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福星对照组》 作者:星河闪耀   本文文案:   秋苓死后才知道自己是一本年代文的炮灰对照组,而女主就是她那个福星堂姐。   堂姐能给身边人带去福气,是福星,而秋苓却是从小是个扫把星,把家人克得过不了好日子。   最后堂姐一家全去大城市过上了好日子,秋苓一家家破人亡,无一善终。   不过现在秋苓重生了,还有了一个购物商店,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谁是谁的对照组。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天之骄子   主角:秋苓┃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带着家人过好日子   立意:发家致富 第1章 重生了   1975年。   红星公社第一生产大队。   正是春耕的时候,社员们能下地的都在田里翻地干活,每个人都干得热火朝天,春寒料峭的时节,一个个都是一身的汗。   不努力干不行啊,生产大队沈明德在那盯着呢,谁动作慢一点他也不骂人,就跟人念叨。   说今年的生产任务重啊,说冬里大家饥一顿饱一顿难受啊,说你家媳妇快生了吧,不想有个丰收年,年末多分几斤粮多分几个钱,给娃子去城里买个麦乳精啥的?   麦乳精是多金贵的东西啊,听说城里孩子吃了那个长得又好又聪明。愣是把人说得心头火热,哪里还舍得偷懒,只管挣命一般的使力气。   沈明德看自己又鞭策了一个懒汉,自得地笑笑,心里美啊,还是闺女心宝教他的这个主意好,不打不骂只跟人讲道理,现在整个公社谁不说他沈明德这个第一队大队队长当得好、有文化?   他眯起眼看着天地的尽头,心里慢悠悠地想着事。   公社领导快退下来了,下面的大队长能有一个顶上去,这个机会几年也遇不上一回,自己要好好争取一番。   忽然,远处着急忙慌地冲过来几个小孩,鬼吼鬼叫着,他们说什么?   沈家的沈秋苓掉河里了?   沈明德一皱眉,心里升起浓浓的厌烦,这个扫把星转世的侄女真是会惹事,直接淹死算了!   这么想着,他面上做出焦急忧心的样子:“你们说啥?掉河里了?在哪里?”   他还在表演呢,边上田里猛地冲出来几个人,却是他二弟沈明富和二弟家的儿子闺女,疯了一般地冲河边奔去。   ……   冷。   秋苓浑身冷得颤抖,冷得骨头缝都在疼。   京市的冬天可冷啊,她被房东赶了出来,只能在天桥底下缩着,捡了一些破纸箱盖在身上,可是顶什么用呢,那风就跟刀子似地直往身体里扎。   她疯狂地想念爸妈,想念哥哥姐姐,如果他们还在,自己是不是也能有一个家?可是他们都不在了,他们都被自己害死了!   那些人都说自己是扫把星,专克父母兄弟。   可能是真的吧,她的家人都被她一个个克死了,现在她也要死了,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们了,她去给他们赎罪。   可是她还不能死,弟弟丢了,她要去找弟弟,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恍恍惚惚她听到了好多人在耳边说话的声音。   “这沈家二房真是倒霉啊,上个月大女儿落水了,这个月小女儿又掉河里了。”   “这次沈秋苓算走运,是她大哥亲自跳下河救的她,上个月她大姐春兰可是被那刘跛子救的,啧啧啧,两个人衣服湿哒哒的紧紧抱在一起,这不春兰名声全毁了,好好一个二十岁的黄花大闺女,得嫁过去当三个孩子的后妈。”   “这沈家的秋苓啊就是个灾星,她家都给她克成什么样了。”   “祸害活千年,看把她大姐克得要去当后妈,她自己也落了水却好好的。”   秋苓艰难地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好沉重,身体好沉重,有人拼命按她的肚子,她哇地一下吐出水来,大口大口喘气。   “醒了醒了!”   人们的叫声。   秋苓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她爸妈哥姐,一个个激动地看着她。   秋苓眼眶一下就湿了,爸、妈、哥哥、姐姐,你们来接我了吗?   ……   沈家院子,气氛很沉默,男人和得力的妇人都下地去了,厨房里沈老太正在生火做饭,几个孙子孙女不是出去打猪草了,就是在院子里喂鸡、摘菜、洗衣服什么的。   沈老太今年六十多,颧骨高隆、面相刻薄,此时耷拉着一双三角眼,眼角密密叠叠的皱纹都透着厌恶。   “死妮子,丧门星,怎么没给你淹死!”   她此刻咒骂的,正是刚被救回来的二房小孙女沈秋苓,每骂一句切菜的动作就重一分,当当当地几乎把砧板上那个葫芦当成孙女在切。   “奶,听说秋苓落水了,现在怎么样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在这个人们普遍穿得灰扑扑的时候,这少女却是一身红底碎花的棉袄,下面是一条蓝色长裤,斜挎着一个军绿色书包,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皮肤白皙五官秀气,真真花骨朵一般。   沈老太看到自己最宝贝的孙女脸上就笑开了:“心宝下学了。”   “嗯,下午没课,方老师说,我学得很好,可以不用去上学了,只等着考试就行了。”沈心宝说话自有一股文绉绉的韵味,放下书包,一副要上前帮忙做饭的架势,“奶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是读书人,咋能做这种粗活。”   “奶做得我这当孙女的怎么做不得?我是心疼奶辛苦。”   沈老太顿时眉开眼笑,心里就跟喝了三大碗蜜水似的甜:“奶知道你孝顺,真不用你,这点活奶三两下就干完了。”   祖孙俩亲亲热热地争执了一番,上演了一幕每天都会出现几次的戏码,沈心宝这才如往常一般没继续坚持下去,她又问回了之前的话:“听说秋苓落水了?”   沈老太的脸黑了几分:“那个没用的……”在最爱的孙女面前,她到底不想露出太刻薄的一面,就没把不好听的话骂出来,“去河边洗个衣服都能把自己洗进河里去,大的这样,小的也是这样。”   “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咋样,屋里躺着装死,她那个没用的妈只会抹泪,合着还得老婆子伺候她们,一窝懒蛋!”沈老太说着又当当当地切起菜来,动作比之前更重   沈心宝目光闪了闪,没说别的,看来除了落水没别的意外发生。   她说:“那我煮点姜糖水给秋苓送去,落水了得喝这个去去寒气。”   “不准送!”沈老太抓着菜刀差点跳起来,念着这是自己最看重的福星孙女,这才没骂出口,“她好着呢,喝啥姜糖水,她有那个福气吗?别给折了寿!”   沈心宝一脸无奈,最后好说歹说,才倒了一碗热水,往里头撒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红糖,把水颜色染成浅浅的红棕色了,端去二房,就这沈老太还直叨叨糟蹋好东西了。   二房在沈家地位最低,住在院子西边最破的两间小房子,沈心宝进去的时候,她二婶张小凤正在炕上抹泪,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她这二婶自打生了秋苓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下床走两步都难,听说今天她竟一路跑到河边去,这会儿显然是下不来床了。   “二婶儿,我给秋苓端了一碗红糖水来。”   张小凤抬头,见着大房最漂亮的侄女进来,她一进来,这灰扑扑的房子似乎都亮了亮。   看着这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穿得光鲜亮丽皮肤白嫩的侄女,再看看床上一般年纪,却惨白着脸,脸颊瘦得凹陷进去、耳朵手脚都长满冻疮的女儿,张小凤心里一涩,赶忙说:“心宝费心了,快坐。”   沈心宝看着这屋子里又暗又闷的样子,哪里坐得下去,这炕上的棉被也硬邦邦又干又冷,她碰都不想碰一下。   一面还要担心地说:“秋苓怎么样了,还没醒吗?这手这么凉,我喂她喝红糖水吧,喝暖了了身子说不定就能醒来了。”   沈心宝看着秋苓的眉眼,虽然瘦得皮包骨头,但这越发显出了床上女孩的好骨相,若是胖一些,皮肤好一些,再白一些,可以想象出这张脸有多出色。   沈心宝目光一闪,心里头叹息,怎么就是被亲哥救起来的呢,要是换别的小伙子救起来,这亲事不就有着落了吗?   二房这样的光景,秋苓的名声又这样差,将来恐怕是不好找婆家。   她这么想着,正要扶人起来喝糖水,谁料床上的人却蓦地睁开了眼,那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如乍然出鞘的刀子一般,冷冰冰地投了过来。 第2章 她一家都是对照组   秋苓以为死后和家人团聚了,短暂的睁眼后又坚持不住地晕了过去,但她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沉睡,感觉到妈妈在身边的气息,又是愧疚又是安心。   她终于又见到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他们了!   她真的好想他们!   醒来啊,醒来跟他们说说话啊!   她脑海里挣扎,时而昏昏沉沉,时而又有片刻清醒,根本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看到了一本书。   原来她竟是生活在一本书里,而且还是这本书里悲惨的炮灰。   说是炮灰可能不太合适,毕竟她活了挺久,但除了这个词,她找不到别的形容,因为她确实连存在感最低的配角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个工具人。   为了衬托书中的女主多么有福气,多么优秀,多么人生赢家的工具人!   而这个女主,就是她堂姐沈心宝。   她和沈心宝同一天出生,但沈心宝是穿越的,不仅天生带福,出生时还有意识配合,所以出生得极顺利。出生那天,她爸沈明德还在路上捡到了一块小小的金疙瘩。   而秋苓出生极为困难,她妈疼了一天一夜才把她生下来,从此身体就垮了。   沈心宝的妈越活越年轻,身体越来越好,秋苓的妈却越来越苍老,四十的年纪好像五十多岁的人,渐渐地床也几乎下不来了。   沈心宝的爸在她五岁那年,那场运动前夕,恰好成了生产队队长,在之后的运动里,有了队长这层保护,沈家过得比其他人家都轻松。之后沈明德还官路亨通,从公社领导,到镇上的领导,一步步往上爬。   而秋苓的爸却依旧是木讷老实,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老农民,直死都是如此。   家里供不起太多孩子读书,沈心宝的大哥沈建国和秋苓的大哥沈卫东一样年纪,初中毕业时抽签决定谁继续读书,谁回家帮家里干活。   沈建国抽到了长签,于是做了他风风光光的高中生,之后还考上了大学,在京市找到了好工作,娶到了名门出身的妻子。   而成绩更好的沈卫东只能回家种田,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最后只能娶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后来生了一个女儿,为了那对母子和自己的女儿,他挣命地干活,工地搬砖、码头扛货,年纪轻轻就累死了,谁知那女儿是寡妇偷情所生,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   沈心宝的大姐嫁了工人,自己也成了工人,吃上了供应粮,子女双全,幸福美满。   而秋苓的大姐失足落水,被有三个孩子的鳏夫救起,不得不当了后妈,一辈子都没自己的孩子,当牛做马、忍受家暴,最后为了救任性的继子被车撞死了,还得不到一句好。   还有她的二姐、她的弟弟、她的舅家,也都和女主的二姐、女主的弟弟、女主的舅家成了鲜明的对比。   秋苓看书的时候,等于将自己家人悲惨的人生从头到尾又回顾了一遍,恨得全身发抖。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命不好,克了家人,然而作者在流言里用很随意的语气说,设计出她一家人来,就是为了衬托女主啊。没有衬托爽感就大打折扣,对照组的存在就是为了彰显主角的与众不同、福运深厚啊!   秋苓险些吐血。   就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给了她家这样可笑的命运。   她不甘,她不服,她觉得荒谬至极,恨到了极点。   恨那个所谓的作者,恨需要她一家做对照组的女主沈心宝。   也恨那些在书下留言说看得好爽好爽的读者。   但也有读者留言表示感觉女主婊婊的,女主是穿越女,还自诩善良,要改变身边人的命运,可是对二叔一家却不闻不问,看似很同情,但所有的帮助都是不痛不痒的。明明知道时代发展趋势,却什么都没有提点二叔一家,自己欢欢喜喜奔前程去了,既然这样,就不要给自己贴善良的标签啊。   还有读者说书里好些地方奇奇怪怪的,女主说是穿越自带的福气,不仅能旺自己还能旺家人,但二叔一家不是她的家人吗?她不是连三叔、四叔一家、舅舅家都带旺了?二叔一家又不是极品,又没对女主不好,凭什么就不能被女主带旺呢?女主出生后,二叔一家就不断走下坡路,总感觉是吸了二叔一家的福运给女主一样。   秋苓死死瞪着这些评论,心潮汹涌起伏,然后这本书就莫名其妙被封了,接着她的意识又从深渊里重新浮上来,听到了沈心宝的声音。   沈心宝!   秋苓咬牙切齿,书的最后沈心宝成了人生赢家,最幸福的女人,人生再没有任何遗憾,她家却家破人亡,无一善终!   秋苓后槽牙紧咬,咬得血腥味都弥漫出来了,终于挣脱了束缚自己的力量,猛地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了沈心宝那张仿佛总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的脸,顿时恨不得扑上去掐住她问。   你好好当你的女主就是了,哪怕成了全国首富,哪怕成了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你去好了,为什么要我一家给你当什么对照组去衬托你!   她更想问,那些评论里的伪善、吸福运的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心宝被这眼神吓得忍不住后退一步,手里的红糖水都洒出去不少,弄湿了裤子。她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秋、秋苓,你醒了,太好了!”   她一副非常惊喜的样子,但可能因为被惊吓到,这表情显得格外假。   秋苓死死瞪着她,然而紧接着,身边传来熟悉的惊喜声音:“秋苓你醒了!”   秋苓转过头去,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睁大了眼睛,刚才看到的亲人的脸竟然都不是幻觉,真的是妈妈,而且是比记忆中最后白发苍苍形同枯槁的妈妈年轻了好多的妈妈。   她扑过去,扑进妈妈怀里,放声大哭,想要把这些年的痛苦心酸都哭出来。   妈妈,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不对,妈妈是热的,而且她死后看到妈妈就算了,怎么还会看到沈心宝?而且沈心宝看着才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不是做梦,也不是死后来到了地府。   她这是重生了!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好像重生回到了十四岁落水的时候。   想到今天会发生的事情,她心中一个咯噔,顿时顾不得别的,从妈妈怀里退出来:“妈,现在什么时候了?”   沈心宝回答道:“一会儿该吃午饭了。”   她惊奇地看着秋苓,觉得这个表妹的反应有些奇怪。   秋苓听着还没吃午饭,心里松了口气,还有时间。   但抬头看到沈心宝打量的眼神,心中一沉,她刚才刚醒来,表现过激了。   她撑坐起来,对着沈心宝笑了笑:“心宝,你下学回家啦。”   这一个怯怯的又羡慕的笑,和过去的那个秋苓又一模一样了。   沈心宝没有再怀疑什么,刚才可能是落水后刚醒来,所以目光凶了些。   这世上总不会有人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的。   况且秋苓对张小凤可亲热得很,一醒来就抱着她哭,应该只是落水吓坏了。   沈心宝提起的一口气放松下来。   “心宝,我给你泡了红糖水,你快趁热喝吧。”   沈心宝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碗,顿时有点尴尬,碗里的糖水被她刚才洒出去不少,只剩半碗了。   而她的裤脚都湿了。   她有些急,她好衣服虽然不少,但这一条可是崭新的!   秋苓也看到了她的裤子,担心地说:“心宝你快去把裤子换下来晾一晾吧,糖水放这里,我自己喝。”   沈心宝想看着秋苓喝下去,又心疼自己的裤子,再看秋苓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碗,又不好意思表示什么的样子,心知她这是馋红糖水。   但不是为她自己馋的,她想把红糖水留给张小凤。   从前都是这样,二房条件差,张小凤身体又不好,自己给点什么吃的喝的给二房的人,他们虽然有些窘迫,但为了张小凤都会收下,然后偷偷地哄着劝着张小凤吃。   沈心宝就不再担心了,把红糖水放下,叮嘱趁热喝,自己赶紧回自己屋去了。   大房的屋子在东边,和西边这两间破屋子隔着一整个院子。   她一走,秋苓的眼神就冷了下来,看着那碗红糖水,眼眸深深。   她努力回忆,依稀记得,自家每次发生什么倒霉事之前,都曾拿了沈心宝的东西。   如果是小东西,那就倒小霉,如果是大东西……沈心宝把自己穿不下的一件六七成新的衣服送过来给她,然后转天,大姐就落水了,被刘跛子那个鳏夫救了起来。   秋苓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又想起评论里那个读者说的,感觉是吸了二房的福运给沈心宝一般。 第3章 阻止爸爸断腿   张小凤看女儿似乎在发呆,推了推她:“快去把糖水喝了吧,心宝的一番心意,一会儿该冷了。”   秋苓回过神来,看着糖水碗冷笑,就这么一碗颜色淡得跟白开水似的糖水,也不知道有没有加够半勺红糖,也好意思拿来博名声。   她费劲地爬起来,端起碗,掀开屋角落马桶盖子,直接倒了进去。   张小凤惊呼:“秋苓你……”   秋苓把碗放回去,扶着破旧的桌子边缘喘了两口气,这会儿她的身体太弱了。   本来就饿得很,早上只喝了一碗稀得能够洗脸的野菜汤,又端了那么多衣服去河边洗,冻得手脚冰凉,然后落水……到现在,她又饿又冷,可是她的表情更冷。   她朝门外看了看,关上门,然后对张小凤低声说:“妈,以后沈心宝拿来的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还是用的,都不要接。”   她的表情太严肃,语气太凝重,张小凤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妈知道了。”   这下反而是秋苓愣住了,有些难以相信:“你就这么信我了?”   张小凤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摸了摸她冰凉苍白的脸:“你从小懂事,从不会胡闹,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有你的道理。”   秋苓的眼眶顿时湿润了,鼻头酸胀得厉害。   沈家其他几房的人、大队其他人,甚至是其他生产队的人,都说她是灾星,看到她都绕着走,都厌恶她,可是她的家人从来不会信那些,即便已经伤痕累累,家里境况每况愈下,还是疼她、爱她、信她。   她掉下了两滴眼泪,落在硬邦邦的被子上,她用力地擦了下脸,压低声音说:“沈心宝她不怀好意,她送我们东西可能是有别的目的。”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   要告诉妈妈还有爸爸他们她重生的事情吗?要说出她对沈心宝的怀疑吗?   可是告诉他们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看评论的时候,知道了“女主光环”这个词,大意是,沈心宝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她身上就有一种光环,这种光环让她做什么事情都会很顺利,很有福气,对她好的人会被她带飞,而和她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前世他们一家都没和她作对,都落到那个下场,如果现在她告诉家人,沈心宝会导致他们家将来家破人亡,他们家的下场会不会更惨?   可是不告诉家人,他们还拿沈心宝的东西怎么办?   退一步说,就算不拿沈心宝的东西,他们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吗?   秋苓脑子里乱糟糟的,最终都化为一句话:她要怎么带着家人们摆脱上辈子的命运?   秋苓咬紧了嘴唇,忽然外头传来一声:“我帮奶一起送饭。”   秋苓一个激灵,要送午饭了!   她赶紧下炕,头却猛地晕了一下,把张小凤吓得不轻:“秋苓,秋苓,你要去哪,快坐下。”   秋苓摇摇头:“妈,我去一下地里。”   但她拖着虚弱的步伐出去时,沈老太等人早已走远了。   不行,一定要追上。   前世这一天,她被大哥救起来,一直在家里昏睡到了下午,醒来就看到母亲呜呜地哭,大姐和二姐也是眼睛红肿,家里气氛很沉闷。   一问才知道,爸因为担心家里的她,锄地的时候一不小心锄到了自己的小腿上,血流不止。   大哥立即背爸爸去了卫生院,但因为处理得不专业,又没有钱去镇上的医院,后来伤口感染,严重到要把整条腿给锯掉。   她的爸爸,家里的顶梁柱,那么一个任劳任怨憨厚朴实的汉子,就这么没了一条腿!   而爸受伤就在吃完午饭后不久。   秋苓一路走得气喘吁吁,头昏眼花,好几次被石头绊倒,就仿佛有一股力量阻止着她过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一样。   再一次摔倒,她咬了咬舌尖,狠狠攥紧地上的土与石子,让自己清醒一点,心里又恨又怒。   凭什么要任由所谓的作者和剧情摆布!在书外的人看来,他们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一个纸片人,但在这里,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们不想要既定的命运!痛恨那样的命运!他们就要反抗!   她再次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跌跌撞撞跑到地里,身上又是灰又是土,膝盖都摔破了,把地里的人都看得吓了一跳。   “这丫头不是疯了吧?”   “都说沈家这丫头邪性得很,命里带灾呢。”   秋苓才不管他们说什么,急急问:“我爸在哪里?”   大家都不愿意搭理她,还是一个大婶有点不忍,给她指了个方向。   “你爸你哥哥姐姐都在那一头呢。”   秋苓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记不起人,道了声谢就急急赶了过去。   她过去的时候,人们正三三两两吃着家人送来的午饭,也有人回家吃,地里人不多。   沈家是沈老太、沈心宝,还有几个男娃过来送饭,大房和四房的人都在树底下吃饭,二房却早早吃完,继续干活。   二房吃得快,是因为二房的饭食最少。   春耕正是下力气的时候,第一大队没有耕牛,更没有拖拉机,都得人下死力气,所以这几天下地的人家里都给他们准备干饭,最不济也是红薯饭。   可沈老太给二房的,却依旧是野菜玉米糊糊和野菜杂面饼,野菜多,粮食少。   不抗饿不说,分量还少。   谁让二房在沈家地位最低,最遭嫌弃呢。   二房从上到下都不敢反抗,明明他们四个人下地干活,连两个女孩都来了,挣的工分不比其他两房少,却还是在家里抬不起头来,一吃完饭又赶紧下地,帮其他两房干一点活。   沈明德看着两个女儿,很是心疼:“春兰夏芳,你们歇一会儿。”   女娃子力气天生比男娃子小,哪能这么下力气呢,这土可硬得很。   “爸,我没事。”春兰说,“夏芳年纪小,去歇一会儿吧。”   春兰今年二十岁,上个月落水被刘跛子救起来,她奶嫌她丢人,当场就给定了婚事。春兰哭过,但也知道哭没用,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想趁着嫁过去前帮家里多干点活。   今天小妹也落水了,送回家去时奶脸拉得比驴脸长,这似乎再一次印证了小妹是个灾星,全家上下看他们家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所以她要多干点,让他们心里舒坦点。   她这么想,沈明富也这么想。   他从没想过分家。   大哥是大队长,他们住一个院里,其他社员就算不喜欢他家,也得给大哥面子,但要是分家了,他们一家在队上的日子就真的难过了。   所以哪怕爹娘再骂,在家里遭受的白眼再多,他也想继续过下去。   沈明富想着这些,又想着不知道小女儿醒来没,那娃身子本就瘦弱,这一次落水……唉。   想着这些,他就没太注意手上的活,锄头高高举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爸”猛地响了起来。   是小女儿的声音。   他正往下抡锄头的动作顿住,正要转头看去,就听得嘭的一声,他又下意识低头看,锄刃竟然从木柄上掉了下来,就这么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沈明富看着插入硬邦邦的泥地里,又大又沉的锄刃,不仅咽了下口水,他刚才要是没停下动作,而是一锄头圆乎抡了下来,那时这锄刃再松脱,可不就要砍到他腿上或者脚上了?   沈明富心里顿时涌起一丝后怕来。 第4章 购物商城   秋苓站在田埂上,哪怕几乎撑不住要倒下去了,她也清楚看到了那一幕。   爸爸的锄刃掉下去了。   原来是因为锄刃脱落才砍伤腿的。   现在锄刃已经脱落,爸爸却还好好站着,所以,这一劫过去了对吧?   她一个腿软,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心脏狂跳,两眼滚烫。   想哭,却又想笑。   她阻止了本该发生的事!她改变了爸爸受伤的命运!她真的做到了!   那她是不是也能改变他们全家的命运?   一旁树下吃饭的沈家人被她那一声爸喊得吓了一跳,四房最小的正在往嘴里塞鸡蛋的小子,直接被吓得噎到了。   四叔四婶吓得赶紧又是拍又是捶,沈心宝看了赶紧去拍拍。   四叔四婶拍没用,沈心宝轻轻一拍,那喉咙里的鸡蛋块就吐了出来。   四婶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对沈心宝道谢,然后就用杀人的目光瞪向秋苓。   “你个贱蹄子,我们一家子吃饭,你跑过来干啥!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噎死!你自己一家被你害成那样了,你还想让整个沈家都不好!你个没安好心的丧门星!”   她的厌恶憎恨全都摆在了脸上,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上了。   但要说旧恨,其实是没有的,四房忌惮着秋苓是个灾星,根本不敢靠近她,四房也并未因她出过什么事,反而因为沈心宝的“福运”,四房一直顺风顺水,四婶其实没必要这么恨她。   但她就是恨,就是恨不得秋苓马上死掉。   这样一个灾星,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简直让人好像鱼刺卡在嗓子眼,难受得慌。   这会儿她愤怒得都顾不得不能靠近秋苓的忌讳,直接冲过来,脱了鞋子要打她。   沈家其他人都冷眼看着,四叔也站在那里怒目而视。   沈心宝倒好像很不忍似的,张了张口:“四婶,算了吧,都是意外。”   她伸手做出想要拉四婶的动作,但被沈老太拽了下,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没有能拉住。   秋苓一一看过沈家这些人,上到沈老头沈老太,下到那些堂弟堂妹,都用一种看瘟疫、看脏东西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早就粉身碎骨了。   眼看着四婶的鞋底板就要抽到她脸上,一道身影闪过来拦在了秋苓的身前。   大哥沈卫东抓住了四婶的手:“四婶你干啥!”   四婶尖声叫道:“我干啥?你咋不问问你这个丧门星妹妹要干啥,大家吃饭呢她突然冲过来,小宝差点被噎死!要不是心宝在,小宝就被她克死了!她就是要把我们都害死!”   四婶的嗓门太大,其他社员也纷纷过来,捧着饭碗,看着坐在地上的秋苓,目光嫌恶,指指点点。   “我看得真真的,她一来小包就噎到了,可不是她害的?”   “小宝爹妈咋拍打都没用,心宝就那么拍了一下,鸡蛋就吐出来了。”   “卫东啊,听叔一句劝,你们家再养着她,迟早要有大祸事。”   秋苓用力攥紧拳头,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脸上的阴冷憎恨。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秋苓抬起头,看到的是年轻的大姐,这会儿她还没出嫁,虽然皮肤黑黄粗糙,但还能看出秀美的底子,头发乌黑浓密。   想起大姐不到三十就操劳得佝偻了背,鬓边长出白发,眼角爬满皱纹,神情麻木毫无对生活的期待,秋苓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大姐叹气:“你咋出来了?”   二姐在一旁冷哼:“不想被人戳着鼻子骂,就不要出门,嫌我们遭的白眼还不够多吗?”   秋苓朝她看去,是二姐。   后来爸残了,妈病得很重,哥哥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家里不能没有他,大姐又出嫁,家里实在穷得厉害,二姐就想自己出去弄钱。   改革开放的号角一吹响,她就背上行囊出门了。   一开始确实有寄钱回来,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竟然被指控猥亵儿童,被抓起来判了流氓罪,直接就是死刑。   她和大哥不敢告诉爸妈,大哥偷偷过去了一趟,想收敛尸体。   但哪里能办得到,最后只得到了一只骨灰盒。   但这事还是被村里人知道了,被四婶当笑话一样说给了妈听,妈当场昏死了过去,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两天之后就撒手人寰。   爸也深受打击,本就觉得自己只有一条腿拖累子女,当晚喝了农药一起去了。   后来过了几年,秋苓才从沈心宝和人交谈时知道,当初二姐一死,她身上的脏器就全被挖走了,那只骨灰盒里装的也不是二姐的骨灰,而是不知道谁的,随便拿来糊弄人的。   沈心宝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她却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着那盒骨灰被珍重地埋在她二叔二婶身边。   这就是所谓的善良的女主吗?   这时候看到二姐,看她脸上的不满和怨气,秋苓就想起当年二姐离家前夜,曾经冷冷地对她说:“如果有人告诉我,没了一个你,咱们家就能好起来,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她那时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是冷漠的。   但后来二姐赚了钱,给她寄回来过新衣服、好吃的。   知道二姐的死讯时,秋苓想,死的怎么就不是自己呢?如果能够换取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肯定早早就自我了断。   这会儿看到二姐,她再也控制不住,扑过去抱住二姐,悲痛地抽泣起来。   沈夏芳愣了下,嫌弃地想要推开她,但没推动,也就随她去了。   就是觉得丢脸,这么多人看着,本来就在看好戏,这时候更是什么眼神都有,但想来大多还是厌恶和觉得他们家活该。   沈夏芳倔强的脸上满是冷漠和麻木。   她恨这个地方,恨这些人,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秋苓昏昏涨涨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冷冰冰的声音。   【本土角色自我意识觉醒,对抗既定命运线意愿强烈,并且成功踏出第一步,奖励购物商城一个。】   秋苓一惊,看了看周围,不是这些人说的。   而且这个冰冷的声音,还有这无比标准的普通话,都是她没听过的。   这声音是在她脑海里响起的!   购物商城?   这个声音因为她对抗命运要奖励东西给她?!   秋苓又惊又喜又疑,唯独没有害怕,立即也在脑海里试着回复:“你是谁?购物商城真的是给我的吗?我可以在上面买东西吗?要用什么买?钱吗?”   上辈子秋苓死在九二年,虽然也不曾见过多少市面,但购物商城她倒不陌生。就是给人买东西的地方,非常大,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沈心宝的大哥在京市一个非常繁华的购物商城里买了一个铺面,得意了很久,说是有钱也买不到,得靠面子的。   那声音一板一眼道【不用在意我是谁,商城是给你的,使用方法自行摸索,祝你好运,与命运抗争的小勇士。】   说完,这声音就消失了。   接着秋苓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屏幕,里面好多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米、面条、奶粉、花布、衣鞋、剪刀、碗筷、雪花膏、自行车、缝纫机……   秋苓的心脏砰砰直跳,又亢奋又不安,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些东西,都是她能够买吗? 第5章 恐吓四婶   秋苓顿时也不难过也不气恨了,恨不得马上回家好好研究这个购物商城。   可四婶不依不饶,大哥也不能真跟她对打,四婶那鞋底就一下一下拍在大哥身上,拍一下就是一个灰扑扑的鞋印。   大哥就沉默着让她打,反正就是死死护着自己的妹妹们。   秋苓胸中好似有怒火在烧,看着四婶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忽然上前,用只有边上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四婶,你家里攒起来要给康宝当学徒工的钱,都给你拿去借给娘家了吧。”   四婶挥舞着鞋板子的手,整个人僵住,见鬼似地看着秋苓。   秋苓继续说:“每一次轮到你做饭,你总会往锅里吐口水吧。”   四婶的目光就堪称惊悚了,脸色唰地惨白。   秋苓冷笑。   四房长子沈康宝今年十三了,懒虫一条,不乐意读书,也不想将来干农活,四叔求爷爷告奶奶,终于给他走通一条门路——把沈康宝送去镇上的剃头铺学手艺。   那剃头铺虽然是国营的,但三叔在镇上的邮电局工作,也认识几个人,有三叔在中间说和,请吃了几顿饭,剃头铺里的师傅就答应带沈康宝这个学徒了。   但钱肯定少不了的。   沈康宝已经十三岁了,年纪再大点人家就不要了。四叔为了攒钱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但他不知道,那钱都叫他老婆送到娘家去了。   这事原本会在一个月后曝光,四房发生了一次大争吵,四叔甚至说出了离婚这样的话。   最后还是沈心宝说动了沈老太,先拿公家的钱,把学徒工的钱垫上。   真是可笑,四房一个小孩当学徒工的钱拿得出来,她爸伤了腿,沈老太却一分都不肯出,只说没钱,再问就咒骂二房不孝。   还有吐口水这事,她见过四婶干过几回,但都是往沈心宝沈老太那几个才吃的蛋羹、肉汤之类的里面吐。   秋苓想到这就很好笑。   沈心宝怕是不知道,自己吃了好多回她的好四婶的口水吧?就这,四房也能沾上她的光飞出乡下,当上城里人,她这分别敌我的能力不行啊。   这两件事要是暴出来,可以说四婶将受到丈夫、儿子、沈家身份最高的几个人的一致攻击,所以她的表情才这样的慌。   “你、你你……”她指着秋苓说不出话来,满脸恐慌。   秋苓冷笑:“四婶,你再打一下,我马上把这两件事嚷嚷出来。”   四婶立马把鞋子扔了,看着秋苓的目光中透着一种惊惧。   秋苓真想宰了她,要不是她跑到妈面前说二姐的事,妈也不会那么早撒手人寰,爸也不会自寻短见。   她呢?烧几张纸钱道几声欠这事就翻篇了。   四婶嘴唇哆嗦着,不敢看身后的沈家众人,尤其不敢去看丈夫:“别、别说,好秋苓,你要啥婶子都依你。”   “我要你闭上你的臭嘴,滚得远远的!再让我听到你说二房的一个不好……”   “不说,不说,四婶绝对不说了!”   四婶赶紧摇头,又怕被其他人看出端倪,不敢和秋苓再多说,套上鞋就掉头走,就连四叔想冲过来继续算账,她也把人拉住了。   其他人都看得稀奇,这沈老四家的怎么突然怂了?   这事一个大妈又嚷道:“有富啊,你这闺女邪性得很,还是早早送走得好,长这么大了,也能说亲事了,嫁得远点还能换一笔彩礼咧。”   秋苓今年才14岁。   沈有富从地里走过来,听得这话脸就沉了下来,但他不会和人吵架,只是皱眉看着那人。   秋苓猛地转头,在人群里找到那个大嘴巴,然后她认出了对方,冷笑道:“毛大娘,你前头那个丈夫前段时间有来找你吧,我好像看见你往他手里塞了啥东西,两人在小树林说了好久的话哩。”   毛大娘脸色大变:“你个小贱人,你说啥!”   但谁都听得出她的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有句话是,叫得越大声,代表越心虚,人们都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毛大娘现在的这个丈夫也在场,直接就黑了脸,拨开其他人走过来,一巴掌就扇在毛大娘脸上,那张大饼脸顿时肿得老高。   毛大娘凄厉地尖叫一声,但看清丈夫的脸色,却不敢再叫。   毛大娘的丈夫跳脚,一张脸黑透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背着老子和那人来往!骚娘们,他把你赶出来了你还往他那凑,你就这么贱得慌!”   毛大娘从前嫁过人,但因为不会生孩子被退回娘家,刚好这一任丈夫正好死了老婆,孩子需要照顾,经人说合,这两人就领了证。   半路夫妻,总是没有原配那么好,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共同的孩子。这一任丈夫总疑心毛大娘惦记着前任,而毛大娘也确实如此。   两人当场打闹起来,人们的注意力大半被吸引了过去。   但还有人盯着秋苓这边,秋苓视线一一看过去,目光跟刀子似地。直把他们看得收了目光,生怕她嘴巴一张就说出了自己的什么秘密。   这丫头,果然邪性!   这时候,沈明德这个大队长才不知道从哪里姗姗来迟,过来劝架。   秋苓拉了拉哥哥姐姐:“我们回家。”   春兰说:“可是我们还要干活。”   “先别干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夏芳用仿佛完全不认识她的眼神看着她,沈卫东沉默惯了,杵在那像一颗石头。   沈有富心疼孩子们,见沈家人都在那看热闹,就说:“你们都回去歇一歇,等到了上工的时间再过来。”   秋苓担心沈有富再出事,就让他也回去。   沈有富摆摆手,说要修锄头。他如果也走了,爹娘老大老四都会有话要说了。   秋苓咬了咬唇,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说她抗争命运成功了一小步,说的应该就是阻止爸爸受伤这件事。   这样来说,爸爸应该不会再受伤了。   沈卫东说也要留下来,沈有富推了推他:“你上午下水了,就随便换了件衣服,趁这会儿功夫回去好好收拾收拾。”   四人回家,张小凤看到小女儿安全回来,松了口气,但看到她身上摔破的地方,又心疼。   沈卫东回隔壁屋换衣服,春兰打水要给秋苓清洗伤口,夏芳则紧紧地盯着秋苓:“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是啥事?”   秋苓让大姐坐下来,等大哥换好衣服过来,她让他守在门口,保持一个既能够听到她说的话,又能防止别人靠近偷听的位置,然后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先等一下。” 第6章 早餐套餐   在回来的路上,秋苓一直在研究那个购物商城。   里面东西五花八门,购买都需要钱,从几分钱到几毛钱到几块钱以及更贵,只要有钱,里面的东西都能买。   但偏偏他们家几乎没有任何积蓄。   这年头根本没有赚钱的门路,她家全是田地里挣工分的,而每到分钱的时候,因为沈家没分家,这钱和粮就都给沈老太捏着,二房是一分钱都见不着的。   此外,一些贵重的金银等物倒是可以在购物商城里换成钱,但那东西他们也没有。   秋苓第一反应是失望。   直到她发现了每日抽奖区域。   一个红红的大转盘,中间一个黄色圆润的“抽”字。   每天都可以抽奖一次,奖品都是购物商城里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就要看手气了。   秋苓在路上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此时回到家,坐在凳子上,才把脑海里的商城屏幕放了出来,伸手紧张地点了一下那个“抽”字按钮。   其他人只见她双眼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空白处,还伸出手指点了一下。   这一幕就很诡异了,只有村子尾的那个痴傻的徐叔公才做得出来这种奇怪的举动。   张小凤和春兰脸色都变了。   夏芳倒是还紧紧盯着秋苓。   沈卫东向来沉默,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不过此时沈家人都在地里,院子里非常安静,他就一边分心去看小妹。   只见她怔愣了一下,然后面上露出狂喜之色。   张小凤嘴唇颤抖着,脸色惨白:“秋苓,你可别吓妈。”   她可怜的孩子,这是被逼疯了啊?   但下一刻,秋苓一挥手,那破破烂烂修了又修,一个桌脚还矮一截、底下垫着一块石头的桌子上,就出现了好些东西。   一盘子炒得金灿灿的炒鸡蛋,一盆堆成小山一般白胖的馒头,还有六杯盖着盖子的杯子,那是豆浆。   秋苓抽到了早餐套餐。   主食白面馒头、配菜炒鸡蛋,还能配着豆浆饮用。   购物商城似乎是特意准备好六人份的,豆浆足有六杯,馒头也有十二个,按照一人两个的份。   也难怪她面露狂喜了。   别说张小凤和兄妹几个,就连活到了92年的秋苓,也没怎么吃过这么好的早餐。   几个人瞪着桌子上凭空出现的东西,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惊吓又茫然。   “秋苓这是……”大姐春兰还在震惊,夏芳已经扑了上去,手就捏上了一个馒头。   温温热热的,又松又软,一捏就瘪下去一些,食物的甜芳就在她这一捏之下,更浓烈地散发出来。   馒头上也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指印——夏芳从地里回来还没洗手呢。   夏芳喃喃道:“是真的。”   她又去嗅了嗅那盘炒鸡蛋。   鸡蛋金黄金黄的,她就没见过颜色这么浓郁的炒鸡蛋,而且松软油亮,显然是很舍得放油,于是那蛋香格外浓郁,而且完全没有蛋腥味,让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刚刚填了那么点野菜糊糊野菜饼的肠胃疯狂蠕动起来。   这也是真的!   夏芳抖着手拿起那六个杯子中的一个,拿起来才发现杯子有点软,是纸杯,触手绵细温热,上面盖着塑料的盖子,揭开一看里面是淡黄色的豆浆,豆香扑鼻,醇厚香甜。   夏芳又抖着手把盖子赶紧盖回去,但豆浆的香味也在屋子里传开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秋苓:“这是咋回事?”   她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秋苓也是兴奋得满脸通红,但经过重生之后,购物商城给的冲击毕竟小一些,抽奖成功的狂喜之后,她迅速恢复理智。   一激动把抽到的早餐套餐都拿了出来,这会儿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才发觉不妥。   一会儿沈家人回来,万一闻出味来可怎么办?   她忙道:“快把窗子打开散气。”又拿了个馒头给张小凤,“妈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又给大哥大姐二姐各塞了一个:“快吃吧,能吃的,趁其他人没回来,我们先填饱肚子,我再慢慢给你们讲我的奇遇。”   听到奇遇这个词,又见秋苓信誓旦旦,最主要的是,白胖温热的馒头到了手里,微甜的香味直望人鼻子里钻,五脏庙瞬间造反。   夏芳第一个咬了一口,松软细腻的口感,嚼两口就马上吃出了甜味,不是糖水那种满口的甜,但咽下去后就没了,而是随着咀嚼越来越明显的绵绵不绝的甜,和牙齿、和舌头交缠,让人分外的满足陶醉。   要夏芳说,这种感觉,就是实在。   夏芳今年16岁,她是59年出生的,正是饥荒刚开始的一年,之后就越来越困难,好多人都饿死了。   之后饥荒过去,但因为沈心宝和秋苓的出生,二房的地位在沈家直线下降,更没有是什么好东西轮得到他们家。   所以夏芳真的是打从一出生起到现在,16年的人生里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如果说肉早年还能从山上弄点鸟啊、兔子什么的尝尝鲜,但这么白这么细的面粉做的馒头,她是真的没吃过。   玉米饼、黑面窝头这些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好东西了,但这一刻,吃着一点都不划嗓子还这么甜这么软的馒头,她第一次觉得做人真好啊。   夏芳吃得眼中沁出了泪水,狠狠地擦了把泪。   其他人虽然没这么夸张,但也是激动不已。   秋苓见大家都吃起来了,又把豆浆递给他们。   “这是豆浆,配着馒头吃,别噎着了。”   又去拔了筷子,让大家夹鸡蛋吃。   张小凤在炕上不能下来,她便把鸡蛋端到了炕上,三姐妹也围在炕边,但沈卫东还需要放风,就还站在门口。   妈妈姐姐都吃了鸡蛋后,秋苓又把鸡蛋端到大哥面前,让他吃。   沈卫东看着那盘鸡蛋,咽了口口水:“留给爸吧。”   其他人也才想到沈明富,不是他们心里没爸爸,而是真的太激动了。   秋苓笑着说:“大哥你也吃啊,份量很多呢,一会儿留下爸的份,我要把鸡蛋收起来了,这味太大了。” 第7章 齐心协力   炒鸡蛋实在是太香了!   这年月鸡蛋是很珍贵的,大多数人都不舍得吃,所以这味道也特别的稀罕,一会儿沈家人回来,绝对能闻出来。   沈卫东看盘里确实还有很多炒鸡蛋,就夹了两筷子塞嘴里,顿时满嘴又软咸香蓬松的鸡蛋,舌头一抿就碎了。   这炒鸡蛋油放得足,放在以后,可能会被嫌太油腻,但这会儿大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多少油星,身体对油荤的需求是极大的,这油汪汪的炒鸡蛋绝对是炒到他们心坎上了。   沈卫东却很克制,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妈和你们都吃。”   一边紧张地频频望向外头。   这里是院子最西角,但也正好能看到院门外东面的那条路,沈家人要从地里回来,那是必经之路。   秋苓也不勉强他。   他们家长久没有吃油吃蛋,一时吃得多了的话,她也担心肠胃能不能适应得了。   三姐妹和张小凤又吃了一点炒鸡蛋,也都不再吃了,都想留给沈明富。   秋苓就把还剩下大半的炒鸡蛋又收了起来。   购物商城里有储存用的空间。   看到她手上的盘子瞬间没了,几人又瞪大了眼睛。   夏芳问:“以后还能拿出来吗?”   “当然能。”   “那你把桌上的馒头都收起来。”忍痛看了看手上的豆浆,“这个也帮我收着。”   春兰也递上自己手上的:“我的也收起来,留着给妈喝吧。”   这么浓稠香甜的豆浆,可比红糖水还要养人呢。   秋苓先把桌上还剩下八个的馒头连带着盆一起收起来,那杯留给沈明富的豆浆也收了起来,却没收夏芳的豆浆:“大姐二姐,你们喝得下的话都喝了吧,如果没有意外,以后我们家应该不会再缺吃的了。”   几人再次震惊。   秋苓看大家嘴里都塞得鼓鼓的,本来就担心沈家人回来,吃东西跟做贼似的又激动又紧张,就安抚说:“先吃完,吃完再说。”   大家都没有有了好东西要分享给沈家其他人的想法,甚至非常害怕其他人知道女儿/妹妹的“奇遇”,闻言按捺下心中的惊异,一门心思吃起手里的东西。   又想快点吃完,又不舍得吃得太快。   幸运的是,直到他们吃完,沈家人也没回来。   他们喝了几口白开水,再仔仔细细地漱口,张开嘴让彼此检查嘴里有没有食物残渣,打开门窗通风,春兰还仔仔细细地检查炕上地上有没有掉落馒头屑。   确定毫无破绽,气味也散得差不多了,几人的心跳这才没有那么慌。   然后看看彼此红彤彤的脸,噗嗤笑开了,夏芳说:“这可真是比做贼还累。”   吃了好东西,填饱了肚子,她不复素来冷着个脸的样子,显得神采飞扬。   秋苓看着她,想到前世一直心事重重倔强尖锐的二姐,心里头又酸胀又满足。   再看看其他人,也是一个个脸上带笑。   真好,这辈子她希望家人永远开开心心,过上好日子。   她看着大家,大家也都看着他,张小凤说:“秋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咱们说说吧。”   张小凤常年虚弱,一个馒头一杯豆浆也吃不完,秋苓也担心她吃多了不舒服,所以她只吃了半个馒头半杯豆浆,剩下的都被秋苓收起来了。   但就算这样,张小凤也比平日里振作许多,说话依然柔柔的,但不是那种饿着肚子虚软乏力的柔。   