说。 第24章 猜疑最合理的解释……姜昭昭也重生了……   “替我向昌平问好。”   姜昭昭眼角微红,她一笑,眸中温润,语气平静道。   她说完,起身,没有回头地离去。   看似平静的姜昭昭,衣袖下的手捏着帕子在轻轻颤抖。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换来了在祁憬舟面前的体面。   即便如此,匆忙的脚步还是泄露她的一丝狼狈。   橘红色的外袍在烈阳下似火,灼烧着祁憬舟的眼眸。   他想拉住她的袖子,让她别走。   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身份留下他喜欢的人,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只能看姜昭昭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不可控的慌张,偏偏毫无办法。   祁憬舟心口剧烈地疼,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攥紧了衣领。   待姜昭昭彻底消失不见,桌子上只留了桂花糕,表明姜昭昭来过。   风景很好,阳光很暖,连风都带着春的暖意,他最喜欢的姑娘却祝他另寻良缘。   一点也不应景。   要他往哪里找?   世间只有一个姜昭昭,他只要她一个。   这么多年的思念,在他孤身一人时都成了他的执念,要他如何放弃?   垂眸看着桌子上的桂花糕,祁憬舟苦涩地笑了一下。   等等……   他耳边回响起姜昭昭刚刚说过的话。   她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酒楼时,她也是这样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   再回想当时的场景,祁憬舟想起了姜昭昭眼神里的无奈和一点隐秘的悲伤,只不过被醉酒的朦胧遮掩了。   他该知道什么,或者说他要知道什么呢?   什么是他不知道而她知道所以不愿意接近自己的?   不能深问,不能深想。   他静坐在亭中,越想越慌,领子越攥越紧。   姜昭昭不可能没理由地就抗拒他,重生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如临大敌的神情另他记忆犹新。   后来她愿意同他走进,却始终保持在一个距离,不会再前进一步。   说是抗拒,其实是在担心害怕什么吧?   祁憬舟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而后就是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领子被松开,皱地一道褶子接着一道。   修长的手指轻微颤抖,落在桌边,无力地垂放着。   他唇上血色渐退,紧紧抿着嘴,脸色也称不上好看。   最合理的解释……姜昭昭也重生了。   如果这个解释是对的,那么她一切的行为就能解释地通了。   上辈子他负了她,所以她还在记恨自己。   惊天的秘密在他心里炸了个洞,祁憬舟所有的慌张不解,在这刻都转为悲凉茫然。   ***   姜昭昭走得如风,身后的彩云彩霞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连忙跟上。   怎么一瞬间就这样了?   俩人的疑问淹没了整个脑子,但没一个人能明白到底是为何。   前面走的姜昭昭走出了后花园,才敢放缓脚步,倚靠在路边的树干上。   她虚脱般地倚靠着树滑下,蹲在树边,眼泪如江河决堤涌出。   先是没有哭声,而后才是小小的呜咽声。   彩云彩霞一同傻愣在原地,站在姜昭昭的身旁没有反应过来。   有小一会儿,彩云蹲下,轻轻地拍着姜昭昭的背。   姜昭昭一下子大声哭了出来,她抱住彩云,头埋在彩云的肩膀上。   彩云的衣领顿时被打湿一片,她顺着姜昭昭的背从上往下轻轻抚摸着,一下下地安慰。   哭的厉害,身子也是颤抖的。   彩云感觉到搂着她脖子的人很伤心,啜泣声嗡嗡地传来。   “我难受……”   姜昭昭憋的太久太久了。   “我真的好难受……”   她边哭边说。   她重生后,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诉说。   上辈子的恩怨没有一笔勾销,它们仍在自己心里继续生根发芽,直到今天被揭开。   祁憬舟,你为什么这辈子又要来招惹我?   为什么你不能上辈子,也说这些话哄我一次,哪怕是骗我也好。   就一次,她也不至于至死也心有不甘。   短短的一句话,短短的一个词,她求了一生啊。   我放弃了你,可我为什么依旧这么难过。   她以为放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确实她也做到了,可五脏六腑的生疼让她疼得难以呼吸。   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哭声还在继续,但小声了不少,彩云还是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难受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彩云安慰道,脸上心疼又疑惑,旁边站着的彩霞也是。   俩人相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一句话。   祁家三公子果然来头不小。   她们公主哭的这样厉害,还是第一次见。   等哭够了,姜昭昭才没了声音,只不过还在小声抽泣。   彩霞拿着备了半天的帕子,蹲下给姜昭昭擦去脸上的泪水。   姜昭昭满脸通红,眼框低仍有残余的泪珠。   她对上彩云彩霞好奇的眼神,没有解释。   “今天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姜昭昭怂了一下鼻子说,眼里有点凶狠,嘴角还往下。   “不然你们就别想出宫了,待在宫里熬成又老又丑的嬷嬷。”   彩云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点头应道:“是是是,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彩霞问:“那还要回宴会吗?”   姜昭昭扯出袖子里自己的帕子,狠狠地就要往脸上抹,被彩霞一把拉住了。   “您脸上还有妆呢。”   “早哭的不剩了。”说是这么说,姜昭昭手里的帕子却没往脸上抹。   本来还想让自己脸上的泪水擦的一滴不剩的。   她哭出来后不是一点半点的舒服,站起来的那刻顿觉心胸开阔,大自然的风被她呼吸进肺腑再吐出来。   就是有点累,脑子也有点沉,估计是哭的太猛的缘故。   不对,是头冠太沉了。   姜昭昭想了想,双手扶了自己头上的发冠,她说:“咱们回宫。”   “那晚上还去宴会吗?”   “不去了,没什么意思,我在那儿,秦悠月指不定又要怎么折腾呢。”   她对秦悠月这种胜负欲一向不理解,也不是很想掺和。   再说了,她哭的这么厉害,不照镜子也知道,这会儿一定双眼红肿,鼻尖通红。   今天怕是难消下去。   让人看见有损她容貌。   但她没想到,这容貌还是被损了。   因为她回宫的半路遇到了沈婉然。   姜昭昭:“……” 第25章 羞辱即便本公主与他成婚,他也也是臣……   不远处就是掌珠殿,沈婉然立在路旁,身边还陪同的有宫女。   想必等了有一会儿了。   “民女见过公主。”   她见姜昭昭走来,低身行礼,垂头道。   姜昭昭轻眯了眼,并不打算理睬,听见这句话也只当没听到,脚步不停地继续走。   身后的沈婉然咬咬唇,跟上来。   她拦在姜昭昭面前再次行礼道:“民女见过公主。”   脚步停了,沈婉然抬头,看见姜昭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眶微红,但眼神依旧高高在上。   “你是?”   语气高傲,看着她如看蝼蚁。   沈婉然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人牢牢地踩在地上,心里极度不悦,面上恭恭敬敬地回:“民女沈婉然。”   “哦,想起来了,在宴会上你自我介绍过。”姜昭昭露出回忆的神情,然后抱歉般地语气接着说。   “瞧我这记性,远处看见你还以为是新入宫的嫔妃呢。”   沈婉然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偏又不能顶撞,她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   “听闻沈家女貌若天仙,今日凑近了了看果真如此,这精致的小脸后宫里可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这语调上扬,轻松自然,像真的在夸赞沈婉然的美貌。   可姜昭昭的眼里没有一点笑意,眉梢都露着几分讥讽来。   拿未出阁的女子与宫里的嫔妃想比……   对面站着的沈婉然一愣,显然未料到她这么说,僵着的笑消失了,脸色沉了下去。   姜昭昭看眼前人的脸色变了几变,又只能忍着,她都替人憋屈。   但她就是要看沈婉然不舒服。   不然她上辈子的恶气出不出来自己难受。   “公主说笑了,民女哪有资格与后宫的娘娘们相比。”沈婉然说这话显些咬到舌头,她知道姜昭昭故意让她难堪,心里更不喜姜昭昭。   在沈婉然眼里,姜昭昭对她的恶意坐实了她自己的猜想。   姜昭昭是个公主,被宠的傲慢,待人无礼,自己才与她见一面就被如此针对……   果然德品不佳,祁哥哥又是怎么看上她的。   “我随口开个玩笑罢了,沈姑娘可别记在心上。”姜昭昭一笑,看着眼前低下头的人说。   低下头的人气的紧紧咬牙,没做声。   “我看沈姑娘在我宫殿处等着,是有何要事么?”   等羞辱完人,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姜昭昭才问对方正事。   沈婉然抬头,眼神扫过彩云彩霞,支支吾吾没说话。   “你们先退一旁吧。”姜昭昭摆摆手,彩云彩霞才后退了数步,在一旁不远处等着。   她听听什么话是得单独问她的。   原地只剩下两人,沈婉然犹豫地开口问:“民女是想问关于祁三公子的事。”   姜昭昭挑眉,如听到什么笑话般,嗤笑一声。   怪不得叫她支走旁人,是怕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利吧。   而且问的确实在自己意料之内。   这一笑让沈婉然更难堪,她硬着头皮说:“民女不知公主对祁三公子有何看法。”   姜昭昭轻轻一笑,她漫不经心似地开口道:“没什么看法,怎么,莫非是沈姑娘希望我有看法?”   “民女无此意,只是民女希望公主若不喜欢祁三公子,就莫要跟他有牵扯。”   安静了一会儿,姜昭昭依旧在笑,只不过眼里的寒意渐浓,盯着沈婉然默不作声。   沈婉然心里忐忑至极,她明白这些话可能会使姜昭昭动怒,毕竟没有人愿意被人指手画脚,更何况是毫无身份地位的她。   但她为了祁哥哥迷途知返,不会退缩的。   有时候姜昭昭挺想问她的,她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上辈子是荒谬的求助,这辈子是自以为是的要求。   待沈婉然额头上渗出薄薄的汗,姜昭昭才说话。   “你不过沈家的庶女,哪里来的资格同本公主说这些话?”   “本公主是不喜欢他祁憬舟,但我帕子落他那里了,或许说不定被人珍藏起来也有可能。你要不要也去同他说说这些话?”   在沈婉然心上人的名字就这么轻易地被人说出来,她心一坠,听到后面的话她顿时脸色苍白。   帕子?什么帕子?   “他对我什么看法我管不着,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对他什么看法。”   姜昭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脸上的假笑不见了,盯着沈婉然一字一句道。   “即便本公主与他成婚,他也也是臣,本公主是君。”   “我若想,他明日就能提驸马之名。”姜昭昭挑起沈婉然的下颚,“可我不想,因为他不配,本公主不喜。”   “懂了?”   沈婉然的脸色如抹了灰,她看着姜昭昭,嘴唇紧抿。   对方的威压从周围席卷而来,不由让她颤栗。   那些话如刀划破她所有的尊严,一丝不剩。   她所珍视的,被人弃之如履。   沈婉然指尖的指甲嵌入肉里,一点血迹沿着手掌滴落在裙边。   手掌的疼痛不及心里的疼痛一分。   姜昭昭松开手,优雅的掏出衣袖里的手帕,不轻不重地擦拭指尖。   她做完这些动作后从沈婉然身侧走过,看都未看她一眼,彩云彩霞见状急匆匆跟了上去。   领着沈婉然来的宫女也赶过来,她看见了沈婉然手上的血迹,惊呼出声。   “沈小姐,您的手怎么了?”   而沈婉然低着头,没管这个宫女对她的询问,眼里的愤怒厌恶被眼皮遮盖住,过了几瞬,她才抬头看着这个宫女。   “我没事,谢谢你带路。”她声音轻柔,眼里的神情也转为了正常的神情。   ***   傍晚,皇帝将秦国的一行人安置在了偏远远离后宫的宫殿。   月明当空,秦悠月觉得无聊,就去了二皇子秦温瑜那处。   她到了人的宫殿里,看到了怀里搂着美人喝酒的秦温瑜。   其一手搂着人,一手执着酒杯,酒杯摇晃几下被递到美人的唇边。   消瘦的身形被宽大的明蓝色锦袍遮盖,美人依他怀里含羞带笑,就着他的手喝了酒。   他狭长的眼里似盛了风月,眉梢眼尾都留着恣意的风情。   美人被他看的更羞涩,脸上升起红晕。   就当这时,秦悠月出声了。   “二哥来了姜国也不知收敛一二?”   秦悠月一来,秦温瑜怀里的美人就识趣地告退。   秦温瑜似无奈遗憾地松开怀里的美人,他自己拿起酒杯摇晃着说:“有何收敛的必要?我一向爱美人,你今日才知道?”   “不过,倒要向你问问你的老熟人,我还挺感兴趣的。”   秦悠月翻了白眼,叹气一声道:“谁。”   “姜国公主,姜昭昭。”   秦悠月:“?” 第26章 想法暂时对她没想发,就想认识一下。……   “你想干什么?”   秦悠月警惕起来,她警告道:“她可是姜国唯一一个公主,你别胡来。”   “咳,没想干什么,认识一下也不行么?”秦温瑜摸摸鼻尖,他说:“就因为是姜国唯一是公主,所以想认识一下。”   他坐姿不端,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嘴边的笑高高挂起,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秦悠月狐疑地看向他,“没其他想法?”   她生怕这人给姜昭昭拐到秦国,毕竟秦温瑜这三个字在秦国可是出了名的。   一提起秦温瑜,皆知这人是“花花公子。”   偏生得貌美,说风流不止,能引得女子为之缠绵悱恻才是厉害。   能被他留在府里当妾的,实则都是不喜欢他的,喜欢上他人的女子,一概不留。   “暂时没。”   秦悠月:“……”   所以其实是有的。   她坐在椅子上,看见秦温瑜举着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她手伸过去一拎酒壶,空了。   桌子上还有其余三壶酒,她也一齐拎了,也是空的。   “你就不能少喝点?”   酒杯放下,秦温瑜点头,他撑着脑袋看秦悠月,等对方说话。   “你身子弱,就少喝点酒吧。”秦悠月嘱咐道:“在姜国没人留意你,就少折腾自己。”   秦温瑜不以为然,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继而说:“那帮人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秦国二皇子秦温瑜,是宫里最没势力的皇子。   他跟秦悠月一母所处,相差六岁。   在秦悠月出生后,他们的母妃就病逝了。   皇后照看他,保他不受饥渴之苦,又压制着他,让他在朝中无一席之地。   太子长他三岁,现在离登基不远了。   秦温瑜为了自保,自然做戏,他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姬妾成群,都是些落难女子,她们也只是被他养在府里罢了,为了不让外人起疑。   无心朝政,花天酒地,太子登基后至多把他发配到偏远地封王。   可有人不想让他好过,怕他野心起,几度至他死地。   秦悠月沉默,她知她哥说的都是真的,就连她日后也能随时成为婚姻的牺牲品。   秦国动荡,现在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她跟秦温瑜来此,一是为了给姜国公主庆生辰,二是来探姜国的国情。   一旦他们的父皇退位,太子登基,必要跟姜国交战,打破和平的局面。   姜国刚起不过百年,而秦国已兴盛二百年有余。   对土地肥沃、疆土辽阔的姜国,秦国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姜国刚起时兵力雄厚,虽经历战乱,但不过数十年便使百姓安定。   秦国一直都在等待时机。   他们的父皇无此野心,可他们清楚,太子是有的。   未来与姜国交战必不可少。   秦温瑜不喜血腥,也不乐于参与政治之事,又担心别人起疑,干脆随着秦悠月一同来姜国了。   若说秦悠月还心怀国家之事,那秦温瑜全然是奔着找乐子的心态来的。   “也不能这么说,也是有人希望我能活久些替人担罪的。”   秦温瑜凉薄地看着桌上的酒壶,右手的指尖轻点在膝盖上,语气平淡的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   在压抑的气氛中,秦悠月拍了桌子一下,桌上的酒杯摇晃,洒出几滴酒液来。   她直直望向对面的男子,劝告他道:“所以无论姜昭昭如何,你都最好别起心思。”   不然真有什么就麻烦了。   她说:“虽然姜昭昭跟我从小敌对,但我也能了解她一二。”   秦悠月上下打量几眼秦温瑜,嫌弃道:“你这种,她绝对不会喜欢的,就死了你的心吧。”   边说边摇头,豪不避讳地评价。   “那就更好了,你帮我打听打听她喜欢哪种的,我好能了解。”   不想秦温瑜似来了兴致,眸中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他身子前倾,翘着的二郎腿撤下,胳膊肘压在了桌边,看着秦悠月问。   秦悠月无语,“合着刚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也不是没,就觉得还是感兴趣。”秦温瑜诚实地回。   “……”   那“花花公子”的气派真在这人身上展露无遗,到处沾花惹草。   没救了,爱如何如何吧,他自己都不担心她还替他担心什么。   秦悠月放弃了劝告,她想这人一向对付女人有一招,应该有分寸,惹不出祸端来。   随后半气半无奈地朝对方砸了个橘子,使了力气。   后者一偏身躲过去了,橘子砸在了地上砸个稀碎。   “就你这脾气,父皇敢把你嫁出去吗?”秦温瑜惋惜地看向地上的橘子,质疑地说。   秦悠月冷笑,再拿起一个橘子朝对方扔去。   “要你管,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正妻不立,姬妾一堆的?”   ***   “公主,沈姑娘来找你作甚?”   彩云给姜昭昭取了发冠,然后问道。   姜昭昭捋着自己的头发,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她闻言回:“没什么,所求不可得,又不自量力而已。”   彩云彩霞没懂,没有接着问,知道没事就行。   走的时候看沈婉然脸色难看至极,还担心俩人是不是起了摩擦,她们公主心情会不会更不好。   不过……现在看来反倒心情好许多了。   “明日还是照例举办宴会?”姜昭昭放下梳子,头发柔顺地散落在腰际,她抬头问彩云。   “是。”   皇帝设宴七天。   前三日宫内相庆,后四日野外狩猎。   除了第一日跟第五日,皇帝参与,众人要守规矩相聚一处打个照面,其余随意。   给年轻人稍微自由的相处空间。   与普通的宫廷宴会无差,只不过时间更久。   姜昭昭洗漱过后,躺在懒椅上,彩霞拿着煮熟的鸡蛋在姜昭昭眼部周围打转消肿,彩云给她捏着小腿。   身体放松躺着的姜昭昭,在想今日明明没干什么,怎么身体这么疲惫。   她闭着眼说:“太累了,明日先帮我辞掉各家小姐的邀约吧,我在殿里歇歇。”   不知是真累,还是心乏,姜昭昭提不起劲,干脆明日就不出席了。   话音一落,门外就进来个宫女,她一行礼,随后禀报道:“公主,秦国二皇子邀您明日一叙,以促两国友好之情。”   “拒了。”   宫女看了一眼姜昭昭,犹豫地接着说:“对方说,若拒了就显得、显得姜国待客不周,无大国之气量。”   屋里安静下来,有种诡异的氛围。 第27章 埋了这叫斩断旧情,迎来新生。   皇宫外,沈婉然拦住了返身要回宫殿的祁憬舟。   “祁哥哥,我……”   祁憬舟不耐烦的看她一眼,后者缩回了将要拉他衣袖的手。   他正当值,有人来禀宫外有人见他,出来一看是沈婉然。   当即沉了脸就要返身回宫,沈婉然比他还快一步的拦着他身前。   他不知道今日沈婉然是发什么疯,当众冒失就算了,晚上找他又是作甚。   “有话快说。”他冷声道。   沈婉然眼眸一暗,低声说:“我父亲催我婚事两年了,他说我若今年还嫁不出去就直接给我定亲。”   “祁哥哥知道我在等谁,我一直在等,为了这个人我做妾也愿意。”   祁憬舟不作声,眼里的不耐烦更重。   “我从小到大都希望嫁给祁哥哥,如今祁哥哥不喜欢我没什么,不愿意娶我也没什么。”   她说到此抬头,恨恨道:“可祁哥哥何必要跟公主牵扯上?!”   越说越激动,沈婉然声音里似乎带了哭腔,“今日亭中你二人我全看见了,公主不喜欢你,更觉得你不配。”   “她那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祁哥哥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从小到大喜欢的都是你啊。”   他从不会在意自是不是庶女,将她与别人同等看待,不惋惜不嘲笑。   受欺负了她找他诉苦,他也会听着,他是自己儿时唯一的朋友。   如果不是在十二岁那年祁憬舟救下失足落水的她,她也不会对他产生执念。   为什么后来要对她避之不及,为什么要抛下她?   “你找过她?”   祁憬舟已有怒意的问。   “是又如何,她若不喜欢祁哥哥就应当早早拒绝祁哥哥,何必在你面前惺惺作态再让你难堪?!”   沈婉然强硬地说着,眼里满是倔强,潸然泪下。   她喜欢的人,不应低下头,去挽留那样的人。   “你真是疯了!”   “婉然为了祁哥哥,什么都做的出来。”沈婉然吸口气,继续说:“只要能让祁哥哥看到我,我就算命豁出去也愿意。”   夜风卷起树叶,簌簌作响,祁憬舟冷眼看向眼前的女子,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知道我为什么厌恶你么?”   忽的,他冰冷道,音色同晚风一样凉。   “十三岁的你为了泄恨,虐杀了你姐姐的狸花猫。”   “十四岁的你为了私欲,竟想对你姐姐下毒手,如果不是被我撞见,你已经杀了一人了。”   “表面温婉乖巧,实则心地恶毒,沈婉然,若说不值得被人喜欢,你当属第一。”   沈婉然冷笑着说:“那又怎么样?身份低她一等就活该被她羞辱吗?”   “你如何我不管,但你若敢伤姜昭昭半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祁憬舟不欲与她多讲,冷声警告她,隐隐的杀气从身上发出,震慑着沈婉然。   “姜昭昭是我的底线,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依旧是。”   “不要将你的欲望强加在别人身上,好自为之。”   在祁憬舟转身的刹那,沈婉然不死心的问:“就因为她是公主?!”   “就因为她是我唯一所求。”   话说完,祁憬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深蓝色的制服隐入夜色,消失在宫门里。   沈婉然拳头攥紧,只觉得难以呼吸,身体冰冷,她望着祁憬舟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姜昭昭,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她若过的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   宫女还等着,姜昭昭听完这话气笑了。   “去回他,本公主明天下午就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非找我一叙。”   得了话,宫女便走了。   彩云咋舌,秦国二皇子着实敢说。   这都能往国家上扯,公主想拒也拒不得。   待姜昭昭敷完眼,彩云给她按摩了半晌后,她坐起来,捏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今晚上公主还要看话本么?”彩霞问。   “看。”   姜昭昭惯性地说。   一本话本递过来,是昨天新看了几页的。   正要接过,她意识到这话本是某人送来的,又摆摆手示意不要了。   “您不看了吗?”   姜昭昭摇头,“不看了,看了更心烦。”   她都忘了还有这些东西在她宫殿里。   今日没想到祁憬舟能说的那么直白,他若说得不直白,姜昭昭觉得他们还是能当个朋友的。   这辈子祁憬舟虽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也没惹她不快,她已经快忘了原本的祁憬舟是什么样子的。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也不能听到。   一旦说出口、听到了,就好像在警示般地让人停住前行的脚步。   这辈子的祁憬舟没什么不好的,只有一点,他是祁憬舟。   他们上辈子之间隔了太多,以至于她不敢冒险。   放过彼此,应该是最好的前路。   求了太长时间的东西,一旦能轻易的得到,也就能轻易地松手。   有时候,等的就是这一刻。   今天她等到了,上辈子的不甘在这辈子被弥补,她没有遗憾了。   只是……   姜昭昭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她让彩霞把祁憬舟送来的东西都摆在一处,才知道有这么多。   一张桌面被铺满了物品。   什么簪子簪花、泥人木雕、薄厚不一的话本,毛笔宣纸、西域乐谱……   扔还是不扔?   扔了无疑是可惜的;不扔,她话都说的那么决绝了,不扔也不好。   干脆……   “找把铲子来。”姜昭昭道。   彩云:“啊?”   “再找个箱子来。”   彩霞:“啊?”   夜半三更,该睡的人都睡了,皇宫里寂静无声,除了掌珠殿。   几个宫女太监举着灯笼,将殿内后院照的明亮。   几个小太监拿着铲子在铲土,旁边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   没一会儿,一个深坑就挖出来了。   姜昭昭拍手道:“很好,来,给这箱子埋了。”   眼不见就心静了,她算是对得起这些物件了。   这叫斩断旧情,迎来新生。   一挥手,两个丫鬟抬着木箱将箱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深坑里。   小太监们再将箱子掩埋好,累出一头汗。   知道的是在埋普通的物件,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在埋金银珠宝。   彩云一旁看着,眼见姜昭昭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疑惑道:“公主,那镯子不一并埋了么?”   太心急把镯子忘了的姜昭昭:“……”   月亮沿着走廊顶的边沿映在她脸上,半晌后,只听她说:“那镯子,我不敢埋。”   彩霞一旁补充道:“还有送来的信也不埋么?不埋的话,是烧了么?”   姜昭昭:“……”   信累计有数十封,虽然她们没读过,但每次见公主看信的表情都很开心。   今晚上公主要把祁公子送的东西埋了,但貌似只埋了一半。   “信,信先搁着吧。”姜昭昭说:“给它锁上就行。”   折腾完一切,姜昭昭熄灯准备入睡,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疑惑,为什么脑子想的还是祁憬舟。   今日他的话还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回响,夜半悄悄,他声音更清晰了,挥之不去。   “臣钟意殿下许久。”   姜昭昭烦闷地坐起来,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想这些话了,你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可感情告诉她,你忘不掉他,更何况现在他是喜欢你的。   独自坐了一会儿,姜昭昭低声骂道:“真是个祸害。”   然后扯过被子蒙住头强硬逼自己闭眼入睡。   不眠的夜晚还有被骂祸害的人。   祁憬舟展开手里的帕子,落在自己掌心,烛火将桃花映得明亮。   不能细想。   那日同姜昭昭一同逛庙会,他咳嗽的可能性有很多种,而姜昭昭直接递给他了帕子。   这说明她知道自己对庙会里的香火不适。   上辈子他同她也一起逛过庙会,在他咳嗽时,是她将他一把拉了出去。   担忧地喊来大夫给他诊治,最后才确定他仅仅闻不得香火的气味,并无大碍。   这辈子姜昭昭并未过问,说明她是知道这点的。   他当时竟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姜昭昭怨恨他是对的,要他接下来怎么办呢?   昭昭,我说过,若你不愿,我不会强迫你。   我愿意放手,只要你能幸福,余生我护你平安就是。   本以为这辈子他们可以重新来过,所以他努力,他主动告诉昭昭自己的心。   终究是……上天在愚弄他么?   祁憬舟将手帕叠好,放在枕边,第一次知道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   隔日清晨,沈婉然得了消息。   纸条上告诉她下午公主将会去二皇子那里谈事。   她眼神亮起,捏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随后将纸条烧了。   “这是小费,有劳了。”沈婉然递给来人一袋沉甸甸的钱袋。   那人是女子,穿着秦国的服饰,接过了钱袋,笑着说不客气。   不枉她笼络了人,打听出来这个消息。   沈婉然眼里压着疯狂的兴奋,送别了女子。   女子表示若有需要打探留意的,下次还可找她,沈婉然点头应了。   秦国二皇子爱美色,现在又对姜昭昭感兴趣了。   她为何不帮他一把?   祁憬舟,你说我心地恶毒,又警告我姜昭昭是你的底线,不要让我动他。   我怎么能如你愿呢?   “沈姑娘?”   一名宫女见屋里没了沈婉然,问道。   下刻,宫女就被人击昏在地,嘴里被塞了药丸,不省人事。 第28章 错了时机错了,就是错过了。(短小的……   阳光和煦,风也温柔。   姜昭昭穿得随意了些,头发被简单挽起,一身杏黄色衣裙与春色相映,靠在路两边的树伸出长长的枝丫,嫩绿的叶子被阳光打出斑驳的阴影。   她在阴影里走着,身后跟着彩云彩霞。   路走到一半,宫墙的拐角处走出一人跟她恰好相对。   俩人在看到彼此的一瞬间都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祁憬舟手持佩剑,一身官服勒紧了他的身形,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与姜昭昭四目相对时,薄唇轻启。   过了几瞬,他什么都没说,紧闭了双唇。   与他落寞的样子相比,姜昭昭的表情轻松许多。   她大方地一笑,冲祁憬舟轻点头,没了以前的拘束和纠结。   与此同时,姜昭昭的心也不再沉重,毫无波动。   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慢慢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已经在慢慢放下祁憬舟了。   “祁三、哦不,是祁大人好。”   将祁憬舟当做认识的普通人,打个招呼而已。   对面的人低垂眼眸,不再看她,也没有动作。   没等到祁憬舟的行礼回应,她也不介意,说完便从他身旁走过。   脚步不紧不慢,并没有因为遇到祁憬舟而慌乱半分。   少女的褶皱的裙边随着走路的脚踝,被波出一圈的涟漪,荡开在一步又一步的空中。   在姜昭昭要与祁憬舟擦肩而过时,胳膊被他挡住,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肘处。   他本来是很爱看她的笑容的,可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他觉得扎眼极了。   她的眼里,没有一点点感情,看他如看普通人,之前的欢乐未在她身上停留。   消失的彻彻底底。   “祁大人还有事么?”   姜昭昭看着他的手,笑着问道,语气满不在意。   祁憬舟看向她,他想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可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他没了开口的勇气。   垂眸低声说:“没有,打扰公主了,抱歉。”   然后他松开了拦住她的手。   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再同她问这些话?   下刻,裙边消失在他视线里。   祁憬舟没有回头,静站在这里,待脚步声彻底远去,他才转身回看。   之前的努力没了意义,他又要靠什么挽留。   他已经在尽力主动了,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可还是太迟了么?   上辈子姜昭昭总是缠着他问,你喜欢我么?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公主认为的便是臣所想的。   但是昭昭好像认为错了,如果不是他后来的沉默,或许姜昭昭就能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她了吧。   有的爱,不开口没用,开口了也没用。   时机错了,就是错过了。   杏黄色的身影消失,祁憬舟身后传来一声:“大人。”   是他带的侍卫。   “大人怎的在此处停留?难道有什么什么可疑的要留意观察吗?”   “无事。”祁憬舟说完,便重新走动起来,身后的侍卫也跟上来。   他跟这位大人虽相处时日不多,但几日下来就知这位大人冷冰冰的,好难亲近。   “哦。”侍卫跟在祁憬舟身后走,呆呆回了一声,没再说话。   大人厉害是厉害,听了大人的武举成绩,他很是钦佩。   外人说大人是走了后门才来的御林军任职,这官职还不小。   可他觉得,以这位大人处事能力,不该仅居于此职。   几个月他跟着大人处理了不少事件了,大人的行事武断,临危不惧,洁身自好,自律自行,让他觉得这个大人,除了话少就没别的缺点了。   要不是大人话太少,又严厉要求下属,他就向大人请教了。   这样的大人至今还未娶妻,难道要立业再成家么?   能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啊。 第29章 不妙酒里被人下药了!   追月阁二楼里。   “秦国二皇子倒闲情逸致。”   台上是丽人舞袖,美人抚琴;台下是紫衣斜卧,抚掌相和。   香炉升烟起,是淡雅的沉香味,弥漫开来。   珠帘浮动相碰,清脆声叮铃,寻声而望,杏黄色曼妙的身影穿过珠帘走来。   姜昭昭未施粉黛,明亮的眸子转动,看向秦温瑜。   朴素至极,却叫旁人失了美色,她端庄地落座,平视对面的人。   秦温瑜收掌,笑着给自己倒了酒。   “公主说笑了,鄙人闲人一个,逸致没有,闲情多的是。”   声乐未停,曲调缠绵,屋子里好不惬意。   “想听听二皇子如何促为了进两国友好找我而来。”   姜昭昭面色平静,眸里没什么情绪,彩云俯身给她倒了茶。   长腿收回,盘膝而坐,秦温瑜撑起下巴带笑说:“喊二皇子多见外,不如唤我本名。”   “敢问二皇子本名?”   秦温瑜举杯一饮,朗声道:“秦温瑜。”   “好。”姜昭昭点头,再次看了四周一眼,疑惑地问:“怎么不见秦悠月?”   “我约的你,关她作甚。”秦温瑜挑眉,语气轻快地回,虽然这么说了,下刻还是解释了原因。   “她嫌你们姜国宫里无趣,出宫找乐了。”   “你与她交好,怎么这都不知道?”   姜昭昭一时听不出这人是在讽刺还是在说真心话。   她哼笑,“二皇子可真会说笑,几年前的愁还没解呢,哪里来的交好。”   “是么?悠月好像不这么觉得,她几年前自回秦国后,就老跟我提起你。”   出人意料的,秦温瑜的话让姜昭昭一愣。   “她在秦国没个朋友,认识你后似乎还挺开心的。”   彩云比划了个手势,台上的舞女乐女撤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姜昭昭没接话,对方看了她一眼看出她惊讶的神情,唇边的笑更浓了。   “想不到吧,她这人处处针对你,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友好,她大概觉得你俩是能合得来的人,故而你在她那里挺特殊的。”   淡雅的香缓缓的飘着,姜昭昭垂眸不语,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升腾。   “她是我妹妹,我俩在秦国无依无靠,前朝排挤我,后宫排挤她。”秦温瑜叹息道,“她不知与人如何好好的相处,昨日也并非想与你一争高下。”   茶入喉,是碧螺春的味道,姜昭昭轻抿一口放下了茶盏。   她淡淡说:“二皇子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是答应了喊我名字?”秦温瑜悠悠道。   “我可没说现在会喊。”   “没想做什么,她若有冒犯到公主的地方还望公主见谅。”   门被人敲响,待姜昭昭说完进来后,进来一个宫女。   “见过公主、见过秦国二皇子。”   她行礼毕,而后问:“哪个是彩云姑姑?”   彩云举手示意走至她面前。   对方道:“有个宫女来传话,说查岚姑姑唤您去景仁宫一趟。”   “对方可有说什么?”   “没有,不过的确有景仁宫的挂牌。”   景仁宫是德妃的寝宫,查岚姑姑是德妃的贴身宫女。   唤她过去想必是有事。   彩云看一眼姜昭昭,姜昭昭点头,让她去。   随后彩云说:“奴婢去去就回。”   “嗯。”   姜昭昭再点头。   身旁只剩下个彩霞了,而秦温瑜身旁也没个随从。   姜昭昭犹豫要不要再喊个宫女或者太监进来,她心底有股淡淡的不安,说不上因为什么。   秦温瑜看出她的想法,笑了。   “我要是想做点什么,这屋子门早该锁上了。”   “门外有人守着,公主宽心吧。”   姜昭昭一想,也是,门外有侍卫把守呢。   “二皇子还有其他的话要讲么?”姜昭昭来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如此问了。   秦温瑜早就料到她坐不住,叹气。   “来请你喝酒不成么。”   “第一次来姜国,不知带什么,索性就带了酒来。”秦温瑜问她,“秦国的酒,尝尝?”   “也行。”   姜昭昭话音一落,秦温瑜拍拍手,一个侍女进来了。   是秦国的人。   他道:“酒备在阁楼小厨了,你去拿过来罢。”   “是。”   女子走了,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人。   “劳烦公主身旁的姐姐去小厨帮个忙。”   “什么忙?”   彩霞问。   “这难形容,还得您来亲自看看才成。”女子话说的委婉,恳请道。   “那奴婢?”   “没事,去吧。”   “听闻秦国烈酒不错,二皇子带了什么酒来?”   姜昭昭问。   “我倒是不喜烈酒,味道跟葡萄酒有些像,甜美又有些苦涩。”   了然地点头,她捏了一块花糕吃了。   秦温瑜看她这个反应,便知这人也是爱酒的,没想到带酒来是对的。   他时常听秦悠月说姜昭昭如何如何,故而一直对她感兴趣,今日一见,没有他国公主高雅的姿态,但不减皇家的贵气半分。   也不爱梳妆,不然今日来便同昨日一样打扮,有女子爱美之意。   从她进来,就已然跟台上的浓妆艳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秦温瑜自认遇到过许多美人,姜昭昭的容貌称不上倾国倾城,但她的美独独一份。   不笑时看起来乖巧可爱,笑时看起来灵动明亮。   万花丛中过,秦温瑜看着姜昭昭明白了,有些花不属于那万花中的任何一朵。   所以令人想碰触一二。   “酒来了。”   秦国的侍女将酒壶抱进来放在了桌上,随后给二人满上酒杯。   透明的酒杯里,淡紫的酒液盛着光荡漾。   看起来十分甘醇可口。   侍女退下了,门被关上。   酒杯被人举起,俩人一同饮了。   “果然甜中带苦涩。”姜昭昭说:“好喝。”   “好喝就是好酒。”   这句话刚说完,秦温瑜就见姜昭昭手里的酒杯掉落,她一扶着头一手撑着桌案。   不太对劲。   秦温瑜刚想过去问她如何了,身体的温度就升高起来,他视线也不太清明。   不妙,酒里被人下药了!   他见姜昭昭已经神色不清,咬牙强撑着走到门口,发现门被锁了。   而香炉的香也顺带被刚刚那个侍女换过,闻起来是催、情、香。   此刻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第30章 煎熬是怕脏了你。   姜昭昭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丝丝血迹渗出,勉强能稳住心神。   她神色清明几分,想说话,开口的声音倒让自己吓一跳。   软弱无力又娇媚。   只说了个“你”便闭上了嘴。   看向门口的秦温瑜,对方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跌坐在门口处,眉头紧蹙,掏出袖口里的匕首向胳膊上划去,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涌。   待缓和一点身上的冲动后才站起来,摇晃着走向姜昭昭。   “吃了。”秦温瑜颤抖着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解开后是几颗药丸,他拿出一颗递给姜昭昭。   血滴了一路,也没能让他好上几分。   说这话时,他目光落在了别处,不去看她。   “这是什么?”姜昭昭艰难开口。   “缓解烈性的药。”   虽然姜昭昭很想现在问他为什么带有这种药,但显然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她犹豫地接过,在考虑要不要相信对方。   秦温瑜侧眸,见她犹豫,直接捏着一个药丸干吞了下去。   他哑声说:“但凡我自制力差点,你清白就没了。”   “还递给你这做什么。”他说着走去香炉那里,灭了香。   然后就势坐下,在离姜昭昭不远的地上,背对着她,“吃了能缓解一二,不吃就忍着吧。”   有人想陷害姜昭昭,设计在他身上。   应该是听到他常年游荡在花街柳巷才敢出此下策的,为的就是赌一把。   可惜那人算盘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打在他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会儿这门就该被人推开了,好让屋里的一切公布于众。   俩人脑子昏沉,光是自制就已经消耗大半的精力。   姜昭昭最终还是吃了那颗药丸,她很难受,喝了茶也无济于事。   嘴唇已经被她咬破了,姜昭昭又咬舌尖。   不出一会儿,心上传来一点点凉意,抵抗身上的燥热。   “谢谢。”她说。   要不是这个药丸压制着体内的燥热,说不定真的会失去理智发生些什么。   她第一次中这种药,但也知道有的药能令人理智全无,依附本能。   况且是有人陷害她,药效……   秦温瑜闭着的眼睁开了,里面缱绻着温柔与无奈,姜昭昭看不见他的这些神情。   他低声道:“是怕脏了你。”   几年前,姜昭昭的名字就在他心上留下了,从秦悠月开始给他说姜昭昭时。   好奇是他对姜昭昭的第一反应,总想看看秦悠月嘴里那个有趣的姑娘长什么模样。   后来好奇化为了惦念,不是喜欢,也不是挂念,是惦念。   现在看到了,心里的弦被拨动,说不清的情感。   说爱谈不上,说喜欢也不恰当,大概就是姜昭昭在他这里成了个独特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外人口中风流成性的秦温瑜,心上印着一个人的名字。   此话让姜昭昭一愣,不知该作何回答,没再出声。   “若我不是秦国的二皇子,今日就不一样了。”   秦温瑜,无权无势,又被人监视着,要看他是否贪乐美色、毫无野心。   和他一夜寻欢的人,有多少是别人的眼线。   他躲不掉,便假戏真做了。   那药丸备着是习惯,让他不至于理智全然丧失。   但那药是凉性,吃得多便体寒,难以好转。   秦悠月说他身子弱,却不知道他身子为何弱。   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遇到姜昭昭前,他不会心生出自己是个烂人的想法。   在遇到她后,这种想法不止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一次。   所以他对秦悠月说,他对姜昭昭没其他想法。   就算有,他也不会让它发生。   ***   彩云到了景仁宫,找到查岚姑姑,对方说并未传她来此。   心中一紧,她提着裙子就往追月阁的方向跑。   正好又碰巧遇上了祁憬舟。   她连行礼都省了,跑到人面前,直接说:“祁大人,劳烦您跟奴婢来一趟,公主怕有不测。”   锦衣卫一行人都错愕地看向她,祁憬舟脸一沉,提起步子就跟她走去。   彩云想,既然祁憬舟是锦衣卫其中的一个首领,喊他跟着来也放心些。   公主没事最好,若公主有事……希望赶得及。   半盏茶不到,一行人就飞速到了追月阁,发现在外看守的侍卫还在。   “祁大人,有何要事?”   祁憬舟看了看宫墙里面的三层阁楼,冲彩云使了个眼色,后者一点头就往里跑,上了阁楼。   “巡逻。”他答。   他迈开步子,稳重地进去。   阁楼里宫墙还有一段距离,再往里走些才看到阁楼一层的入口。   地上昏倒了两个秦国的侍从,两个姜国的太监。   祁憬舟心底一沉,听见楼上传来惊呼声。   是彩云的声音。   “祁大人!”   身后的人想跟他一同上去,被他止住了。   “原地等候。”   “是,大人。”   门被锁了,里面什么声音都没。   祁憬舟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唇上血色尽褪,有点无措地站在彩云身前。   他是外臣,闯、还是不闯?   彩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惨白。   她快速回神,对祁憬舟说:“恳请大人不要外传。”   不知道公主和祁憬舟发生过什么,但这个时候只能先暂时相信他了。   “好。”   他对彩云说,“若是……”   话停住,祁憬舟抬眸看向彩云:“还请彩云姑姑安抚她的情绪。”   “其余的臣以性命担保,绝不吐露半分。”   倘若发生什么,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无遗对姜昭昭是最不利的。   而且事关秦国二皇子,宣扬出去定两国皆知,激发两国的矛盾。   一根铁丝穿过锁孔,祁憬舟稍微动了几下,锁便“嗒”地一声开了。   屋门被打开,彩云先一步入了屋子。   “公主!”   彩云看见姜昭昭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地上,眼泪瞬间涌出。   祁憬舟攥紧的手骨节泛白,看清屋内的情况,沉甸甸的心才落下。   他只担心她的安危,见她无事,他似劫后余生般地喘气起来。   姜昭昭见了彩云,也险些哭出来。   她第一次遭受这种情况,怎么会不害怕呢。   甚至她都做好了打算,要是秦温瑜真敢对她怎么样,她就摔了瓷碗拿瓷片以死相逼。   幸好。 第31章 疯子只要公主想,臣愿意随时奉陪,舍……   “热。”   姜昭昭被彩云抱在怀里,喃喃道。   “快找太医,快去。”   她推开彩云,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祁憬舟时,顿时大脑空白。   下刻就被身上的异样拉回神智,她攥紧掌心,轻轻喘气。   见彩云还未走,她又道:“我快撑不住了,快去。”   秦温瑜难受归难受,脸上却无痛苦之意,他眸子在祁憬舟身上打探。   对方守在门口,眼神没有离开姜昭昭半分。   他沉默地站着,神色凝重。   彩云一咬牙,说:“公主再坚持坚持,奴婢去去就来。”   说罢松开姜昭昭,起身拎起裙子就跑,路过祁憬舟身侧时,她道:“其余的就拜托祁大人了。”   祁憬舟点头,彩云才离开。   姜昭昭余光里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不过脑子昏沉,视线也不清明,只能看到他身上笼罩着门外透进来的光晕。   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想同他说话。   又埋头在膝间,她想,这情况真是狼狈极了。   不照镜子也能想象到自己的样子,定是满头的汗,表情狰狞。   这个时候,祁憬舟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看向香炉边左胳膊还在流着血、右手拿着匕首撑在腿上的秦温瑜。   他看着秦温瑜,眸子漆黑,没什么情绪地说:“请秦国二皇子稍等片刻,暂且继续忍耐,太医马上就能赶到了。”   姜昭昭抱紧自己的手臂,身子有些颤抖,然后听到脚步声再往自己这边走来。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别过来。”   在这种时候,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了。   越是难受,越是能想起上辈子的欢愉。   她一边羞耻着自己的身体反应,一边憎恶着脑海里的画面。   恶性循环的后果就是她出的汗更多了。   话音落,脚步声停住。   姜昭昭刚要松一口气,有听见一声叹息。   然后那人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耳朵,耳朵最是敏感,那人手掌微凉,拇指上的薄茧擦过她耳廓,激的她浑身一颤。   耳朵瞬间红透。   下刻便将她的脑袋向上向上托起。   祁憬舟眸色暗沉地看着她,掌心里的人脸色潮红,眼眸里波光潋滟,如透着雾气氤氲,红唇被咬,露出贝齿来。   鬓边的发丝紊乱,不成形状的贴在她脸颊上,有的还缠绕上了耳朵。   额头上的汗珠被衣裳印走,只留下鼻尖上的几颗小汗珠挂着。   不自觉地,祁憬舟指腹按着她的下唇边缘,贝齿松开,下唇弹出,瞬间血色上显,唇上是一排深深的整齐的齿痕。   他就这样与她目光相对,拇指忘了收回,按在了她的唇上。   有什么在心里划过,他知道那是他的欲望带着上辈子孤身一人的渴望。   许是祁憬舟的目光炙热,姜昭昭被他看着不自在极了。   脸色更加地红彤彤,随后羞愤地一口咬住对方的指尖。   泄愤似地使劲咬,他指尖瞬间血色尽褪,泛白一片。   姜昭昭目光变得狠辣,她用尽了力气咬着。   祁憬舟不说话,也不收回拇指,眸光平静地看着她,任由她泄愤。   咬了没一会儿,姜昭昭松开他拇指,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无趣。”   祁憬舟这才收回手,拇指被咬出深深的牙印,红肿起来,微微发紫,指甲盖上一道白色,是刚才被咬过的地方还没恢复。   她要看见他痛苦才好,谁知道这人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宛若咬的不是他的手指。   泄愤没泄完,跟打在了棉花上让她不高兴。   要准备侧过身子坐着时,身前跪着的人说话了。   “公主好些了么?”   “没好!看见你更不好了!”姜昭昭不欲跟他多说,吼完就要挪腿,一只胳膊递到她嘴边。   衣服已经挽起,精瘦的胳膊上是紧实的肌肤   姜昭昭:“?”   她疑惑地看着伸胳膊的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那接着咬吧。”语气平淡,似她理所应当该这么做。   祁憬舟的脸色如他语气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这辈子经常对她的笑,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个他。   姜昭昭看着就来气。   她毫不客气地真的咬上去了,所用的力气比之前更大,一点都没客气。   那波光潋滟的神色混着她的怨恨,被她垂眸掩盖在眼皮下。   被咬的人只轻微地吸了口气,又恢复了正常。   他跪坐在姜昭昭的身前,低头瞧着她一动不动。   是该要怨他恨他的。   所以怎么样报复他都好。   别不理他。   姜昭昭直至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开他,一看这胳膊上一圈齿痕上血丝渐出,红紫相伴,她怔愣片刻,忽觉难受缓解了一丢丢。   当然只是一丢丢,又被药效淹没下去。   她舔了下唇,下意识看向身前的人。   当然,这人还是没什么反应,跟刚才一样。   姜昭昭冷哼一声,不知在气自己还是在气他,别过脸不再看对方,冷声道:“滚。”   撒气撒过了,也没必要继续跟这辈子的祁憬舟较真。   她说完这句话,径直侧过身子换个方向抱腿而坐。   独自一人生着闷气,又身体上极度难受,她不愿与祁憬舟周旋。   跪坐的人没动,姜昭昭知道他还在看她。   “滚,听不懂吗?”   语气很重,这是姜昭昭第一次对他这么说话。   跪坐的人仍旧没动,以沉默的方式违背她的旨意。   姜昭昭本就昏沉的脑子再一气,当即口不择言。   “祁大人这么坐着,是想当我男宠?”   她不明白祁憬舟怎么这么执着。   赶紧走,别再影响她。   某种东西被补偿了,她也就不稀罕了,像给上辈子的自己一个交代。   现在的她只想跟祁憬舟划开界限,越远越好。   这个人在她眼前晃,惹她烦。   这句话当然是毫不留情地讥讽了祁憬舟,姜昭昭以为他会恼羞成怒。   谁不知道“男、宠”放在外人身上是用来侮辱的。   可祁憬舟跟吃错药一样,没有反驳她,竟然还应了她一声。   “也好。”   姜昭昭:“?”   她不可置信地再次看向他,见他眼里是认真的神色,就更不可置信了。   上辈子缺的这人这辈子补了个全。   脸皮都不要了?   她脑仁嗡嗡作响,喃喃道:“疯子。”   抬胳膊指指门口,姜昭昭开口说:“不好意思,看不上你,真找男宠也不会找你。”   “离我远点。”   “不走我走。”她见人不动,咬牙撑着地就要站起来,一摇晃没稳住倒在祁憬舟怀里,被他稳稳地接住。   要命。   一直压抑的窜出一点火苗,燃地她快失去理智。   姜昭昭趁身体还没反应前,伸手推着祁憬舟的胸膛,想离开对方。   还没说放手,就被攥住手腕揽进怀里,身体紧密相触,姜昭昭忍不住动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暗骂自己。   抱她的人眸中沉静地悲伤,嘴角弯起了不起眼的弧度,转瞬消失。   这怀抱仅仅一下,祁憬舟就松开了她。   他扶她坐好,顺手整理了她歪斜的发簪,站了起来。   “冒犯了公主,但臣不会道歉,因为臣想这么做很久了。”   不合时宜地,令他思念多年的怀抱恰巧出现了,他追随本能地抱了她。   但他知道她是厌恶他的,故而只敢一瞬,不敢再多强求。   可笑的是,上辈子她老是主动卧在他怀里,怀抱便是家常便饭,毫不起眼。   这辈子却成了他最奢求也最渴望的事情。   其余的,他更不敢深想。   这样就够了。   “臣失礼,这就走。”祁憬舟说,“若余生没有公主相伴,臣宁愿当公主没名没分的面首。”   没有她的人生,还要来重生何用?   “只要公主想,臣愿意随时奉陪,舍弃一切。”   他语气诚恳,仿佛姜昭昭只要点一下头,他下刻就能舍弃所有,甘为她掌中玩物。   姜昭昭:“……”   比她身体反应更要命的,出现了。   这人就是来克她的吧,上辈子她对他毫无办法,这辈子怎么还是?   邪门。   还好祁憬舟说完这句话真的就不再开口,退到了门口守着。   秦温瑜瞧着瞧着就不想瞧了。   收回目光落在血迹凝固干涸的匕首上,他低声自嘲一笑。   “真无趣。”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他面色自若地开口道:“那药丸伤身,过后就好生调理吧。”   这话是说给姜昭昭听的,也是说给这个男子听的。   果然,凌厉的目光射向他。   秦温瑜弯起唇,又成了吊儿郎当花天酒地的那个他。   毫不示弱地回看对方,甚至带了挑衅在里面。   他隔着男子一段的距离,就能感受到对方周遭的气压急剧降低,冰冷袭人。   可他是秦国二皇子。   面对过不知多少次生命危险,走过几次鬼门关,岂会怕这样的威胁。   相反,秦温瑜见对方这样,他心里就喜悦了起来。   不管这人跟姜昭昭什么关系,特殊也好,普通也罢。   他瞧着就是不舒服。   他不舒服了,别人也别想舒服。   按姜昭昭刚才对这人的反应,八成不会跟这人说这药丸是什么。   一人神色冷漠,手已扶上剑身。   一人笑若春风,丢了匕首,毫无惧怕之色。   剩下的一人对此毫不知情,她背着他们,躲过了暗潮汹涌。   听到了秦温瑜的话,她回道:“好,多谢了。”   “此人情改日必报。”   “不要你报,欠我一辈子吧。”   这样你就能记我一辈子了,好过报后忘他。 第32章 警告如果你能护得住就护,护不住,沈……   太医提着木箱赶来,先给姜昭昭探了脉,确认对方并无大碍后在她腕上某处扎了一针。   “今日之事不要禀告我父皇跟母妃,问了只说我没有休息好,头晕目眩引起的身体不适。”姜昭昭淡淡道。   她手腕放在桌案上,靠在彩云的怀里坐着,脸色的红潮渐渐退下,眼睛也清明起来。   说完这句话,太医便应了。   “公主还需调理几日,稍后老臣开两副药,公主一日两次、饮够三天即可。”   “有劳董太医了。”   太医给姜昭昭诊治完才来看秦温瑜,把脉时神色有点凝重,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受伤的人。   秦温瑜轻微地摇头,示意太医不要多开口。   他来姜国前一个月中过毒,本来这药丸不该吞的。   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怕自己忍不住药效,还是吞了。   结果就是还剩一个月就能调养好的身子,又得重新来三个月。   不让太医说是不想让姜昭昭产生心理负担。   幸得胳膊上的刀痕不深,太医给他针灸了一针,才给他又处理伤口。   一盏茶的功夫,针被取出,俩人的身体恢复正常。   太医留了药方拎着木箱出了追月阁。   目送太医离开,姜昭昭冷下脸,站起来被彩云扶着走。   她行礼向秦温瑜再次道谢,后踱步到祁憬舟身侧。   姜昭昭并未看他,而是看着前方,她停住步子,笑问他道:“祁大人觉得是谁要害我呢?”   祁憬舟不说话,姜昭昭也不需要他说话。   “无论是谁,我都定要她为今日的行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哦对了,不知道祁大人儿时相伴的沈小姐,现在又在何处。”   姜昭昭话音一顿又继续说:“若她害我,本公主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语气平淡,却不容人反驳,刚恢复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却不减她气势半点。   说及此,她看向了祁憬舟,直直望进他眼里。   “当然,如果祁大人不满意我的做法,也可提前娶她进门护着她。”   一而再再而三触犯她的底线,当她姜昭昭好欺负么?   上辈子若知道沈婉然会这样,当时见她第一面就该毫不留情。   不是不满我吗?不是曾经因她与我置气么?   如果你能护得住就护,护不住,沈婉然也别想好好活着了。   上辈子的事情是上辈子,姜昭昭清楚这一点。   可知道不代表这仇不会报。   话说完,姜昭昭收了笑容,走出了追月阁。   “彩霞还好吗?”   她问彩云。   彩云犹豫了一下,表情称不上好看,“被人击昏后捆住了双手双脚,索性无伤。”   “不过人已经被祁大人手下的侍卫救了,现在醒了在阁院里等着您呢。”   待走到地方,姜昭昭就看见彩霞脚边跪了个人。   她还没走过去看清,彩霞就朝她跑来抱住她哭,声音囔囔地。   “呜呜呜呜公主责罚奴婢吧,是奴婢没保护好公主……”   姜昭昭知道错不在彩霞身上,于是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嘛,不怪你。”   越过彩霞的身子,姜昭昭看到了被侍卫围了一圈中间地上跪的人。   女子被抹布塞紧嘴巴,低着头,她抬头跟姜昭昭的目光对上,疯狂地啊起声。   泪水一直留,倔强地回看姜昭昭。   不过声音只堵在了嗓子里,根本不大。   然后姜昭昭看到了女子的手腕被捆绑着,而她的手无力地垂落。   竟是被人折断了。   “她手怎么了?”   “回公主,祁大人亲手将其生生折断了。”   这女子,就是她刚刚对祁憬舟说过的,沈婉然。   “……”   姜昭昭:这怎么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第33章 见鬼这人在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半盏茶前。   祁憬舟趁太医给姜昭昭针灸时,出了屋子。   一个侍卫禀报道:“大人,人已经被逮住了,要怎么处置?”   俩人一同来到一间屋子里,里面有个女子被捆绑住手脚,嘴里被塞了抹布。   她见到祁憬舟,先是一愣,后眼里露出恳求的神情。   “果真是你。”祁憬舟看到她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走到沈婉然面前,蹲下来平视着她,眼里压着隐隐的狠戾。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我的底线。”   侍卫被留在屋外,屋内只有他跟沈婉然两人。   隔着门,侍卫听到了女子闷声的惨叫。   沈婉然疼的眼泪往下砸,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一只手腕硬生生被祁憬舟亲手折断,而后者表情冷漠,不为惨叫声动容。   “若她真的有三长两短,沈婉然,你担不起。”   祁憬舟捏住沈婉然的另一只手腕,用了少许的力气,却疼的沈婉然脸上血色渐退。   他抬眼看她,轻声说:“见过我杀人么?”   那是杀过无数次人才露出的神情,淡漠地让沈婉然惧怕。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祁憬舟,流着泪想挣开祁憬舟捏住她的手腕。   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人,此时却想取她性命。   眼前的男子叫她陌生,跟她日思夜想的人完全不同。   “害怕了?”祁憬舟冷笑,“怕就对了。”   “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你幻想出来的我。”   “为了一己之私,置她于险境。”   手用力,这只被祁憬舟捏住的手腕也折断了,沈婉然看祁憬舟的神情像在看怪物。   “若这里不是皇宫,该断的可不就是你的手了。”祁憬舟收回手,眼神落在沈婉然脖子上,道:“不妨再告诉你,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的出来。”   “你千不该,万不该,动她。”   沈婉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在她的视线里,祁憬舟离开了。   “大人,这女子如何处置?”   “先留她一条命。”   这意思是要关沈婉然进地牢了。   “要以什么罪名?”   祁憬舟思索了一瞬,说:“罢了,交由公主处置吧。”   ***   所以现在,姜昭昭对着沈婉然沉默了。   刚刚还自以为很神气地对着祁憬舟宣言,下刻人家就将人送到了她手里。   一种怪异的感觉开始在她心上蔓延。   “不是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安静了一会儿后,一道声音响起,姜昭昭没来的得及回头看,对方已然走到自己身旁。   不知祁憬舟何时来的,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姜昭昭低着头,只能看到对方的靴子,她听见这句话,眨眨眼睛没说话。   人家不仅将人送到了自己手里,还将她刚才霸气的宣言记得一清二楚且说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待她的发号施令。   祁憬舟先前对他们说的是,这名女子要谋害公主跟秦国二皇子,在酒里下了毒药。   但因为此事关乎到姜秦两国的友好,只得暗地里处置,不得公开。   再者也算锦衣卫看管不严,如果传出去,铁定要领罚,谁都不想这责罚落到自己头上。   故而他们纷纷选择守口如瓶。   数十双眼睛都盯着她,就因为祁憬舟的一句话。   像有座大山趁她不注意,有备而来地压在她身上。   偏偏她还拿这人无可奈何。   她抬头看向祁憬舟,剜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沈婉然,“下药好玩么?”   沈婉然疯狂摇头,此刻心底渐渐后悔起来。   “沈婉然,我要你生不如死。”姜昭昭冷声道。   她招手唤来彩云,附在对方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话。   彩云虽有迟疑,但还是遵从了姜昭昭的吩咐,提着裙子跑了。   姜昭昭走近沈婉然,“想说什么?”   她拽走对方嘴里的布,让对方开口。   “就算我死了,你跟祁哥哥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周围的侍卫们:“……”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有几个悄悄看祁憬舟,发现他们的大人神态自若地低头轻捻拇指,好似没听到这话般。   眼尖的还发现,那拇指头处,还有青紫的齿痕。   眼尖的侍卫:“……”   抹布又被塞回沈婉然的嘴里,姜昭昭冷笑说:“关心他不如关心关心自己。”   然后站起来腾出空地,一招手,“将人关押进追月阁的柴房里。”   什么祁哥哥,听着就让人恶心。   姜昭昭回身,见祁憬舟还留在此地,正打算绕过对方而行,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她说:“松手。”   对方不松,反而拽的更紧了。   除去走了的侍卫,现在周围还留有三个。   姜昭昭不想在这儿给他撕破脸皮。   她贴近祁憬舟的身子,咬牙切齿道:“这儿还有旁人,别逼我不留情面。”   是她昨天说的不清楚吗?   这人为什么还继续不断地缠着她?   姜昭昭很疑惑。   她以为只要把话讲清,祁憬舟就会放手,他们都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何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呢?   快乐一时好过痛苦一世,现在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可这人在干嘛?   “你发簪又歪了。”祁憬舟略过她的话说。   姜昭昭没反应过来,身侧的人就伸手替她发簪轻轻扶了一下。   这动作太自然,也太亲昵。   侍卫们:“……”   姜昭昭:“……”   这人在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眉头紧皱,姜昭昭刚要重申自己的想法,瞪着对方说:“我昨天——”   我昨天已经很明确的跟你说了,我们不可能,你又何必非要纠缠我。   这话只说出去了三个字就被对方打断了。   他飞快地道:“我手疼。”   声音不大,还似带了一点委屈,清晰地传进姜昭昭耳朵里。   说着还伸出拇指递到姜昭昭眼前叫她看。   姜昭昭看了眼皮一跳,眼前的拇指微微红肿,齿痕深深印进肉里,惨不忍睹。   她忽然有一点愧疚,眼神从那拇指上移开了,想装作没看到。   “真的疼。”祁憬舟再次低声道,他眼眸低垂,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能上阵杀敌眼都不眨一下的祁憬舟,能忍受剜骨之痛的祁憬舟,说了两次疼。   下一刻,他松开了姜昭昭的衣袖,叹口气默默后退,给姜昭昭让开前面的路,不再说话。   楚楚可怜一般是形容女子的,可此时祁憬舟就是给了她这种感觉。   好似她对他干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事。   姜昭昭:“……”   见鬼了。 第34章 折磨下刻匕首掉在地上,沈婉然主动搂……   姜昭昭咬牙,她心一横,不理会祁憬舟,迈出步子走了。   她是不会理他的!   谁让他非要凑近,自己都说了让他滚,他不听,怪谁?!   只不过走出去了五步,身后就也响起脚步声。   她回头看见了低头而行的祁憬舟。   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   算了,他总不可能跟自已一路,忽略他就好。   彩霞余光里,看到了表情怪异的姜昭昭,其一脸愤愤,眉头紧锁,像满腹心事。   半刻后,姜昭昭走到了掌珠殿,对方在数十米外站住,目送她进了宫殿。   很好,总算是脱离了。   松一口气的姜昭昭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待又过了半刻,彩霞面露难色地说:“公主,祁大人怎么还没离开?”   他不找她,也不是在等她,就是用行动告诉姜昭昭,他在。   姜昭昭:“我怎么知道?”   上辈子是祁憬舟甩不掉她,这辈子是她的报应,怎么都甩不开祁憬舟。   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然后这么安慰自己的姜昭昭,出了掌珠殿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祁憬舟。   对方站的很安静,夕阳洒在他身上,秀出他颀长的身姿,勾勒描绘着他英俊的面容。   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这样安静才是祁憬舟。   姜昭昭欣赏了不过两秒,刚要离开去追月阁,就见得这人望向她,紧接着弯唇一笑,踱步而来。   走近了她也不说话,保持一定的距离,继续地,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   没一会儿,姜昭昭终于忍不住了。   她转身停住,扬声道:“祁大人跟着我作甚?”   “没在跟你,在巡逻。”   祁憬舟是真的怕姜昭昭再出事,他料到她会再去追月阁,故而沉默地跟着。   他自知这样会惹她不喜,但真的放心不下。   讨厌他就讨厌吧,也不差那一点半点。   ***   柴房里,沈婉然蜷缩在地上,衣裳脏乱不堪,灰尘满身。   她惊慌地看着向她走来的彩云,呜咽地摇头。   有两个侍卫按住了她,令她无法动弹。   “公主仁慈,免你皮肉之苦。”彩云掰开沈婉然的嘴,将宫里秘制的媚、药塞进她的嘴里。   媚、药遇水即融,一颗可助兴,两颗可情难自已,三颗可失去理智。   彩云喂了四颗给沈婉然,药无毒性,却极度难忍。   沈婉然想吐出来,又被彩云喂了水,至此药全部被吸收进身体里。   “再将她嘴堵上。”   就这样过了片刻,沈婉然脸色开始发红,一层层的薄汗沿着额头滴落,她未经人事,更觉难受百倍。   她眼眶湿润,恨不得以头抢地,但身子被两名侍卫牢牢的按住,动不得。   慢慢地,她眼神开始涣散,眸中的□□赶走清明,她抵不住地开始身子扭动,心里是又羞又恼。   彩云冷眼旁观,按姜昭昭说的等上一个时辰。   这媚、药除了行男欢女爱之事才能解开,其余毫无办法,忍了也白忍。   相反忍的时间越长,药效就会越大,将人的理智撕的魂飞魄散。   天色渐晚,姜昭昭来了。   见到地上蜷缩扭动的人,她笑起来蹲在沈婉然的面前。   “生不如死么?”   “好玩么?”   “是不是特别恨我?”   沈婉然难受地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姜昭昭在说什么,她像捉住救命稻草一样仰头看着对方想说话。   姜昭昭命彩云取出沈婉然嘴里的布,她抚摸上沈婉然的脸,指尖湿润,是对方脸上的汗。   “想说什么?”   “杀了我。”沈婉然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了,是被身体温度折腾到如此的。   脸上的手很凉,她下意识地去蹭了蹭,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更崩溃了。   “杀了我。”   姜昭昭见她被折磨至此,心里的怨恨消散一二,可一想到沈婉然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就无法原谅她。   “听说李员外家的儿子想娶你做妾?”   李员外家的儿子今年虚岁三十五,长得是肥头大耳。没随他爹入朝为官,被宠坏了,整日里就是吃喝嫖赌。   他无意中见过沈婉然一次,便对其过目不忘,三番五次上沈家提亲。   不过他有正室,娶沈婉然单单是贪图她的美色,曾说只要沈婉然肯嫁他做妾,立她为正室也不是不可能。   再者他还给沈家许诺了很多好处,如果不是沈婉然执意要等祁憬舟,早就被沈家给嫁出去了。   今年,沈家给沈婉然的期限快到了,若她仍嫁不出去,就直接定她跟李员外儿子的亲事,嫁他做妾。   沈婉然怎么可能忍受。   在十五的芳华里,也有不少青年才俊上沈家提沈婉然的亲,只可惜沈婉然一个都看不上,日日惦记祁憬舟。   拖到现在的年岁,只剩李员外的儿子还没有放弃。   沈家自然是想将这个庶女嫁出去的,所以有了期限的说法。   不是这样沈婉然也不会做出陷害姜昭昭的事情。   “不知你这幅模样要叫他看到了该如何?”   沈婉然已经熬不住了,神情恍惚地看着姜昭昭的嘴一张一合。   “不是喜欢干肮脏的事情吗?陷害我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会落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姜昭昭一挥手,两名侍卫抬起了沈婉然。   “送她出宫,有人在柳红楼等她。”   “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   柳红楼里的一间隔层,里面备好了一把匕首,床上还坐着一个男子。   是李员外的儿子,李易昌。   有人告诉他,沈婉然会来,所以他来了,那人又给他了一大笔钱财。   “她若愿意同您□□喜,您可随意。”   “她若愿意自刎而亡,您也只管当作没有来此。”   那人是这么吩咐的。   李易昌是个愚笨的,他不会去细想,只知道如果没了美人也能赚一笔钱,他点点头同意了。   墙上有暗孔,那人告诉他如果敢对沈婉然强制,便立刻杀了他。   李易昌也同意了。   毕竟美人没有命重要,他不至于因为一个美人失财丢命的。   夜幕深沉,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李易昌打开,一名女子被塞进他的怀里,门被外面的人关上。   沈婉然被装扮了一番,灯光下更加明媚动人。   她抬眼见到了李易昌,惊吓般地挣扎,李易昌贪美色又惜命,只敢摸了她一把便松开手。   站不稳的沈婉然眼神迷离,刚才的怀抱似缓解了她的难受,脑子空白一片只能依附本能。   灯光被熄灭了,李易昌递给她匕首,重新搂住她。   “然儿,难受么?”   沈婉然看不到李易昌的脸,也忘了抱她的人是谁,身体不由自主更贴近了对方。   “死了不能叫你舒服,我能。”沈婉然的手里握着匕首,她在黑暗里迷茫,欲望似火,听不清他的话。   她只想要……   下刻匕首掉在地上,沈婉然主动搂上了男子的脖子。   …… 第35章 婉然女配番外,不喜勿买。   我叫沈婉然,是沈家的幼女,也是沈家的庶女。   母亲是江南的女子,父亲来江南游玩时碰到了我母亲,父亲对我母亲说他是一见钟情。   在相处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母亲就同意嫁给了我父亲。   她知她是要做妾的,她说可我父亲喜欢她,做妾也无妨。   就这样,我母亲从一户小人家的女儿变成了大族沈家的妾室。   许是在江南生长的缘故,我母亲什么时候都是温柔的,我从未见过她发火的模样。   在很小的时候,我曾见过母亲偷偷抹眼泪,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也不敢问。   因为在外人眼中温婉贤淑的女子,却是对我极为严格的母亲。   我母亲给我取名,婉然,温柔美好之意。   同时她也是这么要求我的。   在我想同她跟父亲撒娇时,她会摇头,说不可以这样;   在我与姐姐玩闹受欺负时,她会摇头,说我不能大哭;   在我琴艺有进步被奖赏时,她会摇头,说我不准大笑;   在我七岁时,我问母亲,为什么要我这样?   我不想温柔,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开心了就要大笑,难过了就能痛苦;   每次,我若与姐姐发生矛盾,无论谁做错了,她总要大哭,以换来父亲更多的疼爱。   不公平,为什么姐姐可以,她却不可以。   在那个夜晚,屋里烧着炭火,炭火声噼里啪啦做响。   温暖的手顺过我的发,我母亲沉默不语,我执拗地看向她,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看起来有点难过,可她仍旧是浅笑,眸子里露出的一点悲伤是我难以理解的情绪。   她抱着我,我无法再看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柔的声音。   “我的婉然,你还小,不懂。”   “皮囊只是身外之物,唯有你本身,才能永远获得众人的喜爱。”   “娘什么都没有,只能教会你这些,不要怨恨娘。”   一滴泪掉落下来,砸在我的耳朵上,与这些话混为了一体。   天是凉的,眼泪是热的,母亲的话,我没有理解,但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炭火的热温暖不了人心。   后来我才能体会母亲的心情一二,回想起来,她的心好像早就凉了。   在跟随父亲来京后,踏入沈府的那刻。   父亲的正妻是京城的才女,其家势不比父亲的家势差,两人结婚是父母之命。   故我也没有看到过这位夫人什么时候会低下头,她永远是一副高傲的模样。   据我母亲说,她在见到这位夫人的那刻就知道自己能留下的唯一优势便是性子。   温柔,不争不抢,不会与这位夫人针锋相对。   她做到了,成功在沈家有了一席之地。   为什么不依靠父亲呢?   在我十五岁的前一晚,我问出了多年所想。   我母亲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不要轻易地依靠谁。   爱或许不会永远,但喜欢能一直停留。   父亲喜欢她温柔的模样,她就一直温柔。   好像是为了能留住父亲,又好像是为了自己。   我母亲说她最羡慕夫人性格的刚烈,我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从小开始,我就一直羡慕姐姐的自由。   每个人见过我,就会称赞我如母亲一般,乖巧温柔,性格讨人喜欢。   总当这个时候,姐姐就会对我投来蔑视的眼神,我不知道那是在嫉妒我,还是在讨厌我,还是在看不起我。   我当然回以微笑,她便气地哼一声离开。   嫉妒什么呢?应该是看不起才对。   我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虚伪至极,母亲口中的温柔,在我皮囊之下,早已变成另一个模样。   所有的欲望、情绪,被压在一起。   它们越积越大,而后再被她压地更低了,表面好似无事发生。   我偶然知道,父亲跟母亲俩人一直想让我嫁给对父亲事业更有帮助的家族。   他们一直觉得我应当能被人看得上。   我不像他们的女儿,更像一件能被人随时用上的物品。   在十岁那年,我与姐姐又发生了矛盾。   或许是在父亲那里挨批评了,她跑来又骂我。   被宠大的人,多少是有些娇蛮任性的。   “你不过是个庶女,爹爹凭什么总拿你要跟我相比?”   “你的性格温柔又怎么样,还不是装出来的?”   “你母亲也是一个贱/人,平日里温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勾引爹爹的。”   她的手不断推我,我本不想理会,但听到最后一句,我忍不住了。   我扯住她的辫子冲她怒吼:“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   “我偏要!”   我们两个扭打在一起,夫人跟我娘都赶来了。   夫人牵走了姐姐,经过我时还瞪了我一眼。   母亲也斥责我,为什么不懂事,平日里教我的难道都忘记了吗?   她拿着竹棍打在我手心上,我疼的往后缩,她不准。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姐姐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也对母亲开不了口。   我无声地流泪,心中的怨恨骤然升起。   不过我用她教我的,低眉垂眸,乖巧认错道:“娘,是我错了,下次我不会再跟姐姐打架了。”   在九岁那年,我认识一个男孩,他只比我大两岁。   他不爱说话,却长得好看,板着一张脸,他是被他母亲领着来我家做客的。   在他临走前,我鼓起勇气向他搭话,他向我看的那一眼,我竟有点不知所措。   内心有点慌乱,面上却维持着温柔的笑。   不失半分仪态。   我问他:“你下次还会来吗?”   他轻轻点头。   为此我开心了一天。   此后他隔几个月便会跟着母亲来,她母亲夸我性格好。   我第一次因为别人夸赞我性格好而高兴。   尽管他与我待在一起仍旧不怎么说话,但我有好多话能同他说。   他每次都很认真的听我讲话,安静地坐着,偶尔才会点头或者摇头。   祁憬舟是唯一一个能听我诉说的人,我喜欢与他待在一起的时光。   在十岁那年,我不小心失足落水,就当我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是他救了我。   从那之后,我心里出现了一道光,名字是祁憬舟。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希望将来嫁给他,偷偷地喜欢着他。   在十二岁那年,与姐姐发生矛盾过后,我告诉了他我内心的想法。   我说凭什么姐姐是嫡女,而我是庶女,我就要被迫承受不该承受的?   我笑嘻嘻地说,如果没有姐姐就好了。   他听完皱眉,显然不喜欢听到我这么说。   我那个时候想的是,他为什么不赞同我,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姐姐骂我不要脸,老缠着祁家的三公子,不知廉耻。   她让我看清楚自己身份,问我有什么资格去喜欢祁憬舟。   身份、身份、身份,我受够了!又不是她生来就想当庶女的?   在十四岁时,在炎热的夏天,我将她推进了池水里。   周围的人都被我支开了,没人能听见她的求救。   水里的长草缠住了她的脚脖,她奋力挣扎也无用,在水里很狼狈。   我看着她求我,无动于衷,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姐姐,你问我看清楚自己的身份,问我有什么资格。”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可你死了,我的身份便不重要了,你觉得呢?”   “求你、求你……”   “求求你,救我……”   我冷眼看着她渐渐沉入水下,挣扎的动作不再剧烈,我想,她终于要死了吧。   不过我没想到,祁憬舟能出现,在最后的关头他纵身一跃跳进池子里。   他将我的姐姐救了出来。   “你竟然下得去手?”   我面对他的质问,心里生出一丝后悔。   “我……我没有,我是不小心的。”   尽管心里后悔,但我仍强硬道,没有露出一丝怯意。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就是在杀人!”   “我没有!”   祁憬舟像看穿我一样,露出不屑来,他什么都没说,抱起姐姐离开了。   我讨厌那样的眼神,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   既然姐姐那么讨厌我,那我也讨厌她,她不止一次说过我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可她就该了吗?   我只是想让她消失而已。   姐姐溺水时脑袋磕到了一块石头并且因为惊吓过度,醒来时就失忆了。   没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大家相信我真的是太过害怕而没有去救姐姐。   毕竟我性格温柔又乖巧,他们不会想到我是故意的,反而安慰我了很多。   从此以后,他对我熟视无睹。   我知道他讨厌我,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继续喜欢他。   更重要的是,他母亲依旧喜欢我。   我想嫁进祁家,想摆脱这个令我厌恶的沈家。   我可能喜欢的是祁憬舟,却又不单单是喜欢他而已。   为此我甘愿一直“温柔”下去。   我一等就是五年,从十一岁等到十六岁。   然后我隐隐感觉到,祁憬舟的母亲虽然喜欢我,却不会主动来我家提亲。   为什么?   难道又是身份的原因么,仅仅就因为我是庶女?   我希望,祁憬舟能看得到我有多喜欢他,然后不再讨厌我。   除了我,没人比我更喜欢他了。   姜昭昭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从来没有在祁憬舟眼里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宠爱般地、深情般地一心一意。   若不是悄悄追着祁憬舟出了宫殿,我也不会看到亭子中的风景。   什么时候祁憬舟对谁这么主动过了?   我印象里的他,从不会主动与哪个女子亲近,一向洁身自好。   可他对公主……   明显的,公主不喜欢他,那为何之前不抗拒,为何要接受他的示好?   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我一直陪着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公主有什么好的呢,身份高贵?   你不知道么?   被宠爱大的她,肯定是娇蛮任性的。   你也听过传闻吧,她不讲理,除了身份一无是处。   她不会受得了你冷淡的性格,她不会因为你喜欢她就会更喜欢你。   可我会。   如果你不愿意看看我,我就让你被迫地看到我。   我要毁了姜昭昭,然后这样你就能看到我了,对吗? 第36章 抱歉昨日不是道谢过了?   翌日,沈婉然醒来,崩溃地看着身旁的人。   她浑身颤抖,身上□□,如玉的皮肤上红紫一片。   昨晚发生的事情如潮水般涌进她脑海,令她头痛欲裂。   一切都完了。   什么都不剩了。   沈婉然悔恨地哭起来,逼迫自己坐起来穿好衣服。   当看见地上的匕首时,她哭的更厉害了。   姜昭昭没有给她一点活路,药效将她的理智吞没,只剩欲望。   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活了十几年,为一个人沦落至此,沈婉然不知该恨他还是该恨自己。   儿时少年奋不顾身的相救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光,事到如今光灭了。   他救了自己,也毁了自己。   她只是想嫁给喜欢的人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手腕处作痛,祁憬舟没有折断她的手腕,是令其脱臼了。   在被人送来时,手腕又帮她复位了。   那种情况下,她都没有清醒过来。   呵,姜昭昭,好歹毒的心。   晨曦的光透进屋内,沈婉然不做声响的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走向那把匕首。   她捡起匕首,就着微弱的光亮,朝床上的人走去。   ***   柳红楼发现了两具尸体,消息传到掌珠殿已是上午了。   姜昭昭正喝着补药,漆黑的苦汁被她三两下一口闷完。   一旁的彩霞看了紧皱眉头。   公主从小怕疼,喝药却从来不怕。   这点她虽然知道,但每每亲眼看着还是觉得佩服。   “好苦。”姜昭昭吐了下舌头,问彩霞要了颗蜜糖吃了。   “李易昌,欺软怕硬,总强抢民女,死了就死了。”   待嘴里的味道消散大半后,姜昭昭说:“然后呢?”   “然后祁大人已经处理好后续了,对外说是李易昌劫持了沈婉然。”   就算是沈家,也不会关心这个庶女到底怎么被劫持的。   没有人会愿意主动起疑,这件事情被压下去轻松的多。   “知道了。”   姜昭昭她递给彩霞药碗,看着对方接过。   “彩霞,我……”   “嗯?公主想问什么?”彩霞正要走又回神问。   “没什么,你去吧。”到嘴边的话没问出口,姜昭昭作无事般地说。   上辈子她害得沈婉然死去,也想杀害那女子的性命,被祁憬舟以“恶毒”一次概括。   她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很恶毒。   可好像问了也没什么用。   有时候觉得她是公主,怎么做都不会错;有时候又觉得,在她产生那些想法的瞬间,自己是不是不对。   如果没有出现祁憬舟,她哪里会思考这么多。   现在纠结这些也无用,恶毒就恶毒,她现在不需要谁的评判了。   生于皇宫,长于皇宫,宠于皇宫。   没人敢冒犯她,没人敢欺负她,更别说陷害她。   姜昭昭不曾用过肮脏的手段与谁作对,也不曾见过皇宫之中的暗潮汹涌。   在阴暗的想法所出之后,她会下意识思考,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但不会有人告诉她答案,更不会忤逆她的行为。   被保护太好的她,害了一个人死去就觉得心有愧疚,尽管对方是要先陷害她的人。   外传姜国公主性格娇蛮,任性妄为。   殊不知她连杀人都要反思。   “秦国二皇子好些了吗?”   彩云回:“昨夜发了高烧,今日烧刚退。”   姜昭昭咋舌,他伤得这么厉害?   沈婉然是冲着她来的,结果害秦温瑜伤得比她要厉害,不去探望一二说不过去。   “带上厨子特制的花糕,还有补身子的药汤。”   “去哪儿?”   “探望秦温瑜。”   简单收拾一番,姜昭昭带着彩云出门了,保险起见,她又特意带了四个太监。   刚出掌珠殿,她左右环顾,见没某人才松口气。   彩云笑道:“您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姜昭昭说着迈出步子走起来。   昨晚她去哪儿祁憬舟跟哪儿,说不出的怪异。   今天她还怕这人继续守着,却没见着他,幸好。   明明去探望秦温瑜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一想到祁憬舟如果知道这件事……   姜昭昭下意识觉得不行,说不上来哪里不行,就是觉得不行。   她倒也不是怕祁憬舟知道,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呢?   没等她想明白,人已经来到了二皇子的住的宫殿了。   一个问题,她想了一路,还没能想明白。   姜昭昭沉默,她这是脑子有问题吧?!   宫殿偏远,有侍卫把守,他们向姜昭昭行礼。   “见过公主。”   她向里走去,还没走到房门口敲门,就听得门内传来秦悠月的吼声。   “我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注意身体注意身体,你倒好,趁我出去玩了一天回来直接发高烧?”   秦悠月没好气地捞把凳子拎到床前翘腿坐起来,俯视躺着的人。   “有没有跟你说过,离姜昭昭远点?!”   “人是姜国唯一的公主,要是在你这儿真出事该怎么办?”   “你府上的女子那么多,怎么就非得在她身上载个跟头。”   秦温瑜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秦悠月一句接一句地说。   他等秦悠月说够了,才缓缓道:“再歇几个月就好了,没什么。”   “没什么?”秦悠月气的冒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你痴情成这样,怎么不敢告诉她?啊?人家有谢谢你吗?”   背地里深情,落一身伤,表面一声不吭,秦悠月都想掰开秦温瑜脑壳看看他在想什么了。   她替秦温瑜可惜。   “你要真能为她豁出去,就算你娶她回国我都不拦你。”   “可你看看你现在,啊,胳膊半个残废,昨晚还差点没熬过来,结果在人家面前喜欢俩字不敢提一个。”   “秦温瑜,你可真行。”   姜昭昭站在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   她抿嘴,心想,要不还是改日再来探望。   再说,应该说是秦温瑜正人君子才对,跟她有什么关系。   秦悠月说的太夸张了。   这么想着,步子刚要挪开,“啪嗒”一声,门开了。   跟秦悠月对了个正着。   秦悠月显然很意外她会来此,脸上一阵尴尬。   “你……”   她不知道刚才的话姜昭昭听进去多少,打量起对方来。   姜昭昭立马道:“听说二皇子病了,特意来看看。”   话音刚落,门里就有人披着外袍出来了。   秦温瑜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倚靠在门框边双手对缩进袖口里,紫蓝色的外袍宽松地耷拉在他肩上。   他无奈地弯唇笑着,淡淡看向姜昭昭说:“怎么又来道谢?”   “你怎么知道我又是来道谢的。”姜昭昭小声说着,低下头。   昨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好好当面道谢。   正好趁着他休养过来看看,表达自己的谢意。   实在是对昨天发生的事情过意不去。   “昨日不是道谢过了?”   秦温瑜的话温吞吞的,同他人一样,懒懒散散,却叫秦悠月听出了一点宠溺的味道。   后者在他跟姜昭昭身上来回看。   “今日是顺带赔礼来的,毕竟事情因我而起。”   她一点头,身后的彩云走出来举起手里的两个食盒。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我后厨做了我最喜欢的糕点,不知道合你口味不合。”   “还有,这是补身子的汤药,这样你胳膊上的刀口能好得快些。”   姜昭昭指着盒子介绍着,她一脸认真,“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就能给你。”   “这次是真的很抱歉,把你拖进来。”   女儿家眉头一蹙,杏眸低垂,乖巧地站在台阶下,双手不安地攥着衣裙。   秦温瑜能看到她低下去浓密的睫毛在颤动,白生生的鼻尖下露出一点红。   他喉咙一紧,眼角眉梢泄出春色,狭长的眼角一弯,顺着春风扬起。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这些补偿,我就勉强收下了。”   台阶下的人肩头一松,秦温瑜看到她攥着衣裙的手一怔,小姑娘抬头神情喜悦。   “那太好了。”   有这么开心?   他失笑,刚想吩咐秦悠月接住那两盒东西,就见姜昭昭已经迫不及待地给了秦悠月了。   “接好,掉了不赔。”   姜昭昭心里的愧疚少了不少,她跟卸下重担似地眉眼都轻松起来。   秦悠月下意识接过,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太顺从了,瞪了一眼姜昭昭。   “谁稀罕!”   也就她那傻二哥稀罕吧。   一听说姜昭昭特意给他准备的,那笑得眼角折痕都藏不住。   “那我先走了?”   心意送到,姜昭昭认为自己没有留在此处的必要了。   秦温瑜咳嗽两声,“好,路上小心。”   他说完,就见秦悠月冷笑看着他。   “别啊,刚来就走,多没诚意。”秦悠月俩手一松,将食盒给了身后的仆人。   她假笑地走向姜昭昭,挽上对方的胳膊。   “咱们也好几年没见了,我还想多同你说说话呢。”   “是吗?”   姜昭昭狐疑地看着她,被其带走向客房。   “是啊。”   “而且你知道我二哥他——”   “悠月,你说的太多了。”   秦温瑜平声打断她的话,有些事情,他再怎么样也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跟姜昭昭如何没关系。   他不需要她知道。 第37章 态度他深陷泥沼,被黑暗腐蚀,他一个……   最终姜昭昭还是留了下来。   她看秦温瑜坐那里时不时地就要咳嗽两声,消失的愧疚感又上来了。   “你同我说话,老看我哥干嘛?”   吃着花糕的秦悠月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后面,挑眉问道,一双桃花眼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坐在一旁的人被问的措不及防,窘迫感使得耳边窜起红粉。   秦温瑜躺坐在不远处的窗边,因为怕暂时的感冒传给她们,故而坐的远了点。   他苍白的唇被手轻轻抵住,他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身上的紫色外袍一侧滑到了脚边。   右手随意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消瘦的指尖沿着扶手垂下。   一同往日的慵懒。   就算是这样的姿势,也不像是生病的人,像是酒楼里矜持高雅的贵客,在欣赏着台上的舞女。   他听到此话略有诧异地回头,正正好对上了姜昭昭瞧他看的眼。   少女的眼神明亮,带着几分被抓包的尴尬与窘迫,匆忙地移开了目光。   “你不要瞎说,哪有老看?!”   姜昭昭有些恼,瞪着秦悠月反驳。   “这不是窗外风景优美,我就顺便看了看,哪有你说的那样?”   “嗯嗯嗯,的确优美,那光看景色了不如也看看我二哥。”秦悠月意有所指地视线转到秦温瑜身上,笑,“你瞧我二哥不比那景美?”   秦国二皇子跟三公主都遗传了他们母亲的容貌,当时慕贵妃可谓倾国倾城。   现在兄妹二人的长相一个比一个出挑,甚至超越了当年的慕贵妃。   明艳柔美,既有攻击性也有温婉性。   眼皮一垂是三月河边的柳,柔顺乖巧;眼皮一抬,是四月的牡丹,张扬夺目。   确确实实秦温瑜往那里一坐,是比窗外景色还要美的存在。   “……”   本想打个含糊略过,姜昭昭就看见秦温瑜安静地浅笑看着她,似在等她回答。   几瞬过去了,她道:“都美。”   秦温瑜这才继续扭头看向窗外,姜昭昭暗自松了口气,责怪秦悠月乐于捉弄她。   他不理会这边后,秦悠月哼笑了一声,小声说:“也就你说他会高兴。”   男子过于美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是不受宠的皇子,更会被人私底下议论取笑。   那些声音秦温瑜听了只觉扎耳,内心厌恶至极。   姜昭昭没有理解秦悠月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秦悠月为什么这么说。   她懵懵地“啊”了一声表示自己的疑惑。   秦悠月没给她多作解释,她琢磨了一下问道:“你觉得我二哥这个人怎么样?”   这题跟上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像给姜昭昭撒了网,看她能从哪里逃脱。   “挺好的,二皇子是个正人君子。”姜昭昭手里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想完回了。   这样说总该没错吧?   昨日叫她对秦温瑜的印象改观了,在自己本身也很难受的情况下宁愿划伤自己也不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是什么?   外传他府里小妾数十个,或许他本身就多情。   而对陌生人的人没有行不合理之事,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正人君子吧。   “哈哈哈哈哈。”秦悠月听这话笑了起来,她一手扶着腰,一手虚虚捂着嘴。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这么说他的人。”说着她喊了秦温瑜道:“二哥,作何感想?”   一向沾花惹草的秦温瑜也能被人说正人君子,他怕是最不想从姜昭昭嘴里听到这个评价了吧。   “怎么想?”秦温瑜知道秦悠月在拿他跟姜昭昭打趣,眼一眯,“想把你从这屋子里扔出去。”   他神情有些凝重起来,仿若在提醒秦悠月,不需要你多管我的事情。   时间不过三天,兄妹二人的态度就已经互换了个变。   前天秦悠月说:“她可是姜国唯一的一个公主,你别胡来。”   今天秦温瑜说:“悠月,你说的太多了。”   如果不是昨天发生的那些事,秦温瑜大概自己也意识不到,姜昭昭对他来说,是真的特别的存在。   他希望事情都保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不要再向前一步,不要让姜昭昭再了解到更多他黑暗的一面。   像这样,姜昭昭对他有了其他的感情,就足够了。   尽管那是细微的愧疚跟歉意。   他深陷泥沼,被黑暗腐蚀,他一个人忍受这些就好。   别让她看见,别让她了解,别让她知道。   不该过多发生的事情,他不会让它发生。   两个世界的人,能相遇就很好了,还要去奢求一些什么呢? 第38章 画卷 这画我回去一定好好保藏。……   “画一幅画吧。”秦温瑜在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开口。   这句话有点突兀,插进姜昭昭跟秦悠月的对话中。   她俩一同看向秦温瑜,后者面容平静,温和地说:“就当留个纪念。”   “你十五生辰没有送你贺礼,我自认我画技不错,不如给你画幅画像留作纪念。”   他看着姜昭昭,似忽然想到这点于是提议,眼神随意地落在她身上。   姜昭昭一时间没作答,她觉得贺礼什么的也不重要,再专门给她画画未免太大作阵仗了。   正想回绝时,旁边的人说话了。   秦悠月点头,“这倒是,我二哥什么都不行,单单作画一绝,不知画过多少美人讨她们的开心。”   她这话说的有歧义,不知道是在称赞秦温瑜的作画真的好,还是在暗指他想讨姜昭昭的开心,亦或者表明了秦温瑜只是随口一提无其他用意。   要看听的人怎么理解了。   姜昭昭自然不会认为是第二种可能,她摆摆手说:“我就算啦,二皇子心意到就行,何况你现在不是也不方便么?”   这人胳膊还受伤了,虽然她没亲眼见,但听消息应该刀痕也不浅。   作画要用力,她怎么敢让他给她再作画。   一声轻笑从秦温瑜嘴边溢出,他起身,修长的手指扯住外袍防止它下滑掉落,缓步走向前面的二人。   他走到姜昭昭身旁,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边上,轻轻敲了两下,“我是在告知你,没在征求你的同意。”   “站那里去,窗外展露的桃花林正正合适作背景。”   这是姜昭昭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跟祁憬舟身上的清冷香不同,这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暖香,不知是什么香料染在了衣服上。   