秋苓心中欢喜,搓了搓手指,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得到了一个购物商城。”   她将商城简单介绍了一下,怕他们听不懂,就说是比镇上的百货商店、供销社、粮油站等所有卖东西的地方加起来还要大、商品还要齐全的地方。   她说了购物商城里有什么东西,也说了那些东西需要钱才能买,但每天的抽奖却是免费的。   “今天抽到了早饭,明天不知道会抽到什么,但只要我们有钱,就可以从商城里买东西。像我们吃的馒头,五分钱一个。”   四人听得惊奇不已,跟听戏似的。   这世上还有看不见的“商城”?比百货商店都要大、东西还要多?   买东西只要钱不要票,甚至还能买自行车和缝纫机这样需要工业票的大件!   沈卫东说:“馒头五分钱一个,和国营饭店里一个价。”   他从前读初中的时候,倒是听同学说过国营饭店里的东西怎么怎么好吃,不过他是没去吃过的。   春兰说:“那里馒头还要二两粮票呢。”   夏芳舔了舔嘴唇:“国营饭店里的,绝对没有这个好吃。”   他们又比了比购物商城里其他商品和镇上卖的那些的价格,发现价钱是差不多的,但省了粮票、布票、工业票这些。   质量的话,从馒头来看,也是秋苓这里的强。   怎么看,都是买秋苓手里的购物商城里的东西划算,还齐全,什么稀罕物都有。   问题是,他们家没钱啊!   春兰向来很容易满足:“每天能抽奖也很好了,不知道明天能抽到啥。”   夏芳却目光闪烁,开始考虑怎么能弄到钱了。   沈卫东忽然问:“妈身体不好,爸腰疼膝盖疼,秋苓,商城里能买到药吗?”   秋苓也早就想过这个了,摇了摇头:“没有处方药,不过有补品,我找过,适合爸妈的补品有,但最便宜的也要几十块。”   沈卫东上过学,也知道处方药是什么,没有大夫指导,确实不能乱吃,但补品也好啊。   沈卫东顿时眼睛一亮,握了握拳头。   张小凤忙说:“妈不要啥补品。”   但想到丈夫每天累了一天回来疲惫的面容,有时候腰腿肩背疼得都睡不着,她又沉默了,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子期盼。   要是能给丈夫弄点补品,那多好啊。丈夫这些年吃得差干得多,身体早就熬坏了。   秋苓舒了一口气,说:“我们家啥都缺,别说爸妈了,我们几个身体也不好,就该吃好用好,所以,得想办法弄来钱,把日子过起来。”   这就是她为什么选择把商城的存在说出来的原因,靠她一个人,也就每天抽抽奖,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东西?   但要尽快改善家里的状况,靠抽奖是不够的,得挣钱攒钱,得一家人齐心协力。   她爸正当壮年,她哥今年18,大姐20,二姐16,都是脑子不笨能干肯干的,要不是所谓的对照组的命运,他们家根本不该过得这么差。 第8章 沈心宝受伤   听了秋苓的话,几人心里都一阵火热。   要是真能把日子过起来,谁想过现在的日子?   只有春兰,高兴过后心情又低落下来,她马上就要出嫁了。   秋苓目光忽然冷了冷,说:“还有一件要紧事,大姐的婚事定在下个月,这婚事绝不不成,大姐不能嫁过去,我们这会儿手里啥都没有,抗争不了,但还有一个月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春兰浑身一僵,蓦地看向秋苓,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勉强一笑:“其实我嫁过去没事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改不了。”   奶不会同意退婚,刘跛子那也不会同意,他可是等着她过去照顾他老娘和三个孩子呢。   想到自己的未来,春兰心头一片茫然,还有恐惧。   “绝对不行,大姐你不能嫁!”秋苓很坚决地说,“那刘跛子会打媳妇,他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怕了喝农药死的!”   对生了三个孩子的原配都如此,对大姐那刘跛子能手下留情?   前世嫁过去后,大姐三天两头挨打,身上就没有不带上伤的时候,可能刘跛子自己也知道,不把大姐打怕打服,这个老婆他可能会留不住。   偏偏这个时候农村里没几个不打老婆的男人,人人都觉得这没什么。   大姐还要承受继子继女的刁难,婆婆的压迫,年纪轻轻就过得行尸走肉一般,最后还为了继子死了,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再发生。   秋苓握紧拳头,眼底满是冰冷的恨意。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说:“刘跛子肯定不会放过大姐,但我们可以让他主动退婚,如果他怕了我这灾星的名声呢?或者我们用别的利益打动他,让他觉得得到那利益比娶到一个老婆更重要呢?”   订婚再退婚名声不好听,但比起嫁过去毁了一生,谁都知道怎么选。   春兰的眼里露出希冀来。   夏芳若有所思地看看秋苓,对张小凤说:“妈,那刘家大姐真的不能嫁,大姐才二十岁,那刘跛子的继子最大的都有十五了!”   那刘跛子跛了一条腿,长得又不好,年纪大、脾气差,家里还有个难伺候的老娘和三个人嫌狗憎的孩子,真是再差没有了。   就算刘跛子是好的,但凭啥她姐要嫁去当后妈?   张小凤也舍不得女儿嫁去那样的人家,之前是反抗不了,如果有办法,怎么也是要搏一搏的。   见母亲也同意为自己抗争,春兰忍不住流下泪来,心里的惶恐不安消散了不少,心里重新充满希望。   或许,自己真的不用过那种没有希望的日子。   这时,沈卫东忽然说:“他们回来了。”   大家来到门边,往院子外头那条路看去,远远的,果然沈家人回来了,而且似乎还挺急的样子。   秋苓眼里眸光晦暗,低声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从今天起,小心沈心宝,咱们家谁都不能拿沈心宝的东西,哪怕是她从地上捡起一根草递过来,都不能接。”   沈卫东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情绪尤其不对:“为啥?”   秋苓撇了撇嘴:“我怀疑她克咱们家。”   夏芳猛地跳起来:“我就说吧,我早就说了!奶总说你和沈心宝同一天出生,咱家是同一天来了一个福星一个灾星。可沈家是啥人家呀,五代贫农,祖上一个出息的都没,凭啥福星和灾星一起来啊。这些年咱家越过越差,她大房却越来越好,一定是她偷了咱家的好!”   秋苓一惊,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自家二姐。   这想法,倒是与那位读者不谋而合,也和自己的怀疑一致。   再看大哥大姐,竟然也露出了若有所思,显然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啊,她还担心他们被沈心宝蒙蔽,觉得她是好妹妹呢。   是她小瞧了哥哥姐姐。   春兰看她这啥样,噗嗤一笑,妹妹今天和往常毫不相同,让人觉得有点陌生,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倒是更像她了。   她摸摸她的头:“那你为啥说不能要她的东西,连她经手过的也不成?”   难道沈心宝通过这种方式来害他们?   想到这些年,沈心宝不时送来点东西,虽然都不是啥好东西,但人穷志短啊,妈身体不好,他们真的拒绝不了那么些,哪怕只是一个小红薯。   再说了,他们二房挣得工分最多,分到的食物却最少,凭啥?所以沈心宝送来的,他们基本不会拒绝,沈心宝以为二房会很感激她,但二房几个孩子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该得的。   而沈心宝经手过的东西更多了。   沈心宝要做个善良人,其他人不愿意接触二房,沈心宝这个善良人、不怕被克的福星,自然就成了那个传话的、递东西的。   虽然那些东西很多是要二房人干活的东西,比如要洗的脏衣服,要择的菜,要砍的柴火。   以前不觉得,经秋苓一提醒,就好像盖在眼前的一块布被扯去,他们骤然发现,沈心宝好像有意无意会亲手递给他们好多东西。   就连饭桌上,也要亲手把碗筷放到他们手里。   想到这些,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心底还泛起一丝丝寒意,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遍体发凉。   秋苓正想说话,那边沈家人已经呼啦啦地进来了,沈老太和长房的人都急坏了。   “心宝,奶的心宝!小心些!”沈老太嘴里一叠声叫唤着,他们这才发现,沈心宝是被沈明德背回来的,脸色惨白。   四姊妹互相看了看,沈心宝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她不是福星吗?福星也会受伤吗?   夏芳幸灾乐祸:“看来咱们这位福星堂妹倒霉了呀,这倒是稀奇。”   沈卫东说:“你们看她的左腿。”   几人看去,沈心宝的左腿裤脚挽了起来,露出一半小腿,那白皙修长的小腿上,竟然有一道诡异的红紫色,似乎还有点发肿。   秋苓的脑海里闪过什么。   但不等她抓住,沈老太就猛地瞪了过来,从柴垛边抓起柴刀就冲了过来:“我杀了你这个丧门星,你看看你都把心宝害成啥样了!”   竟是要来砍秋苓!   二房人脸色大变,沈卫东将秋苓往后一推:“快进屋!”自己挡在了几个妹妹身前,“把门关起来!”   春兰和夏芳也赶紧把秋苓往屋里推,大开的门赶紧关起来,但没完全关上,她们怕大哥一个人吃亏。   夏芳从来有一股子狠劲,立刻把家里唯一一张长凳抓了起来,冲到大哥身边。   春兰也抓起了扫把。   沈老太看到三人这样,大怒:“你们反了!”   竟然真的一刀劈砍了下来。 第9章 秋芳爆发   沈卫东比沈老太高一个头,18岁的小伙子,骨架子长得高高大大,虽然长年吃不饱饭,瘦巴巴没有多少肉,但底子在那,大手一抓,抓住沈老太的手,轻轻松松地就把柴刀夺了过来。   他把刀递给春兰,春兰赶紧拿进屋。   沈老太挣脱不了沈卫东,就用头去撞他,用手挠他,嘴里唾沫横飞地骂着不孝。   沈卫东勉强还能拦着沈老太,但接着长房的大伯娘也冲了过来。   她两眼通红,像是哭过,撸着袖子面目狰狞喊道:“沈秋苓,沈秋苓你给老娘滚出来!”   两个女人一起上,沈卫东就挡不住了,脸上手上很快就就被抓出一道道红痕。   他身为晚辈又是男人,又不能还手。   夏芳冲了上去,用长凳一头往大伯娘肚子上一捅,这一下她可没收力,多年的怨气都在里面了,直接把大伯娘捅得连退好几步,一屁股摔进鸡窝里,叫得如同杀猪一般。   “要命啦!侄女杀大伯娘啦!大家伙来评评理啊!”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仿佛凶杀案现场一般,“老四家的!老四家的!快来帮忙啊!”   可一直和她交好,或者说,舔着脸讨好她的四弟媳却没有冲过来。   她自己不过来,还不让儿子女儿上来凑热闹,连怒红着一张脸要过来揍沈卫东的丈夫,她都拽了一把:“有你啥事?”   四叔瞪她:“你没看到夏芳都对大嫂动手了,二哥不会教女儿,我来教!还有秋苓那个灾星,连心宝都克上了,我能不管?咱小宝差点被她克死呢!”   四婶心里有苦啊,那只是个灾星就好了,但那偏偏是知道她秘密的灾星!   她又用力扯了丈夫一把:“你给我回来,那毕竟是你二哥的孩子,你个当弟弟的,瞎裹乱!没看到大哥都没过去吗?”   四叔一看,果然大哥把心宝送进屋里就急急地跑出去,说要找会治腿的来,二房那边他都没多看一眼,仿佛在那大呼小叫那不是他老娘和婆娘。   四叔心里一沉,还能不知道是为啥?   大哥一向注重名声,他娘他老婆能闹,但他不能口口声声指着侄女骂灾星,因为那是宣扬迷信。更不能帮着欺负弟弟家,因为那是不友爱。   四叔心里头的怒火顿时熄灭了一半,大哥不去闹,却也没阻止老娘老婆闹,说不定还希望他四房跟着闹,完了他再出来当和事佬,啥便宜都被他占了。   他又不是圣人,既然都看出了大哥的算计,当然不愿意被当枪使。   但他也不甘:“就这么算了?小宝差点噎死!”   四婶冷笑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但万事有大房出头呢,这次心宝也出事了,大嫂才不会善罢甘休。”   她心里其实有点不安,不是说沈心宝是福星吗?她怎么也被沈秋苓克着了?   四房不帮忙,但跟着来看热闹的社员里却有几个热心肠的冲过来,扶起沈大伯娘,见她一身的鸡屎,顿时悄悄退开两步,指责夏芳:“夏芳,你咋能对你大伯娘动手呢?”   夏芳两眼冒火:“她们都要杀我妹妹了!我们还要站着让她们杀?”   这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你们那个妹妹,就是个灾星,就去了地头上一次呢,心宝那腿好端端地就红了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地里收成哦。”   这才是她过来帮腔的原因,另外几个社员也七嘴八舌。   这一次,他们可是见识到了沈秋苓的灾星威力,就那么过去一趟,沈小宝差点被噎死,沈心宝无缘无故腿红了,刚才在地头上,那是突然就抱着腿疼得死去活来。   那谁知道沈秋苓会不会再克其他人?或者妨碍地里收成什么的?   粮食是大家的命,不能有一点闪失。   夏芳气得胸口起伏,这也能扯到收成上,一群王八蛋!   “那你们想干啥?把我妹拉出去弄死吗!”她尖声骂道。   几人互相看了看,这个出头的妇人说:“哪敢说这种话啊,但你妹子可不能再去地头上了,不然我们第一大队可容不下她了。”   大伯娘恶狠狠地叫道:“这个家里也容不下她,她马上给我滚蛋!”   沈老太骂得更狠,满脸写着恶毒:“我要弄死那个死丫头,当初她一出生我就该掐死她!张小凤也是个丧门星,生的一个比一个窝囊,还生出了一个灾星,张家祖上造了孽,来祸害我老沈家!我要让我儿子休了你!”又哭,“我的心宝啊!”   几个社员看她满脸恶毒,也是忍不住退了几步,心里嘀咕,这沈老太平常都笑眯眯的,没想到还有这么恶毒的一面。   张口闭口要弄死沈秋苓。   虽然那是个灾星,但那也是她孙女啊!   屋里,沈心宝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腿。   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左腿突然一阵钻心的疼,好像被劈开一般,接着就莫名其妙地红了一道,站也站不起来,她吓坏了。   好在现在慢慢不疼了,红色褪去,那不太明显的凸起的肿也开始消下去了。   她抿抿唇,这伤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和沈秋苓有关?   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眸光闪了闪,先看看沈秋苓怎么说。   沈秋苓怎么说?   沈秋苓气疯了。   她听着外头沈老太的辱骂,前面就算了,后面竟提到了她妈和她妈的娘家。   她看到妈妈脸色惨白,看到哥哥姐姐气得浑身颤抖。   她一把抓过大姐手里的砍柴刀冲了出去。   外面乱哄哄的。   看到秋苓拎着刀出来,瞬间一静。   秋苓阴恻恻地看着沈老太,拿起刀指了指她,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砍她。   沈老太宛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惊恐地看着她,心里一突,竟然生出转身逃跑的冲动。   回过神来她张嘴就要骂,秋苓却看向了那几个起哄的社员。   她勾起一边嘴角狞笑:“大叔大娘,我从来和你们无冤无仇吧,口口声声灾星灾星,我什么时候克过你们了?不过既然你们觉得我会克到你们,那就让我试试吧!”   她说着就提着刀冲了过去。   她笑容狰狞,表情诡异,提着刀好像那地底爬出来的恶鬼。   几个社员本来就顾忌着她灾星的名声,不敢碰到她,听她要克他们,又见她手里那柴刀刀刃寒光闪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逃开。   他们逃到哪,秋苓追到哪,院子里鸡飞狗跳,他们只能逃出了沈家院子。   秋苓也不追出去,一转身杀了个回马枪,朝着大伯娘冲去。   大伯娘也吓蒙了,下意识掉头就跑。   但她还在鸡窝里呢,想往外逃,夏芳把她前路一拦,她只能转身,不留神脚下磕在一块凸起的泥块,就摔了下去,这一下是面朝下,摔得沉沉的。   夏芳眼里恶意一闪,扔掉手里的长凳就奔了过去,口中还喊着:“大伯娘你没事吧!”   结果也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正正地摔在大伯娘背上,把大伯娘压得一声惨叫,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的声音。   夏芳大叫:“大伯娘对不住!”但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手上快准狠地抓起一泡鸡屎,往大伯娘大张的嘴里狠狠一塞。   看到了这一幕的秋苓:“……” 第10章 揭穿沈心宝   秋苓被自己二姐的骚操作惊呆了。   那颗愤怒的心都滞了一滞。   没想到一向沉默的二姐爆发起来会这么、这么损。   她嘴角抽了下,转身,看着站在屋子门口目瞪口呆地看过来的大房和四房的人。   大房的几个子女不是去上班就是去上学了,只剩下一个五岁大的小子,四房倒是人都在,但最大的沈康宝也才十三岁,正躲在父母身后,四叔却被四婶四婶死死抓着手。   秋苓冷笑一声:“你们觉得我克你们是吧?好,我克给你们看。!”   她冲进了灶房。   砍烂五斗橱底下的橱门,里面堆满了米粮,大米、小米、玉米面、红枣、花生、红糖。   秋苓眼睛红了,有这么多东西,却要饿着他们二房。   她伸手就一袋袋拽出来给扬了,忽然她动作一顿,试着能不能收进商城储物间里。   竟然可以!   她于是每样都收了点,剩下的都给扬了,弄得满地都是。   然后一把推倒了五斗橱,里面的碗筷乒铃乓啷地摔了一地。   沈心宝好福气啊,沈家在她的福泽下生活质量不错,家里的东西都添置的新的、好的,这个五斗橱如此,五斗橱里的碗筷也是如此。   沈心宝喜欢用瓷碗,所以家里用的也都是瓷碗,价格不低,摔起来却是碎得很容易。   家里的两口铁锅也不是其他人家那么薄的,而是质量最好的,她用柴刀砍了两下,正要爬到灶台上砍,冲到门口的四婶尖叫一声。   四叔暴怒一声:“死丫头你给老子住手!”   那可是家里的锅啊!   锅没了拿啥吃饭?   四叔就要冲进来揍人。   秋苓大叫道:“钱!口水!”   四婶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一把抱住了四叔。   四叔:“???”   秋苓看四婶的反应,心里倒是想得多了点。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和整个沈家对上,现在最重要的是沈心宝。   她于是歇了把锅砸烂的念头,说:“既然四叔四婶不让我砸锅,我就不砸了,地上的粮食捡一捡还能吃,就是这碗摔碎了。”   四叔四婶一愣。   这就不砸了,她这么好说话?   “不过家里不是还有一套旧的搪瓷碗嘛,用那个吃饭不正好?”秋苓继续说,“像这陶瓷碗,一摔就碎,几天前小宝摔了一个,还被奶罚不能吃饭呢。”   四叔四婶也记起了自家小儿子因为摔碎一个碗,被沈老太又骂又罚的事了。   当时心里还觉得沈心宝多事,没事换什么碗,但那老太婆没道理的,碗是心宝喜欢的碗,那小宝摔碎就是不行。   此时看着满地的碎片,他们忽然觉得,这碗碎了也就碎了,甚至想到沈心宝痛心的样子,还觉得有点爽。   他们虽然巴结大房,但要说真的多么喜欢沈心宝,那是没有的。   自家孩子吃顿饭都要被沈老太扣着份量,好几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裳,但沈心宝能吃最好的,能穿得漂漂亮亮,时不时还能去镇上吃国营饭店。   就算她偶尔能够捡回来一些野鸡野兔什么的,那也是她和大房的人吃得最多,四房只能喝点汤吃几块碎肉。   他们是疯了会真心喜欢这样的侄女。   秋苓很满意他们的表情,趁机从门口钻了出来,直接冲到了沈心宝的房间。   二房六口人挤在总面积不足十五平米的两个小破屋里,但沈心宝一个人却住了一间十几平的屋子,地面都是青砖铺起来的,别提多平整干净了。   秋苓扫了一眼那些又漂亮又新的木头箱子、衣柜,炕上鲜亮的被子、衣服,还有那梳妆台上的雪花膏、发油、口脂。   秋苓深吸一口气,一柴刀劈砍了过去。   炕上急忙把裤腿放下来,刚要起来的沈心宝吓了一跳,尖叫起来。   “秋苓你干什么?奶!妈!”   她尖叫声传了出去,奈何她妈被夏芳压着吃屎,而沈老太,春兰忽地冲出来,一把抱住了沈老太。   不让她回去救沈心宝。   院里院外的其他人都傻了。   疯了!沈家那丫头疯了吧!   秋苓砍完箱子砍柜子,砍完柜子砍桌子,把心底几十年来的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   这该死的命运,该死的书,该死的作者,以及,该死的沈心宝!   她刚才终于想起来,沈心宝左腿上的红肿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自己没有跑去地里,沈明富依旧会伤到腿,他的腿被砍伤的地方,和沈心宝红肿的部位是一模一样的!   这一次沈明富没有伤到腿,沈心宝的腿却红了起来。   就仿佛,没有算计到沈明富,她就被反噬了一样。   秋苓意识到这一点,胸中杀意翻腾。   所以,她的家人前世的那些不幸,真的都与她有关吧?   不仅仅只是作为对照组那么简单!   她冲过去一把扯起了沈心宝的左腿裤腿,然后目光一凝。   没有了!沈心宝腿上的红肿没有了!   一条腿光洁、白皙、比豆腐还嫩。   秋苓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表情却更恐怖了。   “果然……”   沈心宝腿上的伤是惩罚,是警示,是她没有害成沈明富的警告。所以才会只出现一下就消失。   秋苓喃喃地笑了。   她在沈心宝惊恐的目光,想要扑上去掐她脖子,但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阻力,然后是头昏眼花,好像脑子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   就像她之前跑去地里的时候,无缘无故摔了那么多跤的感觉一样。   她胸膛起伏不止。   沈心宝吓疯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沈秋苓这么可怕,她的目光里满是杀意,她真的想杀自己!   她牙齿咯咯打颤。   忽然,秋苓从地上抓起那盒滚落到炕边的口脂,狠狠抹在沈心宝的小腿上。   沈心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揪住头发从炕上拖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她头发又黑又密,养得长长的,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实在是太好扯了。   沈心宝只觉得头皮要整个被扯掉了,死死抓着秋苓的手,用指甲抠、挠,用尽了全力。   但她还是被拖出了屋子,像一条狗一样扔在地上。   秋苓松开她,去扯她的裤腰带,沈心宝拼命挣扎,拳打脚踢,秋苓忽然一松手,然后把她的裤腿撸了上来。   又白又嫩的小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要说之前被背回来,沈心宝的裤腿只挽了一半,现在却一直露到了膝盖上面。   那白花花的皮肤,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秋苓往沈心宝腿上吐了口唾沫,然后大力搓揉,很快就把沈心宝小腿上的红色给搓揉开,露出完整的、白嫩的皮肤,她自己掌心则蹭满了红色。   她把沈心宝的腿和自己的手亮给大家看:“大家看,啥腿突然红肿,根本就是假的,根本就是往腿上涂了东西,说啥我克了她,我就是这么克了她的吗?” 第11章 想做福星?下辈子吧!……   沈心宝几乎要晕死过去,她往自己腿上吐口水,啊啊啊啊啊!   沈心宝干呕了起来。   一时之间竟没有力气再挣扎。   腿就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无论是沈家人,还是沈家院子外看热闹的人都傻了。   然后哄一下炸锅了。   “是假的!那伤是假的!”   “那颜料涂开之后,底下的皮肤可是好好的!”   “那刚才沈心宝在地头抱着腿叫得死去活来,也是假的?”   “我刚看着好像是有点肿。”   “得了吧,沈家人把这宝贝疙瘩围得紧紧的,咱们也就是隔着看了几眼,看岔了吧。”   “要真是肿了,能这么快消肿?”   有那胆子大的,不怎么怕秋苓的灾星名声的大娘,就跑过去在沈心宝腿上抹了把:“哎呦,可平整了,哪里肿了!”   人们更震惊了,然后是难以相信,是愤怒。   亏他们还一路跟过来,担心得不行,还帮忙骂沈秋苓,结果伤居然是假的!   沈心宝和沈家人啥毛病,没有的事装得跟真的似的!   沈心宝几乎要晕死过去,尖叫得嗓子都破了,疯狂要往屋里冲。   秋苓一把拽住她的腿,手劲大得好像要捏碎她的腿:“你腿伤了?伤哪了?说我克了你,我克着你哪里了?”   刚从灶房出来的四叔四婶也傻了,呆呆地看着那条小腿,那上面的伤呢?   难道真是假的?他们不由开始回想刚才看到的,但那是沈老太和沈大伯娘把心宝给围得紧紧的,四婶都没能挨近看,更别说四叔一个叔叔了。   仔细回想,他们还真没看清伤口。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被耍了!   沈心宝终于反应过来,扯下自己的裤腿,大叫道:“我没有!不是假的,我的腿真的红了肿了!”   “那现在咋突然又好了!你不会说是因为被我克的吧?那我既然要克你了,咋会让你好得这么快?你不是福星吗,福星也会被我给克到?那你这福星也不怎么样嘛!”   秋苓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忽然去扯沈心宝的衣服:“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让我看看,我还克着你哪了?”   沈心宝尖叫一声,推开她,连滚带爬地冲进房间,一把关上门。   见她跑了,秋苓背对着众人冷笑一下,然后转过来,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她指着沈老太道:“奶,心宝这么做都是你教的对不对?心宝出生那天,大伯捡了一块金子,你就说心宝是福星,可咋让人相信心宝是福星呢?可不得有个灾星对比着?所以和心宝一天出生的我就成了那个灾星。”   “这些年来,你为了心宝福星的名声,处处打压我们二房,家里谁身体不舒服了,磕了碰了,都是我给克的,家里发生啥好事了,都是心宝给旺的。现在,你还使出这种手段害我!我也是你孙女啊!”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把所有人都给说呆了。   吃瓜群众: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灾星福星的真相!   有那些八卦的,激动得浑身颤抖,感觉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沈家四房:是这样吗?居然是这样吗?   沈老太一把撞开拦住自己的春兰,冲过去要打秋苓:“你放屁!心宝出门就能捡到好东西,山上就能捡到兔子,她连采菇子都能采到最多!”   秋苓一边躲一边喊:“那是因为你们提前把那些东西放在了那个地方,然后让心宝捡到。兔子也是你们事先放着的,不然大家伙都上山,咋就她捡着鸡捡着兔子了?大伙都是瞎的不成?还有她菇子采得多,那是因为你们早先去看过哪里菇子多,告诉了心宝!”   沈老太要气炸了:“你放屁!心宝她大哥抽了长签,是沾了她的福气,你大哥抽到了短签,只能在家种地,都是被你克的!你大姐还被你克得……”   秋苓大声吼了出来:“我哥抽到短签,是因为你们在签子上做了手脚,他抽的时候两根都是短的!”   这一声,全场一静,不敢置信地看看沈老太。   而沈卫东也猛地看向沈老太。   沈老太呆住,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然后再次哗然!   哦天哪!他们听到了啥?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沈家两兄弟抽签这事大家都有印象,毕竟大家都觉得读书没用,那时沈家两兄弟都读完了初中,一般人都不会往下读了,可他们都想往下读。   高中学费不便宜,家里只能供一个,于是俩人只能抽签。   最后成绩差一点的沈建国抽到了长签,成绩在学校里第一的沈卫东却抽到短签,只能留在家里种地。   为这事,那时人们看到闷头干活的沈卫东还挺唏嘘的。   说他没福气,说他是被妹妹克的。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他们用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沈老太,第一次觉得,沈老太心可真黑啊,俩都是她孙子,她就偏心成这样!然后第一次真正怀疑起,沈心宝到底是不是福星。   签子上做手脚,沈心宝假装腿疼诬陷沈秋苓克她,光他们知道的就有这么两件,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情?   而且沈秋苓说的那些啥放兔子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还有,沈明德知道他妈他儿子他女儿做的这些事吗?   人们心中猜疑不定。   秋苓看着人们的表情,心中一定。   之前那些都是她瞎说的,但抽签的事确实是真的。   三年前,沈心宝的福星威力还没那么大,大房担心沈建国抽到短签,就做了手脚。   沈老太厌恶二房,当然同意。   这事她是许多年后,在沈建国酒后炫耀的时候听他说的,而这也是和书里不一样的地方。   毕竟那本书里,明确写着,沈建国是被沈心宝福运影响着,才抽到了长签。   这一处的不一样让秋苓很在意,也让她越发怀疑,沈心宝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天生的福星,她就是一只吸血虫!   她所谓的福运,都是从二房偷过去的!   而只要抽签这件事在人们面前敲定,他们就会怀疑大房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事,怀疑沈心宝是不是福星。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只要之后再让沈心宝和沈家其他人倒霉几次,沈心宝这个福星名声,也就完蛋了。   这个世上,想要被人承认是福星,要有好多好事来证明。但要让人觉得你是灾星,却只要发生那么几件不好的事情就够了。   自己这个灾星的名头不就是这样被敲实的吗?   她看了眼沈心宝的房门,眼底闪过嘲讽,想做福星?下辈子吧!   忽然,她又听到了之前那个冰冷的声音,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点吃惊的情绪,说道【恭喜你,抗争命运的路上跨出了第二步,获得一个奖励礼包。你的行动力真是让我吃惊,小勇士,继续努力吧。】 第12章 霉运符   听到这个声音,秋苓愣了下。   还以为这个声音已经离开了呢。   所以它其实依然在关注自己吗?   还因为自己扒下了沈心宝和沈老太的面皮和名声而奖励自己!   秋苓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她迅速拆开奖励礼包,然后意外,不是吃的,也不是穿的用的,而是一张好运符和一张霉运符。   短暂的意外过后,她高兴起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让沈家人倒霉的办法不就有了?   沈老太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看着那些人包括自己四子和儿媳那怀疑和谴责的目光,她嚎叫一声,朝秋苓冲了过去:“胡说八道的小贱货,我撕烂你的嘴!”   忽然一声爆喝响起:“住手!”   沈老太顿在原地,原来是沈明富站在院子门口,脸色铁青,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沈老太脸上有着心虚,随即理直气壮倒打一耙起来。   “老二,你生的这个好女儿,胡扯瞎嚷地坏心宝的名声,还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真真个搅家精!你今天不打烂她的嘴,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这是沈老太第一次骂起秋苓来,没有带丧门星、灾星、扫把星这样的词汇。   二房的几个孩子都跑过去:“爸!事情不像奶说的那样。”   沈明富拍拍长子的肩膀,走到沈老太面前,面色沉沉:“娘,真的像秋苓说的那样,卫东抽到短签是你们动了手脚?”   这个一向听话木讷的汉子第一次对母亲用上质问的口吻。   沈老太哪里受得了自己最看不起、最没出息的儿子这么和自己说话,顿时一下下拍打他:“造孽嘞!我一把屎一把尿养你这么大,你就这样跟我讲话!你摆脸色给谁看,为着一个丫头片子,你这是连老娘都不认了!”   沈明富咬牙:“这和秋苓没干系,你就说,当年签子你们换没换过!”   沈老太顿时指着他:“啊呀啊呀,你叫得大声啊!咋了,你还想打你老娘咧?”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泼妇般嚷嚷,“儿子要打老娘咧!不让人活咧!老四你是个死的啊,你老娘被欺负成这样你就站那不动!”   看她那撒泼打滚的架势,人们还有什么不懂?   换签子是真的!   人们嘶了一声,看看沉默的沈家二房人,有些唏嘘,看看他们穿得最差、住得最差,都说是被沈秋苓克的,现在看来,全是沈老太偏心作践他们呢!   这时沈明德终于带着村里一个会治脚的老叔公来了,沈老头也一起回来了,看着院子里的场景,沈老头上去就给二儿子一巴掌:“混账东西,看把你娘气成啥样了!”   沈明德扶起老娘,皱眉看着秋苓:“秋苓丫头,你奶不想看到你,你这次又害得心宝……你以后别老出来跑。”他身为大队长,当然不能说出太难听的话,但作为大伯,训斥侄女两声天经地义,还显得他很留情克制了。   毕竟女儿被害成那样,他都没有打骂侄女呢。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也没发现,说出这句话后,那些看热闹的社员看着他的目光都变得很奇怪。   秋苓看着她爸生受了瘦老头的一巴掌,咬得牙齿都要碎了,冷笑着看着沈明德:“大伯,你知道当年我哥和建国哥抽签,那签子被换成了两根都是短签吗?”   沈明德一惊,这事二房人怎么会知道?   但他一向会装,露出很诧异的表情:“你听哪个说的?咋有这种事?”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沈明富:“二弟,你就是信了这种话把娘气成这样?你真是太不应该了,娘一向一视同仁,建国和卫东都是她孙子,她两个都疼,咋可能换签子呢?”   一张口,就把事情都推倒了沈老太头上——没换签子,是沈老太对两个孙子一视同仁,如果不一视同仁,那自然就是她因为偏心而换的。   他自己是无辜得很。   秋苓打断了他:“那大伯是啥都不知道了?都说大伯这个大队长当得好,队上谁家有点啥事大伯都清楚,被拉去断家务事时,那叫一个公道公正,任谁都服气,可谁没想到,大伯连自己的家事都稀里糊涂呢。”   社员们一听,那看沈明德的目光更是怀疑。   是啊,连自己家里的事情都料理不明白,真能管好外面的事?他们对沈明德这个大队长的印象一直很好,但他真的有那么好吗?   沈明德终于意识到社员神情不太对,觉得不能任由秋苓说下去了。   “大人说话,你这孩子在这插啥嘴?咱们可是一家人,老二,你就是这么教你闺女跟长辈说话的?”   “一家人”这三个字念得格外重,意有所指地提醒沈明富,要是不想当一家人了,那就分家。   沈明富一向最怕这个,嘴唇哆嗦了一下。   秋苓气笑了,沈家这些人都是这样,说不过了就喜欢拿辈分压人。简直是胡搅蛮缠。   她扬声道:“大伯,咱现在说的是换签子的事,我大哥就在这,你敢当着他的面发誓,你不知道签子被换过吗?就拿你接下来三天的运势来发誓,如果你说谎,接下来三天你会变得非常倒霉。”   沈明德笑了,如果说拿别的东西来发誓,他还要犹豫一下,但他女儿可是福星,谁倒霉他都不会倒霉。   正好把签子这件事揭过去,顺便收拾收拾这个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顶撞人的侄女。   沈明德叹气:“你这闺女,咋就这么不懂事呢?罢了罢了。”   他仿佛对于二房众人的咄咄相逼无可奈何,只能伤心地说,“我不知道签子被换过,或者说,我能保证签子绝对没被换过,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未来三天事事不顺心,倒大霉,吃饭被噎着,出门掉沟里,坐在院子里也能被砸个头破血流。二弟,卫东,你们满意了吗?”   他一脸委曲求全的样子。   沈明富看着大哥这副模样,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   沈卫东则冷着一张脸,沈老太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沈明德一说完,秋苓就把那张霉运符贴到了他身上。   这张霉运符的时效就是三天。   刚贴完,天上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道风,掀起了屋顶上的瓦片。   沈家的院子是翻新过的,除了二房的两间破屋子,其他屋子都是砖瓦房,顶上盖的是黛色的瓦片。   这瓦片本来不该被风吹动,可此时就偏偏被那诡异的风给掀起了三片来。   众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沈明德刚抬起头,只感觉眼前一黑,那瓦片照着他的脑袋砸了过来,他吭都没能吭一下就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大家一看,双眼紧闭,脑门哗哗流血。 第13章 劝说分家   院子内外安安静静,就连最嘴碎的吃瓜群众也没了声,一时间简直落针可闻。   “坐在院子里也能被砸个头破血流……”   “被砸个头破血流……”   “头破血流……”   沈明德的誓言仿佛还没落地,还在这院子里盘旋着,但他人却已经倒下来,还真真应了他的誓言,被砸得头破血流。   人们不由脚底发寒,齐齐后退几步,这毒誓可真灵啊!   灵得让人害怕。   还是沈老头沈老太先反应过来,扑了过去:“老大!老大你别吓爹娘啊!”   一片兵荒马乱,连被迫吃屎的大伯娘也不呕吐了,赶忙跑过去,带着一声鸡屎淤泥趴在丈夫身边哭。   那个被找来要给沈心宝看腿的老叔公见此情形,连连摆手:“老头只会看脚,不会看头。”   然后慌忙跑了,生怕被毒誓牵连。   沈老头沈老太只能喊另外两个儿子,要把沈明德拉去卫生院。   沈明富彻底沉了脸,大哥刚发完誓就被砸了头,不正说明他发的是假誓吗?   “也就是说,签子真的被换了,而且大哥也知道这事?”   沈老头怒骂道:“啥时候了,你大哥都这这样了,你还惦记这个!”   “那到底换没换!”   沈老太尖叫道:“换了换了!你个没出息的生的一窝都是没出息的种,钱给沈卫东上学还不如丢水里听个响!建国一看就是能干大事的,以后他出息了,你当叔叔的不一样能沾光?你咋就不能懂事点?”   有沈老太这句话,沈家大房包括沈明德都别想洗白了。   秋苓满意了。   沈明富气得脖子都粗了,肩膀不停起伏,最后一闭眼对自己的儿女说:“走,回去。”   然后率先掉头就走,看都没去看地上昏迷的大哥。   秋苓他们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吃惊沈明富反应这么大,赶紧跟上。   二房人都走了,沈老头沈老太骂得再大声他们也不肯回头,只能恨恨地咒骂几句,然后去叫四儿子。   四婶掐了四叔一把,四叔连忙捂着脑袋:“哎呀,我头晕,头好晕啊。”   四婶赶紧说:“孩他爸,我扶你去歇着。爹,娘,老四今早就说不舒服了,我扶他歇一会,不是还有大嫂和心宝吗?心宝也是个大姑娘了,能得很呢。”   四房几口人火速进了自己的屋子,把门砰一关。   沈家老两口惊呆了,然后气得浑身哆嗦。   二儿子撒手不管他们都没这么生气。   毕竟对二儿子他们本来就没有寄予厚望,可四儿子是一向深受大儿子照顾的,他们两个老人也从没亏待过他们四房!   “不孝子,不孝子!”沈老头气得手直抖,想找社员帮忙吧,也没谁敢搭把手,毕竟沈明德这事太邪门了。   最后只能是把沈心宝叫出来,和老大媳妇一起,四个人把沈明德弄上板车,拉去卫生院。   沈老太他们离开后,院子就安静了下来,二房所有人都聚集在屋子里,炕边桌边一坐,巴掌点大的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好半晌,沈明富才抹抹脸,对沈卫东说:“卫东,爸对不起你。”   他没有多说,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沈卫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既是为了当初抽签被做手脚他不知道而道歉,也是道歉即便今日知道了真相,他这个老子也没法给他出头。   沈卫东道:“爸,没事,不读书也没啥,种地挺好的,没差。”   沈明富心酸啊,咋能没差呢?   沈建国因为能读书,不用下地,每个星期从镇上回家一趟,衣服总是整洁鲜亮的。   听说高中毕业后就能去考县里的教师,到时候就是人民教师,一个月不少工资,轻松又体面。   和他们这样地里刨食的,完全就是两样的命了。   看着自己干瘦干瘦,年纪轻轻就一副老农模样的儿子,沈明富心痛啊。   他也觉得自己窝囊。   被父母这样偏心,被大哥这样欺骗,还无力反抗。   既觉得窝囊,又觉得心寒。   他抹了把脸,问秋苓:“秋苓,你咋知道这事的?”   秋苓说:“大伯娘不小心说漏嘴被我听到的。”   秋苓看了看大哥,说:“爸,你有想过分家吗,不分家,钱都攥在爷奶手里,但分家了之后,咱们就能攒自己的钱,大哥年纪还不大,到时候让他去继续读,大姐二姐还有我,都要读书咧。”   大哥和大姐二姐的眼睛都亮了亮。   他们都是爱学习的孩子,沈卫东好歹还读完了初中,而春兰和夏芳因为是女娃,当初沈明富夫妻死死抗争,才让沈老太答应给她们读了小学,初中说什么都不给读了。   沈明富却不似他们这么高兴:“咋能分家呢,你爷奶大伯虽然有私心,但咱家这情况,分家之后咋能在队上立足啊。”   他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能不知道分家后,家里的生活条件能好一点吗?但就怕到时候被全队人排挤。   秋苓四个互相看了看,嘿嘿笑了起来。   沈明富被搞得一头雾水:“你们笑啥?”   片刻之后,沈明富看着面前的馒头豆浆炒鸡蛋,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大字不识一个,接受能力不像几个孩子那么强,也不像张小凤那样柔顺惯了,又全心全意相信自家孩子。   沈明富第一时间是觉得小女儿撞邪了。   但看小女儿笑眯眯的模样,他又觉得不像。   好半天,终于弄明白购物商城是个啥玩意——其实也没完全弄明白,只知道能够用钱买来东西,而且便宜又实惠。   接着又听说了沈心宝装伤的事,他陷入了沉默。   秋苓盯着沈明富的反应,说道:“爸不想分家,是担心分家后,因为我的名声,咱们一家会受到大队的排挤吧?但只要心宝不再是福星,我就不再是灾星了,这点爸不用担心。”   等沈明德连续倒霉三天,如果再有人真心实意地相信沈心宝是福星,她把脑袋摘下来。 第14章 决定分家   秋苓把购物商城的存在告诉家人,有风险吗?当然有,而且风险很大,但为了让大家更快过上好日子,她必须这么做。   她今年才十四岁,这个年代限制又多,光靠自己,她根本无法做到太多事情。   而所有风险中,最大的风险来自于她的爸爸,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沈明富。   她的大哥被大房害得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她的大姐被沈老太定给了一个有着三个孩子的鳏夫,她的二姐生性倔强,从小就厌恶大房那边。   她的妈妈则一心扑在四个孩子身上,孩子就是她的命。   他们五个人,是绝对的利益共同体,说句难听的,沈家爷奶和沈家大房都是他们的敌人。   唯有沈明富,作为沈老头沈老太的儿子,哪怕一直是被压迫剥削的角色,但他未必能够做到真正撇开那些人。   刚才在外面,他面对沈老太那样气愤,面对昏迷在地的兄长,理都没有理,这让秋苓放心不少,但他能狠下心来提分家吗?   人们都看着沈明富,有些着急。   这边的风俗是父母在不分家,本身分家这件事就不是很容易,现在好不容易爷奶和大房理亏,二房这时候提出分家是最合适的时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沈明富却犹豫了:“咱们家一点积蓄都没有,分家后肯定要搬出去,这一时之间去哪找房子?”   几个孩子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夏芳急脾气地说:“咱家现在的屋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冬天冷夏天热,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村里头破屋子不少,随便租一间都比这个好,再不行,咱们自己起几间!”   沈明富拧着个眉头。   夏芳给卫东直使眼色,沈卫东出声说:“爸,夏芳说得对,没屋子我们可以借,可以用粮食租。最重要的是,小妹这个购物商城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再住在这院子里头,吃点东西都要偷偷摸摸,家里添置一块碎布头,都要给那么些双眼睛盯着。”   沈明富看看那盆大馒头,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担忧:“我咋觉得,这不大踏实呢?”   夏芳更急了,还要说什么,被秋苓拉了下,这时候张小凤开口:“踏实不踏实,你自己吃一个不就晓得了。”   她靠在炕头,语气轻轻柔柔地说:“地头上没吃饱吧,是不是饿了?这是你儿子闺女舍不得吃留给你的,你先吃吃看嘛。”   说着还拿了一个馒头,撕成两半,递过去,那香甜的馒头味直往沈明富鼻子里钻。   沈明富没抗住诱惑,咬了一大口,然后整个人就被这馒头征服了。   大口嚼着,这汉子不禁红了眼眶。   “好粮食啊!真是好粮食啊!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细白面了。”   张小凤笑问:“还觉着不踏实吗?”   “踏实!踏实!”这粮食都吃到了肚子里,还有啥比这还踏实的?他都不舍得吃第二口,招呼儿女,“你们吃,你们吃啊!”   姐妹几个摇摇头:“我们吃过了,爸你吃,多吃点,小妹每天都能抽一次奖呢,说不定明天还能抽到好吃的。”   沈明富看着秋苓欣慰又激动:“咱们秋苓是个有大福气的。”   他看着手里馒头陷入思索,大家知道,他这是认真考虑起分家的可行性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购物……”   “购物商城。”   “对,这购物商城可不兴告诉别人。”他吓唬几个孩子,“要是被人知道,你们妹妹要被人抓走当妖怪烧掉的!”   几人忙连连答应,心里却想,谁会那么傻说出去,这可是他们家的希望。   夏芳急性子地问:“那爸,咱们能分家吗?”   沈明富看着几个孩子期待的眼神,心中一叹,不怪孩子这样,实在是这个家里住着太憋闷了。   他几口把手里的馒头吃掉,狠狠灌了几口水,然后这个一家之主起身说:“秋苓,把这些收起来,你们几个孩子下午别去上工了,好好在家歇着,我去问问村里谁家有空屋子。”   几个孩子眼睛唰地亮了。   沈明富看着他们说:“等你们爷奶回来,爸就提分家!” 第15章 买书   沈明富往队上一走,一问房子,很快,队上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分家了。   “明富这是被寒了心啊。”队上的老袁头这么对老伴说道。   这个大队以前叫沈家村,可见沈在这里是大姓,所以对于沈秋苓是个灾星的事,姓沈的人比外姓人更在意,议论、抵触得也更厉害。   老袁头一家就鲜少参与对沈秋苓还有沈家二房的讨伐,反而觉得他们一家子挺可怜的。   他老伴哼了一声:“换你你不寒心?女儿是灾星是老娘大哥散播的谣言,儿子想去上学还被人硬生生抢走了机会,沈家人可真是黑透了心肠!这事你可别掺和,沈家那些族老还劝他啥家和万事兴的,咋有那个脸皮说出口呢!”   老袁头说:“我又不傻,就是看着沈家那些族老那个态度,明富在队上怕是借不到好房子,咱们在坡上不是有一个破院子嘛,他刚才来问我……”   袁老太一听,手里拌鸡食的动作一停。   这房子借吧,可能会得罪其他姓沈的人,不借吧,心里头又过不去这一关。   半晌袁老太叹了口气:“他家也不容易,他要真想借,就借给他们呗。”   老太太心里还有个想头,别看现在沈家二房混得一团稀烂,但那四个儿女可都养大了。   刚才她去看热闹时仔仔细细看过,可不像是能窝囊一辈子的,尤其那秋苓,可有主意了。   老话说莫欺少年穷,他们家被欺负成这样,分出来后能不卯足劲活出个人样来?   他们老袁家在这也没多少亲戚,要是能和这样一户人家处好关系,总是没坏处的。   队上在议论沈家二房的时候,秋苓他们也在商量以后怎么办。   张小凤翻出家里唯一的积蓄,只有一毛二分钱,别的是一点没有。   “找到房子后,咱们租房子肯定要给粮食,还有桌椅床凳,锅碗瓢盆,被子啥的,这都得置办。”秋苓说道。   沈卫东说:“分家……爷奶不会分给我们粮食和钱的。