莫名地还有些好闻。   虽然是秦温瑜是直直站在自己身旁,她侧眼看还能看到他细腰上挂着的一枚玉佩,可姜昭昭觉得,这人下一刻便会俯下身子来在她耳边讲话。   这是什么鬼的错觉,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可你的胳膊……”   她仰头疑惑地问,真要给她作画是没什么,麻烦的又不是她。   那万一给胳膊造成二次伤害不就又是她的问题了。   “伤的是左胳膊,说了没事的,悠月都不拦我,你还要担心不成?”   他语气无奈,“这不是本人要钱没有,你的生辰贺礼实在没能拿得出手的,想给你作画真诚地祝福一下也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昭昭也不再推拒,起身去了窗边。   秦悠月出门吩咐仆人去拿宣纸与笔墨,她在门口等着,回头一看,秦温瑜已经坐下了。   没了她在其中,这二人一下子安静起来。   一向话多能讨女子欢心的二哥,也没再多说话,沉默地注视着姜昭昭。   后者大概有些紧张,站得局促,一只手拧着衣裙,另一只手斜握着那只手的手腕。   “来了来了。”秦温瑜一股脑地把东西铺到桌面上,她递给秦温瑜毛笔,对方接过。   秦温瑜展平宣纸,提腕蘸墨汁,左手揽住右手的袖口,紫色如流光沿着他的背影扩开。   他瞧一眼姜昭昭,没急着落笔,在纸上寻找合适的位置。   此后大抵是瞧五六眼落一笔,细致认真地很,秦悠月不懂作画,也感受到了这人的慎重。   良久后,姜昭昭都站得有点腿麻的时候,秦温瑜终于停笔了。   他眼含赞悦地看向桌上的画,满意地点头,自我认可,而后放下了毛笔。   白色的宣纸上是黑色的深深浅浅,一道道的笔迹有的凌厉有的轻柔,汇成了一位女子的画像。   她杏眸温润,小巧的鼻跟唇用三两笔形象地勾勒出来,栩栩如生,好似穿过画正跟你对视。   画上的桃花延绵,几片花瓣悠悠凋落在空中,不多笔却形象,春色逼人。   “好了。”   姜昭昭浑身放轻松了,她心底有点期待这幅画是怎么样的。   走过去看见画后,不由惊呼一声。   这画技,放在他们皇宫当画师也不为过。   想不到秦国二皇子,在这方面的造诣还挺高。   “这生辰贺礼虽晚了,但我觉得也不迟,送你正好。”   秦温瑜等她看完出声道,两手卷起宣纸,成了画卷。   又塞进画桶里,这才递给姜昭昭。   姜昭昭说:“谢谢,真的是很好的生辰贺礼了,现在都感觉这生辰贺礼贵重不少。”   毕竟是半个时辰画出来的,她一望就看到秦温瑜额头上的汗珠。   “我的画千金难买,是把你当朋友的,不然你可收不到我这贺礼。”秦温瑜似玩笑,“回去可得收好了,丢了不赔。”   是来时姜昭昭跟秦悠月说的那句话。   ***   姜昭昭是哼着曲子抱着画桶回去的。   她哼得曲调欢快,声音跟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声混成一团。   “您这么开心啊?”彩云问。   “倒也没有,就觉得二皇子这个人,还不错,算是能交半个朋友。”姜昭昭一回头,彩云差点撞她鼻尖上。   “今年生辰没我想象的糟糕,虽然发生了一点意外,但也在可控范围内。”   “这画我回去一定好好保藏。”   谁被祝福都是令人愉悦地,何况这个贺礼无法替代,算是姜昭昭生辰里的惊喜了。   她第二次过十五,说着开心,内心却有点麻木,觉得这生辰再重来,也就只是再重来。   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十五,好像隔了年岁重新做了一个十五的梦。   虚幻又失落。   可这画,画上画的的的确确是十五岁的她。   年华会老去,可画上的人依旧十五。   在看到的那刻,就会让人记起,原来她十五长这样,原来她也曾十五。   此刻的她真实年岁不是十五又如何呢?   姜昭昭是姜昭昭,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是什么画?”   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姜昭昭回头,看见了祁憬舟。   掌珠殿就在不远处,她左右看了看,除了祁憬舟再没看见别人。   找她?   还是来看她?   无论哪种,她都不关心。   “二皇子送本公主的贺礼。”   姜昭昭语气带了几分炫耀,她眼神明亮,笑着开口。   “祁大人没事情做么?怎么老在我这边晃悠。”   她眨眼,故意问。   不等祁憬舟回话,她又说:“不过祁大人既然来了,就请稍等一下。”   “您送我的贺礼,我不喜欢,还是退给您吧。”   “我回去取出来,您在此处等等。”   说罢毫不留情地抱着画桶小碎步跑走了,少女的裙边也欢快地跳跃。   彩云欠身行礼跟着离去,祁憬舟站着看着那背影,皱起眉头。   “呵。”   二皇子送她的画,她当成了宝贝要好生保藏;他送的镯子,就成了她不喜欢的非得退还给他,留都不想留。   不知道为什么想生气,但他就是想生气。   祁憬舟站在树下,柳枝被春风吹拂打在他肩膀,他闷闷不乐地拽掉一片柳叶,撒气般地丢在空气中。 第39章 小气不得已才离开,否则就算是等到天……   “那您不喜欢为何不同那些东西一起埋了去?”   彩云双手递上柜子的钥匙,她疑惑地看着姜昭昭问道。   姜昭昭开了柜门,动作轻柔地取出盒子,闻言道:“放在我这里不合适。”   如果不是祁憬舟同她说了那样的话,这镯子留着便留着,她全当一个普通的镯子;可他说的话,再让这镯子放在自己这儿,她心里过意不去。   她已经拒绝他了,这镯子随意找个理由退给他就是。   沉甸甸的盒子放在掌心,姜昭昭多看了几眼,然后收回目光。   不理解这辈子的祁憬舟如何执着于她,也不想理解。   待出了掌珠殿,她傻眼了。   祁憬舟人呢?   柳树下的身影没了,姜昭昭左边绕绕,右边转转,掌珠殿附近都叫她走遍了,还是没见到他人。   看来是早走了。   至于吗!   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她早知道便让彩云回去取了。   还亏她走这么多路找他,跟被人耍一样。   人没找到,姜昭昭拿着盒子站在宫墙边,腮帮子气的鼓了鼓,紧接着往回走。   “公主,要奴婢去找祁大人再来么?”   “不找了,明日涉猎有的是时间,不用你为了他来回再跑一趟,不值得。”   姜昭昭走在前面,声音气哄哄地。   “等一下怎么了!小气鬼!”   彩云失笑,祁大人喜欢公主,又怎么可能收回送出去的东西。   大概目送公主离开后就走了。   御书房里,祁憬舟垂眸坐在皇帝另一侧,中间桌面上摆着棋盘,棋子布满了一半。   黑白交错间竟是陷阱,纵观似排兵布阵,暗藏玄机。   他本是在柳树下等着的,可皇帝身边的太监找到他,说皇上在御书房等着见他。   不得已才离开,否则就算是等到天黑,他也会等。   心里想起姜昭昭的脸庞,祁憬舟思及此,眼眸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她大概见不到自己,一定是气着离开的。   可当时他只身一人,太监又候在一旁,没人能转告给她,也只能先离开了。   心乱,棋子就乱。   这棋子一落,叫皇帝看出他的心神不定。   “爱卿在想什么?这棋子落的位置可不是好位置。”皇帝看他一眼,淡声说,随后专注地看起棋盘,执起黑子落在了另一处。   棋局胜负已定,祁憬舟颔首道:“是臣棋艺不精,叫陛下见笑了。”   皇帝摆手一笑,他挥手,一旁侍候的太监重新收拾了棋盘。   棋子相撞投进盒内,叮叮当当响着,黑白棋子各被整理好。   “恐怕不是棋艺不精,是心不在此。”皇帝拂了拂衣袖,“听闻爱卿跟朕的昭昭颇有往来?”   祁憬舟不意外皇帝知道这个,但意外皇帝怎么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   试探?还是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太监收了棋就又退去一边,祁憬舟面色平静,手指捻着衣袖的边没有急着回话。   思虑许久,他点头回:“臣的确跟公主偶尔有往来,不过也是最近才有的事情。”   “爱卿对她有何看法?”   祁憬舟一笑,毫不掩饰地道:“臣初见公主便倾心于她,这就是臣的看法。”   太监听了这话,身子低了几分,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看着这位眼神坚定的少年,哈哈一笑,“好,倘若朕定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第40章 出发镯子还回去了?   祁憬舟垂眸,他多想说好。   可他目前好像没资格,开口应下。   “怎么,不愿意?”   皇帝打量着祁憬舟,语气沉重起来,带着威压。   他手里捏着的佛珠手串不断滚动,听得人心神不安。   小太监屏息凝神低头看地板,一动也不敢动。   不论谁成了驸马,在外人看来都是天大的福分。   皇帝赐婚,更是天大的恩赐。   叩谢陛下都来不及,谁敢拒绝?   小太监悄悄看了一眼少年,只见其脸上毫无欣喜之意,只淡淡微笑道:“臣谢过陛下,只是臣希望遵从公主的心意,不怨强求她。”   在不知道姜昭昭重生前,他的确是打算直接向皇帝请婚,就当是两个人新的开始;可现在知道了她是重生的,还怎么当做是新的开端?   她不愿意,他自不会逼迫。   即便他很想。   “祁家已扶持朕多年,朕一切都看在眼里。”皇帝周身的气压松了些,语气又轻松起来,他叹息说:“罢了,一切还早。”   “是。”   这试探过去,皇帝拾起盒子里的黑棋,落在一处;祁憬舟顺着落在另一处。   新的棋局开始了。   ***   夜色悠然,风声四起,彩云小跑着进掌珠殿找姜昭昭。   “公主。”   姜昭昭瞌睡的眼睁开,略微无神地看向来人。   她又是看着书睡着了。   怀里的书随着身子起来,“啪”地掉在地上。   揉揉眼打个哈欠,她捡起书后才问:“什么事?”   人一困,思考就要缓慢许多。   “祁大人在外面等着您呢,您要不要见一下?”   “谁等我?”   “祁大人。”   “哦,见见吧。”   姜昭昭强睁开眼皮,又打了个哈欠,手上的书要递给彩云时才反应过来“祁大人”是谁。   “等等,谁?”   “祁大人。”   递出去的书本被姜昭昭收回,刚合上一瞬的书本被重新打开。   她面无表情地躺回去,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撑着书又看起来,没了出去见人的动静。   “您不去了吗?”   “不去了,告诉他明天等着领罚吧。”   他让她出去她就得出去?那她让他等着他怎么不等?   笑话,谁爱见他谁见去吧。   “算了,不想见他了。”她指指柜子,“你将他送我的那个锦盒小心地拿出去还他。”   祁憬舟站了一刻,才见到从掌珠殿里出来的彩云。   对方手里捧着盒子,见到他往上递,“公主歇下了,托我将这个交还您,祁大人。”   周围沉静,能听见树叶碰撞声,簌簌作响。   他看了几眼,就推拒开,一手将盒子按了回去。   “不喜欢就扔了,再来还给我可不像她的作风。”   “这……”彩云沉默,这话说得倒是。   除了祁大人的东西,公主总要想着还回去;其余的哪个不是不喜欢都扔了,或者直接干脆不收。   按公主说的,就是不想亏欠。   可她不懂,不想留着扔了哪里来的亏欠一说?   他一笑,看出彩云的进退两难,但他不予理会,又道:“今日离开事出有因,还望姑姑替我传达一声。”   “既然公主已经歇下,祁某也不作久留,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祁憬舟转身离开,彩云原地捧着盒子茫然。   这两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只有她夹在中间两难。   唉。   待她回屋,姜昭昭看见她手里的盒子,皱眉。   “这也不要?”   “祁大人还是那句话,若您不喜欢就扔了,奴婢实在没办法,又带回来了。”   “……”   他怎么想的?!这东西也是能扔的?   姜昭昭冷着脸放下手里的书,“他不收直接送回祁府,交给祁老夫人。”   什么东西她都能扔,也能留;唯独这镯子。   彩云掐指算了算时间:“今晚么?”   “现在去吧,趁着还没宫禁,能赶得回来。”   明日宫外狩猎,不一定回得来,带着镯子又不方便,她生怕镯子出个意外。   不如趁着这个功夫还出去。   “奴婢知晓了。”   第二日清晨,姜昭昭被早早的喊醒,彩云给她更衣。   她迷糊着问:“镯子还回去了?”   “嗯。”彩云点头,给姜昭昭系着扣子,“祁夫老人什么也没说,不过表情看着是有些遗憾的。”   上辈子祁老夫人对她很好,一直把她当亲女儿来疼。   祁憬舟外出办公的时间里,她除了买酒饮醉,就是在陪祁老夫人了。   祁老夫人同祁憬舟冷淡的性子不同,会亲和地拉着她手讲过去的趣事,会在她跟祁憬舟闹得不愉快时站在她这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把她当高高在上的公主相看,是德妃去世后姜昭昭最亲近的人了。   上辈子是有缘无分,这辈子是无缘也无分。   如果说她希望祁憬舟能找到好的姻缘,那么她就更希望祁老夫人能长命百岁,安享晚年,免战乱之苦。   “对了,今日狩猎母妃去么?”   “德妃娘娘不去,昨儿我去看,身子又是着凉了,太医说娘娘最好不出门,娘娘就消了出门的打算。”   姜昭昭点头,心里叹息一声。   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德妃身子好过的时候。   虽然德妃疼爱她,但也跟她接触不多,怕这毛病传染给她。   故而姜昭昭一个月只允许过去看她一两次,其他时间都靠丫鬟们传话。   对德妃的感觉,倒不像其他孩子对母亲的感觉,更多的是敬爱。   她惹了祸德妃不会批评她,顶多教育几句,从没跟哪个妃子戒训儿子似的;   她生病了德妃也不照顾她,而是守在一旁,不同皇后亲自照顾太子一搬悉心。   德妃是她的亲生母亲,可又不同她亲密相处,皇帝虽然宠爱她,但也每日要忙朝政。   长久之后,姜昭昭心里不免失落,可她看见养病的母妃,就知道自己不能强求太多。   直到遇见祁憬舟,当年一挥剑,他眉目间的清冷像月光洒进她心间,桃花迷人眼,姜昭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从那之后,祁憬舟就成为了她心中所求。   虽然这所求现在看来是错误的。   “不过她让您玩乐后回来同她讲讲这次的趣事。”   “二皇子去么?”   “他不去,秦公主是去的,刚还托人来请您共乘一辆马车呢。”   姜昭昭穿完衣服收回手,她问:“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彩云一笑,跟着姜昭昭走到梳妆镜前,随后拿起梳子梳姜昭昭的黑发。   “您不觉得秦公主对您跟儿时不同了吗?奴婢现在觉得她还是挺喜欢同您相处的。”   “不觉得。”她只觉得秦悠月一心拿她取乐觉得好玩。   “那马车还同秦公主一起乘坐么?”   ……   “你可真慢,我等你好半天了。”秦悠月坐在马车里见车帘被来人掀开一面嫌弃道一面给人让了座位。   姜昭昭钻进车厢,听此呵笑一声,她扬眉作势要转身离开,被秦悠月一把拉住。   “你这人怎么不爱听实话?” 第41章 特别就觉得,你二哥他……蛮特别的。……   “是你早到的,这也要怪我不成?”   姜昭昭被拉到座位上,挨着秦悠月,后者笑,“开个玩笑。”   “说吧,找我一起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   秦悠月坐得直,她哼笑一声,递给姜昭昭几本薄册子,“这是我二哥托我给你的。”   册子封面是空白的,姜昭昭好奇接过翻开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字。   几本都是这样。   “这是什么。”   “我二哥写的话本子,也不对,不能这么说。”秦悠月想了一下回道:“是他自己记录的趣闻。”   秦温瑜多年混迹大街小巷,闲的没事在酒楼坐上一天,见到好玩的都会提笔记下来。   有时美人在怀,来了兴致,他还能现场给美人杜撰出故事来,逗美人开心。   薄册子不大,纸张有的已经泛黄,掀开看,字体飘逸,同人一般潇洒,不拘束地展露在人的面前。   姜昭昭拿起一本,其余地放在腿上,她看到了第一篇的题目。   《记朝光三十二年元月初五》   “今朝遇一钓鱼的老翁,其静坐河边,双目半阖,似醒似眠……”   她又往后翻。   《胡美人与她的俏郎君》   “夜间胡美人来访,烛火黯淡,眼泪婆娑伏我膝,话语呢喃……”   每篇都描写的绘声绘色,她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秦国的地理环境跟人文风俗都与姜国迥然不同,她没有去过秦国,看到秦温瑜记载的这些,很是感觉新鲜。   秦悠月凑过来,姜昭昭下意识地后仰。   “他为什么给我这个?”   “还不是怕你路上无聊,昨儿听你喜欢看这类的,便翻箱倒柜找出来了。”秦悠月看了册子几眼就没了兴趣,回到自己位上给姜昭昭解释。   “不过不是给你,是借你看,他可宝贝这些东西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个癖好。”   一刻后,姜昭昭侧眼,看到了枕在自己肩膀上的秦悠月已经睡着了。   她稍稍动一下肩膀,就见秦悠月烦躁地蹙眉,于是作罢,任由对方睡去,自己拿捏着册子津津有味继续看起来。   在秦温瑜的记载里,她看到了和自己生活的不一样的世界。   那些顽童的吵闹声,妇人的叫骂声,姑娘的嬉笑声,读书郎的清晨朗读声,卖菜的吆喝声……   与从小生长在皇宫,长大住在公主府很少游走乡野的姜昭昭相比,秦温瑜的世界就是老百姓的烟火气息。   他用最简单的语言,疏离的语气,勾勒出一幅幅生动的景象,承载了他见过的无数人的喜怒哀愁悲恨离别。   那是朴实无华的关于民间大街小巷的记载,不禁让人为之动容。   良久后,姜昭昭缓缓舒出一口气,她合上了薄册子,想,秦温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听闻里的他是浪荡花花公子,初见时他是散漫无拘束的人,那天相救,她觉得他跟传闻里不同,是一个正直的人。   昨天一聚,她又觉得这人是颇具才华的,并不止传闻里他不学无术那样。   今日看了他写的册子,姜昭昭好像有些了解他了。   以漫不经心的笑掩饰内心的淡漠,唇角一扬,眼里尽是凉薄。   他的体温是热的,可他的心是凉的,冷眼看着世间的种种,内心的孤寂始终伴随着他。   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矛盾。   看似每日都在享乐,纵情歌酒,沉醉美人;实则比谁都要不快乐,那些享乐不过是无事能做。   这样的人,会幸福吗?   不自觉地,姜昭昭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在问出口的那刻,秦悠月醒了。   她没听清姜昭昭的话,“嗯?”   “没什么,就觉得,你二哥他……”姜昭昭话顿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秦温瑜这个人,“他蛮特别的。”   ***   待到了围场,马车停住,姜昭昭收好薄册子搁在车厢角落里。   她掀开车帘,有手递过来,没有注意,倾身而出,搭上手下了马车。   脚落地后转身,彩云扶住她后退几步,给她整理衣服。   余光里身侧的人站得笔直,姜昭昭顺着靴子往上看,看到了那人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   祁憬舟颔首,行礼后道:“臣负责两位公主的人身安全。”   秦悠月是搭着另一个侍卫的手下的马车,她抬头就看见姜昭昭皱眉,问道:“怎么了?”   姜昭昭问:“不能换个人吗?”   祁憬舟淡声道:“是陛下安排的,公主可同陛下讲。”   “就算不喜欢臣,也该让臣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在陛下准许前,还请公主见谅。”   秦悠月手里捏着的帕子掉了,她在这人身上看看,又在姜昭昭身上看看,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你瞎说什么?!”姜昭昭瞠目结舌,这人怎么做到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话的?!   她是不喜欢他,可没必要单独说啊!   周围瞬间安静了,宫女该低头的低头,侍卫该整理剑鞘的整理剑鞘。   除了秦悠月一人光明正大看着这二人,其余人都默契地降低存在感。   “那莫非”   “你闭嘴!”   姜昭昭生怕这人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急的就是伸手捂住祁憬舟的嘴。   他垂眸不做挣扎,淡定地站着,呼吸自如,温热的鼻息扫在姜昭昭的手指上。   嘴唇是软的,这点姜昭昭很早就知道了。   可再次触及时,她像被电到般迅速收回手,心跳加速。   与淡定的祁憬舟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欲言又止,咬牙看着眼含戏谑的祁憬舟。   对方不再说话,闭上了嘴,然后抬袖子轻轻擦过自己的嘴唇。   姜昭昭:“?”   “那个,咱们要不先走?走着说着如何?”秦悠月一出声,打断了这怪异的气氛。   她跻身在二人中间,挡住了姜昭昭瞪着祁憬舟的视线。   “走了走了,刚听一个侍从来信,我二哥他早到了,在围场西北方的凉亭等着咱们呢。”   “他不是不来么?”姜昭昭被话揽回正轨,疑惑道。   秦悠月眼神扫过身后的少年,轻笑一声,挽住姜昭昭,“谁知道呢?可能不放心吧。”   她心想,这狩猎,可有好戏看了。   刚才她也在纳闷二哥怎么又来,此刻看见这位少年,就心里有了答案。   身为妹妹,怎么能不帮一把?   热闹就是用来凑的,不然这狩猎多无聊。   “那他身子没问题吗?来了会不会太折腾?”   秦悠月若有所指地说:“可能有人值得他折腾一下。” 第42章 汇合你瞧,我二哥比你穿得还厚。……   “真的没事吗?会不会着凉?我昨日见他还老咳嗽。”   姜昭昭同秦悠月走,这话一字不落地被祁憬舟听到。   祁憬舟跟在她们身后,敛眸安静地继续走。   昨日她见了秦温瑜,他是知道的,毕竟她还很宝贝对方送她的画。   可听到她主动关心起秦温瑜时,心里似被针扎了一下。   他知道现在的他对姜昭昭不重要,曾经视他为珍宝的人,如今忧愁地担心别人的身体,同当初关心他那样。   秦温瑜跟她的关系,已经这样要好了么?   祁憬舟默不作声地走着,前面的人依旧说个不停,他看着眼前的一抹蓝,眸色幽深。   “他昨天咳嗽还穿得薄,今日出来不会也穿的跟昨日一样吧?”   “虽说是入春了,但这天还有些凉,风也不小。”   “算了,穿得薄了让人回宫再取后的披风来就是。”   应着姜昭昭的话,风声从树林间穿梭,吹得树叶唰唰响,凉意沿着人的衣角往里钻,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阿嚏!”   姜昭昭抬袖掩着唇鼻,身子一晃,喷嚏声随即响起。   她当作没事地揉揉鼻尖,身旁的秦悠月笑她:“你可别受我二哥影响了,担心我二哥前先照顾好自己。”   “我穿得比你厚!”姜昭昭拿捏住秦悠月的衣袖,“你看看你穿得,你就算感冒了我也不会感冒的。”   秦悠月自小练舞,身体素质很好,这个天即便穿一层内衣加一层薄外衫也不会觉得冷。   而姜昭昭身上,光一件披风足以抵过秦悠月的所有衣服厚度。   这喷嚏声叫祁憬舟蹙起眉头,他抬眼望向前方,凉亭就在不远处,很快就能到了。   几个侍卫在他身后跟着,他抬手,经常跟他办事的那个侍卫上前贴近他。   祁憬舟凑近侍卫的耳朵,小声道:“找几个人,去将凉亭四周布上围帘。”   上辈子姜昭昭怕冷,容易生病,有时候稍微一着凉就是感冒好几天;这回出来,还是仔细点为好。   走了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凉亭,凉亭的四周已被人挂好了围帘。   秦悠月留意了祁憬舟一路,直觉这人不是个好相处的。   除了跟姜昭昭说话时,有些许的表情,其余的时候就是一张冰山脸,让人下意识想远离。   如果她没想错,就是这人喜欢姜昭昭,而姜昭昭明显不想理会他,但又摆脱不开他。   至于这俩人直接发生过什么……就让人猜不出来了。   心里一个想法跳出来,秦悠月眼一弯,敲定了主意。   “二哥!”   秦悠月先一步走进去,她踏进凉亭就看见了穿得比姜昭昭还厚的秦温瑜。   他白色锦缎狐裘披在身上,白色的绒毛沿着衣领转了一圈,领口的系带也规矩的系好,遮住里面的衣服。   墨发拿玉冠簪起,修长流畅的线条一直顺到脚上穿的黑靴,他低眸安静地看着地上的图案。   就这么站着,抬眸一望,一双多情眼淡淡掠过掀开围帘走进来的人,使人移不开目光。   二哥平日里穿多了花里胡哨的衣服,或者色泽明艳的衣服,今日猛然看见他披着如此素雅的狐裘,是另一种风情。   像是……   像妖媚的狐公子乔装成了文雅的读书生。   “你瞧,我二哥比你穿得还厚。”秦悠月对着后走进来的姜昭昭道。   姜昭昭看见秦温瑜,眼里闪过一丝惊叹,她道;“二皇子此装扮,正合身呢。”   明艳的颜色显不出秦温瑜的美色来,而这样简单的点缀正正好,让他的容貌显得明亮。   “是么?”秦温瑜浅笑,一点喜悦染了眼眸。   “是呢。”   “刚刚昭昭还担心你穿得薄,看来是白担心咯。”   秦悠月走向秦温瑜感叹。   姜昭昭余光里的祁憬舟跟在她身侧,薄唇紧抿,眉目到还是往常的模样。   可她知道,这人正在不开心。   不开心好呀,不开心了她就开心了,不开心了就赶紧离开吧。   别跟着她了。 第43章 前因一切都很融洽,几人有说有笑地围……   秦温瑜也看到了行至姜昭昭身侧后发的祁憬舟,对方望向他时眼含打量,他不介意地回视。   “上次分别地匆忙,敢问这位大人是?”   “祁憬舟。”   简洁明了的回答。   他一身官服压着,越发衬得清冷,不近烟火人情,手持剑柄不怒自威。   有些戾气是被藏起来的,在这个时候隐隐泄露出一点,针对着不远处的人。   没什么动作,却能让人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又可能是上辈子驰骋沙场多年,即便此刻少年身,也压不住周身凌冽的气质。   在两人暗地里互相对视的几瞬内,祁憬舟先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狩猎什么时候开始?”姜昭昭没留意到这些,她走去秦悠月那里,边走边问候着的侍卫。   “回公主,小半个时辰后开始。”   她点头,坐在了凳子上,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糖,挑出其中一个剥开,里面的糖果肉晶莹剔透。   “吃么?”   秦悠月点头,不嫌弃地伸手接过,含在嘴里。   问完她又去问秦温瑜,姜昭昭掌心攥了一颗,朝他伸去,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姜昭昭掌心的纹路被糖果遮住一半,秦温瑜看着,只能看出她掌心纹路应当不是复杂的,条纹清晰地在糖果下延展开来。   清脆的声音配合着动作一并响起,“二皇子不如也来个?”   秦温瑜又看她的眼,她眸中映出的是自己的身影,带着笑意。   虽然那是友好的不掺杂质的笑意。   他自然要伸手接过,伸出手朝上,姜昭昭将糖果放在了他掌心。   骨节分明地手指是不健康的白,看上去让人觉得虚弱无力,秦温瑜轻轻一扯,糖果的纸皮被撕开。   他微微启唇,糖果顺滑地进入嘴里。   糖果清香的甜味在舌尖荡开,甜味偏浓,他舌尖抵住糖果,细细品出了那是葡萄味的。   姜昭昭又递了两颗分别给彩云、彩霞。   “好吃吗?”她期待地看向吃着糖果的兄妹二人。   秦悠月颔首,秦温瑜也点头。   “是西域进贡的,我前阵子特意去向父皇讨要,他就将糖果全给我了。”姜昭昭一边收回多余的糖果,一边说。   她留了一颗给自己,握在掌心里没急着吃。   一切都很融洽,几人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只他如局外人。   祁憬舟在看,他看见姜昭昭的笑,心里一堵,难受地紧。   她对他笑过,可没有哪次是如同这般地,不戒备地、发自内心开心的真正的笑。   他看了一会儿便默默掀开围帘出去,迎面扑来的风缓解了他心中的烦闷。   如今要做些什么呢?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脑海里又显出以前的事儿来。   上辈子姜昭昭的十五生辰宴,她一心只想接近自己。   找了各种借口要他陪着她。   那时候他不懂情爱,只懂君命难为。   少女摔倒了要他扶,哭了要他哄,他若不同意,就拿皇帝镇压他。   出宫游乐也要他相伴,美名其曰保护她堂堂公主的生命安全,那时候的姜昭昭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跟在他身旁。   她各种为难自己,假借旁人之口约他出来一聚,为的就是看他一眼,不论他有事还是无事,看见他了才算开心。   狩猎也是。   明明怕疼,一摔就哭的人,非要学骑马,不会了缠着他要他教。   他说,如果摔了,公主会吃不消,这马还是别骑的为好。   她却回,如果摔了,他会不会心疼。   竟是些不着调的话,简直厚颜无耻!   女儿家难道不懂什么叫自重吗?   少年经不起情话,耳根子红的惹少女大笑。   他薄怒,抿唇就要拂袖而去,一只手就拉住他的衣角跟他一起走。   她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为什么不找别人?”   “可我就觉得你骑马特别潇洒英俊,我也想像你那样,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了。”   这又是什么鬼话?   少年冷眼看着比他低了一头的少年,心想,她也知道那是厚脸皮。   说不清是被夸的高兴了点,还是被纠缠地厉害,他终于同意了。   不过他虽不是心甘情愿地,倒也叫姜昭昭护的很好。   她学了一半又看着他,小脸上是炫耀,问他,她是不是学的很快,也很好?   他不理她,看上去是在默认她的话。   而少年暗自想,若不是他控制着马儿,她学的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但这些话他没说,牵着缰绳走着,马儿上的姜昭昭也不恼他不理会她,自顾自笑起来。   那时候的他们,明明看似离得很远,实则一点点在靠近彼此,凭着姜昭昭的努力。   只可惜,他那时候不明白要珍惜。   一纸婚书使他被束缚自由,少年的锋芒被折尖,即便是她满眼都是他,他也不能忍受。   世人都道他尚了公主是何等的福分,他却只觉得公主府圈禁了他。   他不想为官,曾愿执剑走天涯,做个潇洒的人。   可他遇到了姜昭昭,姜昭昭遇到了他。   他们都像被困在了公主府里,明面上举案齐眉,暗地里是两人积攒的波涛汹涌。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给予了彼此,过后什么也不剩了。   那些虚无缥缈的,他一个也抓不住,更别说留下。   后来的后来,他收复城池时,遇到了一个女子,那是姜国的女子,容貌甚美,衣衫破旧也挡不住的美貌。   她从丛林里扑出来,拦住了他们一行人的马车。   “救救我,求将军救救我。”   边说边磕头,流了一地的血,脏乱的脸上,血迹混着泥土灰尘蔓延。   经盘问,女子名罗嫣,被敌军首领掳走后成其玩宠,日日夜夜被迫行欢。   就连洽谈军务时,敌军首领也不放开她。   由刚开始的恐惧,到绝望,到麻木。   她以为姜国就要这么完了,而她也会死在这里。   直到某天敌军首领震怒,毫不留情蹂,躏她,第二日传这座被占领的城池要马上被收复,她内心无变的黑暗撕出一道裂痕,见了光。   从那时候她就计划着出逃,之前不是没有,都以失败告终了。   但她觉得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罗嫣讨敌军首领的欢心,以色诱,以身侍,减轻他的防备。并且窃听他们的机密,终于在一天寻到机会,成功逃出来。   她知道东西太多了,定有人要杀她灭口。   有敌军士兵说,首领是真心爱她的,她是第一个能容许被他留在身边这么多天的人。   就算她要逃,不听话反抗,首领皆无废弃她的意思。   好吃的喂给她,好穿的一定要她穿在身上,得到好玩的也要她把玩一二。   首领为她破了许多个例,包括留她在军帐内听他们的谈话。   可她是姜国人,不敢信,也不能信。   所以她逃的辛苦艰难,要在被监视的情况下多开那么多视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后她做到了。   也恰好遇到了行军而至的祁憬舟。   姜国的旗后是祁字旗,罗嫣明白眼前的人就是令敌军威风丧胆的祁憬舟。   如将要溺死求生的人,她只能拼尽全力求助。   “若祁将军能保草女平安,草女愿将所有的情报说与将军。”   敌人的计划,出行的路线,她知道五六分。   敌军军营的人数,才能干将,她更是知道的七七八八。   凭着敌军首领的宠爱,得以让她知晓。   “希望将军不要泄露草女的身份。”这样的身份被人知晓,只有死路一条。   被敌军视作玩物,在国家尊严前理应羞愤自尽。   可她不能,她不能死,她还有远在荣城的母亲要她养。   罗嫣不怕众人的唾弃,只怕那些唾弃逼死她的母亲。   所以她恳求祁憬舟不要泄露她的身份。   之后,她被安置在一处宅院里。   宅院被侍卫把守,很安全。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想知道。   她每日每夜都在期盼战争快些结束,怕年幼的母亲遭遇不测。   只要她是安全的,就够了。   一个月她才能见上祁憬舟一两次,对方有礼,既不追问她羞耻的过去,也不以厌恶的眼光看她。   将军年少英姿,怪不得都说他跟公主郎才女貌。   看见他揣着的平安符,她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他便表情温和下来,说这是他妻子亲自为他求来的,要他平安。   多少场战役,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只要看一眼这平安符,就算以一敌百,他也不会退缩。   不能输,不能死。   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祁憬舟“恶魔”称号就是这么来的,百战无一败。   二十出头就被皇帝追封“常胜将军”的名号。   在他的表情里,罗嫣看不到传闻中公主与驸马感情不合的样子。   她想,祁憬舟该有多爱公主,才能在要死的时候也要咬牙杀出一条血路来。   仅仅因为公主亲自给他求了平安符。   每次见面,她都要跪地道谢,这是救命之恩,她不能忘。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多久,宅院的大门便被人踹开。   声势浩大,她见到了众星捧月长大的公主。   很好看,果真与祁将军相配,她第一眼就这么想。   然后她提剑而来,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划出闪光。   公主要她离开。   这可是她拼命得到的安全,她要往哪里离开?   出去被人发现,她就死了啊。   这些不能跟公主说,因为她身上还牵着敌军的情报,又怎敢让人轻易知晓?   故而她只能一遍遍叩首,求公主放过她。   在剑刃要逼她面门上的刹那,祁憬舟出现了,他面不改色地挡在她身前。   接住了锋利的剑刃。   一滴滴的血渗透衣裳,罗嫣哭花了眼,看着那血滴在她面前一滴滴落下砸在地上。   “我本以为你只不过嫉妒成性,不想你却心性恶毒、心狠手辣。”   不要那么说。   别说了。   她是罪人,如何要对公主那么说?   祁将军,您不是最爱公主了么?   如何要说出如此令人寒心的话来?!   早知这样,她宁愿冲上去自己迎上那剑,也好过公主与他误会因她而起,越来越深。 第44章 偏爱太阳太明亮,会驱散黑暗,也能灼……   很久以前,姜昭昭因他差点断了一名舞姬的命;之后因他逼得沈婉然走上绝路;现在又因他亲手杀人。   昭昭,何至于此?   任由鲜血流淌,伤口的疼痛远不及他心上的疼。   姜昭昭对他的偏爱众人皆知。   太阳太明亮,会驱散黑暗,也能灼伤人。   姜昭昭的出现,成了他生命中彩色绚丽的光,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他心上;未宣之于口的爱意,沉默在她逼迫中,可他仍好好地在以行动表达自己的爱意。   那种心情,大概是心甘情愿地套上枷锁,又被人拿剑抵着自己的喉咙,赌气般地闭上嘴,一言不发。   他不喜人吵闹,唯独能听她说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烦;他不会照顾人,却为姜昭昭梳发、穿衣、描眉;他不懂情欲的意义,直到她亲吻了他的唇。   那些对旁人的不耐心,都化为了对她的极度耐心。   能让他这样的人,有且只有昭昭一人。   即便如此,她似乎还是没有察觉到。   或许是他本身性子就冷,发出的温热也还是让人觉得冰凉。   也或许在她的逼迫下,皇帝的施压下,那些爱意也有所收敛。   姜昭昭在做出那些事情后,他又气又疼。   气她不信任自己,疼她不该做这些脏了她身份的手段。   强烈的爱意当时已经蒙蔽住了姜昭昭的双眸,没有得到强烈的回应,失望一次次累积,成了她如今的模样。   他征战半年,不知受了多少伤,多少次死里逃生,看着白芨死去,看着青木死去。   恐惧如无底洞扩开,不惧怕死亡的他,恐惧别人的死亡。   根本不敢想,姜昭昭离开会是怎样的。   带着平安符,他希望的是姜昭昭一定要平安。   这些话他一字都未同她讲,怕她忧心;也不敢送信,怕她察觉出不对劲的蛛丝马迹来。   想等到战事平息后,他主动去找她谈谈。   所有的心事、想法,都会一一告诉她。   不要让两个人像猛虎一样彼此无声地撕咬。   都道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祁憬舟却反了过来。   不轻易沾上情爱的人,一旦沾上就是致命的危险。   最初姜昭昭一半的玩弄、一半的真心,叫他深陷其中。   在看到她拿着剑指向罗嫣的那刻,他怒及一时,口不择言。   眼前的人眼眸震惊,随后满是绝望地看向他。   剑掉在地上一声响,祁憬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才知为时已晚,解释的话没说出口,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又是长时间的冷漠。   他想不出该怎么面对她,她被他的话伤得太深,更不愿见他。   两人各在一处,他劳累于战争,她醉酒至天明。   那些想说的话,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   敌方首领劫持她时,他刚收复完临城,听闻消息不可置信,确认是真的后,凉意遍布全身。   拼死了往她那里赶,身后的士兵追都追不上他,他那脸色,比死了还难看。   在经过罗嫣的宅院时,他远远地就看到了她。   冷冷看了一眼,顾不上就要侧绕走开。   “祁将军!!!” 第45章 后果可悲可叹,又好像是咎由自取。……   马儿缰绳被拉扯及时停住,不等他说话罗嫣就道:“是民女的罪过,求将军带我一起走!”   寒冬腊月的天,罗嫣穿得单薄,看出是匆忙出来的。   她冻得身子不停打颤,泪痕干涸在脸上,头发也未梳理地披散在身后虽风飘起凌乱一团。   眼眶是红肿的,估计哭了许久。   敌军首领不仅以姜昭昭为要挟留他出国的后路,而且要求找出罗嫣出来与他们交换。   不然姜昭昭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知道祁憬舟收了罗嫣,可祁憬舟着人保护罗嫣,谁也不敢主动招惹。   不管敌军首领要罗嫣干什么,因爱也好,因恨也罢,总归要祁憬舟把罗嫣还他。   罗嫣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她日日夜夜都在盼望回家。   敌方挟持公主的消息传到她这儿的时候,那噩梦般的场景再次一幕幕闯入她脑海。   男人胁迫着她,威逼利诱,那些奢/靡/淫/乱的令人只想作呕。   她好久没有想起过这些经历了,此刻却在她脑海里爆炸开来,叫她痛不欲生。   哭声传到耳边她才知道自己哭了,抬眼看着落雪的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是比当初被掳走还要绝望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自私地选择逃避,当然可以平安地活下去;但她没有这么选。   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罗嫣绝望中带了赴死的意味。   “回去。”祁憬舟听她说完,沉静地看着她,吐出两个字。   他扬手一挥鞭子,罗嫣不知道哪里生的力气,飞速地扑向鞭子拽住它。   编绳握在她手里,祁憬舟皱眉准备用力收回警告她:“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松手。”   国事岂能以百姓的委曲求全解决?!今日无论敌方要的是哪个姜国人,他祁憬舟也都不会带他们去。   只要他不死,就还没轮到受苦受难的百姓冲锋陷阵。   罗嫣死死抓住缰绳,嘶声说:“民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主因我丧命,况且我去了说不定敌军就会动摇,将军可趁其不备一举攻下。”   祁憬舟救了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让公主有个不测?   她去了,万一敌方精力分散,也是有助于祁憬舟的攻战;倘若没有用,她就跟那一群无耻之徒同归于尽!   尽管上吧,能换得公主的平安,她死得其所!   马上的人冷眼看她没说话,罗嫣震声道:“将军,我便是死也要去!”   “求您了——!”   她年芳十七,比姜昭昭还要小上一岁。   命运弄人,罗嫣再有不甘,也只能如此。   说着这话,她眼里的泪水又一串串流下,唇色苍白的她在这冰天雪地里,唯一温热的只剩跳动的心脏。   她穿着雪白的衣服,雪变大了,飘落在她身上完全看不见。   可她的衣服渐渐湿了,肩头的白色暗下去,默默迎接着雪花。   “上马。”   祁憬舟咬牙,他伸手拉住罗嫣,一把将她捞上来。   罗嫣的话不无道理。   她到场可拖延敌军的谈判时间,找准时机在两人交换的刹那杀了他们。   不会真的把罗嫣交出去,勉强在这关键时刻,可以算作最卑劣的计策。   风声很大,罗嫣冷得合不拢嘴,她仍旧坐的很直。   慢慢坚持不住了,她感觉眼前都有点黑,下刻就向后倒去,靠在祁憬舟怀里。   想使力坐起来,但她浑身真的僵硬完了,一点力也用不上。   只得这样坐。   “对不起。”她说。   若这个场景叫公主看到,必定会误会。   若她能活下来,自会跪着请罪,向公主解释。   怎么罚她都好,就是别责怪祁将军了。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越来越冷,体温开始不正常地发热,罗嫣强撑着没叫自己昏睡过去。   一点力气也没。   她祈祷自己能坚持过去,起码坚持到换得公主平安那刻。   好冷,好累,好想就这么睡去。   在半睁眼半合眼间,她看到了城墙上被劫持的公主,而在她旁边拿剑的,就是她此生恨不得亲手杀了的人。   兴许是他们来了。   周围瞬间骚动起来,她在喧闹声中,跟公主对视了片刻。   公主神情悲伤,看向她时又笑了起来,面容讽刺。   罗嫣以为,公主就能马上平安了。   下刻,鹅黄色的身影在风中坠落,血也混进飘落的雪花里。   满天雪地的白,鹅黄色的身影是那样明亮耀眼,令在场所有人都万分震惊。   不要跳!   不要!   不!   罗嫣睡意消散,她清晰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抹鲜活的身影摔在了雪地里。   不!!!   她悲痛欲绝,茫然地注视着那个地方,直到马停下,她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将军……”   有人松开她,她看见下了马的祁憬舟,他看起来很冷静。   甚至冷静的可怕,那样的眼神,如从地域爬上来取人命的阎王。   罗嫣下意识出声,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被士兵抱下去,看着祁憬舟重新上了马,他没有理会她的道歉,死死看着城墙上的敌军。   谁也没料到姜昭昭会自尽,包括祁憬舟。   他看似比所有人都冷静,可他颤抖的手隐在铠甲下,握着剑柄无声地提剑,马儿冲出去,双方厮杀在一块。   火炮声,放箭声,嘶吼声,兵器相触声等不绝于耳。   刀光火影间,祁憬舟手气剑落,狠戾又急促。   众人看见他一身反光的银色铠甲在战火里,杀疯了不要命似地,恐怖至极。   恨意堵上了他的耳朵,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见自己剑落下的那刻,敌人的头颅滚落以及喷涌的鲜血。   那些血洒在他的脸上、铠甲上,剑刃上粘稠的鲜血在冰冷的天里未曾有一刻凝固。   这是他解决战事最快速的一场,仅用了半个时辰。   当提剑至敌军首领面前时,祁憬舟沉重地吐一口气,升起的白雾化开在雪里。   敌军首领跟他对视,无半分慌乱,他哈哈一笑,“杀了我!能死在有名的祁将军手里不亏,况且你那美娇妻还能在黄泉路上陪我,我快活的很!”   “来啊,杀了我!”   女人在他这里是没地位的,他不称姜昭昭为姜国的公主,说她是祁憬舟的娇妻。   这是在侮辱姜国,侮辱姜昭昭,侮辱他祁憬舟。   祁憬舟看着他被姜国的士兵捆住,听他说完,良久后冷漠地开口。   “既然如此,送你进宫做成人/彘,满足你。”   “来人,姜国刑法伺候他,留他一条命进宫。”   所有的都结束后,他走向了在雪地里的姜昭昭。   生死分离,他连句话都没跟她说得上。   那些准备好的话,表白的话,道歉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去,再也没人给他机会说出去了。   躺在这里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走的干脆利落,不给他一点机会,将两人的仇怨凝结在这里。   心脏被撕裂般地痛,祁憬舟缓缓蹲在地上,只觉喘不上气,他浅浅地呼吸着,看地上的人。   少女的脑袋下溢出大片的血沾着雪地,黑发散开,雪花打湿了她的发,额上的发泄凌乱地遮盖住她的面容。   他拼尽全力止住颤抖的手,伸向昭昭的脸,帮她拨开发丝,露出嫩白的小脸来。   她双眼闭上,浓密的睫毛很安静,再也不会似蝴蝶翅膀地扑闪;没了血色的双唇,也平静地合上,再也不会说出令他欢喜或者愤怒的话来。   血滴溅在她脸上,刺目极了。   无边的寂静,少女一脸安详地躺在雪地上,再也不会醒了。   祁憬舟看着她,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解脱。   她在他面前死去,还有什么是比这个还要对他残忍的惩罚吗?   姜昭昭,你真的很自私。   从一开始擅自招惹我,到如今的任性离我而去,留他一人孤独地活在世上。   那你为什么不再自私一点,活下去呢。   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动作很稳很轻柔,指尖碰触的她是冷的,僵硬的。   静静地贴着她的脸,祁憬舟想。   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祁憬舟又伸手握住她的手,想帮她如以前那样捂热,捂了许久,也没能捂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抱起姜昭昭。   少女的脸埋在祁憬舟怀里,众人看不到她的面容,只能看到鹅黄明亮的裙边下低垂着一双白靴,裙边在空中轻微地晃动。   这天,姜国嘉庆六十年腊月初十,所有的城池被收复,而姜国的公主,也在同一天死去,全国哀悼。   公主下葬的时候,是祁憬舟亲手合上的棺。   公主府里所有的物件一并埋葬,除了姜昭昭亲自求来给祁憬舟的平安符被他珍藏。   皇帝亲封他为大将军,命他镇守边关,开疆拓土。   无数个夜晚,祁憬舟都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姜昭昭生的时候跟他说过,说希望姜国越来越繁荣昌盛,百姓能安居乐业。   他可以战死沙场,但不能自尽。   姜昭昭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   他是将军,不能白死,他要对得起她,他要替她看着姜国重新繁荣昌盛。   往后的日子里,他的名号越来越大。   上阵杀敌就是不要命了似的,皇帝的赏赐也越来越多。   无数人惧怕他,也有无数人忘记了他曾是驸马,试图将女儿嫁给他,虽然他拒绝过无数次。   人人都道,当初那个空有皮囊的少年,竟然有天会成为地位不可撼动的存在。   人人看到了他,却无人知道他的一切,只为姜昭昭。   只可惜,姜昭昭看不到,也不知道。   少女的死成了少年的梦魇,每当半夜醒来,不再少年的少年,还是会恐惧。   他是将军,护住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护不住最爱的人。   可悲可叹,又好像是咎由自取。   祁憬舟无法原谅自己,几年里都活在姜昭昭死去的那年,半步都踏不出去。   所以当他的心脏被箭射中的那瞬间,他想。   终于这个时刻,来到了啊。   真的是,太好了。 第46章 更新更新了更新了我回来了!   “我们秦国也有一种特别好吃的糖,早知你喜欢吃糖,我就给你带来了。”   秦温瑜一边说着一边坐下,余光里留意到了出去的祁憬舟,而后略带思索地垂眸。   手指里捏着流彩光色的糖果纸,他似想起什么,看向姜昭昭轻笑道:“不过太甜了,你不一定喜欢。”   “很甜很甜么?”   姜昭昭低着头剥开手心里的糖果纸,她低声问,目光落在糖果上,是橘黄色的,她猜是橙子味的。   “嗯,很甜,浓浓的奶香味。”   “那是有点可惜。”   她吃了糖,果然是橙子味的,听到秦温瑜的话,好奇里带着失望。   “不过若你有机会来秦国,找我,我带你去尝。”秦温瑜见她抬眼,眼中又闪起了微光,不禁失笑。   “还要找你才能吃到?”   秦温瑜说:“是啊,我也是偶然尝到的,卖这个糖的地方,在秦国的北疆,说不上远,但绝不算近。”   不一会儿的时间,他的掌心里就多出一只纸兔子来,兔子浑身闪着光彩,安静地卧着。   他把纸兔子推到姜昭昭面前,“要不认识路,难找。”   “如果你能来,我带你去。”   这话带了随意,姜昭昭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客气。   她也笑着应道:“好啊,秦二皇子别忘了就成,届时可别嫌我麻烦。”   “这兔子捏的好像,你从哪里学来的?”   姜昭昭小心拿起纸兔子,点点纸兔子的小耳朵。   “这不能说。”   秦温瑜神秘地摇摇头,高深莫测地看了姜昭昭一眼,“随便捏着玩玩,喜欢就送你了。”   他总不能说是青楼的姑娘讨他欢心,他又追着人家学了折这类的玩物吧。   然后秦温瑜的面前又多了一张糖纸。   “怎么?”   “能不能教教我?”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声音放软了调子,这是有求于他了。   素白的指尖捏着彩光的糖纸,粉嫩圆润的指甲盖称得上好看。   秦温瑜莫名觉得这手长得乖巧,见过许多女儿家的手,只有眼前这双手,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他意识到自己留意的过多了,对上姜昭昭疑惑的眼神,咳嗽地掩饰起自己的神情。   “当然可以。”   接过糖纸,他动作缓慢地一步步做给姜昭昭示范看,俩人的头快要挨到一起去了。   姜昭昭没跟上,她在某个动作上迟疑了一下,问:“这样吗?”   半只兔子被拆了一步,秦温瑜耐心地又给她看了一下,“这里是有点绕,把这边转到那边,对折,再翻一下……”   “怎么还是不对?”