今年队上分粮食分钱还远着,要到年底,”   但这年头,除了地里刨食,也没有别的渠道可以赚钱。   秋苓说:“所以,我们要自己挣钱。”   “咋挣钱啊?”夏芳刚和鸡屎打过交道,这会儿换了一件外衣,正在掸衣服上的鸡屎。   春兰帮她梳乱了的头发,小声问:“小妹你不会想去倒卖……这可不成。”   秋苓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想的赚钱倒不是这个。”   她倒不是没想过倒卖点商城的东西,不过一来,她手上还没有能卖的东西,二来,这事太危险,没必要现在说出来让大家担忧。   “那还能咋赚钱?”   秋苓看向大哥:“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写点东西?”   “啥?写东西?我?”   秋苓点头:“现在有些杂志报刊长期对外收稿子,要是写得好,稿费可有不少。”   大哥原就黑红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整个人也显得十分局促:“这哪成?我哪会写,我哪能写?”   “大哥咋不能写?大哥读完了初中,高中的书本你也有去借来看,写个故事还是写得出来的吧?咱们弄点这个时候的杂志报纸来看,看看上头能登出来的都是什么故事,就照着那个写。”   秋苓对这个还是挺有信心的。   一来,前世就在今年,沈心宝写的一个故事让某家杂志社收了,拿到稿费的那天,沈老太将沈心宝吹上了天。   大哥很少对大房哪边露出羡慕之色,但那一天他却很羡慕地看着沈心宝。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大哥一直都有一颗写故事的心,原来平日只知埋头干活的大哥内心其实很有表达欲望。   这个表达欲望不是他想说多少话,而是他内心有很多想法很多故事,想要把它们展现出来。然而他却没有这个条件和机会去展现,只能羡慕沈心宝。   二来,秋苓后来去特别关注过投稿的事,知道这时候的故事都挺简单朴素的。   写出主人公如何艰苦奋斗,如何无私奉献,如何积极努力拼搏向上,只要故事稍有新意,再带一点主席语录拔高高度,点出跟着党走的核心主题,过稿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大哥有自己写故事的欲望的基础上,加上学习,再加上她的眼光,过稿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她还有一张好运符呢,可以考虑把这张符留到那时候用。   秋苓严肃地说:“这是咱们家唯一能够放在明面上来财的路子了,大哥你一定要试一试,你就是咱家的希望!”   家里头明面上没有钱,他们就算有着一个购物商城,也没法添置东西,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没钱,你说不清楚东西的来历。   而如果能拿到稿费,外人哪能知道稿费具体有多少,那一切就好办了。   沈卫东面皮涨红,面对小妹的目光,压力巨大,糊里糊涂点了头。   点完头后他又是觉得自己托大了有点羞耻,又是激动忐忑,磕磕巴巴地说:“那,那我去看会书。”   他小学初中的书本都还留着,时不时要拿出来翻一翻,书皮都快翻烂了。   “看那个没用,不是说了吗,要看那些杂志报纸,有针对性地学习。”   夏芳急性子道:“上哪儿弄那些啊?”   秋苓神秘一笑。   沈卫东看出了什么:“小妹,你那购物商城里有?”   秋苓点点头:“里头旧书一毛钱一斤,我刚看过了,旧书里就有大哥需要的!”   几人都激动起来。   书竟然这么便宜!   然后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张小凤。   秋苓说:“妈,那一毛二你先给我用呗,你放心,我和大哥一定会翻倍赚回来的!”   张小凤笑了:“横竖这钱也买不了啥,给你用才是最值当的。”   秋苓小心地接过那钱,一张有些皱巴的一角券,正面是“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图案,背面的图案是国徽和菊花。   二分钱则是硬币,正面是麦穗的图案,背面则是天、安、门。   她打开购物商城,右上角有个充值键,她点击了一下,就跳出来一条。   “用户现有现金一角二分钱,是否确认充值”   秋苓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选择确认。   然后她手里的钱就没了,而用户余额就有了“0.12元”。   真是……神奇啊!   然后她赶紧进入商城的书籍那一栏。   所有书籍的年份,最新的也只到这个月,后世的书这里并不出售。   而现有的书有崭新的,也有看起来很旧的,旧书都是按斤卖。   秋苓直接在旧书中找到时间最新的杂志和报纸,筛选出比较合适的一些,凑到了一斤的重量。   留下两分钱应应急。   点击购买。   确认付款。   下一刻她手上就出现了那些书。   大哥大姐二姐都扑了上来,两眼冒光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杂志和报纸,手都在发抖。   这个年头书多稀罕啊,而他们竟然这样简简单单地就买到了!   秋苓也是兴奋得脸颊发红,笑着说:“商城里还可以买到好多书哩,连教材也能买到,只要是旧书都是按斤卖的。现在咱们钱不够,先让大哥学习写故事,等以后有钱了,咱们想看啥书都能买!”   她心想,几年后高考的复习材料是不用愁了。   三人一边嗯嗯嗯,一边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秋苓也随他们去,大姐二姐都有初一初二的水平,常用字都认全了也能写,她们说不定也能写出好故事呢。   做完这些,她感觉了疲惫。   她本来就刚落水,身体正虚着,先是跑出去找沈明富,跌跌撞撞一路,然后刚才对付沈心宝时,又和那股莫名的阻力做了对抗,这会儿松懈下来,浑身都疲惫酸软,脑袋还晕晕沉沉的。   张小凤心疼地看着她:“秋苓身子还没好,快进来睡一会儿。”   秋苓也觉得自己再撑下去要生大病,于是脱了鞋爬上床,在妈妈身边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春兰三人见了,就蹑手蹑脚地去隔壁那屋看书。 第16章 分家   秋苓一觉睡醒,天都快黑了。   她整个人感觉轻松舒服多了,就是有点口渴,也有点饿了。   屋子里有点暗,张小凤靠在窗边,借着外头的光线缝补一件旧衣裳。   “秋苓醒了。”张小凤放下衣服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谢天谢地不烧了。”   秋苓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张小凤脸色一变:“是你爷奶他们回来了。”   果然那吵闹声里就夹杂着沈老太尖酸刻薄的咒骂声。   她在骂二儿子和四儿子不顾老大死活,接着骂起秋苓来。   “老二,你家秋苓那死丫头呢,给心宝泼脏水,还把家里的粮食给洒了,还没找她算账!你叫她滚出来!”   “不用找她,爹,娘,我有事跟你们说。”这是沈明富的声音。   秋苓穿上衣服下炕,过去主屋,她哥哥姐姐都围在门边,春兰担心地跟他说:“里头好一会儿没声音。”   就在此时里面忽然爆出一声怒喝:“你个瘪犊子,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敢提分家!”   接着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沈卫东听了这声音就冲了进去。   秋苓他们也赶紧进去。   只见沈明富跪在地上,一个水烟筒砸在他脚边,而沈老头沈老太坐在炕上,沈明德头上包着纱布,也靠在炕头。   这也就算了。   沈心宝居然也坐在上头,沈明富跪着她也没起身避开!   秋苓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冷飕飕地盯着沈心宝瞧。   沈心宝注意到她的视线,抬眼看来,那双眼睛红彤彤的,显然是哭了很久,看秋苓一眼她就转过身去,趴在沈老太肩膀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沈老太拍拍沈心宝,心疼地说:“心宝心宝奶的乖宝,奶给你做主!”   沈老太脸色一狞:“老二,别以为你用分家威胁我和你爹,我就不计较你家三丫头欺负心宝的事!今天她叫心宝丢了那么大的脸,心宝可是我们老沈家的福星,是老沈家的指望!她这个贱蹄子竟然给心宝泼脏水!污她的名声!还有春兰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居然敢拦着我!今天老二你不狠狠打这两个死丫头,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沈心宝吸了吸鼻子:“奶,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怪秋苓,只要秋苓愿意跟大家解释,我腿真的受伤过,这事就算了吧。”   秋苓看到她这德行就恶心,冷笑道:“你腿哪里受伤过?大家白天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要我解释,咋解释?说他们眼睛都瞎了吗?”   她说着去扶沈明富:“爸,你起来,哪有叔叔跪侄女的道理,沈心宝也不怕折了寿!”   沈心宝脸色一变,忙说:“二叔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说着就要起来,沈老太把她给按住了:“你二叔自己想跪就让他跪着,又不是你让他跪的,你起来干啥?”   沈明富猛地看向她,沈老太被唬了一跳:“你要咋,你还敢瞪我!老头子你看看,你儿子还敢瞪我!自个儿窝囊!没屁点能耐!光会窝里横咧!”   沈老头沉着脸道:“行了,你少说两句。”   他一双老眼幽幽盯着老二,“老二,给你爹你娘赔个不是,再把你两个丫头好好管教好,这分家的事,我就当你没提过。”   沈明富气得浑身哆嗦,看着自己爹娘对自己的看不上,侄女的不尊敬,还有那事不关己的大哥,只觉得自己的脸皮子给他们剥了下来放在地上踩。   他们就没把自己当个人咧!   他不太懂尊严这个词,不然就知道现在这种感觉叫做尊严被践踏。   他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满脸关切的儿女,深吸一口气,说:“今儿你们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这个家我分定了!”   沈老头大怒:“你再说一遍!”(丽)   沈明富道:“再说一百遍也是这话。”   沈明德这才说话了,扶着缠着纱布的脑袋皱眉说:“老二,看你说啥话呢,爹娘身子都还硬朗,分啥家?这一带儿就不兴父母在就分家的。你说说你这些年为家里做啥贡献了,爹娘给你娶媳妇,帮你把四个儿女拉拔大了,现在儿女都长大了,爹娘还没享过儿孙的福,你就要分家了,这叫没良心!”   二房的孩子都冷冷看着沈明德,沈明德被看得一脸不自在:“你们这几个孩子,看啥看,哪能这样看长辈?没规矩!”   秋苓笑了笑:“大伯你说我没贡献也就算了,说我哥哥姐姐对家里没贡献,这才叫丧良心吧?我大哥大姐二姐可都是才一点点大就下地挣工分了,打从十五岁起,就和大人挣一样的工分。要说对家里没贡献,心宝几个才叫光吃不干活吧?”   沈大伯娘在外头听了这么久,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我家春娇可是在纺织厂上班的,每个月十几块工钱呢,你们几个比得上?”   夏芳快嘴道:“春娇的工钱可从来不往家里拿,她喜欢穿裙子,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动不动就去国营饭店吃饭,时不时再去看个电影,钱不够花了还要从家里拿,这也叫对家里头有贡献?你们大房从上到下,也就大伯一个人赚工分,大伯娘挣的都只有一半的工分,一家老小都是靠我们二房养着,还好意思说我们没贡献,笑死个人了!”   大伯娘看到夏芳,就想到她往自己嘴里塞鸡屎,新仇旧恨一起上,扑上来就要撕夏芳。   秋苓见机一脚踢在她膝盖下方,大伯娘诶呦一声,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大伯娘大怒:“你个小贱……”   秋苓捂嘴笑了下:“大伯娘可真可怜。”   夏芳问:“啥可怜了?”   秋苓说:“大伯娘都趴地上了,她女儿还能端端正正靠在奶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亲母女呢,果然不是跟着亲妈长大的,就是和妈不亲呢。”   大伯娘脸色就变了,而安安稳稳靠在沈老太怀里的沈心宝这才被点醒,赶紧过来扶起大伯娘。   “妈你没事吧?”   大伯娘看了看沈心宝,嘴上没说啥,但心里不大舒服,不由得看了沈心宝一眼,又看了看沈老太,心里头跟塞了棉花似的,抓沈心宝的手都用力了些。   女儿跟她没有跟老太太亲她是知道的,但她都摔地上了,女儿也一点都不关心……   沈心宝感受到手被用力掐住,眉头皱了皱,心里有些发沉。   沈老太也眯了下眼,心宝是她一手带大的,她一贯不喜欢孙女和她亲妈太亲热。   夏芳的话说进了沈明富的心里,想想过去这些年,可不就是二房给大房当牛做马吗?   他闭了闭眼:“这些年来是咋回事,夏芳说得够明白了,我以前也是脑子浑,看不清,大哥你要是还想当这大队长,还是同意分家的好。”   沈明德眼睛一睁,都顾不得扶着头靠着,坐直起来:“你啥意思,好你个老二,你还威胁上我了!”   沈明富一脸冷漠地说:“你们要是不同意分家,我就去公社问问公社领导,沈明德让他儿子抢走我儿子读书机会,让他女儿踩着我女儿的名声当福星,到底是个啥意思,这样的思想素质到底该不该当大队长。”   沈明德脸色大变,像是不认识这个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弟弟。   “老二,讲话要凭良心。这些年你一家子这么困难,要不是我这个哥哥帮衬着,你这几个崽子能养到这么大?”   沈明富幽幽地说:“大哥说得对,我家这么困难,你家却能有三个儿女去上学,这要是分家了,我没话说。可大家分明还没分家呢,一口锅里吃饭,凭啥两家差这么多,我是不懂,我去问问领导,看他们懂不懂。”   秋苓几乎要为她爸叫好,这话说得的,沈明德脸都绿了。   之前无论是沈家自己,还是外头人,都觉得沈家二房是被秋苓带累的。   但如果撇开这一层,就会发现大房三个儿女在上学,而二房却三个儿女在地里挣工分;沈心宝的衣服就没有打补丁的,二房的孩子却大冬天都只能穿着漏脚趾的鞋子;大房连自行车这样的大件都有,二房却连张桌子都是补了又补的,住的屋子都是漏水的。   沈明德还是大队长呢,在家里就这么对弟弟,能说他思想好?   沈明德一时说不出话来,显见地有些慌了。   沈老太一边下炕穿鞋一边咒骂着要打沈明富。   沈明富这次却不肯被她打了,带着自己的儿女转身就走:“我这就去请族老过来。”   五个人呼啦啦走了,屋里一下子就空了,他们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突然硬气起来的沈明富实在是太让人陌生了。   沈心宝看着门口,有些迷茫,又有些心慌。   感觉有什么脱离掌控了,从白天开始,从沈秋苓冲到地头上开始,就有什么变了。 第17章 玉佩   沈家连夜分家了。   事实证明,还是沈明德的话管用,因为担心沈明富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公社告状,他说动了沈老头沈老太。   等沈明富把几个族老请过来,二老已经同意了。   不过也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族老劝道:“一家人有啥矛盾,说开了就是,一起过日子哪有不磕绊的?”闭着眼睛当和事佬   但谁也不领他的情,秋苓甚至想问他,你家如果出了不肖子孙,是不是也能这样闭着眼睛一脸慈祥地原谅他?   反正最后是利利索索写了分家文书,二房单独分出去,如二房的人所料,二老什么都不肯分给他们。   如果非要扯皮的话,也能要来一点东西,但为了那点东西何必呢?   到时候还让沈老太有话说,说分家的时候分了多少多少东西给二房,她多慷慨多慈母似的。   二房主动要分家,已经是不太好听了,其他方面不如退一步,落个净身出户的清净。   分家完一家人回到两间小破屋,神情都是很轻松的。   晚饭还没着落,沈老太是绝对不会管他们的饭的。   沈明富说:“卫东跟我去打扫一下院子,顺便从袁叔那借几个红薯来。”   秋苓这才知道,房子已经找好了,是队上袁爷爷家的小院,在村头的山坡上,院子有点破,需要修补打扫一番。   这会儿虽然天快黑透了,但点上火把还能干点活,早点把那边弄好,早点搬过去。   他们家不受待见,沈老太不用灶房后就把灶房门一锁,他们这边想要喝口水,都得自己烧,所以门口有个黄土糊的土灶,红薯在灶洞里头烤,上面就放个瓦罐烧水喝。   很快烤红薯的香味就在空中飘开了。   沈四婶看着那边还高高兴兴烤红薯,撇了撇嘴:“分家第一顿饭就是借的,看以后咋过日子。”   但她随即又有些想法,这最能挣工分的一家子分出去了,以后家里的进项可不就少了?   大房虽然看着孩子出息,但就像夏芳说的,唯一在城里当工人的春娇又不把工钱拿回家里,大房还足足有三个孩子在上学呢,唯一没上学的家宝也快到了读小学的年纪了。   四个孩子的学费,加上铅笔本子费用啥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要是心宝真是个福星,这些倒也不担心,但万一她真不是呢?   “他爸,你说大房以后不会要咱四房供养吧?”   沈四叔撇了撇嘴:“想那么多,大嫂的娘家又不是吃素的。”   四婶一想也是,大嫂的娘家可是托了心宝福星的福,走了好运,大嫂两个兄弟一个在革委会当官,一个在磷肥厂当生产主任,别提多风光了。   这样一想,她心定了,先看看吧,说不定大房晦气就只晦气这一天呢?   “他爸你说,心宝到底是不是福星?”   沈四叔摸了摸下巴:“心宝要真是福星,那秋苓就是灾星,灾星走了,就看接下来家里能不能走好运。”   这话才说完,大房那屋突然传来吵嚷声。   沈四叔赶紧过去看,一会儿表情古怪地回来。   “咋了?”   “大哥吃饭噎到了。”沈四叔比划了一下,“直抠脖子,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比白天他家小宝噎得可厉害多了。   沈四婶嘶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想起沈明德那誓言,心里头一突,这是又灵验了?   都觉得瘆得慌,看大哥这样,家里接下来还能有好运吗?   第二天一早,二房谁都没下地干活,都去山坡上那小院了。   这小院确实挺破了,院子是篱笆院,要倒不倒,屋子倒是还行,就是屋顶有几处漏的,要补一补,还有地面、墙壁有些地方也要修补一下,两天就能搞定。   沈明富和沈卫东做修补工作,三个女孩子就做打扫工作。   忙了一会儿,夏芳忍不住问秋苓:“你今儿抽奖了吗?”   秋苓摇了摇头。   “那你快抽啊。”   秋苓有些犹豫。   她在想好运符到底要怎么用。   如果给自己用上,她这三天会走好运,抽奖也会抽到好的东西吧。   可她又想留到大哥投稿时给大哥用。   这时沈明富说,今天晚点去他们舅舅家借点钱,把家里该置办的东西多少置办点起来。   秋苓有三个舅舅,这一点也是和沈心宝那边对标的。   不过沈心宝一个舅舅当官,一个舅舅当生产主任,最小的舅舅在部队里当兵,而秋苓的大舅二舅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汉,到了小舅舅就直接是个混子,别人都说他入赘到了镇上,也不知道干啥营生,反正日子过得还成。   秋苓倒是知道,小舅干的是投机倒把的事,不敢做大,就倒腾点粮食、粮票这些,家里日子因此过得不错,要不是有小舅舅救急,她家兄弟姐妹四个,也不能人人有一件棉衣穿。   不过一年后小舅妈就会被查出癌症,为了凑钱做手术,小舅跑去了南边,干起了真正的倒爷,后来被抓住了。   小舅家就这么散了,三岁的表弟生病没人照顾,烧坏了脑子,后来被给到了她家养,成了他们家的小弟。   她爸要去借钱,大舅二舅家是决计借不到什么的,大舅二舅人虽然不错,但两个舅妈却厉害得很。   不过大舅二舅家也确实穷,只可能从小舅手里借到点钱。   想到小舅,秋苓心中一叹,最终还是把那张好运符用在了沈明富身上。   一家之主走了好运,希望能够让整家人都沾上好运,到时候和小舅碰上了,也能叫小舅沾沾喜。   用出了好运符,秋苓打开商城开始抽奖。   然后她眼睛瞪大了一些。   夏芳看了忙问:“抽到啥了,是啥好吃的不?”   其他人也看过来。   秋苓看了看院子外头,这院子离村子有点远,要不是这样,也不能荒废掉,此时附近没什么人,她便把抽到的东西拿了出来。   大家一看,不是吃的不是喝的,都有些失望。   “这是啥,玉?”沈明富仔细瞅了眼,也看不出这玉佩是好是坏。   秋苓拿起这块成色十分不错的玉佩,上面雕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观音,她说:“这个玉佩的介绍,说是这块玉至少值两百块。”   这个时代的两百块,那是了不起的一笔钱了。   这能买昨天那样的早餐套餐多少份了!   这算是运气爆棚了吧!   几人眼睛一瞪:“这么值钱!”   他们都又惊又喜,随即是犯愁。   值钱是值钱,但这玩意早些年被砸了不知道多少,这东西在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更不要说拿出去换钱了。   他们哪里有这个门路,要是被抓到,那可是要狠狠地批判的!   秋苓却有些激动,觉得这就是好运符起作用了,好运符带来的好运,总不可能最后转为不好的事情吧?   甚至她觉得,这玉佩换来的钱,说不定也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法子,叫他们拿到明面上花。   她跟沈明富说:“爸,小舅舅那边说不定有门路卖掉这东西,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小舅舅那里吧。”   沈明富想到小舅子,犹豫着点了下头。 第18章 小舅舅   既然要去镇上,那就要早点出发。   去镇上要经过条长长的土路,每天早晚各有一班车,车费五分钱,这个钱基本没人舍得花,要去镇上基本靠双腿。   这一走就得走两个多小时。   秋苓和沈明富早上出发,原本已经做好走两个小时的心理准备,结果还没走多久就碰上了一辆拖拉机。   这时候的拖拉机可属于稀罕物,至少他们公社就没有拖拉机,两人看到拖拉机从后面开上来,就赶紧往边上躲。   沈明富看到路上有一块大石头,估摸了一下距离,觉得拖拉机可能会磕上那块石头。   那么好的轮子,要是磕坏了多心疼。   沈明富于是快跑两步,把那块石头给搬开了。   搬完了后他牵着秋苓的手,生怕小女儿不懂事突然跑到路上去,叫车子给撞了。   结果那拖拉机开到他们边上停下来,开车的小伙子探出头来:“大叔,你们去镇上不,上来,我捎带你们一程。”   沈明富睁大眼,有些懵,指了指自己两人:“捎带我们?”   “是啊,上来吧上来吧。”小伙子看得真真的,刚要不是这大叔把那石头搬开了,他还得自己下来搬。   而且他们看到拖拉机也不像某些人,喜欢围得老近指指点点,甚至有些没心肝的,都不管车子还在开,都要跑过来摸两把。   所以难得遇上这样通情达理的,小伙子对他们印象很好。   反正都是去镇上,捎带一下也不费事,也不多烧两滴油,就一句话的事。   确认司机不是开玩笑,秋苓多看了他两眼,甜甜笑道:“谢谢哥哥。”然后拉拉沈明富的衣服:“爸爸,咱们上去吧,这个哥哥是真的想捎咱们一程,别耽搁了他的时间。”   沈明富这才应下,把秋苓抱上车,然后自己爬上去。   他第一次坐拖拉机,准确地说,是第一次触碰到拖拉机,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眼里却闪着兴奋。   拖拉机重新突突突地开了起来,一颠一颠中司机小伙笑着说:“你们是哪个大队的,以前没见过。”   “哥哥,我们是红星公社第一生产大队的,哥哥是红旗公社的吧?”   “嘿嘿,你咋知道?”   “听说红旗公社有一台拖拉机,咱们公社的人好羡慕呢。”   小伙子得意起来:“那是,这一片也就咱红旗公社有拖拉机,不过听说你们公社也该批下来了。”   秋苓目光闪了下。   确实,按照原本发展来说,下个月红星公社也能批下来一台拖拉机。这事跟沈明德有点关系,他跟着社长去镇里开会,回头申请了多年的拖拉机就批下来了。   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沈明德的功劳,反正社长是将这个功劳按在了沈明德头上。之后社长退下来,副社长顶上去,沈明德这个大队长就被提成了副社长。   秋苓问:“这咋说,有信了吗?”   小伙子看了秋苓一眼,这小丫头穿得虽然是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衣,但长得很好,脸和手都是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扎得整整齐齐,让人看了就打心眼里觉得舒坦、喜欢。   于是他也乐意多说两句。   “你们红星公社这两年工作做得好啊,这次咱们这边新批下来三台拖拉机,有红星公社一台也很正常,没有才奇怪呢。”   秋苓微微眯眼,所以,批下拖拉机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却完全成了沈明德的功劳。呵呵,沈明德好大的面子,让社长给他搭台子。   忽然她想起,前世拖拉机下来时,并没有配拖拉机手,沈明德推荐自己的儿子沈建国当这个拖拉机手。   当时沈建国还差一个多月高中毕业,为了等沈建国,这拖拉机就搁那吃了那么久的灰,也就是春耕已经过去了,不然这事谁能答应。   其实就算春耕过去了,让新拖拉机闲置这事还是怎么想怎么都不合理,但放在沈家大房身上,偏偏就给他们办成了。   秋苓想到了自己的大哥,要是沈卫东现在去学拖拉机,一个月怎么也能学好了。   不过这事还得看沈卫东自己的意思,毕竟他似乎对写作更感兴趣。   接下来秋苓就用一张甜嘴哥哥哥哥地叫,顺利地把小伙子的名字、家里地址给问了出来。   很快到了镇上,三人分别,沈明富感叹:“小伙子多好的人啊!”   秋苓暗笑,人是好的,但他们能够碰上这拖拉机,应该是好运符的作用。   不过要不是他爸好心搬开石头,人家也未必会无缘无故捎带他们。   总之好运符是基础,但能发挥出什么效果,还得看贴了好运符的人本身的品质。   他们这镇子是一个古镇,房子有点低矮,像百货大楼、新华书店、粮油站、车站那样的地方,才会高一些。   但路面都铺着青石板,一眼望去灰墙黑瓦,还挺有点古朴的意思。   秋苓前世去过其他镇子,比起那些黄土地面,一下雨就泥泞得不得了的地方,这里可算很好了。   镇子上还有一条弯弯的小河,河上有一座很古老的石头拱桥,一个深深的桥洞,桥墩上长满了青苔,每到赶集的时候,桥边就会很热闹,农人们会担着箩筐,挑着蔬菜瓜果,山货野味等物来这边卖。   父女俩接下来去小舅舅家。   小舅舅家虽然在镇上,但住得比较偏僻,巷子里七弯八绕,终于在一户人家前停下。   破旧的石头院墙,有些老旧的修补了好几块木板的木门,里面传来叮叮当当敲打什么东西的声音。   两人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痞痞的嗓子响了起来:“谁啊。”   秋苓道:“小舅舅,是我啊,秋苓。”   接着脚步声过来,门打开,一个高瘦的年轻人站在门里,在这大多数人都穿着棉衣、厚衣服的初春,这人却只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工字背心,头上脖子上全是汗。   他刚在钉婴儿床呢。   “哎呦,秋苓,姐夫,你们咋来了,快进来!秋苓,舅舅身上都是汗,就不抱你啦!”   秋苓有些恍惚,看到小舅舅恍如隔世,以为会很陌生,但他一开口,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用妈妈的话来说,小舅舅是一个很“热闹”的人,有他在的地方就总是很活跃,他一说话,就让人心情跟着变好。   可是这样的小舅舅,却被抓了起来,死在了狱中。   秋苓吸了吸鼻子。   “是姐夫和秋苓啊。”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是小舅妈,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宝宝。   秋苓冲了过去:“舅妈。”然后看那个小宝宝。   是弟弟张文斌啊。   小舅舅被抓进去后,小舅妈撑了几个月就去世了,这个小表弟没人照顾,大舅二舅家里都困难,小舅妈那边也没亲戚,是张小凤实在心疼这个一手带大的弟弟,沈明富也感激小舅子这些年对家里的照顾,一商量便把表弟抱了回来,当成儿子养。   那时候大姐早已出嫁,二姐看着风声变好,顾不得有小舅舅前车之鉴在那里,硬是出门去做她的“经济个体户”去了,家里条件不好不差,再养一个小孩倒也不是养不起。   而此时,小弟弟才四个月大,小小的一团缩在他妈妈怀里,睡得香甜,秋苓一看心都化了。   她捏了捏小弟弟的小手,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小舅舅家悲剧重演,这个小表弟,不会再做她的亲弟弟,但他会快乐幸福地长大。   她看了看小舅妈,产后还没完全瘦下来,显得有些胖,看起来很温柔,气色也挺好,谁能料到她会得癌症呢,得提醒舅舅带舅妈去医院做检查。   小舅舅走过来:“把孩子抱出来干啥,快进去。”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是极好的,声量都低了两个度。   小舅妈笑了笑,让人进屋坐。   进屋坐下,小舅舅给父女俩每个人泡了一碗红糖水,这糖水浓得,昨天沈心宝泡给秋苓的和这个相比,那是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沈明富忙推辞:“我喝啥红糖水,给弟妹喝。”   这里人叫小舅子的老婆,基本就叫弟妹。   小舅妈说:“一碗糖水算啥,姐夫和秋苓赶了很久的路吧,快暖暖身子。”   秋苓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水,笑道:“倒也没有走很久。”把路上的事说了一遍。   小舅舅头脑灵活,马上就想到了点子上:“你们有这机遇别人求都求不来,等你们公社有了拖拉机,这拖拉机手呢?这可是人人都抢的好工作,又轻松又体面,挣得还是满工分,听我的,姐夫,你们给那司机送点礼,送卫东去学开拖拉机。”   沈明富有点蒙:“这能行?”要是学了,却开不上呢?   谁不想当拖拉机手呢,能轮得到卫东?   “哎呀,听我说,到时候这拖拉机手准是你们公社的人,你们公社有几个能开拖拉机的?摸都没摸过吧?到时候你们卫东却已经是个熟手了,这是天大的优势啊!再说了,你大哥不是大队长吗?这事他总能说得上话吧?”   虽然小舅舅看不上那个沈明德,总觉得不是好东西,但侄子做了拖拉机手,对他这个大伯也是加分项啊。   他是完全没想到,沈明德是能做出为了等儿子毕业,叫拖拉机闲置一个多月的牛人。   沈明富眼神一暗,瓮声瓮气说:“我们已经分家了。”   “啥?”   秋苓便把分家的事说了说,包括沈明德赌咒发誓,却被砸破了头的事。   小舅舅双眼一眯,他长得不错,张家人的基因不错,像秋苓几个,大多随了张小凤,模样都生得好。   小舅舅这一眯眼,那股有点吊儿郎当的气质就都没了,看着很有成算,他说:“那沈明德还不得退位让贤?到时候新大队长上来……”   如果沈明富一家能让沈明德再倒霉点或再丢脸点,名声彻底坏掉,联合那个想当大队长的人,一起把他从大队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条件就是到时候保沈卫东当拖拉机手……   一时间,小舅舅已经想了很多,想了很远。   秋苓暗叹一声:她这个小舅舅,真是被耽误了。   她说:“小舅舅,我和爸爸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大哥的事,我们这有一件东西,想看你能不能找到路子出手出去。”   小舅舅回神:“啥东西?”   他不是很抱有希望,姐姐家能有啥好东西?   于是等那块玉佩拿出来时,他一下瞪大了眼睛。 第19章 栽赃陷害   “这、这这,姐夫,秋苓,这玉你们是哪弄来的?”小舅舅先是朝门口看了看,即便院门关着,他还是过去把屋门也关了起来,然后才回来,拿起那玉佩仔细看了看,然后问两人。   沈明富看向秋苓,秋苓说:“是我们家无意间得到的。”   他们商量好了,购物商城的事,除了自家人,别人谁也不告诉,哪怕是小舅舅也不行。   秋苓说:“舅舅你看看,这玉成色很不错,你有没有法子出手?”   “小丫头还知道成色了。”小舅舅打趣道,然后又仔仔细细看起来。   这玉质地通透,触手温润,握在手上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而且上头这观音的雕工也是非常精湛,观音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每一道云纹都是那么舒展写意。   小舅舅其实也没有很懂这个,但他也能看出这是好玉啊。   “这些玩意,早些年被砸掉了太多,现在都是稀罕物,你们这玉更是好东西,得找到真正的好买家,才能卖出好价钱,那样的人,我可接触不到。”   沈明富有些急:“这……”   “不过,顶好的买家我找不到,中不溜的买家我倒是知道一个,我去问问看,他收不收?”   沈明富高兴起来,但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看向秋苓。   东西是她的,怎么处置当然是听她的。   小舅舅觉得有点奇怪,今个儿这父女俩,咋感觉做主的是他这小外甥女呢?   秋苓说:“那就麻烦小舅舅了。”想到商城给出的估价是200,这其实是综合了这个年代的物价、行情、国情给出的一个非常保守的判断。秋苓说:“只要出到150元以上,这玉我们就卖了。”   小舅舅看了看沈明富,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笑道:“成,这个价格应该是能成交的,不过到时候也别急,先让对方出价。”   小舅舅要自己去找人,但秋苓想到自家爸爸的好运气,就说方便的话,让爸爸和小舅舅一起去。   小舅舅想了下,就让秋苓也一道去。   “其实那人是看废品回收站的,你们家不是分家了吗?那家里的物件不得添置,去哪添置都不如去废品回收站,那儿东西不一定好,但便宜啊。”   三人这便一起去了废品回收站。   废品回收站的地方更偏,一个大大的院子,从门口看进去,院子里全是一堆堆堆着的东西。   看门的是个老大爷,揣着手坐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年头,废品回收站可是集体性质的单位,所以别看这老大爷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能弄到这个岗位,家里绝对不一般。   小舅舅过去就打了个招呼:“赵大爷。”   赵大爷睁开眼睛:“小柱哪,你咋又来了,不是刚淘换了几块木头料子,给你家小子打小床?”   小舅舅名字叫做张小柱。   小舅舅笑了笑:“这不,我姐夫家分家了,家里也没个现成的物件,我领他们过来瞧瞧,看能不能淘换点好东西。”   赵大爷看了看父女俩:“东西都在院子里,自己去挑吧,完了按斤算钱。”   小舅舅使了个眼色,父女俩便去挑东西了,而小舅舅拉着赵大爷去了屋子里头,摸出那枚玉佩:“赵大爷,您看看,这个瞧得上眼不?”   赵大爷一看,眼睛一瞪,然后又是一眯,让小舅舅把玉佩放在桌上,自己才伸手去拿,看了好半晌才问:“这玉佩你哪来的?”   小舅舅嘿嘿笑:“谁家里头,还不得有两件压箱底的宝贝啊,您要是要,就给出个价吧。”   赵大爷沉吟着。   如今好玉难得啊,不是被砸了,就是被人紧紧攥在手里,谁敢拿出来买卖?要是被抓到可就麻烦了。   但他前些天听儿子说,他领导的领导好不容易人到中年生了个儿子,这儿子呢,是越长大越暴躁,大领导头疼得很。大领导老娘就念叨着男戴观音女戴佛,男孩子戴一个观音,能少点戾气,多一分平和稳重。   大领导当然不信这个,就算信那也不能表现出来啊,但他老娘却为这事操碎了心,到处寻摸好的观音玉佩。   眼前这个,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及时枕头?   且观音又通“官印”,那位大领导据说升迁有望,这时候要是把这个送上去,那不就是讨了个好彩头?   赵大爷有些心动,而且是越想越心动。   他儿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坐了很久了,也是想往上挪一挪了。   赵大爷看了这玉佩一眼,有些不舍地放下来:“你等一会儿,我问问我儿子。”   这年头,给领导送礼,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个不好就是害人害己,到底能不能送,还得问他儿子。   小舅舅把玉佩收起来:“成,那赵大爷您快些,我姐夫家刚分家,就等着用钱呢。”   老大爷就出门,喊了个巷子里玩耍的小子过来,叫他去他家里喊人,他现在是上工的时间,可不能随便走人。   而另一边,秋苓和沈明富正在翻废品堆。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省得很,一个碗都是补了又补,就连一个碎瓷片都舍不得扔,要留着当小刀子使,可这废品站的东西却是很不少。   大多数都是前些年抄家抄来的。   好东西当然都被人拿走了,但剩下来这些,在父女俩眼里,也有不少好东西。   这个破搪瓷盆,补一补,就是一个很好的脸盆嘛。   这几块破布头,洗干净了缝一缝,做不了被面也能做鞋子啊。   这几块木板,能钉出一张桌子来。   秋苓还找到了一个炭炉,外面是一个竹篮子,里面是一个棕色的陶罐,陶罐里能够放烧红的炭,这是用来取暖的。   想到妈妈晚上总是冻得脚冷,秋苓把这个拿了过来,外面的竹篮子都烂了,到时候叫爸爸编一个新的,再裹上几层破布,就不怕烫着了。   “哎呦!”沈明富突然叫了一声,秋苓赶紧去看,原来他掀开几片破瓦片,底下是一个主席像章,瓷的,而且碎了。   沈明富的脸一下子白了。   小舅舅和赵大爷此时从屋里出来了,小舅舅赶紧过来:“姐夫,咋了?”   他看到那个碎掉的像章,也是皱了眉。   赵大爷看了看,眉头一拧,把像章捡起来,然后手微微哆嗦起来。   这东西是新的,绝对不是在这里埋了好些年的东西,像章断裂的边缘有的还没染上土呢,像是最近才有人把这东西扔在这里。   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碎掉的主席像章,你每天进进出出对此视而不见,这是啥意思?往大了说,这完全可以被戴上一顶反/革/命的帽子啊!   虽然可能最后不至于这么严重,但这个把柄被人拿捏着,绝对会影响到他儿子!   就在此时,外头来了几个小年轻:“呦,赵大爷,您这有人哪,咱们今天来挑点东西。”   赵大爷心里头一突,这几个小年轻虽然胳膊上没有红袖章,但他知道,这几个家伙就是干这种事的,早几年,破门抄家的混账事没少干,如今还每天像野狗一样在街上溜达,专门抓举那些投机倒把的。   他把手背到了身后,把那两块像章碎片往小舅舅那塞:“帮我收一下。”   小舅舅也意识到不好了,看着那像章碎片,有点不敢收。   这东西要是一会儿被发现在自己身上,他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秋苓看到了,悄悄走过去:“小舅舅,给我吧。”   她把像章拿了过来,立即就收到购物商城的个人储物间去。   小舅舅瞪她,她笑了笑:“舅舅,没事的。”   那几个小年轻已经开始在废品堆里挑拣东西了,其中有一个人,状似无意地去沈明富翻过的瓦片堆里翻,没有发现像章碎片,眉头皱了皱,有些着急地又翻了翻。   秋苓四人将他的动作尽收眼里,心脏都是噗噗直跳。   还真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啊!   而赵大爷只差眼底冒火了,但他十分稳得住,笑着去问几个小年轻到底要挑什么东西。   那个翻瓦片的凑到几人中带头的那个身边,低声说了什么,那个带头的表情有些阴,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像是要扫描出他们身上是不是有像章碎片。   那带头的就说:“赵大爷,我们接到举报,举报人看到你几天前愤怒地摔碎了一枚主席像章,用脚踢进了废品堆里。”   不等他说话,赵大爷就跳了起来:“胡说八道,哪个王八犊子往老头子脸上抹屎?没有的事!那个举报人是谁,你叫他站出来,他是哪天,啥时候看到我那样做的?我老赵家墙上挂着好几枚主席像章,每个屋子都贴着主席头像,我们对主席的心,那就是红星向着太阳!咋可能做出摔像章的事?你叫那家伙出来,出来跟我对峙!不行,我要去革委会告你们污蔑!”   这几人唬了一跳,这老头咋这么烈呢?   他们可没有找到证据,要是真让这老头去告,没理的就成了他们!   但干红/卫/兵出身的哪个是讲理的?   他们拦住大门:“是不是污蔑的,赵大爷让我搜一搜就知道了。”   秋苓三人见这阵仗都有些心惊胆战,他们乡下人,一整个村子都是五代贫农,就是在最疯狂的那几年里,也很少见过这样的阵仗。   小舅舅的脸色有些发白。   秋苓像是害怕一样扑进小舅舅怀里,借着沈明富身躯的遮挡,低声说:“小舅舅,把玉佩也给我。”   小舅舅犹豫了一下,他穿的少,要是真搜身还真藏不住,但是把玉佩给外甥女,那危险的就成了外甥女。   秋苓扯了他一下:“快,我藏东西可厉害了。”   小舅舅一咬牙,把玉佩悄悄给了秋苓。   秋苓把玉佩也收进了购物商城里,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大爷像是气疯了,骂道:“你凭啥说搜身就搜身,老头子我犯啥事了,你有证据吗?”   把街坊邻居都给骂了过来,但几个小年轻还是不肯让开,反正事情已经闹大了,那些瓦片刚刚被翻过,东西不在那里,可他们这几天一直派人盯着,不久前还来踩过点,知道东西就该在那里,没有动过的。   这么短时间内东西不见了,那只可能被这几人发现了,并且东西很可能还在他们身上!   反正只要搜到东西,加上“举报人”的证词,就能定罪。   当然定罪不是目的,以此来要挟赵利民,让他退出竞选,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所以他们背后的人说了,不需要多缜密的布置,只要搜出像章碎片,这事就成了!   小年轻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拿出了红袖章:“我们是革委会的,接到举报说这里有反/动/分子来调查,这是有规章可循的,是为了人民大众的利益!赵大爷,你不让我们搜,是心虚了吗?还是想遮掩什么!”   最后一句话,陡然拔高了音量,惹得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有人说:“是啊,老赵头,你就让他们查嘛,最后啥事没有,你不就清白了?”   这些淳朴的人民可想不到,还有栽赃陷害这一说。   赵大爷心头一凉,咬了咬牙:“你们查我就算了,他们三个只是来买废品的!你让他们走!”   他想让秋苓三人离开,这样像章碎片也能被带走。   但那个小年轻头头却眼睛一眯,手一指:“想走也行,先搜他们三个,搜完就可以走了!” 第20章 沈心宝大舅被抓   小年轻头头这话一说出来,沈明富和小舅舅都是心头一抖,沈明富的腿都有些打颤。   秋苓握住爸爸的手,用了点力气,沈明富想起来女儿有那个商城,可以暂时放东西的,那肯定是叫人搜不出啥来的。   于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着小年轻们怒目而视:“你们想搜我,随便搜,但你们不能动我女儿!”   他把女儿护在身后,秋苓从他胳膊边露出一个脑袋来。   围观的人才发现,这里还有个小姑娘,长得还挺别致的。   这可是小姑娘,咋能叫几个男人搜身呢!   小年轻头头皱了下眉。   放在早几年,管你是男是女,照搜不误,但现在不同了,而且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跟手下小弟说了几句,小弟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个大妈过来。   那大妈腰粗臂膀圆,长得很壮实,面相却委实有点刻薄,一双吊梢眼不怀好意地在秋苓身上转了转:“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搜的。”   秋苓握了握拳头,压下心头的怒气,在这大妈要过来把自己扯进屋的时候大声叫道:“我不信你!你要是搜不出啥,转头却从自己身上拿出啥碎片,栽赃给我,说是从我身上搜出来的,那可咋办?”   大妈嗤笑:“你这小女娃想得倒是多。”   反正秋苓只管死死抱住爸爸,说什么也不进屋。   这么一来,沈明富和小舅舅也不配合。   小年轻头头不耐烦了:“那你想怎么样?”   秋苓一指人群:“我要几个见证人,一起进屋,到时候她们能给我作证,我身上可是半颗碎片都没有!”   人群有些稀奇。   这么大的小姑娘,要被搜身,那可是羞都要羞死了,恨不得搜身的人越少越好,她倒要多叫几个人一起。   不过这个要求也没什么,小年轻头头就答应了,秋苓自己跑到人群前,拉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个穿着破棉衣的中年女人,一个穿着工装的齐耳短发的年轻女人。   她们都是看起来比较面善的,而且从衣着来看,完全出自不同的生活环境,绝对没可能是一伙的。   这三人被秋苓拉着,虽然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同意了。   这三人和秋苓,还有那个壮实大妈一起进了屋子。   进去前,秋苓给爸爸和小舅舅使了个眼色,叫他们自己小心,别着了道。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从屋里出来,壮实大妈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搜出来。   沈明富和小舅舅那边也搜身完毕,也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的赵大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很奇怪他们是怎么藏着碎片和玉佩的,但没被搜到那就是好事,他底气十足地叫嚷:“我说了跟他们没关系吧!”   小年轻头头有些不甘,难道他猜错了,碎片其实还在赵大爷身上?   不过秋苓三个毕竟是局外人,既然搜不出东西,他就把他们给放行了。   赵大爷对秋苓三个十分抱歉:“你们先回去,等这边事了了,你们再来买废品,到时候老头我自己掏钱送你们几个,给你们压惊。”   秋苓三人走出废品回收站,秋苓又对那三个作证的人谢了又谢,想知道她们的地址,改日好好谢谢她们。   结果三人都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不值当啥,然后赶紧走了,她们也怕被那几个小年轻记恨上。   秋苓只能一一记下她们的脸,以后有机会在道谢。   三人一路走回小舅舅家,院门、屋门一关,三人皆是长出一口气,小舅舅和沈明富直接一屁股坐倒下来,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小舅妈吓了一跳:“这是咋了?难道那玉……你们被抓住了?”她压低声音问。   秋苓拉着她的手:“舅妈别急,没被抓住,一切都好好的。”然后跟她说了下回收站里发生的事。   小舅妈赶紧拉着秋苓看了看:“那个搜身的欺负你没?”   “没,就是脱了外衣,然后摸了摸身上,像章碎片又不是纸片,也没要我全脱了。”   小舅妈拍了拍胸口:“那就好,幸好你们没牵连进去,不过咋会有那么巧的事,正好像章碎片在那,正好有人举报?这怕不是个局吧?”   小舅舅点了点头:“恐怕是了。”他跟沈明富和秋苓解释,“赵大爷的儿子赵利民,是革委会里的干部,咱们镇上的人民代表大会两年一换届,这不,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人大一动,革委会就要跟着动。”   其他弯弯绕绕小舅舅也不懂,也说不明白,反正他知道,这换届是大事,有人想趁机往上爬,那就肯定会有人往下掉。   他叹了口气:“看来这玉佩是没法卖给赵家了,对了秋苓,你到底是咋藏东西的,东西还在不?”   秋苓把玉佩和像章碎片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我都说了,我藏东西很厉害的。不过小舅舅说,没法卖给赵家了,这可不一定,咱们都知道,今儿这事是针对赵家的一个局,但如果这个局做不成,赵家应该就没事,你说的那个赵利民应该也不是傻子,任人下套却不还手吧?”   事实也跟秋苓想得差不多,废品回收站里,在赵大爷也被搜了身,但什么也没搜出来之后,几个小年轻有些躁了,在回收站里乱翻乱找,每个屋子都翻得不像样,当真一副抄家的架势。   就在这时,赵利民带着人赶到了。   要说赵利民为什么能来得这么及时,那是因为赵大爷之前叫一个小子回他家叫人,赵利民今儿正好在家,就过来了,走到一半听说回收站里出事了,赶紧又叫上了几个相熟的干部、委员,一群人浩浩荡荡杀了过来。   到了回收站一看,一个个腾地怒火中烧。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普通人家,这些被翻烂砸烂的东西,也不是私人财产,这都是公家的!   “简直胡闹!”一声厉喝之下,小年轻们当场被赵利民他们给摁住了。   宋家,身材有些发福的宋有志,悠闲自在地在喝着茶,一边估摸着时间,心想那几个红/卫/兵应该把事情办成了。   只要一想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赵利民下去了,自己能够稳稳地升上去,他心里就美得很。   一人匆匆过来:“大哥,那事办成了吗?咋还没有消息呢?”   “急啥?”宋有志翘着二郎腿,“这么一点小事,那几个小子还能办不成?”   见大哥胸有成竹,宋有财放了心,坐下来笑道:“那大哥这次铁定能高升了,部队里,老三屡屡建功,沈家那边,沈明德那个生产队长工作也做得不错,咱们两家的日子,可真是蒸蒸日上啊!”   不错,这两兄弟正是沈心宝的大舅和二舅,一个是革委会干部,一个是磷肥厂某车间的生产主任。   宋有志皱了皱眉,说:“你这个姐夫,还是差了些,一把岁数了,还是个小小的生产队长,对咱们助力不大,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拉拔到副社长的位置上。”顿了顿说,“不急,等我这边稳了,再去拉拔他。等我们两个都上去了,回头你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宋有财的呼吸都粗了几分,搓了搓手:“那弟弟我就等着了。”   他早就不满足于当一个车间的生产主任了,他想爬得更高,甚至想当厂长,但如果上头没人,这个目标是很遥远的。   所以他恨不得大哥明天就成为革委会的主任,成为镇上最说一不二的人!   宋有志笑着点点他:“这点出息。有一段时间没去看咱们外甥女了吧,等这事了了,咱们一起过去。”想了想,“还是把心宝接过来住几天。”   宋有财连连点头:“接过来好,这丫头是个有福的,与其留在沈家,不如接到我们宋家来,把这福气都留在老宋家。”   每次沈心宝来宋家住一段时间,宋家的运气就会好很多。   他们没有明说,但宋有志敢设下今天这个局,还不是因为有沈心宝的福气庇护,他做什么事情都会很顺利吗?   他们都不知道多少次遗憾过,觉得沈心宝怎么就不是他们老宋家的女儿,生在老沈家真是白瞎了   两人搁这美滋滋的,都开始想着要送什么东西给沈心宝。   突然之间,宋家的门被一脚踹开,几个冷冰冰的人闯了进来:“宋有志,经举报,你涉嫌栽赃陷害国家干部,跟我们走吧。”   宋有志猛地站了起来,手中茶杯滚落,刚倒的滚烫的茶水洒了自己一身都感觉不到,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是、是不是、有、有什么误会?”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但对方才不听他辩解,直接把他给拖了出去。   宋有志被拖出去的时候猛然想到什么,对傻愣着的弟弟说:“去找心宝,去找心宝!” 第21章 酬谢   秋苓他们在小舅舅家,着急地等废品回收站那边的消息。   从上午等到下午,沈明富终于等不下去了,他惦记着家里,打算把玉佩先留在小舅舅这里,让他找合适的时候出手掉,要是真没法卖给赵大爷,那就另外找卖家。   小舅舅便拿出了他的积蓄:“玉佩暂时卖不掉,我知道你和我姐手里没钱,你们刚分家,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些钱先拿去用着。”   秋苓看小舅舅拿出来的那有零有整的二十几块钱,还有粮票布票等,心头有些发酸,小舅舅平时搞点小买卖,那真是走在钢丝上一般,要谨慎再谨慎,弄到这么些钱,养家糊口都要节省着用,却还要照顾他们家。   秋苓频频看向门外。   回收站那边什么时候才能有信传来?   这件事她爸从头到尾参与其中,像章碎片也被他们顺利带了出来,以那好运符的威力,这事应该化险为夷了才对。   她希望今天就能把玉佩换成现钱。   或许是想什么来什么,院门突然被拍响。   经过早上的事,几人都有点一惊一乍,被这响声吓了一跳,下一刻,外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柱啊,快开门,是我!”   是赵大爷!   小舅舅赶紧去开门,外头站着的可不就是赵大爷。   看他笑容满面的样子,大家就知道,事情顺利解决了。   隔壁邻居都听说了回收站的事,纷纷出来问是咋回事。   赵大爷也不瞒着,甚至就是故意来宣传的:“是利民单位里的一个人,嫉妒咱利民优秀,想要害利民又抓不住利民的错处,就往老子我身上使阴招。往回收站里丢主席的像章碎片,说是我摔的,污蔑我对主席不满。”   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说清楚:“那几个红/卫/兵被利民他们往公安局一扭送,慌得两条腿直打摆子,哪儿还有那威风劲儿,三下两下就把事情都交代了。这会儿公安和革委会的干部应该已经上门,把那个黑心贼贱的家伙抓起来了,等查清楚后,一起拉去批/斗!”   人们顿时义愤填膺,纷纷骂那个黑心主谋,咋能想出这损主意!又安慰赵大爷说赵利民就是太优秀了,才惹上这糟心事。   赵大爷松了口气,别小看流言,要是不及时澄清,老百姓这样猜猜那样传传,还真以为他赵家人犯了啥大错误呢!   赵大爷继续说:“小柱他们几个当时正好在我那,也是受了不小的惊,还连累他们被搜身,我早上说,要自掏腰包给他们从回收站里寻摸点用得上的东西,给他们压惊。小柱啊,来来来,你们几个跟我走,这事儿老头子我得好好给你们赔赔礼。”   小舅舅也是精明,立即转过弯来,连连推辞,赵大爷就拉着他,非要给他们赔偿道歉。   看得围观人们不住地说两边都是厚道人。   最后赵大爷脸一唬:“张小柱你是不是看不上回收站的东西,老头子我也拿不出别的好东西,要不我去供销社给你们买点……”   小舅舅这才带着姐夫和外甥女跟着赵大爷去回收站。   秋苓和爸爸全程装哑巴,沈明富是有点跟不上节奏,而秋苓则是暗自感叹,自家舅舅和这位赵大爷,可真是演戏的高手。   这么推让了一出,两人名声都有了,到时候她和爸爸从回收站带走什么东西,也有了很好的理由。   进了回收站,把门一关,赵大爷就郑重地给三人鞠躬道谢:“小柱啊,你们仨今天是救了我老赵家啊!”   小舅舅赶紧把人扶起来:“大爷,使不得使不得!”   赵大爷说:“使得使得,今个儿要不是你们三人正好来了,正好发现了碎片,又正好把碎片藏得严严实实地带走了,我老赵头就被人抓住了这么大一个把柄,我儿子的前程就都完了,那人要是再心黑一点,我们一家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赵大爷说着,激动得眼睛都有点红,这是真的恨啊!   激动完了他问:“那碎片……”   小舅舅把碎片拿出来,刚他就把碎片从秋苓那里拿过来了,就让赵大爷觉得是他擅长藏东西好了。   赵大爷拿着碎片又连声说了几句谢,然后说:“那个玉佩呢,拿出来,我买了,五百块,还有一些票,你们看成不?”   五百块!   三人一惊,这个价格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小舅舅看了看秋苓,秋苓微微点头,一来他们家需要钱,二来,赵大爷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买断这次人情,没必要推拒。   小舅舅这才把玉佩交了出去。   赵大爷拿出一个帕子,里面是卷成卷的钱,一卷就是十张大团结,正正好五百块钱。   另外还有一些票,粮票有几十斤,糖票、糕点票、肉票、布票、棉花票、工业票……啥啥票都有一些,种类齐全,数量不少。   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但你们用这个钱,要小心点,你们家如果原本是没多少积蓄的,往我这走一趟,手里就有钱了,说出去不好听。”   小舅舅连连道:“我们知道轻重。”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众人心里头的石头总算都落了地。   接着赵大爷乐呵呵地打开了几个库房:“院子里那些废品,那是真正的废品,屋子里的东西才要好一些,你们来这挑。”   秋苓和沈明富看到库房里的东西,心情就有些激动。   囫囵个的桌椅床柜,完整没破的锅碗瓢盆、壶头瓦罐,被老鼠咬破了一些的陈年布匹、鞋帽,生锈的剪刀,破了个小洞的雨伞,还有好几堆书本报纸。   这种级别的废品,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得到的,就像百货商店的残次商品,没有个门路,那人家能卖给你?肯定是便宜亲戚好友的啊。   也就是赵大爷家里条件不错,这些东西才没叫他都买到自家去,不然哪里轮得到秋苓他们。   父女俩当即挑选起来,秋苓拉了拉小舅舅,悄悄跟他说,他们拿这里的东西,可不能再要赵大爷出钱,这个钱他们自己出。   小舅舅和赵大爷一说,赵大爷想了想,觉得要是自己非要出这个钱,他们该放不开手脚了,就答应了:“那你们尽管挑,反正这里给那几个小子折腾过,正好能报耗损,我给你们算最低价。”   最后父女俩挑了不少东西,床给拆成一块块板,柜子也是如此,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大件套小件,再装大缸里、木箱子里,空隙处都给塞上布,既最大程度地利用了空间,又保护了这些碗碗罐罐,上面再盖上帘子,一点都看不出杂乱。   所以虽然东西多,但一辆板车就能拉得走。   小舅舅也挑了一些家里用得上的。   这么多东西,最后算下来只要十几元钱,别看这也不是个小钱,但这些东西几乎就等于一个家的家当了!   秋苓他们欢喜,赵大爷也高兴得很,觉得终于是还掉这个人情了。   离开前小舅舅多嘴问了句,那个背后使阴招的是谁,赵大爷哼了一声:“是一个农民代表,一个叫宋有志的小人。”   三人齐齐一静,互相看了看,表情有点古怪。   赵大爷心中咯噔一声:“咋,你们认识?”   小舅舅赶紧解释:“那是我姐夫大哥的大舅子,我姐夫家家和他大哥家,不太和睦。”   赵大爷年老成精,看几人表情,就知道这个不太和睦,恐怕是大大的不和睦。   正好儿子在调查中宋有志的背景,他索性就问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知道了宋有志的不少事。   把三人送走,他索性把回收站一关,甩着膀子回家去,叫孙子把儿子喊回来。   赵利民忙得一头汗,急匆匆赶来:“爹,又出啥事了?”   “没啥事,就是搞清楚了,那个宋有志背后根本没啥人。”   赵利民不信:“怎么可能,要真没人,他敢设这样的局?这么一个一戳就戳穿的局,他这分明是有恃无恐啊。”   赵大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敢那么憨,估计是仗着他的外甥女。”   赵利民表情一正,严肃起来:“他外甥女啥来头,不对,应该问他姐夫还是妹夫是什么来头……也不对,他没有姐夫,只有一个妹夫,就是个当生产队队长的啊,难道还有别的妹夫?哎呦爹,你快说吧,急死个人了!”   搞清楚宋有志到底有个什么靠山,他才能知道这件事该点到为止,还是直接把宋有志给咬死啊!   赵大爷也不卖关子了,直说宋有志就是仗着他外甥女沈心宝是个福星,才敢这么作。   “……”赵利民都听傻了:“就因为这?”   赵大爷说:“你别不信,你不是总说,这个宋有志运气好得有些邪性吗?”   “对啊,他大字都不识几个,工作也做不好,却每次都能赶上好事,一步步爬到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我就说他祖坟冒青烟了。”赵利民越想越觉得邪乎,喃喃道,“这么说,还真是因为他外甥女?难怪他被从家里带走时,还叫他弟去找外甥女。”   他心中默念迷信是不对的,要破四旧,要信科学,但面色却很诚实地凝重起来,要是那个外甥女这么邪乎,宋有志不会还要翻身吧……   “他再去找也没用了,她那个外甥女,约莫是自身难保了。”   “这咋说?”   赵大爷摇摇头:“你找人去红星公社第一生产大队打听一下吧,也不能光听张小柱他们说的。对了,这玉佩我买回来了,五百块,你打算好不,要不要送?”   赵利民拿起那玉佩,眼睛亮了亮,好玉啊,但要不要送领导这真是个纠结的事:“我再想想,我再想想,爹,我先去查宋有志的事。”   之前他对宋有志的调查,主要针对他在工作上的事情和宋家,完全没去往他妹夫家想。 第22章 沈心宝的算计   沈家。   沈家二房的几个孩子去新院子那里忙活,从这边院子进进出出间,沈家其他人都能看得到。   那充满干劲的,仿佛马上要脱离泥潭的样子,让人看得心里头不舒服极了。   沈老太一整个上午脸色都阴沉沉的,那目光只差要把沈家二房那边的屋子给烧穿了。   沈心宝今天哪里也没去,她不想出去招人白眼,她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昨晚上她的好姐妹来找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吞吞吐吐地问她的福星名声是不是真是算计来的。   那一刻沈心宝简直无地自容,如果她出门后遇到的都是那样的目光……想到那个画面,沈心宝的心脏就缩成了一团,痛苦得难以呼吸。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是村里名声最好,最受人欢迎和羡慕的姑娘啊!   她明明是天生的福星啊!   她透过窗户,看到二房的堂姐春兰笑容满面,抬头挺胸的模样,不禁咬了咬嘴唇。   就算二房分出去了,和春兰有什么关系?她马上就要嫁给刘跛子去当后妈了!   等等!一个马上要当后妈的人,怎么会那么开心?难道二房要悔婚?   沈心宝扭了扭衣角,眼神闪烁着,这婚事是奶定下的,如果最后没成,奶不是要丢脸?   而且……她和爸爸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二房人突然变了,如果他们再有别的变化……   心底有一个声音说:不能,不能再让二房脱离原定的轨迹了!   可原定的轨迹是什么?   沈心宝心里有一团迷雾,让她看不了那么清楚,但她却知道一点,至少春兰一定要嫁给刘跛子,这是她既定的命运!   她犹豫着要怎么跟奶说,这时她爸沉着脸回来了。   沈老太立即从屋里出来:“明德你咋回来了?”   沈明德冷笑:“地头上用不着我呢,会计和记分员就把活儿都干了,叫我这个大队长回来好好歇着呢!”   每个大队都有大队长、会计、记分员,每个人职务清晰分明。但在红星生产一队,沈明德这个大队长的权力很大,一手把账,一手管着实物资产,以至于会计和记分员时常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次沈明德好不容易破了头,那两个顿时就坐不住了。   他刚才去地里溜达了一圈,记分员在那认认真真地监督着大家,说着激励的话,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录着,一副认真勤恳的模样,把他的活都干了。   而地头上,会计沈强正在那摆弄账本,那是要给公社那边对的账目,往常都是沈明德这个大队长来清算的!   那沈强一边对账,还一边和社员们巴拉巴拉地唠上了,说去年他们大队的总收入多少多少,总支出多少多少,添了多少固定资本,一个工分可以换多少钱,几年来有什么波动等等。   见他过去,还故意高声说,这些事关所有社员利益的事,就该公开透明!   搞得社员看沈明德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沈明德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这些事都是不让社员知道清楚的。   沈明德气得折了回来。   沈老太听了沈明德说的,脸拉得老长,眼神阴鸷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明德埋怨道:“二弟家闹这么一场,我的前途都要完了!”   沈心宝是这个时候过去的,沈明德看到她就想到自己那个有出息的大舅子,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心宝,这段日子,你大舅那边有什么信吗?”   沈心宝摇摇头:“大舅要竞争办公室主任,这段时间有点忙。”   沈明德眼睛一亮,大舅子这就要升主任了!只要大舅子在一天,那几个臭虾烂将算得了啥?   沈明德和蔼地说:“你要和你几个舅舅多联系联系,改天让你娘带你去舅舅家住几天,你们舅甥就是要多相处感情才好。”   见奶和爸爸都对自己态度如初,沈心宝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心寒,原来到了这时,自己在家里的地位,竟然要靠大舅吗?   她眼神暗了暗,状似无意地问:“二叔家要搬出去了,到时候春兰姐是从家里出嫁,还是从他们新家里出嫁呀?”   沈老太淬道:“管他们去死!”   沈心宝皱了下眉,只好继续暗示:“我只是觉得,二叔家变化真大啊,如果他们能把日子过起来,那刘跛子就有点配不上春兰姐了。”   这话说得,要是夏芳在这里,能把她的嘴撕烂,什么叫他们日子过起来,刘跛子就有点配不上春兰了?刘跛子现在就配不上春兰,一万个配不上!   沈老太眼神冰冷,恶毒道:“她沈春兰是仙女下凡不成?跳到河里勾引男人的贱货骚蹄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有她挑拣的份!”   说着她皱了下眉,看二房的情形,他们能愿意认下和刘家的婚事?   想到沈春兰那个小蹄子能跳出火坑,她心里头就跟有一团烈火在烧灼一样。   沈心宝适时地说:“二叔家的名声转好,爸爸在队上的名声却差了。”   沈老太和沈明德心里都是一沉。   说实话,经过昨天那一遭,他们内心深处对沈心宝到底是不是福星,确实有了点疑问,但这一刻他们都被点醒了,大房和二房之间,好像真有点你好了我就不好,我好了你就不好的关系。   沈老太蹭地站了起来:“不能让二房再猖狂下去了,我这就把刘跛子喊过来,今儿就把春兰那个小贱人嫁出去!”   她风风火火地出去了,沈心宝心下稍安,希望奶动作快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十分不安,总感觉要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想到沈春兰,她心里有些歉疚,暗暗叹了口气,大不了以后想办法接济接济刘家。   ……   秋苓他们借了辆板车,把东西拉到小舅舅家,然后就去百货商店买东西。   虽然从回收站弄来不少东西,但家里还是需要添点新东西。   比如大家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多年的,外衣还算像样,毕竟要穿出门的,但里面的衣服早就破烂得不行了。   秋苓买了一些细棉布,这个时候国家还没有引进西方化纤设备,的确良这样的上等面料还没有兴起,人们穿的都是全棉制品,而棉布是比较便宜的,一尺六毛钱。秋苓买了五尺,每个人做一件新的贴身衣服可能不太够,但内衣内裤什么的,都能换换新了。   家里每个人手上都有冻疮和开裂,她买了一盒蛤蜊油,一毛钱。   肥皂买了一块,三毛六,盐一毛五一斤,买了一斤,白砂糖七毛八一斤,也买了一斤。   然后她又去买了两支钢笔,一支一元五,蓝色的钢笔水要一毛八,信纸一毛钱八页,她买了五毛,信封一毛钱十一个,她就买了一毛钱。   想着大哥他们可能还要练练字,打打草稿什么的,就买了几张大白纸,一张大纸可以自己剪裁成16张16K的小纸,一张只要四分五,比直接买本子划算。   这样算下来,一共花了八快三毛九,另花了票据若干。   秋苓不是不想再买别的,但赵大爷说得也没错,不能表现得一夜暴富似的,免得落人把柄。   百货商店出来,沈明富由小舅舅带着,又去买了十斤大米,一些蜂窝煤,几两油。   等再次回到小舅舅家,沈明富就迫不及待要回家,他们出来这么久,家里该担心了。   沈明富往小舅舅手里塞了一卷大团结,正好是一百块钱:“这些年,你帮了我们家太多了,现在家里宽裕了,这钱你先拿着,给弟妹和孩子买点营养品。”   小舅舅哪肯要,两人推来推去,还是秋苓说:“小舅舅,小舅妈生完孩子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小舅舅愣了下:“这要做啥检查?”   秋苓一本正经说:“我听说女人生完孩子,要做个大检查的,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来哩。”   小舅舅笑她:“小孩子家家的,哪听说的?”   秋苓低声说:“小舅妈的爸妈不是很早就病故了,我听说有些病可能会遗传给孩子呢。”   小舅舅一怔,他岳母确实是得癌症去世的。   趁小舅舅发愣,秋苓让爸爸赶紧把板车推出去,自己把钱往小舅舅衣兜里一塞:“小舅舅我们先走了,不用送了,下次来家里做客啊!”   等小舅舅反应过来,两人都已经跑出巷子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到底把外甥女的话听进去了。   回家的路上可没有什么拖拉机捎带了,沈明富还要推着一车沉重的物什,但他心中满是干劲,推着车走得轻轻松松。   秋苓也高兴得不得了,完全忘了自己的芯子是个三十岁的人,连走带蹦的。   “爸,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家了!”   沈明富笑着应她,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儿。   不过等他们走到村里,好心情就没了,还没到第一生产大队,就有几个知青看到他们,其中一个平头知青小伙子大喊着:“是沈家的明富叔吗,你家出事了!”   “啥?出啥事了?”   “你家老太太喊了刘跛子过来,要今天就把你家大闺女拉走!你家里正闹着呢,你儿子的头都被砸破啦!”   沈明富一听,只觉得浑身的血轰地一下都往头上涌,放下板车就往家里冲。 第23章 刘跛子   冲出几米远,沈明富忽然停住,回头看小女儿。   秋苓也是又怒又急,不过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对她爸说:“爸,你先赶回去,车子有我看着。”   这些家当不能丢,今天必须搬出去!   沈明富听了,就让这几个知青男女帮忙照看一下女儿,自己掉头继续往家里冲去。   秋苓的心砰砰直跳,见这几个知青有些好奇地打量自己,从印象里得知这些知青都不坏,就说:“大哥大姐,你们能帮忙帮我把车子拉到我家去吗?”   不等他们拒绝,她就说,“我可以给你们信纸信封作为答谢,我还从废品回收站弄到一些旧书,也可以借给你们看。”   几个知青起先还不当回事,但当听到有信纸信封和旧书,就不由心动了。   知青里也有家境很差的,想写一封信给家里,信封都弄不到,更不要说书了,这个乡下地方除了学生的课书本,连张几张带字的纸都见不着。   秋苓所说的答谢,对他们诱惑力不小。   那个小平头率先撸起袖子:“书不书的不重要,主要是我这人喜欢助人为乐,来,车子给我。”   秋苓:“……”   “嗨呀,你这车子可真沉。”小平头抬起车把手,一推,竟然没推动,多使了两分力气,才推动起来,接着其他知青也来帮忙。   有知青们帮忙,板车在坑坑洼洼的乡下小路上走得也挺顺利。   忽然,远远地秋苓看到了沈心宝,沈心宝神思不属的样子,频频往沈家院子的方向望,手指绞着,表情时而急切时而幽冷。   秋苓喊了一声:“沈心宝。”   沈心宝吓了一跳,看到是她,愣住了:“秋苓啊。”   秋苓说:“家里不是出事了吗?你怎么在外面?”   沈心宝表情有些不自然,手指抠着衣服:“奶说刘家上门商量婚事,家里有些乱,让我们出来转转,四叔他们也都出来了呢。”   秋苓盯着她的表情:“刘跛子咋突然来了,昨儿一点信都听不到,心宝你知道刘跛子为啥突然今天过来吗?真的是被奶叫过来的吗?奶到底想干啥?”   沈心宝脸色顿时闪过一抹慌乱,强笑道:“你问这么多,我哪知道,这都是大人的事,秋苓,我还有事先走了。”   秋苓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她在心虚!   刘跛子这事绝对和她有关系!   上辈子秋苓就觉得,沈心宝表面上最是善良无害,但其实好多坏主意背后都有她的影子!   推车的小平头嘶了一声:“这是你堂姐吧?看起来不是人们传的那么回事啊,昨天的新传闻是真的?她真的一直在害你,踩着你得好名声?”   他一副八卦兮兮的样子。   秋苓看向他,她终于记起来,他叫于永,是这几个知青里,被认为最吊儿郎当不服管的那一个。   知青刚来的时候,沈明德想要杀杀知青的锐气来立威,就挑中了于永,然而于永哪里是那么好收拾的,当众叫沈明德没脸。   之后沈明德就很针对于永,给他的活是最重的,还常常以各种借口扣他工分,还说他是“坏坯子”,是“害群之马”。   但秋苓知道,于永家里挺困难的,他在这里弄到粮食还要往家里寄,自己就上山下水找吃的填肚子,沈明德在工分上为难他,无异于在他的雷区里跳舞。   秋苓看了看其他知青,趁那些人不注意,嘴角翕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知青大哥,你帮我个忙呗,放心,不让你白帮,给你十块钱,怎么样?”   于永眼睛微眯,看了看她:“啥事?”   秋苓低声说了几句,于永还没回应,远处一人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看那方向,就是朝着沈家去的。   秋苓认出了那人来,那不是沈心宝的二舅,宋有财吗?   秋苓想到赵大爷说的,宋有志就是那个诬陷人的主谋,而且已经被抓了起来,宋有财这么着急不会是来搬救兵的吧?   这里能有什么救兵?想必他不是找沈明德的,就是找沈心宝的。   秋苓扯了下嘴角,对于永说:“或许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于永深深看她一眼,道:“两件事我都可以办,但我要二十块。”   秋苓看着越来越远的宋有财:“成,但你一定要把事情办成!”   片刻后,秋苓终于到了沈家院子,院子前围了一些人,她挤开人群进了院子。   院子里基本分成了三波,一波是刘跛子和他带来的几个人,凶神恶煞的,一波是沈老太,沈家其他人果然都不在,最后一波则是死守住家门的沈明富和沈卫东。   “爸,哥!”秋苓朝自家人跑去。   沈卫东头上扎着一圈布条,脸上、手上还有血迹,衣服上也有点点血迹,这模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秋苓倒抽一口气:“大哥,你怎么样了?”   沈卫东朝她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头上磕破了一点皮,用灶灰捂上,已经不流血了。”   一边说一边把她往后推:“你快进屋去。”   秋苓跑进屋,只见她妈和大姐二姐抱在一起,大姐脸上满是泪水,惊魂未定。   “大姐!”   春兰紧紧抓住小妹的手,喃喃地说:“小妹,你回来了。”   秋苓点头:“我和爸弄到好多好东西。”又把钱露出来给他们看,压低声音说,“玉佩卖了个好价钱,咱家有钱,不怕那姓刘的!”   这句话比什么安慰都来得有用。   春兰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卖了钱就好,卖了钱就好。”   刚刚她和卫东还有妹妹在新院子那边忙活,奶突然喊她回家,说她妈找她。   春兰虽然觉得奇怪,奶咋会这么好心,给她妈递话,但也没往别处想,就回来了。   结果刘跛子他们就在院子里等着,她一进来就被抓住,沈老太一脸嫌弃地说:“这丫头是你们家的了,快弄走。”   春兰拼命尖叫挣扎,张小凤从屋子里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扑过去死死抱住女儿,然后有好心人跑去叫沈卫东,沈卫东抄着家伙赶回来,这才把春兰救下来,但刘跛子人多,沈卫东被开了瓢。   也正因为沈卫东的受伤,让刘跛子那边不敢再下狠手,毕竟他们不敢闹出人命,这才成了对峙的局面。   一直到沈明富回来,刘跛子那边见抢是不好抢了,就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起来。   春兰的眼泪流个不停:“奶咋能这样?她咋能这样?”   夏芳也是眼睛通红,头发凌乱,咬牙恨恨道:“咱们昨儿让他们那么没脸,还分了家,她记恨咱们,不让咱们好过呢!刚才那么乱,她用指甲把我脸给划花了,还掐我!”   她左边脸肿了,还有两道高高肿起的指甲划痕,掀起衣服,腰上青了一大块。   秋苓气得肺都要炸了,但她没骂没闹,只是表情越发冰冷阴沉。   夏芳冲着外面咒骂道:“他们今天串通好来抢大姐,这是犯法的,秋苓,我们告他们拐卖人口!”   外头刘跛子听到了夏芳的话,他人长得矮小又驼背,但表情是十足的有恃无恐,猖狂道:“小丫头片子少吓唬人,是你们奶叫我来领我媳妇的,这叫那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是来领我媳妇的!”   沈明富暴怒:“她老子我还没死呢,屁个父母之命!”他死死瞪着沈老太,“娘,你就这么作践我闺女,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家好?”   沈老太阴阴地睃他一眼,眼中满是刻毒:“你自己闺女下贱,跳下河去勾引男人,我让她早点出嫁,免得坏了沈家其他姑娘的名声,有啥不对?这事你们就是告到镇上,告到县里,你们也不占理!”   说着还对刘跛子说:“孙女婿你放心,你和春兰的婚事早定下了,我大媳妇的娘家大哥在镇上做副主任,这事就是说到他那里,他也会帮你的!”   说着深看了刘跛子一眼,刘跛子想到之前她跟自己说的。   “二房是翅膀硬了要飞了,他们连我这个奶都不认了,愿意认你这门亲?你这婚事再拖下去十有八九要黄了。咱们两家是做不成亲喽!哎,老婆子我原想说,我家心宝娘舅是镇上办公室的副主任,他呀,最是热心肠,最爱拉拔亲戚,看来你没这个福分喽。”   刘跛子心头火热,只要早早把沈春兰娶回家,一个老婆就到手了,还能得到人家副主任的提携,这是多大的好事啊,所以他今天带着人来了。   没想到这么不顺利!   秋苓站在门口看清了两人的眉眼官司,略想了想就明白了,她暗暗冷笑,走出去高声说:“奶,你就别诓人家了,你这么见不得我家好,等大姐嫁去刘家,刘家肯定也要连带着被你恨上。”   又对刘跛子说:“刘三叔,你确定要娶我大姐?我大伯是大队长,我大伯娘的兄弟又是当官又是当兵的,可他们都是我家的仇人,你娶了我大姐,他们也就成了你的仇人,你家斗得过他们吗?”   沈老太骂道:“瞎说啥呢!小孩子不懂事一口一个仇人,但老婆子还当你们是小辈。”她一脸无奈的样子,仿佛被孙女伤了心的老人,“老三啊,等春兰去了你家,咱们就是亲家,心宝她大舅会帮衬你家的。”   不等刘跛子说话,秋苓就说:“真的吗,那奶你给我大姐多少嫁妆?”   沈老太表情一僵。   秋苓说:“不会一分不给吧,连嫁妆都不给,刘三叔,你觉得我奶会真心把刘家当亲家吗?”   沈老太想破口大骂,刘跛子都死了一个老婆,有三个孩子了,能娶到一个黄花大姑娘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要啥彩礼!   但刘跛子却朝她看了过来,仿佛在问她,真的不给嫁妆吗?   沈老太沉下脸,只怪自己给他画了个大饼,把他心养大了。   跟着刘跛子一起来的刘家兄弟面露犹豫之色,这要真娶回去一个祸害,给刘家招来灾,那就不好了。   沈老太道:“刘老三,你不是想要个媳妇吗,媳妇就在眼前啊。”   不要春兰,他哪里还能娶上媳妇?   刘跛子一震,是啊,他原本只是想捞个婆娘回去照顾家里。   秋苓却又开口:“其实这事很简单啊,刘三叔你直接娶我大伯的女儿不就行了?到时候大队长是你岳父,副主任是你亲大舅,还能不提携你家?媳妇也有了,前程也有了,多美的事啊!”   刘跛子眼睛一亮。   沈老太暴怒:“沈秋苓,你给我闭嘴!”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惊慌的叫声:“沈心宝掉粪池里了!沈心宝掉粪池里了!” 第24章 退婚,搬家   第一生产大队有一个粪池,各家各户的粪便都要倒到哪里去,集中发酵,最后成为地里的好肥料。   这个举措还是沈心宝提议沈明德去做的,因为这个,第一生产大队的庄稼长势比其他大队好那么一些,沈明德因此被公社领导表扬了。   那个粪池颇大也颇深,长年散发着奇怪的气味,上面就用木板草帘子等物盖着,人们都不爱往那边去,小孩子们也被大人告诫着不要去那边。   而此时,沈心宝就掉到了那个粪池里。   沈老太立即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家里这些事,冲出去抓着叫喊的小孩问:“你说啥?谁掉粪池里了?”   那小孩被沈老太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愣在那里,然后哇地一声哭起来:“沈心宝,沈心宝掉粪池里了,好臭臭!好多虫虫!”   随着这小孩的话,沈老太脑海里自动出现一副,她的心宝掉进了粪坑,满头满身都是粪便和蛆虫……她几乎呼吸不过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然后冲沈明富喊:“快去救心宝啊!”   沈明富冷笑:“我闺女差点被抓走,大哥没为我闺女出头,连个人影也瞧不着,这会儿她闺女掉屎坑里,凭啥要我去救?我贱的吗?”   沈老太气得直哆嗦,然后随手抓了一个人就叫他去找沈明德,自己则划拉着两条罗圈腿就往粪池的方向赶。   秋苓对听愣了的刘跛子说:“刘三叔,你还愣着干啥,你的机会来了,只要救了沈心宝,大队长的女婿、副主任的外甥女婿,就是你的了!”   随着她的话,没人注意到她手指轻弹,将刚从商城里买来的一样东西,弹到了刘跛子身上。   只见刘跛子眼睛蹭地发亮,整个人兴奋得那满是麻子疙瘩的脸都红了,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刘家其他人有些懵,只能跟着跑了过去。   秋苓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垂眸轻笑了下:她刚弄到刘跛子身上的,是一种叫做诱心符的东西,作用就是能够诱惑人走向一个极端,把内心的欲望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   她之前言语引诱刘跛子,让他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娶沈明德的亲生女儿。这就如同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紧接着就对他使用诱心符,果然立刻见效了。   只不过这诱心符一张两百元整,而且限购一张,时效只有一小时,而且使用者在使用后会非常疲惫、精神不济。   这种种都代表着,商城并不建议她购买并使用这类东西。   但想要最快地摆脱刘跛子,并让沈心宝沈老太自食恶果,也只有借助这种神鬼莫测之力了。   她抓着沈明富和沈卫东:“爸,哥,我们跟上去,今天一定要把婚事名正言顺地退掉!”   两人互相看了看,在他们心里,秋苓的话份量已经很重了,他们让屋里的娘仨把门窗关紧,然后也跟了上去。   路上大家伙都跟着去看热闹了,人越走越多。   秋苓在人群中扫到了于永的身影,他对她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事情已经完美办成了。   人们赶到地方,就见粪池上头的草帘子等物已经塌陷了下去,沈心宝在粪池里挣扎,拼命地尖叫,但那粪池里多脏啊,谁愿意下去救人?   而且这不春耕吗,粪池里的料已经被弄出来一些用在地里了,所以里头如今并不很深,沈心宝肩膀以上都露在外面呢   所以就算有那心思救人的,也并不很着急,最多就是到处找长杆之类的东西,想要把人拉出来。   可刘跛子跟条疯狗似地冲过去,噗通一下就跳了下去,就好像一颗炮弹砸了下去,溅起好大的一朵……花,原本沈心宝至少头脸还是干净的,这下却被溅了个满头满脸。   沈心宝:“啊!啊!啊!!!!”她疯狂地尖叫,又叫又吐,恶心疯了,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众人看也看吐了,纷纷躲开好远,一个个惊魂未定,表示从未见过如此惊骇可怕的画面。   刘跛子搂住沈心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弄了上来,两人脏得,就连刘家人都没勇气伸手,而沈老太已经瘫在地上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宝贝孙女变成了这样。   刘跛子却跟宝贝似地搂着沈心宝:“媳妇!我的媳妇!”   边说还边往沈心宝脸上亲。   众人目瞪口呆,那些□□着还没吐的,这下也一个个脸色惨绿,哇地吐了出来!   俺的老天爷啊!沈心宝脸上那样,刘跛子咋下得了口!呕~   秋苓纵有心理准备也呆了下,然后连忙扯了下同样呆住的沈明富和沈卫东:“退婚!让刘跛子开口说退婚!”   沈明富回过神来,上前两步大声问道:“刘老三,你啥意思?你不是要娶我家春兰吗?咋这会儿叫心宝媳妇?你和春兰的婚事还作不作数?”   刘跛子哪里还记得什么春兰,抬头就说:“不作数不作数,谁要娶啥春兰,这才是我的媳妇!”   说着还紧紧抱住沈心宝,这是他的媳妇,是要给他伺候老娘儿女的媳妇,是要给他暖炕的媳妇!这还是他的前程,大队长的岳父,副主任的舅舅!嘿嘿,他刘老三总算要发达了!   刘跛子说话可真真应了那句满口喷粪,他自己浑然不觉似的,却又把一拨人给看吐了,但他的话却实实在在地听在人们耳朵里。   沈卫东大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和沈春兰的婚事作废,当初你救了春兰的情分,就用这十块钱抵了!”   他举起秋苓塞给她的十块钱,刘跛子那眼睛顿时就跟黏在那张大团结上一样。   沈卫东说:“你拿了这钱,你就跟我姐没关系了。”   刘跛子连连点头:“没关系了,没关系了!”   沈卫东把钱揉了揉,丢给刘跛子,刘跛子忙去接,沈心宝趁机要从他手里逃出来,却又被刘跛子一拦:“你是我媳妇,你去哪?”   沈明富高声对众人说:“大家伙给我们做个见证,从此我大女儿沈春兰和刘老三,再不相干!男婚女嫁,各凭自由!”   又转头对沈老太说:“娘,你也是听清楚的,刘老三亲口承认和春兰没关系了,你以后再别提这一茬了!”说完,拉着儿女转身就走。   沈老太目瞪口呆,震惊多过愤怒,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好像一座座大山砸下来,砸得她这个乡下农妇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好在这时沈明德终于被人找到,赶了过来,沈老太看到大儿子,顿时哭嚎了起来:“明德啊!你娘要被人欺负死了!”   只是她还没扑过去,一个人影已经抢先扑了过去,抱着沈明德就喊:“岳父,岳父啊!”   沈明德只觉得臭味扑鼻,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着浑身脏污,甚至头发、衣服上还有白花花的蛆虫在爬的刘跛子,几乎要闭过气,于是他暴发出了和沈心宝差不多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而这边,爷仨赶回沈家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叫春兰他们收拾东西。   “搬家,我们马上就搬出去!趁现在,动作快!”   春兰夏芳听了,赶紧火烧屁股一样忙了起来,生怕慢一分就被堵死门口,再也搬不了。   但秋苓看着爸爸和哥哥那一脸发绿的惊恐模样,觉得他们是怕待会撞上一身那啥的沈心宝他们。   到时候这院子里会是什么光景,不用想也知道,趁早走,省得沾上屎味。   他们两个屋没啥家当,大家一起收拾,很快就收拾好了。而这期间,沈明富和沈卫东去了山坡上那袁家院子。   秋苓让知青们帮她把板车拉到这里了,爷俩把板车上东西搬下来,然后把板车拉到沈家院子里,各种家当物件往车上一搬,剩下的大家手里拎着,一趟就搬走了。   无论是有用的没用的,他们都搬了过来,就连垃圾都扫了出来,就为了搬得足够干净,免得让人有借口把他们再叫回来。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沈家人就回来了。   他们发现,身上弄脏了的不止沈心宝和沈明德,就连沈老太沈四叔,还有那几个刘家人也都沾上了脏污物,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随着一群人走近,那恶臭味也弥漫过来。   春兰她们吓得花容失色,俩父子也绷紧了脸皮:“快走!”   大家赶紧加快脚步,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拿出了逃难的架势。 第25章 三更合一~   一家人“逃”到了山坡上的院子,将院门一关,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幕,简直是吓人,沈老太甚至还叫他们去烧水。   所以他们要是没及时搬出来,绝对会被抓过去当丫鬟使唤,挑水烧水都是好的,要是让他们帮沈家人洗衣服……如果他们不愿意,沈老太绝对做得出把他们也给弄脏弄臭的举动。   几个人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面面相觑间,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他们咋弄成那样了?”   “该!”   “臭死他们!”   几个孩子发泄了一下,就没有再骂,毕竟那是他们的长辈。   秋苓拉着大姐,把退婚的事情说了,着重讲了讲刘跛子那一口否决婚事的反应,春兰听得眼睛亮亮的:“那我真的不用嫁去刘家了?”   她征求地看向父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刘跛子拿了那十块钱,就是想再纠缠也没理了。”   春兰激动得泪花连连:“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他们开始收拾屋子,把家具用物都规整好。   这个院子带着三间小屋子,正好沈明富夫妻一间,沈卫东一间,秋苓三姐妹一间。   沈明富想把最大的屋子给三姐妹,但那是主屋,三姐妹坚决不要,最后夫妻俩睡主屋,三姐妹住东边的屋子,西边最小的屋子就归了沈卫东。   主屋里有炕,已经打扫和修补好了,正好从废品回收站弄回来两张床,大的那张给东屋,小的那张给西屋。   屋子里虽然打扫干净了,但墙壁还是会掉灰,秋苓考虑到这个,从回收站弄了不少废旧报纸回来,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小瓶浆糊,这会儿挨着床边,在墙上糊了一面报纸,这才把床板搭起来。   接着又和夏芳一起,挨着床拼柜子,沈明富父子则在院子里,把拆掉的桌子又重新敲敲打打地钉起来。   张小凤和春兰则把那些锅碗瓢盆弄出来。   院子里没有井,沈明富就去村里公用的水井处来,母女俩把那些器物清洗干净。   院子的西角有个破棚子,灶就修在哪里,锅却是早就被挖走了,回收站弄回来的铁锅和灶口并不相合,但勉强还可以烧水,水开后,那些器物被放进去逐一地烫过。   烫完这些,又把布匹之类的拿出来,清洗过,再放进锅里烫……   总之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而沈家老宅院子里,则是鸡飞狗跳。   沈四婶王香水骂骂咧咧地往丈夫身上泼水:“大房的事,你去凑啥热闹!差点给屎糊进眼睛里,多脏啊!啊?你给我离孩子们远点,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去,臭死了!气死我了!那脏衣服你自己洗!”   沈老四被骂得不耐烦:“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耳朵都被吵疼了。”   他自己难道不膈应吗?听说大哥和心宝被人欺负,他就跑过去了,谁知道大哥往他这里跑,连带着那刘跛子也冲过来……   沈老四脸一白,胃里翻滚,完全不想再回忆。   这时沈老太急急叫道:“老四,你咋还没洗好,快去打水,水没了!”   的怒骂声:“你们干啥?放下,放下!”   确实刘家人去厨房直接把整个水缸抬了出来,就站在院子里冲洗着。   沈老太一拍大腿,想闹,又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只能   沈老四听了这话脸色沉了沉,王香水嗤笑一声:“娘,那两缸水可不是老四用掉的,刚我去打两盆水,都被你挤兑,生怕我打多了,你大儿子和宝贝孙女没水用,这会儿倒是想到老四了。”   说着在沈老四腰上扭了下,低声威胁道:“你再去掺和他们的事,我马上带着孩子回娘家,反正这里臭烘烘的,我还不乐意呆呢。”   沈老四是兄弟中最小的,出人头地有大哥,任劳任怨有二哥,他一向是躲在后头好吃懒做的,哪里乐意被使唤,就说:“娘,我还没洗好呢,叫我大哥去呗。”   “你大哥还没洗干净!”   “那我也没洗干净啊。”   这时沈心宝屋门打开,沈大嫂宋桂兰端着一盆脏水出来,一股恶臭也传了出来,她满头大汗,去灶房一看,哎呦一声叫唤:“没水了?心宝还要洗呢!娘这咋办?”   沈老太骂道:“问我咋办,你自个不会去挑水?还要我这一把骨头去给你们挑啊!一个个不省心的!”   一甩屋门进自己屋去,啥都不想管了。   宋桂兰脸色难看至极,一拍大腿哭道:“大哥啊,你快来看看啊,你妹子你外甥女被欺负成啥样了啊!我可怜的心宝啊……”   沈明德的屋里传来怒喝:“嚎啥丧!我还没死呢!要回娘家就给我滚回去!不够添乱的!”   宋桂兰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窗子,扑上去拍到:“沈明德,你吼啥吼,你还是当爹的呢,和女儿争洗澡水!你一个大男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水,可怜我心宝,头发丝都是脏的,只能用那么少少的一点水……”   沈心宝坐在屋子里,疯狂地往头上抹香皂,但无论怎么抹,头发还是臭的,她听着外面父母的话,浑身颤抖,即为父亲不体贴自己而心寒,又为母亲的话而难堪。   头发丝都是脏的,连头发丝都是脏的……   沈心宝崩溃地低叫一声,抓起剪刀就疯狂地剪头发,边剪边痛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人!   这时刘跛子等几个刘家人从外面进来了,他们不像沈家人脸皮那么薄,刚才发现在院子里不好洗,就跑到河里去洗了,没少被一队的社员嫌弃,说他们弄脏了河水。   但他们也不在乎,埋在水里从头到脚,从身体到衣服,洗了个痛快彻底,这会儿一个个都湿哒哒的。   宋桂兰见到他们就气不打一处而来,冲上去:“你们快去打水,心宝要用!”   然而刘跛子却阴沉着一张脸,只要想到自己刚才跟个疯子一样,跳下粪池捞沈心宝,还亲她,刘跛子就感觉眼前发黑。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跟撞了邪一样。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沈心宝她是娶定了。   刘跛子冷冷瞧一眼宋桂兰,忽然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沈心宝的房门。   只穿着一件单衣,正崩溃剪头发的沈心宝尖叫一声,抓起衣服罩住自己:“你干什么!你出去!”   刘跛子看着沈心宝那张脸,就想到自己亲她脸时的场景,他一张嘴就呕了一声。   沈心宝:“……!!!”啊啊啊!她痛恨自己竟然读懂了刘跛子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恶心!   沈心宝真的要疯了!   他怎么敢!一个恶心的!丑陋的!老男人!他竟敢嫌弃自己!   刘跛子说:“媳妇,你遮啥啊,有啥好害羞的。”   沈心宝尖叫道:“谁是你媳妇!”   “肯定是你啊,刚刚我把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救了你,你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滚!滚出去!”   刘跛子往沈心宝那走了两步,但马上被熏了回来,又呕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出去就出去,我找我老丈人商量婚事去。”   沈心宝被气过了头,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软倒了下去,进屋的宋桂兰吓得尖叫道:“心宝!”   同一时候,村里很多人都在说沈家的事。   “明富他们那一房分了出去,第二天就把刘跛子给摆脱了,结果老宅那边却被刘跛子给缠上了,真是……”   “我看沈心宝真不是啥福星,会有福星掉坑里的吗?那这福星还真是特别。”   “那粪池还是沈心宝提议建的呢,要所有人把粪便都往那倒,今天她掉进去,也是自作自受。”   说起粪池,那真是家家户户都有不少怨言。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值钱,这地里的肥料最是难得,从前人们在外面有个三急都要忍着,回到自己家里再拉,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给自家的自留地多攒点肥料?   结果沈心宝搞了这么一出,自家的肥料,却要弄到公家地里,他沈明德得了公社的表扬,可家家户户那两三分自留地,那是越来越贫瘠,长出来的菜都枯黄蔫吧的,人们为了这个,没少在心里嘀咕。   所以这次沈心宝掉进粪池里,不少人心中暗暗偷乐,觉得她活该。   被赵利民派来打听沈家的事情的人,将听来的这些话暗暗记在心里,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镇上,找到赵利民一说,赵利民沉吟道:“也就是说,那个沈心宝过去确实是个福星,和她沾亲带故的人都能得到好运?”   “是的,而且红星第一生产大队的人,过去对她的福星名声深信不疑,但昨天她被揭穿了福星是假的,从昨天到今天,她和她的家人就不断倒霉,她自己都掉到了粪池里。”   赵利民心想宋有志不也是这样?昨天之前还是顺风顺水的,今天就栽他手里了!   确认宋有志没有后台,他整个人就轻松了,恨不得大笑三声,总算能好好收拾这个碍眼的了!   与此同时,他对沈明富那一家也多了几分看重。   不管过去怎么样,宋有志栽了的背后有那一家子的影子,这就是自己的贵人啊。   想到那快玉佩,他忍不住再次动了送礼的念头,或许那玉佩真的能为他换来一个晋升的机会。   ……   家里收拾得差不多时,天也快黑了,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了,晚上就煮了两斤大米,一家六口实实在在地吃了一顿白米饭。   菜则是院子的主人,袁家爷爷奶奶送来的自家地窖里的两颗大白菜,被春兰做了一道简单的蒜炝白菜,加点糖加点盐,最重要的是舍得下油,吃起来味道竟然也不错。   吃晚饭后,大家烧水,轮流着要洗个澡,秋苓则抹黑偷偷出来了。   知青点边上有一片小树林,经过一个冬天,那些落叶乔木叶子掉了个干净,显得光秃秃的。   于永在树林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打磨碎瓷片。   瓷片在他手下磨得边缘又薄又尖,非常锋利,他拿起一枚,手腕一抖,瓷片就飞了出去,笃的一声,深深扎进树干里。   “嘎嘎!”三两只鸟扑簌簌地飞了起来,叫声仓皇惊恐,仿佛在说,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家伙!   于永看了看这数量可怜的几只鸟,想着一会儿能收到钱了,今天就不祸害它们了,也得留几只鸟下鸟蛋不是?   他过去把瓷片拔下来,瓷片已经碎成两瓣了,他叹了口气,这东西就是没法反复利用。   秋苓过去的时候,于永身形融在夜色之中,只有呲呲的磨东西的声音特别刺耳。   秋苓心里有些发怵,这人不会等得太久,不耐烦了,在磨刀霍霍要宰自己吧?   他们之前只匆匆约定,入夜后在这边小树林见面,由秋苓兑现她许下的报酬,并没有说好准确是几点。   她有一点小小的后悔,后悔没让大哥陪着一起来。   她在两米外站定,赶忙道:“抱歉,久等了。”   于永抬头看向她,双眸锐利得像夜色中的狼,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那股吊儿郎当的感觉:“没事儿,我也没等多久。”   秋苓见他在夜色中露出的大白牙,不知怎么心里松了口气,赶紧递过去两张十块钱:“今天谢谢你了,这是说好的二十块钱。”   “不客气,合作愉快。”于永接了那两张大团结,笑嘻嘻地说。   “那个,我想问一下,沈心宝是怎么掉进那粪池里的?”   “她心不在焉,我让人把她往那边引,她就跟过去了,我在粪池上的草帘子上动了点手脚,她踩上去也没发现,就自个儿掉下去。”   秋苓默了一下,沈心宝衰到这个程度了吗?   “那宋有财呢?”   “他被打晕了,就在场院那边的破仓库里,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一会儿差不多该醒了,要是闹起来,指不定得给他找个‘真凶’出来。”   宋有财毕竟是磷肥厂的车间主任,真闹起来,或者说去报案什么的,事情并不那么好解决。   秋苓绊住宋有财,也是为了让他晚一点把宋有志出事的消息宣扬出来,现在她家已经摆脱了刘跛子,宋有志的事也瞒不住多久,她就说:“那麻烦你现在去把人放了吧。”   “就这么放了?”   “嗯,之后他要干啥都随便他,你自己不要让他知道是你下的手就行了。”   “成!”   秋苓又把怀里的一个包裹递给他:“这里头是十张信纸、五张信封,还有一些旧书,今天你们帮我把车子推到我家院子里,这是说好的谢礼,我那边还有一些旧书,你们要是看完了这些书可以去我那里换。”   今天帮忙推车的一个是五个人,不管是不是都有出力,反正信纸一人两张,信封一人一个。   于永挑了下眉头,扬了扬手里的二十大元:“有这个就行了,其他人那里不用你再给了。”   “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答应的。”秋苓坚持道,“信纸和信封是给你们的,书是借你们看的。”   于永见她半大小孩一个,脸色却这么坚定,觉得有点好笑,也就没有拒绝,把瓷片往口袋里一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接了包裹说:“行,你的意思我一定给大家传达到。”   秋苓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   秋苓走出去一些距离,回头看去,见夜色中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心里松了口气,继续往家里走。   就快走到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窜了出来,秋苓皱眉一瞧:“沈心宝?”   沈心宝一头长发如今跟狗啃了似的,长短不齐,脸色惨白,身上也难言的气味,那是屎味混合着香皂、香水、樟脑丸的气味,非常的醉人。   沈心宝红着眼睛死死瞪着秋苓:“是你!你为什么要跟刘跛子说那些话?如果不是你说了那些话,他根本就不会纠缠我!”   秋苓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嘲讽地看着沈心宝,嘴角一勾:“怎么,现在觉得刘跛子不好了?之前不是说什么,刘跛子也挺好的,孩子都三个了,嫁过去都不用自己生孩子,现成当妈。又说男人年纪大一点是好事,会疼人,还说男的对女的有救命之恩,这是缘分啊!怎么,今天刘跛子不是跳下去救你了?这还不能算救命之恩?”   沈心宝抓着头发尖叫一声:“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她扑上来抓住秋苓:“那些话都是奶说的,不是我说的,而且我和春兰姐怎么一样,我才十四岁啊!”   秋苓一把甩开她,冰冷道:“你十四岁金贵,我姐姐二十岁她就不值钱了是吗?她就活该被糟践吗?对,那些话确实不是你说的,但沈老太那么说的时候,你们也没有一个反驳啊!那不就是认同的意思吗?既然你们这么认同,这现成当妈、嫁个‘会疼人’的老男人的‘好事’,我让给你啊!你们都应该欢天喜地才是啊!”   沈心宝震惊痛苦地看着她,指责她:“秋苓,我对你们家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害我!”   秋苓嗤笑一声,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对我们家好?你的好就是口头上说说好话,实际上冷眼旁观我们家被奴役,而你舒舒坦坦地吸着我们家的血,坐享其成是吗?”   “整个沈家,你最虚伪!其他人至少言行一致地打压我们家,你呢,做着恶人的事还要把自己包装成一朵白莲花,你真让人恶心!贱人!”   “还有,刘跛子今天突然上门,是你的主意吧?”   沈心宝震惊地都忘记愤怒了。   秋苓冷笑,把她拎到眼前,看着她的眼睛说:“果、然、是、你!怎么样,被刘跛子上门逼婚的滋味不错吧?你再敢对我家人伸手,我保证,每一次都让你像今天这样,自食恶果!”   沈心宝被她眼里的恶光吓到了,牙齿咯咯打架:“你,你不是秋苓!你敢这么对我,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   远处,宋桂兰的声音传来:“心宝,心宝你在哪?”   秋苓松开沈心宝,就在沈心宝以为她被自己威胁到,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撸起袖子,用足了力气,抡圆了胳膊,一个巴掌甩了下来。   “啪!”   响亮十足的一道声音,沈心宝叫都没叫被直接扇倒在地,重重摔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她整个人都懵了,大脑都被这一巴掌扇空白了,口中满是血腥味。   秋苓蹲下去,在她耳边说:“我是不是沈秋苓,不劳你费心,你只需要知道,我收拾得了你!”   说着她又在沈心宝腰间狠狠掐住,扭!   沈心宝惨叫声突破天际:“啊!!!!————”   这两下是沈老太招呼在夏芳身上的,她就在沈心宝身上讨回来。   “心宝!心宝你怎么了!”宋桂兰朝这边跑来了,秋苓转身就跑,无声大笑,痛快,太痛快了,她亲手打了沈心宝!做了她上辈子就想做的事情!太爽了!   可惜没有人见证,没有机会当着沈老太那些人扇沈心宝巴掌,太遗憾了。   夜色中,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边。   于永摸了摸下巴,这小丫头,还真够狠的,那一巴掌,能把人牙齿给打松动了吧?也不嫌手疼。   宋桂兰看清了女儿的惨状,大叫道:“是谁打你!是谁打你!”   沈心宝只是哭,整个人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口,嘴里都流出血来。   宋桂兰肝胆欲裂,把人弄回家里,沈家人将沈心宝出去一听,就这么凄惨地回来,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哭得鼻涕眼泪一般,头发又是那个头发,身上还有一股怪味,完全是形象全无,让人生不起半点怜惜之情,只觉得烦躁。   如果说上午,沈老太和沈明德还对她是福星抱有希望,那么现在是基本不抱希望了。   什么福星能往粪坑里栽?有味道的福星吗?   他们此刻只觉得沈心宝多事,要不是她摔到那粪池里,能招惹上刘跛子吗?能还得大家都沾得一身脏吗?能害他们家在大队上丢尽了脸吗?   什么福星,灾星还差不多!   沈老太沈明德此刻完全记不起来从前有多把沈心宝当宝贝了,只觉得她又烦又晦气。   至于沈老头,他在这家中大多数时间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用他的话来说,这些闲事琐事,他不爱管,这会儿就咕噜咕噜地抽着自己的水烟。   刘跛子还在堂屋坐着,看到沈心宝一变脸肿得老高,嫌恶地扫了一眼,,翘着二郎腿说:“要么把这丫头嫁给我,要么,就给我一千块钱!”   沈明德满脸恼怒:“你咋不去抢?”   “那你就等着做我岳父吧,反正今天发生了啥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沈心宝被我抱过摸过,还掉到那地方去,谁还能看得上她?我愿意收了她就是行善积德了。”刘跛子一脸无赖,“你们要是不答应这亲事,我就到处宣扬去,对了,你们还有儿子女儿在镇上读书做工吧。”   宋桂兰脸色一变,搂着沈心宝的手就松了几分,沈明德和沈老太也是变了脸。   刘跛子满脸恶意:“如果他们学校工厂都知道,他们的妹子掉进了粪池里,还被人男人抱了摸了亲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抬头做人啊。”   宋桂兰大叫道:“你敢,我哥哥可是办公室副主任!”   “那跟我有啥关系,副主任就还能把我打了杀了?他要是敢,我这些兄弟就去告他!看谁玩得过谁啊!”   刘跛子光棍得很,不能给他带来好处的副主任,那就屁都不是!   他倒是想娶了沈心宝,然后搭上这副主任的线,飞黄腾达,但是他也不傻,头脑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这么做没多大意思。   他自个儿有多大本事自己清楚,况且,就这么做了亲家,对方到底是会拉拔他还是折腾他,可不一定呢。   而且他也不想娶沈心宝,看到她就想到她满脸屎的样子,这就是个天仙也下不去嘴啊!更别说这丫头片子还是个小豆芽菜。   但要是要了钱,自己马上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想娶啥样的女人娶不到?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钱更划算。   沈明德气怒交加,狠狠一拍桌子,结果被桌边的木刺狠狠扎进手掌里,顿时哎呦惨叫起来。   刘跛子立即离他远了点,听说这沈明德发了假誓,这三天都会倒霉,原来是真的!   这晦气的一家人,自己还是早早拿了钱远离的好。   “怎么着?给钱还是给人?”   沈老太咬牙道:“和你定了亲的是沈春兰,你放心,我一定让她乖乖嫁给你。”   刘跛子呸了一声:“我拿了一千块,十个沈春兰都娶得来,你当我傻?”   沈老太被啐了一脸,脸都绿了。   很想掀桌子把人打出去,钱不给人也不给,看谁急得过谁!   但想到镇上读书的大孙子,想到大媳妇那娘家兄弟,这股火气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家里头都这样了,咋也不能再得罪亲家了,那可是老沈家最出息的亲家了!   大孙子是家里最出息的,心宝这丫头废了,大孙子绝对不能再出事。   想来想去竟然只能给钱。   这一千块,家里倒也不是拿不出,这些年每年工分都能换到两三百块钱,攒了这么多年,家底着实有了一些,但这钱也不能全都他们沈家出。   他们进屋里商量,沈老太一开口是:“家里最多出一半,剩下那一半,你们宋家出吧。”   她盯着大儿媳宋桂兰。   宋桂兰脸色难看,这突然叫兄弟家拿出五百块钱,就算哥哥愿意,嫂子们也不会愿意啊。   沈老太冷笑:“你们不愿意出钱就算了,反正老婆子我孙女多得很。”意思是沈心宝在她这里也没那么值钱。   沈心宝好不容易从疼痛和眩晕中挣扎出来,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置信,一脸被雷劈了的受伤表情。   可沈老太现在根本不想看她,要不是她出的馊主意,自己能把刘跛子喊来?结果全给家里招麻烦了!好好走个路也能掉进粪池里,个不省心的玩意!   沈老太这种人,典型的情绪化加冷心冷肺,情绪上来了,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点事情,哪里能想得起过去祖孙之间的亲密,指望她念旧情,下辈子吧!   沈心宝狠狠咬住唇瓣,脸颊内侧被秋苓都打烂了,但此时她的心更痛,更冷,觉得全世界都背叛她、伤害她。   她看向沈明德,嘴里含糊说:“爸,你说呢?”   沈明德摸了摸头上重新包扎好的纱布,觉得头晕沉沉的,拉长了语调道:“咱们家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这是认同了沈老太的话。   沈心宝浑身发抖,沈家为什么能过得比其他人家富足,沈明德为什么能当上大队长?还不是因为她!从前一个个搂着她宠着她捧着她,叫她心肝宝贝、家里的指望,现在却一个个马上翻了脸,这可是她的至亲啊!   果然,只有舅舅是能够依靠的!   沈心宝心中一片冰冷,暗自发誓,再也不会对奶和爸心存妄想,她以后只会帮助舅舅他们,让沈家人后悔去!   沈心宝深吸一口气:“好,那就一边出一半钱。”   宋桂兰低叫道:“心宝,这咋成……”   “妈!”沈心宝近乎低吼,“我不要再和外面那个人扯上关系了!这钱我会还给舅舅的!”   牵动嘴里的伤口,她又痛又难过,悲从中来,恨从中来,一时间又哭了。   沈老太看沈心宝这样干脆,不由就后悔了,就不该说一边一半,应该让沈心宝自己把钱都出了。   但毕竟还想要宋家这门姻亲,她没有再说什么,沉着脸出去,和刘跛子讨价还价,终于让他同意,先给三百块。   这三百块给出去,就跟割她的肉一样,心疼的呦!   她阴阴地盯着刘跛子:“有命拿钱,也得有命花钱。”   刘跛子拿到热乎乎的钱,才不管她嘴上说什么,脸比城墙厚:“还有七百,我们哥几个儿就在这里住下了,啥时候钱到手了,啥时候再走。”   沈老太跳脚:“你说啥,这里没有你们住的地方!赶紧滚蛋!”   刘跛子挠了挠脖子,从后脖子里抓出一个虱子,啪一下捏死,无赖地说:“那不是还有两间空屋吗?对了,被子给我们备上,饿了一天了,去看看灶房里有啥好吃的。”   他对自己那几个兄弟说,然后几个人都朝灶房去了。   沈老太差点被气晕过去,可他们人多,她拦不住也不敢拦。   想到那两间空屋是二房搬出去才空出来的,她拿刀捅死二房的心都有了。   再想想二房儿子孙子那两个壮劳力,再看看身边默不作声跟个影子一样的老头子,头上缠着纱布一脸虚相的长子,还有那躲在自己房里怎么敲都不开门的四儿子,她眼前一阵阵发晕,气得肝疼:“造孽啊!造孽啊!”   她没有后悔把二房给逼走,只觉得二房果然不孝顺,该他们出来尽力的时候,躲到了天边去,一群白眼狼!   她扯了下大儿媳:“你死的呀!快去你娘家拿钱啊!去喊人啊!把你大哥喊过来啊!”   宋桂兰想到要回娘家拿钱,缩了下脖子,看了看外头:“娘,都这么晚了,明天吧。”   “你给我去,马上去,把你大哥给我喊过来!”她不信宋有志镇不住这几个流氓!   他宋有志要是连这个本事都没有,那他们老沈家也别指望他了!   宋桂兰还是期期艾艾:“娘,你看这大半夜的,上门多不好啊。要不让孩子他爸去吧。”   两人在这推来推去之际,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心宝,心宝!”   众人一静,这人正是宋有财,沈心宝都顾不上哭了:“二舅,你怎么了?”   宋有财身上脏脏的,都是不知道哪沾上的灰尘草屑,整个人狼狈不堪,他看到沈心宝的模样呆了下,然后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我下午就来找你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瘪犊子打晕了我……你大舅让我来找你,你一定要救他啊!”   沈心宝心中一突,身体微微发抖起来,一个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沈家其他人也是大惊,最淡定的沈老头都蹭地站了起来。   “咋回事?他大舅咋了?”   宋有财被围着问,急得不行,大吼一声:“大哥被抓走了!”   轰的一声,有如被一枚炸蛋投入水中,整个沈家都被炸翻了。   而另一边,秋苓回到自家,在院子里洗内衣的夏芳对她招招手,低声问她:“你去哪了?大黑天还跑出去。”   秋苓摇摇头:“就出去走走。”她看二姐盆边上的东西,“你咋还用灶灰洗衣服,不是有肥皂吗?”   “肥皂多贵,洗澡用用就得了,洗衣服哪里用得着那个。”   夏芳哼了一声:“你故意岔开话头啊,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夏芳认真地看着秋苓的眼睛,在屋里微弱的灯光映照下,那眼神认真极了,透着一股子执拗:“啥事都别自己扛,你把你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自家人,别的事,只要不是你的私事,还有啥不能说的,有啥事咱们不能一起扛的?你才多大,别让自己累着了。”   夏芳早就注意到,小妹妹从沈家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精力也不太好的样子,就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了。   “你昨天才落了水,还病着呢!”   秋苓心里一暖,把脑袋靠在二姐肩膀上,心里也有了倾诉欲:“我其实使了个阴招,那刘跛子……”   她把自己怎么算计刘跛子,怎么算计沈心宝,怎么让人把宋有财拦住的都给说了。   夏芳听得都有几分不可思议:“那么短的时间里,你咋想到这么多的?你这脑袋可真是厉害了,你以前没这么聪明呀!”又担心地问,“你用了那诱心符,对你没啥害处吧?”   秋苓抱着她的胳膊:“没事呢,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我说沈心宝怎么那么倒霉,原来是你在背后使坏啊。”夏芳解气道,“该,就该那么收拾她!刘跛子居然是她弄来的,这心得黑成啥样啊!”   秋苓说:“我刚刚回来时遇到她了,狠狠扇了她一个嘴巴子,她都被我打傻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夏芳笑得觉得自己脸上腰上都不疼了,小妹这是给她出气呢。   她心里头很感动,说:“那以后得小心大伯娘和奶找你麻烦,你可千万不能认打了沈心宝,传出去别人会说你恶毒的。”   那些社员有时候才不管以前发生过啥,在他们眼里,谁被打他们就同情谁,谁打人,谁在他们眼中就是不善良不大度,都是没脑子的。   秋苓点头:“我知道的。”   夏芳把脏水倒掉,秋苓帮她舀清水,夏芳洗完衣服晾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口:“秋苓,你得到这个购物商城前,是经历过啥事吗?”   秋苓一愣:“咋这么问?”   “总觉得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你看我和大姐卫东,还有爸妈的眼神,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你说话的方式也和从前不同了,以前的你根本不敢说这么多话,更别说把奶他们堵得没话说。”   “还有,你不让大姐嫁给刘跛子,说得特别坚决,好像很肯定她嫁过去会过不好似的。你还突然变得很讨厌沈心宝,要我们小心沈心宝。”   这种种违和感,让夏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秋苓眼里有些发酸,这就是亲人,会在意你的一切,时刻关心着。   但二姐明明对自己的变化心中有数,此时此刻,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却依旧是关切的,担忧的,没有丝毫怀疑和提防。   姐妹中,大姐温柔体贴,大哥沉稳宽厚,二姐是性子最独最冷漠的那一个,对她这个妹妹好像不太在意的样子,还嫌弃过她给家里带去那么多麻烦,对她很少有好脸色。   她没想到,二姐是第一个找她说这些话的人,她将自己身上的一切变化,都细细地放在了心上。   这一刻秋苓犹豫了,她是不想告诉家人自己是重生的,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曾经有过那么惨痛的结局。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只要有她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而即便不让他们知道那些,这一世有自己提防着,那些悲剧也不会再上演。   然而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和二姐说那些事,说她那些年的痛苦和迷茫,说自己看着亲人一个个撒手人寰的绝望和煎熬,也说说自己对二姐的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二姐也不会背井离乡,最后走上那条不归路。 第26章 二更合一~   许许多多话在秋苓的舌尖上打转,最后还是被她一一咽下去,她低声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家如果不改变,未来的日子会很难。”   夏芳忙问:“咋个难法?”   秋苓摇摇头:“就日子过不好,和大房的差距越拉越大,我们越惨,沈心宝过得越好,就是这些。”   夏芳有些怀疑:“就这样?”   “不然呢?”秋苓笑着说,“好了,大姐洗好澡了,该我去洗澡了。”   秋苓起身后轻轻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她自己知道就行了,或许,以后再找个机会说,现在,大家一心奔着新生活,这种扫兴的事就没必要说了。   一家六口在新房子里住,都有些兴奋,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袁奶奶领着小孙女,送来一大罐碗豆浆还有两块还冒着热气的豆腐:“今天家里要来客人,要做豆腐,就顺道做了些豆浆,给你们送点过来。”   这豆浆没有早餐套餐里那么浓那么甜,还有比较重的豆腥味,但也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几户人家早上能有豆浆喝啊。   张小凤感激地应下,问起来客的事,说要是办宴的话,她让几个女儿去帮忙。   “是我家阿凤带着女婿孩子们回来看看,都是自家人,热热闹闹吃一顿就成了,不办席。”袁奶奶笑眯眯地说,和张小凤两次接触下来,她很喜欢这个性子温温柔柔,说话又进退有度的人。   袁奶奶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昨晚她来过一趟,但她眼睛不好,晚上看不清东西,这会儿才看清,这屋子里布置得竟然不差,桌是桌、盆是盆,还有一个五斗橱,足有七八成新,就是铺盖这些显见是旧的。   “你们把这屋子打扮得很好啊。”   张小凤笑道:“都是孩子舅舅带着去废品回收站淘换来的,也是巧了,他和那里的人认识,弄这些东西没花多少钱。”   袁奶奶也对沈家二房有个能耐的小舅子有所耳闻,昨儿大家还嘀咕,沈明富哪里拿得出十块钱给刘跛子,想来就是从小舅子手里得来的。   她感叹道:“你们家这日子是过起来了。”随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听没听说,你家大嫂的娘家大哥,就是当副主任的那个,被抓起来了!”   张小凤当然听说了,昨晚就从丈夫口中知道了,此时却还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咋回事?啥时候的事?”   “昨个儿晚上你大嫂的二哥,着急忙慌地冲到老宅,大喊他们大哥被抓走了,左邻右舍都听到了,今儿一早,明德还进城里去了。”   袁奶奶唏嘘道,“那刘跛子几个,住沈家的吃沈家的,听了这个消息更是没了顾忌,赖上了沈家,听说还死活要你婆婆给啥钱,那院子里叫一个鸡飞狗跳啊,老四媳妇一早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老四也跟着去了。”   袁奶奶八卦完,和沈家也联络了感情,就要离开,秋苓走过来,塞给张小凤两张一元钱,张小凤诧异地看她一眼,秋苓低声说:“房租。”   可他们昨天说好房租迟点给的。   主要是他们昨天才给刘跛子十块钱,家里添了这么多家当,也瞒不住,这些是小舅舅能接济他们的极限,要是再能拿出钱来,也太招眼了。   不过张小凤知道女儿不会胡乱改主意,也没有多问,把钱塞给袁奶奶:“老婶儿,这是一年的租子,原本说好给粮食的,你看咱家一时半会也弄不到那么多粮食,就用钱抵了成不?”   袁奶奶哎呦哎呦地叫唤道:“这点租子急啥,你们正是用钱的时候呢,这里本来空着也是空着,给你们住,也算是托你们养养这院子,这房子啊,就得有人气才行。”   说是这么说,推拒两下后,袁奶奶到底收下了。   这可是两块钱啊,能买多少东西!至于说粮食,他们家老两口带着一个小孙女,能吃掉多少粮食,家里地窖里还屯着不少呢,并不缺粮,自然还是现钱来的实惠。   收了钱又坐了会,袁奶奶高高兴兴地领着孙女回去了。   秋苓看着她们的背影皱了皱眉。   她重生回来刚两天,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家的事情上,竟然忘了,这回袁奶奶女儿女婿一家回来,是来投奔老俩口的,在前世,那一家子就住进了这个院子。这次这院子被他们家住了,那一家子要么和老两口挤在一起,要么就得把他们家赶走。   只有给了租金,这院子他们家才能名正言顺地住下去。   张小凤不解问:“秋苓,不是说租金晚点给?”   秋苓解释道:“妈,袁家这门亲戚来了恐怕暂时就不会走了。”   张小凤看了看她,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担心道:“那袁家会不会把院子收回去?”   “收了钱应该就不会了,袁家现在的院子也不算小,多住一家人不过是挤了点,但收回院子他们可要损失两块钱,还要另外置办一套家具呢。”   这一来一回可都是钱。   中午在地里干活的沈明富和沈卫东回来吃饭,秋苓就把这事跟他们说了。   沈明富皱着眉说:“刚在地头上看到了,袁家那女儿,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还带了不少背囊,看着真是要久住的样子,他们要真是要被院子要回去,那我们就另外找房子。”   说着又问秋苓:“咱家还有多少钱?”   秋苓便细细算了起来。   原本是五百元整,给了小舅舅一百,买诱心符用了两百,昨天在百货商店花掉了八元多,买米买煤又花掉了一些,又给了刘跛子十元。   “还剩下一百七十多,昨天从商城里给大哥买消炎药水那些,花掉了十几块,还剩下一百六十多现钱。”   几人听得有些肉疼,这钱怎么用起来这么快呢,不过至今为止,一切都是正常必要的花销。   而且一百六十元,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钱是英雄胆,这话一点不错,有了这笔钱,沈明富心里安定得很,再说起找房子的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心慌无措了,而且目光也放长远了。   “再过几天春耕就结束了,地里暂时不缺人,卫东不用再下地了,卫东有啥打算不?”   沈卫东愣了下,放下碗筷说:“我想好好看书,再去跟徐校长学习一下,看能不能写出故事来,春兰想和我一起。”   秋苓眼睛一亮:“你们有想法了?”   沈卫东和春兰都有些不好意思。   夏芳笑着替他们说:“之前你从商城里买的那些杂志,大哥大姐把里头那些故事都看了,大哥最喜欢《革、命故事会》里的故事,想试着写那样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开始写。大姐呢,想写童话故事,想投稿给《海市少年》?”   沈卫东挠了挠头:“我就是对故事会里的故事感兴趣,觉得有意思。”   春兰则红了脸。   秋苓仔细一问,原来大哥和大姐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些杂志和报纸,发现不同的杂志报纸上刊登的故事文章风格相差还是挺大的。   然后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找到了自己最为喜欢的那一本。   大哥倾向于《革/命故事会》,它的前身是《故事会》,创刊于十多年前,后来因为运动的缘故停刊了,一直到去年才又开始发行,并且改名为《革/命故事会》。   它主要发表反应国家当代社会生活的故事,要求人物形象丰满,要“口头性与文学性相结合”,要求每一篇故事都“好读、易讲、能传”。   说白了,这里头的故事,写的就是百姓的生活,但要高于生活,具备一些艺术美感。   而大姐则更喜欢《海市少年》,《海市少年》之前叫做《少年文艺》,创刊得比故事会还早,同样也是被迫停刊,直到前年重新出版。   这是一本少年文学杂志,里头有小说、童话、诗歌等,不同体裁分类,面向读者群是初、高中生。   大姐看了上面的童话故事,看着看着,自己脑子里也出现了好多想法,就想试着写写。   秋苓当即鼓励他们道:“有想法就写啊,纸笔都给你们买来了,商城里也随时可以买纸笔。”   沈卫东说:“我们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笔,所以打算去问问徐校长。”   他们公社初中的校长可是一位大学生,正是海市来的。   而他们看中的这两本杂志,都是海市的!   秋苓就觉得,大哥大姐都是脑子里很有想法的人,连老师都给自己找好了。   秋苓问爸妈:“爸,妈,你们说,大哥大姐去请教徐校长,该准备啥礼?”   张小凤想了想:“大家送礼都是送鸡蛋红糖啥的。”   沈明富说:“那就送鸡蛋红糖,我领着孩子去一趟,显得尊重人校长。”   沈卫东和春兰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被说是孩子,都有些脸热,但这种被爸爸出面护着的感觉真是好,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家憋屈,他们爸也憋屈很少有这样出面扛事情的时候。   想想过去,再想想现在,这才两天,怎么变得这么快这么大,就跟做梦一样。   春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一定学得会写故事哩,就算写出故事,人家也杂志那边也不一定收。”   秋苓就说:“不试试咋知道不行,要是能吃这碗饭,这是一辈子受益的事情,现在这点投入都是小事。”   春兰被说得都感觉踌躇满志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己能靠稿费吃饭的一日。   秋苓又对沈明富说:“大哥如果要安心学写故事,拖拉机的事情?”   沈卫东问:“啥拖拉机?”   秋苓就把公社可能要批下一台拖拉机的事说了,沈卫东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要是能成为拖拉机手,怎么也得去争取一下,不过不一定要他去学。   “爸可以去学啊。”他说,“爸一直对拖拉机很感兴趣,早年还想学车,就是一直没机会,要是爸能做拖拉机手,以后也不用辛苦下地干活了。”   这些年,沈明富一直是干满工分的活,要是有早战、午战、夜战(加班,计额外工分)他也是从不落下,几十年如一日,身体都快干垮了,要是能换个工种,那真是大好事。   秋苓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又没说拖拉机手一定得是年轻人,其实真让她哥上,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用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样的理由阻止,但换了她爸,就没这个顾虑了。   沈明富有些懵,又暗暗有些期待起来,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下午,俩父子又下地去了。   秋苓从商城里买了鸡蛋和红糖,一式两份地装在两个篮子里,沈明富去学车,肯定也不能空着手去啊,她还买了一包三毛五的大前门烟,放在沈明富那个篮子里。   夏芳一边用旧布做鞋子,一边看着她刷刷花钱,手里刷刷出现东西,忽然说:“要是能做生意就好了,这些东西拿去卖,肯定能买出好价钱。”   秋苓一顿,看向她一脸向往的样子:“二姐,你不想写点东西去投稿?”   夏芳连连摇头,继续做鞋子:“我不是那块料,就不凑合了,我就等着大哥大姐拿了稿费,送我去继续上学。”   如今中学学费八块钱一个学期,他们家没个明面上的收入,是没法送任何一个孩子去继续读书的。   秋苓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俩姐妹在感叹读书不易的时候,沈明德已经把儿子从镇中学里找了出来,两人在多番打听下,终于确定宋有志确实被抓了起来。   沈明德的肩膀都垮了好几分。   “咋这样呢?咋会这样呢?你大舅到底犯了啥事啊?”   沈建国那张国字脸上表情难看,想着同学给自己悄悄透的信,这次大舅是摊上大事了,职务肯定保不住了,说不定还要公开批/斗。   他深吸一口气:“爸,咱们和大舅家撇清关系吧。”   沈明德愣了下:“啥?”他手哆嗦起来,“这、这么严重?可这要这么划清界限?”   他和宋家可是姻亲啊,难道要和老婆离婚?   沈建国四下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我们先回家去。”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发现宋有志的老婆和宋有财夫妻都来了,宋有财认定了沈心宝能救宋有志一般:“大哥被带走前让我来找你,心宝啊,你有啥法子救你大舅舅你就快说吧。”   宋大舅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宝,你大舅总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要不是因为你这福气,他哪里敢……你一定要救救你大舅啊!”   沈心宝一脸茫然,她怎么知道怎么救?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等沈明德父子回来,宋家人就扑了过去:“镇上有啥消息了,有志他咋样了?”   沈明德心烦意乱:“大舅子被关在看守所里,根本不让人见,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宋大舅妈有如晴天霹雳,瘫坐在凳子上嘤嘤地哭:“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沈建国眼里闪过一抹不耐:“大舅妈,你来我们这里哭也没有,不如去看守所那里等着,说不定公安看你是大舅的老婆,就让你进去看他了。大舅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你们这样来我家,除了一起哭,还能干什么?”   宋大舅妈完全没了主意。   沈建国又对宋有财说:“二舅,大舅出事了,这时候你更不能掉链子,工厂那边,你总请假能行吗?别大舅还没出来,你的工作再出了闪失。”   宋二舅妈听了这话,赶紧扯了扯丈夫,宋有财也有些慌了:“那我这就回去?”   沈建国点点头:“大舅还需要你们,你们一定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他三言两语把宋家人安抚住,安安生生地送走了,回头一看,那刘家人却还在。   沈建国看了眼刘跛子,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把沈心宝单独叫到房间里说话。   他看着妹妹,那总是显得正气凛然的脸却阴沉如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从头到尾跟我仔细说清楚!”   沈心宝抖了一下,呜呜地开始诉说,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沈秋苓突然跑到地头去,接着她腿剧痛红肿开始说起。   沈建国越听脸色越难看,心烦意乱地想,难道二房真要翻身了?   他盯着沈心宝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能从二房身上吸到福运?”   沈心宝震了震,震惊地看他一眼又极快低下头:“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建国冷笑道:“别装了,你从小就很刻意去接触二房的人,特别喜欢给二房的人递东西,有一次你生病了,你就不停给二房的人送东西,第二天你就好了,而春兰几个一起拉了肚子。”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你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帮助你回忆吗?”   沈心宝脸色惨白,肩膀轻颤,看着眼前的大哥,觉得他是这样陌生,好像一个魔鬼:“你、你都知道。”   沈建国神情凉薄嘲讽:“你以为你做得很隐秘吗?”没有人发现沈心宝的小把戏,只是因为没有人一直盯着她观察而已。   沈心宝嘴唇哆嗦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的,我只是每次给他们送过东西后就会觉得身上很舒服。”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显得那样可怜无助,“我真的不知道的。”   沈建国冷笑:“你不知道?可现在家里就因为你这些小把戏,遭了反噬了!”   沈心宝拼命摇头,泪水跟珠子一样甩飞:“反噬?怎么会呢?什么叫反噬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暗地里手却紧紧攥了起来,压下了眼里的愤恨。你既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你出来说什么,你还不是享受着我偷来的福运,现在出事了,却只会指责我。   一边心里又慌乱,原来那样就是偷福运吗?所以自己一直以来的好运气,都是偷来的吗?不会的不会的,她是天生的福星啊!   沈建国冷冷道:“哭什么,哭有用吗?”   沈心宝赶紧擦掉泪水,一脸迷茫无助:“那大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既然问题出在二叔他们一家,解决掉他们就是了。”沈建国皱了皱眉,“最关键的应该就是沈秋苓,要先搞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心宝委屈地摸摸还肿得老高的脸:“她还把我打成这样,哥你要帮我教训她。”   要是她还是之前的沈心宝,沈建国当然愿意哄她,现在却没这个耐心了,没有接这话,继续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大舅的事,事情不小,你去劝劝妈,让她先和爸离婚,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沈心宝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离婚?”   傍晚,沈明富一下工,就带着沈卫东和春兰去了徐校长家,秋苓没有跟去,突然间村里就吵吵嚷嚷起来,她和夏芳过去一听才知道,竟然是宋有志要被□□的消息传了过来。   “听说宋有志为了往上爬,栽赃陷害国家干部,要挨个公社挨个生产大队批/斗过来呢!”   “真看不出来,宋有志是这种人!”   “这种人就该好好批/斗!”   “你们看到没,刘跛子那几个屁滚尿流地从沈家跑了!生怕沾上关系!”   “听说沈明德要和宋桂兰离婚。”   “这沈明德也太缺德了,一出事就要和二十几年的老婆离婚……”   社员们犹如几百年没吃过瓜一样,此时兴奋地狂吃不止,对沈家宋家的事情津津乐道。   秋苓姐妹听了一会儿,正要回去,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   沈建国。   沈建国走过来:“秋苓,夏芳,你们家里还好吧,分家的事我是不知道,不然我一定会好好劝劝爷奶,不让你们净身出户的,家里缺了什么就跟堂哥说。”   他表情非常的真诚,秋苓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大堂哥比沈心宝还能装。   夏芳冷笑道:“我们现在挺好的,大堂哥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吧,到时候别让大伯母净身出户就行了。”   沈建国神情僵住,秋苓赶紧扯着夏芳走开。   秋苓道:“你没事拿话怼他干啥?”   夏芳冷哼:“我就看不惯他那装模作样的嘴脸,恶心!”   秋苓摇了摇头,二姐就是这个性子。   看着她们的背影,沈建国吸了口气,再徐徐吐出胸中的郁气,哼,有你们哭的时候,他转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却说刘跛子他们听说宋有志出事了,还要被批/斗,生怕被连累上,晚饭都来不及吃,抢了沈家人的吃食就夺门而逃,剩下的七百元也不要了。   “真是倒霉,这沈家果然晦气!”刘跛子骂道,“那宋有志也不晚点出事,好歹让老子先把那七百块弄到手!”   他一个兄弟谄笑着说:“有三百也不错了。”   “嘿嘿也对,白得的呢!走,咱们喝酒去!”   结果走到一处林子边,几个人跳出来,对着他们就一阵打,每一棍子都是往死里打,直把他们打得从惨叫连连到爬也爬不起来,叫也叫不出来。   刘跛子趴在地上,血糊了眼睛,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上摸走了那三百块,还往他脸上啐了一口痰:“就你这样的赖子,也敢讹钱,你有命花吗?”   这几个打人的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沈建国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钱拿到手了?”   “嘿嘿,建国兄弟,这钱你不会想拿回去吧?”(丽)   沈建国温和地笑了笑:“这是你们靠自己本事拿来的钱,当然是你们的,不过我这里有一件事麻烦你们去做,是这样,我二叔家搬到了新家……”   林子里,一道身影翘着脚坐在树枝上,从头看到了尾,轻轻啧了一声,那小丫头片子身上的麻烦还真不少。 第27章 三更合一~   社员们因为宋有志的事津津乐道,但也有人因此被吓得如惊弓之鸟。   袁家的女婿陈建设就是如此。   他回头就跟妻子说:“咱们绝对不能再回去了,就在村子里先住下来,把孩子的户口也都迁到你名下,这样爸的事就连累不到他们。”   袁美凤也是有些慌,被丈夫这么看着,心里一点点安定下来:“对,就这么办,我去跟爹娘说。”   陈建设又说:“咱们要在这里长住,一直住在老丈人的院子里也不像话,家里不是还有一个院子吗?”   袁美凤为难道:“那院子已经租出去了。”   “不是才租了一天吗,收回来就是了。你看这里只有一间空屋子,我们一家四口咋挤?再说我一个做女婿的和岳父岳母住在一起,一个锅里吃饭,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袁美凤被说动了,擦擦手进了灶房,帮她娘拉风匣,说起了这事。   袁奶奶那脸呱啦一下就掉下来了,停下翻炒的铲子,沉着脸看着女儿:“阿凤,你老实告诉我,亲家是出啥事了?”   袁美凤不敢看她娘,埋头拉风匣,嗫嗫喏喏说:“公爹在煤场上班,偷了碎煤、煤渣出来,也不多,谁晓得被哪个缺德的人举报了,卖东西的时候被抓着了。”   袁奶奶气得胸口起伏,紧紧抓着铲子:“亲家家里条件不是不错吗?咋干这种事?”   袁美凤辩解道:“娘,你不知道,好多人都这么做,一直都没事。”   “那这次咋被抓了?你公爹不是第一次干了吧?”   袁美凤不说话了。   “你们要回来避风头,我和你爹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不怕被连累上,但小丫还那么小,你哥嫂去得早,要是我和你爹出了啥事,小丫咋办?”   袁美凤慌了:“娘,你不管我们啦!”   袁奶奶有些寒心,这女儿嫁出去这么多年,一年到头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也没往家里送过啥东西,唯一的侄女也不关心不惦记,现在出了事,倒是知道往娘家跑了。   女婿更是可恶,这种事自己不来说,撺掇女儿来和他们说!   袁奶奶如果说之前还为女儿一家回来而高兴,看到他们大包小包一副长住的架势时,心里就嘀咕了,此时就是一股股气往上窜了。   但这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能不管吗?   她沉着脸把菜盛出来,去找老头子商量了一下,然后告诉袁美凤:“你们回来住也成,就住在这院子里,山上那院子已经租出去了,你们就别想了。”   袁美凤扭扭捏捏道:“娘,我们一家四口人,挤一个屋子里也睡不开啊。”   袁奶奶质问道:“那你们住那院子,打算给多少租金。”   袁美凤瞪大眼睛:“自家的院子,还要啥租金啊?”   袁奶奶气得想找东西捶她:“那你们是不是还准备白吃白喝?”   袁美凤嗫嗫:“咋能叫白吃白喝呢,咱们是一家人啊。”   袁奶奶那个气啊:“你们一年到头往家里买过啥东西,你们在城里吃好喝好的时候,想过我不?想过你爹不?想过小丫不?那会儿咋不说是一家人!”   这闺女没出嫁前也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咋现在心思左成这样?   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袁奶奶也气不动了:“还有俩孩子的户口,我和你爸不同意迁回来,孩子是城里户口,每个月还有供应粮,要是成了乡下孩子,吃饭咋办?你和女婿是打算下地不,一天能挣几个工分?我和你爹一把岁数了,你们还想把孩子丢给我们养?”   袁美凤被亲娘骂得不敢还嘴,垂着头跟丈夫说了谈话的结果,陈建设拧起了眉头:“老两口把你哥的孩子养得那么好,我们这才回来头一天,就遭嫌弃,柳柳和壮子也是他们的孙辈啊!”   袁美凤越发觉得抬不起头,觉得很亏欠丈夫,心里也觉得丈夫说得对,爹娘就是太偏心了,从小就对她和对她哥两个样,现在对她的孩子和对她哥的孩子也是两个样。   而另一边老两口也在庆幸:“幸好把院子租出去了。”   这不知恩的女婿女儿,白白把院子给他们住,他们得憋屈死,租给沈家,好歹也是个进项呢!   袁奶奶看着那一大筐豆腐,还做豆腐给他们吃呢,吃啥吃!   她站了起来:“我给沈家再送点过去。”   沈家。   把说话说得眼睛都红了的袁奶奶送走,张小凤看着一篮子豆腐,有些唏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小辈不知恩,不孝顺。”   秋苓和二姐对视一眼,笑嘻嘻地说:“妈,咱一定会孝顺你。”   张小凤笑了:“你们做的小衣裳,你们试试去。”   秋苓买的那细棉布,都让张小凤亲手做了,因为她的手艺最好。   秋苓拿着衣服出来,夏芳先去试穿了,她就站在屋檐下,借着屋里的光翻看手上的小衣,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她其实还没怎么开始发育呢。   忽然有人咳了一声,秋苓下意识看去,什么也没看到,但接着,院子外头扔进来一个石子。   秋苓把衣服搭在晾衣杆上,走了出去,外头的人竟然是于永。   “知青大哥。”   于永脸上有些尴尬:“那个,我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这表情,显然是看到了刚才她拿着小衣的那一幕。   不过秋苓脸上没有任何羞耻尴尬的意思,只是问:“啥事儿?”   于永觉得她的反应有些特别,一般女孩子此时不该感到害羞吗?   不过他也没纠结这个,把他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那沈建国等于用那三百块钱收买了几个人,要对你家不利,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我不知道。”   秋苓皱了皱眉,问:“那几个是什么人?”   “几个混子,赌桌上的常客。”   “赌桌……”   自古以来,赌这种东西就是屡禁不止,就算是这样艰难的岁月,好多人都吃不上饭,还是有人在赌桌上赌生赌死。   秋苓印象中,就有好几个地方有地下赌场,其实就是几张桌子几副牌,就能让那些赌徒玩得天昏地暗。   她心里有了个计划,便对于永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事,对了,那些旧书你们看了吗?”   “嗯,大家都挺喜欢的,那些都是好书。”   秋苓就笑了:“那就好。”   于永看了看他,这小姑娘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真是奇了怪了。   “你不担心吗?”于永问她。   秋苓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人是不会多管闲事的性格,这一次她可没有主动要他帮忙,也没说要给他钱。   她笑道:“知青大哥想管这事吗?但我拿不出雇你的钱了。”   于永挑了下眉:“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会怎么应对。”   “很简单啊,但凡是赌徒,手里有几个钱就留不住,肯定会忍不住去赌的,只要及时举报就好了,公安会帮我们料理这些人的。”   于永微微皱眉:“如果他们今晚就来呢?”   那问题也不大,来就来呗,她爸身上的好运符要到后天早上才失效呢,就算他们今晚来了,也做不成坏事的。   所以只要在明天解决掉这事就行了。   秋苓忽然想到什么,仰头看着于永:“知青大哥,你想管这件事吗?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他们把钱输掉之前,来个黑吃黑,把那三百块搞到手呢。”   于永眯了下眼,这个提议,倒是让人心动。   他问:“你有什么主意?”   于是黑灯瞎火之下,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商量了好一会儿,最后于永对秋苓竖起一个大拇指:“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点子倒不少。”   秋苓就当他是夸奖自己了。   于永从地上站起来,身量一下子就高了秋苓一大截,秋苓又要仰头看他才行。“走了,对了,我叫于永,永远的永,小丫头别再一口一个知青大哥了。”   秋苓目送他走入夜色,心里挺高兴,这次不花自己一分钱,就找到了一个免费帮手处理这件事。她哼着歌心情愉快地回去了。   于永走出一段路才反应过来,沈建国用那已经不属于他的三百块,雇佣了几个人找沈家的麻烦。而这沈家小丫头更绝,直接拿那完全不属于她的三百块,忽悠自己帮她干事。   关键这还是自己凑上去的。   于永想着,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看着老实,其实老精明了。   ……   虽然对好运符的作用很有信心,在沈明富带着兄妹俩回来后,秋苓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全家,于是沈明富立即去借了一头大狼狗回来。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养狗的人也少了,这狗是村中唯一的一头,那户人家几天就要吵一回,年轻人嫌狗吃得多,要杀狗,老人说什么都不愿意。   沈明富说要把狗借几天,那家人赶紧同意了,欢欢喜喜借了狗,能省下几天的狗饭,多好的事啊!   这条大狼狗背上是黑毛,四条腿和腹部是棕色的,两只耳朵高高竖起,是一只骨架很正的大狗。   不过这大狗现在瘦得皮包骨头,眼神中有些畏缩,还有些怕人,显然是在家里过得不太好,常常被打被踹,屁股上还被火烫秃了一片。   沈家人初见这狗,对它的体型有些怕,但很快就对它只剩同情和怜惜了。   秋苓从商城里买了两条大骨头,熬成汤,给这狗泡了一碗骨头汤泡饼。   饼子是由粗面做的,人吃着噎嗓子,但狗完全不嫌弃,呼噜呼噜吃得可欢快了,尾巴直摇,吃完一顿饭,这狗就和沈家人亲近了起来。   沈家人也各自端着碗,喝着骨头汤吃着饼,全当夜宵了,只是他们吃的这饼子,是比较细的面粉做的,比狗饭还是要高级一个层次的。   “徐校长起先还不肯收鸡蛋,劝了又劝才收下,让我和卫东每天晚上去上课。他还说我俩字写得不好看,说字如其人,编辑看到稿子字写得不好,第一印象就差了,要指点我们写字,还要我们每天练一个小时的字。”   春兰边吃边和妹妹们分享在徐家的事,双颊泛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秋苓很为她感到高兴。   夏芳说:“那你以后活少干点,专心练字去。”   春兰道:“活还是要干的,哪能都丢给你们。”   “现在爸不让我下地,家里这点活,我一个人随便两下就干完了。”夏芳说。   “那还要做衣服、做鞋子、做被子呢。”   夏芳这下不说话了,她针线功夫确实不怎么样,也就能做几个鞋面,缝几个裤脚,秋苓则比她还差。   “再说了,你们也两个也要跟着练字,把字练好看了,总是没错的。”春兰又说。   秋苓笑眯眯地说:“那我再买点纸笔,大家都练上。我还打算买点种子,我们家院子里地方不小啊,可以种点菜吃。”   夏芳眼睛一亮:“最好养上几只鸡,咱们分出来了,这一家养三只鸡的指标,咱家也能有了吧?”又摸摸大狗的头:“咱家住得偏,要防着人,还要防山上的野物,黑子能一直留在咱家就好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吃得肚子饱饱身上暖洋洋的,各自回房休息。   睡到半夜,大狗黑子突然吠了起来,心里一直惦记着没敢睡死的沈明富沈卫东立即跳了起来,抄起家伙就冲了出去,只见夜色中几个身影哎呦哎呦叫唤着跑远了。   黑子在追与不追之间犹豫,沈明富让它回来,它就叼起地上一个东西,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沈明富一看,这是一块碎皮,还沾着血,应该是从人屁股上咬下来的。   难怪那几个鳖孙叫得杀猪一样。   沈卫东欣慰地揉了揉黑子的大脑袋:“做得好!”   秋苓他们也披着衣服起来,看了看院中情形。   “那些人还真来了啊,他们要干啥?”   沈明富出去转了一圈,脸色难看地回来:“小瘪三在外头堆了一些柴草,都已经点起火苗子了,这是要烧死咱们啊?!”   众人一惊,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狠,一上来就要人命!   “沈建国这个小畜生!”沈明富骂道。   秋苓也去看了看那些柴草,起火的地方已经被沈明富踩灭了,她中肯地说:“柴草量不大,也没有浇油,应该不是想烧死咱们,而是想把院子房子给烧掉。我们搬出来第二天,房子就被烧了,我这灾星的帽子恐怕又得戴回来。而且有我们这事顶着,人们的注意力都往这边来了,老宅那边也能缓口气。”   但即便如此,这心思还是太恶毒了。   沈明富就要去找沈建国要个说法,秋苓拦住了:“爸,他不会承认的,而且能要个啥说法,就算他认错、低头、道歉,咱们这口气就能咽下去吗?”   大家一阵沉默,寒凉的夜色中,脸色比夜色还冷。   光道歉怎么能让他们解气。   秋苓凉凉说:“对于老宅那边,必须让他们自食恶果才行。”   第二天一早,惦记了一晚上,整个晚上没怎么睡的沈建国终于按捺不住,自己跑去一看,山上那沈家的院子好好的呢,啥事没有,完全没有烧过的痕迹。   他心里就沉了沉,竟然没成!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不过他也不可能主动去联系那几个赌徒,只能黑着脸回去。   妈的!拿了他的钱却不办事,一群瘪三!   然而到了下午,却有两个公安进了村。   社员们看到那一身公安制服,就大气不敢出了,这是发生啥事了,他们队上也有人犯事了?   他们第一个想的就是沈家,沈明德更是脸色惨白,以为自己是被宋有志连累了。   他慌慌张张跑回家,狠狠甩了宋桂兰一个巴掌:“让你离婚你不离,你要把老子给拖死才甘心是不是?”   沈老头沈老太也哆哆嗦嗦,杀了宋桂兰的心都有了,沈老太甚至亲自下场打媳妇。   要知道她这些年来,对外一直是一个慈祥老人的人设,尤其和这个大儿媳,在表面上,那是相处得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宋桂兰也吓到了,被丈夫和婆婆这么一打,情绪崩溃之下,尖叫一声和他们厮打起来,打得本就乱糟糟的院子里更是一片狼藉。   等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才得知那公安根本不是来他们这里,而是去了山坡上的那个沈家。   雨过天晴!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原来不是找他们的!   沈老太就像大夏天喝了一盆冰水,快意而恶毒地说:“我就说,老二家一家子不孝顺的东西,迟早要遭雷劈!”   沈明德也是大感振奋,而最高兴的莫过于沈建国和沈心宝了,二房终于要倒霉了!   他们甚至等不及消息传过来,自己跑出去,准备来个现场吃瓜,亲眼看着沈明富一家被抓。   他们过去时,公安正在问沈明富话,沈老太得意地冲上去,指着秋苓他们骂:“你们这些贱蹄子,犯了事了吧,叫公安把你们都拉走!公安同志,这些个不孝的,歹毒可恨得很,都不是啥好东西,你们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社员们哪怕已经见识过她的刻薄,还是被她这番话给震惊了。   沈建国也是愣了下,然后觉得有些丢脸,这些话私底下说说就好了,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就这么说出来!   “奶,我相信二叔他们不是故意的,说不定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   他上前对沈明富他们认真说道,“二叔,做错了事情不要紧,只要及时坦白改正,配合公安同志好好办案。”   沈家人都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社员们也是如此。   就连公安的目光都不太对了。   沈建国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秋苓笑了笑:“建国堂哥还真是关心我们家啊,不过别急,我们家这不正在配合公安调查吗?”   公安同志奇怪地看着他:“你们是亲戚?那你们家这亲戚也够奇怪的啊,上来就说你们犯罪了。”   社员们都笑了起来。   公安对沈明富说:“你们家的事我们了解了,一定会尽力抓到那几个纵火贼。”   沈建国傻眼了:“纵、纵火?”   “对啊。”有社员帮忙回答,“昨晚上有人要来烧明富家的房子,幸亏他们借了狗回来看家,这心思可真是歹毒啊。”   沈建国简直如晴天霹雳,竟然是为了这事!   他四下看了看:“这不没烧起来吗?怎么就麻烦公安同志跑一趟。”   多大点事,居然还报警叫公安,二叔家怎么这么多事!   秋苓道:“等烧起来就晚了,那些人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   公安严肃说:“对,你们好好想想,最近得罪过什么人,要是再发生这样的情况,立刻报警。”   沈明富连连道谢。   公安同志摆摆手:“为人民服务!”   社员们震惊不已,直到公安离开了,还没缓过来。   公安啥时候态度这么好了?要是换了他们为了还没烧起来的房子去报警,别说他们能态度这么好,能不能出警都是个问题。   大家都围上去问沈明富,是不是在公安局里有啥关系。   沈明富憨厚地说:“之前去镇上帮了一个人。”多的就不再说了,但这不说,人们脑补得更厉害。   沈建国脸色难看无比,甚至隐隐有着悔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叔家能攀上大人物。   公安不会查到那几个混子头上吧?   沈老太他们更是吃了屎一样,来的时候有多高兴,回去的时候就有多丧气。   沈明富喊住了沈明德:“大队长。”   沈明德:“啥?”他叫自己啥,连大哥都不叫了!   沈明德脸色憋了憋:“你叫我啥,连大哥都不叫了,你能耐了是吧?跟我生分了是吧?”   沈明富一脸平静:“家里差点叫人烧了,今天我要请个假,把篱笆加固一下,就不下地了。”   沈明德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准,春耕是啥时候,请啥假,耽误了地里的活计谁担得起?还有你们,一个个戳在这干啥,还不去干活!”   社员们被他批得都是脸色难看,愤愤不平。   沈明德悠悠说:“那大哥以身作则吧,建国都回来了,咋也得下地干活,总不能因为他是读书人,就比别个都金贵吧?”   沈建国猛地看向他,没想到一向老实木讷的二叔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社员们也纷纷附和:“对啊,建国回来了,也该下地干活了。”   “建国读了那么多书,干活肯定也干得特别好。”   “建国啊,你二叔分出去了,以后你家里不能再靠着你二叔了,你也该撑起来了。”   人们嘲弄而阴阳怪气地说着,炮口都朝着沈建国去了,很是不客气。为啥?还不是沈明德莫名其妙发难,犯了众怒了。   他自己头破了,都几天没下地了,他家里人也没一个下地干活,女儿丢了那么大的脸,亲戚里还有一个被抓起来要批/斗,可以说家里家外一团糟,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在这摆威风。   社员们回想从前,真是不明白从前怎么会觉得沈明德是个好大队长的。   大概是集体眼瞎了吧?   沈明德就这么把自己和儿子给架到了高处,最后没法下来,只能一起下地去了。   然而沈建国啥时候干过农活啊,没翻几下地,手心就红了,很快找了个借口,说学校里还有事就走了。   沈明德自己脑袋上伤还没好,干了一会儿也觉得头晕脚软起来,着恼地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大队长,为啥要和其他人一起干这种活,于是把锄头一放,背着手检查起大家干活来。   看得人们是一肚子怨气,把地当作沈明德父子在锄,每一下都用劲得很。   然而没一会儿,沈明德走也走累了,脑袋里一阵阵发晕,竟就回家休息去了。   他一走,社员们就哄的一下闹开了。   “这啥队长,又去歇着了!”   “他当自己是地主老财,咱们都是他家长工不成?”   “这是搞资本主义!”   沈明富没有跟着抱怨,而是立即给自己请假,会计沈强和记分员互相看了看,就给沈明富批了。   沈明富一走,陆陆续续就有别的社员也请假了。   这地里一下子就少了一小波人,那些年纪大的心急如焚:“春耕就在这几天,咋能荒废呢,粮食可是咱老百姓的命啊!”   年轻的嚷嚷道:“不能怪咱们啊,沈明德他不干人事,自己都躲懒去了,还能拿大队长的工分,这不公平啊,反正我不当这冤大头,自己累死累活干活,却让那样的蛀虫得了好处。”   说着又走了几个。   沈强和记分员又互相看了看,眼里都是兴奋的暗光。   照这个势头,沈明德离下台不远了。   ……   沈明富这边回到家,就和秋苓一起,提着篮子去红旗公社第一大队,找之前那个拖拉机手去了。   这边也正是春耕农忙时候,但因为这儿有拖拉机,社员们轻松很多。   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们直接找到了那拖拉机手的家里。   看到他们来了,正在吃饭的一家子很诧异。   拖拉机手王跃进站起来,一脸地惊诧:“沈大叔,还有你这个小妹妹,你们咋来了?”   这家人生活条件不错,院子宽敞,房屋也整齐。好几大间屋子,坐在主位上的是个面容有些严肃的老太太,衣服虽然有补丁,但很干净,几个妇人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颇讲究的家庭。   篮子里的东西怕是无法发动他们。   秋苓便往盖着布的篮子里添了几块花布和一小块五花肉,见屋里小孩不少,又加了两把水果糖。   王跃进给家里人介绍了一下父女俩,又给父女俩介绍了一下他家里人,沈明富送上礼,开门见山地说想学拖拉机。   “这……”王跃进有些犹豫,“你们公社已经答应聘请你当拖拉机手了?”   “这倒没有,先把手艺学到家,机会不就大了嘛!”   王跃进听了就有点佩服他这魄力,但他也为难,拖拉机也不是他想教就能教的啊。   这拖拉机也不是他家的东西,这是公家的财产,让什么都不懂的人去碰,社员们能答应,领导们能同意?   沈明富看了看女儿,跟王跃进说:“要是我真能成拖拉机手,这前三个月的工资和补贴,都给你,就当拜师礼。”   “哎呦,这可咋使得。”王跃进虽然这么说,但他心动了,他的两个哥哥和老娘也心动了。   嫂嫂们悄悄掀起盖布看了眼篮子里的东西,也心动了,又是糖又是烟又是布又是肉的,这礼的份量可大了去了。   这是殷实人家啊!   一家子都心动了,王跃进还能拒绝吗?这事便这样说定了,王跃进叫沈明富晚上过来,他到时候想个理由把拖拉机留在自家院子里,让他能熟悉熟悉。   “我们公社有一条河正好要清淤,还没定下呢,我去跟领导申请一下,把这事定下来,那边里离住得最近的社员都有些距离,能叫你亲自驾驶拖拉机。这玩意就得自己上手开,才能学得会。”   沈明富父女大喜,高高兴兴地走了,王家人也挺高兴,一起看篮子里的东西。   孩子们看到糖高兴,男人们看到烟高兴,女人们看到哪样东西都高兴,老太太也摸着一块藏蓝色的布,感叹道:“好料子啊,真是好料子啊。跃进,到时候好好教人家啊。”   王跃进笑道:“知道了。”   既然都教了,当然要教出个顶好的拖拉机手。左右红星公社肯定要出一个拖拉机手,要是让别人得了这好处,自家又能落得什么好?   到时候红星公社聘请拖拉机手,他估摸着也是能说上话的,无论怎么也得把沈明富推上去,那可是三个月工钱和补贴呢!大几十块钱!   再者,以后拖拉机手多了,那也是一个圈子,有个和自己一帮的,也能互相帮衬不是?   王跃进越想越觉得这是大好事啊。   路上,沈明富还有些心疼许出去的好处,秋苓安慰她:“爸,既然都送礼了,就别心疼这个,这礼到位了,人家出力也能到位,王跃进是个老拖拉机手,到时候有他帮忙说话,你被聘请的机会也大一些。还有这里头的门门道道,没有老师傅带着,可能要走好多弯路呢。”   无论是技术上的弯路,还是人情上的弯路。   沈明富想想也是:“秋苓,还是你想得明白。”   秋苓笑了笑:“爸只是一时没想到。”   回去后,沈明富佯装弄了些枝条整篱笆,到了晚一点,还是下地去了,但此时地里社员稀稀拉拉,早就不成气候了,留下来的干活也不上心,更像在蹭工分。   ……   某处地下赌场,阴暗的房间里,几张破破烂烂的桌子,十几个人围在桌子边正在玩牌或者玩骰子。   那几个昨天去沈家想要放火的几个混子也在,其中一个伤了屁股的,是这几人的头,叫做王大赖子,不好坐下,就撅着屁股站在那里。   “大大大!哎呦!又是小!”   “来来来,给钱!”   “王大赖子,你们几个是去哪里发财了?”   王大赖子一拿出来就是零零整整的一沓钱,看得人眼红不已。   王大赖子嘿嘿笑了笑:“走了点好运。”   隔壁桌一个叫姓苟,人称老狗的干瘦赌徒就说:“走了好运?可我看你们几个印堂发黑,咋像是走了霉运的样子。”   王大赖子呸了一声:“说啥呢你!会不会说人话!”   “不是,我是说真的,最近我看过好几个人和你们脸色一样的,都倒霉了,很准的。最厉害的就是那个红星公社一队的队长,叫沈明德的,你们知道吧,发了个毒誓,一发完就被砸破了头的那个!诶呦,那一张脸黑得呀,浑身的霉气,你们可不要靠近他,会变得不幸。”   王大赖子嗤笑一声,只当他瞎吹牛,再说了,沈明德倒霉不倒霉,关他啥事?   但下一刻,他脸色一僵,他们是没和那个沈明德接触,但和沈明德他儿子接触了啊!   再想想昨晚出师未捷被狗咬,想他王大赖子偷鸡摸狗这么多年,啥时候出过这种洋相!   他摸了摸还疼得厉害的屁股,脸色阴晴不定,不会真沾上霉运了吧?   他和几个兄弟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彼此都是一副贼眉鼠眼的衰相,越看越辣眼睛,越看心里越慌。   那老苟一拍桌子,怪叫道:“哎呀!你们不会真的这两天接近过沈明德吧?”   其他人也停了手里的动作,朝王大赖子他们看去。   王大赖子突然觉得压力极大,张了张嘴,小声说:“没碰过沈明德,就和他儿子说过话。”   “那也不行啊,亲生儿子和老子关系多近啊,受影响老大了!你们没看到他大舅子都被他搞得丢了官?”   老苟叫嚷道:“哎呦,真不能接近沈明德,真会变得不幸的,你们别把咱们这行人都带累,一会儿遇上个公安啥的。”   他叫得大家心里都有些慌,一人骂道:“瞎说啥公安。我们这才摆了三桌,赌得也不大,公安是闲疯了跑来这里抓人。”   话音一落,几个公安破门而入:“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所有人:“……”都傻眼了。   老苟骂道:“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王大赖子,你们可害死我了!”   王大赖子眼前一阵发黑,格老子的!还真被带衰了?这种事也能遇上!   他满脑子只有一句:不要靠近沈明德,不然会变得不幸!   艹他奶奶的沈建国,老子跟你没完!   已经回到镇上的沈建国莫名打了个喷嚏,在街上前后看了看,心中莫名不安。   所有参与赌博的人都被抓了,但除了王大赖子几个,其他人身上都没多少钱。   兜里揣个几毛几分的,又硬要说大家是围在那里随便打打牌消遣,这种情况,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口头教育一顿,关了一天就给放了出来。   但王大赖子几个就没这么好运了,主要还是他们接身上的钱加起来有近三百,金额过大,而他们显然是不该有这么多钱的人,这钱实在可疑。   于是严肃审讯起来,发现他们就是昨晚去沈家放火未遂的人!   “那沈家,可是赵副主任发了话要照应的人。”   公安们互相看了看,立即对王大赖子他们加以重视,开始审问他们是不是收了别人的钱去火烧沈家。   王大赖子哪扛得住这个,就连干红/卫/兵的来到这审讯室都要双腿发软,他们立即没有骨气地把事情都说了。   于是刚刚回到学校沈建国,前脚刚回到大通铺的宿舍,后脚就被公安找上门了。   “沈建国,经人举报,你涉嫌买、凶纵火,请配合我们调查。”   原本围在沈建国周围的同学哗啦一下退到贴墙站立,惊恐地看着沈建国,仿佛他是什么怪物。。   沈建国:“!!!”   晴天霹雳啊,他一脸惨白,语无伦次:“我,我没有做过,这是冤枉!都是冤枉啊!”   可任由他喊得再大声,公安同志们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动作麻利地将他逮捕了。   于永叼着根小木棍,看着学校门口,沈建国跟滩软泥一样被押走,那脸白得,就跟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似的。   他轻轻啧了一声。   孬货,就这点胆子,还想算计别人。   想着那位大队长曾经对他的打压鄙夷,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觉得这三百块钱虽然没拿到手,但也挺值的。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轻快地走了。 第28章 三更合一~   今天下午,是沈明德发誓三天运势会变差的第三天,沈明德就有些小心翼翼的,哪怕知道回家休息会让社员不满,还是回来了,在炕上一躺就是一下午。   他躺着不出门总不会再出事了吧!   等今天过去,他再好好拿出他大队长的官威,那些社员竟敢对他不满!那个会计沈强敢挑衅他!就连那跟头老黄牛似的只会埋头干活的二弟也敢呛他了!   沈明德愤愤地想,你们都给我等着!   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一觉睡醒就快天黑了,他心头大喜,今天算是平稳地过去了,明天开始就不会再走霉运了!   “孩他娘!”他嚷嚷着,“孩他娘!还没开饭?饿死了!”   结果只叫进来一个小儿子,五岁大的沈家宝怯怯地看着他,沈明德皱皱眉:“你妈呢?”   沈家宝小声道:“妈妈回娘家了。”   沈明德一愣,想起早上他打了那婆娘一巴掌,然后宋桂兰就和她娘厮打起来,好像是说着要回娘家来着。   回就回吧,正好让他和宋家撇清关系。   他爬起来,出门一看,院子里冷冷清清,各种东西乱七八糟地扔着,也没个人收拾,衣服掉到了地上也没捡。鸡窝里两只鸡被刘跛子祸害掉了,剩下的那一只也半死不活,像是快要饿死了,也没人喂。   沈明德皱皱眉:“心宝!心宝!”   好一会儿沈心宝才从屋子里出来,一张脸细白细白的:“爸。”   沈明德看她披散着一头狗啃似的头发,眉头皱得更紧:“你闲着没事也不知道把家里收拾收拾,这么大个姑娘了,你二叔家的秋苓和你一样大,可比你能干多了!””   沈心宝的脸陡然变得更白,握紧了门框。   从前沈秋苓哪里配和自己相提并论,现在却能被拿来贬低自己了!   自己在这些家人眼里,竟然连沈秋苓都比不上了!   她觉得憋屈,更觉得委屈,垂下眼眸低声说:“我身子不舒服,爸把妈赶回娘家去了,那这些你就自己收拾吧。”   说着关上了门。   沈明德一窒,继而大怒:“你说啥,你这个不孝女!还有没有规矩了!敢指使你老子!啊!你以为你舅舅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副主任吗!吃牢饭的东西,老子有这么个亲戚老子都丢脸!”   沈心宝背靠着门板流下眼泪,舅舅不再是副主任了,她不再是福星了,所以连她的亲生父亲也看不起她了是吗!   这一切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沈明德骂了一通,脑壳上的伤口又一阵阵发疼,再看院子,真是多看一眼多糟心一回。   二房搬出去了,四房回娘家了,三房在镇上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眼前这个大队上最好的,曾让他无限自豪的青石院子,这一刻却让人觉得这样荒凉,落魄。   沈明德抿了抿嘴角,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怨怒和烦躁,熬过了这倒霉一天的喜悦全被冲走了。   再去灶房看看,锅还没洗,碗全都扔在桶里,灶台上地上全都是脏兮兮的,不知名的小蝇子在那飞来飞去。   他耷拉着眼角,站了一会儿,去敲爹娘的房门:“娘,是不是该做饭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刷拉一下打开,沈老太也是眼角耷拉的模样,和沈明德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沈老太下巴处的老人皮直往下坠,一张脸显得越发扁平,整个人看着比几天前苍老了好几岁。   “叫叫叫,叫魂哪!你少吃一顿会死啊!一个个都是懒鬼转世,要我这个老太婆伺候你们!我是造了啥孽哦!”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灶房走去。   很快里头传来叮叮乓乓收拾东西的声音,收拾着收拾着,她又探出头来,手里拿着脏锅铲,在门上敲敲:“你老婆跑了,女儿还是个懒鬼,老婆子伺候不动你们,把你镇上那两个女儿叫回来!尤其是夏萍,家里出了这么大事,还读啥书啊读!”   要说沈老太为什么突然间有这么大的怨气,一来是因为宋桂兰走了,家里没人收拾,当琐碎的家务全都压到自己的肩上,其他人却都坐着等现成的时候,就是神仙,脾气也不会多好的。   二来么,就是因为二房了。   她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二儿子竟然攀上大人物了,那两个公安竟然对他那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她一直打压的、最看不起的儿子,一分家就起来了,这简直是活生生的打脸,再反观自家的一件件糟心事,她心肝脾肺肾都被不甘胀爆了。   还好还好,她的宝贝大孙子争气,沈明富的儿子就是个地里刨食的,一辈子没出息的命!   才这么想着,突然公社领导上门了,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就惊了:“这里是……沈家?”   这么脏,还这么臭!   沈明德一惊,赶紧理了理衣襟,抚了抚头发,心中打鼓地迎上去:“领导突然到访,真是让我这蓬荜生辉啊!”   领导:“……”   生辉不生辉看不出来,蓬荜倒是没说错,这脏兮兮的院子,他都不想走进去。   于是直接在院口说:“明德啊,我们过来是得到了公安那边的通知,来调查一下你们家的情况,你们家这个,你儿子沈建国犯事了,现在关在看守所里,你知道吧?”   他说的每个字沈明德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只有一句“沈建国犯事了”在脑海里不断循环。   犯事了!   他儿子犯事了!   和他那个大舅子一样,被抓起来了!   沈明德只觉得天旋地转!   沈心宝的房门唰地打开,震惊地看过来,沈建国竟然被抓进去了!   他不是信心满满很有成算,一副二房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模样吗?他做了什么就被抓进去了?还是说连他也完全拿二房没办法?   但这满心的惶恐不安,在看到沈明德被雷劈了的表情后,莫名而又诡异地变成了痛快。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说大舅是吃牢饭的,丢脸。现在好了,他儿子也吃牢饭了!   沈心宝甚至都想大笑三声。   到了晚饭的时候,整个大队都传遍了今天的新瓜。   这几天真是大瓜一个接一个上,社员们早上吃了晚上吃,就跟瓜地里的猹似的,肚子里撑得都快消化不来了。   但就算吃得再撑,新瓜来了还是要吃的。   “哎,你听说了吗?原来放火烧明富家院子的人,是王大赖子他们,而他们之所以要这么干,是受了沈建国的指使!”   “早听说了,公社领导一来就传开了,我还听说,在这事儿之前,沈建国还指使王大赖子几个,去抢劫刘跛子他们呢,将人活生生打得半残哩!”   “要不是有人路过发现,刘跛子那几个在地上趴一晚上,估计命都没了!”   “啧啧!这小子心可真够狠啊!”   真是看不出来啊,沈建国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又是教唆人抢劫大人,又是雇佣人纵火害亲戚,真真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简直是刷新了大家对于坏人的认知,以后看到和沈建国一样斯斯文文的读书小伙子,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真是有其舅必有其外甥!舅舅不是个好东西,外甥也是个黑心肝的!”人们接着感慨道。   沈建国这事一出,他们对于宋有志陷害国家干部那事,更加确信了,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舅甥都不是好东西!   人们还猜测,这两人在看守所里,是不是还能遇上,要是遇上了,舅甥俩会不会来个抱头痛哭。   而当他们看到了沈明德一脸失魂落魄地晃出来,脑海中就齐齐冒出了一句刚刚听说的那句话:不要靠近沈明德,会变得不幸。   据说这是王大赖子在看守所里反复念叨嚎叫的话,人们觉得他说得还真的挺对的,看看这几天沈家里里外外的这些事,可不是不幸得很嘛!   瘟神啊这是!   社员们有一个算一个,把这句话当成至理名言,恨不得刻在烟上吸进肺里,比每天都要读的语录都让他们印象深刻。   然后又纷纷绕着沈明德走。   山上院子这边,沈家人客客气气地送走来了解情况的公社领导。   他们家就一个诉求,对于沈建国和王大赖子的事,只希望能秉公办理就行了。   看着领导走远,他们刚要转身回去,沈明德突然扑了过来:“二弟!二弟!你跟领导说说,不要追究建国成不?他只是个孩子,一时想岔了,走错了路,他不是故意要害你们的,都是王大赖子他们带坏了他!”   沈明富被这一扑差点扑倒,幸好儿子冲上来把人给拽开了。   沈明富皱眉看着沈明德,心情有些复杂,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大哥这么恐慌落魄的样子?又什么时候被他这样哀求过?   记忆中,只有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指使得团团转的画面。   沈明富叹了口气,他老实惯了,对这个大哥生不起多少的恨,但也绝对对他没有半分感情了,看到他这副模样,只觉得他是活该:“大哥,你说建国还只是个孩子,但我的孩子们也没比他大,你从前咋不觉得我的孩子是孩子呢?”   沈明德愣愣的,有些没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明富也懒得和他说下去,有的人是永远不会反省自己的,他冷下脸说:“你不用来求我,苦主不只我一个,听说刘家人知道了是沈建国唆使王大赖子打的刘跛子,去公安局闹了,要往死里告他。”   他看着沈明德惊恐的表情,缓缓说:“刘跛子被打残了,后半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沈明德先是茫然,然后表情一变,转身就踉踉跄跄地走了。他走后,沈明富发了很久的愣,家里人都有些担心他,几个孩子互相看看,秋苓去喊他:“爸。”   沈明富回过神来,看了看妻子和孩子们担心的眼神,摸了摸秋苓的头:“爸没事,只是有点感觉像在做梦。”   那死死压在他身上的大山,让他自卑了几十年的的大山,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逾越的大山,就这么倒塌了。   感觉真就跟做梦一样。   秋苓道:“爸,老宅那边的事和我们没关系了,我们都已经搬出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是你和大哥大姐都要去学习呢。”   沈明富要去学车,大哥大姐要去学写故事。   沈明富被提醒了,看看外头快要完全天黑了,忙说:“对对对,这事要紧,快吃饭,吃完饭卫东春兰我们就走。”   ……   沈建国的案子,人证物证(钱)俱全,查起来明确得很,要真是定论成买凶伤人、抢劫、放火,数罪并罚,他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沈明德将这个儿子看得很重,比沈心宝可重多了,四处奔走,和王大赖子等人的家人协商,和刘家人协商,最后达成了和解,用钱堵住他们的嘴。   很快秋苓就听说,沈明德到处找人,要卖房子。   就是沈家那座青石院子。   然而沈明德衰名远扬,没几个人愿意和他扯上关系,没钱的买不起,有钱的也不会在乡下买一座霉云罩顶的院子,这房子根本卖不出去,沈明德只能把价格一降再降,据说嘴巴上急得都冒燎泡了。   秋苓也没多关心这事,她爸每天晚上都去学开拖拉机,前几天学的基本是理论上的东西。今天开始,王跃进要给河道清淤,于是沈明富白天也去了,要不是人多怕引起人注意,秋苓也想跟过去看看。   至于她大姐大哥,每天到徐校长那学习,一边学怎么写故事,一边练字,还能把初中课本重新学起来,徐校长还给她哥教高中的一些知识。   可以说十分尽心尽力了。   秋苓便觉得,当初那十几个鸡蛋和半斤红糖,给得有点少了,尤其是和给王跃进的礼比起来。   她又让大姐他们给补送了一些鸡蛋,但徐校长说什么也不肯收了。   大哥说,直接送鸡蛋啥的,徐校长是不会收了,不如送现成的吃食。   秋苓想了想,又和张小凤商量了一下,决定隔三差五做点吃食送过去。   今天要做的是糖饼。   糖饼是国营饭店里有时候会做的一种吃食,又香又甜的味道,吃着好吃,还管饱,在这个年代是很叫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早上,大哥沈卫东起了个大早,将从袁家接来的麦子用石磨推了,麸皮和面粉混合在一起,也不用分开,糖饼的原料就是这样的,而不是洗白面。   大姐春兰麻利地将面揉了,放在那里醒发,然后一家人开始吃早饭。   今天的早饭是每人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再加两个红糖馒头,鸡蛋和红糖馒头当然都是商城里买的,牛奶则是秋苓每日抽奖抽到的。   这玩意太贵,她就是买了大家也舍不得喝,但抽奖抽到的就不一样了。足足有五升,一家六口早上喝一碗睡前喝一碗,香醇的牛奶喝入胃里,暖融融的,让人特别舒坦,营养还好,补身体再好不过了。   每次他们吃饭,都要把院门都关起来,幸好他们独自一家住在山坡上,不然每次吃东西都得偷偷摸摸的。   吃完饭,沈明富和沈卫东照常上工去了,张小凤坐在门前,继续拿旧布做衣衫,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他们家都没件像样的单衣都没有。   夏芳则去侍弄院子里刚开出来的那块地,上头种了一些白菜小葱和红薯土豆,她对这些可上心了。   秋苓则跟着大姐做糖饼。   只见长长的木案上,大姐撒上一层面粉,将醒发好的面团拎出来揉,揉着揉着面团变得软乎乎的,她揪出来一团,用擀面杖给一点点擀成长条,撒上红糖,在卷吧起来,一手拍扁,再用擀面杖擀圆。   大姐的动作行云流水,有力而准确,三两下就擀出了一个很圆的且厚薄均匀的饼。此时,秋苓已经将锅里刷上一层油,大姐将饼贴在锅里,饼子便开始滋滋地煎起来。   春兰见妹妹跃跃欲试,就让她上手去擀面团,一边教她怎么做。   秋苓还真没擀过面,一边学一边问:“大姐,你擀面的手艺是跟妈学的,擀得真好。”   春兰笑道:“对啊,小时候妈教的啊,以前家里的面食,都得咱们去做,妈手上使不上劲,就教我做,要是做不好,就得挨奶削,我一边学一边自己琢磨,手艺就练出来了。”   春兰说起过去的事,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只有对眼下生活的满足,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一日三餐、衣食不愁,家人团圆、没有压迫,她就很高兴了。   秋苓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擀了个丑丑的饼子,煎出来也是丑丑的样子。   但这糖饼是真香啊,快要熟的时候,就会散发出又香又甜的味道,等稍微凉一点,放在案板上一切,切口处,糖就被挤了出来,越发香甜诱人。   吃起来不是很烫,但又热乎乎的,咬一口酥脆,里面的糖甜了满口,一口下去全是满足。   母女四人虽然刚吃过早饭不久,还是一人吃了一块下去,大狗黑子都分到了一块,吃得嗷呜嗷呜的。   夏芳一脸满足道:“要是去买,一毛钱也就能买到两指宽的一条,现在咱们是随便吃,敞开了吃,真好。”   春兰问:“妈,要送一点给袁奶奶家吗?”   这麦子是从袁家借的,虽说是借,但其实是付过钱的,只是他们以不想让人知道家里有余钱为借口,让袁奶奶不要对外说是买的,只说是借的。   袁奶奶很理解他们,一口答应了。   这样和善的老太太,她们都很喜欢。   夏芳捻起衣服上的碎渣子,放进狗盆里,立时被黑子给舔走了,她说:“他们家因为多了四张嘴,最近伙食差了好多呢,我看小丫几天下来都瘦了一圈,也是可怜得很,黑子到咱们家都长了肉呢。”   张小凤想了想:“这糖饼拿出去太招眼了,你喊小丫过来,让她在这吃。”   夏芳立即高兴起来:“成,我去叫她。”马上跑去袁家了。   秋苓心想,二姐还真是挺喜欢小孩子的。   她忽然一顿,二姐就是因为“猥亵儿童”而被判了流氓罪的。   她心口砰砰跳了两下。当然不是怀疑二姐真的做了什么猥亵儿童的事,而是开始猜想,二姐对喜欢小孩,自然对小孩不设防,会不会因为这一点而被人误会了,甚至下套了?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事是几年后才发生的,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呢。   过了一会儿,夏芳牵着小丫回来了,脸上是又气又恼的表情,而小丫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不少,脚上的鞋子也湿了。   秋苓他们吃了一惊。张小凤道:“砸弄湿了?快带她进屋把衣服换了。”   秋苓也说:“妈刚给我做了一身新衣服,就先穿那个吧。”   小丫才八岁,沈家没合适小丫的衣服,也就秋苓的衣服最小了。   等小丫换好衣服出来,袖子和裤脚都被玩了起来,好在天气还冷,这么穿也不怕热道。   小丫眼圈红红的,捧着给她倒的开水小口喝着。   “来,吃糖饼,这个可好吃了。”   小丫拿着糖饼,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边吃边哭,让人心疼。   “这是咋回事?”张小凤问。   夏芳顿时就炸开了:“袁爷爷袁奶奶都下地去了,那个阿凤姨带着她那俩孩子在家,我过去的时候,阿风姨正躺在屋里睡觉,小丫在洗一大盆衣服,那两个小的把水还有湿衣服往她身上弄,还把她的鞋子给抢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天还怎么冷,水凉得很,袁奶奶宝贝这个孙女,几乎不让她洗什么东西的,倒也不是说娇惯她,等到天气暖和起来,小丫还是要做家务的。   秋苓问小丫:“你洗的是谁的衣服?”   小丫怯怯道:“姑姑姑父还有表弟表妹的。”   “你奶知道吗?”   “爷奶下工前,姑姑就不让我干了,还不让我告诉爷奶。”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姑姑说,我是个小丫头,家里以后要靠姑父和表弟,让我不准告诉爷奶,说到时候吵起来,一家人生分了,苦的是爷奶。”   小丫头声音细细的,说话倒是很流利,表达意思也很清晰。   秋苓看着她那红红的小萝卜手,也恼了。   这什么姑姑啊,欺负没爹没娘的侄女!   前世她自己家里都自顾不暇,也没余力关心其他人,这些事还真不知道。   夏芳忽然问:“那你姑姑姑父这几天吃的喝的,都是你家的,还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小丫低声说:“吃家里的。奶说粮食越来越少了,要和爷多挣点工分。”   几人听得直磨牙。   一家四口回家啃老不说,还欺负侄女,简直是不当人!   张小凤叹了口气,这种事他们外人也不好管,她只让夏芳一会儿去地头上等人,等袁奶奶下工,就去把她喊过来。   等到下工的时候,夏芳就带着袁爷爷袁奶奶过来了,看到孙女,听着事情原委,袁奶奶的眼睛都湿了,气得发抖:“我说小丫咋开始长冻疮了,他们还说是小丫自己玩水,小丫,你咋不跟奶说。”说着就搂着小丫,哭自己那早死的儿子儿媳。   听得沈家人十分不忍心。   明明他们也才从火坑里跳出来没几天,但还是看不得别人受苦。   张小凤建议道:“袁叔袁婶儿,中午就在我家吃吧,以后你们去上工,就让小丫来这里,和秋苓他们一起玩。”   秋苓几个:“……”   她们互相看了看,她们都大了小丫一大截,这还真玩不到一起去,不过就当带个小妹妹吧,反正夏芳是很乐意的。   就是以后吃商城里的东西没这么方便了。   袁奶奶答应把小丫送过来,不过没同意留下吃饭,连连道谢后,带着小丫回家去了。   之后袁家发生了怎样的争执,沈家人不知道,反正下午袁奶奶果然把小丫送了过来,小丫已经换了自己的干净衣服,秋苓的那一身,被袁奶奶洗得干干净净送了回来。   就这样,沈家多了个小妹妹,时而跟着张小凤学针线,时而跟着春兰学做饭,一会儿又去跟着夏芳侍弄菜地,一会儿又和黑子玩到一起去。   每天还会跟着大家练字。   来到沈家的小丫,每天都像一只快活的小蝴蝶。   如此几天过去,终于传来了沈明德将沈家院子卖出去了的消息。   听说是卖给一个镇上的人,价格挺低的,沈家人为此吵了一架,沈老四在老婆娘家知道这事后,直接冲回来吵了很久,还和沈明德动了手,两个人打得都挂了彩,但沈老四还是没有争取到自己应有的那一份卖房钱。   “听说是老两口出面把沈老四压下来了,沈老四一副要发疯的样子,还说就当老两口没生过他,反正在沈家他连房子都没有了,他直接去给岳家入赘算了。”袁奶奶过来时就和张小凤说八卦,“把老两口气的呀,都病倒了。”   张小凤倒不是很在意沈家的事,但袁奶奶提了,就顺着她的话头问:“那现在沈家住哪里?”   “沈明德那个名声,谁敢和他扯上关系啊,他们是租房也租不到,最后追进了那老余头的屋子。”   老余头是队上的绝户头,家里只有他一个,但拥有两间还算不错的屋子,他答应把房子借给沈明德,甚至还愿意把自己的积蓄借给沈明德,但他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沈明德认他当干爹,给他养老。   沈明德答应了。   张小凤听得无语,这是给自己找了个老子养着?沈老头沈老太竟然也愿意?   除了这事,沈夏萍也从镇上回来了,因为沈明德不给交学费了,还去学校闹了一通,把今年剩余的学费逃了回来,沈心宝也是如此。   就连在纺织厂上班的沈春娇,都险些被沈明德把工作给卖了,还是沈春娇以死相逼才把工作保住,但大半年的工资都被预支走了。   就这样,沈明德总算是攒够了钱。   钱一到位,刘跛子就不告了,改口说是他自己摔残的,王大赖子也翻了口供,说并不是沈建国指使他们烧房子的,是他们吃醉了酒,看到山上有人家,就去放火放着玩的。   最后,王大赖子等人放火罪成立。刑法规定,纵火未遂,尚未造成重大后果的,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王大赖子是主谋,大约会判得比较重,王大赖子的同伙会判得轻一点。   秋苓他们听得都很无语,别看沈明德好像儿子女儿都挺疼的,但遇到了事才发现,他还是更重儿子,为了把沈建国保出来,对女儿是什么慈父心肠都没了。   夏芳还有些遗憾:“没让沈建国坐牢,真是可惜了。”   于永也是这么想的,他有些不爽地来找秋苓,却发现她一点都不生气:“你怎么不生气啊?”   “生气沈建国没坐牢吗?”秋苓其实这个结果后并不十分意外,沈建国到底是女主的哥哥,哪有这么容易进去的,不过别看他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但长远来看,未必就比他进去了好,   毕竟沈家是彻底地元气大伤了。   秋苓笑道:“这个结果不好吗?他们为了把沈建国捞出来,卖掉所有能卖的,欠下了不少债,子女兄弟全部离心,就连我那在镇上邮局上班的三叔,也被榨了不少钱出来,闹得很不愉快。我那大伯为了这儿子,也是尽心尽力,把路都走绝了。”   比起一棍子打死沈家人,她觉得现在这样把他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互相怨怼争吵,每个人心中充满怨气,更有意思。   她看向这个瘦瘦高高的知青:“倒是你,怎么没有把那三百块拿到手?”   于永懒洋洋地靠在树上,道:“把钱拿了,物证不就没了,怎么指证沈建国?”   秋苓默然,这句话里他承认了两点,第一,这人确实有能力把那三百块钱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第二,他很不爽沈家人,准确地说是不爽沈明德,为了搞沈明德的儿子,宁愿放弃掉这笔巨款。   是个狠人。   于永看她一眼,猜到她在想什么,他笑了笑没说话。   从她这里赚到的那二十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短期内并不十分需要钱。   所以在弄到那笔钱和给自己解气之间,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选择了后者。   做人么,在条件允许之下,当然是让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   于永忽然说了一句和之前话题完全不相干的事:“今天批/斗开到我们这了。”   秋苓愣了下,慢半拍反应过来:“宋有志的批/斗大会?”   “应该是有宋有志的批/斗会,王大赖子几个也在,要是沈建国没被捞出来,他也会在里面。”   于永停了一下,似乎想看秋苓的反应,但这小丫头依然没啥太明显的表情,他有时候都觉得,这真的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吗,为什么总觉得她特别稳得住?   还有她特意吩咐的那句“广告语”:“别靠近沈明德,会变得不幸”,真的很有意思。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到的这个点子,又好记又新奇,流传得特别快,把沈明德的形象和名声给一下钉死,再难翻身。   这很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能想到的?   他接着说:“不过我有个内部消息,沈建国是逃过一劫,但沈明德到底还是逃不过。”   “嗯?怎么说?”   “你那大伯啊,这些日子脑子里只有儿子,工作都做成什么样了,公社领导忍不下了,这生产队该换大队长了。”   秋苓心中毫无诚意地为沈明德默哀了半秒钟,随后看了看于永,眼里有些思索:“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于永笑而不语,溜溜达达地走了。   他拿着这个消息没用,但他相信,这小丫头会用得上这个消息的。   思考起来这个消息能不能利用起来。   果然到了晚上,批/斗的人被拉到了红星公社第一生产大队来,所有社员都要求参加。   用来晒谷子的场院上,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悬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横幅“红星公社生产一队批/斗大会”,边上烧着几个火架子照明。   而那些被批判的人在横幅前站成一排,一个个垂着脑袋,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他们所犯的罪行和错误,然后他们要挨个检讨自己,下面的干部、领导、家属,都要针对每个人批评一番。   这种形式,比起前两年动不动就扔砖头、殴打、被压着下跪来说,已经是很温和了。   但上面的人接受着下面的人鄙夷的目光和讨论,还是抬不起头,一个个恨不得缩到地底下去。   其中以宋有志最受人瞩目。   从前那个在大多数人皮包骨头的时候,还能挺着一个肚腩,意气风发的宋有志,如今瘦得不成人样了,脸上满是褶子,眼神灰败阴暗,像一具行尸走肉站在上头,他发言的时候,下面有好多人朝他吐口水,扔土疙瘩。   沈明德一家也来了,躲在人群中,只当自己不认识宋有志。   