姜昭昭来回又折了两遍,仍旧是错误的。   “这里转过去。”   俩人指尖相碰的一瞬间,都停顿住了。   秦温瑜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去伸手帮她折,姜昭昭也没想到他能直接上手帮自己折。   她感觉到对方的指尖有些许的凉,垂眸看着他的指尖覆在自己的指尖上,盖住了纸兔子的左耳朵。   “咳咳。”秦悠月站起身,见仍旧坐着的二人抬头望向她,她道:“那什么,有点闷,我出去转转,等狩猎开始我再过来。”   有人玩的不亦乐乎,相谈甚欢;有人干坐一旁,如坐针毡。   秦悠月终于觉得自己也是多余的那个了。   临走的时候,她故意盯着纸兔子上的两只手多看了片刻,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   瞧一眼不明所以的姜昭昭,又瞧一眼沉默收敛的自家二哥。   完了,她觉得秦温瑜是真要栽姜昭昭身上了。   那温柔的眼神,耐心的动作,忍不住上前的手……   这哪里是在教人折纸,分明就是磨炼他的意志。   花街柳巷里的虚情假意跟此刻的真情流露,秦悠月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可惜……   要不是外面站着个人,说不定这俩人就能成了。   被这么盯着看,姜昭昭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妥,反观秦温瑜倒像是没事人般,表情无二、动也不动。   指尖还挨着,秦悠月已经走了,看她掀开了围帘消失不见。   这一刻说不出的怪异。   剩下的人没人再说话,空气里很安静。   是姜昭昭先松开了手。   “那你就这样折吧,我仔细看着。”她缩回自己的手,掖在了自己的衣袖下。   语气轻轻柔柔也难掩一丝局促。   说不上为什么,姜昭昭总觉得,不知何时,她跟秦温瑜的关系近了许多。   可要真说哪里让她觉得他们亲近了,她又说不上来。   只凭着感觉。   但这种感觉,叫她下意识地想远离。   说都这么说了,秦温瑜也不能不同意,将就着手下的纸兔子,开始又缓缓折起来。   他问:“这回看懂了吗?”   “好像是看懂了。”姜昭昭说:“我试试。”   于是纸兔子被秦温瑜拆回了最开始的样子,递还到姜昭昭手里。   姜昭昭似懂非懂地依靠记忆一步步折起,鬓边碎发落下挡着手上的动作,被她不耐烦地挽在而后,露出白净略粉的耳朵来。   圆润饱满的耳垂上什么也没戴,被风吹地微红,秦温瑜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那上面。   他静静看着,眼里明明不含情愫,可生得桃花眼让旁人以为这位皇子对姜昭昭动了心。   一旁侍候的彩云彩霞二人,大气也不敢出。   姜昭昭折的专心,等折完了,她大功告成地松口气,抬眼就对上了秦温瑜的眼睛。   对方的眼里似在想事情,还想的很认真。   刚准备出声询问,他就已经回了神。   “秦国有只珍珠耳坠,听闻是最纯洁无瑕的,百年前被人发现,打磨许久,再也找不出第二颗那么漂亮的珍珠了。我见过一次,刚想,如果你带上一定很合适。”   不是在折纸兔子?怎么会扯到耳坠上。   她哭笑不得,“我倒是好奇那珍珠多漂亮。”   一个男子竟也会对女儿家的首饰物件记忆深刻吗?   “很漂亮,若有机会一定叫你一见。”   纸兔子放在她掌心上,姜昭昭两手捧起,“终于会了。”   虽没秦温瑜折的好看,但也算只乖巧的兔子。   见着兔子,她又想起蚂蚱,吩咐彩云拿彩纸。   彩云剥开糖果,分离出糖纸,交给了姜昭昭。   “我想想怎么叠的。”这句话是咕哝着说的,其余人并没听清,她低下头快速地折起来。   小一会儿,一只蚂蚱就折好了,摆在桌面上。   她推着蚂蚱到秦温瑜身前,道:“礼尚往来!”   哪门子的礼尚往来。   秦温瑜失笑,看着纸蚂蚱说:“好看。”   “我可不是什么也不会的。”姜昭昭被夸地骄傲哼笑。   “自己学的?还是也被人教的?”   “嗯……一个故人教我的。”姜昭昭笑意淡下去,“也是费了半天的功夫,好歹是学会了。”   当初缠着祁憬舟教她的,要不是她脸皮够厚,也没有今天的纸蚂蚱。   秦温瑜将她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他点头,“可你现在也多学会了折兔子。”   无论之前有什么,现在有的才更重要。   故人……   外面那位么?秦温瑜不想多言,虽然不知这二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他觉得姜昭昭口中的故人,应该就是外面那位。   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几日前姜昭昭跟祁憬舟的接触画面,无声地在他心上破开了一个洞。   有时候,这人跟那人的关系不明说,但暗地里大家都是有数的。   眼前的人,谈及那个人的时候,就连笑也是会跟着变的。   她咬着祁憬舟的指尖,恶狠狠的模样让他忘记也难。   那样子的失态,或许只有在帐外那人面前才有。   若不是对她特殊,她何故要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来。   不久前那人一走,姜昭昭看似面无表情,可目光呆滞的两瞬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意。   秦温瑜混过情场,久经历练,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要姜昭昭单单只是个心上没人的姑娘,秦温瑜还觉得自己能放手一试。   可她有。   难就难在这里。   索性在一旁作陪,不至于惊扰了她,叫她对自己的隔阂更深。   他拿起纸蚂蚱,稳妥地放进了袖口里,扬声说:“我收下了,希望日后还能有别的纸动物也送我一个。”   轻轻松松岔开话题,秦温瑜见她不再多想,暗暗松一口气。   不知是替自己,还是替她。   “好啊,如果我学会了,第一时间就派人送给你一个。”姜昭昭回。   “不过……能找到你吗?看你话本子里去过好多地方,别再让人找不到了。”   话本子她都看了?秦温瑜诧异了一番。   写着玩玩的,想不到她还真的看了看。   他的伤病还没好利索,出来这么长时候,穿得暖和也扛不住从帐外渗进来的凉气。   “咳咳咳咳。”偏过头咳嗽几声,他咳嗽完见了姜昭昭担忧的目光,摆摆手。   “没事,我自小伤好得慢,又来姜国,难免水土不服,好得更慢。”   一只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石来,玉石看起来不值钱,却能看出有些年岁了。   秦温瑜说:“找不到还不至于,去过很多地方是真的。”   他把玩着这块玉石,淡声道:“这是四五年前,晚上路遇一个渔民伯伯给我的。”   天寒地冻,正是要下雪的时候。   秦温瑜得了皇令,去往贫苦的甘城,路上遭了刺杀。   他跳入河里流窜逃生了,醒来时就看见满天的星光。   身旁坐个大伯,大伯拿着渔网,鱼桶在他身边被鱼装得满满当当。   大伯以为他是想不开要自杀。   给了他这个玉石。   “不值什么钱,看你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河,多亏遇到了我。”   “这儿地远,拿着这玉石去当铺当些钱吧,好回家。”   身上的衣服脱了被渔民伯伯拧干,他披着大伯的披风,围坐在火柴堆边。   “嗯,谢谢大伯,明日就回家。”   “大伯救我一命,晚辈定会报答。”   故事到这里就没了。   姜昭昭听得入迷,问他:“后来呢?”   “三个月后我回来找大伯,听人说大伯外出打渔时,没了。”   渔民伯伯算是他半个救命恩人,那么冷的天真就冻死在河里也说不定。   可他连渔民伯伯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只剩下这块玉石存着曾经的记忆。   皇子是什么?   要在尔虞我诈中活命,要想人真心相待,难得狠。   他遇到过很多人,可这位渔民伯伯却是第一个真诚待他的陌生人。   人生好似一眼望不到头,又冷又暗,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遇到了一点微光。   足够让他记着。   “好遗憾啊。”姜昭昭轻声感叹,她看着他掌中的玉石,玉石已经被人摩挲的圆润无棱角,可色泽还是鲜明的。   被人保护的很好。   她视线往上移,见到了他眼里的虚无,是他经历的故事,讲起来倒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不伤心吗?   不像。   可伤心吗?   也不太像。   别人琢磨不透他,姜昭昭也亦如此。   秦温瑜点头淡淡说:“是遗憾,如果我能早些回去就好了。”   小姑娘轻蹙着眉头,欲言又止地朝他一下下看来。   眼神还夹杂着少许的安慰。   他一怔,接着笑了。   “抱歉,想到就说了,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这些事情,本来没人想说的,但又难得有能分享的人,他便不自觉说多了些。   都是很早的事情了,哪里还会伤心呢,只不过会时不时感叹一下命运弄人。   没有别的目的,没有别的意图,仅仅是她对自己的经历多感兴趣了一点,他就回想了起来而已。   纸兔子也被姜昭昭收好,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在秦国岂不是生活的不好?”   怎么会问到这上去。   “一般。”他不否定也没有肯定,平静地回。   “那是不是经常吃不饱睡不暖?”   秦温瑜无奈弯唇看向她说:“在下也好歹是位皇子。”   不至于经常,除了时不时的生命危险,其余都还好。   更何况这帐子里还有外人,她这样问,不是要揭开他老底叫外人知晓么。   “也对。”   姜昭昭放下心来,看来她想的过于严重了。   听刚才的故事,她都忍不住要同情他了,倘若这个皇子,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回秦国连吃饭睡觉都是问题的话,她真有可能会在他在姜国的时候多照顾他点。   “不说这些了,你只要记得秦国有秦温瑜这个人就行。”秦温瑜开口破开压抑的气氛,他倒了杯茶,端着茶杯喝了几口。   “也要记得,来秦国找人知会我一声,我带你去吃奶香浓郁的奶糖。”   姜昭昭爽快拍桌子应了。   “好!”   待她哪天不想在姜国呆了,她就跑秦国耍去。   再活第二遍,不拘于情爱,多走走看看,领着彩云彩霞,吹吹风趟趟河。   ……   秦悠月掀开帐帘,走出去两步,就见着了左边人站着的背影。   跟她二哥柔弱的身子不一样,这背直挺挺的,穿着官服往这儿一站,拿着剑,就让人觉得他是个苍劲有力的人。   站着如松,秦悠月看着这高高瘦瘦的背影想,这人不穿绿色的官服可惜了。   要是绿色的官服,往树身旁一站,远看绝对没差别。   冠束发,祁憬舟的发丝一丝都不紊乱,习武之人却没得其余习武之人的随意。   衣裳也鲜少有褶皱的地方,光看着背影就能让人眼眸一亮。   她歪头看着这背影也静静站了一会儿,朝他走去。   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祁憬舟侧头看去,是比姜昭昭要高些的秦悠月。   这位秦国的公主,听闻是个个性张扬的,上辈子他在姜昭昭去世后有幸见过一面,竟是凭借着秦国年轻丞相的喜爱,留在了秦国嫁于那位丞相为妻。   不然凭借着她无依无靠的处境,光有一张好看的脸,多半要被秦国的皇帝用来做和亲。   算得上是有个美满的结局。   不过这辈子……   一切都有变数,看在她与姜昭昭关系不错的份上,也祝她这辈子有个好归宿吧。   他退后一步,朝她行礼。   “见过秦国三公主。”   秦悠月点头,她问:“祁大人在看什么?”   祁憬舟不知这位突然来找自己搭话是为何,但还是顺着问题答了。   “没看什么,出来透透气。”   他跟秦悠月隔了几步站好,侧身同她谈话。   天冷,风一吹,隐约能听到呜咽的风吼声。   不远处的树又被风吹的掉下来不少叶子。   “这里风大,三公主不如移步账内,待狩猎开始再出来也无妨。”   秦悠月听出来了,这人看似是在替她着想,实际上不太想同她谈话。   可她是来探底细的,哪儿能这么轻易回去。   她笑:“本公主又不是她姜昭昭,这风再大,冷了本公主就回去了。”   言下之意,你管不着我。   “我对你们姜国不甚了解,想向祁大人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如果秦国人要求娶你们姜国的女子,多少聘礼合适?”   祁憬舟平静道:“若两情相悦,多少聘礼都合适。”   “那若求娶的是姜国的公主呢?”   秦悠月眼里的笑意沿着眼尾上翘,她这话听起来似玩笑又似真的在考虑。   谁都知道姜国只有一位公主,这话问谁都行,哪怕是托使臣去问也能问的出来。   偏偏来找祁憬舟问。   祁憬舟先是沉默看了她几瞬,脸上没什么变化,眼里神色的温度却渐渐冷下来。   随后他移开了视线,声音沉稳道:“那三公主怕是问错人了。”   “祁某是姜国人,只用考虑姜国男子想要求娶姜国的公主需要多少聘礼便可。”   “您问在下,不如想想若要求娶我们姜国的公主,你们秦国能拿出多大的诚意来。”   这三句话说完,风又是一阵的吹过,吹得秦悠月忍不住搓手,她看着一旁安稳不动的人,故作诧异。   “噢,祁大人原来也在思考求娶姜国公主的事情么?”   她眼睛睁大,似惊奇地问道。   “……”祁憬舟冷着脸,他重新看向她,毫不掩饰地说:“你这么想也是对的。”   秦悠月叹气,她忧愁地抬头,“那这可就难办了。”   “我二哥岂不是多个竞争对手?”   她看起来真的在为难,眉头都皱在一起,望着天空的眼神都忧伤几分。   然后话锋一转,用这副模样开口道:“不过以我二哥的能耐,祁大人怕是要吃亏些。”   毕竟秦温瑜在外的名声,府里的妻妾,不认为他在情场上顺手是不可能的。   况且还有一副美艳的皮囊,刚姜昭昭怎么说的来着?   这身正适合你呢。   来的路上,又是看她二哥的话本子,又是担心她二哥的身子,怎么看,怎么是她二哥更得势一点吧?   她这么说,就是要激一激祁憬舟,看看他的反应。   再看看他要如何反驳自己,以此来知道这二人都发生了什么。   不料祁憬舟很是平静,他点头附和,“倘若她真心悦了秦国二皇子,那的确如此。”   “可我不会让她走到那一步。”   秦国二皇子尚且无力自保,又如何能护得姜昭昭的平安?   就算要嫁于他人,也该嫁给能护她一世平安的人。   还有秦温瑜美妾成群,姜昭昭若要嫁过去,他第一个带头反对。   这是斩钉截铁的语气,秦悠月怔愣片刻,缓缓看向他。   “祁大人怎知姜昭昭不会喜欢上我二哥?万一呢。”   她有些无语的看向这人,“祁大人未免说得太笃定了。”   虽然能察觉到这人在姜昭昭心里的特殊性,但这人怎么就敢这么肯定。   祁憬舟从容地说:“你也说了是万一。”   他跟姜昭昭的缘分还没有断,她都重来了一世,凭什么他不能缠着她?   说不清上辈子谁做得更错,可他不想放手,就算鱼死网破,他死了才算完。   “我不这么觉得,无论姜昭昭喜欢的人是不是我二哥,但祁大人一定是她讨厌的人,怎么看怎么都是我二哥有利。”   “我不介意她讨厌我。”   什么时候姜昭昭对待他犹如对待街边的过路人,那他们才算是真的完了。   秦悠月“嘶”了一声,她饶有趣味地盯着祁憬舟看。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话要说了。”   情场里的人在挣扎,她在情场外看个热闹。   身为秦温瑜的妹妹,姜昭昭能嫁给她二哥是最好。   身为姜昭昭的朋友,她能看姜昭昭幸福也不错。   嫁给她二哥了,她替秦温瑜高兴;嫁给祁憬舟了,说明姜昭昭是自愿追寻的幸福,她也替姜昭昭高兴。   女儿家比男儿身更能感受细腻的情感,刚才她故意说的姜昭昭厌恶祁憬舟是不假,可她也能感受到,这厌恶是从喜欢开始的。   就看看他们要怎么做了。   “报告。”一个侍卫小步跑行至祁憬舟身前禀报道。   “狩猎即将开始,请祁大人做好准备。”   “嗯。”   祁憬舟看一眼秦悠月,她已经伸着懒腰往帐子里去了。   他挥手退了这名侍卫,迈着步子离开了。   等姜昭昭掀开帐帘出来,她先是张望了四周,才动了脚步。   “刚刚你们在聊什么?”秦悠月问。   “在聊……”   “在聊秦国的风土人情。”   秦温瑜打断了姜昭昭的话,他说:“随便说说。”   他同姜昭昭说的事情,没有必要再叫秦悠月也知道。   她在皇宫里寸步难行,这些事情叫她知道,徒增她的担忧。   “真的?”   姜昭昭迟疑点头,“真……真的。”   秦温瑜经历的事情,算是秦国的风土人情吧。   “没别的了?”   “那不然呢。”秦温瑜敲了秦悠月头顶一下,“倒是你,刚去外面干嘛了?”   她坐不住要么就是去闯祸了,要么就是调皮捣蛋的,哪里能有看风景透透气一说。   秦悠月捂住脑袋吃痛,“不出去留在里面看你俩折兔子吗?!”   “……”   “……”   她一边走一边轻轻揉头,在不破坏发型的情况下。   很正常的事情,叫她一说,好像姜昭昭跟秦温瑜搞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一般。   姜昭昭眨眼,淡定掏出一只纸兔子,“难不成你会折?”   “我不会啊。”   “这就对了,你不会可以跟我一起学。”   “……”   “不用看我俩折,可以跟我俩一起折。”   “……”   “噗。”秦温瑜没忍住,轻笑出声,他看着无法反驳的秦悠月,“所以你干什么去了。”   秦悠月假笑回头,“吹风。”   “到了,就在前面。”   领路的太监轻声示意。   一行人朝前方看去,前面透过灌木丛的枝叶,可以看到围场里的一群人。   姜昭昭随意一望,踩着树枝枯叶走去,看见了牵马而立的祁憬舟。   是她的小枣。   一匹粟红色的马。   他穿着锦蓝色的官服,在一群人里冷冷站立,姜昭昭升起不好的感觉。   “秦二皇子可移步至亭中休息观赏。”太监微微躬身,引着一行人绕过灌木丛,来到围场的门口。   秦温瑜点头,秦悠月朝围场内看去,留意到身边姜昭昭步子的吃顿,她随姜昭昭的目光看去。   一看就是轻声一啧。   看看去往亭中的二哥,再看看牵马而立的祁憬舟。   秦悠月也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皇帝是在亭中坐着的,他身旁坐了皇后,以及几名妃子外,还有不少大臣及大臣的妻妾。   围场内的青年才俊着装各不相同,有的明艳有的素雅。   姑娘们穿得亦如此。   擅长骑猎的穿着便于活动的女装,站在场内舒展身子;坐在亭中的则聚成小群,拉手而坐,头上簪花珠宝不少,妆容俏丽。   秦温瑜向男子环坐的地方而去,一身银白色的衣袍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流光在衣袍上随他的步子滑动,比流光更夺目的,是衣袍衬的他更美艳的脸。   他桃花眼淡笑,仪态翩翩,听到不远处的喧闹声,轻抬眼皮朝那边望去。   这么一看,喧闹声更大了。   姑娘们窃窃私语,被看到的姑娘娇羞地扭向身旁的自己好友身上抿唇而笑。   “看到了么?!我那天没注意,想不到秦国二皇子长得真如外界说的那样,面若三月春,一笑桃花随风展。”   “他刚刚还朝我看了呢,快看我妆容散了没有……”   “人家可是美妾成群的男子,什么美人没见过,朝你们看一眼就激动成这样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   听不清姑娘们在说什么,秦温瑜收回了视线,走到自己位置上,落座。   他是外国的皇子,有几名皇子同他交谈,他一一回谈。   在一众人闹得欢快自说自话的时候,狩猎宣布开始了。   姜国的臣子们看到了他们的公主,自信地朝一匹马走去。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咱们公主也会骑马?”   “嗐,那不是正红的祁大人要教么。”   “谁说的,你们看,公主自己扯了缰绳上马了,看起来不像是要祁大人教的样子。”   姜昭昭随婢女去换了衣服,是黑色的束身衣,上衣束进衣裤里,衣服上用明亮的金黄色丝线雕休,是繁琐精致的纹样,深深浅浅地覆在衣领、袖口、衣边等处。   她弃了簪子,没用发冠,以红色的发带扎了高马尾,头发即便被扎起,也柔顺地沿着脊背落下,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这么一打扮,叫人眼前一亮。   额前地碎发被她拨弄到两旁,露出整张精致洁白的脸蛋来,看起来五官更加流畅显眼,红润小巧的唇是脸上绝美的点缀,即便是素颜,那唇的红就是美人的妆。   美又多了几分英姿飒爽,尤其是她良好的身材比例,被束身衣更完美地展现出来。   虽十五,但少许饱满又修长的曲线,恰到好处地表明了姜昭昭及笄之年的特点。   不失少女的轻盈,又多了成熟女子的初时稚嫩。   换完衣服回来,她径直走向自己的马,没同祁憬舟交谈,绕开他拍了拍马儿的头。   “小枣吃饱没,一会儿可都要靠你了。”   马儿乖巧地蹭了蹭姜昭昭地掌心,这马儿从姜昭昭重生后,她就找父皇主动要了。   至于骑马,父皇还特意安排了人教她,尽管她已经会了,但为了打消父亲地疑虑,还装模做样地学了学。   当时教她的人直呼公主有天赋,她只能呵呵一笑敷衍过去。   这人是没看到她上辈子学马的艰辛,要不是她磨着祁憬舟,他耐心教自己教了两个多星期,这马她怕是一辈子也不会骑。   至于为什么没放弃,情窦初开的她怎么会放过跟他接触的机会,再难也咬牙忍下来。   至于为什么学得慢,那当然是她也怕自己摔。   摔了多难看啊,蹭一身泥是小,破相怎么办?!   又疏疏它的头上垂下来的毛发,姜昭昭才绕回祁憬舟身边。   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跟他说话合适,或者不说话合适。   “有劳祁大人帮我看着小枣了,您若没事,就离开吧,我自己来就行。”   一句话就想打发掉祁憬舟,客套中显露着她对他的不喜。   默默将缰绳递给姜昭昭,祁憬舟没离开,朝身后一招手,一匹马也被人牵了过来。   姜昭昭:“……”   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祁憬舟对她微微颔首,“臣奉命看护公主。”   她骑个马也要被他看护?!   侍卫把马儿牵至祁憬舟手边就退下了。   他见姜昭昭一脸惊疑,眸中点点笑意涌上。   “为什么是你?”姜昭昭不待他回答又说道:“能换个人来吗?”   “怕是不行。”   “公主也可向皇上明示,不过这样一来……”祁憬舟拖长了语调。   “不过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外人觉得,公主对臣的敌意太明显了吗?”   要知道,初混官场便能得皇帝的喜爱,祁憬舟为人处事皆得夸赞,若不是发生过什么,姜昭昭又何故专程找皇帝说自己要换个保护自己的人而已。   况且祁憬舟的职位就是负责保护皇家的人,这在外人看来更无任何不妥。   “你!”姜昭昭也想到了这一点,换人当然可以,但换人的用意任由众人猜测谁都控制不了。   届时可能会什么传言都能流出去。   不管对祁憬舟利还是不利,但无疑对她是最不利的。   毕竟她就是要跟祁憬舟撇开关系,要让外人流言传来传去,那还了得?!   她瞪着祁憬舟,怄气地呼出一口气,“别跟我太近,影响到我了就是你的罪。”   “是。”   祁憬舟温和应道,一转身上了马,马儿跟在小枣屁股后头,两匹马悠哉游哉地踏步。   若秦温瑜是柔弱美艳令人惊心动魄的,祁憬舟就是无数少女春心萌动的对象。   少年一身锦袍官服,端坐在马背上,英俊的面容、坚挺的身姿,身侧跨着他常用的剑。   与姜昭昭相同地,他身材比例以示出众,稍稍宽大地官服掩不住他的清瘦,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扯住缰绳,马儿一动,那穿着官靴的脚踩着脚蹬,长腿便夹着马儿的身子一蹬。   惹人眼的还是他不笑的脸。   姜昭昭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不悦地蹙眉。   一道声音也跟着马蹄声一同传进她耳朵里。   “昭昭!”   秦悠月也换了衣服,她驾了一声,马儿跑得欢快,绕过了祁憬舟跟小枣并行。   她故意地扯着缰绳让马儿又退了半步,挡住了祁憬舟的路。   “要比比吗?”   姜昭昭挑眉看她,不示弱地笑道:“行啊,怎么比。”   “看见最前面的桃花树了吗?谁先到就是谁赢了。”秦悠月大声说,特意让身后的祁憬舟听到。   “来。”   俩人扯住缰绳,马儿停住,马蹄在原地打转。   她们要比没人拦得住,亭中的人有往这边看来的,祁憬舟无奈。   “两位公主还是要以安全为重,切莫因为比试生出大事。臣先行一步等着二位。”   他做了告退,姜昭昭点头后,他一扬鞭离开了。   官服压不住他锋芒的少年气,骑马迅猛有力,片刻已成一点映在姜昭昭的眼里。   她不知觉得多看了几眼,旁边的秦悠月咳嗽两声。   “要我说,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得么?”   “怎么看你比讨厌我还讨厌他的。”   秦悠月摸了摸下巴,她下意识又想捞一缕头发转,捞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头发被发冠簪起了。   “也不能这么说,你既然讨厌他又要干嘛在意他?”   “我哪有?”   “刚刚。”   姜昭昭反驳道:“你感觉错了,我是讨厌他,可没在意他。”   “行,那方便透露一下为什么讨厌他么?”   “不方便。”   她有点烦躁地问:“你是来跟我比试地,还是来吃茶地?”   “比比比,怎么一个两个地都这么难探。”秦悠月回头看看远处坐在亭中那一身银白的人,叹气道。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快说。”   “那你怎么感觉我二哥的?”   姜昭昭奇怪看她一眼,疑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又问这又问那地,你真的是来跟我比试的吗?”   她纳闷,秦悠月怎么关心起她个人感情来了。   “那不是……”秦悠月说出了仨字,就想起了之前秦温瑜的话,闭上了嘴巴。   “算了,听天由命吧。”   “?”   秦悠月看着眼前迷瞪的人,恨不得替秦温瑜说出心声,她二哥没主动的意愿,可她有啊!   要不是秦温瑜警告过她,她可能直接会跟姜昭昭说你考虑考虑我哥吧。   “没什么,骑马骑马!”   俩人倒数了三二一,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扬尘溅起,马蹄毫不留情地踏在浅草上,姜昭昭一身红衣在围场里尤其显眼。   秦温瑜就安静地看着那抹红,浅浅地笑。   待红色消失了,他垂眸收回视线,回了旁边人的话。   “告诉大哥的人,在姜国别乱来,否则太子之位,他别想要了。”   如果他没猜错,秦国的太子,他的哥哥应当会做些事情。   这几天这么安静,怕是就等这一天。   他没有权利地位,那是太子之位他不想要,在外这么多年,手里有多少底牌,谁都不知道。   可太子的暗事,他知晓个七八。   就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所以要他命的人源源不断。   相反,他手里的底牌也是他的保护。   故而太子也不得不做事考虑他。   这人神色一紧,小声应了便拱着身子退出了亭子。   在丛林暗处,弓箭手隐了身影在草地上。   弓箭对准了一处,一动也不动,静待时机。 第47章 不解“所以就算我求你,离我远些。”……   姜昭昭在风中骑着马,发丝凌乱,额前的碎发朝后张扬起来,她领先了秦悠月许多。   在呼啸的风声中,她轻喘着气,唇上的血色褪去了些,冷冽的风刺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桃花树离她不远了,身后的马蹄声疾驰行向她,她又加快了速度。   快了。   在数百米的时候,姜昭昭越发能看清桃花树下等候的少年。   隔了这么远,她也能感受到他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曾移开。   视线相对的刹那,祁憬舟浅笑了一下,他看着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她也曾这样朝他这样奔跑来。   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他。   “吁——”   小枣鸣腔嘶吼,前蹄子高高踏起,姜昭昭额上出了薄汗,她待马儿站稳才大口喘气,左手抬起拭去薄汗。   随后秦悠月也到了,她晃晃悠悠骑着马移到姜昭昭身侧。   “我赢了,还来吗?”   姜昭昭的声音不稳,可眼神明亮,气色更红润了。   好久没这样运动过了,一身筋骨被通开似地,舒服极了。   围场不大也不小,足以够皇冠贵族们游乐。除了这边聚着的三人,其余散落的各个地方也都有人骑马。   狩猎前先开始热身,不然冷天易受伤。   “不比了不比了。”秦悠月没想到姜昭昭有如此功底,她摆摆手,也喘气。   祁憬舟跃下马,他牵着马走到姜昭昭前面,马儿通体的黑色,双眼炯炯有神,身上的劲肉随着踏步微微颤动,看起来也是一匹好马。   他先是行了礼,才道:“恭喜公主。”   话语平静也难掩眸中的夸赞。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姜昭昭略过了他的话,骑马掉了头,她说:“祁大人接下来的比赛总不能再跟着我了吧。”   话音刚落,祁憬舟没出声,他身侧的马儿就靠近了小枣讨好似地蹭蹭对方的脑袋。   然后姜昭昭就看到了自家小枣给了对方回应,很开心地蹭了回去。   “……”姜昭昭面子掉了一截,她眨眨眼,冷笑着揪了自家小枣的马耳朵。   小枣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耳朵垂了些许,脑袋也耷拉一点。   “哈哈哈哈”秦悠月笑出声,她笑了几声又觉得不妥强忍了笑声。   祁憬舟拽回马,他看着姜昭昭道:“看天意。”   比赛是两人一组,抓阄决定,相同文字的人一组,最后小组间决出胜负。   比赛的内容是狩猎动物,围场外的丛林有一定的范围,就在那个范围活动。   为了保证参赛者的安全,丛林里设有御林军看护,非必要不出手。   ***   “我跟他?”   姜昭昭指着祁憬舟不可置信地问前头的太监,语气里隐含怒意。   太监陪笑似地回:“是,公主跟祁大人的确是一组。”   许是姜昭昭不满的表情太明显,太监生怕这位当场掀了摊子。   她眉毛皱起上扬,一手还叉着腰,无处不诉说着对这个结果不乐意。   祁憬舟也不说话任由她指着自己,低头擦拭弓的弦。   他站在她身旁,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示出任何异样。   太监悄悄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想不明白祁大人是得罪了公主什么,以至于让公主有这么大反应。   “不能换个人?”姜昭昭看看那边分好的另外几组站着的人,“我能不能跟我四哥一组?”   “这……恐怕不妥。”   规则有一个人打破了便能乱套,太监弓着身子只希望赶紧离开。   “行吧。”   姜昭昭也不能因为私欲就为难他人,她挥手退了太监,郁闷地看向祁憬舟。   她伸手按住弓的一处,祁憬舟见嫩白的手落在弓的另一端,手上的弓沉了一些,他停住了擦拭弓弦的动作,而后抬眼看她。   “公主要说什么?”他见她皱眉看自己也不说话,也不收回手,等了一会便开口轻声问。   不知为何,他对姜昭昭总能生出无限耐心来。   换做他人半天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他早该不耐烦地质问,而不是如此刻心情平和,轻声问她要说什么。   “为什么我又跟你在一起?”她目光疑惑,带着不理解。   “臣说了,看天意。”   “祁憬舟。”姜昭昭严肃地一字一句喊他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合理的解释只有这一个,这辈子她怎么对他他好像都不在意,上辈子他怎么可能被人讨厌还不放手的。   而且这辈子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跟自己有牵扯?!   “公主为何这样说?”祁憬舟腾出一只手,很自然地递给姜昭昭一只箭,后者没留神,顺着接过拿在手里了。   这场景在外人看来,又是很和谐。   “那不然我这么讨厌你你还干嘛非要凑上来。”姜昭昭觉得这一段她种种行为,五一不表明着她对他的讨厌。   可这人完全不当回事!   她本以为结果会是她讨厌他,他的自尊心便会让他离开自己;然后二人互不干扰,一声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他的表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这人还要缠自己到什么时候?   世界上的女子那么多,长得漂亮的女子比比皆是,她的相貌不出众,除了弹琴是项技艺,其余一无是处。   况且她的脾气又不好,上辈子哪次吵架都是她先起的头。   再者祁憬舟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公主就趋炎附势的人啊?   他到底喜欢自己哪点了?   上辈子是她主动,他被迫跟自己在一起了;那这辈子是因为什么?   姜昭昭想不明白。   这些问题她埋在心里很久了,刚刚见他立在一旁很安静地擦拭弓箭,她忽然就想问问他。   她神情无比认真,祁憬舟与她对视,温和地笑了。   他说:“那公主又为什么希望臣远离您?”   那些往事他都记在心上,一点悔改的机会也不给他留,她要是脱身了个干净,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因为……”姜昭昭卡壳了,因为她是重生的,知道他们不会有好结果,只会互相折磨。   她丧气地垂头,低声喃喃道:“你远离我些不好吗。”   “是我不该一时情动,也有我的问题。”   这辈子她若一开始就狠心就不会有现在这么棘手的局面了。   “这辈子你很好,好得让我觉得虚假。”   “可我不想继续了。”   “与其长痛,不如短恨。”   “如果你哪天变心了,碰到了更喜欢的女子,又或者厌恶我了,不愿同我在一处……”   姜昭昭叹口气,想想就觉得脑袋疼,她重新抬头看着他。   “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她捏紧了手里的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还是别在一处了,谁都可以,你不行。”   她不想经历那天,不敢拿现在赌未来,就是这么简单。   两人的目光都沉重下来,那些话叫周遭的风声都安静了几分。   “所以就算我求你,离我远些。”   祁憬舟收敛了笑,那样只对她的温和也一并收了起来。   他坚定地看着她,带着压迫。   “臣偏不,除非臣死了。”   这句话随风送入姜昭昭的耳朵里,她仰头望着他,见他薄唇轻启,声音凉的比寒风还要冻人。 第48章 成么别让我离开,别赶我走,其他的我……   “为什么?”   姜昭昭的心如石子坠下,砸在了地上,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禁追问。   她浅浅地呼吸,捏着箭的指尖泛白,眼角起红,不知是气还是难过。   “哪怕我不喜欢你、厌恶你你也不放手?”   “是。”   很久之前,是她这样缠着祁憬舟不松手的,现在好似报应,姜昭昭觉得被困在无形的网里,怎么都挣脱不出去。   上辈子的祁憬舟应该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吧。   姜昭昭不说话了,收回看他的目光,搭在弓上的手跟泄气了般滑落垂在她身侧。   一小阵的沉默,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她站在原地,听了会儿周边的喧闹,低头蹲了下去,拿箭戳戳地上的沙土,沙土上的石子被碰去另一边。   力道有些大,不难看出她在生气。   一团红蹲在地上小小地,马尾沿着她肩膀滑下,发梢缠上了箭头。   她不去理会地继续戳着地上的沙土。   地上的沙土被她拨起一小堆土坡,她又勾回石子埋在那上面。   整个人散发着“别理我”的赌气感来。   沙沙作响,余光里她看到了黑色的官靴朝自己这边靠近。   “砰”,石子被她戳开打在了官靴上。   那个人停住了步子,下一刻姜昭昭的余光里就多了祁憬舟的侧脸。   他蹲在了她身旁,见她动作迟缓了几分,手里的箭头上还缠着她乌黑的发丝,不由伸手帮她一点点剥离开。   直至发丝被他解开完,姜昭昭扭头才瞪了他一眼。   “公主还在生臣的气?”   祁憬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他淡声问道,随后手也伸向那支箭,稍微用力便将箭从姜昭昭手里抽开拿走。   “气死了。”   姜昭昭眼含不悦,嘴角往下一撇,她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嗯。”祁憬舟点头应了,他承认这样有些卑鄙的缠着她称不上光明正大,仰仗着两人之前的尘缘往事,所以肆无忌惮。   可那又怎么样呢?   “待公主找到心悦的人,臣自会消失在公主身侧;在此之前,公主是别想逃开在下了。”   他第一次挑明了这样的想法,就是叫姜昭昭逼退到角落,让她看见自己。   无路可退,要想不见到他,要么他死,要么她的心另有所属。   如果有一天,他能看到她身披红霞嫁于他人面带笑言,他自当隐没。   一眼望到结局也不过是去打仗,死在战场。   可现在还没到那一地步,他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公主在生臣的气,臣又何尝不生公主的气?”   姜昭昭愣住了,“你生什么气?”   祁憬舟垂眸看向地上的石子,声音淡淡地道:“公主宁可自私地以为着所有拒绝臣,也不愿给臣一个机会。”   “我……”姜昭昭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又好像是对的。她反驳不出来,只出声说了一个字便闭上了嘴。   现在看起来的确如此,她因上一世的怨恨拒绝现在的祁憬舟,是对这世的他有所不公。   她一直为自己思考,确保自己处于安全地带,看起来是自私了些。   可祁憬舟是她过不去的坎,不想走也有错么?   沉默半晌,她才想好要说什么,正要开口,祁憬舟就先她一步开口,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诚恳,带着祈求。   “别让我离开,别赶我走,其他的我都不奢求了,成么?”   如此卑微的话,祁憬舟也有主动说出来的一天,换不来心上人的回眸,能不能换得在她身侧的一席之地。   姜昭昭见少年的眼神黯淡,漂亮的眼睛里盛了小心翼翼,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祁憬舟。   心口一紧,苦涩酸楚蔓延开,那些味道往上涌,竟能从舌尖也感受到几分。   “成么?”   清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混着沙哑,荡在姜昭昭的耳边。 第49章 建议祁憬舟,你要死没人拦着你。……   姜昭昭慌乱地垂眸,避开他追问的目光。   有一点点光落在她心上,被他的话短暂的灼烧了一下,她竟也开始产生了希望。   尽管是微薄的,也足以叫她自乱阵脚。   但怎么就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放下自己的坚持?   况且日后真出现那个姑娘,她又要如何自处?   明知道他最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上辈子他也曾为那个姑娘挡下她的剑锋。   那样的心痛,又怎么能因为此刻的乱神而答应他。   说好从一开始就要远离,他呆在她身边是要出事的。   她勉强镇定下心神,语气平静地说:“不可能的。”   他说什么?   他说除非他死了,或者她嫁于他人,才会放手。   那就……   “祁憬舟,你要死没人拦着你。”   冷漠无情的话从姜昭昭的唇边吐出,她心里狠下心,神情里的慌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在意的疏离。   从前将自己喜欢的少年捧在心上的人,也能看他从心里坠落,哪怕这“宝物”摔得稀碎。   大风刮过,她的头发拂在她的脸上,姜昭昭看着面如死灰的祁憬舟,两人之间压抑的氛围在如此空旷的围场里也没能被消散半分。   他不再看她,薄唇血色尽褪。   从姜昭昭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阖上眼眸,她猜他在用力维持他的冷静。   喧闹声越来越大,是观看者的欢呼声,她环视四周,约莫是比赛要即将开始了。   “走吧。”   姜昭昭故意敞亮了嗓音,驱散这让她极为不喜的氛围。   蹲的时间有点久,撑起膝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颤了一下向另一侧倾斜,有人拉住她的右胳膊保住她的平稳。   她侧眸看过去,什么也不说地盯着那只手,再然后,她见着那手缓缓松开了自己的胳膊。   若无其事地喝出一口气,转转自己的手腕,做了几个伸展,看见最远一组的秦悠月朝自己挥手,她也招手挥了回去。   “听闻苏家嫡女仰慕你,年芳十四,年纪虽小却精明貌美,性格也温柔。”姜昭昭随意地开口,拿起桌案上的□□,在祁憬舟身侧比划着动作说:“祁大人不如考虑考虑,毕竟感情也不是非要谁不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也许也在开解自己。   “亦或者建功立业,何必拘于情爱。”   类似的话很早就说了,当时她以为他们能断的干净,是以祝福的心态说的;现在倒是以建议的心态说的。   一只箭放在弓弦上,“唰”地一声射在不远处的靶子上。   姜昭昭箭术不精,这箭射在了靶子的最外缘,她看着那箭皱起眉头,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紧跟着,有一只箭锋利地刺破长空,铿锵有力地一声正中靶心。   “好箭术!”她的笑不过眼睛,这声夸赞虚伪又敷衍。   “呵。”   祁憬舟寒声自弃道:“公主管不着臣的死活,这点芝麻小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第50章 狩猎箭无虚发,快速且狠,箭锋破……   姜昭昭似没听到这话般低下头,检查剩余将要比赛的箭是否完好无损,她一支支看过去,看完把箭往身上背着的箭筒里一放。   “小枣!”她冲牵着小枣的侍卫喊:“牵它过来。”   侍卫牵了马过来,小枣仿佛知道自己又能畅快地跑,走到姜昭昭身边主动要蹭她地手掌心。   “真乖。”   她一个跨步上了马,看向一旁,发现没了祁憬舟,再抬头张望,他已经骑上马走在前面了。   旁人感受不出祁憬舟的喜怒,姜昭昭能,兴许是上辈子观察地多了。   他真要开心,定是先松眉头,然后抿着的嘴缓缓启开,嘴角小弧度往上翘;不过这辈子可能吃错药了,每次见她都会笑,神色看着还软了几分,不及以前的冷淡。每次笑都让她觉得是换了个人。   他要是真生气不开心了,那定是眸子里的冰碴毫不遮掩地射在外人身上,眉头轻紧,神色严肃,薄唇抿起露出略微下抑的嘴角。   刚刚她说完那番话,余光里的他攥紧手,不过一瞬又松开了,那是他克制自己情绪的表现。   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姜昭昭不用想,这人一定嘴角要压到地上去了。   “驾!”姜昭昭舒畅地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小齿来,她大声道:“祁大人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从这边出场。”   参加比赛的人要统一从后门西侧的大门出,祁憬舟是直直往后门去的。   听见这声喊,众人欢笑起来,他们见骑着马的人面无表情回马朝姜昭昭说的那个方向走,面上无丝毫尴尬之意。   “哎等等我。”   她见这人骑马走的速度也快了,不禁急得喊出声。   这人气量怎么这么小?她只不过说了几句,怎么连等她也不等了。   狩猎须得两个人猎物总和来决定胜负,她虽不擅长射箭,不打算同他过多交往,可比赛还是要比的啊!   他这气势是要自己比赛去么?   她这声一出,祁憬舟冰冻的心才回温了几分,他捏着缰绳的手都在发凉,心脏一坠一坠地疼,叫他呼吸也是紧促地。   他想问问姜昭昭安的是什么心?刚刚那些话又说的是什么意思?即便被她说死他也没有寒心半分,可她说什么?   让他找别的姑娘。比不被人喜欢还难受的是,亲耳听着自己心悦的人将自己推给别人,并且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仿若在说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换个人喜欢也无关紧要。   第二次了。他还是会因为她故意的话气得心疼,待回神过来已经走出去离她这么远了。   见着远处的红一点点朝自己靠近,祁憬舟眼里的冰冷才被驱散了些。牵制住马儿等在原地,他静静等她过来。   姜昭昭骑着马跑到他身侧,两人才并肩同行起来。   “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一气之下就走远。”   好半晌,祁憬舟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他眼里显出了一丝疲惫,语气平淡地说:“下次不会了。”   再怎么样,也是他该受着的,毕竟他欠姜昭昭颇多。   这辈子又想换她回头,哪有那么简单。   只不过……   祁憬舟看向姜昭昭,认真道:“下次别激我了,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理我也好。”   “再说这种话来,我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他真的受不了她这么对他说。   姜昭昭还处于他怎么就道歉了的状态,脑袋里响起的是他“下次不会了”这一句。   又来了,祁憬舟总能说一些似是而非让她不得不猜测的话。   她缓了一会才看向他回:“好。”   反正这次狩猎回去,她再也不跟祁憬舟走近了,直接让父皇给他换个职务,免得他在皇宫里瞎转。   那些恩怨就当一笔勾销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同他再交往。   故而他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姜昭昭只想赶快结束掉两人的对话。   她的神色太敷衍,寥寥草草地看了祁憬舟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骑着马飞奔起来。   数十匹马一起奔腾向不同的方向,两两一组的人除了他们这组,其余早就规划好了路线。   马蹄声阵阵,马鸣声不绝于耳又归为平静,人们骑着马顿时隐入进高大茂密的丛林中。   姜昭昭跑得专心,她一边寻找猎物,一边做好准备拉弓拿箭的姿势。   这时候她听到一声响,是从身后传来的。   箭已经击毙了一只兔子,它卧倒在枯叶上,一动不动。   祁憬舟收回拉弓的手,马儿跑出去几步远被他拉回来绕到兔子身旁,他俯身捏着兔子的后颈拎起它拔了它身上的箭。   负责收揽猎物的侍卫待祁憬舟拎着兔子走向他,他伸出编织袋,兔子被扔进去。   “漂亮!”   兔子蹿的快,刚才这一抹白晃眼就不见了,没想到被祁憬舟射个正着。   姜昭昭这声是发自真心的话,说出口时眼睛还明亮了几分,忽然又捕捉到了一抹灰,她连忙飞快拿箭撑弓,一支箭堪堪擦过猎物的皮毛。   没射中,差了一点。   她失望地收起弓,再看向祁憬舟时,他已经又撑起弓欲待射箭了。   不得不承认,祁憬舟的皮囊在他认真做事的时候最吸引人,一眨不眨的眼睛专注有神地看向前方,他不笑的时候清冷的气质恰到好处。   修长有力的手指蜷起拉起弓弦,紧接胳膊抬起固定位置,眨眼间箭已飞快射出,祁憬舟眼色淡漠地看着那抹灰“砰”地一声被射在树根处。   是姜昭昭要射没射住的那只猎物。   他抬手示意,侍卫小跑过去拎起猎物装进了麻袋。   然后收起弓,赶着马往前走。   途径姜昭昭身侧时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俩人在接下来都沉默不语,专心地狩猎。   姜昭昭虽箭术不佳,但也狩猎到三只猎物。   而她身后跟着的祁憬舟半刻狩猎的数量是她的三倍有余。   看得姜昭昭目瞪口呆。   她知道祁憬舟曾为将军,但第一次目睹他这一面。   箭无虚发,快速且狠,箭锋破空的瞬间杀气散发。   上辈子他被封为将军时常在外征战,而她呆在公主府里。   每次见他回来,他的衣服都是干净的,眼里的冷淡跟疲惫混为一体。   她被他拥入怀里时,经常能闻到好闻的熏香味。   下人说外面的战争多么激烈,祁将军又是如何骁勇善战,杀人无情,举手挥剑犹如地下的阎王索敌军性命。   可她不曾见过。   现在好像见到了一点他未来骁勇善战的影子,隐隐有别样的心情。   他不喜血,但凡有血溅到他手上他便会拿出绣帕擦拭。   姜昭昭一旁看着他擦拭,冷不防听他道:“手伸过来。”   “我不,我自己擦。”   她手背上的红血迹是不久前的猎物蹭上的,已经快干涸了。   手往袖口一伸才发觉今日换了衣服,连着绣帕一同跟衣服落着了。   “擦么?”   不带感情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眼下。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我不……”姜昭昭还没说完,祁憬舟就已经又开口了。   “不擦闻着会臭。”   姜昭昭:“……”   向现实低头,她接过了帕子然后用力将血迹擦掉了。   “那帕子……”   这帕子擦过血现在还他也不妥当。   “不必还我了。”祁憬舟看了眼那方素帕淡声到。   是留还是扔,全权交给姜昭昭决定。   姜昭昭犹豫了一下,随意把帕子塞进了衣袖里,她动作做了一半,还没收回手,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挡住。   她来不及反应地被祁憬舟护在怀里,他下意识抱住了她,按着她的头。   下一瞬,姜昭昭听到祁憬舟的闷哼声,以及箭刺入血肉里的响声。   “快!抓刺客!”侍卫大声一喊,丛林里冒出不少御林军,有速度有组织地展开搜寻。   嗖嗖嗖声围在他们周身,姜昭昭呼吸停滞了一下,眼前是微暗的光。   随后她的大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从他怀里挣脱。   抬眼朝他看,苍白的脸色跟镇定的眼神,他什么都没说,姜昭昭却感受到了他想表达的话。   幸好他将她护住了。   “有没有事?!”   她着急地问出声,手也不自觉地拽住了他的衣领。   姜昭昭刚见他要张口回答,就闭上眼身子脱力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头枕在她的脖颈处,尽管隔着衣领,可他贴着她的耳朵,清晰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下响起。   睡过去也攥着自己的另一个手腕,是刚才护她时拉她躲避的手。   “醒醒!”   回答她的只剩呼吸声。   一切来得太突然,姜昭昭手伸到他背上,看似冷静的她实则心乱如麻。   现在是谁想害她的或者谁敢害她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摸到箭口处,温热的附在衣服上的液体让她手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抬手时她看到了自己手上满手的红。   风一吹,她手上的温度就降下来了。   寒冷又僵硬。   “公主,交给卑职吧,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先离开此处。”侍卫欲分开两人,带走祁憬舟治疗。   “嗯。”   姜昭昭心情复杂地应道,心跳沉重。   “这……”   侍卫看到了祁憬舟攥着姜昭昭的手,试图掰开祁憬舟的手指,却发现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根本掰不开。   “我跟你们一起。”   姜昭昭定下心神,她陪着祁憬舟离开此地。   一路上都安静极了。   没人见过公主板着脸的模样,所有在场的人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不知谁说了一句,在场的人包括姜昭昭都慌了起来。   “这箭头上涂了毒!” 第51章 毒药我不走。   这消息传到围场时,秦温瑜正合眼假寐。   “给朕查!”   皇帝下了命令,龙颜震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桌案上的盘子里滚落出几颗葡萄摔在了地上。   为了不引起骚动,这消息只告诉了皇帝,其余人不知情地看向这边。   亭外的歌舞仍继续着,亭中的秦温瑜睁眼望向退下禀报的侍卫。   他目光追随至侍卫离开,眼眸里若有思量。   ***   姜昭昭半自愿半被迫地随伤者进了屋子,她的手一路都被伤者牵的很紧,以至于让姜昭昭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太医派人去请了,这屋子是围场不远处较为偏僻的供人休息的屋子。   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风也吹了进来,床上侧躺着的祁憬舟嘴唇渐渐泛紫。   屋外站了一堆人,屋内站了祁憬舟手下任职的两个领头的小侍卫。   他们看起来满脸自责愧疚,低着头全程沉默,站在门口处动也不动地站着。   “把窗子关了。”   姜昭昭出声,门口其中的一个小侍卫赶忙跑过来关了窗户。   她坐在床边,俯身伸出另一只手探了探祁憬舟的额头。   偏热的,而且还有一层薄薄的汗。   他身上的箭被专人拔掉,那箭头上涂着的毒药被送走让人辨认了。   只求这毒药有解。   若祁憬舟反应的不快,姜昭昭觉得自己这会不是躺在这里等着被救,就是死了在埋棺材的路上。   “太医何时到?”   祁憬舟平日不爱皱眉,这会子眉头已经拧成一团了,看得姜昭昭也跟着一起皱起来。   “回公主,周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会到。”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眉头被嫩白的指尖缓缓揉开,姜昭昭看那眉头消散才又好受一些。   又看了看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试图掰开那几根手指。   众目之下,这么一直牵着也不是办法。   奈何的确他力气大,姜昭昭怎么都掰不动。   她想不通这人都昏过去了还拉自己干什么。   待太医到了,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我……”姜昭昭见太医到了,赶忙起身,想给太医腾出看病人的地方来。   起的太急,被牵的手拽住往后踉跄了一下,她看见太医意味深长的眼神连忙摆手。   “我不是……”   这会儿的心情又焦急又羞愧,她担心祁憬舟的伤势,又想摆脱掉外人对他二人别样的看法。   总不能就这么着让太医给祁憬舟诊治啊!   姜昭昭又试了一次,可能太急,力气更大了惊动了昏睡的人。   祁憬舟轻皱眉头,掀起眼皮,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要多不悦有多不悦,伴着孩童生气的感觉,看得姜昭昭动作一顿。   她话没经过大脑,随机脱口而出:“我不走。”   话音落,祁憬舟又昏睡了过去,只不过手却松了力道,放开了攥住姜昭昭的手。   姜昭昭:“……”   她心里无味陈杂,太医打量起她,眼神更意味深长了。   从这手被牵起的一刻,就有什么在外人眼里悄然改变了。   门被关上,姜昭昭站在屋外,屋内只留了个打下手的小医童跟侍卫。   屋外的一众侍卫再次朝她行礼。   跟着她出来的侍卫,面相清秀,看起来年纪不大。   他挠挠头,小声在姜昭昭身旁问:“公主,恕卑职冒昧,卑职想问问您跟祁大人有什么关系么?”   这话只姜昭昭听得到,但台阶下站着的一堆人无一不支起耳朵妄想听清。   姜昭昭这才仔细看他,感觉有几分熟悉,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卑职跟着祁大人见过您几次,在下还没见过大人对谁这么上心过。”小侍卫说完,又补充到:“上次处置沈家女,卑职也在场的。”   他就是曾经跟着祁憬舟办事的小侍卫,这次实在忍不住好奇才趁着这个时机问出口。   她想了想,轻声说:“几面之缘而已”   小侍卫将信将疑地懵懂点头“哦”了一声,抱着自己的佩剑站开了一点。   他悄悄又侧眸看了眼这位公主,只见她面色平静,好像他们的祁大人跟她真的不曾有什么关系。   那他们祁大人怎么还……   “咯吱——”   门打开了,太医从里面出来,他脸上神情严肃,看向姜昭昭。   “怎么样?”姜昭昭抢一步上前,她问:“伤得重不重?”   太医捋了捋他的白胡子,“伤得不重,只不过这毒药得尽快解除,不然会危及生命。”   “那解药……”姜昭昭一怔,看见了太医摇摇头。   她的唇色一下变白,双手无措地垂落在身侧。   “老臣已经实施了针灸,半夜伤者会高烧,需得在明日前烧退。”太医临走前道:“有些药得回太医院拿,其余的……”   “其余的看天意吧,只要挺过了一周,便会无恙。”   怎么会这样……   姜昭昭脑仁炸疼,她险些站不稳,被小侍卫扶住才没倒下。   刚有人来传,这毒药是秦国特有的,谁会想害她至死?害她至死有什么好处?   最重要的是这毒药不一定有解药。   听太医的话,这解药姜国是做不出来的,如果找不到解药……   “公主!”   姜昭昭脑子一阵乱麻,气急攻心之下终究是晕了过去。   她倚倒在地,被急急赶来的彩霞恰好看到大叫一声。   彩霞怀里抱着的披风一下就掉了,她跑过去推开侍卫,蹲在地上掐姜昭昭的人中。   “公主醒醒,公主醒醒!”   缓缓地,姜昭昭睁眼,迷茫的眼睛中映着彩霞害怕的表情。   她被彩霞扶着坐起来,开口就问:“查到是谁了么?”   彩霞摇头,姜昭昭神色一紧,接着撑地站起来,“没事,我没事。”   “外面如何了?”   “比赛还在进行中,您跟祁大人以身体抱恙为由宣布退赛了。”   “好。”姜昭昭说完朝屋子里走去。   “公主这有不妥,卑职来照顾即可。”小侍卫移步挡在姜昭昭身前堵住了门口。   彩霞也在一旁符合,“是啊,咱们先回去吧,您在这儿陛下也是担心。”   姜昭昭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妥,可他是因为替自己挡箭才……   之前的种种对话又闪在脑海,她说他要死没人拦着。   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句气话怎么都不会说出口。   别人怎么离开都行,她不能。   若祁憬舟真的死了……姜昭昭不敢在想下去。   “让开。”她垂下的头抬起,直直看向小侍卫,不肯退让。   “公主不可……”彩霞的话还没说完,姜昭昭就打断她了。   “回去告诉父皇,我在这儿陪着他。”   她答应过祁憬舟她不走的。   虽然日后打算不相往来,但也不是生死别离的不相往来。   “好吧。”彩霞应了,小侍卫也让开了路。   屋里面的祁憬舟趴在床上,背上满是银针,乌黑色的伤口上被敷上药粉。   他的脊背紧实有力,清瘦中肌肉的曲线蜿蜒,跟上辈子一样。   晌午的阳光越发明媚,照的屋里很亮堂,但没有暖意。   窗户关了、门也关了,还是有寒风渗进来。   姜昭昭洗去了手上的血迹,擦干后来到祁憬舟身旁。   坐在凳子上,她握住了祁憬舟的手,垂眸看着承受痛苦的人。   毒药的药性发作被银针压制,祁憬舟失去意识,只觉自己浑身泡在冰冻的湖水里,又黑又冷。   “今日的话是我说的不对。”   姜昭昭被他手传来的凉意打了个寒颤,但还是选择紧紧握住了。   两只小手握住一只宽大的手,她想帮他暖热一点。   “你要是能好起来,我就收回那句话。”   屋子里只有他俩,其余人全在外头侯着。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祁憬舟的指尖,眼里有点无助,小声同他一声声讲着话。   “我身上有很大的秘密,不能同你说,也不能同外人说,每每想到就觉得像个石头胆子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来气。”   “你按照上辈子来不好么?”姜昭昭叹气,“干嘛又非得纠缠我呢。”   “我可不想因为你因为我死了而叫自己愧疚一辈子。”   姜昭昭看着两人的手,这是上辈子他经常做的动作,在冬天时时帮自己这样暖手。   “你知道么?你上辈子特别讨厌。”   “总是板着一张脸,也不喜说话,每次都是我说你讲,我也是很累的。”   “要是这辈子的你是上辈子的你多好。”   “不过也没关系了,我陪你你是因为你救我一命,可不是因为其他的。”   “待你好后,我就让父皇给你调到边疆去。”   “省的晃在我眼前考验我的毅力。”   姜昭昭不知不觉说着这些话,说得累了就头枕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叩响。   太医拎着药箱又进来了,姜昭昭赶忙松开手起身,“查出是哪种毒药了么?”   “谷毒。”   谷毒……听起来好熟悉。   “老臣先给他拔针,随后让人熬制药汤。”   姜昭昭点头。   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踱步向外走去。   “等人醒来就说我有事先离开了。”姜昭昭跟小侍卫说完,便急匆匆骑马走开了。   这药她在秦温瑜的话本里见过! 第52章 解药“可我若说这解药需得你拿条件来……   姜昭昭赶回围场时已然正午,太阳烈烈驱散了阴冷,她勒马而下,围场外的侍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正欲行礼只见其摆摆手似风般闯进里面。   那侍卫与另一侧的侍卫面面相觑。   还没见公主这么急过。   她从后绕至亭中,众人正庆祝比赛结果,没人注意到有一抹红行至其间。   秦温瑜兴致缺缺地捏着手里的玉石把玩,忽的,有人俯下身子,替他挡住了日光,布下一片阴影。   余光里是他熟悉的鲜红色。   他一怔,还未抬头就听得姑娘家焦急的声音响道:“事出有急,虽然有些冒昧,但你能不能随我出来一下?”   话音落,这人的手已经捏住了他的外袍,顺滑的料子起了折痕,而白嫩的手丝毫不怜惜地紧紧相拽。   静静地看了一瞬,他才抬起眼皮,不用想也知道她要问他什么。   “好。”   他看见她眸中有些微光,许是赶得及,她额头上的薄汗也没来得及擦拭,就这么期盼地看着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最后停在了亭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太阳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完,身处于阴凉中的秦温瑜默默裹紧了自己的外袍。   姜昭昭转身看向他,言语中有些犹豫,“你们秦国是不是有种毒名叫谷毒?”   “嗯。”   “那可有解药?”   她一步逼近了他,急迫地追问。   “有。”   秦温瑜不笑的时候正经许多,似斯文的正雅公子,他紧接着说:“不过即便有,也要看天命。”   姜昭昭皱起眉,“为何?”   “服完解药会高烧一天,若恢复正常体温便完全解毒,若一直高烧不退,那解药的药效就会失效。”   “……”   他打量着默不作声的姜昭昭,看她眉头紧的越发严重,轻笑了一声。   “是不是在想怎么获得解药?”秦温瑜温声说。   秦国谷毒乃民间剧毒,故未流通开来,解药之少迫使谷毒身价黄金百两。   一味解药千金难买。   姜昭昭小声应道:“是。”   她特意跑来,的确是想问这个的。   原本以为有了解药就好,现在倒让她觉得希望灭去了一半。   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谷毒是秦国特有的,她实在想不出,秦国有什么理由来取她性命,并且这些取她性命的人跟眼前的人有没有关系?   “然后还在猜测,不久前的事故是不是跟我有关?”   姜昭昭怔然看向他,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跟他没关系,他又如何知道不久前发生了什么;如果跟他有关系,那他……   秦温瑜无奈一笑,“好歹我是秦国皇子。”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刻说。   被人猜忌确实不好受,但也确实跟他有关。   他慢慢开口地道:“秦国太子,即我大哥,欲挑起秦姜两国的战争,他从佞臣那里听起姜国兵力日渐虚弱,现在是攻战姜国的最好好时机。”   “这次动手到你身上我也未预料到。”秦温瑜沉默一瞬,眼神含了一丝阴沉。   他那蠢哥哥,估计以为姜国的皇帝这么宠爱其国唯一的公主姜昭昭,取了姜昭昭的性命便能使姜国皇帝龙心不稳,觉得下一步攻战便能取胜了吧。   姜昭昭越听越愣,她眉头松开,没忍住出声说:“你为什么能毫无顾忌的告诉我这些……”   她震惊于秦温瑜对她的坦白,看似很大的事情从他口里被平静的讲出来,倒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些猜测告诉她一个姜国人真的没问题么?   “说了有可能撇清我在你心里的嫌疑,不说一定没有,告诉你总比什么都不说得好。”   “当然,还得告你自己判断。”   太阳隐入厚厚的云层,天暗了一些,和煦的风又冷冽起来。   “咳咳咳咳。”秦温瑜侧头咳嗽了几声,他面色较出来时看起来虚弱了不少。   姜昭昭连忙下意识扶住他,慌忙问:“是不是站得太久了?有没有事?”   “我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秦温瑜这么说却也没推开姜昭昭搀扶的手。   “替你挡箭的人对你重要么?”他知道谁替姜昭昭挡了箭,仍旧这么问出来了。   少女摇摇头,她垂眸躲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不重要了。”   秦温瑜点点头,佯装信了她的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拿好,丢了可别再来找我了。”   姜昭昭犹豫伸出手,“这是?”她展开纸条,上面写了满满的药方。   “你……”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再次震惊。   “解药,信了便用,不信就丢了罢。”秦温瑜仿若事不关己懒撒地继续说:“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人。”   他的情绪跟往常不一样,有几分烦躁,姜昭昭察觉出来,手上折叠纸条的动作生生止住。   她见他眼里露着几分讥诮,那些好几日不见的凉薄此刻全然摊在眼眸里。   这解药给她,不过是因她而起。   虽然他知道,倘若是旁人救了姜昭昭,她一样也会问自己。   可她终究是替祁憬舟在问,那些不重要便成了重要。   “你怎么了?”怯怯的声音一字字响起,他见她眼神纯澈,带着关心问他。   那些心底压抑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他凝视着她,几乎是逼迫般地向前走一步靠近她。   “可我若说这解药需得你拿条件来换,你还要么?”   姜昭昭被这逼压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她不明白秦温瑜怎么忽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眸色暗潮涌动,那些眼底涌动的情愫几乎是瞬间表露。   她从不认为秦温瑜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可此刻,她的直觉告诉她,秦温瑜看她的目光不单单是看一个朋友的目光。   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欲想征服、欲想占有。   手上的纸条被她一晃神捏皱了,心里隐隐的害怕起来,让她想逃离这里。   “什么条件?”   她表面故作镇定,心跳声如擂鼓。   他与她称不上亲近,没有白白给自己解药的道理,若是千金相换最好,若不是,她也会想办法。   “做我妻子。”秦温瑜一时冲动,也或许积压许久,他目光不移地看着她,声音沉沉,夹杂着一丝沙哑。   人心易变,他那些劝说自己放手的理由,还是抵不过他对她的贪念。   尤其是她心上还住了一个让她不喜欢的人。   他又怎么能心甘? 第53章 松手“祁大人翻脸如翻书,不知是谁不……   姜昭昭瞳孔忽的放大,她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犹如受惊的鹿,浑身紧绷,无声地与秦温瑜对峙。   “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好半天,姜昭昭才道,充满戒备地盯着眼前的人。   秦温瑜也盯着她看,听她严肃地问出来这话,不安稳的、沉重的心情在这刻轻松了。   他看她戒备自己,怀有敌意,心里五味陈杂。   “你觉得呢?”   “我觉得二皇子开的玩笑太过了。”姜昭昭不悦道,她把讨厌写在脸上,五官也微皱在一起。   这种就算是玩笑,也让她不喜欢,怎么能对朋友开这种玩笑?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不算近也不算远,何必谈及此来当作条件让她选择?   况且她一直是把他当朋友看的,他这么问出来,叫她连这个朋友也不想认了。   “解药千金难买,倘若二皇子提出合理的要求,本公主一定满足,倘若二皇子因这解药故意刁难于我,这解药不给本公主也罢。”   她来此就没想过能得到解药的药方,而是已经做好去秦国寻找的准备了。   解药虽少,但它还能用钱衡量,就说明一定可以得到。   但若因为这个要挟她……姜昭昭对于这种随意的人,深感厌恶。   她的表情已经告诉秦温瑜了一切,若他再进一尺,那他们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秦温瑜心沉了一下,随后他手轻按在自己胸膛上,试图让乱跳的心脏恢复正常;凝重的表情变得宽松,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失控的情绪。   他捏捏自己的鼻骨,眼里的公子浪荡轻浮的笑意又回来了,周身压抑的气氛也一并消散。   “是我言语有过。”   “这解药药方你尽管拿着,是无误的。”   姜昭昭眼里的敌意消失了,她迟缓地收好纸条,再抬眼看他时回到了平日里的表情。   “多谢。”   她友好的笑了一下,想起受伤的人,连忙向他告辞,转身后走出去没几步,就被他喊住。   他站在原地,姜昭昭半转身子回看他。   秦温瑜一脸笑意,似玩笑地朗声道:“要真想谢谢我,不如改日专程为我弹奏一曲吧。”   “好啊。”   树下的人安静地目送人离开,待红色彻底不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才一点点落下,最后   缓步走向凉亭。   ***   姜昭昭一刻也没敢耽误地赶回去,她被风吹得一身凉,顾不得自己就是勒紧缰绳下马。   她径直推开门,看见床前站着太医就是冲上前递出纸条。   “陈太医,您看看这可解毒?”   一边说一边喘气,然后太医接过她手中的纸条。   一晃眼,她才注意到了床上趴着的人睁着漆黑的眼眸看她,一眨也不眨,比不说话时还为安静。   “好点了没?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姜昭昭关心地问。   床上的人闭上的嘴巴不动,仍旧看着她。   以为他不舒服,姜昭昭又怕他发烧,连忙伸手抵住他的额头试探温度。   还好是正常的。   刚要松口气,她搭在人额头上的手就被轻轻握住了。   又像是怕惹她生气,只敢轻轻握着,力道不算大,但整个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她冰凉的手感受到了暖意。   “你……”   她皱眉刚起,就要手往回伸,床上趴着的人闭上了眼睛,没再动作。   陈太医仅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看,又见姜昭昭想发火,他发愁地道:“嗯……祁大人中毒不浅,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这个……额……”   他一把白胡子被他捋了四五遍,这句话也没说个明白。   姜昭昭:“太医有话就直说吧。”   “祁大人不易情绪起伏过大,容易激起谷毒的发作,老臣针灸也只是将这毒暂时压制。”   他又捋了一遍自己的白胡子接着道:“在解毒前身体虚弱容易陷入昏迷……”   “所以他现在又是昏迷过去了?”   “是,刚醒不久,说一直要等公主您回来,现在怕是见到您撑不住才又昏迷。”   姜昭昭垂眸再看向他握自己的手,喃声嫌弃道:“麻烦。”   说是这么说,手也没再挣扎开,任由祁憬舟的手握住她的手。   陈太医过目完药方,激动道:“不错,此药方正可解毒!”   “快快快,去抓药!”老太医看起来比姜昭昭还激动,他纸条递给药童递出去一半又收回了,“老身亲自去,这药方流传到外面可就麻烦了。”   “劳烦陈太医了。”姜昭昭目送他出门,老太医将药童留下来帮忙照看。   药童不过十岁,却是极有天赋的,他穿得朴素,一身灰色太医院的布衣抱着医书在一旁悄悄背诵。   姜昭昭看他一眼默许了他的做法,药童做了凳子,她就只得坐床边了。   她晃晃祁憬舟握自己的手,看他反应。   趴着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手动也不动,姜昭昭放宽心,慢慢地从他手里退出来。   只退了两瞬,她见他缓慢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她的动作也随机停住。   然后他的手随机也跟着她后移,再次握住她整只手。   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他再次闭眼睡了。   “……”   行吧,就当给自己暖手了。   姜昭昭看着祁憬舟的唇上黑紫色越来越重,喊了药童来。   “他还好吗?”   药童摸摸自己脑袋,放下书走过来,他给祁憬舟把了把脉。   “不好。”   小孩子说话没有弯弯绕绕,“这位大人即便昏睡过去意识也还是清醒的,并未完全陷入昏睡。”   “这对于谷毒的控制是不好的。”   “而且他似忧心之事颇多,心神不安,跟师父说的一样,会容易引起谷毒的发作。”   “谷毒发作是什么样子的?”姜昭昭听得眉头紧在一处,声音也跟着紧绷。   “心脏如被蚁虫撕咬,四肢麻疼,然后失去意识,再然后就……”   听得姜昭昭一心只希望太医快点赶来。   这个时候,握着姜昭昭的手动了,她听见虚弱的说话声连忙俯下身子,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你说什么?”   “公主不必忧心。”   这是自他中毒以来姜昭昭听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微颤细小,听得出是在忍受疼痛。   “这个时间就别管我了。”她一时不知是气还是笑,这人忍着疼痛还有闲心管她忧心不忧心?   她的语气算不上好,意识到自己语气强硬怕引起祁憬舟的情绪波动,转而温和地说:“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替我挡箭。”   “你放心,我这人虽然不喜欢你,但还是知恩图报的。”   “在你养好伤前,我都会照顾你的。”   祁憬舟没有睁开眼,听见她说的话松开了一直握着姜昭昭的手。   姜昭昭:“?”   她听见他赌气似地道:“不要你不喜欢。”   上辈子一直都是她生病了,祁憬舟照顾她;还从没见到过生了病的祁憬舟。   这副模样与往常不太一样,谁能想到外人眼里、她眼里一向冷静的人还有如此情绪化的时候。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照顾。”   说的话很有气势,可声音是有气无力,姜昭昭沉重的心情被他说得竟然轻松愉悦了一下。   这样的祁憬舟属实难见着。   “那不行,我得知恩图报。”姜昭昭说。   她认真地看着闭眼睛的人,也不在意身边站着的药童,平静道:“恩报完了我才不愧疚。”   照顾他仅仅因为是他救了自己,而不是男女之情的担忧。   若没有照顾他,她心里仅有的就是愧疚。   药童疑惑地看向她,没有揭穿姜昭昭的话。   公主口是心非,刚才这位大人握住她的手时,他分明就看到了公主嘴角的笑。   哪里是不愧疚这么简单。   祁憬舟还是那句话:“我不要你照顾。”   心脏已经隐隐开始疼痛了,刚才握着她的手也有些麻木僵硬,祁憬舟怕过会儿控制不住自己,自己中毒的模样会吓到她。   于是半开玩笑地想让她出去。   谁想这人说的话扎他心上比中毒还疼。   这句话比上一句强硬许多,好想真的不想叫她照顾。   姜昭昭垂眸,弯唇一笑,“祁大人翻脸如翻书,不知是谁不久前非要拉着我的手不松的?”   “是臣的错。”祁憬舟冷声道,他强咬牙挤出这一句,心中只想让姜昭昭赶快离开这屋子。   话都说成这样了,姜昭昭冷笑一声,也不知自己忽然在生气什么。   她如他愿起身,开口说:“祁大人既不希望我留于此,我也不惹人厌烦了。”   眼前多了光亮,祁憬舟听见她步子的声音一点点远离,待门关上,他如释重负般松口气,冷汗沿着他的额头趟落。   随后咬唇,紫黑色的嘴唇被他咬出血痕,丝丝红血印上了白齿。   这毒远比他想的要厉害得多,还好中箭的是他。   在忍受疼痛,脑仁也发昏的情况下,祁憬舟还在想:   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可他本来就不愿她照顾他,只单单陪着他就好了。   如果她不愿,为了要报恩照顾自己,那出去更好。   生气就生气罢。   在他身子渐渐冰冷的时候,有人从他牙齿间剥开了他的嘴唇。   然后他听到了本不该听到的声音。   “祁憬舟,你当本公主傻么?” 第54章 喂药还有糖么?药太苦了。   祁憬舟颤抖的身子忽地僵住,他睁开眼,见到床边的少女面无表情俯着身子正对他的视线,而她的手还停留在自己唇瓣上,然后冷漠地盯着他看。   他眼里的惊异还未褪去,紧接着就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心脏疼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到嘴边的话也没说出口。   眼前忽明忽暗,少女的脸也变得模糊,他伸手想去推开她,叫她离开。   不想一激动,从咽喉涌上的血灌了满嘴,顿时口中满满的铁锈味。   姜昭昭正冷着脸,看到他嘴边溢出的黑褐色的血立马慌了。   她转身去拿白巾,给祁憬舟擦他嘴边的血时,手也是抖的。   “你别吓我!”   这血看得叫人心慌。   祁憬舟伸手压住了姜昭昭抖个不停的手,他宽厚的掌心罩着她的手,沉稳有力。   尽管他疼痛地控制不住自己,但他仍旧在尽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他微笑着低声说:“我没事。”   这会儿功夫已经懒得跟他贫嘴了,一边堵他嘴边留的血,紧紧盯着他怕他昏过去;一边心里念了百遍:   祁憬舟你可千万别有事,一定要撑到解药来。   床上的人浑身冰凉,姜昭昭感觉到他的手温度不正常,便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额头,已然开始发烫。   她眼里的焦急被放到了最大。   刚才走的是药童,她小声让他赶紧跑去找陈太医。   一直缠着她的人怎么可能没原因忽然就非得赶走她?   除非是他快熬不住了。   故而她留在这儿看着他,静静站在床边看他,不出所料,果然是毒药开始发作了。   最气的就是他非要逞能,好好说出来他疼不行么?   他以为他支走她不让她看见,她就能放心了?   那倘若她真的走了怎么办,出个好歹,叫她愧疚一辈子么?   越想越气,手上也不自觉使了力气,白巾按在祁憬舟的嘴边被染得黑红不堪。   “这会儿不赶我走了?”   她察觉到他不再固执想赶自己离开,冷声问道。   俩人的手一个覆着一个,祁憬舟没说话,他皱着眉,因疼痛又稍稍握紧了姜昭昭的手。   姜昭昭板着脸,没动。   “嗯。”   难得的她听见他吱了一声,这人脸色白的如墙,冷汗涔涔,声音也哑得不成调子。   看来是真的很疼。   她抽手要换白巾,他不让她离开,她气道:“要换白巾。”   说完手才被松开。   又气又笑,姜昭昭换了干净的一帕,先给他额头的汗擦去了,隔着白巾都能感受到他额头的滚烫。   她心里更焦灼了,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这个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他。没私心是不可能的,但她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那点私心。   眼看祁憬舟有再度昏睡过去的兆头,姜昭昭连忙叫他。   “别昏过去。”   这句话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她见到他的眼皮已经闭上,一慌就是强行抬起他的眼皮,迫使他能看到她。   “别昏过去!”   不是说这种时候最不能睡了吗?万一睡了不醒……她说什么也得让他醒着。   于是她故意道:“你要是昏过去死了,我明天就嫁人,父皇指谁我嫁谁。”   这话语气笃定,夹杂着威胁。   祁憬舟觉得自己快要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剧痛过去,身上只剩麻木。   在他松口气时,身边的人抬起他的眼里,他看到了姜昭昭脸上神色的慌张。   嫁人……   他松开不久的眉头又皱起来,盯着她看,后者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写满了你敢死她就敢嫁的话。   好不容易因为剧痛过去松口气,硬生生因她这句话气地不得不清醒。   “你敢……”   毒还在持续,他脑袋昏昏沉沉地,喃喃出声。   什么人都能嫁?皇帝虽然疼她,但也不全是事事由着她来。   牵扯到朝堂的利益,疼爱她的父皇也会毫不犹豫把她嫁出去。   又怎么能随便嫁人?   她都重生了怎么还这么糊涂。   姜昭昭冷冷看着他,“本公主敢说敢做。”   她见他轻喘几口气,听到他说:“不行,要嫁也得是你真心喜欢的。”   “……”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俩人都各怀心思。   嫁给自己喜欢的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冷落了一辈子。   况且,这话从祁憬舟嘴里说出来,姜昭昭就不知为何更生气了。   他说他喜欢她,不愿意放手,一直缠着她,却又能接受自己嫁给别人。   姜昭昭想掰开他脑子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起初她以为他是要得到她,故而那么执着,她也可以理解。   可现在算什么?   一边扰乱她,一边推开她?   那他执着的意义何在。   好久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心神,“祁憬舟,你自己没发现你很矛盾么?”   她知道自己是矛盾的,但不知道祁憬舟也是矛盾的。   “哄”地一声,门被猛烈地推开,陈太医在前,药童在后,他顾不得看屋里的气氛,着急忙慌道:“公主,解药来了。”   药童提着食盒,动作迅速地打开,一个盖着盖子的瓷碗被端出来。   打开盖子,苦药味萦绕满屋子,姜昭昭见陈太医扶祁憬舟坐起来,这边就从药童手里端过了碗。   “我来吧。”   白色中衣虚虚搭在祁憬舟的身上,他里面穿得薄薄的一层衣服,两件衣服的厚度加起来抵不住从窗缝渗进来的寒风,跟他身上的冰凉化在一起。   他见姜昭昭端着药碗过来,淡声朝她道:“臣自己来就好。”   姜昭昭撇他一眼,不与他争执,将碗递到他手中。   碗里的药勺碰着碗璧框框作响,祁憬舟又伸出另一只手拿勺,刚要就这么颤颤巍巍地自己挪开勺子喝药,碗就被人一同拿住。   “还嫌自己伤不够重?”   他之所以用不上力,是因为伤的地方手一用力就疼。   听见这话,祁憬舟沉默,抬眼见姜昭昭的表情,缓缓松开了自己端碗的手。   陈太医把解药送到了,也就心安了,他领着药童退出屋子,屋里又剩姜昭昭、祁憬舟二人。   门外,药童小声问:“师父,公主她到底讨厌还是喜欢祁大人啊?”   未尝情爱的小孩子对情爱充满了好奇。   “你可不能乱说,公主的事情岂是咱们能胡乱猜测的?”陈太医敲了药童的脑门,又话锋一转:“不过……”   他捋着自己的白胡子又不肯说下去了。   “不过什么呀师父?”   老太医慈爱地一笑,看着天空说:“情关难过啊……”   姜昭昭动作好不温柔地舀一勺药汁,直直往祁憬舟嘴边递,“张嘴。”   后者启唇,被药汁烫地猝不及防。   不过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生生咽了下去。   漆黑的药汁冒着热气,闻着苦,喝起来更苦。   祁憬舟不爱喝药,以往生病都是能抗就抗,对药是能不喝就不喝。   吞下去一口就不想喝第二口,苦得他眉头紧皱,不仅苦,还烫。   转念一想,姜昭昭喂他喝的,怎么样也值了。   于是接下来,祁憬舟硬是忍住了滚烫的药汁和令人干呕的味道,在姜昭昭的一勺勺里把药汁全部喝光。   这段时间,对他又煎熬又快速,在最后一口药汁也咽下去后,祁憬舟暗松一口气。   满嘴的铁锈味跟药汁的苦味混合,让他难以言喻。   他看她将碗放下,待她走过来,轻声道:“还有糖么?药太苦了。”   不知道是药真的太苦想找块糖换换嘴里的滋味,还是在意围帐里她给他们分享的糖。   姜昭昭看他一眼,从衣口拿出一颗给他,后者接过,拿在手心里好一会也没吃。   “你不是要吃?”   “就这一颗,吃了就没了。”祁憬舟小声说,“我不舍得。”   这模样要是有兔子耳朵一定是耷拉着的,他嘴唇颜色还是黑紫,偏脸色苍白,眼神还小心翼翼。   看得姜昭昭以为自己是虐待他了。   这人真没被夺舍吗?   这个问题每每在她发现祁憬舟跟上辈子特别不一样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心里疑惑。   “下次还有。”   她从衣口里又拿出了三四颗糖,“少在这里跟我装可怜。”   ***   “大概一刻钟后,祁大人会发高烧。”陈太医看了看周围,一圈的侍卫,又把目光放在眼前的姜昭昭身上。   还是对她嘱托道:“高烧一刻后便喂一次药,总共三次,等至天明高烧褪去,这毒就消了。”   祁憬舟昏睡前还特意征询了姜昭昭的意见,不知在调侃她还是别的意思,姜昭昭瞪他一眼让他睡了,这才端着空药碗出屋子。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一旁的药童说:“不如交给宫里的宫女吧,公主切莫熬伤了身子。”   “好。”说是这么说,姜昭昭还是没喊别人来帮忙。   她守在祁憬舟的床边,时不时地贴他的额头探温度。   一直是烧的。   期间祁憬舟醒来了一次,看她在,拽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弯下身子听他说话。   “你去歇着吧,我没事的,在这里熬着我心疼。”   说话时的哈气虚虚打在姜昭昭的耳朵上,她听得够多他的鬼话,可下次再听时,还是会忍不住轻轻地心软一下。 第55章 双更最后一更零点左右(小可爱们可以……   姜昭昭念着时辰等着给祁憬舟喂药,一直提着心神,就算是今日跑得疲惫了,也坐在床边几乎是寸步不离,她身上搭了外袍,是彩霞送来的那件。   就这么一直守着祁憬舟。   床上的人即使昏睡过去,也不安稳,一双眉时不时地就皱成一团,他的手垂落在身侧,这次没再握着姜昭昭的手了,倒是轻轻挨着她的手。   只不过他的小拇指还微微弯着,勾起了姜昭昭的小拇指。   像是说,我怕你不喜欢我握着你的手,怕惹你又挣脱开,这样总可以了么?就小小一点,别拒绝我。   面对这样的祁憬舟,姜昭昭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侍卫进屋点了烛火,又抬了一盆炭。   屋里暖和许多,却暖不到祁憬舟身上去。   他额头滚烫,身体冰凉,整个人如置水火之中。   姜昭昭一声不响,从头到尾盯着他看,目光将祁憬舟的脸描绘了千百遍。   她记起从前,每每她生病,他也是这样守在自己身边的。   有时候感染了风寒,她咳嗽得厉害赶他走,他不说话也不走,只冰着一张脸坐她身边拿着一本兵书看。   从下人口中得知,驸马爷为了陪她养病,推了所有的公务。   那时祁憬舟已与她冷战多时,她不愿多同他讲话,他也不愿同她争执。   外人看来的夫妻恩爱,就连公主生病,驸马爷也要赶回去照顾,不过是一人看兵书,一人捧着话本子看,各不干扰。   只有这时候,气氛才是最融洽的。   然后这样融洽的场景只持续了两天。   因为姜昭昭说了一句:“祁憬舟,我们和离吧。”   她难得地换回了从前软软的语调,一双手压下他正在看的兵书。   少女的墨发垂下,落在少年的肩膀上,与黑色的锦衣上的金色丝线纠缠。   说完这句话,姜昭昭看到他抬头,眼含冰碴似地看向她。   他坐在她的身侧,依靠着床栏,眸中是姜昭昭跪坐俯下身子靠近他的画面。   这人很少说话,现在又这样看着她,是想听听她还能再说什么。   “我和离书都准备好了。”   这么说着,她就从身后拿出了一纸和离书,上面四个大字,“一别两宽”。   她想了许久才写下了这四个字。   既然都要互相折磨,不如一别两宽,他一直在自己身侧,她就会一直忍不住折磨他。   她要什么得不到,情爱这东西,她当然也想得到。   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希望那个人一定只爱自己,很爱很爱。   可她求得有点累了。   他与自己相伴,也不过是她的喜欢和一纸婚书的束缚,趁现在她还想放过他,他就赶紧走吧。   与她想象的画面不一样,祁憬舟先是看了和离书上的字,然后什么也没说,拿了和离书就往自己脚边不远处的火盆里一扔。   白纸瞬间被火焰卷没,烧成灰烬。   他用比窗外夜色还深的眼神,凉凉道:“倘若臣死了,一定成全公主。”   说罢,捞起自己的外衣径直朝门外走去。   要嫁我为妻的是你,要与我一别两宽的还是你,姜昭昭,你到底想如何?   望着离去的背影消失,床上跪坐的人合上了兵书,又捧着兵书下了床,将它稳妥地摆放在了书架上。   那行书架是一排整齐有序的兵法类的书籍。   ……   看着看着,姜昭昭的手便滑落到他的眉骨上,少年似星辰的眼睛闭上,窥探不见属于少年的锋芒凌冽之气。   乖巧极了。   门被敲响,她快速地收回自己的手,思绪也被拉回现实。   “公主,要不在下来喂祁大人吧?您守在这儿整整一刻了,还是去歇歇。”   姜昭昭摇头,拿走药碗,她说:“你退下吧。”   小侍卫说:“可您今天快一天没吃饭了。”   “我不饿。”   “咕噜咕噜。”   小侍卫疑惑地看向她。   “等他喝下我就去吃晚饭,让人先准备着吧。”她无法只得说。   “是。”   门又被关上,姜昭昭端着药碗,犹豫是喊醒他,还是直接灌他嘴里。   端药碗的手位置换了又换。   她决定直接灌,如果不行再喊醒他。   这么想着,她舀一勺药汁后,轻轻吹了吹往祁憬舟嘴边递。   另一只手轻轻剥开他的嘴唇。   碰到嘴唇后,勺子往下一翘,药汁往外流。   很好,大部分药汁洒了个完,喂进他嘴里的寥寥无几。   “祁憬舟。”   她唤他的名字,这人呼吸声均匀,她又唤了一遍。   还是没动静。   这人昏睡得这么沉的?   怕碰着他的伤口,姜昭昭不敢摇晃他,太医又说不要惊醒伤者。   那怎么办?   总不能这个时候跑外边把药碗给小侍卫说你来吧。   心中升起一个法子,她进退两难地看着床上的人,漆黑色的药汁升起的热气飘过她的眼睛。   雾气缭绕,姜昭昭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心无旁骛地端着药碗大大含了一口药汁。   在伤者为重的心理暗示下,她心道这药真苦!   烛火被风扯拽地摇摇晃晃,碳火也霹雳吧啦,在暖黄色的墙壁上,一人影垂首向下而去。   姜昭昭看了看祁憬舟的唇,动作静止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贴上去。   双眼紧闭,她想就这一次,下次谁来她都不来了!   全当她的唇不是唇,他的唇不是唇!   下刻,她的唇碰触到了柔软,很冰凉,凭着感觉一点点将药汁渡到他的嘴里。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一碗药汁见底,在将要结束的时候,她正作离开,忽地,与她紧贴的唇轻轻动了动。   姜昭昭睫毛颤抖两下,平静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然后她睁眼,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呼吸声被放大,姜昭昭在他的注视下耳朵瞬间蹿红。   他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祁憬舟是被药汁苦味苦醒的,他意识刚清明些,就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渡药汁,嘴里浓重的苦味让他意识越来越清明。   只不过给他渡药的人一刻也不愿多停留。   唇上贴着的柔软一点点占据他的感官,在没有力气动弹的情况下,先是动了动手指,手边是空落落地,他只能抬起眼皮,柔光照亮了他眼前的人。   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面孔。   她紧紧闭着眼,在最后的时刻松了眉头,仿若能感知到她的愉悦。   他心脏似被人揪起来,明知道她是无心,也不由得酸楚。   那些久远地、让他都忘了的感觉,如浪潮淹没着他。   亲昵地让他怀念。   祁憬舟见她眼神中的呆愣,又见她眼中的惊疑,而他就这么静静跟她对视,一眨也不眨。   随后姜昭昭腾地起来,她的紊乱压不住地浮在她脸上。   “你别想多!”   说完这句觉得不够,又补充道:“谁让你不醒来的!”   这也要怪他么?祁憬舟失笑,尽管整个人醒来后很难受,但他看起来没有一点异常,跟以往睡醒了没什么差别。   “臣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声音太虚弱了,大部分只说出了气声。   见她瞪了自己一眼,祁憬舟又笑,眼角都淌着欢意。   “是臣的错。”   他这么一说,更像是有什么了!   “你还笑?!”姜昭昭见他虚弱至此还跟自己打趣,上手就是拧了他的耳朵。   换做平日,她别说这么做了,连想都没想过。   可现在他看起来病殃殃地,特好欺负,让人看着就想把以前积攒的怒气、怨气撒在他身上。   “我再郑重地告诉你一下,晚上还有两次喝药,你再敢睡着不醒,我就让他们扒开你的嘴硬灌你药汁!”   “到时候可不管你疼不疼伤不伤的!”   听起来一点威胁力都没,可看着她认真严肃并且凶狠的表情,祁憬舟点点头。   小姑娘这时候看起来可爱多了,他抿嘴让笑容收敛去,眼里还有一点笑,宠溺地望着她。   “公主说的是。”   姜昭昭耳朵上的红偷偷散去,她放下药碗,侧过身子不理他了,自己拿出一颗糖剥在嘴里含着去去苦味。   这药真不是人喝的!   她虽然喝药不怕苦,可这苦得已经让她再也不想尝下次了。   幸好这药苦,替她折磨折磨祁憬舟。   这边刚含了两棵糖在嘴里,再看向床上的人时,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他跟她说话时候还面色温和,看不出难受,现在估计药效上来了,他额头上渗出不少的汗,嘴唇抿的死死的,连鬓角的碎发都湿润了些,一双眉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皱地厉害。   想起秦温瑜的话,姜昭昭咯嘣一声,咬碎了嘴里含着的糖。   她起身拿了拧干的白布擦擦他的额头,细微的声音传来。   他说:“昭昭。”   白布停顿在祁憬舟的额头上,姜昭昭飘忽的心因为这两个字安定下来。   贵为公主,很少有人能直呼她的姓名,也很少能听到谁喊她的姓名。   左右不超过十人,而在她的岁月里,听到最多的是祁憬舟的唤名。   他很喜欢这么喊她,除了成婚前和婚后气急时会念她公主,其余时是各种语气的昭昭。   这辈子他一直唤自己公主,姜昭昭都要忘了他也曾喊过自己昭昭的。   过了这么久,再听他喊这声昭昭,好像回到了从前,她浅浅地呼吸,轻声说:“嗯,我在的。”   他又没了声音,倒是皱着的眉头渐渐平了,姜昭昭眨下眼,恢复了神情,旁若无事地继续给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高烧的祁憬舟不知自己喊了什么,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他们相遇那天,桃花开得特别好,那年春天来得很早,少女偷偷打量着他,在纷乱的桃花瓣中,挥剑的他面上镇定,心里却已经悸动了百次。   而另一个他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很是眷恋。   不远处的少女待少年表演完后鼓掌,眼中的明动是那样鲜亮。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是他的昭昭。   永远也忘不掉的昭昭。   又勉强撑了一会儿,姜昭昭掰着指头终于又等到了该喂药的时候了。   门外不轻不重地扣了几下,小侍卫端着药碗进来递给她,她还没喊祁憬舟,他自己先睁开了眼。   他烧了快一整晚,人都快烧糊涂了,倒是记着自己不能昏睡地太死。   所以门被叩响后,他就醒了。   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保持着意识睡觉是常态。   不过今天是姜昭昭在这里,那些警惕就随之少了,加上谷毒的发作,才会让他不久前昏睡得毫无意识。   自姜昭昭说过还得喂药后,祁憬舟就克制着自己,以免又像之前那样。   “你怎么还没去睡?”他看了窗外的天,是深夜的景,漆黑如墨。   可能谷毒消退了不少,祁憬舟恢复了点力气,但一整天被疼痛折磨没顾得上吃什么东西,脸色不佳,唇上的黑紫褪了,变成了灰白,没什么血色,看起来还是消瘦不堪。   姜昭昭没回答他,直接舀了一勺子药汁喂给他。   “张嘴。”   祁憬舟顺从地张嘴,再次被灌了满嘴的苦药汁,想皱眉生生忍住,好在这药汁不多时就喝完了。   瓷碗被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祁憬舟顺着姜昭昭的走向目光一路跟过去。   一晚上喝了三回药汁了,除了第一次吃的糖,其余全靠他意念顶着,现在感觉五脏六腑哪里都是苦味。   不爱吃糖但也受不了如此的苦,他说:“想喝水。”   最起码把嘴里的苦涩去一点。   姜昭昭看他一眼挑眉道:“你想喝就喝?”   他要喝她就得倒?   她还在想想觉得气,今天发生的哪件事无论哪件拎出来都能让她不开心,偏偏还一起发生了。   “求求了。”   他看她的眼里含着希冀,声音的调子也低了几分,姜昭昭:“……”   “你能不能不要……”话说到一半卡壳,她闭上嘴,重新组织语言。   “你能不能不要装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啊?!”   这人总能在她心软的边缘试探,他是故意的吧!   祁憬舟真诚的问:“那我该怎么说?”   他刚刚要喝水,她要刁难他,他求她又说他装可怜。   姜昭昭:“……”   她站在原地没动,不知该作何回答。   “药汁真的特别苦。”祁憬舟淡声解释,见姜昭昭不看他,咳嗽了两声。   掀开被子,祁憬舟动作极为缓慢地起身,伤口被包扎,只着了薄薄的一层衣裳,凉风吹得他又是一个喷嚏。   “嘶——”   这是要自己倒水喝。   而且这人还发着烧。   手上使不上力气。   听着身后的动静……   短短的时间,姜昭昭再也看不下去,她疑惑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没事找事。   她冷着脸倒了水,转身快步走到他身前,一手按住了他要下床的肩膀。   “给。”   祁憬舟接过水杯,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愤怒。   他无奈莞尔一笑地伸出另一只手,手握成拳,在她目光下朝上摊开。   掌心里是她给他的糖。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嘴里的苦味让他厌恶,他却想着先哄她不要生气了,刚刚见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理自己,他就拿了糖果想下床去哄哄她。   就算是她给他倒完了水,抬抬手就能解苦的事,他也没喝。   这会儿力气上来,比刚才也有精神许多,声音沙哑却能说出声,眼睛亮亮的看着立在自己跟前的少女。   掌心里的糖果安安静静躺着,等人拿走。   姜昭昭神色变换几番,咬唇没说话,她垂下眼皮掩住自己的神色。   祁憬舟忍着头晕,笑着跟她说:“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能不能别自己生气了?”   他一直缠着她,她肯定会有怨言,就连照顾自己也是处于愧疚,心不甘情不愿地,难免会生气。   为了怕他出事,熬到这深更半夜,她今日是一刻也没安稳下来,又怎么不会烦躁?   “你拿我给你的糖又还给我是什么礼。”姜昭昭说,她没去拿那颗糖,只这么问。   “不是还你,是分你,想让你开心点。”他说:“我这么宝贝的糖都分你一颗了,你就别生气了。”   “然后拿着这颗糖回皇宫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祁憬舟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陪着自己,后来私心起,没忍住拉着她陪在自己身边,但她已经熬了一天了,不能因为他的私心让她继续留这里。   早点回去休息,既然不喜欢他,看着他又厌烦,勉强照顾他,留在这里对他俩哪个都是煎熬。   姜昭昭和他两两相看,沉默地没说话。   在寂静的夜里,烛火静静燃烧,暗地里流动着两人各自的心情。   不知为何,姜昭昭听他说这话的心情,又回到了下午的时候。   良久,祁憬舟看她仍旧不说话,当她默认了。   于是他将手里的糖放在她的掌心,帮她合住手掌,趁自己能有力气喊话,他冲着门外的方向开口:“临白。”   门被推开,小侍卫侧身进来抱拳行礼,抬头见到的就是他们姜国的公主手搭在祁大人的身上,站在他的身前没回头,而他们祁大人坐在床边看向他。   从小侍卫这里看过去,小侍卫看了一眼就没再敢看第二眼。   这俩人的姿势亲昵又暧昧,但他从祁大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旖旎之色,虽然在笑,却让觉得冷淡。   有人能告诉他一下这二人什么关系么?   这怎么可能是几面之缘……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祁大人说:“护送公主回皇宫。”   “现在吗?”   “现在。”   小侍卫抱着剑,心里措辞了几番才向姜昭昭道:“公主可要回去?”   姜昭昭冷冷看着祁憬舟,头也不回地道:“回。”   说是说了,可没要走的意思,小侍卫终于觉得这俩人的气氛僵硬,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沾上了冰寒。   “那卑职在外等您。”小侍卫垫着脚悄悄推了,连关门声都很小。   小侍卫退下了,姜昭昭才对着祁憬舟开口。   “真想让我回去?”   她手心里的糖被她攥的很紧,这个时候离开最好了。   既做到了照顾报恩之情,又能借此斩断两人的情感。   可她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时候,都对他存着一丝念想。   他要执着自己的时候,她想逃离开;待他如今天这样推开自己,顾及她的心情时,她反倒叛逆起来。   人是充满矛盾又多变的,尤其是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人或事物的时候,这种变化就会愈明显。   “公主不想回去么?”祁憬舟替她挽起她掉落的鬓角的碎发,他温和地低声说:“今日臣想了很多,或许臣也是自私的,以后都由着公主来罢。”   两人争执的那些话语,在他被谷毒侵蚀的时候,一遍遍想在他脑海里。   他逼她面对自己,她若不喜,自己不就太自私了么。   他不要她赶他走,像今夜这般不愉快地留在自己身边,不若放她离开。   而他此生只衷心她一人就够了,重生过一次,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他又怎么能强求她?   得不到便只能如此劝服自己,只要她能快乐。   “那我说我不想回呢?”   这句话清冷地响起,少女的眼里清明又直白。   “啪嗒”一声,是瓷杯落地的声音。   祁憬舟呆滞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说过,照顾完你我们就扯平了,既然你说要由着我,那么等你伤好,我们就再也互不相见。”   心脏滞空般地一下,在听到这句话后,摔了个稀碎。   她要化的界限那么清,容不得他拒绝。   姜昭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松开了,她收好糖果,喊小侍卫进来。   “把瓷片清理了。”她吩咐完转身又去重新倒了杯水。   祁憬舟咳嗽起来,他又感觉全身无力,起来,本来就头晕,凉风吹得他更头疼了,眼前的人影变成了重叠的。   等姜昭昭走过来时,他一把扯住了她,姜昭昭措不及防被拽过去,没站稳。   顺着力道,祁憬舟把她拉在自己怀里圈起来。   姜昭昭一瞬间就坐在他的怀里。   不知何时起,祁憬舟身上的温度也高起来,她手慌乱地推在他胸口前,触手可及是他跳动的心和滚烫的肌肤。   隔着薄薄一层衣裳,姜昭昭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不敢动。   心跳声直线上升,她怔愣地感觉到他埋头在自己颈肩。   沉重地声音传来,闷闷打在她掌心。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还没扯平?” 第56章 一更最后一更   这叫她怎么回答?   姜昭昭说:“你先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   小侍卫直接傻眼了,对这变故脑袋里打了无数个问号。   偏偏瓷片又碎在祁大人脚边,他蹲着收拾,走也是不走也不是。   他只好背过身子去收拾,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捡完了碎片。   这将是他人生中最为震撼的画面,这种事情被他知道了,这俩人不会有人把他杀人灭口吗?   这画面也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能看的吗?   在弓着身子离开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句话,几面之缘。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单纯,当时他还觉得公主说的对,打心眼里觉得他们姜国的公主心地真善良,没弃他家大人于不顾。   现在想想……小侍卫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赶忙溜之大吉。   祁憬舟心上疼,身上疼,脑袋也疼,他抱住姜昭昭就不想撒手了。   要是姜昭昭生气……那她就生气吧,他不管了。   要打要骂他都认。   谁让她说那么不好听的话的?   “你松手。”   “我不。”   “你!”姜昭昭咬牙,“你无耻!”   “嗯,公主骂的对,臣认。”   她心里慌乱极了,又不知道在慌乱什么。   “臣不无耻的时候公主照样不喜,反正公主以后都要再也不见了,臣倒不如无耻点。”祁憬舟抛弃理智地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压在颈肩的脑袋也越来越沉,被他抱着的姜昭昭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这人烧的更厉害了!   姜昭昭轻轻一挣,挣开了刚才没挣开的胳膊,她摸他的额头,滚烫地不成样子。   “祁憬舟!”   光顾着生气了,她此时才发现他已经穿着这薄衣裳吹半天风了。   即便碳火烧着,屋里也只是暖和了一点。   “祁憬舟!”   没人回她,姜昭昭小心翼翼地绕开他的伤口,扶人躺在了床上。   现在她心情特别复杂,看着这人都不知道自己生的气值还是不值。   给他盖好了被子,又喊小侍卫打水来,小侍卫进来看她的眼神闪闪躲躲,放下水盆就跑。   姜昭昭:“……”   清醒着的祁憬舟能让外人误会他俩,高烧的祁憬舟直接让外人觉得他俩是不一般的。   罪魁祸首昏睡过去,她想,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拎起白布湿敷在祁憬舟的额头上,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   “昭昭。”   姜昭昭黑了脸,“别喊了,再喊给你丢出去。”   “昭昭。”   姜昭昭抬起他眼皮,确定了他是无意识的,气笑了。   “还有其他的话要说没?”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板着脸给他换了一条白布。   最后一碗药端来时,已经快接近天明了。姜昭昭没接碗,“你去。”   “这……”   小侍卫在姜昭昭凝视中低下头,鼓足勇气喊醒祁憬舟。   他对上祁憬舟睁开的眼睛,手上端的碗险些没拿稳。   “祁大人,这药您看是您自己喝还卑职……”   祁憬舟做事雷厉风行,丝毫不近人情,为人冷淡,小侍卫虽敬佩他,却也胆怯他。   床上的人侧眸换了个方向看,就看到了坐凳子上撑着脑袋放桌子上的姜昭昭。   她见他望过来,不躲闪也没情绪,眼里写着:本公主累了,你自生自灭吧。   祁憬舟烧已经缓慢褪了,他除了虚弱外就是肺腑生火似地浑身燥热,口舌也干燥,唇上干出裂纹,一扯就疼。   见她这个模样,他迷茫了一下,开始回忆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依稀记得,她给他渡药,后来她生气了,他还抱了她。   画面断断续续地连贯不起来,但耐人寻味。   他起身,端着药碗自己喝了。   小侍卫全程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目不斜视,就等端碗出去。   “咳咳。”他跟小侍卫说:“给我倒杯茶。”   目前这个情况,他觉得还是谨慎为妙,不能轻易跟姜昭昭交流。   以免发生像昨晚不可收拾的局面。   那时候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要不然也不能又是逗她又是抱她又是气她。   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记不起来他们说过什么话了,也就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不知道他自己怎么就忽然唐突抱上她。   至于姜昭昭生气了为什么不离开,按她的性子大可甩袖离去,但又为什么坐在这屋子里继续看他。   “刺客抓到了吗?”他心里想的跟嘴上问的天差地别。   小侍卫点头:“抓到了,人已被押送至天牢。”   刺杀公主是何等胆子的人才敢做出来的事,昨晚在祁憬舟昏睡时就已经抓捕了。   生要捉人活要捉尸,在刺客出现后,锦衣卫就展开了全面的搜捕。   幸好逮捕时人还是活的,没给他自尽的机会。   祁憬舟习惯性地转了转杯子,茶是凉的也不介意,举起来一口饮尽。   “哪国人?”   “据审问,是楚国人。”   姜昭昭不动声色地惊诧,心里有了疑惑。   “楚国的四皇子借秦国太子的手欲挑起姜国跟秦国两国的矛盾,届时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祁憬舟淡淡在小侍卫说完后开口,“是这样吗?”   “您怎么知道?!”小侍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向祁憬舟。   上辈子楚国挑起了陈国与姜国的矛盾,陈国来侵犯姜国,没想到今年是使了同样的手段挑拨秦姜两国的矛盾。   “先退下吧。”祁憬舟不欲多讲,顺手递了空茶杯给小侍卫。   待侍卫走后,他从枕边拿出一颗糖,看了几眼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了。   烛火灭了,碳火也快灭了,他看了眼姜昭昭,话掂量几番才道:“昨晚臣多有冒犯,自愿领罚。”   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恭敬,那些高烧的腔调神情没一个留住的。   “呵。”   “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姜昭昭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想知道么?”   祁憬舟眼皮一跳,见她如此目光,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知道几个画面算吗?   他没敢回答她,也没敢点头。   窗外的天彻底明了,几只麻雀落在屋檐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姜昭昭看了看窗外,起身来到床边。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重复了昨晚的话。   “待你伤好,我们就互不相干、再也不见。” 第57章 虚伪虚伪的话张嘴就来。   床上的人愣了一下,这句话不疼不痒地扎在他心上。   祁憬舟的眸色如窗外氤氲的雾,迷蒙中带着清冷。   他就这样看着姜昭昭,说:“不公平。”   “什么?”   声音小的让姜昭昭没听清问出来。   “没什么。”祁憬舟低头不再看她,淡声道:“臣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是几个意思。   姜昭昭还要再问,就见人已经躺下去眼睛闭上,背对着她说:“臣身体不适,有劳公主照顾臣了一晚上,还请您先去休息吧。”   “反正臣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话语毕恭毕敬,语气却带了情绪,被子一拉写着“你想得美”四个字。   休想那么快互不相干。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应该像之前那样说死了都不允许她离开么?   什么除非她嫁人这种让她生气的话。   站在床边的姜昭昭盯着祁憬舟气鼓鼓的背影,气闷的感觉消散了一点。   她嘴角轻轻上扬些许,戳戳他的肩膀。   这人不理她。   “我饿了。”   被被子掩盖住的声音嗡嗡传来:“公主饿了关臣什么事?”   “饿了去找厨子,臣可不会做饭。”   “想必公主很累,吃完就歇息吧,臣要睡了。”   完全是赌气似地应答姜昭昭的话。   说完了还得把被子扯扯,扯平了姜昭昭戳被子的褶皱。   “那不行,起来陪我吃饭。”   姜昭昭又拽住了被边,往下扯了扯,露出祁憬舟的半边侧脸,只有他不好过她才好过。   他要睡她就偏偏不让他睡,谁让他一直气她还一点印象都没。   床上刚躺下的人睁眼,捏住了少女扯被边的手尖,抬起眼皮望向她,漆黑的眼珠里是翻涌的情愫。   姜昭昭被他望地心突地一跳,想收回手收不走,甚至她还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他摩挲起来。   “!”   祁憬舟见她慌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心中的烦躁化为了轻盈愉悦的春风。   他捏着她的手尖,低声问:“公主确定?”   姜昭昭又犹豫起来,她见眼前人的神情跟自己料想的不同,支支吾吾道:“算了,你还是睡吧。”   他这幅模样叫她下意识感觉回到了半夜他要抱她的时候。   手尖被松开,姜昭昭刚要松一口气,就见他人已经掀开被子绕开她下床。   颀长的身子穿上了衣袍,白色厚实的衣裤被遮盖过半。   这个动作快得让姜昭昭疑惑他背上的伤害存在不存在。   疼,当然疼,尤其是套衣袖的时候,祁憬舟都是咬牙穿的。   但他生怕姜昭昭直接出去给他关屋子里。   待穿好衣裳,他快步走到她身边,外人口中稳重的祁大人此刻是压不住欢愉的毛躁少年。   祁憬舟眸光明亮,经历过毒发的折磨,他的身子虚弱不少,唯留他目光坚定。   他看着姜昭昭,张口问:“公主想吃什么?”   眼里可载星辰的他,现满眼载着他的心上人。   “……”   姜昭昭心情复杂地回看他,这人动作太快,连让她反应离开走的机会都没。   她还没回话,手就被人牵起,十指相扣地被人牵着往门外走。   祁憬舟很自然地、一点也不生疏地,比生辰宴当天牵姜昭昭的手还要随意几分。   好像这手就是要给他牵的。   他牵着她不快不慢地走着,手上的力度半点没松,拇指抵在她的拇指上,常年练兵器生出的茧子在姜昭昭拇指周围打转。   不轻不重地好像在她心上打转。   姜昭昭被他牵着,步子只落后了一步,眼神怔然,手被摩挲地轻微蜷缩了一下。   在回神要挣脱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她身旁的人打开了屋子的门。   光天化日之下,门外守着的侍卫们的眼睛不约而同看向祁憬舟牵着姜昭昭的手,表情惊恐。   这些目光唰唰唰地如箭扎在姜昭昭手上,她:“……”   侍卫们:“……”   只有一人垂头抱剑而立,对此一点意外都无,神情麻木。   小侍卫临白:他一夜成长了甚多。   “你能不能松开。”姜昭昭窘迫地靠近祁憬舟小声道,一边说一遍试图挣扎开他牵自己的手。   或许声音太小,因着窘迫音调也软了一些,白皙的脸庞上微微泛红。   祁憬舟垂眼看着她贴近自己身侧的肩膀,落在他衣服上的发丝,眼中笑意更浓。   “是公主喊臣陪您吃饭的。”他也这样朝她靠近,垂首在她耳边低声道。   他的唇离姜昭昭还有些距离,却叫姜昭昭觉得他的唇快贴上她的耳朵了,浑身不自在,心也紧绷起来。   “可我没让你牵我!”   姜昭昭皱眉急着反驳他,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就差气的跺脚了。   “臣想。”   他一语让她无语凝噎,“总之你松开我。”   祁憬舟这才松开牵她的手,众人在下面朝他看,他当做无事发生地问:“现在备的有热的饭菜吗?”   这个时辰只有昨夜剩的凉透了的饭菜,做热乎的还得待会儿。   “回大人,还没,不过马上让人做就是。”临白在下头回答。   台阶上站着的祁憬舟了然似地点点头,声音不大不小地问旁边的姜昭昭:“公主想吃什么?”   他的话足以让有心好奇者听清。   姜昭昭:“……”   她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不是应该她问吗?他这么一问,好像怪怪的。   又说不上哪里怪。   底下的人随祁憬舟的问话一齐看向她,无奈之下,她说:“我没有忌口的,做些清淡的就好。”   她是看着临白说的,没注意到祁憬舟向她思考打量的眼神。   临白问祁憬舟:“大人可有忌口的?”   祁憬舟摇头,临白跑走告知后厨,而一众侍卫的视线还在台阶上俩人的身上环绕。   “李知,速将昨日之事告知陈将军。”   李知立正弯腰抱拳,得令离开了。   其中有个年纪不大的同临白差不多的男子问道:“祁大人,卑职有一疑问,此事为何告知陈将军?陈将军远在西洲边境,这件事跟他并无干系,为何还……”   况且锦衣卫处理的事情,怎么样也不用特意告知给陈将军吧。   祁憬舟先是用目光压在那人身上探究了几分,不怒自威,然后才道:“谨防楚国偷袭来犯。”   预防之事,宜早不宜晚。   楚国狡诈,不得不防。   “是。”   祁憬舟什么人?   在锦衣卫得皇上重视,数家挤破了头往祁府欲商定自家女儿和祁憬舟的婚事。   皆被他本人亲自拒了。   跟他办公的人没见过他逛过花楼,身边亦无侍候的女子,除了办公还是办公。   外人皆以为这位年轻的祁大人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断袖。   可现在他却能牵了他们公主的手!!!   刚才那问公主温和的语气,简直让底下的人怀疑这位是不是祁憬舟了。   要知道他跟他们说话都是冷冰冰了,温和是什么?从没听见过,祁大人不发怒就已经很好了。   虽然他待人真诚,但仍让人觉得这人不易相处。   众人诧异惊恐之余,竟然生出了一丝感动。   他们的祁大人原来也是凡人,也有世俗的情欲,也有铁树开花的这么一天!   虽然很震惊,可谁也不敢光明正大表明自己的诧异,只能互相使眼色偷偷看来看去。   姜昭昭对他们的心事毫不知情,她只知祁憬舟已经无耻成习了。   而第一次惊讶的心情随着他无耻行为越来越多,也逐渐消失。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祁憬舟对她无礼的行为。   她被松开手后就把手背在了身后,生怕他走着走着再牵上她的手。   祁憬舟似装作看不到她这细小的动作,下瞬拉着她的衣袖,跟牵手一样,很自然。   姜昭昭:“……”   他忽略了姜昭昭瞪他的眼睛,一转身拉着她朝身后屋里走回去。   门关上,挡住了侍卫们探究的视线。   姜昭昭说:“你不觉得你很冒犯本公主么?”   她看着他的手指,企图掰开。   前面走的人步子停住,转身挑眉看她,眼里盛满了姜昭昭受不住的情欲。   “还有更冒犯的,公主想试试么?”   他的眼神带着压迫,就直直地压在姜昭昭的身上。   姜昭昭眨眼,平静的心乱了,面上镇定道:“你可以试试,保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俩人目光直直的互相看着,只有姜昭昭知道自己心跳的多厉害。   片刻过后,祁憬舟一笑,那股压迫的气势也收了起来,拉她坐到了桌边,“那不行,臣还想陪公主见往后每一个太阳呢。”   瞧瞧,虚伪的话张嘴就来。   他赶她走的时候,让她嫁给别人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呢?   姜昭昭哼了一声,表示对这话的嫌弃。   “臣有一东西想送给公主。”祁憬舟从衣裳的里层衣口里拿出一物件,红色的平安符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他的欢愉收敛起来,取而代之是安详的虔城,嘴角的笑渐渐落下去,同他的神色一样寂寥。   “臣在寺庙里特意为公主求来的。”   本想同那只镯子一起赠她,又觉得这东西该当面给才好;谁知见面后,又听她说那样的话,离开也是那样的快……   往后的每次见面,她活像只带刺的刺猬,不许自己靠近半分。   来狩猎时,也没能找得到机会。   现在到觉得此刻是个好时机。   往事历历在目,少女从城墙坠落成他一生的痛,他今生就算自己死去,也只求姜昭昭平安无恙。   寺庙里的香火气让他觉得呛鼻,可唯有普度众生的佛让他心存一丝安心。 第58章 吃饭“不如祁大人跟我推荐推荐?……   “不要。”姜昭昭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她浅浅一笑,“祁大人送别人吧,反正往后我也是要尚他人当驸马的。”   金丝线绣着的三字“平安符”随着窗外晨曦的展露也隐隐发着亮光,它身子微鼓,里面是僧人写的符文。   姜昭昭垂眸看向这平安符,指尖敲在桌面上,素手纤纤随意地搭在桌沿上映着她的漫不经心。   “留着它未免让人误会,多不合适。”   语气轻轻地跟指尖的敲点一样,她收回视线,伸手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已被人换过,热气腾腾中,姜昭昭吹开白气,抬袖饮茶间,她悄然侧眸看了眼身旁坐的人。   茶盏落,杯盖一下下刮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无声的房屋里格外清晰。   祁憬舟没有丝毫的意外,他早就料到会被拒绝。   只不过拒绝的理由那么多,偏偏要说这句。   他深呼吸一口,神情里的寂寥也被压下,另一只手拉过姜昭昭的手,把平安符放在她的掌心里,然后握合她的手掌。   带着一点不在意道:“那就到时候再还我。”   “反正……”   “反正你说我们日后再不相干,那就等到那时再说。”   姜昭昭淡眼看着他,“我不,我拿着觉得膈应。”   “不想要,这个理由满意了吗?”   平安符被她手一挣,就掉在了地上,干净整洁的红色锦布上沾了灰尘。   一眨眼,之前还融洽的气氛又坠到了谷底,恰时,门被叩响。   临白听见公主喊进来后,推开门,就见刚才还好好的祁大人坐在凳子上闷闷不乐,手心里还握着个红色边角的东西。   而他们公主,见他来了,嘴角起笑,朝他招手,跟他们大人的情绪形成鲜明的反差。   临白:……   这是又、又怎么了呢?   她笑着说:“饭菜这么快就做好了?”   临白看了眼她身旁坐的人,谨慎地点头,让开后面两个侍卫。   侍卫们各端了碗清淡的玉米粒大米粥,里面还浮着稀碎软烂的肉沫,香味直直飘进屋里。   除了粥,还端了几碟小菜,只不过以素菜为主,清淡却色泽鲜亮。   两个侍卫放下碗具走来,临白说:“卑职先告退。”   他用眼色示意这两个侍卫快点走,然后头也不抬地转身关上门。   下台阶的第一步,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房门,好似一眼能望进屋里的面色复杂地叹气。   玉米粥最香了,姜昭昭没理祁憬舟,捧起瓷碗吹了吹,小心地抿在碗边尝了一下。   就一点点的味道叫她双眼放亮,下步就用勺子舀起来,吹了几口散热就喝了下去。   太幸福了。   熬了一宿,喝上色香味俱全的粥暖暖肚子,夹一筷子的青菜添味,姜昭昭脸上都写满了开心。   而她身边的人还没动筷,拾起平安符后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他没有看她,姜昭昭也能感受得到他的幽怨。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她以为他不打算吃了的时候,这人又把平安符收好,动起筷子。   下瞬,他在素菜上挑开一圈圈的葱花,拨到盘边。   姜昭昭动作一滞,祁憬舟不挑食,她挑。   葱花是能吃,可她不爱吃,遇到就会撇到一边,上辈子她撇过几次,后来就是祁憬舟动手帮她先撇到一边。   “臣失礼了,葱花沫臣不喜吃。”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不停,动作缓慢仔细。   “不是说不挑食?”   祁憬舟说:“忘了,现在倒想起来了,公主介意么?”   “不介意,我又不挑食。”   又是一阵的沉默,两人各吃各的,一顿饭下来称得上相安无事。   只不过祁憬舟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粥只喝了一半,他先放下筷子,等着姜昭昭吃完。   “不吃了?”   见他吃的少,姜昭昭看了看自己吃的量,没忍住问了一句。   祁憬舟“嗯”了一声。   从这声“嗯”里,姜昭昭才琢磨出一点味来,祁憬舟好像在闹别扭。   他不开心了,她看着他不开心,她就更开心了。   “你们习武的人,平日也吃这么多吗?”   “这不劳公主费心。”   他实在没胃口吃不下,加上姜昭昭说的话堵在他心上,更吃不下。   “我只是随口一问,祁大人怎么就以为我费心了?”姜昭昭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舒服地喟叹一声。   “祁大人放心,本公主断不会因此小事就费心的。”   “……”祁憬舟侧头见她满眼惬意的笑,眼里不悦浓重起来。   他以目光圈着她,启唇问道:“那公主能因为什么费心?”   姜昭昭眼皮一跳,为来得及应答,就见他冷哼道:“不知昨晚照看臣了一夜,算不算得上费心?”   完了,她又把自己绕坑里了。   祁憬舟这辈子嘴跟铲子一样,一挖一个坑,就等着她跳。   外人都看得出来,姜昭昭身为公主能照看祁憬舟一夜,属实算得上费心。   “那算举手之劳。”她真诚地道:“本公主觉得,祁大人可能对费心有误解。”   “要说费心,还得是尚驸马一事。”   姜昭昭熬了一晚,衣衫却平整,她挺直了背,上半截白颈从红色衣领里延展出来,仪态端正优雅,摆足了公主的架子。   她苦恼地叹声气,惆怅地看向祁憬舟,“眼看生辰宴就要过了,本公主却连驸马的人选也没想好。”   “要是一直留在宫里也不妥当,母妃见我定要唉声叹气。”   德妃就是盼着姜昭昭尚得一个好驸马,日子美满幸福,下半生无忧无虑,让她病死也得以瞑目。   说完这话她停顿了一会儿,目光在祁憬舟身上打量。   随后她身子前倾,一双眼如柳暗花明地闪烁着光瞧着祁憬舟问。   “听闻祁大人名声颇佳,想必也认识京城里不少好儿郎。”   祁憬舟听了此话,抬眸与她对视,黝黑的眸中压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欲要一点点地吞噬着光。   少女仰看着他,目光狡黠,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感受,只顾她自己的开心。   “不如祁大人跟我推荐推荐?”   他看着她的笑,积压的闷气一下子涌上来。   俩人无声的对视,谁都不肯退让半分软一点神情。   “臣不知,公主还是问他人吧。”良久后,祁憬舟先让开了视线,不与姜昭昭目光争执。   “如果公主是要拿臣取乐,恐怕公主找错人了。”   “臣说过,只要公主喜欢,臣以为皆可以。”   他冷漠地说:“公主还有要问的吗?”   刚才她待他如君对臣,问话的姿态十足十的公主气派,暗地里表明他不能不回。   况且此问题,没有不回的道理。   那么他也以臣的身份告知她,如她的愿。   姜昭昭心里空了一分,轻咬牙齿,面上不显,笑着眨下眼回了身子,“没了。”   “那请公主歇息吧,臣也陪您吃完饭了。”祁憬舟恭敬地道。   他是亲昵拉她衣袖笑着进来的,此时恭敬了语气,做出请的动作要她出去。   “好,祁大人好生休息。”姜昭昭起身,客套了一句后迈步离开。   殊不知,在她门刚关上的一刻,祁憬舟捂着嘴拿帕子抵住,吐出一口献血。   猩红色粘稠的液体粘在白净的素帕上,一大片被浸染。   他估摸着姜昭昭已经歇下后,才拉开房屋的门。   临白冷不防门打开,被吓了一跳,抬头就见他们祁大人脸色如灰土,快赶上昨夜毒发的状态了。   祁憬舟唇角还残留一丝血迹,瞥见这红,临白心咯噔一声。   “我不太舒服,去请陈太医来。”   在临白的眼里,他扶住门框倒下,姿态狼狈。   陈太医留在此地,一夜忧心的没睡,得知祁憬舟烧退了他去了一眼,确定人没事,便躺在躺椅上眯了一会儿。   小药童还在背医书,门被人急促敲响。   他快速踱步而去开了门,正冷声要呵斥此人无礼数,胳膊上一紧。   临白握住他的胳膊晃,“快喊陈太医!祁大人又昏过去了!”   ***   姜昭昭一睡就是一天,睁眼看窗外,天黑透了。   她打个哈欠下床,穿好衣服走出门外。   肚子里空空如也叽里咕噜叫了两声,想起早上祁憬舟吃的那一点饭,姜昭昭想:这人不会饿死吧?   又想到他让自己离开那个态度。   呵,还是饿死算了。   麻木着推开门,姜昭昭礼貌地问了门口守着的侍卫。   “祁大人饿死了吗?”   侍卫:“?”   “啊不,本公主问他怎么样了。”她看到侍卫疑惑地看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从容地改了口。   “祁大人……他……”   侍卫纠结道,一句话他他他了半天。   祁憬舟在昏过去前吩咐临白这事儿不许泄露,临白请完太医便又告知了他们,全程神情复杂。   “怎么了?”姜昭昭等的不耐烦,一蹙眉问。   “没什么,祁大人已经睡了,还请公主放心。”   姜昭昭看他犹疑不定,敏感地感觉到异样。   “什么意思?他上午没睡?”   侍卫慌张摆头,眼神闪躲。   姜昭昭:“……”   肯定有问题。   她要往祁憬舟那间房去,侍卫拦住她,“祁大人说了,外人禁止入内,他要好好休息。”   “祁大人说了算还是本公主说了算?”姜昭昭淡声警告他:“你可要想清楚了。”   等姜昭昭走到祁憬舟房门口,扣门的手又落下,她是怕他有事。   但万一他没事……   “公主让让,得给祁大人换药了。”小药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吓一跳,让开路。   “伤口的药?”   “公主不知道吗?祁大人上午吐血了,师父又熬了两副药让他喝下去,不然又是高烧。”小药童疑惑看着姜昭昭说。   门口立着的临白抹了一把脸,他谁都记得告知了,唯独忘了给他们祁大人看病换药的两人。 第59章 梦话他说:“昭昭,别跳!”……   “公主,祁大人他……”临白挪了步子挡在姜昭昭身前,他挠挠头思索该如何解释。   姜昭昭见小药童拎着木箱走进去,开门的瞬息见到床上躺着的人,门一关上又看不到了。   收回视线看向临白等他的话。   “祁大人说了,公主还是自己歇着就好。”他没敢把后边的话也说出来。   原话是:公主来了也叫她回去,让她好好歇息,免得两人再起争执。   这话临白怎么敢当着姜昭昭地面说,只能砍了半截如是道。   “严重不严重。”姜昭昭神情淡漠,依在门框上抱臂问。   “吐血算吗?”临白小声犹豫了一下回。   夜色浓重,屋里的烛火明暗交映,扑朔的光穿过窗户扑向外面,卷入浮动的夜风。   姜昭昭一半的身子处在阴影里,一半的身子被光微微照亮,外袍的轮廓发着金色边的光辉,流光易转。   她没说话,看向了夜空,上面什么也没,虚无的很,大概不是好天气,连个星星也没。   临白忐忑地站着低头看地上自己地鞋尖,半晌后,他听见了声音传来。   “不算。”   不用想也知道,估计是被她话气得,偏偏不能当着她的面动气。   但那又怎么样,他提得,她提不得?   算不进伤势里,算他祁憬舟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外袍边缘的流光消失在漆黑的夜里,随人一同隐没。   公主到底在乎他们祁大人吗?临白看着姜昭昭离去,迷惑地想。   回了屋子里,姜昭昭吩咐人做了饭菜,自己围着炭火盆搬个凳子坐下,手里捧着一本早上让人临时去买的神话话本。   一页翻开,上面看了寥寥几行又翻开了下一页。   字看进眼睛里却没看进脑子里,她看书很少揉搓书页的边角,这会儿翻一页揉搓一页,书角卷皱再被人来回捋平。   暖黄的光洒在她周身,手指在书页上轻点,书页有些翻得快,有些停留许久也不见动一下。   许是意识到自己看不下去,姜昭昭烦躁地合上书叹口气。   她把书搁在桌子上,开始围着桌子转来转去,皇宫里靠着话本打发时间从不觉得无聊,在这儿却一刻也静不下心。   屋里暖洋洋地,她越转越心烦意乱,干脆敞开窗户,凉风入内吸走暖意。   姜昭昭烦躁的心也平静下来,感受着扑面带着露寒的凉风,她闭上眼深呼吸,告诉自己没必要那么在意祁憬舟。   左右不过是日后再也不见的人。   “公主,该吃饭了。”门外的侍卫叩响门,姜昭昭转身去开了门。   门开开,一个宫女站在她的面前。   彩霞拎着两个包袱冲姜昭昭笑笑,“奴婢来晚了。”   她身后的侍卫提端着饭菜进了屋子放下告退,门口的姜昭昭看着熟悉的人眼眶有些湿润。   “奴婢回宫安排好事情就赶紧赶来了。”彩霞回宫一刻也没停,跟着彩云俩人忙里忙外,最后决定将彩云留宫里照看宫殿。   姜昭昭一把抱住她,有些哽咽地说:“让我抱一会儿。”   彩霞哭笑不得拍拍姜昭昭地背,“外头冷,公主先进屋里头再说。”   “我不冷。”抱着彩霞的姜昭昭吸一口气闷闷地道。   谁知道她这两天是以怎样的心情熬过来的,人生地不熟,除了祁憬舟没一个认识的人,他毒发的时候握着他的手都是冰的,从心底一路凉到四肢。   好不容易害怕恐惧的心情没了,祁憬舟又三番五次气她,姜昭昭当时的心情要是拿着斧头劈柴,绝对又快又狠。   在深夜寂静中,只有呼吸声是真实的,在漫长的夜里,她精神紧张到最大,无人陪她抗这一份煎熬。   半夜祁憬舟烧得糊涂,她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直到天明时他毒褪去她才舒缓出好长一口气。   好在彩霞终于来了。   她缓和完自己的心情才松开手,俩人进屋关上门,隔开黑暗的天。   “公主怎么开了窗?”彩霞撂下包袱后注意到了窗户是大大敞开的,屋里一丝热气都没,她跑过去关上窗户问。   姜昭昭坐下,边拿筷子边回:“屋里热就开了。”   “这个天还是不要开了,容易着凉,祁大人病了没什么,您要是病了可就问题大了。”   公主要是着凉病了,又要咳嗽又要发烧,祁大人在这儿她大抵也不会回皇宫。   不竟是折腾自己吗?   再说了,病一个就差不多了,病两个像什么话。   彩霞关完窗户去解开包袱一处处往外拿东西,吃的点心、泡的茶叶、看的话本、换身的衣服。   她见姜昭昭动筷子动的不多又说:“您倒是再多吃点,要是回皇宫瘦了,德妃看见得多心疼。”   姜昭昭又多动了几下筷子,看得彩霞着急。   “那您要不吃点糕点?”   “不了。”姜昭昭放下筷子,拿起丝帕擦擦嘴示意自己不吃了。   她喊人进来收拾了一摊子,沉默地看着彩霞左跑跑右跑跑地收拾床褥。   彩霞铺床完一回头,就见自家公主无神盯着她,也不说话,手撑着下巴搁在桌边。   “……”彩霞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   她走到姜昭昭身边问:“公主困了?”   “我今天睡了将近一天。”   “那累了?”   “是有点。”   姜昭昭心思不宁,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她说:“你去帮我看看祁憬舟如何了。”   还是放心不下,她靠在椅背上捏捏自己地鼻骨吩咐道。   彩霞应声出去,姜昭昭去拿了彩霞带来的话本子再度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一会儿彩霞就回来了,她呆滞的眼神瞬间从书页上移开看向来人。   “祁大人喝下药便睡了,问过陈太医说没事,公主放心就是。”   “好。”   她说完神情放松了些,紧接着问。   “你可有见到他人?”   “门口的小侍卫告诉奴婢的。”   姜昭昭点头放下手里的书,“我出去一趟。”说完就起身走开。   “公主去哪儿?”   走到门前,手搭在门把手上,姜昭昭脚步停住,头没回地说。   “看看人死没。”   下一瞬门啪嗒开开后重重地关上,震地响声在屋里晃。   临白抱着剑倚着柱子正打盹,一个栽头让他清醒几分,他迷蒙着眼恍然看见一抹红。   抬头看,面前站着不久前刚来过的姜昭昭。   他的瞌睡瞬间没了,站直身子,看她要干什么。   “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卑职也不清楚。”   “没有高烧吧。”   临白晃晃脑袋,“绝对没有。”   “行,我进去瞧瞧。”姜昭昭见他又要阻拦自己,淡声说:“我保证不吵醒他。”   公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身为一个侍卫也不能再继续拦着了,身子一让给姜昭昭开开了门。   待姜昭昭进去后,临白又替她关好门,一转脸满脸的忧愁。   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侍卫走过来八卦,捅捅他胳膊,小声问:“你说咱们祁大人跟公主什么关系,白日里还见俩人拉手了。”   侍卫摸摸下巴猜想道:“按说俩人应该关系不错,可我怎么瞅着这关系时好时坏呢?”   临白麻木地看向他指指自己:“你觉得我像是知道的人?”   “这不是问问吗,你不是最敬佩祁大人了,怎么瞧着一点反应也没?”   “习惯了。”   “啊?”   再问时临白已经不理他了。   ***   姜昭昭站在床边,低头看着祁憬舟,一只手落在他的眉骨上轻轻点了几下。   年少的欢喜此时已磨成哀叹,她眼里的平淡和寂寥的夜空一样,点了几下最后停在他的眉间。   又看了几下,她才收回手。   可能睡得不困了,所以闲着无事来看看他。   不过看了也白看,想了也白想,几日间内心的挣扎终要做个了断。   倘若上辈子没有发生过那些事,倘若上辈子的他也同这辈子的他一样喜欢自己……   但没有这种可能。   人心会因为一些遗憾动摇,她也不例外。   分离是注定的,要怪就怪时机不对,人也不对,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个也不占。   她看完了,心上的不安也落了地,转身就要走,却听得一声呢喃传来。   很小很紧促的一声,却如惊天霹雳般炸在她脑海。   他说:“昭昭,别跳!”   这声让姜昭昭下意识屏住呼吸,而后她身体沉重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祁憬舟。   她确定她没有听错。   别跳。   什么别跳?   心脏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开始剧烈的跳动,一下下震得她胸口难受地发疼。   姜昭昭憋得喘不上气了才大口地呼吸,一手攥紧胸口前地衣袍,一手垂落在床边撑着她俯下身去听祁憬舟说话。   然后她再次听清了他说的话,看清了他的表情。   祁憬舟眼皮颤抖不停,眉头紧锁,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的手揪着床被,嘴唇轻轻张开。   “别跳下去!”   刹那间,所有几乎要被她遗忘的噩梦扑涌而来,那些漫天飞舞的雪花,那些城墙下的千军万马,那幕他骑马而来怀里还抱着女子的画面,如刀割般狠狠划过她的心脏。   好像又感受到剑刃的锋利,血腥味蔓延进她的鼻尖,混着寒风的、血淋淋的温热滴溅在她的脸上。   接下来是什么?   是迎风一跃,身体失重,一眨眼的功夫重重砸在地上,摔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碎裂地炸疼,来不及细细感受便没了意识。   姜昭昭下嘴唇被自己死死咬住,鲜血沿着牙缝低落,而她似感觉不到痛,牙齿不见半瞬的松开。 第60章 坦白现在她到真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   好半天后,她才从那噩梦中回神,神情恍惚地看向说梦话的人。   他仍旧陷在梦里,蹙着眉头,面露痛苦,却再也没说第三句话了。   姜昭昭千想万想没想过这个可能。   祁憬舟与上辈子相差甚多,为什么就不可能是跟她一样重生来的呢?   这一念头像巨浪吞噬着她,令她害怕。   偏偏越想越觉得这一念头是对的。   若真的是对的,他又所求为何呢?   她借着手的力道瘫软在地上,脸上无一丝血色,无力地依靠在床踏旁。   然后屈膝抱臂,埋头呼吸。   努力地试图平静,麻乱成一团的思绪在呼吸中慢慢捋清,姜昭昭抬手摸脸,才发觉脸上挂了泪水。   不是揪心的疼,是重忆往事,说释然那不会有,说铭心刻骨,她都快忘了当时的心情。   要形容,大概是不想被提及的伤疤被人揭开,而她自己比谁都想要逃离。   坐了半晌,腿都麻了,她也提不起力气去动动身子,神情呆滞地看着窗外。   眼眶的红早已落下,糟乱的心也已沉静,姜昭昭身子是冷的,脑袋也有点晕,可她好像睁着眼睡着了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等了不知有多久,床上的人醒了,他翻身的刹那,随着被子声音响动,姜昭昭的眼睛眨了一下。   祁憬舟浑身都是冷汗,紧紧贴着他的衣服,叫人难受。   他还未从梦境里完全清醒过来,一双眼里是悲痛交加,无一丝迷蒙。   还好,昭昭这辈子还是好好的。   说不清是悲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祁憬舟起身长长地呵出一口气,似沉入海底的心才一点点回暖。   余光里,他看到了床边的一团黑,注意力瞬间转移过去,转头去看。   下刻他所有的动作都僵硬住,一瞬不瞬地看着床边坐地上的人。   是承载了他满心痛处与喜乐的人,姜昭昭。   她为什么会在此处?   “公主。”他一出声就发觉自己嗓子哑的厉害,连忙轻轻咳嗽一下试图让嗓音正常些。   姜昭昭没有回看他,动也没动地“嗯”了一声。   心底磨了千遍的话在此时脱口平静地问出:“祁憬舟,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不等祁憬舟回答,她又如同自问自答般道:“愧疚?后悔?可惜?”   祁憬舟怔然了片刻,他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问,而且听她这么说话,他心底开始隐隐不安起来,停顿片刻后还是先如实回答了她的问话。   他说:“公主是臣的心上人,是臣的求而不得,是臣的永生所念。”   少年沙哑的声音低且沉稳,倘若她是第一次听这句话,也是会心动一下吧,可她对他到此已经什么感情也不剩了。   再动听的话,在她此刻听来也不过是说书人的戏言,当不得半点真。   姜昭昭没理他这句话,轻轻偏了下头,枕在胳膊上的头歪向床畔,声音没什么波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刚才你做梦了吧。”   “……”祁憬舟睫毛微颤,眸中惊诧,内心的恐慌开始不可压抑的呼啸。   她为什么这么问?   做梦……他做的哪里是梦,是上辈子的往事,是他坠入的梦魇。   城墙上的少女纵身一跃,鹅黄色的衣裙翩翩在风中翻飞,像坠落的蝴蝶,最后停在了雪白的雪地上一睡不醒。   而他只能旁观着,动也动不得,无助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坠落。   此后每每忆起,便是一阵阵的心惊。   他知她是重生了,尽管如此,还是会时不时梦见上一世的场景,而这次他也的确是梦了。   她这样问自己,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思及此,寒风吹过他身上的冷汗,仿佛也划过他的心,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眼中因睡梦的疲惫也消散不见。   在他猜想的时候,姜昭昭接下来的话让他一直以来埋藏的心事摊在光明之处。   他听见她问:“我跳楼的那刻,你在想什么?”   窗外的风拍打着窗,隐隐能听见风声呼啸,夜色如墨,比往日里更黑沉沉地压下来。   姜昭昭空洞的眼里是闪烁摇曳的烛火,她好久也听不到床上人的回答。   屋里安静地连他二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唯一有声响的炭火也要熄灭了。   临白有些冷,搓了搓手,哈出的热气在夜里形成云雾,眨眼就散了。   站在原地跺跺脚,转了几个小圈使得身子暖和了点,瞅瞅一旁发困的兄弟,心想这天这么冷真的是春天么。   他重新抱好剑,依靠着柱子,看向乌云密布的天,心想,这天八成是要下大雨。   又回头看看屋门,心想,公主怎么还不出来,起码待了有半个时辰了。   转念一想,算了,他一个小侍卫操心那么多干什么,继而接着打盹。   “不是挺会说吗?”姜昭昭一字一句很轻柔地说道。   她终于仰头看向他,嘴角起了嘲讽的淡笑,眸中一片冰凉,“现在还有什么没说的,不如一起说了吧。”   很累很累,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哪里都开始疼起来,可她脸上带笑,一如往常地同他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了?”姜昭昭吸一口气,轻轻吐出口,一手顶着自己的胸口,“我不为难你。”   “你还记得那句话吗,一别两宽。”   “如果记得,我就想知道,祁憬舟,你每每与我相看,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他们曾为夫妻,这辈子如形同陌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谁都不是谁的什么。   他曾那样不喜欢自己,又如何要以现在的姿态来与她相处?   在不知他是重生前,她想了好多遍这个问题;在知道他与自己重生后,挥散不去的还是这个问题。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往年的岁月,除去身份,带着那些直白的仇怨冲向对方。   姜昭昭问出这句话后,眼中起了雾蒙蒙,她睁大了眼睛,让雾气消散,与他冷静地对视。   “臣……”祁憬舟心中压抑,看着她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话。   内心惊涛骇浪翻滚,面上痛楚的神色落在姜昭昭的脸上,心胸发闷,激地闷哼一声,喉咙间粘稠的腥甜堵住了他的话。   他拿了手帕抵在唇上,而姜昭昭面色冷漠,昨夜的关切眼神一丝也不再有。   这时的姜昭昭让祁憬舟觉得,自己哪怕现在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半分的动容。   他不是没有想过坦白,也未曾料到这天来得这么快,打得他措手不及。   祁憬舟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苦笑了下。   好一会儿他道:“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   只是怕你知道了真的会离我而去。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话到嘴边成了:“怕公主再也不要我了。”   她离开时可有想过他?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就那样抛下了他,走得干净利落,剩他一人在黑暗里挣扎。   这种感觉太孤单也太凄冷了,叫他不由自主想抓住现在的姜昭昭。   “祁大人在说什么玩笑话,这样听着倒是本公主的错了。”   姜昭昭笑容收敛,咬牙起身,站不稳时躲开了祁憬舟搀扶的手,待站稳了,她轻声说:“祁大人什么时候真心喜欢过本公主呢?”   “从前屈服于皇威不得不对我低头,如今说不定是为了名利谄媚于我,哪里来得要不要一说。”   “不过一个舞者,我教训便教训了,就算她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偏偏你说我不该;后来的沈家庶女,你问也不问就将害人的罪名安在了我身上,谁给你的底气?”   她一说起这些就气得头脑胀疼,“仗着我对你的喜爱,不回应便罢了,我说一别两宽你不同意,结果你养了外室。”   “你真当我是什么?在你心里的我是什么?”   本以为这辈子的他与上辈子无关,她就算对他排斥,也告诉自己这辈子的祁憬舟是无辜的,把恩怨加在他身上对他未免不公。   可换来的是什么?   现在她到真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你那么聪明,早都该料到我也是重生了的吧。”   一开始对他态度的反常,到反抗,到挣扎,他都一一看着,这么一想,姜昭昭觉得自己更狼狈了。   “看得开心吗?看我在那里挣扎,对你还心存眷恋,是不是觉得看我这个人跟看傻子一样?”   她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沿着脸颊一滴滴砸在地上,光是流泪,不听哭声,连语气也平稳极了。   姜昭昭刚流下泪,暗骂自己没出息,一抬手使劲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她满腔的委屈无处找人诉说,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之前想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到了她自己身上。   一切都算她咎由自取,一开始狠心就不会有现在这么难堪的时刻了。   祁憬舟看着她,他想说不是的,但一说出口会让她更气吧。   他下床走到她面前,垂眸低声说:“一开始就没有不喜欢你。”   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可他还是选择说了,站在姜昭昭面前犹如犯了错的小孩,表情写满了惴惴不安。   “要打要骂都好,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第61章 疯子听他的话跟听他临终遗言似地再也……   祁憬舟看着她的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想伸手帮她抹掉,可她的目光如针扎在他身上,让他的手半分也抬不起来。   “到此为止吧。”姜昭昭眸中显出一丝疲倦,她有气无力地开口:“无论恩怨,我们都既往不咎,放过彼此。”   她很累,累地只想回皇宫好好睡一觉,忘掉发生过的一切。   至于上辈子的事情,就让它停留在上辈子不好吗?   “不好。”祁憬舟没有退让,他忧伤地注视着姜昭昭的眼,“我放过你了,谁来放过我?”   他忍不住纂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带了颤抖,“昭昭,你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地招惹我,又自私地要恩断义绝。   你这样要至我于何地呢。   “上辈子也是,你写和离书时,可有考虑过我半点?”   他的爱曾因年少轻狂的尊严难以宣之于口,可他对她的爱也未曾因她的步步紧逼而少一丝一毫。   在皇家施压于祁家时,在她拿皇权施压于他时,他也没有想过要与她分离。   那时年少,本就寡言少语的他又要如何忽略种种而直白的回应她。   姜昭昭低头看着自己被纂住的手腕,说:“松手。”   他没有反应,她便固执地伸手去一指指掰开他的手指,不惜用掐的手段逼迫他的手指松开。   然后一滴温热的泪珠掉在她的手背上,她眨眨眼,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人搂在怀里。   他紊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郭上,而温暖的怀抱太久违又太陌生,姜昭昭睫毛一颤,眼眶发红。   祁憬舟喉咙间又生了腥甜,他眼前发昏,视线逐渐开始模糊,他心态失稳,一心只想留住姜昭昭。   那些礼节、理智皆被他弃之脑后,只知道他们不能就这么完了。   “公主问臣记不记得一别两宽,那臣问问公主,可还记得您说的那句白头偕老?”   新婚晚,月儿弯,暖香燃,红浪翻,少女描着少年的眉眼咯吱作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她勾着他的脖子仰头贴向他,字字念在他耳边,“憬舟,无论那你愿不愿意,你这辈子都是本公主的人了。”   “简单来说,咱们得白头偕老,你必须得答应。”   半刻后少年亲吻了她的额角,柔声回应:“好。”   月光洒在少年的眉眼上,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目光柔和又坚定。   “我不记得了,祁大人忘了就是。”