至于沈明德,身为大队长,他直接就是坐在上头的,和其他干部坐在一起,全程埋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个,明德啊,你作为宋有志的亲戚,你来说两句吧。”公社领导点了名。   沈明德硬着头皮站起来,拿过话筒,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那个,宋有志同志啊,他为了一己私欲,诬陷栽赃国家干部,他这个行为,是非常不对的,是不符合一个党员的品质的,是不利于国家发展的……”   他起先还绞尽脑汁想词,越说到最后越顺溜,最后几乎把宋有志说成了几乎能与卖国贼比肩的大奸人,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公社领导笑眯眯地等他说完,忽然来了一句:“看来沈明德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嘛,可是怎么光会嘴上说,行动上完全是另一套做法?”   沈明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下面的整个氛围也是一顿。   领导接着声音清晰说:“明德同志既然拿着话筒,就为我们大家伙汇报一下,你这段日子大队长的工作吧。”   沈明德额头流下了冷汗:“这、这、这个,最近我家里出了点事……”   会计沈强站了起来,铿锵有力地:“身为干部,应当具备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精神,应当时刻将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悬在头顶!而我们的队长,却是个家里有事就把大伙儿忘在脑后的人,致使春耕进度落后了好几天,如果造成田地减收,那可是关乎着能不能交上任务粮,关乎着全大队人的生命!所以我认为,大队长之职,应该有更有能力,觉悟更高的人来担任。”   这话一说出来,就得到了一众社员的高声认同,下面一片叫好喝彩声,沈明德全身僵硬,看着下面一张张怒目而视的脸,那一双双鄙夷而嫌恶的眼睛,心中阵阵发凉。   是什么时候,这些人对自己有了这么大的怨气?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   在失去钱财,欠了一屁股债后,在失去了儿女的孝顺、兄弟的拥护,甚至被老父母都埋怨上之后,他连把这个自己唯一还有份量的职务,也失去了。   沈明德被正式罢免了红星公社生产一队大队长之职,一队连夜选举大队长,沈强获得了压倒性的票数,成功坐上了这个位置。   沈强激动地咬紧腮帮子,脸都红了,看向人群中的沈明富,眼里透出笑意。   沈明富给的这个消息太及时了,如果不是事先拉好了票,也没法这么顺利,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第29章 .三更合一蚯蚓馅窝头,沈明富当上了拖……   沈强出任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去公社申请拖拉机,理由也是现成的,第一大队的春耕工作比其他大队落后了好几天。   大约是这个理由太充分,公社领导立即就带着沈强去了镇上,然后镇上领导很快就批准了。   红星公社也要有拖拉机了!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传开,红星公社三个生产大队都乐疯了。   要知道隔壁的红旗公社两年前就有拖拉机了,那叫一个神气,逢人就炫耀,把他们眼馋得够呛,现在他们也要有自己的拖拉机了!   但随即,一个问题也冒了出来,这个拖拉机要放在哪个生产大队?   虽说拖拉机是整个公社的,但它留在哪个大队,哪个大队就显得倍有面子,而且多少会有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福利,平时用拖拉机也更方便,不用总跑到别的大队去申请。   大队长们展开了激烈的竞争,社员们也是互不相让,不同大队的社员一见面,唯一的话题就是比比哪个大队更有资格拥有拖拉机。   第一大队:拖拉机是我们大队长跟着去申请下来的,要不是因为我们大队春耕进度落后,这拖拉机还拨不下来呢。   第二&第三大队:春耕进度落后你们还好意思说, 第一大队现在就是整个公社拖后腿的,赶紧夹着尾巴做人吧!   第一大队:我们大队往年工作做得好,交的任务粮都是最多的。   第二&第三大队:所以你们很怀念前队长的领导喽?那更不能把拖拉机放在你们队,毕竟接近你们的前队长沈明德,会变得不幸,到时候别拖拉机也沾上霉运。   第一大队完败。   社员们:好气!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屡战屡败的时候,他们新上任的大队长沈强,带着沈明富去找了公社领导,沈明富当场给表演了一番开拖拉机的技术,沈强再据理力争,公社领导非常满意。   回来的路上,沈强跟沈明富说:“要是没有意外,拖拉机下来的时候,聘请你做拖拉机手的正式文件也能跟着下来了。”   沈明富对他道谢。   沈强说:“嗨,我推荐你也有私心,一个是还你的人情,另一个就是,拖拉机手出自我们第一大队,我们第一大队面上也有光啊,我这个大队长脸上也好看。”   “不过这件事先保密,别让人知道了,坏了好事。”   沈明富觉得他说得很对,他本来也就是个安静话不多的性子,面上也十分能沉得住气,一直到回家,才和家人们说了这件事。   沈卫东笑道:“是该保密,古人有一句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意思就是事情因为保密而获得成功,说话因为泄了密而导致失败。重要的事情没有成功前,就得保密。”   一家人都看着他,沈卫东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都看着我干啥?”   这个“干啥”一出口,那种农人的朴素憨厚又冒了出来。   夏芳打趣道:“大哥,你刚才说那番话文绉绉的,好有一种……那个叫做啥,对,咬文嚼字的感觉,果然重新开始学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沈卫东脸红了,他也不是故意那么说,就是突然想到了:“都是书上看来的。”   夏芳又去闹春兰:“大姐,你跟哥一起学习的,快也说点文绉绉的话出来。”   春兰白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学习一直没有卫东好,看书也没他那么会看,他看了什么很容易就自己用上,还能举一反三,我不行的。”   夏芳哎呦哎呦道:“举一反三都会说了。”   沈明富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玩闹,说:“等爸当上了这个拖拉机手,就让你们都去继续念书。”   几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秋苓也跟着欢呼,心中不由得想,从前他们家是从来不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欢呼什么的,是从来没有的。   一来,生活中并没有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二来,大家都被生活折腾得麻木疲惫不已,就算遇到了高兴的事情,好像都忘记了该怎么去高兴。   而现在,就连已经二十岁的,被以勤快、孝顺、老实、家里家外一把手这样的要求束缚着,头顶是一个“随时都可以出嫁”的标签的大姐,都这样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喜悦,和父母撒娇。   真好。   忽然外头黑子叫了起来,大家立即停下笑闹,出去一看,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女人,牵着一男一女两个五六岁大的小孩。   夏芳倒是认了他们出来,她脸上的轻快顿时没了,皱了皱眉说:“是袁奶奶的那个女儿和她的一对儿女。”   这段时间,只有袁奶奶和小丫来过他们这里,这个袁阿凤从没来拜访过,所以其他人并不认识。   但现在人上门了,虽然来得很突然,但也不能把人关在外面,作为女主人,张小凤便迎了出去,热情地说:“是阿凤妹子吧,听你娘提起好多次了,快进来坐。”   袁阿凤吃惊地看着张小凤。   不是说沈家老二这个老婆身体一直很不好,人要躺在炕上下不来吗?   怎么看起来,虽然有些身子弱的样子,但步子走得挺稳的,脸上也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病得脱了相的样子。   其实秋苓刚重生那会儿,张小凤确实是一副病相,说话都没有几分力气,下来走两步都难,但这些日子她吃好喝好睡好,分家后,心情也好了,人自然就渐渐养回来了。   但秋苓还有过一种猜测,那就是沈心宝那一房不好,他们这一房自然就能慢慢恢复元气了。   且不提袁阿凤对于张小凤的惊讶,她进了院子后,发现这院子比她爹娘那个院子还要大一些,里面弄得井井有条,院子的一半被开成了菜地,有一些菜已经发芽了。院角那口土灶,被新砌了一番,搭了个很结实的大棚子,还带门的,完全就是一个灶房。   三间住人的屋子更是修缮了一番,看起来规规整整,桌椅齐全。   就连篱笆,都换成了用细长的树枝编成的,密密匝匝的一人高的院墙。   她还以为这里有多破旧呢,居然比她现在住的地方还要好。   她肚子里的酸水顿时就翻滚不休。   爹娘真是糊涂,把这么好的院子租出去,却让她一家四人挤在那么个小屋子里。   秋苓他们将袁阿凤眼中的嫉妒不忿看在眼里,顿时觉得很无语。   这是嫉妒他们日子过得好,还是觉得他们占了她家的房子?   大家于是纷纷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沈明富继续去整篱笆墙,他觉得有几个地方不牢固,沈卫东去院中劈柴,夏芳拉了拉秋苓,要她和自己一起去山坡上走走,只有春兰留在张小凤身边,帮她待客。   袁阿凤被迎到主屋坐了,酸溜溜地说:“嫂子把这院子打理得可真好,难怪小丫一来就要呆一整天,都不愿意回去了,那孩子也是不懂事,哪能这么久地呆在人家屋里呢,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张小凤淡淡笑了笑:“小丫那孩子乖巧可爱,我们都很喜欢。”   并不接袁阿凤的茬。   袁阿凤看着他们娘仨都进来坐下了,这主人家都没送上点心零食之类的吃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又说:“那孩子好几次回去,衣服上都带着碎渣,我看着像是酥糕啥的,那东西多金贵啊,别是在你们家偷吃的吧?我心里老不安心了,那孩子要是真那么不懂事,你就要跟我们说啊。”   张小凤连脸上的笑都装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头:“那是有几回,凑巧家里做了些吃的,倒也不是酥糕,就是玉米饼子啥的,小丫在这里,还能独独少了她的?那是春兰她们分给她吃的,小丫很乖很懂事,妹子别一口一个偷的,女娃的名声多要紧啊。”   袁阿凤被这么说,脸上也没有半点尴尬,又感慨着说:“小丫真是有福气,她在你们这倒是吃好喝好,几天时间就长了肉,可怜我这两个小的,天天吃不饱肚子,夜里哭得哇哇叫。每次小丫回去,他们都要围着小丫表姐表姐地叫,说你身上好香啊,有啥好吃的呀,我这个娘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说着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角。   张小凤和春兰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这样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小丫这个表姐吃独食心狠,还是上门来暗示他们,不能给了小丫吃的却不给这两个小的吃的?   袁阿凤心里酸啊,她确实看到过几次,小丫回去时衣服上带着食物的碎屑,而且那丫头之前还干干瘦瘦的,没几天脸颊边竟然长了点肉,夜里也不喊饿了,显然是在沈家开了小灶。   她刚才也注意过,沈家无论大的小的,就没有特别瘦的,听说这家人以前过得可差了,咋一分家出来就过得这么好了?   再说有好吃的,咋不知道给点给她的儿女,娘也是真偏心,知道来沈家有好处,也不说把壮子和柳柳也送过来。   袁阿凤装模作样地擦泪,却没等来同情的安慰,也没有等来对方立马双手送上吃的,抬起头来,只见这对母女眼神有点奇怪,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唱戏的。   她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   山坡上,天色昏黑,秋苓跟着夏芳,带着一条大黑狗,在山坡上找野菜。   秋苓无语地说:“天气还没转暖呢,挖野菜至少也得再等半个月。”   夏芳说:“哎呀,我不是不耐烦看那母子仨吗,喊你出来,让你不用被他们毒了眼睛,你还不谢我?”   秋苓无法反驳。   最后姐妹俩虽然没挖到野菜,但挖到了不少蚯蚓,准备把这些蚯蚓给弄到家里的菜地里去,去给他们肥田。   他们家的菜地土质委实贫瘠了些,他们也没有化肥——秋苓倒是可以在商城里买一些有机肥,但就怕下肥后菜长得太好,惹人怀疑他们昧下了自家粪便什么的,毕竟家家户户的粪便都要弄到公共粪池去做贡献。   秋苓对此也是无语,因为沈明德的好举措,在他们大队,藏一点自家的粪便,都可能被人说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而他们家现在还没能养上鸡,于是如今家里唯一的产肥大户就是黑子了。   不过粪便需要发酵,沈明富就在院子外挖了个深坑,让黑子尿在那里,黑子的粪便也收集在里面,加入菜叶子红薯皮啥的,让它们发酵,过段时间就是不错的肥料了。   姐妹俩带着一条大狼狗,兜着蚯蚓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透了,那袁阿凤居然还没走,并且正在一把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着家里的艰难。   把蚯蚓埋进菜地里,她们朝沈卫东使了个眼色,然后下巴点一点屋里。   沈卫东也是有些无奈,表示那母子三个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秋苓有些抓瞎了,这人不走,他们怎么吃晚饭?   为了庆祝沈明富距离拖拉机手又近了一步,他们说好晚上从商城里买那什么三明治吃,自家就不开火了,那玩意有菜有肉有蛋,营养丰富着呢。   夏芳轻哼一声:“这个时间点过来,看来本来就是要蹭饭的。”   秋苓皱了皱眉,低声说:“其实咱们家人最近气色越来越好,还长胖了,恐怕大队上不少人都在嘀咕咱们的伙食水平了。”   表面上,他们都是从袁家借的粮,但袁家家底也不够丰厚,借也不可能借很多,是不足够让他们一家六口吃胖的。   但这种情况下他们还长胖了,就很惹人注意了,要不是他们面上还有一个小舅舅支援,早就有人怀疑了。   但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就会有人说他们家是不是不走正道。   比如说偷别家粮食,或者山上下水搞吃的。   虽然那些野鸡野兔还有水里的鱼虾什么的,谁都能去弄,只要你自个儿有本事,但那毕竟是公家的,一个人弄得多了,就不免被人说闲话。   就像于永名声不好,还不是社员们觉得他老是整那些野味,霍霍了集体的资源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这袁阿凤到底是来蹭饭,还是为了打探他们家的伙食情况,还真不好说。   秋苓当机立断:“我们开火,做晚饭。”   夏芳问:“那做什么吃呢?”   “不是还有玉米面吗?就做玉米窝头吃。”   “那东西也不能把人吃胖啊。”   秋苓像是做了一个很不容易的决定:“玉米面里掺上这个怎么样,不是说这个挺有营养的。”   沈卫东和夏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下。   但这玩意他们从前饿狠了的时候,也不是没吃过,沈卫东说:“那我出去再弄点?”   秋苓笑眯眯点头:“对,最好抓那种又粗又大的。”   于是,沈家的灶房终于在天黑之后开了火,春兰也被叫过去帮忙。   夏芳过来叫春兰的时候,还笑盈盈地让袁阿凤三个留下来吃晚饭,说今晚做了好吃的。   磨蹭到现在的袁阿凤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冷哼一声,她倒要看看,这家人到底吃的什么,要是真的吃得那么好,她就举报他们搞小资,不想她去举报,那这家人就得把她家的饭食给管了,以后还都得听她的话。   听到能吃饭了,袁阿凤的两个孩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们饿啊!   姐妹们手脚麻利,很快晚饭就做好了,   因为玉米面是连着外面的叶子和里面的棒子一起磨的,所以玉米面并不是很正的黄色,做出来的玉米窝头自然也是带着一种土灰色,质地很粗糙。但装在陶瓷大碗里,一个个看起来却是胖乎乎的,散发着食物的诱人气息。   除了窝头,还有汤,白菜叶子切得碎碎的,煮了一大锅,一丁点油星子都瞧不着,一看就知道滋味肯定寡淡得跟洗脚水没两样。   袁阿凤不敢相信:“你们家就吃个?”说好的吃很好呢?   沈家人除了一直被袁阿凤拉着说话的张小凤,其他人都知道了秋苓的计划,但沈明富一个男的不好说话,春兰作为长姐便主动说:“是啊,很丰盛吧,我们往日都是吃玉米糊糊,多加点水再加点野菜干啥的,更容易填饱肚子,今天还是看阿凤婶子你来了,才做了窝头出来,来,尝尝看我们姐妹的手艺。”   袁阿凤还是不相信,咋可能只吃这个?要不是家里实在富裕,咋会突然让几个女娃都不下地挣工分,又咋能一个个吃得脸色红润?   但她和孩子也确实很饿了,便接过了春兰递来的最大的那个窝头,一口咬下去。   唔,这窝头做得实在,不像她娘,总要在里头掺好多去年摘来的野菜干,还会混上麸皮,难吃死了!   等等,她好像吃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一股土腥味在她口中弥漫开,她看着被她咬了一口的窝头,只见窝头里头包裹着黑黑的什么东西。   “这是啥?”   与此同时,她的儿子壮子哇一口吐了出来,掰开手里的窝头,里面三条被咬去了一截的蚯蚓暴露了出来。   袁阿凤:“!!!”   壮子吓得一哆嗦,把窝头一丢,哇地哭了起来。   袁阿凤也吐了,吐了比她儿子还厉害。   同时还打掉了正要吃的女儿手里的窝头:“别吃了!别吃了!”   她红着眼睛边呕边指着沈家人:“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沈家人却很无辜的样子,甚至是惊讶和心疼的,惊讶于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心疼那被他们吐出来和扔掉的窝头。   夏芳哎呦怪叫一声,拍着大腿赶紧去捡被壮子扔在地上的两瓣窝头,心疼地拍了拍灰:“这么好的粮食,你咋能往地上扔呢!”   那表情,就好像有人割她肉一样,说着作势还要去捡壮子吐出来的那一坨。   秋苓目瞪口呆,她二姐居然还是个戏精!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她赶紧拉住夏芳弯腰的动作,像是要看她手里那个窝头:“没弄脏吧,没脏就好。”   她拿着就递给壮子,一脸严肃地说教:“你咋能把粮食往地上扔呢,这可是救命的粮食啊!你知道这里头是啥虫子不,这是地龙,学名叫做蚯蚓,是一种好虫子咧!别看它长得丑,其实都是蛋白质,可有营养了!”   袁阿凤尖叫道:“蛋!你说这里头还有蛋!”   秋苓一脸你咋这么没文化的表情:“不是蛋,是蛋白质!我大哥说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你知道鸡蛋是啥组成的不?也是蛋白质,所以吃这个蚯蚓就跟吃蛋是一个效果的!婶子你看,我们家每个人每天吃这个,都胖了一圈咧!”   袁阿凤看着那个被怼到自己眼前的两瓣窝头,里头裹着死得不能再死,扭曲着的黑色长虫,一股子土腥味逼到鼻端,她胃里翻滚,又响亮地呕了一声,赶紧一手一个拉着儿女,像逃命一样逃了出来。   秋苓还在后头喊:“婶子,你咋不吃了?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啊,这真是好东西,你家孩子吃了,也会像小丫一样,小脸胖一圈的!”   她刚才听春兰说了这袁阿凤诉苦的内容了。   不是嫉妒小丫在这里开小灶吗?现在这小灶送到她眼前,怎么不吃了呢?   她一回头,将家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忍笑,肩膀一抖一抖的,都快笑喷了。   张小凤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小促狭鬼!”   秋苓不认同这个评价:“明明是二姐比我更会演,二姐我要是不拦着你,你不会真要去抠地上那一团吧?”   夏芳白了她一眼:“你当我傻吗?”   大家笑完了,春兰叹气:“恐怕不用到明天,整个大队都知道咱家是吃蚯蚓过日子的。”   沈卫东想想明天下地可能会收到的同情和诧异的眼神,脸色就有点古怪了。   秋苓一摊手:“要么被同情,要么被眼红,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夏芳扑上来揉她的脸:“小秋苓,你也会掉书袋了!”   一家人又笑了。   笑完了,张小凤有些心疼这玉米面:“都放了蚯蚓?这也不能吃了。”   “就上面几个放了,下面都是好的。”   不过就算下面是干净的,这窝头也太糙了,都说由奢入俭难,大家吃过精细美味的食物,哪里还想吃这个,而且也没必要太委屈自己。   于是最后这些干净的窝头都给黑子吃了,掰成小块,泡上白菜汤,满满的一大盆,黑子吃得呼呼的,尾巴直摇。   “这狗子,给它吃啥它都吃得这么香。”夏芳怜爱地摸了摸这傻狗的大毛脑袋。   最后一家人还是吃的三明治。   关起门来,一人一个三明治,吃得贼香。就是一个要五毛钱,忒贵,胃口大的父子俩吃了一个没饱,但说什么也不要第二个了,去灶房捡了几个红薯烤了吃。   至于那几个蚯蚓馅的窝头,也被掰碎,用水搅和得看不出来原貌,倒进了外头那个发酵坑里,一起发酵去了。   ……   事情果然如春兰所说,第二天,几乎整个大队都知道了沈明富家穷到要吃蚯蚓了。   父子俩去上工的时候,就收到了无数同情的目光。   有人过来跟他们说,家里既然这么困难了,就让春兰还有夏芳俩丫头重新出来干活,女娃干不了重活,那就让大队长安排一些轻省的活计,多少也能挣两个工分。   还有人说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他家里还有余粮能够借给他们,很是唏嘘的样子。   沈明富&沈卫东:“……”   还能怎么样,只能说蚯蚓那真是个好东西啊,我们吃得很开心,看我们吃了之后身体都壮实了不少呢。   其他社员:“……”一脸看傻子般的表情,这是吃虫子吃傻了?   就连之前怀疑他们家在偷吃什么好东西,以至于一个个多长胖了的人,这下也怀疑不了什么,更不会羡慕嫉妒了。惨呀,自家人虽然瘦,但至少不用吃虫子不是?   不过说真的,俩父子似乎真的没以前那么干瘦了,手上似乎也比以前更有劲了。   难道蚯蚓真的那么补?吃蚯蚓真的跟吃蛋是一样的?   有人心里暗暗动了心思,心想要不要自家也去尝试一下?反正这玩意又不要钱,去一些土地潮湿的地方,很容易挖到的,就是这田地里,每天都不知道要被翻出来多少蚯蚓。   不过反正沈明富家很穷很穷的名声是传扬出去了,而且传着传着,不知道为什么,传成了沈明富家那个穷啊,一粒米都没有,一家六口顿顿吃虫子度日。   听了这个传言后的一家六口:“……”   还能怎么样,又不能澄清,只能保持微笑。   ……   老余头家,沈家大房和老两口挤在这里的两间屋子里,沈老头、沈明德以及沈建国、沈家宝爷孙四人一间,沈老太带着沈心宝还有辍学回家的沈夏萍住一间。   从前是沈家二房挤两间小破屋,因为住不开,只能男的睡一间,女的睡一间,现在这境地完全落到了这几个人身上。   也只有真正过上了这样的日子,他们才知道有多不方便。   沈建国从记事起就是一人一间房,和其他人一起睡,也只睡过学校的大通铺,现在和爷爷爸爸挤一个屋子,每晚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打鼾声、闻着他们可怕的脚臭味,还有一个时常会尿床的五岁的弟弟,才知道学校的宿舍有多好。   至于沈心宝和沈夏芳,和沈老太一起睡,简直感觉折磨死了。要知道人年纪大了,身上的气味大多不会太好闻,而且沈老太还有很多一言难尽的习惯。比如喜欢把尿壶放在床底下,每次用了之后不盖盖子,比如喜欢到处吐痰,有鼻涕的时候,随手一抹鼻涕,往床单上一擦,睡觉还会磨牙、说梦话、打鼾、流口水。   两姐妹几乎要绝望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夏萍每天都处于崩溃中,每天都要念叨:“要不是你们对二叔家那么坏,他们怎么会要分家,怎么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情,你们自己作死,为什么还要连累我!”   她和沈夏芳同岁,今年16,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她还想象着和大哥一样去读高中呢。   这一天,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沉浸在一片丧气的气氛中,突然听说沈明富家沦落到要吃虫子,沈老太大笑不止,就跟疯了一样:“好好好!一窝贱货,就只配吃虫!最好被毒死!啧啧啧,咋不挖一坨屎吃了!”   这简直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得知二房日子不好过,她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眼角瞥到沈夏萍,她顿时骂道:“死丫头,不下地去,在这磨蹭啥?”   沈夏萍一顿,冷冷转过来:“我为啥要下地,沈夏芳现在都不用下地了,凭啥我要下地?”   沈老太阴着脸道:“沈夏芳不用下地,所以她都吃虫了,你不下地,你就也去吃虫吃屎去!要不你去找你娘啊,她可能耐了,不知道在娘家过啥神仙日子呢!”   宋桂兰自那次被打,就跑回了娘家,虽然还没和沈明德离婚,但知道沈家房子卖了、沈明德丢掉了大队长的职位后,她也没有再回来,听说就在宋家所在的那个大队干农活,工分就记在宋家名下。   虽然宋桂兰可以说是被逼走的,但在沈老太口中,她就是不要脸的、嫌贫爱富的女人,看家里不行了,就不肯再回来。   一个女人竟然狠得下心把孩子都丢下,简直是毒妇一个!   更不要说,在沈老太看来,沈家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宋家拖累的。   总之她现在有事没事就要骂宋桂兰,就像当初她骂二房上下一样。   沈夏萍听了沈老太的话,尖锐地怼回去:“那为啥沈建国就可以不干活!家里弄成这样还不是他害的,他凭啥可以每天躺着!”   沈老太脸色更阴郁,越发松弛的面皮就像快要挂不住一样。   她看了沈建国那个屋子一眼,眼里充满了怨气,确实,家里成了这样,直接原因是沈建国。   可……那是家里的长孙,而且已经在他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要是再打骂埋怨他,让他恨上了自己和老头子,那之前那些不等于都打了水漂?   沈老太收回目光,骂沈夏萍:“小贱蹄子,你和建国能比吗?他是长房长孙,是家里的顶梁柱,是老沈家的希望,以后家里是要靠他的,是你能比的?”   沈夏萍气极反笑:“对,他是顶梁柱,是老沈家的希望,所以啊,你们依靠他去吧,指望我一个女的挣工分干啥?”   还长房长孙呢,我呸!沈家现在也就长房一房了,三叔和四叔家虽然还没分出去,但都已经各过各的了,还说啥长房长孙,多金贵似的,谁还稀罕啊!   沈夏萍跑了出去。   沈老太气得骂骂咧咧。   过了一会儿,沈心宝也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旧衣服出门了,沈老太看她一眼:“干啥去?”   沈心宝那一头狗啃似的头发被她扎了起来,戴了一个帽子,淡淡看沈老太一眼:“出去转转。”   说着就走了。   再也没有从前对沈老太的尊敬濡慕。   呵,顶梁柱?老沈家的希望?从前这老太太也是这么说她的,结果呢,翻起脸来不要太快。   沈心宝也想和沈夏萍一样问一句,凭啥?   自己眼前给家里带去多少好处啊,只是突然有一天不再是福星了,老头老太包括沈明德就对她没了好脸色,而沈建国闯了那么的祸,把家里霍霍成什么样了,为什么还能被当成宝贝?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沈建国是男的,自己是女的。   沈心宝握紧拳头,总有一天,她要这些人后悔!   路过田边的时候,她远远看到了正在干活的沈明富和沈卫东,她眼神复杂,带着一点鄙夷,当初那么硬气地分了家,结果怎么样,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吃蚯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在沈家的日子不好吗?至少还有一口饭吃啊。   她暗暗摇头,之前还以为二房是真的要发达了,如今看来,烂泥果然是要呆在烂泥塘里的!   而自己和他们不同,她只是跌倒了一次,很快就还能再起来的!   袁阿凤此时也在和丈夫说:“你还说沈明富攀上了贵人,还和新队长关系好,叫我和他们处好关系,结果呢?人家只能靠吃虫子过日子,真攀上了啥贵人,能把日子过成这鬼样?”   她第一次对丈夫这么不客气地说话。   实在是那天的蚯蚓恶心到她了。   儿子都因此做了好几天噩梦。   陈建设皱着眉头:“不应该啊,我那天看到他和大队长从外头回来,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   袁阿凤哼了一声:“指不定是你看错了。”   陈建设叹了口气,忧愁道:“沈明富这条路走不通,咱们怎么和大队长搭上关系?”   袁阿凤也愁,她男人从前在城里接触过拖拉机,虽然不会开,但至少比这些乡下人懂一些。   他想当拖拉机手,但这至少要和大队长先把关系搞好吧?   她安慰丈夫说:“这乡下地头,连拖拉机都没见过,你不仅见过拖拉机,还碰过,还见过其他车,谁有你这样的见识?到时候这么一说,谁还敢和你争拖拉机手?”   陈建设听了,心里安定了不少,握了握妻子的手,然后又叹气:“可惜我不是这里的户口,壮子他们也不是,恐怕大队长和社员都不会放心我。”   袁阿凤皱了皱眉:“要不我再和爹娘说说,给壮子改户口?”   “那就麻烦阿凤了。”   不过还不等袁阿凤纠缠爹娘,大队长沈强就带着拖拉机回来了,那拖拉机上扎着红艳艳的绸带,整个车子崭新崭新,开在路上突突突的,威风得不得了。   所有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然后他们发现了开拖拉机的人竟然是沈明富!   所有人:“!!!”   他们惊掉了下巴,眼睛揉了又揉。   “那个开车的是明富?”   “我没看错吧!”   “老天哦,他咋会开这个?”   开得还这么稳当!   拖拉机一停下,人们就迫不及待围过去,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沈强从车上跳下来,笑容满面地宣布:“沈明富同志以后就是我们公社的拖拉机手了,这是正式的聘用文件。”   人们大多不认字,但文件上面鲜红的公章还是认得的。   这这这、居然是真的!(丽)   沈明富!   穷得只能带着老婆孩子吃虫子的沈明富!   居然不声不响地成为了拖拉机手!   吃上了公家饭!!! 第30章 .一更未来大嫂   有了拖拉机,春耕的效率一下子就提上来了,第一生产大队的人每天身上都充满了干劲,走出门去都是超级神气的。   而能把拖拉机开得贼溜的沈明富,成了第一大队的“大明星”,上到老头老太,下到下屁孩,就连那些大老爷们,都特爱看他开拖拉机。   沈明富收获了无数羡慕,但大概因为之前他给人的吃虫子印象太惨,倒是很少有人嫉妒他的,都觉得他是苦尽甘来,简直是励志的典范。   一时间,沈家成了对上最受关注的所在,山坡上的沈家院子,每天都有人来拜访,来的人还都不空手的,这个拿一把豆子,那个拿几个土豆,搞得沈家这段日子能换着花样做吃的。   这一天,小舅舅带着小舅妈和小宝宝来了,只是没等秋苓几个高兴,他们发现,来的不仅是小舅舅一家,还有大舅和二舅。   两个舅舅都带着舅妈,还有一两个孩子,十多人呼啦啦一下就把沈家院子给挤满了。   秋苓和夏芳面面相觑,这是干什么,怎么一下子都来了,他们家和大舅二舅可是有好多年没来往了。   她们在一旁听下来,大舅二舅一开口就是各种恭喜恭维,说什么“妹夫就是有本事”、“你们家的日子真是过起来了”之类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以前他们不常常走动,那是因为沈老太不好相与,现在妹妹家分出来了,当然是要常来常往。   张小凤面色淡淡地听着,听完就笑一笑:“大哥二哥既然都这么说了,以后逢年过节就正常走礼好了。”   听她语气很一般,毫无欢喜之意,大舅脸一板:“小凤啊,你是埋怨大哥从前没有帮衬你家?大哥家里也不容易啊,又不像你小弟,没个拖累的,大哥也是要有好大一个家要养哩。”   小舅舅白眼一翻,打断了他:“行了大哥,车轱辘话说来说去也不嫌烦,你要真想表现一下你的兄长爱,就过来和我一起给我姐钉个鸡棚。”   被小弟这么一通抢白,大舅差点想揍人,他和这个最小的弟弟差了快二十岁,都能当他爹了,偏偏这长兄如父的派头摆不起来,因为小弟既不亲他也不怕他,还比他有能耐,能弄来钱。   最后大舅和二舅想打的感情牌没打起来,被小舅舅拉去钉鸡棚了。   因为小舅舅这次带来了三只小鸡崽,一公二母。   说起来,这三个舅舅送的礼很有意思,大舅送了几块鸡蛋糕,二舅送了几个鸡蛋,小舅舅则直接送活鸡。   相比起来,自然是小舅舅的鸡崽更得沈家人的喜欢,这个养大了可是能下蛋孵蛋的。   男人们去忙活了,春兰几个女孩就坐在廊下,帮小舅妈带孩子,或者削土豆摘菜啥的,给午饭做准备。   倒是没有躲进屋里或者躲出去,这到底是自家名正言顺的亲戚,不能像袁阿凤那样轻率对待。   二舅妈看看三姐妹,推了下自己带来的那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帮你表姐干活去,你们几个小姐妹说说话。”   那女孩脸红红的,羞答答地走过来,秋苓和夏芳看了她一眼,又对视一眼,这是哪一个表姐?她们对两个舅舅家的成员并不熟悉。   秋苓倒是觉得这人有几分隐约的熟悉感,不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就不在意地低下头去继续削土豆。   说是削土豆,其实并不真的是用刀削皮,而是拿一把小勺子刮土豆皮,这样只会刮下来一层薄薄的表皮,不会损失土豆肉,不过也比较费工夫。   春兰看两个妹妹低头装哑巴,不由好笑又好气,只能自己招呼那女孩:“你来这儿坐,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二舅家有一个表姐两个表妹,你比我小,是二表妹还是三表妹?”   女孩腼腆地坐了,抿了抿嘴角,抿出一对小梨涡,对春兰感激地笑笑,低声说:“我是婶婶的侄女,我叫林照红。”   秋苓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笔直地刺向林照红。   林照红!这人竟然就是林照红!   她仔细打量对方,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从哪来了,原来就是她啊!   只不过自己印象中的林照红是十多年后,带着一个孩子,被生活磨得脸上长了不少皱纹、皮肤粗糙长斑的妇人,而眼前这人却青春正盛皮肤柔嫩,还扎了两个大辫子,形象相差得有点大,她才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她反应太大,夏芳不由看她一眼,春兰倒是一无所觉,只是有些吃惊,但随即笑一笑:“是林表妹啊。”   心中奇怪,二舅二舅妈来走亲戚,不带自己的亲生孩子,却带一个二舅妈娘家的姑娘。   二舅妈在屋里笑眯眯地看着春兰,对张小凤说:“春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出落的这样亭亭玉立,说人家了没啊?”   大舅妈很没眼力见地来了一句:“之前不是许给了一个鳏夫吗,咋就黄了?”   二舅妈的笑容都要僵住了,暗暗瞪她一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什么叫“咋就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惋惜呢。   自己这个大嫂,可真是猪一样的脑子,说的话虽然都是无心之话,但常常叫人憋气得很。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能被自己压得死死的。   二舅妈想着有得有失,心里那股气才慢慢压了下去,对张小凤道:“妹子别理你大嫂,她说话就是这样没个遮拦的。”   张小凤脸上上过不悦,孩子是她的逆鳞,大嫂这么说她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她也没发作,只是说:“那婚事不妥,就退了,春兰还小呢,这几年不考虑婚事。”   大舅妈就哎呦呦地说:“还小呢,都二十了,再留下去要留成老姑娘了,想我们那时候,想她这么大,孩子都生了几个了。”   张小凤脸有些绷不住了:“现在不是从前了,孩子们大多成家晚。”   二舅妈压低声音:“话是不错,春兰的情况毕竟不同,订过亲又退过亲,对她名声到底不好,这婚事还是要尽早定下好,要是妹子信二嫂,二嫂这里倒是有一些年轻小伙子,配春兰也挺相配,改明儿介绍给春兰相看相看?”   张小凤脸上终于挂上了不悦:“劳二嫂费心了,从前家里光景不好,春兰是第一个孩子,又是要家里家外地干活,又是要带弟弟妹妹,我和孩子他爹都觉得亏欠她太多了,想好好补偿她,婚事还是晚点再提。”   她本来还想说,家里打算送春兰去继续读书,但想到儿子那句“事以密成”,就下意识没有说出口。   二舅妈心中腹诽,还好好补偿呢?谁家女孩子不是稍微懂事点就要帮家里干活,沈春兰怎么就特别金贵了?   不过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于是她顺势道:“这倒也是,女人嫁了人,肩上的胆子就重了,上要孝敬公婆,下要照顾弟妹,还要伺候男人,转眼还得生孩子,没一日清闲的。要是遇上刻薄的婆婆,那真是要被磋磨死了。”   说着她话头一转:“不过像妹子这样疼闺女的,以后肯定是个好婆婆。”   张小凤有些愕然,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   二舅妈凑近她耳边,指着门口的林照红:“那是我娘家的侄女,也是个可怜人,亲爸去了,亲妈改嫁,从小就在亲戚家轮流住,养出了一副极懂事的性子,我也是心疼她,眼看这年纪一年年大了,就为她的婚事发愁起来了,想给她找个好婆家。这不,就想到了你家卫东。这两个孩子年纪相近,能说到一起去,照红勤快懂事,模样又好,卫东也是一个好孩子。”   她说着,心里是颇有把握的。   她先提出给春兰介绍对象,就是等着被拒绝的,这人么,拒绝了人一回,难免觉得过意不去,短期之内总不好再拒绝第二回 ,侄女这事可不就成了一半?   但她想得很好,却没想到张小凤听了她的话,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难看:“二嫂这话不要再说了,卫东比春兰还小两岁,哪里就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而且孩子们的事,主要看他们自己乐不乐意,做长辈的就不要乱点谱了!”   二舅妈都惊呆了,然后是不可思议和恼怒,这张小凤啥时候脾气这么大了!   说话这么不给面子!   大舅妈虽然也惊讶了下,但很快笑道,阴阳怪气地说:“就是说啊,现在可不兴啥父母之命,讲究的是自由恋爱,人家亲爹妈都不急,弟妹我们这做舅妈的到底是外人,就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门外,几个女孩子都听到了里面的话,表情各异,林照红涨红了脸,深深埋着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看起来好不可怜。   秋苓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原来这个时候她这个二舅妈就想撮合林照红和他大哥了吗?   不对,前世并没有这一出,大约是前世二舅妈看不上她家,所以没提过这一茬,如今见她爸成了拖拉机手,可不就觉得大哥配得上她家侄女了,眼巴巴上赶着来毛遂自荐。   想起前世二舅妈说的那番话:“卫东啊你都一把岁数了,家里穷得叮咚响,一个妹妹是灾星,一个妹妹被枪毙,上头父母也都没了,这名声家境都糟透了,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你?还挑挑拣拣呢,我这侄女哪里都好,当初多少人上门求亲啊,不过是嫁过一回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就配不上你了?”   秋苓看着羞得快哭了的林照红,冷冷笑了笑,她倒不知道,她这哪里都好、无数人上门求亲的“未来大嫂”,原来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居然要上赶着求嫁啊。 第31章 .二更偷听   上辈子林照红是在85年嫁给大哥的,那时二姐和爸妈都已经去世两年了,家里只剩下大哥和秋苓,还有一个表弟张文斌。   大哥已经28岁,但普通姑娘根本没有愿意嫁给他的,偶尔有说亲的,对方也都是年纪颇大,带着好几个孩子的,有的和大哥根本就不是同辈人。   这时二舅妈来说媒,说的就是刚守寡的娘家侄女林照红。   林照红29岁,带着一个5岁大的儿子,比起其他的说亲对象,林照红确实算是条件最好的了,最重要的是,并不要把秋苓和张文斌分出去另过。二舅妈说了几次,大哥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当时秋苓心里也为大哥高兴,虽然当了后爸,但至少大哥拥有了一小家,如果林照红是个好的,他们会慢慢把日子过起来。   当时秋苓24岁,张文斌10岁,秋苓就想,大哥要养自己的小家了,自己不能再拖累他了,她不顾大哥阻拦,带着弟弟去城里租房子。   她捡过垃圾,扫过大姐,接过洗衣服的活,没有人知道她是个灾星,所以找这样的工作倒也不是很难。   大哥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们,送来一些钱,那都是他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后来林照红怀孕、产女,大哥数年未曾真正开心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对未来重新生出了希望和期待。   为了养活妻女,他没有短了给弟弟妹妹的生活费,而是拼命干活,身体本来就不好,没几年就把自己给耗尽了,就像一盏灯,迅速地走向了油尽灯枯的结局。   就在病重的时候,他还在为女儿的未来考虑,那时正好有个富二代犯了事,想找人顶罪,报酬十分客观,大哥差点就答应了。就在此时。林照红的奸夫突然出现,对大哥说感谢他照顾他的姘头和女儿。   大哥是被活活气死的。   而在大哥死后,林照红哭了一场,竟然渐渐地和那奸夫来往频繁起来,那奸夫还登堂入室,就在大哥生前赚钱盖的房子里,林照红就像一个情妇,日日等待着奸夫的临幸。   村里人谁不知道这事,笑话大哥绿帽子戴了好多年却一无所知,糊涂地活着,窝囊地死去,真真是一个绝世大王八!   想到这些事,秋苓咬紧了牙关,要不是在场好多人,她真想上去把林照红的脸撕烂!   她低下头刮土豆,因为太过用力,直接刮下了厚厚的一片土豆来。   这下连春兰和一旁的小舅妈都看了过来。   秋苓站了起来:“我去灶房把土豆切了。”   说着端起土豆去了灶房,把土豆洗净,咔擦咔擦地切了起来,每一下都好像在切林照红的肉。   夏芳悄悄走了进来,秋苓在二姐面前比在其他家人面前,更要不掩饰自己,见她进来也没有停手,只刷刷刷地切着,那土豆是切得大的大小的小,造型各异。   夏芳也不吭声,等她把土豆切完,才笑着问出口:“谁惹你这么不开心了,拿土豆撒气?”   秋苓看她一眼,把案板上的土豆块捡到盆里,并不回答。   夏芳又说:“二舅妈的提议,咱妈不是拒绝了吗?你咋还气成这样?我看你看了那个什么红照的好几眼,怎么,她有啥问题?”   秋苓没有回答,而是问:“二姐,你知道那个林照红的情况吗?”   上辈子,她接触到林照红都是十年后了,根本没想过去了解一下她的过去,后来大哥死了,林照红的奸夫是个道上混的,她去找林照红质问,接下来却接连丢了几份工作,还莫名其妙被人打了,她还要照顾弟弟,便只能忍了。   所以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林照红的背景和家里的情况。   但夏芳也说:“我哪知道她什么情况,我今天都是第一次知道她这么个人。”   夏芳拧了拧眉头:“她有什么不对吗?”不等秋苓回答,她又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你说她比大姐还要小,大姐这个年纪都不急着嫁人,现在二十几岁才嫁人的多得是,这个林照红怎么就急巴巴地上我们家来?”   一般来说,就算是急着嫁人,也不可能八字还没一撇,就把人家姑娘带到男方家里来。这要是没成,多尴尬?要是成了,更不好了,在婆家人眼中,这媳妇就是不矜持,还没相看呢就自己上门了。   总之,二舅妈这个做法就很奇怪。   秋苓眼眸深了深,这辈子虽然林照红还没做什么,但想到大哥死前的震惊愤怒绝望,她心里就有大火烧灼,所以她不会放过林照红的,哪怕在这辈子,她也要林照红付出代价!   她原本是想着,既然林照红和她那个姘头缘分那么深,这辈子她就算不嫁大哥,嫁了旁人,恐怕也会和那姘头通奸,到时候她就想办法揭穿她,让她身败名裂。   但既然这人这么早就送上门来,那似乎也不用再等十几年了。   中午,沈家一家六口,加上三个舅舅家一共十人,十六人根本坐不下,只能在屋里屋外分开坐。   中午吃的是玉米糊糊,土豆炖白菜,半点没有因为客人来而加餐的意思。大舅妈抱怨了两声,秋苓便跟春兰说:“大姐,大舅妈嫌饭菜寒酸,要不把咱们藏的宝贝拿出来招待大家?”   大舅妈眼睛一亮:“啥好吃的还藏着掖着,真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秋苓笑眯眯地拿来了一簸箕的晒蚯蚓。   看到那些晒干了的扭曲的长虫,大舅妈脸都绿了,指着秋苓就要骂。   夏芳说:“大舅妈难道不知道吗?也就是我爸当上了拖拉机手,咱们家才能吃得好起来,从前可是顿顿吃虫子的。你别嫌寒酸,营养可好了。”   大舅妈:“……”   其他人:“……”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饭后,二舅妈还想让沈卫东带着林照红出去走走,沈卫东拒绝:“地里忙,我去干活了。”   二舅妈说:“红照也是个勤快的,让她给你帮忙。”   沈卫东已经跑远了。   二舅妈脸色有些讪讪的:“这孩子,是害羞了啊。”又自说自话,“就让红照在这住两天,年轻人啊,就是要多相处相处。”   张小凤面上的和气都装不下去了,小舅妈此时声音柔柔地开口:“从没听说过年轻小姑娘住进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家,二嫂,你说红照在亲戚之间轮流着住,不会是这段时间正好住到了你家,你家想省几斤口粮,才把人塞过来吧?”   大舅二舅年纪相差无几,大舅大了小舅舅二十岁,二舅妈自然也大了小舅妈许多,她长子的儿媳都只比小舅妈两岁而已。   她没想到这个脸嫩的弟媳敢呛自己,瞪大了眼睛,当即不悦地怼回去:“弟妹还是好好带孩子吧,我家孙子都比你这小娃娃大,你一没带孩子的经验,二家里没有大人帮衬着,还这么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小心一个不好把孩子带坏了。”   小舅舅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目而视:“二嫂你说啥?你一个做长辈的,就这么咒我儿子!”   二舅妈也拍桌子大声道:“老三,你小时候我还带过你呢,把你当儿子疼,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两人顿时剑拔弩张,大舅大舅妈看热闹,二舅像是事不关己,管也不管,张小凤脸色冰寒,但因为是主人家,并不好跟二舅妈吵,只能劝。   秋苓深吸一口气,来到黑子身边蹲下,在它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手指指了指,黑子顿时站了起来,耳朵高高竖起,突然就对着二舅妈汪汪汪地叫了起来,还冲了过去。   趾高气扬的二舅妈顿时尖叫一声,朝其他人身后躲:“救命救命!把这狗拉走!”   但黑子就认准了二舅妈,想要阻拦黑子的大舅被大舅妈扯了下,二舅则被小舅舅拦下,于是二舅妈没了支援,被黑子追得满院子跑,鞋都掉了一只。   混乱间,秋苓伸出一只脚,狠狠绊了下二舅妈,二舅妈摔了个狗吃屎,牙齿咬破了舌尖,顿时满口的血,吓得她疯狂尖叫,哭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黑子见她摔了,看了一眼秋苓,秋苓微微偏了下头,黑子也偏了下头,然后转头,朝着第二个目标林照红去了。   林照红:!!!   黑子:“汪汪汪!”飞扑!   “啊啊啊!”林照红吓傻了,逃了没两下就被扑倒在地,黑子的大舌头狠狠刷了一下她的脸,流下黏糊糊的液体,然后这狗子转头:呕~   竟然是舔吐了,一拐一拐地一边吐去了。   