姜昭昭强硬地回道,眼底渐渐湿润,她吸了口气将情绪再次压了下去。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那时候多喜欢他呀,她跟父皇说她一生只要祁憬舟一个儿郎,她父皇点头跟她说若祁憬舟待她不好,他便诛祁憬舟九族。   后来俩人发展成那样,外界说皇家开始欺压祁家,她怕她向父皇说了,祁憬舟只有死路一条,故而有了和离书。   谁想他不同意,战事起,冰冷的夫妻关系一拖再拖,三个月的混战她未曾收到他的来信,再见时是她得知了他安置外室的消息。   白头偕老,年少时她以为得了一个人的身,他的心也早晚会属于自己,白头偕老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就连她跳墙时,看着他冒着大雪疾驰而来,她想的也是,就算他的心不属于自己,他们也算一起白过头了。   现在想想,是她愚笨。   “忘不了,昭昭。”祁憬舟重复了一遍,“忘不了。”   她的一句白头偕老,他记了两辈子,要他怎么忘。   “那你还喜欢我吗?”他枕在她的肩上,喃声问。   身体又冷又热,祁憬舟强忍着晕过去的生理不适,小心翼翼地问出话。   姜昭昭听到他的话就是眼皮一跳,她快速地说:“不喜欢了。”   “可以松开我了吗?”   她试着挣脱开,下一刻却被人抱得更紧了,祁憬舟不知发什么糊涂,跟她斤斤计较起来。   “你骗人。”   这话带着软腔,同昨晚半夜他烧糊涂那会儿一样,姜昭昭心中警铃大作,全身心都警惕起来。   她又说了一遍:“祁憬舟,松手。”   他不理她的话,“你不喜欢留着我赠你镯子的纸条干什么?怎么不一并还给我?”   一生一世一双人,红底黑字,像极了喜帖。   姜昭昭:“……”   她思索了一番,才想起他说的那张纸条被茶水打湿,她就扔纸篓里了。   现在早已不知所踪。   “我扔了,还不了。”   “我不信。”   “……”   她确认了这人又开始发高烧了,除了高烧能这副模样同她拌嘴,其余时候要不就是虚情假意似地、要不就是彬彬有礼地三句里有两句都称她公主。   “我听见你的心跳乱了。”   “……”   他的耳朵贴着她脸,哪里听得心跳声?姜昭昭自认为她的心跳很平稳,对于说胡话的人没有一巴掌推开就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怎么能把床也拆了呢?”   “……”   尽管姜昭昭在生他的气,什么气都生,甚至气的心疼,此时听到这句话也不得一愣。   再次惊叹于祁憬舟满嘴胡话的厉害——这人发烧了真就不害臊吗?   这句话槽点之多让她不知从哪里反驳。   “你听好,我们不是夫妻,我也没想跟你吵架,只希望我们放过彼此,还有你不要仗着你发烧什么胡话都说。”   姜昭昭话音刚落,她的耳垂就被人轻轻咬了一下,而她下意识地就浑身一颤,指尖蜷缩。   “你才胡说。”   祁憬舟记得她的耳垂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他一咬她就泄了力气,他才不要听她说这些胡话。   “祁憬舟,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你在干什么?”   “我在求夫人的原谅。”   “……”   姜昭昭觉得自己又被他绕进去了,她迟缓了片刻定下心神,说:“我不是你夫人,你夫人早就跳下城墙摔死了。”   “而现在……”   “你面前的我,你说要看着我嫁给他人,那么我也是他人的夫人,不是你的夫人。”   祁憬舟这时候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皱眉说:“以后我不说了。”   “你说不说都一样,咱们的夫妻恩怨早被斩断了,你也休想拦着我去找我的新缘。”姜昭昭冷漠地道,她硬邦邦地补充:“你放心,这辈子我也不会拘束着你,倘若你迎娶别家的姑娘,我也一定鼓掌相贺。”   她一定不会有丝毫的难过,他怎么样再也与她无关。   “唔。”   祁憬舟真不知这是她的真心话还是故意激他,但他现在一点也听不得。   他滚烫的唇印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炽热地、混乱地、本能地,他毫不留情地吞没她所有的言语。   身体的眷恋有时候比精神上的贪恋来得更可怕,亲吻的刹那,他生出了荒谬的想法。   说什么看她嫁人,那不过是欺骗自己,他要得从来就是这样的占有。   姜昭昭只能是他一人的。   久违的亲昵来临时,他想,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他一直都在等。   君子的面皮下是被他自己欺瞒下去的私欲,不贪女色却贪昭昭,若可以,他绝不想对她以礼相待。   他的唇舌不允许她退一步,两人的呼吸彼此纠缠,沉重的眼皮使得他阖上双眼。   姜昭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在被他纠缠的片刻,她动弹不得,反应过来后张嘴就咬在他的嘴角。   血腥味蔓延开在两人的舌尖上,她狠狠地接着咬住不松口,逼迫他清醒放开她。   心是狠地也是软地,她第一次见祁憬舟全无分寸,他一向对她有分寸,就连上辈子也不曾做出过这样鲁莽的动作。   她心底的酸楚涌上鼻尖,眼底盛了泪水,在他疼得松了力道时,她趁机脱身。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屋里,姜昭昭快而狠地甩在祁憬舟的脸上,声音落,他的脸上顿显红肿的巴掌印。   她打地一点都没留情。   “清醒了吗?”姜昭昭冷冷看着他问,抬袖子狠狠抹了自己的嘴唇。   她嘴唇微胀,嘴角还带着他的血迹。   祁憬舟的嘴角被咬破,青紫混着鲜红,他低声笑了一下,眼前的昭昭重叠成了两个身影。   “我一直都很清醒。”   哪里都疼,他头昏沉地可以下瞬就栽在地上,祁憬舟踉跄了两下,强迫自己不昏过去。   他站稳了低头去拉她的手,抬起来看,她的手上也是红的。   想了想,他朝她的掌心吹了几口气,然后说:“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可你非要说我不爱听的话,我不想听,你又偏偏要说。”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臣死而无憾。”   “你要很生气生气,不要亲自动手,我疼没事,不对,我不疼。”   “你拿着茶杯砸过来,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这个人皮糙肉厚,你一个女儿家细枝嫩叶地,手一定很疼吧,这红也得好半天才能消。”   “我的枕头边还有匕首,我去给你拿过来。”   姜昭昭听了半晌,听他的话跟听他临终遗言似地再也说不到尽头了。   她见他松开自己转身一步一晃地朝床边走去,心里五味陈杂。   他的背影再也不见那日挥剑的意气风发,岁月磨平了少年如剑刃出鞘折射出的光芒。   只为留住他的心上人。   “你要不解气,杀了我也无妨。”   她看着他递来的出鞘的匕首,冷光流转,在烛光的照应下,更加显得锋利。   匕首的剑刃对向他自己,许是他发着高烧拿不稳,他的掌心已经被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姜昭昭静静看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两个字。   “疯子。” 第62章 转醒“祁大人也在外面等着,可要见一……   渐渐地,祁憬舟再没有力气,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咣当一声砸在他的脚边,眼前彻底昏暗。   “昭昭。”   双眼闭上的他轻声吐出这两个字,而后向前无意识地载去。   姜昭昭侧开身子,身侧划过一阵风,淡淡地看他倒地不为所动。   几瞬后,她蹲下身子,犹豫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果然烧得不成样子了,她收回手,表情终于柔和下来,语气却还是冰凉地道:“昭你个头。”   “你最好醒来什么都记得。”姜昭昭指尖从祁憬舟面上移过,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然……”她边说指尖边似利剑划在他的肌肤上,“不然你就等死吧。”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屋外走去。   门被拉开的同时,寒风裹着露水席卷而来,冻得她牙关一紧。   外袍略微凌乱地披在她的身上,她嘴唇的红肿褪去,不注意看是看不到她嘴唇上的牙痕地。   风吹乱她的头发,只有她的眼神一丝不乱看向临白。   “去请陈太医。”姜昭昭说完裹紧了自己的外袍,见临白错愕地抬头看她,她径直绕开他离去。   临白:“?”   他睡意消散,推门而入,映入眼帘地就是祁憬舟狼狈地趴在地上,地上有几滴血迹,人脚边的匕首还发出瘆人的光。   活像杀人后的现场。   “……”   一个夜晚而已,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谁能告诉他这是发生了什么!!!   临白幼小的心灵再一次被震撼,他脑袋一个晕乎,下意识就是小心翼翼地去探祁憬舟的鼻息,感受到呼吸,他才长出一口气。   接着他再去探祁憬舟的额头,一探便又是一惊。   顾不得把人抬到床上,连忙向屋外走去,晃醒了值班的兄弟。   “醒醒,你先照看祁大人,快去!”他把人推进屋里转头就跑了出去,背影焦急。   阴云密布的天伴着呼啸的大风很是恐怖,临白抬头不经意地一看,觉得公主跟祁大人的关系,比这天更恐怖。   一宿折腾,临白里里外外两头跑,硬是在这冻人的天里生出一身热汗,并且深感——情爱害人。   陈太医来了先是叱责他怎么没将人照看好,“不是说了他情况本就不乐观,怎么又发高烧了?”   临白眼神指向了祁憬舟的嘴角,那里已经结痂,一看就是被人咬破地。   至于是被谁咬破地……   “咳。”陈太医转移了话题,“暂且不提这事儿,你去打冷水来吧。”   祁憬舟被人又是擦身子又是针灸又是灌药,硬是期间一次都没醒过来。   他身上的高热慢慢褪去,才动了下手指。   临白看着他们祁大人,脑海里忽地想起他们公主说的那句话——“我保证不吵醒他。”   伸手抹了把脸,他当时竟然真的信了公主的说辞,看来他还是太单纯了。   天至晌午,老天积攒了一夜的怒气一下子发了个干净,倾盆暴雨中闪电雷鸣,震声击墙。   床上的人幽幽转醒,睁眼看着白白的天花板,漆黑的眸子动了动,嗓子的烧疼让他难受地蹙眉。   “您醒了?”   男声传到他耳边,他侧头,看见了面容沧桑的临白。   “嗯。”   “大人喝水吗?”   “嗯。”   临白扶祁憬舟坐起来,去端茶杯,后者看他走来走去,眼中迷茫。   “给您水,慢点别烫着。”临白递茶杯给他。   祁憬舟接过茶杯,没急着喝,茶杯里的热水冒着气,他垂眸看了一会儿,低声道:“昨晚……”   临白耳朵竖起,专注地听他说下一句话。   在轰隆隆的雷声中,祁憬舟食指顺着杯口外沿摸索,他待这下雷声停住,才开口:“昨晚有人来过吗?”   从醒来那刻,他脑海里就满是他亲吻了姜昭昭的画面,不太真实,可亲吻的触感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如果不是他做梦,哪里能有这样的场景。   临白:“公主来过。”   说罢他吃惊地看向祁憬舟,“难道大人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了吗?”   那么惨烈的场景他们大人也能忘了?   “……”祁憬舟抿唇,眼里露出几分不安,他借着举手喝水的动作隐住神色,思索回忆。   放下茶杯,他对上临白好奇的目光。   “您真的忘了?”   祁憬舟叹气,阖上双眼,捏了捏自己的鼻骨,哑声道:“没。”   他闭上眼,昨晚的种种历历在目,她知晓他是重生地后含泪质问他,又不听他的解释,到此的记忆都还是鲜明地。   再到他昏沉脑袋,自己说了什么胡话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后来他主动亲……   “你退下吧,容我缓缓。”   临白:“那卑职给您准备午膳?”   “嗯。”   临白一走,祁憬舟将茶杯搁在床边的桌案上,身上随意披了外袍,就下床坐在书桌前,提笔着墨铺着宣纸写字。   他病了两日,身形消瘦了不少,大概是不常进食又不断吃药的原故。   他拢起外袍垂落的衣袖,折腕落笔。   雨斜斜打在窗户上,他听着雨打敲窗声,杂乱的心绪也慢慢平稳下来。   待临白端着午膳进来时,祁憬舟恰好收笔,他折好信纸装进信封里,用滴蜡密封好。   “你进宫,将这个交给皇上。”   “现在吗?”临白拿了信封揣好,见祁憬舟点头,他迟疑了下小声嘱托:“那您千万仔细身子,别再又高烧了。”   祁憬舟:“……”   在祁憬舟冰冷的眼神中,临白缩着脖子跑了。   一碗热腾腾的面暖了祁憬舟的身体,他喝完汤汁,感觉自己身上力气也回来不少。   他小心绕过自己背上的伤口换好了衣服,穿戴整齐地拉开门。   头发重新束好,一夜的凌乱消无踪影。   ***   姜昭昭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沉着脸坐起来,推醒了正在熟睡的彩霞。   “你去看看他是不是真出大事了?”   “您不是看过了?”彩霞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愿意地问。   她觉得公主的担心过重了,毕竟公主回来的时候并没什么反常,这才过去多久,又开始惦念祁大人的身子了?   “他发高烧了我就回来了,看着不怎么好。”   她这话说得毫无感情,“你再去看一眼。”   彩霞这时候再看她们公主,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听到陈太医在祁憬舟那里,姜昭昭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她什么也没说地重新扯过被子睡了。   一夜都睡得不安稳,一会儿梦见上辈子的琐碎,一会儿梦见这辈子的琐碎,但哪里梦里都逃不开祁憬舟的脸。   他上一刻冷眼看她,下一刻就温和地对她笑。   梦里她忍不住地骂了一声:“混蛋。”   晌午的雷声吵得她蹙起眉头,梦里的脸轰隆被雷劈开,姜昭昭心想,解气了。   她抑郁的心在这声雷之后豁然开朗,眉头也舒畅开,继续睡去。   悠悠转醒时,她吐出心中积闷的气,一双手覆上她的额角按摩,按摩了好半天,响起彩霞的声音:“公主。”   姜昭昭享受着彩霞的按摩,心情颇好地说:“怎么了。”   “秦国三公主来看您了,可要见一见?”   “让她来吧。”   彩霞犹豫地又问:“祁大人也在外面等着,可要见一见?”   “让他滚。”   “……”   按着姜昭昭额角的手动作猛地一颤,彩霞望着越来越“粗鲁”的姜昭昭,无奈地笑了。   她不知这位祁大人有什么能耐,竟然让以礼仪为重的公主对他屡屡口出粗鄙之语。   “据说等您一个时辰了,这外面冷,要不还是见一面?”   “冷?”姜昭昭起身穿衣服准备见秦悠月,她听彩霞这句冷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我可没让他等,他冷了自己受着便是。”   说是这么说,在彩霞临出门请人来时,她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让他侍卫多注意些,再高烧命可就真没了。”   姜昭昭摆好了糕点,又去捻茶叶煮茶,雨声淅淅沥沥小了下来,同沸水声融洽地迎合。   她拿着小扇子扑着火,看茶水叶翻滚,茶香溢出,沁人心脾。   过了会门开了,她侧头见秦悠月身上带风似地推门而入,脸上兴奋地看着她。   第一句话就问:“他嘴上的伤你咬地?”   秦悠月发丝带着雨珠,她伸手抹了一下,进了屋子脱下外袍递给彩霞,自己朝姜昭昭走去。   刚才来见祁憬舟在外面屋檐下站着,嘴角还有结痂的伤痕,秦悠月当时就惊呆了。   她岂能不知这伤是什么?   当即经过祁憬舟时,她先“啧”了一声,在后者看向她时,她道:“祁大人这伤哪个更疼?”   祁憬舟知道她话里有话指的什么,沉默不语地收回视线,没理这个一直瞎凑热闹的人。   “你们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秦悠月走到姜昭昭身边坐下,这是她进屋子的第二句话。   姜昭昭:“……”   她要知道这人来问的这些问题,一定让彩霞给人哪里来地送回哪里。   “感觉怎么样?”   在秦悠月八卦的目光下,姜昭昭毫不迟疑地揪住了对方的耳朵。   她一字一句道:“再多嘴自己走回去。” 第63章 谈话祁憬舟还是牵着她的手,“好不容……   秦悠月被揪得疼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从姜昭昭魔爪里挣脱后撇撇嘴感叹道:“我这不是就问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说完眼神在姜昭昭身上打量,半刻后生出恍悟的样子来,食指指向姜昭昭在她面前画小圈,“懂了,是真有什么。”   不然她也就说了几句话,这人怎么反应这么大,换做平常大可不搭理自己。   姜昭昭懒得同她啰嗦,拍了她手指一下,给那手指打回去,然后起身去端茶壶。   “这个天过来,又是风吹又是雨打地,总不会只来跟我耍嘴皮子吧。”   茶壶倾斜,浅绿色的茶水烘着热气潜进茶杯里,悦耳的流水声在温暖的屋里缓缓响起。   她一边倒茶一边说,没往秦悠月那边看去。   “那确实。”秦悠月一笑,”我倒也没关心你到不顾风雨阻拦来看你的地步。“   姜昭昭点头附和,顺带将倒好的茶递给她。   “其实吧……”   “其实吧……”   “?”姜昭昭听她话说一半要说不说的模样,抬眸看向对方,眉头轻皱。   秦悠月咳嗽两声,脸上颇有几分释怀,露出叹然的表情地把话说完了:“其实我们后天就要回国了,特意来跟你知会一声。”   本计划在五天后回秦国,可秦国事发突变,加急传信来让他们回国。   ”本来嘛,也没有什么好告别的。但想想还是来跟你说一声的好,毕竟咱们下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啦。”   她再长两岁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大概是要去和亲的,一成婚再来跟姜昭昭见面就难得多了。   “嗯。”   姜昭昭回道,低头默默喝了一口茶,说是喝,也只是碰个杯沿。   “就嗯?”   姜昭昭放下杯子,她想了想才又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儿时两人因为一件玩物差点打起来,时过境迁,倒是默契地握手言和了。   她补充说:”只要我有的,分你一个也无所谓。“   说得好像是施舍,秦悠月却知道她是在表示对儿时争执不介怀了,也就意味着她拿自己当成了朋友。   秦悠月心尖上一抹酸涩划过,她以笑掩住了自己的善感,似嫌弃地哼笑着说:”谁稀罕你那些玩意,要真给也得给个亲手做的才有纪念意义不是?“   ”也行。“姜昭昭记在心上,当下有了打算。   “你要是喜欢,我再把糖再分你点?”   “我二哥喜欢,你不如分他点。”   提起秦温瑜,姜昭昭有点发愁,她欠了他几个人情,虽说对方大方不介意,但她还是心里过不去。   可真要送什么大礼,她又拿不准主意。   她默默地又喝了一口茶。   秦悠月能感受得到姜昭昭对她二哥是真没一丝心动,暗地里叹气,她憋了又憋,终究没忍住,问道:”不行,我还是好奇,你跟外头那位怎么回事?“   这都要走了,再不问就没机会问了,祁憬舟不说,总得问问姜昭昭。   姜昭昭疑惑地看她一眼,眼里温度瞬间降低不少,柔软的语气也硬气起来,“你今天跟他过不去了?总提他干什么,要真没聊的话我跟你聊聊我最近看的话本如何。”   外人眼里的姜昭昭跟祁憬舟关系是彻底撇不干净了。   “哎呀,我这都要走了,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同别人讲的。”秦悠月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放下茶杯,不惜拉着姜昭昭的衣袖撒娇。   她一头靠在姜昭昭肩上,两手又挽上姜昭昭的胳膊,来来回回地晃。   堂堂不轻易低头的秦国三公主,一低头就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可以说从小撒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都用在了正地方。   姜昭昭因着她的撒娇哼唧,周身的冰冷气一点点温和上来,一只手推住对方的脑袋组织对方继续乱蹭。   秦悠月问她怎么回事,她自己也不清楚,要怎么给秦悠月讲?   ”你先起开。“   ”起开就告诉我了?“秦悠月唰地松开姜昭昭的胳膊,下刻回到了往常高贵的姿态,”那你说,我听着。“   “……”   姜昭昭吸气,一脸严肃,搞得秦悠月也跟着紧张且吸了一口气。   在秦悠月目不转睛的目光下,她垂眸,低声道:“也没什么回事,说来复杂。”   “很早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然后惦念了好久,但他心上喜欢的人不是我,现在……”她安静地抬头重新看向秦悠月,“现在我要放手了,他不愿意。”   上辈子若能换得祁憬舟的心许,她大抵不会在意他曾经的心上人,也应该会同他携手走完一生。   重来一遍,什么都变了,这辈子她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尽管当初的心动也只是隐约圆了当初的遗憾,好像为自己的爱而不得画上一个句号,尽管也有过片刻的迟疑。   但此之后她也没改变过重生后的想法,桥归桥,路归路,不合适地、不安定地、孽缘地一切也都该做个了结。   经历过昨晚,她更应该坚定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是比欺骗还要更令她愤怒地。   只不过,当他递来匕首的那刻,她看着他掌心被划破的血珠浸在锋利的刀刃上,内心还是有一丝的动摇。   她不知该听不听他的解释,更不知听了又该信不信。   理智告诉她那些话一个字也不要听,可万一呢……   “你怎么知道他的心上人不是你?”秦悠月觉得这俩人好像存了很深的隔阂,“且不说这个,那你真的能放手?”   谁都能察觉到姜昭昭对祁憬舟态度的不一般,虽然当事人极力否认。   “我能。”   姜昭昭语气平淡,眼神里的笃定不容人质疑。   她可以说到做到,但她也知道自己,到那个时候,哪怕往年的岁月落了灰,不经意想起他说的“没有不喜欢你”时,她心里也会有遗憾。   最终这个疙瘩会伴随她一生。   总结就是,祁憬舟仍旧是个混蛋。   秦悠月一怔,随即眨眼,她虽未历经过情爱,但看着姜昭昭这种斩断旧情的“悲伤感”不由得感叹,她以后才不要同姜昭昭一样。   她没在接着这个话说下去,喝了口茶,听着窗外的雨貌似停了,只有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敲响石砖。   “后天你会来送别我们吗?”她问。   “会的。”姜昭昭回。   秦悠月起身,她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眼里的光彩跟她明媚的笑在这个雨天特好看。   “那我先回去啦。”她一说,彩霞便走来给她披上了披风。   姜昭昭要送她,秦悠月摆手,“外头冷,后天再见。”   要是二哥知道,又该嘟囔她了,可怜她二哥,情意没送到,人就要回秦国受难了。   姜昭昭没应声,也披上了自己的披风,系带系好后戴上帽子,同秦悠月后脚出了屋子。   门一开,就能看到院子里撑伞站着的人,他一身素服,高挑的个子在油纸伞下显露出来。   雨变成了蒙蒙雨,细如针,密密麻麻扎破一切的景色。   她半垂着眼,目光落在他拿着伞炳的手腕上片刻就收回视线,侧头跟秦悠月说:“我送你上马车。”   祁憬舟见姜昭昭出来,先是眼眸一亮,随后黯淡下去,他脸上扑了些细细的雨水,薄唇无色,清俊的容颜在这阴雨天里别有风味。   清冷又招人怜惜。   这么形容一个男子是不大合适的,尤其是一个习武的男子,但秦悠月见他这幅模样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看看他再看看姜昭昭,秦悠月抬了脚步迈下台阶。   小侍卫给她撑了伞,她道谢后往院门口走去。   姜昭昭埋头跟在她身后,彩霞给她撑着伞,不动声色地扫了祁憬舟一个来回。   头上埋着地,经过祁憬舟身侧时,她脚步没有一刻迟疑地走过去,在她眼前,只看得到他垂落在身侧无力耷拉着的手。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在她的目光下,轻轻动了动,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路上她什么话也没说,秦悠月在前头走着,怀疑这人来送自己只是个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这位想看看雨中撑伞站着等候多时的男子。   出了院子,秦悠月看到了马车,车夫牵着缰绳过来,她转身看向埋头的姜昭昭。   “你当初同我快打架的气势去哪儿了?”秦悠月瞧那一见祁憬舟就变了情绪的姜昭昭开口说道。   “你姜昭昭也有怕人的时候?”秦悠月意有所指地说:“我就不信在姜国,还没有你收拾不了的人。”   “所以……”秦悠月扶着小侍卫的手踩着小木凳,说了这句看向姜昭昭,“别总怕这个怕那个,你好歹先了解了解。”   她说完上了马车,姜昭昭看她掀起车帘同自己笑着挥手,马车缓缓行驶。   “记得后天早上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姜昭昭浅笑,目送她离开。   祁憬舟的脸重着秦悠月的话一并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回了院子里。   冷着脸的她,脚步快速地往自己屋的方向走,她特意跟祁憬舟保持了不小的距离,看也不看对方地只管向前走。   路走到一半,她面前就多了个人,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路,姜昭昭下意识停下,没有抬头。   帽子稍大,她微微低头,掩住自己的神情。   祁憬舟大多以黑色衣服为主,今日的素服也不例外,腰间佩着的玉佩挂着金黄的穗。   谁都没先开口,在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盯着玉佩,冒出的想法是习武的人戴玉佩不怕打碎了吗?   然后越看这玉佩越觉得面熟,慢慢记起,原来这是她还他礼的玉佩。   什么时候给的她忘了,只记得当时她想的是,这玉佩易碎,送他正好。   没想到还这么完好地被他佩戴着。   就这么看着,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伸向自己,在她没反应过来时祁憬舟已经牵住她的手腕,而她被扯地向他怀里靠去。   在彩霞的惊呼声中,祁憬舟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恕臣冒犯。”   少女黛色锦绒外袍上绣着开满的桃花,是这雨天里的三分春色,淌上雨水摇曳,同她惊讶的神情一道映入祁憬舟的眸中。   姜昭昭双眼募地睁大向他看去,帽檐下露出她无暇的小脸,她颤动的睫毛上也落上了雨丝,一只手下意识抵住他的胸膛。   油纸伞在她脚边着地,砰地溅起水花,桃花上乍然多了几滴露珠。   一时间两人仿若相拥,姜昭昭与他鼻息相触后下意识屏息凝神,与他对视的刹那,自知心跳慢了半拍。   祁憬舟在姜昭昭即将要挣开他时,垂眸转身拉她向前走去。   众目睽睽下,姜昭昭抬起他牵她的手往上一抬,张嘴狠狠咬在了祁憬舟的手腕骨节处。   只不过这咬没能使祁憬舟的步子停下半刻,姜昭昭被迫跟着他进了屋子。   一进门,她愤恨地松口,看着这人手腕上的一圈牙印,再试图挣开他的手。   “嘶。”祁憬舟轻声吸了口气,他朝她面对面站着,背后的伤口因姜昭昭晃动的动作发疼。   修长的手指点在红唇一角,不轻不重地一擦,血珠抹开化成浅浅的痕迹。   姜昭昭听见他的吸气声止住了动作,唇角的冰凉消失,她抬眼看他,眼里写着三个字。   放开我。   “不放,放了你跑怎么办。”祁憬舟还是牵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抓住的,我才不放开。”   他看着姜昭昭冷冷的眼神,见她红唇轻起,吐出无声的四个字。   你、想、死、吗?   重生的皮囊揭开,拘束着祁憬舟的最后一层底线也没了。   他看懂了她说的什么,不在乎地说:“如此正和我心意。”   屋里暖和,他伸手放下她的帽子,又掏出一块手帕擦去姜昭昭额头上的雨珠。   一切行动都显示着他的熟悉,没有一点拘谨,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同她相处的。   “臣说过,公主打也好、骂也好、杀了我也好。”   门给他二人挡住了屋外的杂声,祁憬舟的声音在屋里很清晰。   他说了这句,又沉默半刻,姜昭昭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总之我想过了,从今往后,公主别想与臣分开。”   “死后可以,死前不行。”   姜昭昭冷笑,终于开口说话,“你说不行就不行?”   她盯着他道:“别忘了,本公主还得尚驸马,身边可没你的一席之地。”   怎么不继续把她推给别人?说什么看她成婚再离开的鬼话。   “是么?”祁憬舟弯唇一笑,眼神里的坚定直直撞在姜昭昭心上。   她眼皮一跳,看他靠近自己,不由地后退一步,心上不安起来。 第64章 解释“哪门子的外室。”   “倘若是皇上下旨赐婚了呢?”他语气柔和,眼里笃定,一副十足十的把握。   姜昭昭当即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父皇怎么会断然不问她的意见便定了她的驸马?!   祁憬舟攥紧了她的手腕,稍稍扯她带向自己,始终含笑看着她。   “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看姜昭昭拧眉瞪他,沉到谷底的心无缘故地轻松了些。   “昭昭,你觉得仅凭当初你一口之言,皇上就能直接答应了让我做你驸马?”   她是被皇家宠爱着的,但婚姻此等大事,皇帝断然不会听她一人之言抉择。   皇家的婚姻大事,又岂能是靠感情就能敲定下来的么,家族的利益往来,皇帝权衡朝中的势力等皆可一笔消掉那点人情。   姜昭昭听他声音平静而缓慢,思绪被他带走,不得不开始思考祁憬舟话里到底是何意。   他这么一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若祁憬舟只是普通百姓,父皇断然不会答应了这一桩婚事,即便再疼爱她,她的身份也是公主,婚事不会由她胡来。   上辈子她从未细想,在同父皇提了将祁憬舟做自己的驸马后,父皇为何一下子就答应了。   当初年幼,心中想的是父皇果然是最疼爱她的。   可她经历这么多事,再去想……   祁憬舟不急着再同她说话,神情淡淡地看她垂眸思考。   他一指勾住她散下来垂落的一缕头发,拨在她耳后,心情颇好。   曾因皇权折他身而心有怨气,现因她而自甘折身,那些怨气化作了对她的柔情。   头发乖巧地挂在耳后,他松开头发,视线停留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食指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耳廓下滑,最后捻住了这珠白。   姜昭昭在他捻住她耳垂把玩的时候,抬眸不悦地盯着他。   祁憬舟仿若无事地收回手,他怎不知这有多亲昵,可他从前做了上百次,实在是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自从俩人在那夜他冒犯了她后,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君子之礼。   想触碰,想触摸,想同她如从前那样亲昵。   “公主想出什么了么?”   他又不唤她昭昭了。   姜昭昭显然不想告诉他,闭嘴不做声。   “那臣来告诉公主。”祁憬舟边说边摩挲她腕骨上的肌肤,眼神温和。   刚刚的一扯,俩人直接的距离近的多了,只不过被祁憬舟的问话打算,姜昭昭忘了要与他拉开距离,太认真听他说话,也自动忽略了他手上的动作。   “祁家世代为朝中文官,我父亲更是朝中大臣里的一员,自我大哥二哥也先后步入朝堂中后,朝中局势便紧张起来。”   “只因我父亲权利越来越大,祁家也变成在朝中独当一面的家族。”   姜昭昭没有细想过这些,听他讲出来,稍微一想,心中了然。   “需要有人牵制祁家来维护朝中势力的平衡,这时候,你出现了。”   “借着你来暗地里打压祁家简直易如反掌,后来祁家也的确如你父皇设局的那样,地位渐渐落没。”   他们祁家奋力效忠皇帝,却因皇帝的疑心换得这样的局面,谁不心寒。   在他跟姜昭昭成婚一年后,他二哥也被以同样的手段赐婚。   姜昭昭听完,心虚片刻,面上丝毫不显。   她冷笑问他:“所以你就养了外室?”   就算她逼迫他做了驸马,缠着他不放,他看似千般不愿委曲求全顺从于她,实则喜欢她又端着自尊不敢完全表露,最后却在压力下又养了外室?   那女子面容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哭得梨花带雨在他身后向自己求饶,不知道的以为她有多十恶不赦拆人姻缘。   想起来就一肚子气,她恶狠狠盯着他等他解释,看看他能吐出什么话来。   要是他真的一边喜欢她还一边养了别的女子苟且,她立马跑出去夺了侍卫的剑直接捅他心窝子上。   让他一辈子都闭上嘴沉眠地府。   “哪门子的外室。”祁憬舟直接否定了这个说法,他另一只手伸出三只手指并拢,“我祁憬舟以性命对天发誓,除昭昭外,从未对其他女子动心、做有违背道德之事。”   “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九族皆灭,死无葬身之地。”   谁都有可能叛族,姜昭昭知道祁憬舟不会,他除了对待她有失外,一身正骨,否则也不会因皇帝对祁家的打压而对她心里有块石子。   这句誓言对他而已足以证真心。   尽管如此,她冷着的脸还是继续冷着,没有一丝松动。   祁憬舟目光坦诚地看着她道:“那女子叫罗嫣,是姜国普通百姓,我行军至丛林中时,她一身褴褛脏乱不堪地拦住我,求我救她。”   “在敌军首领来犯时发现了她,私自收她做玩宠,而她母亲在战乱中生死未知;当时她被敌军首领收作玩宠数月有余,屡次逃脱都失败了。”   “本打算放弃逃脱自尽死去,又听闻敌兵准备撤离,因为我行军将至。”   “知晓敌方内部消息的她拼死逃出来后左躲西藏,在我必经之地的丛林中等我多时。”   祁憬舟一句接一句地说,没有半刻停歇,姜昭昭听得入神,眉头拧成一团,神情渐渐严肃。   “她知道那么多事情,被敌军发现只有死路一条,而她还有母亲,她不想死。”   “故而拿敌军消息作为我保她性命的交易。”   “罗嫣的身份只能隐藏,她被我安置在偏僻之处,我命人严加防守,后来你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误以为我养了外室,连问我也不问就要杀了她。”   “若不是我拦着。”祁憬舟顿了一下,他伸手揉开姜昭昭的眉头,“后果不敢设想。”   姜昭昭听得心惊肉跳,她从不知背后是这样的事。   虽然她刺剑的方向偏了,可万一失手了呢……   想到这点,她说不出话来,怔愣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幻觉间手掌上好像有一片湿淋淋的暗红。   心惊手凉,身上的血液在屋里化作了屋外冰冷的雨。   “战事紧急,我在外几乎是不眠不休,抽不出时间去亲自见你,而试探传你的信封你也接收,当着士兵的面就撕了。”   他不敢冒险通过书信的方式告知姜昭昭。   “再后来,你被要挟,罗嫣说以命换命,要跟我一同去救你。”   “我本不同意,她说她出现或许能吸引敌方的注意力从而好救下你。”   “我咬牙同意带她去了,快马加鞭赶到时,你纵身一跃……”   祁憬舟说到最后,有些喘不上气,他语气沉沉地,眼神悲凉,再也说不下去。 第65章 委屈你觉得委屈我还觉得委屈呢……   他说完后,姜昭昭垂下眼皮,她轻轻呼吸着,良久,她才重新抬头看他。   “祁憬舟、你不觉得你也太自私了吗?”   柔柔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眼底的悲伤浸在浅浅的泪水里,眼神清亮,直直望进眼前人的眸中。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年的怨恨在这刻崩塌,姜昭昭拽住祁憬舟的衣领,手指纂得发白,她拉他低头,恨恨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你什么都不说,别怪我恨你了两辈子。”   她松手,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还是喜欢别人去吧。”   祁憬舟苦涩地一笑,他举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低声道:“那不如杀了我的好。”   他感觉到她要收回手,直接上前一步圈住她整个人。   “谁稀罕你。”姜昭昭嗡嗡地声音传来,“别以为你解释了我就能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不代表那些时光带给她的伤痛就能一笔勾销,不仅如此,知道真相觉得他更可恶了,还不如不知道。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或许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姜昭昭被他圈在怀里没动,一言一语控诉着她对他的不满,或许心结解开了,她身上的刺也收敛起来,看起来格外乖巧。   “你觉得委屈我还觉得委屈呢,你不想让我喜欢你你直说啊,嫌我父皇给你的压力太大可以不喜欢我,可你呢?”   她气得牙痒痒,猛地一抬头,撞上祁憬舟的下巴,他痛的闷哼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不管他疼不疼,姜昭昭被他揉着头顶情绪没有被安慰到一分,跟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盯着他仰头看。   “你倒好,喜欢我还让你觉得憋屈?你怎么那么大能耐,还跟个哑巴似地,从不肯对我我一句心悦我。”   “怎么,说一句这个有那么折你颜面吗?”   她说到这里已经在气头上了,下一句不知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对方。   “合该最后你喜欢的人死了。”   祁憬舟一下下捋她的背,听到最后一句手上的动作停下,他低头咬上她的唇,只一下又离开了。   他说:“不许这么说。”   把她搂在怀里,祁憬舟枕在她的肩上,眸色如墨翻涌,沉声道:“以前是我不对,千错万错都在我。”   要是他早点坦白就好了,如果早点认清自己的内心就好了,为了区区的自尊失去心上人,怎么看他都是个傻子。   所以这辈子他什么都不介意了,一开始就对她表明了自己所有的心意。   “是我不该忽略你的心情,以后都不会了,我保证。”   她爱他的光芒如太阳,灼热又明亮,一开始他避之不及,后来贪恋,再后来太阳落下,他才知原来那光也是会熄灭的。   追悔莫及的时候,他才恍悟,他对她的爱不比她对他的少。   他爱她唤他憬舟,爱她夜深钻他怀里取暖,爱她笑盈盈地看他;而他喜欢牵她的手,喜欢为她梳妆描眉,喜欢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   人间烟火,寻常日子,她的喜怒瞋痴一幕幕他都记得很清楚。   在此后独身一人的时光里,那些记忆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撑着不能死的每一个日夜。   姜昭昭没说话,她眼角起红,没出息地吸了下鼻子,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显得自己没骨气,可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下。   她回想起他们曾经的相处,猜忌、怀疑、彼此怨恨,究竟是为了什么?蹉跎那么久,还好都重来了一次。   以前宁愿执着听他一声心爱于她,也不愿揣摩他和自己相处的那些行为,她好像也被自己误以为得到不到的爱意蒙蔽了双眼。   不过她才不认为这是她的错,要怪就怪他连一句话都不肯说,还有谁让他成日里不爱笑,搞得她以为自己多勉强他同自己在一起呢。   “谁稀罕。”   不屑的语气配着委屈的神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祁憬舟笑了,他听见她的话直起身子,一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哄道:“是不该稀罕。”   她往后的时光里可以没有他,但他不能没有她,她不稀罕他是对的,谁让自己伤了她那么多。   他牵住她走到桌边,姜昭昭难得的不挣扎,跟着他一起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看着他牵她的手,目光出神。   下瞬,她觉得自己身子一转,往后一倒,惊呼出声。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他的腿上了,当即脸上多了浅粉,眼神躲闪,这行为放上辈子是多正常的事,现在倒让她觉得羞耻,说不上来的别扭。   特别是知道这人也是重生之后,再看祁憬舟,老觉得哪里都不正常,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   姜昭昭挣扎地要起身,一手撑在他肩上,看向地板,不管不顾地要站起来,边动边咬牙说:“你放开我!”   祁憬舟才不,相比于姜昭昭的慌张,他很随和地搂上她的腰,指尖一动,怀里的人一下子就泄了气。   姜昭昭怕痒,祁憬舟轻轻挠她一下就让她失去力道,沉沉地坐稳在他怀里。   她脸上的浅红还在,表情僵硬,坐在祁憬舟腿上跟木头人一样,然后扭过去瞪他:“你就是个混蛋!”   “嗯,我是。”祁憬舟大方地认下,他见人不挣扎了,腾出一只手去拿了一块小花般大小的糕点,然后递到姜昭昭嘴边。   “吃吗?”   姜昭昭看着自己爱吃的杏仁糕,硬气地说:“不吃!”   这人是怎么这么厚脸皮地?抱了她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就算了,还好意思问她吃不吃糕点。   祁憬舟点头,他手又往她唇边一凑,抵住了她的唇瓣,再问:“吃吗?”   到了嘴边的食物,不想吃是不可能的,然而姜昭昭还是选择了很有骨气地回:“不吃!”   在她说话间,那小块糕点已经被祁憬舟趁着她张嘴的空隙塞进她口中了。   那块糕点被姜昭昭含了一半在嘴里,她被迫地咬住糕点的半边,沉了眸子看一脸笑的祁憬舟。   祁憬舟满意地松手,看姜昭昭红唇间多出的一半糕点,再问:“真的不吃吗?”   他看姜昭昭不说话瞪他,也没动嘴,眼里笑意更浓,似星辰攒动,声音如沐春风,柔顺地响起。   “那我吃。”   手指撑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而后前倾,薄唇轻启,垂眸间,他叼住了那另外的半块糕点。   唇与唇轻轻挨在一起,若即若离,光影一寸寸划过两人。   这时候,祁憬舟抬眸,眼里是抹不开的深情浓意,看向姜昭昭怔愣的眼睛。 第66章 不许我不躲,也不许你躲。   姜昭昭脸上一下子绯红,在安静的屋里,她只听得见屋外的风声和自己压制不住飞快跳动的心跳声。   这是久违的悸动。   她抵不住他的视线,在下刻就慌乱地垂眸,浓密的睫毛颤动间挡住了她的神情,姜昭昭一口咬下嘴里的糕点,与他分开。   祁憬舟斯文优雅地吞了那半块糕点,然后看见姜昭昭呛住侧头咳嗽,他拿过茶杯,里面还有温茶,是他刚刚顺手沏的。   他待姜昭昭咳嗽地差不多了,拿起茶杯举到姜昭昭唇边,唇上多了茶水的印子,白瓷冰凉的触感传到她唇上。   姜昭昭顾不得推拒,就势张嘴,一手轻扶在祁憬舟的手腕上,喝了这杯茶。   茶入喉她觉舒适不少,脸上的绯红在咳嗽间也悄悄落下,喝完茶她看着祁憬舟又把杯子放下。   她略显局促地抿唇不说话,手指抠着衣袖边的金丝绣纹,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停在了那个杯子上再没转移开。   许是很久没有这样跟他亲昵过,姜昭昭觉得这个感觉怪异的很。   要说熟悉,她觉得此刻坐他怀里如坐针毡,一点都没从前的惬意;要说陌生,她又觉得这样的怀抱让她有几分想念。   本来就混乱的思绪因为祁憬舟的动作无限放大,脑子里如浆糊化不开拧在那里。   “好些了吗?”   祁憬舟的声音里有愉悦,她不用看也知道他在笑什么。   她咬唇了下压压自己的怒火,回道:“没好!”   “那再喝一杯?”   哪有这样的人,姜昭昭一侧头就见祁憬舟笑得更欢了。   她沉默地看着他,眼中似有火苗升起。   祁憬舟收敛了些嘴上的笑,只余上扬的嘴角,眼里有无辜的神情和丝毫不收敛的笑,他抬手擦掉了她唇上的糕点渣沫,叹声气。   “公主怕是忘了以前如何对臣的了。”   姜昭昭眼里的火苗在他的话中消失,她怎么会不记得以前做了什么,少女整日里缠着少年,拉手是她要拉的,挽胳膊也是她挽的,也有过直接抱他身上的时候。   她听他道:“以前……”,前字拖长了音,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语气激昂地说。   “嗯。”祁憬舟闷声震在她的掌心,他等她继续说。   “再提以前的事情,割掉你的舌头!”姜昭昭干巴巴地道,飞快的心跳声始终没安静下来。   祁憬舟点头,他拿开她捂住他嘴的手,看着她说:“不说以前,是我想做。”   他亲吻了她的手背,把她的手稳稳握在手里。   “公主一直在臣的心上,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祁憬舟认真地道,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不比姜昭昭慢半分,隔着衣服轻轻撞在她的手背上。   “只有你在,它才活着。”   姜昭昭眨眼,心角柔软了一块,她没有接话,不敢与他对视。   “所以我不能没有你,别离开我,昭昭。”   他高估了自己,要他一人承受没有她的未来,太残忍了,他不想再经历一遍黑暗。   这句话压得姜昭昭抬不起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两人的时光美好过也痛苦过,对她一人来说太沉重,不能轻易决定。   索性不回答。   祁憬舟见她沉默,眼神有些复杂,他的私心压在她身上,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低声道:“西北战事已起,得陈将军推荐,我已向皇上请命亲自领军参战。”   姜昭昭猛地抬头看向他,刚才的犹豫换成了诧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若我战胜归来,皇上许我做驸马。”祁憬舟目光坚定地说:“昭昭,我不躲,也不许你躲。说我自私也好,骂我混蛋也罢。”   他凑近她,额头跟她相抵,声音沉稳道:“我只要你。”   之所以他问昭昭皇上当初为何同意他当驸马,就是为了说出这番话。   重生后步入朝堂,一步步取得皇上的信任,他又是祁家人,自甘为皇帝效劳,皇帝自当对他青睐。   早时问过他做驸马的意向,此时他再提,怎么会不同意。   “你……”姜昭昭吃惊地出声,心里似有火团在烧,不知所措。   她不知该说什么,看着祁憬舟下意识就想躲开,眼神刚撇开半刻,唇上传来了柔软。   祁憬舟轻落眼皮吻上她的唇,浅浅的呼吸萦绕在姜昭昭的鼻尖,他的唇上有些许的凉意,引诱着人启唇。   他只这样贴着她,看着姜昭昭眼里的迷茫,勾起唇边,试探地一点点尝着。   姜昭昭的耳朵火红,她大气不敢出,被迫与祁憬舟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紧许多,脑袋一片空白。   她见祁憬舟眼里的欢笑,心里紧张得要死,偏又觉得自己不能后退显得没出息。   于是板着脸任由对方亲,自己一动也不动,摆出一脸我无所谓的表情。   “公主不敢么?在怕什么?还是忘了?”   祁憬舟离开她半寸,呢喃问她,声音清冷不似主动的那个。   看他这样,姜昭昭又想起从前,做这些亲昵事的时候,动情的是她,羞愤的是她,而他总一副清冷似神仙地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与她缠绵。   让人看起来就来气。   她说:“对祁大人不敢兴趣而已。”   下一刻她闷哼出声,祁憬舟挠在她腰侧,直接沉沉地堵上她的嘴。   姜昭昭瞪大眼睛,绯红从脖子一路蔓延向上,她看着祁憬舟,心想,凭什么自己这么慌乱。   她强装镇定下来,轻轻浅浅地和对方纠缠,挣开他握着她的手,指尖划过祁憬舟的脊背,果然如她预想的那样,对方僵直了身子下意识顿住。   一点点的情|欲染在祁憬舟眸子里,眼神不再清明。   得逞后的姜昭昭笑了,她离开他,附在祁憬舟耳边轻声道:“祁大人,这叫自食其果。”   那么多日夜,她自知他哪里最敏感,食指又摸上他的喉结轻轻一按,喉结滚动,她松了手。   “天晴了,祁大人该回去了。”   姜昭昭狡黠地看着他,一根根掰开他与自己相扣的手,缓缓起身。   屋外的乌云消散,风声止、雨声听,麻雀在窗沿叽叽喳喳叫,雨水洗刷过的景色清亮,一片好晴空。   “驸马一事,还没定下,祁大人还是先保命要紧。”姜昭昭擦擦嘴,走到门口,转身看向坐着的祁憬舟,“□□焚身当心伤身子。”   她话里有话地说着,手一动,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恕不远送。”   如今沉溺情爱的不再是她,浅浅的心动浅尝辄止,一瞬间想明白许多,以自己快乐最重要。   即便知道祁憬舟心悦自己,她也要看他沉沦,这样才公平些。   离不离开是后话,何故想那么远。   有人跟她说要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她飞速跳动的心脏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门外的彩霞看了看门口的姜昭昭,见她眉眼弯弯,如这好晴天,一直吊着的心放下,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她们公主和祁大人一直纠缠来纠缠去,就连她也不知道她们公主到底在想什么。   公主这么一个受宠的公主,为祁大人哭过、为祁大人笑过、埋葬过他送她的东西、也不忘在梦里骂对方一声混蛋,希望祁大人不要辜负公主才好。   祁憬舟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绪,眼神无奈又宠溺地看向姜昭昭,他起身,走向她。   他想,她的气消了一些就好,不要憋着,他也放心了。   “那我们现在算是和解了?”   “没。”   姜昭昭干脆地否决,她哼笑地给祁憬舟系好系带,双手捋平了他外袍上的褶皱,笑吟吟地看他说:“看你表现,要是表现不好……”   她拉他的系带向下,祁憬舟配合地低头,她在他耳边小声威胁,“我把你五马分尸、诛你九族!”   从见到祁憬舟的第一面时,她就输了,他成为她心上风清月朗的少年郎,往后痛苦的时光叫她不愿回想;现在看来,输得不是她一个,他也输得很惨,两败俱伤。   这就够了。   换作以前,她同他说这话,祁憬舟会觉得她是个不讲理的姑娘,而此刻,他听这“恶毒”的话,心软得一塌糊涂。   既然顺从地点头,说:“好。”   再过一会儿就傍晚了,他看了眼晴空,吩咐一旁的侍卫道:“现在准备送公主回宫吧,务必天黑前送到。”   姜昭昭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宫?”   祁憬舟拉住她的手捏捏,舍不得松开,“秦国三公主来时我就猜到了,你回去不会忘了我吧。”   “说不准。”姜昭昭故意说。   她反问他道:“你该不会明天就忘了今天发生的事吧?”   “臣不敢。”   在送别姜昭昭时,祁憬舟一把拉住了她,在一众侍卫的目光下,抱住了她。   姜昭昭没动,她听他说。   “等我。”   风拂过两人,姜昭昭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眼眶微红,嘴上倔强道:“才不,你死了我再找下一个。”   祁憬舟不戳破她,他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也顺从地说:“好。”   下瞬,他的黑靴子上多了一个脚印,他见她气地要走,他才认真地开口。   “我一定会回来地,等我。”   姜昭昭吸吸鼻子,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在他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一切都很匆忙,计划全被推翻。   原本说照顾完他,他们就再也不相欠了;没想到,照顾了一半,都要不得不分开,日后面临的将是故人重逢再相见。   也算合她心意。   在马车缓缓走了,祁憬舟旁边的侍卫才对他行礼道:“公主让您仔细着身子,背上的伤口疼了就治、不要拖。”   “不要像以前那样拼命,还说……”   祁憬舟淡淡看向侍卫问:“还说什么?”   “还说您死了就如她心愿了,可千万别死,不然她一辈子都会恨您。” 第67章 回宫“像秦国二皇子和三公主。”……   姜昭昭回到宫里时,夜幕刚刚落下,她进宫殿的第一件事就是做泥人。   忙活了半夜,两个泥人成型,她看着一个男泥人、一个女泥人,满意的点头。   一个像秦温瑜,一个像秦悠月。   形似神也似,姜昭昭一直觉得自己捏泥人很有天赋。   彩云看见她回来后激动的不得了,只不过面上不显,她让彩霞去休息了,自己在姜昭昭身边默默陪着。   “你看像谁?”   “奴婢觉得像秦国二皇子和三公主。”彩云问道:“公主是要做这个送他们吗?”   “对呀,其他的我又拿不出手。”   她不会女工,女工做的乱七八糟,平日里就爱捏泥人看话本,加上练练琴,秦悠月让她送做的东西,姜昭昭思来想去只觉得拿得出手的只有泥人。   “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明公主。”   “你说。”   “祁大人回祁府养伤了,有传闻说他七日后带兵去西北打仗。”   姜国不弱也屡有临国来犯,虽不知是哪国,但派一个年轻的锦衣卫任职的去难免不合规矩。   众人都在猜测皇帝对祁憬舟的态度,这么破例说明他对祁憬舟的认可,祁憬舟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私底下不少人开始筹划着等祁憬舟战胜归来去谈亲,把自己女儿塞进祁府里享福。   毕竟祁憬舟长得也仪表堂堂,若再有战功,祁府的门槛不难被踏破。   “哦。”   “你瞧,我如果把脸捏的丑一点,悠月她准要气得跺脚。”姜昭昭脸上毫无在意之情,她指尖在小泥人的鼻尖上点点,侧头冲彩云笑道。   谁在意他那些破事,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一个似笑非笑地背手而立,一个高傲地扬着下巴端手而立,一左一右并肩站在桌子上。   姜昭昭越看越满意,她脸上有泥点子,发丝垂落在额前,显得几分凌乱,可她眼睛明亮,实在不像是快熬一宿的人。   夜幕沉沉,她看了眼窗外,捏定主意要自己拿着两个小泥人去烧制司烘干。   一起身没留意,衣袖堪堪擦过泥团,衣角多了泥巴,彩云伸手要帮姜昭昭擦掉,被挡住手。   “不碍事,时间快不够了,咱们直接去。”姜昭昭前脚踏出门,彩云在后面急急提着灯笼跟上。   “公主,你走慢点——”   彩云见姜昭昭健步如飞,不禁喊道。   姜昭昭一心只想把泥人快搞定,她头没回地说:“跟上就是。”   守夜的宫人在路上碰到姜昭昭,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好,就见他们公主身影隐没在了夜色了。   到了烧制司,彩云看她们公主守在炉子坐在小凳子上,边撑着下巴边看火炉下的火,光影打在她的脸上,如映皎皎明珠。   彩云看得不禁感慨,尽管公主一身狼狈,也难掩其明媚之容,令人心神为之动容。   看了没一会儿,她站在不远处,有个小宫女拉拉她的袖子,她低下头听对方问话。   “刚李公公见公主在忙便没打扰,只说请公主午后移步至御书房一趟,陛下有要事相见。”   姜昭昭耳朵动了动,听见她们的对话,心里猜出了个七八分,待彩云过来禀报的时候,她点头,对上彩云好奇的目光,她咳嗽了一声。   “您不问问什么事?”   姜昭昭含糊道:“问了也没用,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往常被传召,她自己都要问一句干什么去,这会儿这么淡定……   彩云笑了,她给姜昭昭捏起肩膀,小声问:“公主知道?”   “不知道。”   在彩云的注视下,姜昭昭改口了,“好像知道。”   “不过是问驸马之事,还能有什么。”   “那您心里定下了?”   姜昭昭看着火焰,眼神捉摸不定,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收进怀里,好长一会儿,她声音飘忽道:“应该。”   “奴婢能问问跟谁有关么?”   姜昭昭知彩云问这话无冒犯之意,也不会外传,更不会有害人之心。   故而她说:“祁家。”   不指是谁,但彩云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   “您不气祁大人了?”   虽然彩云不知道这俩人发生过什么,但目前看来,公主跟祁大人间气氛缓和了不少,如果公主愿意,那自然是极好的。   “气是气……”姜昭昭话音一顿,才接着道:“不过是给彼此一个机会罢了。”   说完她觉得这话一点都没威慑力,她补充说:“当然如果他不珍惜,本公主定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天明后,姜昭昭看着烘干的泥人,又马上撸袖子给泥人上色,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泥人上,只有片刻的心神会想起祁憬舟。   一个上午过去,泥人全部做好。   她看着掌心中晾干的涂好颜色的泥人,心想,这诚意该够了吧。   回宫殿后,姜昭昭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泥人装起来。   两个鲜活亮丽的泥人被分别放进红木锦盒里,其中那个似笑非笑的小泥人身旁还堆满了糖果,身下躺了一本崭新的话本子。   又觉得不够,她把珍藏的一颗圆圆的保明珠也放进去,把盒子塞得满满当当。   而另一个盒子里放了不少像是秦悠月喜欢的小玩意,同意塞得满满当当。   彩云在一旁看着,问道:“这些都是您爱的,真要送给秦国三公主?”   毕竟当初她可是见过这俩人差点打起来的场面。   “朋友比礼物重要嘛。”   翻箱倒柜收拾完,姜昭昭累得一头汗,她又想起还要去见父皇,困意上来,她说:“晚上再去见父皇,你帮我去跟李公公说一声。”   说完脱了衣服就躺在床上睡。   醒了已是傍晚,被彩云喊醒后,她就穿了衣服,赶去御书房。   进门还没说话,就听见皇上一声冷哼。   “还知道回来看看父皇?”   姜昭昭迈出去的一大步生生缩小了一半,她轻脚走到皇上身旁,将桌案上的茶盏递到他手边。   “你堂堂一个公主,去伺候他一个御前侍卫像什么话!”   递茶盏的手颤抖了两下,杯盖磕在杯沿上上清脆作响。   姜昭昭抿嘴,不敢出声,她知道这时候去顶撞父皇,没好果子吃的人是她,况且父皇说得都对。   只能等父皇把话都说完。   “知道外面都传什么吗?”皇帝似怒颜开口,接过姜昭昭递了半天的茶盏。   姜昭昭犹疑地摇了下头,看见皇帝的眼神,又改了点头。   “说说吧,怎么想的。”   她低头,站在皇帝身边,手指拧成了麻花,一脸乖巧。   半晌后,她道:“女儿没怎么想。”   “没怎么想?人家请婚书都呈上来了。”皇帝没喝茶,把茶盏原封不动地搁在了桌子上。   “这你怎么想。”   “不怎么想。”   皇帝眉头一蹙,他敲敲桌面,沉声问:“你们儿女情长情短地,朕也不好过问,只问你可否愿意?”   “他是个驸马的好人选,朕也有意将他指认做你的驸马,现在来听听你的想法。”   帝王之家里人情可有可无,虽皇帝已经敲定了祁憬舟为驸马,但若姜昭昭说上一句不愿意,他也是能收回心意的。   毕竟是他疼爱多年的女儿。   姜昭昭沉默了一会,才说:“愿意。”   她去抱住皇上的胳膊,撒娇道:“不过他要是欺负我了,父皇可一定得替我做主。”   此事算是内定了,姜昭昭关上御书房的门,站在门外感受着凉风,心情奇特。   在来的时候她知答案,可确定答案的时候,她又生出另一种感情来。   好像之前种种不安之事终于落地,却对于未来的期待开始不安地增多。   她总算腾出空来想祁憬舟了,抬头看了眼明月,只希望这个混蛋早日伤好,要不然她岂不是白伺候了。   彩云跟着她走,看着前方不是回宫殿的路,便问:“公主去哪儿?”   “秦国二皇子那里。”她可还记得还有琴没给人弹呢,总得还了那个人情才是。   ……   秦温瑜挑起地上跪坐着的小宫女的下巴,轻笑着问:“名何?”   小宫女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夕、夕蕊。”   她是今日被派来伺候秦国二皇子的,早知其样貌美艳,不曾想一见果真如传闻那样,登时紧张不安。   嬷嬷说若跟着这位二皇子走了,说不定往后荣华富贵享尽,总好过呆在这宫里日复一日。   不过前几日派来伺候的小宫女都没得他青睐,许是他府上美人太多,看不上眼。   而她相貌平平,只因性子温润,做事耐心,被挑了进来伺候。   娘亲还有病在身,若她得了宠幸,必有奖赏,说不定靠奖赏治好娘亲的病。   来之前心怀几分希望,看见秦国二皇子时,希望破灭。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看得上姿色平平的自己,更惶恐她什么也不会,没有一样拿得出手讨人开心的。   本以为会被打发走,不想他却将她留在这里,还问她姓名。   夕蕊看着轻笑的男子,感觉到自己下巴被捏紧了一瞬,不由更羞涩,脸上的红像抹了腮红。   眼前的人一笑就让人移不开眼,夕蕊紧张地攥着袖子,屏息跟他对视,一刻也不敢松懈。   “可跟过什么人?”   “没有。”   “可愿跟着我去秦国?”   他只不过看她了几眼,就决定要带走她,夕蕊不可置信地呆愣住。   她生平无大志,被这样的贵人看上,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敢问二皇子为何挑了奴婢?”   秦温瑜松手,倚靠回椅背上,三分醉意从眼角泄出,眸光带情地略过小宫女的面容。   他转了转另一只手里的玉石,凉凉的声音传进夕蕊的耳朵里。   “合眼缘罢了,不愿?”   窗帘被风吹动,他就那样坐着,传闻里花心的贵公子此时显得落寞,不如传闻里那样洒脱,夕蕊被他看得心上一跳,慌乱垂眸。   “奴婢……”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亮地随风送进屋里。   “秦温瑜——” 第68章 送别听过便不算遗憾,人生中偶遇一明……   来人一身水蓝色素衣,面容姣好,冰雪肌肤,乌发红唇,抬眸那瞬只让夕蕊觉周围一切都黯然无色。   见她头发简单地低挽,簪子上的朱红色的珠花是仅有的雕饰,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她通身的贵气。   夕蕊未曾见过她,怔然在原地,跪坐在秦温瑜的身侧仰头看向她,不知如何自处。   “这是打扰到你了?”   姜昭昭哑然,她似有愧疚地咳嗽一声,迈进屋里的步子抬也不是,落也不是,站在门边顿住。   夕蕊听她声音也觉悦耳,心想这位姑娘同秦二皇子什么关系,竟然能入夜拜访。   这声打破屋里的气氛,夕蕊回神后不由低头,捏着袖子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明显察觉到秦二皇子自这位姑娘出现后,漫不经心的随意消失了一半,她悄悄侧眸看他,见他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秦温瑜把玩玉石的动作停下,他一挑眉,没否认也没肯定,待姜昭昭看向夕蕊后,他才把目光一同落在夕蕊身上。   不介意姜昭昭在此,他俯身在夕蕊耳边道:“明天等你的答复,先退下吧。”   说罢,又从袖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钱袋放在她手里。   夕蕊脸更红了,手指的白消散,小手上稳稳拖着钱袋,娇羞地看了一眼秦温瑜又匆忙低头,而后轻轻“嗯”了一声,起身行礼绕开姜昭昭退下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秦温瑜宽松的衣袍堪堪搭在肩上,一抬手就是泄出大片的墨绿竹色,衣袖挥斥间溢出风流的姿态。   他拎起酒壶,给桌边的空酒杯里斟上满满一杯酒,笑着示意姜昭昭坐下。   姜昭昭毫不客气地坐下,她感叹道:“如此文人墨客的衣服到你身上,也能显出你的气质来,不愧是秦国名声四扬的人。”   酒杯被放在自己眼前,酒面荡出的水纹马上平静,她手捏住了酒杯。   “就当你是在夸我。”   两人面对面坐着,秦温瑜正了身子,眼里兴致盎然,“本以为今夜也很无聊,还好你来了,明日走也不算遗憾。”   姜昭昭不信,“刚才那个小宫女不是要陪你,这也让你无聊?”   要不是她知道这人府中一堆美妾,就差点给刚刚的场景提名郎情妾意了。   秦温瑜长叹一声,“不是所求,自当无聊。”   他感觉到姜昭昭的愉悦,心上几分了然,眼神也多了怅然。   姜昭昭没接话,她问:“我记得你这里是有好琴的,在哪里?”   她一说,秦温瑜就明白她来干什么了,一笑道:“难为你记得清楚,也记在心上。”   他起身走向内室,不一会儿抱着琴出来,搁置在桌案上。   窗户一直是半开着的,屋里凉,虽然不如外面冷,也叫姜昭昭不自觉抱臂搓手。   她疑惑地看着秦温瑜的背影,想这人不是还没完全伤好,不冷吗?   怪不得看他今日气色不好,该不会被冷的吧。   一转身对上她的目光,看见她的动作,秦温瑜走到窗边关了窗子,他又找人点了炭火,淡淡说:“冷了不如直接跟我说,我开窗是习惯。”   有几分窘迫浮上姜昭昭的脸庞,她被人轻易看破心思只能干巴巴的点头,喝了点酒等屋里暖起来后,她坐在琴前,两手随意拨弄琴弦调音。   琴声铮铮,清脆如铃,秦温瑜端着酒坐在不远处依靠在椅子上,神色不明地看着琴前的女子。   “以前你说要我弹琴作为谢礼,还得多谢悠月告诉我你们要走了,让我还来得及能还礼。”   琴声话声一同响在屋里,姜昭昭抬头认真询问秦温瑜道:“你想听什么?”   秦温瑜看着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又饮了一口酒。   “我琴艺算不得最好,懂得也不多,不过只要我知道,我就能弹得出来。”   她说着自己懂得不多,可眼睛里的自信表明了她也不差。   “既然作礼,自然要你拿主意,再问我,岂不是失了心意。”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秦温瑜看着她低头皱眉沉思,笑起来。   他起身,踱步到她身旁,俯身在她身后,伸手在琴上轻轻弹奏了一下,婉转连贯的音调传进姜昭昭耳里。   只不过起调片刻,他就收回手,问她:“这首听过么?”   姜昭昭仰头回看他,眼里讶异,“你想听这首?”   曲名《长相思》,记载的是女子对男子爱而不得,终期一生遗憾的故事。   声调低缓悠扬,似女子柔转千回的忧伤。   不过女子喜爱居多,倒是头一次知道也有男子喜欢这首的,刚才他一弹奏,她便知他的琴艺也不差。   那为何还要以自己弹琴作为回礼……   “算是。”秦温瑜站直,他一笑便是多情眼,在烛火的映衬下,不禁让姜昭昭觉得他也是对自己有情的。   还好他对谁笑都是这般,当初宴会上,他对他怀里的女子也是这么笑地。   姜昭昭没多想,她回想了一遍曲谱,轻轻吸口气集中注意力,两手抚琴开始弹奏。   秦温瑜站着没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听着琴声,浪潮般的情绪渐渐平静,他兀自弯起唇角。   听过便不算遗憾,人生中偶遇一明珠,见过也算值得。   “你跟他二人,和解了么?”   琴声忽错,姜昭昭忙纠正了音,她敛眸轻声说:“好像是。”   只问了这一句,秦温瑜便不再出声,静静等她弹完。   一曲琴音止,谁都没开口说话,好一会儿后,姜昭昭问他:“可还满意?”   “错了一个音节,得过且过。”秦温瑜指出刚才那弹错的地方,他说:“不过看在是你,我就满意接受了。”   姜昭昭松口气,她追问:“你们明日几时出发?”   秦温瑜静默看了她半晌,移开视线,声音淡然:“日出之时。”   “你要亲自来送?”   “是啊,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了。”   他听完低声一笑,捏着自己眉心,叹息说:“还是别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   在心里随她一起问了自己一遍,秦温瑜才出声道:“怕最终还是舍不得。”   “回了秦国,可没第二个叫姜昭昭的朋友了,想想真有点可惜。”   似真似假的话从他口中笑着说出来,倒让人不起疑了。   姜昭昭也笑,“既然是朋友,更要送的。”   “我瞧刚才那个小宫女是要跟你一起走?”   秦温瑜摇头,又点头。   “到底是什么?”   倘若是你,一定不会跟我走;倘若是她,大抵不会拒绝我。   时候不早了,彩云在门外催了一声,姜昭昭起身,临走前对他把话说完道:“不管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如果她真走了,也别亏待她。”   “管得到多,再说也把你一起带走。”秦温瑜推她出门,“早上可别睡过了,快回去睡吧。”   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没了,秦温瑜也没回屋子,依靠在门框旁,风吹得他衣袖飘起,良久后,他抬头望向月亮。   月光洒在他竹色衣袍上,他眼一眯,称不上是好心情还是坏心情,转身进了屋子,捻灭了烛光。   ……   天一明,姜昭昭抱着锦盒走出宫殿,去宫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准备出行。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闭眼假寐的秦温瑜,一身雪白的锦袍,是她夸赞的那身。   从人群里穿过,她走到他面前,“这是你的,当作我送别礼,勿相忘。”   闻声睁眼,秦温瑜盯着她手里的锦盒,一瞬的喜悦在他眼里点开,随后他展开笑颜,伸手结果锦盒揣进怀里。   “要说谢谢么?我可没其他东西送你。”   “不需要,你已经送我很多了。”姜昭昭身后被人一拍,她转头看到了秦悠月伸着的手。   “给给给,亲手做的,高兴了吗?”   锦盒颇沉,秦悠月抱住笑笑,“高兴的很。”   马儿鸣叫,显然是在侧面催促,姜昭昭看见秦温瑜向她走近了一步。   他欲言又止,姜昭昭耐心等着。   秦温瑜在纠结后,还是忍不住地问:“如果是你先遇见了我,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姜昭昭稍稍歪头,又摇摇头,她说:“没什么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是喜欢的他,再重来一百遍,仍旧是那样。”   她还是会被不爱言笑的舞剑少年吸引视线,还是会在飞落的桃花间对他心动。   若一开始不知他对自己有情,现在也该知道了,只不过这情也许太浅,也许只是半刻不过,他府中的姬妾那么多,多情也好似无情,秦温瑜是与红尘作伴的人,她终究不会选择他。   “也对。”秦温瑜释然地说,他温柔地看着姜昭昭,“别后再见不知何时,你才是要勿忘,别忘了有机会来秦国,我何时都能带你去吃最甜的糖。”   兄妹二人一先一后上了马车,秦悠月闲无聊,非要挤秦温瑜那辆。   她掀开车帘那瞬,看见了坐着的一个女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子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再看几眼,察觉出端倪。   眉眼间竟颇有三分似姜昭昭!   她吃惊地扭头看向秦温瑜,“二哥,你……”   秦温瑜仍旧是淡笑,他说:“你再不上去,就下来。”   秦悠月呆呆地进了车厢,坐在女子身旁,看着秦温瑜进来,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你真是好大的福气。”   不知发生什么的夕蕊:“……”   马车动起,秦温瑜掀开车厢的小窗帘,看见姜昭昭对他们挥手,他轻叹一口气,眼里流露出眷恋。   不过一眨眼间,那抹神色就消失不见。   他合上帘子,回看秦悠月,平静道:“我一向如此。” 第69章 等我我等你平安回来。   时隔三日,阳光明朗,柔风和煦,姜昭昭昭昭正坐在屋里吃着话梅看书,腿上披着小毯子,只不过眼下的书页半晌都没翻动了。   自她回宫后,祁憬舟跟消失了一样,让她都不禁怀疑前几日是否发生过那些事情。   又是过了一会儿,姜昭昭的眼神自书面上飘向窗外的树枝上的鸟雀,忍不住地轻声叹气。   倒不是介意他不联系自己,而是呆在宫里太无聊了些,左不过看看闲书、右不过练习琴艺,乏闷地很。   看着鸟雀飞走,这才收回视线,心中开始盘算起明日出宫要去哪里玩才好。   又重新捏起一颗话梅来吃,刚吃进嘴里,彩霞就走了进来,在她身边站立驻足。   一副有话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表情。   姜昭昭看向她,手上的话本也反着倒扣在桌面上,不说话地回看她。   两人视线相对,彩霞深吸一口气,道:“公主,祁大人要提前启程去往西北边地,今日就动身。”   话梅的果肉被剥了干净,姜昭昭听完面不改色地将果核在嘴里咬了咬。   “跟我说什么?他何时出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看似毫不在意地重新摊开话本捧在掌心,准备重新接着上一页的看。   “那……祁大人现在就在殿外。”彩霞看了眼姜昭昭翻书页顿住的手,把话说完,“您可要见见?”   “他要见我就要见么?”有人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四天,都没舍得挤出一点时间分我,既然要走了,那我也不能耽误他动身不是。”   姜昭昭将书页翻好,吐字清晰地重重道:“不、见。”   这么说着,真的就不打算起身,双眼注视着书上的字,一动也不动。   彩霞无法,只得悄悄退下,来到殿门前,看到站着等候的祁憬舟后冲他摇摇头。   他着墨色银丝花纹的锦袍,束了发,腰间的玉佩很是醒目地垂下,少了剑相配,也不减他的凌厉之气半分。   “祁大人还是回吧,公主不愿相见。”   祁憬舟无奈地一笑,他似乎是料到了这个结果,神情里没有诧异。   “好。”   ***   姜昭昭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盯着满页的字,脸颊鼓起,皱了眉头。   他竟然走了?   彩霞说祁憬舟走的时候,她还有一瞬间的不相信,但看着彩霞的眼睛,她相信了这是真的。   他竟然真的走了?   “公主?”   姜昭昭没管彩霞的话,撂下书,气冲冲地起身,往殿外走去,衣裙扬起的弧度可见她愤怒的心情。   等她走出殿门,确认了没有祁憬舟后,气得牙痒痒。   她让他走,他就这么走了?   他怎么好意思走的?   阳光很好,不久前还夸过的景色,此刻只觉平平无奇,没半点观赏的价值。   她站在桃花树下,躲开阳光,手指扣着树皮,嘴里念念有词。   “祁憬舟,你最好等我消气完再回来……”   “祁憬舟,等你回来,这笔帐慢慢算……”   “算了,不气不气,祁憬舟算个什么东西……”   念叨了半晌,头顶忽有大片桃花扑朔而下,落在她周身,像是在下桃花雨。   姜昭昭有一点惊讶,她也没感觉到有风啊。   一抬头,就对上了树干上坐着的人的眼睛,他就看着她笑,冰冷的眉眼似被阳光柔化,含着思念的目光。   祁憬舟停下摇晃树枝的手,轻轻折下一朵桃花,纵身一跃,恰恰好立在姜昭昭的身侧。   因他一跃而掀起的风,刮过姜昭昭的头发和裙摆,只剩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你……”   姜昭昭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又想到他怎么在这儿不重要,终要的是他看见了刚才自己被捉弄的模样,当即气得要走人。   步子还没迈开,祁憬舟就先她一步拦在她面前,一手牵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我错了。”   姜昭昭看着他不说话,对方低了头,悄悄牵紧了她的手,小声地说:“可不这样,我就没法见到你了。”   “没有捉弄你的意思。”   姜昭昭还是不说话。   见她不说话,祁憬舟干脆把话都说完。   “这几天是真的抽不出时间来见你,战事吃紧,我又要给属下交代有关锦衣卫的事宜,把去西北的计划提前,也是为了早日回来同你成婚。”   他自知理亏,向前迈了一步,抿嘴开口:“要是生气便打我吧。”   为了赶紧结束西北的战事,他伤还没好,就匆忙收拾好准备出发,他怕再晚点回来,姜昭昭说不定就又不认他这个人了。   “真的?”   姜昭昭在对方的点头下,一把拧上了祁憬舟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对方倒吸冷气,只一声又收了口。   祁憬舟知她在泄气,放下心来,一手摸在她的头顶上。   待她出气出够了,祁憬舟抱住了人,把桃花插进她的发髻,然后揉揉对方的后背。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姜昭昭咬唇没吭声,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听他心脏怦怦跳动。   “这四天有没有想我?”   “没有。”   “那就是我特别想你。”   祁憬舟松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镯,没了精致的包装,但它的意义不变。   他拉起姜昭昭的手,把手镯给她戴上,“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取下来了。”   姜昭昭看着当初费尽千辛万苦退回去的手镯又戴到自己手腕上,没有上辈子的惊喜,也没有这辈子第一次见它的恐惧,唯有安稳的心情。   她哼了一声,“下次再这样,我就再也不戴了。”   “只这一次,待我回来,咱们成婚完,就再也不分开。”   祁憬舟说完,低头在她额上一吻,他拉着姜昭昭的手反复摩挲,那是他不舍的心情。   “等我回来,昭昭。”   他跟她额头相抵,轻轻说着请求。   “你何时回来?”   “最多一个月,不让你等太久。”   “好吗?”   姜昭昭良久后才缓慢地嗯了一声,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等你平安回来。”   她虽对他有信心,但也知道战争的残酷,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多久她也等得起。   祁憬舟放开她,看她耷拉着眉眼,心上又酸涩又甜蜜,他多想此时就与她成婚再也不分开……   可是不能。   “我保证。”   他什么没有见过,就连他自己都忘记珍视的东西,也被她好好的放在心上,无论如何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场战事。   “我在祁府留了你爱吃的许多糕点,想吃随时去取,省去许多麻烦。”   “我也让人定时往你殿里送话本,同之前一样。”   “假如我书信没到,那一定就是在路上。”   “天虽渐暖,也要记得多穿衣服。”   “闷了去找昌平玩,我找了理由寻她过来住在京城里。”   “总之,别担心。”   之前的话姜昭昭都没反驳,听到最后一句她说:“我不担心。”   祁憬舟笑了起来,“不担心是对的,你只需要把自己照顾好,其他的都是我的事情。”   最后他离开时再次抱她了一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姜昭昭眼眶才开始红了一点,她绷着的脸缓和下来,一直目送他消失不见。 第70章 等待“说一个月就一个月。”……   当晚,祁憬舟便已离开京城,圆月当空,照得地上雪亮。   而皇宫里的姜昭昭举着灯来到殿后院子里,脚下踩着土地走来走去,终于在某处站定。   她指向自己脚前的地方跟身后走廊边站着的彩云彩霞道:“找些人来把箱子挖出来吧。”   彩霞应了去找人,彩云走到姜昭昭身边替她掌灯,看着公主扬起的唇角,她也笑了。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这话声音不大,刚好让彩云听清。   “没有,公主做什么都是对的。”   姜昭昭掰着手指头数数,“一个月、两个月……”   她数了一会儿,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也从未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本来我已经要狠下心永远不见他了。”她轻轻说着,彩云静静听着,夜晚的风也温柔地围着俩人卷过。   天上的月亮被云朵遮住一半,她抬眼看着月亮,过了片刻才继续道:“可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彩云给她外袍的褶皱铺平,如长辈地口气说:“公主心在祁大人身上,没有错过当然很好,将来若受了欺负,还有皇上撑腰给您撑腰呢。”   “没有什么好怕地,公主只管随心而走,其余地交给天意。”   姜昭昭想了想,彻底笑起来。   “你说得对。”   彩霞带着几个太监过来,个个手里拎着铲子,还有几个打着灯笼照明。   退至长廊,姜昭昭等着他们把箱子挖出来。   不一会儿,箱子被挖出来,印了不少土泥,姜昭昭看了几眼对彩云说:“把箱子擦干净抬进殿内吧。”   彩云点头,吩咐人去干。   再回头时,不见了姜昭昭的身影。   姜昭昭先行一步进了殿里,去拿了几个小盒子出来,待人将箱子抬进来,她亲自开了箱子,把一件件物件装进小盒子里。   想不到当时的不忍是件好事。   她装东西的动作很小心,仔仔细细地看过然后轻柔地放进锦盒里,眉眼松愉,像对待珍宝。   这天晚上,她睡地出奇得好。   从这天往后的第一个星期,姜昭昭该吃吃该喝喝,找昌平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到昌平恨不得让祁憬舟赶紧回来。   某天,昌平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话最多的那个,直到姜昭昭跟她不间断地聊了一下午后,她自认第二了。   趁着天色尚早,晚霞刚出头,昌平拉着姜昭昭去了京城东南角的清欢楼享乐。   说来奇怪,刚进去就看到了人群中独自坐着的顾元青,不是特意去看,实在是他一身素色青衣太显现了,周围不是绚丽就是深色,他在花丛中格格不入。   姜昭昭来时听昌平说这里是新开的,养了不少卖艺不卖身的男子和女子,供人观赏取悦。   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就火遍京城,不少达官贵族都来此地放松,饮酒听曲。   这些清倌都容貌出众,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悦。   故而昌平拉她来凑个热闹。   还没往里走,她的手就被昌平拉住转身出去,姜昭昭错愕,看见了起身走来的顾元青。   “别理他,今日是我倒霉,没出门看黄历。”昌平不管不顾地就要出楼,下刻被人拦住生生停下来。   姜昭昭看着僵持的这二人,心中起了疑惑。   顾元青顾不得给姜昭昭行礼,他皱眉问昌平:“你要冷落我到几时?”   “我怎么敢冷落顾大人,您身边的花花绿绿也不少,想必顾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又何必找我不痛快?”   昌平出口就是气话,她说罢就要强硬拉着姜昭昭绕开顾元青,然后再次被人堵住去路。   “……”好生惊讶,姜昭昭眼神在这二人身上打量,她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缓声开口:“你们……”   “谁跟他是们?”昌平不悦地瞪着拦着她的顾元青,“要不你走,要不我走。”   姜昭昭不说话了,默默看戏。   “留你这里寻欢?”顾元青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握在手心,未展而指向台上奏乐的一名清倌,“宁可来看他也不愿见我。”   他这生气的模样是姜昭昭第一次见,她很难想到在她印象里温润如玉的人也能有气得五官皱起的时候。   “是!”昌平说:“我还小,身势也没您高,入不得顾大人的眼,何必打扰顾大人的自在?”   她越说越生气,脱口就不过脑子,“那我找其他人有什么错?”   姜昭昭:“……”   再次被震惊到的姜昭昭看着两人,支起耳朵。   顾元青捏捏眉心,他试图平静下来,沉声道:“你才十三,何必为了出一口恶气就搭上自己前程?”   “比不上顾大人心怀前程。”昌平松开姜昭昭的手,往前一步逼问顾元青:“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定还是不定?”   定什么?   姜昭昭眨眼,心想不会是订婚吧。   这才多少天???发生了什么?   顾元青沉默,昌平气笑了,她喜欢顾元青是真的,这人又说把自己当妹妹,那现在算什么?   姜昭昭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被昌平转身拉走,跟在她身后直直走到那名清倌的身前。   顾元青没动,也没看她们,默默站在原地,撑开扇子遮住自己面容。   “同上次一样?”昌平这会同清倌说话,语气轻柔,见不到刚才怒火,唇角带笑,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   清倌点头,找来一人,带着昌平、姜昭昭二人进了房间。   门一关,姜昭昭就好奇地问:“你跟他怎么回事?”   昌平毫不遮掩,“我喜欢他,又怕别人提亲他点头同意,就直接表白了。”   “没想到他竟然以我年龄还小,没同意。”昌平说:“那天我还亲眼见到他跟他府上一名女子谈话笑得眼都快没了,怪不得不同意我呢。”   “什么年龄小,平日里我找他玩,又送荷包又拉他去玩,用意还不明显吗?”   “这人温柔,对谁都温柔,怪我以为他对我是特别的。”   哪有人随喊随到啊,可顾元青就是。   昌平的直白让姜昭昭一怔,她想了想这大胆的做派,的确是昌平的性子,意外一点点消失。   “那……”   话没说完,门就被人推开了,一向好脾气的顾元青看见昌平摸着清倌的手,脸直接黑了,他走到昌平身边。   姜昭昭眼睁睁看着昌平抵不过顾元青的力度被拉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清倌两人。   “还没问姑娘的名字。”   清倌是男子,说话语气如山间的雾,平稳缓和,他容貌却是张扬的,形成极大的反差。   他一开口,姜昭昭便心下了然,知昌平为何单单找这名清倌了。   “单字昭,叫我昭姑娘就好。”   这样不会让人起疑心。   “你会些什么?”   “笛子。”   “那吹吧。”   姜昭昭无心欣赏美色,倒是想欣赏雅乐,她和昌平不同,往这里一坐就是规规矩矩坐好,一看就是对这清倌不感兴趣,眼神往墙上挂的字画看去。   清倌没再说话,跪坐在席子上开始吹奏,曲调婉转、音色悦耳,垂眸不看姜昭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姜昭昭喜欢这样不多话的,她听得自在,对方也演奏地愉快,许多清倌为了攀上高枝会主动献媚,而不是安心地卖艺。   两曲结束,姜昭昭饮茶一杯,杯子放在桌沿上清脆地一声响,与曲子的尾音碰撞。   门被缓缓推开,她回头看,是顾元青先走进来,手上还拉着身后跟着的昌平。   看起来是达成和解了,昌平脸上有一抹若有似无的桃红,低着眼不吭声,哪里有不久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顾元青一笑,拉着昌平走到姜昭昭身侧而坐。   他先给姜昭昭杯子倒好茶,再给昌平面前的杯子里倒好茶。   “想瞧他我陪你瞧,顺带好茶伺候。”   昌平:“……”   顾元青转头问姜昭昭:“公主怎么也来了?”   “闲的无事,便来取乐。”   “挺好。”   他话说完,昌平就瞪眼问他:“公主来了就是挺好,我来了就是胡闹?”   顾元青笑眯眯地扇子敲在桌子上,“不然你以为呢。他的手摸着舒服吗?”   “比你舒服。”   昌平故意跟他反着来说话,她见姜昭昭看好戏的模样,拽着对方的袖子说:“不如你试试?”   “改日我哥不行了,我推荐他做你的第一个男宠。”   顾元青把昌平的手从姜昭昭袖子上拉开,他扇子敲在她的手上,“越来越放肆了。”   姜昭昭捂上眼睛,禁不住说:“要不你俩还是出去吧。”   这画面看着,她是最多余的一个。   一下午,姜昭昭除了听曲子,就是看这俩人斗嘴,难以想象顾元青在昌平面前是这个样子。   等回皇宫时,她心想,下次来还是自己来吧。   后来她每天都去,清倌也不多问,她也痛快地赏钱,刚开始觉得有乐可取的姜昭昭,慢慢觉得也样也不那么有趣了。   她来时,必要换一本从没看过的话本子,带上从祁憬舟派人送她的零食,偶尔在这里读完他的信,也会提笔回信一封。   昌平前几天还来陪着她,不过次次顾元青都要跟来,姜昭昭便拒绝了昌平的陪同。   在最后等祁憬舟归来的几天,她借了这里的琴,对上清倌诧异的眼神,她说:“无事,练练手。”   清倌不知要不要吹笛,在姜昭昭眼神的暗示下,他明白了姜昭昭的意思,在琴音响起后,笛声及时跟上,是特别的即兴演奏。   “姑娘琴艺很好,奴家还差了火候,惭愧。”   这是他这么多天里同姜昭昭说的第三句话。   “谢谢,你的笛声也很好听。”   在姜昭昭要离开的时候,清倌问:“姑娘是不是在等人?而且这个人也快回来了。”   姜昭昭点头:“你怎么知道?”   算算日子,就剩四天了,祁憬舟昨日来信,说会这几日就返回京城,姜昭昭自是期盼。   “琴声。”   清倌犹疑地开口:“那您明日还会来吗?”   “会。”   “昭姑娘再见。”   听闻他笑了一下,跟姜昭昭道别,今日是他说话说地最多的一天。   待姜昭昭离开后,有人打趣他,“招了你这么多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而且为她推掉了所有的客人,怎么就不见你主动。”   “她在等人。”   他擦拭自己的笛子,不在意地说:“这样就好。”   此后三天,他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不言不语,只吹笛。   最后一天刚吹笛不过一刻,门就被人推开了,门口走进来一位黑衣男子,衣袍上还染的有血迹,周身是说不出的震慑。   这位男子见到姜昭昭先是一笑,又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冷冷一眼,他就收好笛子退出了屋子。   临走时,他控住不住地悄悄转头看,看见男子走向姜昭昭,而后者笑得如朝阳般灿烂,夺目耀眼。   比他见过所有的女子的笑容都要好看,可惜不是对他笑。   他收回视线,在开门的一刻,他听到男子说:“说一个月就一个月。”   门关上,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清倌长叹一声,踱步离开此地。 第71章 圆满正文完结。   姜昭昭坐在椅子上没动,她笑吟吟地看祁憬舟进来,合上手上的话本。   一月未见,他身上多了还未褪去的杀气,配上冷厉的眉峰叫人害怕;可他眼里像藏了春天的暖风,能融化眉间的冰霜。   瞧见他衣摆上的血迹,推测这人是刚脱下战袍不久,就直接来了此处。   待他走到她身侧,姜昭昭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寒凉,还未动作,便被他拥在怀中,与寒意扑了个满怀。   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颈一侧,混着灼热的呼吸开口:“昭昭,我回来了。”   带着胜利、带着对她的思念回来了。   心上一热,姜昭昭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应道:“嗯,我知道。”   她身上沾了凉,体温却是热地,祁憬舟抱了她好一会儿,心里的石头才稳稳落地。   不算久的久别重逢,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是在沉默中度过。   祁憬舟松开她,在姜昭昭不解的目光中,一伸手将她整个人从凳子上抱起,自己则坐在凳子上,让她坐自己腿上。   他换了个姿势抱她,叫她能依靠在自己怀里,姜昭昭也没客气,泄了气地倚住他。   恍然间,好似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许是没时间收拾,祁憬舟下巴上结出胡渣来,不长不短地分布着。   一只手摸上那胡渣,柔嫩的肌肤被坚硬的胡渣扎得缩了下手。   姜昭昭摸了几下,她的手就被人捉住,抬眼看去,祁憬舟挑眉看着她问:“刚刚走的那人叫什么?”   他的指腹也生出更厚重的茧子,磨着她的薄又白皙的手腕,如同被人不轻不重地挠痒痒,叫她不自在地挣扎。   祁憬舟没松开她,倒是停下了摩挲的手指,紧紧贴着她的手腕不再乱动。   “问这个做什么?”   “看看你还要不要我。”   他语气坦然,面上也自若,与在外无二致,可姜昭昭分明就感受到了这人是在吃醋。   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对上祁憬舟沉下来的目光,她慢悠悠道:“怎么会不要呢?”   “不过他我也是想要地,你要是再晚回来一天,说不定我就多了个男宠了。”   见着祁憬舟不悦蹙起的眉头,姜昭昭只笑不再说话。   谁让这人让她等这么久,一个月本以为很快,可过了第一周后,简直度日如年。   她就是要气气他。   祁憬舟幽深的眸子看向她笑弯了的红唇,那里透着几分得意,不再犹豫的,他一手掐住她的腰,朝红唇倾去。   唇齿相交,他不让姜昭昭退半分,带着几分惩罚的咬在她的唇上,边咬边吻。   胸前被人推搡,祁憬舟睁开半眸,晦暗的目光里是渴望。   感觉到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力气,他才停下这个吻。   姜昭昭小脸上不知是憋得还是羞得,多出一片潮红,而她眼含氤氲,目光迷离地看着祁憬舟。   祁憬舟擦去她额上的小汗珠,修长的手指压在她略有红肿的唇上,一点点退到唇角。   那里有刚刚留的伤,不过很小很小,不细看便注意不到。   他垂眸低声说:“不可以,你是我一人的,我没那么大度。”   他们之间的结解开了,他不会允许第三个人出现,他要她只看得到他。   祁憬舟身前的衣衫被姜昭昭抓得褶皱不堪,耳尖微红,薄唇不再冰凉。   “嗯?”   他贴着她的鬓角询问。   姜昭昭迷离的目光渐渐清晰,脸上的潮红如旧,脸颊被他的胡渣扎着,她小声说:“你离我远些,扎得我脸疼。”   答非所问。   祁憬舟一笑,离开了她,抬起她的下巴使她跟自己对视,再问:“臣只要公主一人,公主也只能要臣一人。行吗?”   “不行会怎么样?”   “那么世间就会再少一人。”   这话从一个刚战胜归来的将军口中说出,毫无作假之意。   他很喜欢帮昭昭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看她无杂饰的耳朵。   碎发被挽好,姜昭昭的耳垂被他捉住稔捏。   这时候她发觉祁憬舟有这么多小动作,上辈子抱着自己从来不会乱动,可现在好像不动就不舒服一样。   不是要拉她手玩,就是捏她耳垂,哪里见外人口中“不近女色”的样子。   她见他目光认真,也不再开口玩笑,说道:“你若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祁憬舟松开她的耳垂,就这个姿势抱起姜昭昭起身,他眼尾上扬,恣意地说:“臣向来说话算话。”   他不放下姜昭昭,抱着她一路朝门外走去,姜昭昭不得已抱住他的脖子问:“要去哪里?”   “进宫接圣旨,做你一辈子的驸马!”   在屋里不觉得不妥,一出门,待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二人身上时,姜昭昭才想着要他放下自己。   可惜祁憬舟不让,顶着众人的目光,气宇轩昂地走出温情楼,片刻之间,托着姜昭昭坐上马儿,他跃起也上了马,圈她在怀里。   周围有人认出这是刚班师回朝的祁将军,一时间又引起一阵轰动。   “这是哪家的姑娘,没听说祁将军跟谁走得近啊……”   “谁知道呢,不过祁家的门槛的确要被踏破了,这小将军的一个消息也传不出来。”   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大声问:“祁将军,可有娶妻?可有纳妾?”   姜昭昭侧眸,是个满脸通红的小姑娘,锦衣玉钗地,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不用想都知道问这话何意。   她不出声,想听祁憬舟会回答什么。   “我此生只她一人,姓姜名昭昭,是祁某一生的妻子。”   马蹄扬起,祁憬舟护好姜昭昭,迫不及待地疾驰离开。   同时姜昭昭满意的冲小姑娘挑衅地一笑,随后在小姑娘与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消失不见。   谁人不知姜昭昭,乃姜国唯一的公主。   人们既惊讶她就是公主,又惊讶祁憬舟的话,一时哗然。   温情楼的那名清倌在二楼的窗边目送他们离去,心想,原来她说了一半的假话、原来她就是传闻里的公主。   怪不得琴声那样好听。   ***   十日后,姜昭昭与祁憬舟成婚,举国欢庆,街边小巷里各式各样的彩灯彩带表达着百姓的祝福。   一位是他们的公主,一位是为民杀敌的年少将军,各种相爱的故事从许多说书人口中流出,但没人知道这两人是第二世的姻缘,也经历过生死离别的悲痛。   一天繁琐的礼仪下来,姜昭昭累得直不起腰,没了上辈子的兴奋与羞涩,多的是困倦。   因着驸马的身份,没人敢多造次,来参宴的人庆酒完便放祁憬舟离开,等他回屋时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困得载头的姜昭昭。   大概是她嫌麻烦,自己就先取了头饰,那红色的盖头不待他挑开就被弃在枕边,一张小脸着状添了美艳,唇上染朱砂就出光泽来。   祁憬舟知那些首饰多沉重,心里有几分心疼。   他走过去,先是举起桌子上的两杯合卺酒,再踱步到她身前。   “困了先喝酒,喝完就放你睡。”他不由分说地把酒搁在她掌心,姜昭昭迷蒙着睁开眼,七分困意让她下意识地拿好酒杯。   视线慢慢清晰,她看到了眼前红服加身的祁憬舟,他和上辈子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眼里含笑地直直看她,毫不掩饰爱意。   她的困倦被冲走些许,在他的注视下举起酒杯,而他主动交叉过自己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仰头喝了合卺酒。   一杯合卺酒下肚,烧得两人心上起火,姜昭昭在他取走酒杯时,解开领口的衣扣。   锦红的被褥上铺满了枣、花生、桂圆、瓜子,她一挥手腾出一块空地来,有几颗桂圆滚下床,恰好撞上了祁憬舟的脚尖。   姜昭昭只想睡觉,转身就趴在床上,欲往被窝里钻,好像忘了还有第二个人也是要同她躺一起睡地。   就在她刚掀开被角时,有人捉住了她的手,抱她坐直。   她瞪着祁憬舟,不满地说:“我要睡觉。”   祁憬舟无奈地说:“那也要脱了衣裳再睡,不然着凉怎么办。”   姜昭昭不说话了,她一动也不动地僵在祁憬舟怀里。   坏了,她怎么忘了他也是要和自己一起睡的。   “不想自己脱?”   姜昭昭不说话,她总觉得今晚不会如意地让她睡,就算知道夫妻新婚夜该干什么,也干过,但时隔多年,哪里都复杂。   “那臣来。”   她垂眸,看见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领口之下的纽扣上,清瘦有力又缓慢地就要解开那枚纽扣。   “别,我自己来。”   红色锦袍上的那只手收走,姜昭昭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殊不知下刻她的耳垂上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   一瞬间,她困意全部飞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耳朵红得赛过胭脂,脸上也晕出霞红。   她说:“你说过、喝、喝完酒、就就让我睡。”   说完才发觉自己这句话是磕巴着说出来的,顿时更觉窘迫。   本以为他会像刚才一样停下,结果换来的是耳垂被他轻轻咬了一下,激得她身上起颤栗。   说不清在害羞还是害怕,姜昭昭下意识想躲避欢。爱。   祁憬舟在她耳边沉声道:“可臣没说让公主睡觉。”   姜昭昭记不清是第几次栽在他话的坑里了。   “……”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公主还不解衣扣么?”   就像她知祁憬舟哪里最敏感,祁憬舟也同样知她那里最敏感,他亲吻着耳垂那处的肌肤。   姜昭昭失了一半的力气,肚子里的酒烧得更旺了,伸手推开他的嘴唇。   他唇上的滚烫似她肚中的酒,热的她缩回手。   恰巧她一偏头,就碰到了他脖颈上冰凉的肌肤,缓解了她的燥热。   祁憬舟捉住她的手,迫她诱她来摸上自己领口。   “那臣求公主帮臣解开衣扣。”   清凉的嗓音混着衣服上未消去的寒气,叫姜昭昭鬼使神差地真的去解开了他的衣扣。   等回神,看着自己解开的衣扣,她沉默地咬唇。   这人是妖精吧?怎么会迷惑人心。   她再也不肯去解第二颗衣扣,祁憬舟也不勉强她,一双眼里藏着戏谑的笑意。   “公主在害怕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姜昭昭听不得这句话,她反驳说:“我没有怕。”   祁憬舟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堵上她的嘴,吃掉了尾音。   衣袍渐松,又慢慢滑落,美人如玉的肌肤上多了深深浅浅的吻痕。   两人谁也没比谁好,气息紊乱,眼角泛红,姜昭昭见他停下看她的身子,整个人又好像被丢在油锅里,立马去捂他的眼睛。   烛火明亮,祁憬舟拿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昭昭,咱们生个孩子吧。”   他目光如炬,比烛火还要明,耀得姜昭昭躲开他的视线,向另一侧看。   好一会儿她才喃声道:“嗯。”   夜色笼罩着世间的灯火,公主府里的灯火也熄灭了。   月色洒进来,照的祁憬舟越发英俊,姜昭昭摸上他的眉骨,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卷入浪潮中。   情动之时,她抓在他的背上,触碰到了那道伤疤,顾不得其他,连着那道疤痕也一并抓了。   新婚夜,月儿圆,红浪翻,姻缘牵。   “昭昭。”   “昭昭。”   他一声声地唤,最后他说:“得一昭昭,此生圆满。”   曾经因为莽撞和倔强失去了他心爱的人,现在他的所求得到实现,他愿用一生去守护他爱的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