秋苓:“……”这还是只戏精狗。   林照红爬了起来,一边抹脸一边崩溃痛哭:“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二舅妈走了,把死活闹着也要走的林照红也给带走了,大舅大舅妈也带着孩子走了,家里顿时清净了下来。   小舅舅跟张小凤吐槽:“也不知道他们哪里知道我今天要过来,死皮赖脸地要一起来,姐,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小凤笑着说没事,问起小侄子的情况。   小舅舅笑道:“这小子可能吃了,姐夫给了我一百块钱,我就用那钱给阿英买了些补品,吃了后奶水就很足,就这样还不够这小子吃的。”   张小凤抱着五个月大的小侄子,怎么看怎么喜爱:“这孩子鼻子像你,眼睛嘴巴像阿英。”   小舅妈在一旁抿嘴笑,忽然神色一正,对秋苓道:“秋苓,有件事舅妈要感谢你,上次你提醒你舅舅带我去医院,可真是救了我。”   秋苓精神一振:“是查出什么了?”   张小凤忙问怎么回事,小舅舅解释了一番,然后说:“多亏了秋苓提醒,我们十多天前去医院一查,大夫说阿英肚子里长了个瘤子,幸好发现得早。”   张小凤忙问:“那大夫说要咋办?”   小舅舅说:“大夫说要开刀拿出来,但又说阿英生产后身体虚,要先养一养,这不一养就这么多天,再过几天就要动手术了。”   张小凤便嗔怪道:“都要手术了,阿英咋还奶孩子,奶孩子最耗精力了。”   小舅妈不好意思地说:“我奶水足,不给孩子吃总觉得亏了他。”   张小凤说:“从今天起戒奶吧,你调养好,把瘤子好好地取出来,比啥都强,这孩子要不就先放在我这,我给你们带。你们俩夫妻就歇一歇,等阿英动完手术,柱子就一心一意照顾好阿英,等把身体完全养好了再来接孩子”   小舅舅舔着脸说:“姐你真好。”   张小凤白他一眼,又细细地问起小舅妈,这孩子平日里的一些习惯,比如说主要会因为什么哭,怕冷还是怕热,夜里要吃几次奶。   秋苓姐妹也在旁边认真听着,一边稀罕地盯着表弟看。   秋苓为小舅妈高兴,这瘤子取出来,小舅妈就不会因为癌症而早早撒手人寰了吧,她这个小弟弟这辈子能有亲妈疼了。   她轻轻摸了摸小孩软乎乎的小脸,看着那双乌黑懵懂的眼睛,心说,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给我当一段时间的小弟弟。   小舅舅小舅妈晚饭前就走了,因为要赶班车,表弟被留了下来,不过沈家人多,不愁没人照顾他,作为年纪最小的秋苓,完全都排不上照顾表弟的任务,于是她饭后从家里走出来,往知青点去了。   她想查一查林照红此时的情况,而可能做到这件事,并且是她接触得到的人,也只有一个于永了。   只是还没走到知青点,刚走到之前给于永前的那个小树林时,她敏锐地发现林子里有人。   这个年代的人,因为长期缺乏动物性食物的摄入,缺少维生素A,夜里很难看清东西,俗称鸡盲,也就是夜盲症。   秋苓和家人从前也有这个毛病,所以她有钱从商城里买东西后,就买了一些维生素片,不只是维生素A,其他必须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全都补充起来。   如今她的夜视能力已经恢复得不错了,所以听到动静后,立即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抬眼望去。   树林边缘,有两人抱在一起。   她暗暗啧了一声,也是不容易,约会来到这么黑的地方,是觉得特别有氛围吗?这个时候,冬眠的蛇快醒了,各种各样的虫子也多了起来,这两人也是不怕被咬。   她正打算悄悄离开,忽然听其中一人说:“蒋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两年后考上大学!”   秋苓猛地顿住,这是沈心宝的声音!   她听到第一句话就听出来了,第一个反应是,沈心宝才十四岁啊,居然就和男人抱在一起了,这也太早了吧?   她记得前世沈心宝上了大学后才遇到她的白马王子,是个背景很深的青年才俊,把她宠成了公主,真正意义上的,让她要什么有什么。   绝对不是这个乡下地方的什么人。   等听完沈心宝说的,她眼睛一眯,心中微沉。   两年后考大学?沈心宝这是知道两年后会恢复高考?   她是怎么知道的?   秋苓她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种可能性,最有可能的,也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沈心宝也重生了,或者预知了未来的事情。   不然就算她有什么消息来源,也不可能预测得到两年后会恢复高考啊!   她屏息凝神,想继续听下去,看沈心宝还会说出什么来,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太过投入,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下,吓了一大跳,好险没叫出来,一巴掌就往身后挥去。   啪一下,被抓住。   这声音惊动了那边诉着情衷的两人,那男的叫道:“谁!” 第32章 .双更合一威胁,老苟   秋苓被抓住了手,嘴巴也被一只大手捂上了,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于永。   “嘘!”于永低声道,带着秋苓蹲下去,接着前面遮挡物的掩护,继续朝树林那边观望。   那边两人有些不安地从林子里走出来,在月光下,秋苓清楚看到了沈心宝,她有些担心地四下张望着,手里拽着那个男人的衣角,一副忧虑害怕的样子。   “蒋大哥,看到什么人了吗?”   那模样那语气,真是无助极了。   男人握了握她的手:“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   秋苓仔细看了看,这人看着也不过二十上下的样子,长得还挺英俊,身形单薄文弱,身上一股书生气。   她回想了一下,这人好像是去年才来的知青,两年后恢复高考,红星公社一共考上了两个人,一个是沈建国,另一个就是一个姓蒋的知青。   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吧?   这人虽然没发现有人,但还是有些不安,对沈心宝说:“心宝,你先回去吧,我会听你的话好好看书的,等我考上大学回到城里,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   沈心宝感动地看着她:“蒋大哥,我相信你。”   然后这两人就一步三回头分开了,那依依不舍地架势,仿佛是一对恋人要分隔两地一般。   秋苓:“……”   沈心宝确实是和自己一样大,今年才十四岁吧?   她忍不住看向那个姓蒋的男人,这男的不会不知道沈心宝的年纪吧,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来这套依依惜别,口味真重。   等两人都走了,于永也站了起来,怕了拍身上沾上的枯叶,看向沈心宝:“真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苓问:“那你又怎么在这里?”   于永说:“这里本来就是我晚上活动的地方啊,谁知道突然闯进来两个人。”   秋苓想起上次来找他,他就是在这里打磨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沈心宝和那个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里了?”   于永点头。   “那他们说什么,你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秋苓忙问:“他们说什么了?”   于永无所谓地说:“就是说了些考大学的梦话而已。”   “她是怎么说的?”秋苓急声问。   于永似乎有些诧异。   秋苓察觉到自己似乎太急切了,想了想缓声说:“我刚才好像听到她鼓励那人两年之后考上大学,可是高考不是早就取消了吗?难道两年后高考恢复了?所以我想问问,你听到她前面是怎么说的吗?”她顿了顿又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和你交换。”   于永却问:“你相信沈心宝说的?”   秋苓眨了下眼,半真半假地说:“我那堂姐虽然不是什么福星,但确实有一些奇异之处,说不定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消息,如果两年后真的恢复高考,那我要让我大哥早点准备起来啊。”   反正推锅给沈心宝就对了,这个于永似乎消息颇灵通,虽然她不明白一个能够提前得知换大队长的消息的人,为什么会混得要到处抓野味来填饱肚子,但这不妨碍她觉得于永确实有相当的能耐。   要是以后被他知道自己让大哥提前为高考做准备,正好可以推到沈心宝身上。   ——他们家所有超前的消息都来自于沈心宝,至于沈心宝是怎么知道的,那就是沈心宝自己的事了。   于永陷入思索,确实,沈心宝是有些特别的地方,刚才她那么言之凿凿地说两年后高考就会恢复,叫蒋安贤现在就准备起来,或许真的不是胡说的。   于永眼眸微密,眸色加深,不过夜色很好地掩盖了他的神色,见小丫头紧紧盯着自己看,他便开口把沈心宝和蒋安贤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秋苓一听,心道果然。   沈心宝以有重要的是告诉蒋安贤为由把他约出来,然后说她得到消息说后年高考会恢复,蒋安贤是非常意外并且不是很相信的,沈心宝再三保证自己的信息渠道是很可靠的,蒋安贤这才将信将疑,激动起来。   沈心宝说得太笃定了。   到底是先知,还是和自己一样重生?   不过之前沈心宝都没有表现出预知到未来事情的一面,所以不论是有先知能力还是重生了,都应该是最近的事情。   而这会对自己家产生什么影响呢?   她紧紧锁住双眉,心情沉重。   于永见她矮矮小小的一个人,却跟大人一样皱着个眉,觉得有趣:“所以,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秋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我们都希望这是真的不是吗?”   是啊,如果高考能恢复,不说知识分子的命运能改变,这更是一个征兆,预示着国内整个格局都将发生改变,怎能不叫人振奋?   于永暗想,看来自己得好好关注一下这个沈心宝了。   于永说::“你哥是初中毕业吧,如果高考……是真的,还有两年半时间,倒也来得及。”   秋苓点头:“是吧,对了,你把他们的对话告诉我了,你想要什么?”   于永噎了下,看了她一眼,夜色中她的神情是很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于永就不由想到,之前自己四处弄来的那些口粮,如今还堆在自己在知青点住处的柜子里呢。   可事实上,这小丫头可不需要别人的救济,还财大气粗地问他想要什么。   他说:“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还能要你钱?小丫头,你别总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这世上的人可不是都像我一样,见你年纪小就不忍心宰你的。”   秋苓愣了愣,然后笑道:“我知道了。”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哦,我是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你应该有一些人脉和渠道吧,我想查一个叫做林照红的人,就查她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还有为什么急着嫁人,我可以给你钱。”   于永:“……”   才说让她财不露白,这就又拿钱砸人了。   无论如何,秋苓委托调查林照红的事敲定了,还额外得知了沈心宝的异常,解决了一件事却发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秋苓心情半喜半忧地回去了。   家里,因为多了个小宝宝,今晚比往常要热闹些,见秋苓回来,夏芳问:“你又去哪了,怎么总晚上往外跑,好歹叫上我啊,一个人也不怕遇上什么。”   秋苓对她讨饶地笑一笑,凑过去抖了抖表弟,然后告诉大家她刚才遇到的事。   正在练字的沈卫东钢笔一顿,一下就戳透了好几张纸,他猛地抬起头来:“后年,恢复高考?”   春兰也眼睛一亮,又不敢相信:“真的吗?是假的吧?”   秋苓面对着家人们的目光,点了点头说:“是真的。”   大家震惊不已。   竟然会恢复高考!没想到还有恢复高考的一年!   春兰喃喃道:“只有两年半时间了,那卫东得马上去上学,两年半正好够读完高中!”   她对沈明富说:“爸,我先不去上学了,让卫东先去。”   沈明富成了拖拉机手,按之前说好的,他要送孩子们去上学。   然而吃虫子度日的穷名实在太深入人心,他这一当上拖拉机手,就把四个孩子都送去读书,这就太夸张了,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地送。   第一个送谁,大家经过了激烈的讨论。   春兰年纪最大,一天都不能再耽误了。   卫东是家里学历最高的,先供他读出来,这年头高中生能参加城里招工。   夏芳都十六岁了,这会儿送去读初中,年纪虽然略大一些,但也算是正合适。   秋苓是家里最小的,而且家里能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劳,第一个当然要送她去。   总之各个观点轮了一圈,最后在秋苓的退让下,大家最终决定先让春兰去上学。   毕竟她的年纪确实是不好再拖了。   而现在,春兰主动退让了。   沈卫东抿了抿唇说:“姐,不用,我现在不正跟着徐老师在学高中的课程吗?不用两年半,到时候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在学校里毕业,不急在这点功夫。”   不等春兰说什么,他又说:“还有两年半时间,到时候姐和夏芳年纪正好,你们也可以试着去考一考啊。”   春兰和夏芳愣住。   她们?考大学?根本想都没想过。   而且她们都只有小学毕业,两年半时间,学到高考的水平?   不敢想象。   她们下意识去看秋苓,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可能或者不可能。   秋苓则是没想到家人们的重点完全在高考上,她无奈地抚了抚额,说:“你们就完全没想过,沈心宝她为什么会知道高考恢复的事吗?”   “是啊,为什么?难道她也像秋苓你一样,有了一个购物商城之类的?”   秋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小心沈心宝。”   “不仅要小心,我们从明天还要注意观察她要做些啥。”   在沈家人的心中,沈心宝无疑又成了一个危险人物。   沈心宝不知道,自己一下子被两拨人盯上了,一波是她二叔一家,一波是于永。   她躺在余家的木床上,心情激动不已。   那天看到二叔成为了拖拉机手,她和她家里其他人一样,都懵了,然后心中就是满满的不甘不平,沈老太都直接被气晕过去了。   沈心宝也是在强烈的不甘中,病倒了。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知道了很多未来的事情。   然后她通过这些,去寻找身边有没有立即就能把握住的机缘。   可惜,这个小破地方,根本没有什么人物,她唯一发现的一个,就是蒋安贤,两年后第一批考上大学回城的人而且还是考入北京大学,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直接进了国家单位。   于是她立即去接近对方,经过几天的示好,她得到了蒋安贤的好感,然后她顺理成章地告诉对方两年后恢复高考,希望将他能够考中的原因都归结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成为对方的恩人。   一切都很顺利。   沈心宝振奋不已。   她躺在床上,想要知道二叔一家未来的命运,可是无论她怎么去想,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就好像,她去看她家里人,也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难道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所以就看不透他们的命运吗?   沈心宝很快找到了理由,不过她还是不甘心。要是知道二叔一家会发生的事,就能轻易让他们摔几个大跟头了。   不过很快,她知道了另一件事。   二婶张小凤的二嫂,带着她娘家侄女上门作客,好像还想把侄女嫁给沈卫东。   那个林照红她有印象,从小没了爹妈,在亲戚家过日子,因为长得不错,被黑心肝的亲戚打怪了,早早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算算时间,她此前似乎给某个厂子的领导当二奶,不小心被人家正房发现,正房大发雷霆,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就逼着丈夫和林照红断干净,还威胁林家人马上把林照红嫁出去。   后来林照红确实嫁了人,却还和那领导藕断丝连,被正房发现后,正房带人杀上门,把林照红活活打流产了,林照红的夫家也因此被正房给针对了,下场很惨。   再之后……   沈心宝皱皱眉,她看不清再之后林照红怎么样了,不过只要知道林照红嫁给谁,就是给谁戴绿帽子,给谁家带来麻烦和灾难,也就够了。   得让林照红嫁给沈卫东。   她心里想着主意,翻来覆去,直到沈老太狠狠踹了下她的小床:“吵屁吵,翻来翻去翻来翻去,你是茅坑虫转世啊!不睡就滚出去!”   沈心宝心中一憋,默默忍了下来。   死老太婆,等我发达了,有你求我的时候!   第二天,沈心宝早早起床,趁人不注意离开了红星公社,坐车去了张二舅所在的红英公社。   红英公社比红星、红旗公社还要穷一点,连像样的土路都没有几条,沈心宝逢人就问张家人住在什么地方,找到张二舅家,果然发现林照红还在张家住着。   此时张二舅妈正在犯愁,跟娘家的大女儿说:“你小姑就是油盐不进的,她家啥情况,我把水灵灵一个侄女嫁给她儿子,那是看得起她,结果居然放狗吓我。”   她下巴还肿着,舌头更是疼得厉害,说话含含糊糊。   张家大女儿翻了个白眼:“妈,这里没别人,你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林照红要真是什么好人,你舍得往我姑家送?”   张二舅妈一噎,瞪了女儿一样:“那你说现在咋办?那位夫人给我们的期限就剩没几天了,这么急的时间,把照红嫁给谁啊。”   张家大女儿继续怼她:“那你就不该揽下这事。”   “你知道啥,那位夫人给了我二十块钱呢,这钱可不就是白来的吗?傻子才不要。”   张二舅妈想了想说:“你男人的弟弟是不是还没娶?”   张家大女儿叫起来:“妈!你可别害我,和林照红做妯娌,以后要是她那些破烂事被翻出来,我还要不要脸了!”   张二舅妈讪讪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沈卫东最合适,又怪起张小凤来。   张家大女儿不以为意:“说这些还有啥用,实在不行,找个老鳏夫,总能嫁出去的。”   林照红站在院子里,手里抱着一盆刚洗好的湿衣服,木愣愣地站着,一张脸惨白惨白,倒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了。   她默默地又抱着湿衣服出去了,独自坐在河边垂泪。   一个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看来嫁给沈卫东是你最好的出路了。”   林照红吓了一跳,就看到一个头脸都被布包裹住的人站在她身后。   她吓得差点掉进河里,不过很快发现,对方还没有自己高,看起来很小,而且还是一个女的。   她慢慢地就不怕了:“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同情你的人,你是想搏一把,嫁给沈卫东,还是嫁给一些歪瓜裂枣?”   林照红惊疑不定:“你咋知道这些?”随即又低落:“沈家人不喜欢我,我根本嫁不过去。”   沈心宝冷笑:“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的办法那么多,你也是‘身经百战’了,还不懂这些吗?只要嫁过去,还怕笼络不住一个毛头小子的心?”   林照红听到那个“身经百战”,脸色一白,对方语气中的轻视不屑像是一把把刀子扎下来,她浑身轻颤,不敢置信满眼恐惧:“你你你……”   沈心宝冷酷地笑了下:“去吧,想办法去嫁给沈卫东,不然,我就把你那些风流事都抖落出来,你也不想身败名裂吧?”   林照红像是看到了魔鬼,惊恐至极:“你是谁?你是谁?你咋知道这些?”   沈心宝见她如此激动,似乎马上就要扑上来,她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故作强硬:“三天内,我要看到结果,否则……哼哼!”   放完狠话她就走了,自以为还挺威风,完全不知道她的脚步带了点狼狈的味道。   林照红死死地看着她的背影,记下了她的身形、身高,包括走路的姿势。   她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眼神从恐惧变成了怨毒。   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都退到这一步了,还有人要来逼迫她!   大不了就一起死吧!   ……   于永暗中跟上了沈心宝,见她一口气跑出老远,把头面上的布一摘,一张脸又慌又兴奋,仿佛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一样,于永心中就有点无语。   就这点手段,也学人搞威胁,没看到林照红最后那眼神,都恨不得扑上去把她拖入地狱了。   他敢打包票,让林照红知道今天威胁她的人是沈心宝,沈心宝将成为她的心头大患,不死不休的那种。   没见过这样作死的,连林照红这种看似柔弱无能,时则精神不太稳定,时刻会爆发的人的死穴也敢踩。   不过……沈心宝是怎么知道林照红的事的?在今天之前,沈心宝根本没见过林照红,但今天早上,她却目的性十足地跑来找林照红,而且一张口就无比准确地戳中了林照红的死穴。   于永眯起眼,难道真的未卜先知?   那么除了这些事情,她还知道什么?   于永并没有继续更重沈心宝,而是换了个方向,去找了一个人。   老苟最近闲得发慌,谁叫之前公安突然查了几个赌场,现在没人敢顶风作案,他这个糟老头子就无处可去了,只能在家吃自己。   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掀开一道眼皮,懒洋洋地说:“你小子咋又来了。”   于永笑了笑说:“不欢迎我啊。”   老苟睁开一只眼,呵呵一笑:“上回你把公安引过来查封了赌场,让我这好长一段时间没个进项,你说我能欢迎你?”   于永一点都不愧疚:“就那么个破房子,也好意思叫赌场,你在那种地方混一整天,能应给三毛五毛不?那天你从王大赖子身上顺到的,至少有这个数吧?”   于永伸出一个巴掌。   老苟笑了笑,也不回答。   那天他确实从王大赖子几个人身上摸了十几块钱,那几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钱,又因为被抓了而心慌不已,所以竟然没发现自己的钱少了,公安自然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于是那十几块钱就顺顺利利地成了他的财产。   老苟道:“要不是你说不能全顺走,那三百块我能全弄回来。”他至今还在可惜。   于永道:“要是那么做,赌博的案子里还得掺上个盗窃,你能被关一天就放出来?”   老苟咂咂嘴,不跟他扯这些了:“说吧,来找我干啥?”   于永意有所指地问:“你的老手艺没生疏吧?”   老苟双眸蓦地一眯,那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遇上狠家伙了?你可别打我主意,我过这安生日子不容易,可不想去吃批/斗。”   老苟从前是个江湖术士,很厉害的那一种,但运动一起,这些东西都被归为四旧,是封建迷信,是糟粕!   老苟仗着自己有点人脉,把自己的过往全给划去了,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这才躲过一劫、而他曾经的那些前辈、小辈、好友、对手,却有不少被整治得很惨,甚至有的陨落在了运动里。   曾经多叱咤风云多意气风发,可在时代的洪流前,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只能被裹挟着向前,淹没、跌落,连一朵浪花都兴不起来。   老苟看得多了,心寒了,心也老了,就想这样安安生生地把这一生给过完。   于永说道:“不是什么狠家伙,是个自以为是愚蠢到家的小东西。”   老苟意外:“那还值得你费心?”   “可就是这么个愚蠢的家伙,似乎知道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这些事情,甚至可能会让我们窥见到,这漫长的黑夜何时结束。” 第33章 .一更沈心宝威胁了林照红后,就回去等……   沈心宝威胁了林照红后,就回去等消息,但第二天,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镇上有个领导,中年得子,宠爱得不得了,但那孩子脾气暴躁,和几个孩子玩耍时起了口角,被推下河,死了。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孩子不是淹死的,而是因为冬天,河水太浅,他掉下去时脑袋朝下,直接撞在河底的石头上,活活摔死的。   沈心宝算了算时间,似乎就是这几天,于是她很兴奋地跑去镇上,就在那唯一一座青石桥边蹲守。   要是她救了领导的儿子,结下这个善缘,好日子不就来了?   她守在桥边的巷子里,只要桥边出现孩子,她就马上关注,但等来等去,都没看到穿着打扮像领导孩子的人,也没有孩子在桥上打闹。   她却不知道,她在蹲守别人的时候,也正有人在盯着她。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心宝没在意,这地儿就是这点不好,来来往往人太多。   但在下一刻,她的脖子被狠狠劈了一下,她脑子里一懵,整个就没了意识。   于永托住她,快手快脚地将她半架着弄走,来到一个破院子里,老苟一看沈心宝,眉头一皱:“就是她。”   于永将人弄进屋里:“就是她,面相上看出什么了?”   老苟说:“老头子又不是算命的。”虽然是个玄门术士,但他确实不是算命的,他擅长的是寻龙点穴,长年和墓地打交道,这玩意比算命更具迷信色彩,所以当时出事也最快。不过需要看坟地点穴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有了那些人脉,才让他得以保全下来。   除了这个老本行,他还精通催眠术。   被他催眠的人,问什么答什么,堪称审讯神招。   而今天他要用的也是这一招。   两个小时后,老苟满头大汗,眼神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于永脸色凝重,但仔细看也是带着一丝激动。   他们从沈心宝口中知道了他们期待的答案。   两年!再过两年多!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我先把人弄出去,再去桥边等等看那个所谓的领导儿子会不会出现。”   老苟手指捻动着,特别想抽根烟,笑骂道:“你小子还真是够谨慎,非要验证个什么,才敢相信这女娃的话是真的。”   于永说:“保守起见。”   他把沈心宝弄了出去,却并没有放到之前桥边的巷子里,而是找了个僻静处丢着,再把沈心宝口袋里的几块钱给拿了,未造成是劫财的样子,然后悄然离开。   不多时,沈心宝醒了过来,脑子一阵酸疼,像是被棍子狠狠敲了一下一样,意识到自己被打晕了,她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去看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的,但裤子口袋外翻了出来,里面的钱全没了!   沈心宝眼前一黑,这可是她这些年来存下的最后一点钱了。   这些年她其实存下了不少钱,但之前大头被沈明德搜刮走了,剩下藏得最严实的十几块,其中的十块钱,还被她给了蒋安贤,现在就剩这么几块了,全都没了!   她抬头一看,太阳竟然都西斜了,她又饿又渴,喉咙干疼得厉害,好像说了很多的话,可是她没钱买吃,甚至连坐公车的钱都没有!   想到自己要走那么长的土路回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赶忙跑到桥边,依旧无事发生,她松了口气,安慰自己,至少那事情还没发生,她的机缘还在。   然后她看着街头人来人往,整个人都茫然了,没有一分钱,她要怎么办?   想来想去,她决定去三叔那,先把今晚给应付过去。   “或许明天我就救了人,成为领导的座上宾了呢。”她这样幻想着。   而她离开后不久,几个孩子边打闹边跑到了桥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就互相推搡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于永微微眯眼,难道这就是……   忽然,一个孩子被推得猛了,眼看就要摔出栏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将抓住了小孩的一只脚踝。   于永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着桥下那浅浅的河水和几乎能透过水看清的大石块,心说好险,还真的是倒栽葱啊。   他把小孩拉上来,小孩已经吓傻了,不停地哭,其他孩子有吓得跑远的,也有吓得哇哇大哭的。   不远处的一些大人被吸引了过来。   “这是咋了?”   “这小伙子真是身手好,差一点这小孩就要掉下去了。”   “这都是谁家的孩子啊?”   一个老妇人突然冲了过来,抱住被于永拉上来的孩子就大哭:“乖孙哎!奶的乖孙呦!你可吓死奶了!”   她刚才看得真真的,乖孙差一点就掉下桥去了,站在这里往桥下看,更是能看出有多危险,那桥下的水都只有小腿高,水下就是那么大块的石头……   她拉着于永连连道谢,恨不得给他跪下来:“谢谢恩人,谢谢恩人,恩人叫啥名字,去我家坐坐,我让我儿子好好谢谢你!”   于永正想说不用,顿了顿,改变了主意,跟着这祖孙俩去了他们家里。   与此同时,秋苓和夏芳两姐妹正在公社初中的门口等里面放学。   忽然一道铃声响起,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学生从里面出来,两姐妹伸长了脖子看,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就是春兰,梳着大辫子,穿着满是补丁的蓝色袄子,背着一个布料发白当时做工很好的斜挂式书包,和一群十三四五岁的初中生站在一起,她的年龄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身高也格外醒目,有几个学生和她说话,她腼腆地笑着,却并不畏缩怯弱。   但秋苓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种自信的气质。   等春兰走出来,夏芳招了招手:“姐!”   春兰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夏芳笑道:“你第一天放学,我们过来接你啊。”   春兰今天早上来报名了,虽然期末考在即,但校长,也就是那位教导春兰和沈卫东的徐校长,还是让她在此时入学了,读的是初一,如果期末考试她能顺利通过,下学期就能和同学们一起升入初二了。   “怎么样?跟得上吗?”夏芳兴冲冲地问。   春兰点了点头,和妹妹们一起往家里走:“跟得上,课上讲的东西之前卫东就教过我一些,徐老师也教了我一些,我学着不难,期末考应该没问题。”   夏芳眼里有些羡慕,犹豫道:“要不我也学起来,到时候和大姐你一样,来个跳级,也能早点念出来。”   春兰说:“早就劝你跟我们一起学了,我初一课本也领到了,晚上你和秋苓都跟着我学吧。”   秋苓本来满面笑容地听着,闻言顿了下,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她从小学习就一般,前世活到三十,小学的课本教了什么都忘光了,也就不至于当文盲,会算一些基础的算术,要学初一课本的话,她或许得先将小学的课本复习一下。   不过要是姐姐们都跳级了,她一个人读初一,也怪没意思的。   于是在两人的目光下,她点了下头:“行,那晚上就开始把。”   回到大队,正好也是田里下工的时候,   我手里还有点钱,给你爷爷一并寄过去吧人们三三两两扛着农具王家里走,就听人说:“沈家那个沈心宝不会真的走丢了吧?”   “关我们什么事,沈家人自己都不着急,就地头上喊了两声,没找到人也就不找了。”   “就是沈老太一直骂个没完,嗨,这一家子真是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像样。   秋苓有些奇怪,沈心宝去哪里了?   晚上于永过来找她,秋苓一喜,来到院子外头看了他就问:“查清楚林照红的事了?”   “嗯。”于永将林照红的背景和如今身上的麻烦说了出来,秋苓一愣,林照红竟然给人做二奶!   难怪急着嫁人,原来是被原配逼的。   但她找什么人不好,居然找到自家头上来了,真当她哥是什么老实人接盘侠?二舅妈这是专挑自家亲戚祸害啊!   她心中气得不行。   “沈心宝的事,还真被你说中了,你这个堂姐还真有点奇特之处。”于永说。   秋苓一怔,这人连这个都搞清楚了?她忙问:“你查到什么了?”   “沈心宝能够预知到未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大体的时代发展趋势上都能说出一二三来,恢复高考的事情,八成是真的。”   于永看着秋苓,见她瞳孔一缩,似乎听到了什么很糟糕的消息。   “她说的那些事,你想知道吗?”   秋苓问:“那她有说我家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吗?”   “这倒没有,她自己家、你家,包括一些亲戚家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似乎是关系越近,越无法预见。”   还有这种事!   难道沈心宝不是重生,而只是能预知到某些事情的发生?   “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能力的?”   “搬进老余家后吧,她说她生了场病,之后就这样了。”   果然是最近才发生的,秋苓想想觉得不对:“怎么她会乖乖告诉你这些?”   于永就笑了起来,这笑容很轻快,却莫名有点锐利的锋芒。   秋苓这才发现,今天的于永似乎有点不一样。   之前的他,身上总有股惫懒甚至阴郁的感觉,让人觉得危险不好说话,但今天,他就好像头顶的阴霾散去了,心情舒畅,整个人脱掉了一层枷锁和伪装,露出了一点点真实的模样。   于永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她不知道自己被套出了这么多秘密,还以为是这世上唯一掌握了这些先机的人。”   秋苓想了想,沈心宝以为自己身怀巨宝,却不知她自己早已把那些事情告诉了别人,而对方比她有能力有眼光,能够利用先机利用得更好。   只这么想着,都觉得有意思。   沈心宝,不再是威胁了。   “这些事情,你没有告诉别人吗?”   “我这边除了我,还有一个极可靠的长辈知道,沈心宝的事情是你提醒我的,所以我也告诉你,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告诉别人,也希望你能保密。”于永郑重地说。   秋苓点头:“我明白。”   于永离开沈家院子后,回到知青点,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包裹,点了点里面的粮食,然后开始写信。   其他知青看他这样,就问:“又给老家人寄口粮啊,你自己也悠着点,多少给自己留一点。”   于永在社员间的风评不好,但同住一个屋的男知青和他关系却都不错,当初沈明德想训斥新来的知青来立威,是于永抗住了,还把沈明德怼得没脸,就冲这事,知青们都感激于永,觉得他厉害。   于永应了声,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这些粮食,是之前听说沈家要吃蚯蚓度日时,他想办法搞来的,谁想还没送出去,沈明富就成了拖拉机手,他就有点回过味来,想来小丫头家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困难。   也对,一个能够随手拿出二十块钱的人,怎么可能让家人吃不上饭?   于永继续写家书,这封家书会跨越几百公里,最后送到一个农场里,信的内容也会被检查,所以他写的是很寻常的家长里短问候话,然而如果用约定好的方式来解码,这就又成了另一封信。   他用非常明确的措辞告诉老头子,再熬两年,最多三年,就能熬出头了,这黑暗马上就会过去,所以,一定要撑住。   这岁月苦,但这苦大半来自于精神层面的煎熬,来源于不知道希望在哪里的迷茫痛苦。但如果此时有人明确肯定地说,前面还有多远就有出口,人便有了指望,原本熬不过来的,也都能撑起一口气,数着日子也要把这条路给一步步走下去。   于永边写边想,从这个角度来说,沈心宝可真是做了件好事啊! 第34章 沈心宝忍着三婶的指桑骂……   沈心宝忍着三婶的指桑骂槐和三叔满脸不高兴,在三叔家里借宿了一宿,还厚着脸皮蹭了一顿饭。   饭桌上三婶乒乒乓乓地夹菜,阴阳怪气地说:“各家各户都吃不饱,却还有那亲戚不要脸打秋风,老子把家里搜刮一通不说,女儿还要上门讨食,咱家是造了啥孽啊摊上这样的亲戚!”   沈心宝被说得满脸通红,但她实在太饿了,有囊中羞涩,没有勇气不吃这顿饭。   她心里恨恨地想,等我抱上了大腿,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吃完饭她就急匆匆去了石桥那边,沈三婶在她背后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吃了老娘的东西咋不叫你肠穿肚烂!”   沈心宝来到石桥边,发现这边无事发生,心里松了口气,蹲在巷口耐心等待起来。   只是等得日头渐渐高了,腹中又唱起了空城计,还是什么也没等到。   昨天好歹还有一些孩子在桥附近玩,今天却是一个孩子都看不见了。   她心中纳闷,又不好找人问,只能安慰自己时间还没到。   直到她饿得头晕眼花,开始思考要不要去三叔家再蹭顿午饭的时候,她看到远处跑来了几个孩子,边跑边闹,眼看这就要往桥上跑。   她精神一震,来了吗来了吗?那个大官的孩子就在这些小孩子里面吗?   她双眼放亮地在孩子堆里搜索起来,然而这时一个大妈远远吼道:“别在这玩!别上桥!昨天差点有小孩从桥上掉下去你们不晓得啊!都一边去!”   沈心宝浑身一呆。   什么?昨天有孩子差点从桥上掉下去?   她不敢相信,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赶紧去问那大妈:“婶子,你说昨个有小孩从桥上掉下去?”   大妈看了看她,眼生得很啊,不过她也没在意,说:“是啊,头朝下,差点就撞在河里的石头上,幸好有个后生抓住了他,当时那叫个危险,小孩的奶奶都给人跪下了,听说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独苗苗哩!”   后面的话沈心宝都听不到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完了!大腿没了!靠山没了!   她一口气没上来,又或者是因为太饿了,白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   第一生产大队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沈家的那个沈心宝被用拖拉机拉回来了,拉回来时双眼紧闭,脸惨白惨白的,仿佛是生了什么大病。   沈明德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把她直接给拽下来,动作十分粗鲁,一张脸黑得好像锅底,就这么扛回家里去了。   新大队长沈强跟社员们摆摆手,让他们安心,说沈心宝在镇上昏倒,被送去了医院,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饿晕了而已。   “那这是治好了没治好,咋脸色还这么难看?”有社员问。   沈强一言难尽。   他接到镇上医院的通知,带着沈明德,让沈明富开拖拉机把他们送去镇上,但沈明德知道沈心宝只是饿晕了之后,黑着脸就要出院,沈心宝当时正吃着的一碗面也不让她吃完,他自己直接抢过来几口吃完了,还说沈心宝就是败家玩意啥的。   沈心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还是还没吃饱,在路上又晕了。   人群中的林照红目光闪了闪,她认出沈心宝来了,这就是那个包得只剩一双眼睛去威胁自己的人。   原来是她。   她暗暗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沈心宝家里的情况。   她心中冷笑,你不是要威胁把我的事情抖落出来吗?我就去当你的大嫂,看到时候是我更丢脸,还是你家更丢脸。   她在沈家人住的余家院子转了几天,终于等到沈建国出来,她立即跟了上去,装作崴脚投怀送抱。   她也算是身经百战了,男人见得多了,沈建国这样一个雏儿哪里是她的对手?且沈建国正在郁郁不得志、处处被人看不起的阶段,突然有这么一个漂亮柔弱的女人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哪里顶得住?   于是没过几天,二舅妈又上了秋苓家的门,喜气洋洋语带炫耀地说:“照红找到好人家啦!”   秋苓过去一听,对象居然是沈建国,而且这个月就要办酒,整个人都惊了。   夏芳扯扯她的衣服:“你不是说那个林照红的目标是咱哥吗,怎么变成了沈建国?”   秋苓:“我不知道啊。”   她从于永那里知道林照红被沈心宝要挟,要赖上沈卫东,于是这些天都让沈卫东小心点,没想到沈卫东这风平浪静,原来人家换了目标了。   不过这样也好,沈卫东的危机解除了。   二舅妈是特意来炫耀的,没想到沈家人没有一个买账,张小凤嘴上随意地敷衍了两句“恭喜照红了”,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她意兴阑珊,便说:“婚礼就在这个月,到时候来吃酒啊。”   张小凤说:“我们家和长房那边不来往了,这喜酒就不去吃了。”   二舅妈把脸一板:“你们和那边断亲了,和我家可没断亲吧?”   张小凤:“那是当然,等兰兰她们出嫁,我们一定到场。”   兰兰是二舅妈还没出家的女儿,这意思明摆着是说,林照红只是你的娘家侄女,和我家可没什么关系。   二舅妈气得不轻,发现这还没几天,沈家五里头又淘换了一些新东西,比如那毛巾架上的毛巾,竟然是新的细棉布做的,比如那脸盆边的肥皂盒,好像又换了一块肥皂,她这心里就蚂蚁咬着一样。   自从沈明富当上拖拉机手,这沈家的日子还真是越过越好了,侄女要是嫁的是沈卫东就好了。   再想想沈建国家里的条件,结婚了连个新房都没有,她便意兴阑珊起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转眼到了沈建国结婚的日子,沈老太这天喜气洋洋,或者说,是故意做出喜气洋洋的模样,沈家还想尽办法整治出了两桌席面出来。她对来吃酒的宾客说:“我家建国啊,是沈家的长房长孙,这一成家啊,马上就能为沈家开枝散叶,到时候我家就是四代同堂喽,我就等着抱重孙喽!”   一副炫耀沈建国是长房长孙的意思。   大家都听懂她是什么意思,她是在针对沈明富家,觉得沈建国赶在沈卫东之前结婚生子,是强了对方一头。   大家有些无语,有眼睛的看看就知道是哪家前景更好。沈卫东那就是还没放出风声说要结婚,不然就冲他爸是拖拉机手,好多好姑娘上赶着要嫁呢!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年轻人结婚越来越晚了,沈建国和沈卫东都才十八岁,本来也就不急着结婚,有一个嘴快的老太太就说:“卫东那孩子说是还要读书呢,不急着结婚,现在读书仔都不急着结婚,人家前程好着咧。”   沈老太的脸顿时就掉了下来,这句话简直就是往她心头戳刀子。她目光也跟刀子一样戳了过去,要笑不笑地说:“就沈卫东,能有啥出息,这么多年没读书了,他还能拿得起笔吗?”   那嘴快老太太不乐意了,要说:“人家春兰都重新去读书了,咋卫东不行,人当时可是初中生呢!”   眼看着着席面上要吵起来,本来还挺高兴激动的沈建国板下了脸,拉了下沈老太:“奶,别说了,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就别提别人了。”   沈老太立即说:“对对,大喜的日子,不提那些晦气的。”   新娘子林照红在边上笑了笑,心说,到底是谁晦气啊。她和沈建国相处这段时间,也弄清楚了他家是个什么情况,老实说,有点后悔一时冲动选了沈建国,但都已经这样了,也没的后悔了。   大家开始吃席,只是吃了一会儿,外头突然一阵闹哄和骚动,人们不由得出去看了看,那动静好像是沈明富家那边传来的。   沈老太哼了一声:“准没好事。”   但很快,消息传过来了,人们惊叹道:“是沈家的卫东小子,向啥杂志投稿,今天人家寄信来说稿子被选中了。”   人们都惊了,能给人杂志投稿,还过稿了,这对他们楼失火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是只有文化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卫东这么厉害啊!”   “啥杂志啊!”(丽)   “这小子就是有出息。”   沈老太脸色黑得厉害,尖声道:“写两个鸟字就是有出息了?不干实事净整这些乌七八糟没用的东西。”   沈建国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   此时突然有人说:“咋是没用的东西,人家杂志给他汇了稿费呢,足足二十多块钱呢!”   人们轰地一声爆发出了议论。   “还有稿费!”   “二十多块?这还不叫出息?”   “沈老太,你这长房长孙挣了多少钱啊,是出息到了啥程度啊?”   沈建国这场婚礼在一片混乱中结束,沈老太犯了头痛病,躺着去了,一种宾客在对沈卫东的热烈议论中散去了,留下一地狼藉,余家院子里气氛冷到冰点,沈心宝在房间门口冷眼看着冷笑了一下。   活该!   一碗面都要抢她的,却能挤出钱给儿子办婚礼。   她冷笑着看了一眼沉着脸坐在那里的沈明德和沈建国。   沈明德见到她,道:“过来把院子收拾一下。”   沈心宝慢悠悠说:“刚才不让我上桌,我什么都没吃,没力气,嫂子不是进门了吗,让嫂子打扫啊。”   她又看了眼林照红,嫉妒地在她身上那身新衣服上剜过。   借钱都要给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做新衣服,那就看这个女人会带给你们什么惊喜吧!   她慢悠悠地又回去躺着了。   林照红看了看她的背影,眼神暗了暗,再看向一脸窝囊相的沈建国,这下是真的后悔了,咬了咬唇,如果当时不赌气,去选沈卫东,靠写字就能挣到二十几块钱的男人就是她的了! 第35章 和余家院子的沈家不同,……   和余家院子的沈家不同,山坡上的沈家正沉浸在欢快气氛中,大家都围着沈卫东,沈卫东黑红的脸显得更红了,脸上带着腼腆而激动的笑。   “哥真厉害,第一篇稿子就过稿了!《革/命故事会》还向大哥继续约稿呢。”夏芳笑着说,又跟春兰说:“姐你的稿子肯定也能过稿的。”   春兰的稿子和沈卫东的一起寄出去,但到今天还没有回信,很有可能是没过稿。   不过她也不气馁:“这次就算过不了,我以后继续努力,总能过的。”沈卫东的过稿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她和卫东一起学的,总不会比他差那么多。   沈卫东说:“爸,妈,我拿到稿费了,明天就让夏芳和秋苓也去上学吧。”   夫妻俩顿了下,看了看孩子们,沈明富说:“这事你们自己商量吧,我和你妈都听你们的。”   沈卫东的稿费有23块5,中学学费是8块钱一个学期,两姐妹就是16块,而高中学费更贵些,并不足够三个人都去上学。   夏芳看了看妹妹,没吭声,她确实想上学,但这是大哥的稿费,应该让他自己先去上学。   秋苓想了下说:“要不我们三个人都去读吧?”   夏芳低声说:“外头人还不得觉得我们家飘了啊?”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现在上学,我们都加把劲考过去,就都能升一年级了。而且也因为快期末考了,用不着交整年的学费,说出去别人也不会觉得我们太浪费钱。”   于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三个人都去上学。   继沈春兰去上学一个月后,沈家的另外三个孩子也都去上学了,这个消息好像一个炸弹,投入到第一生产大队中,就连周边的大队和公社都知道了。   人们都说这沈家人心气不小啊,这是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有人羡慕有人佩服也有人说酸话。   但这学费是沈卫东自己挣回来的,而且沈卫东自己就证明了读好书真的可以挣钱,于是说酸话的人也就自己私底下嘀咕两声。   等到沈春兰也过稿、拿到了稿费,说酸话的人就都彻底消停了。   沈家的孩子用事实证明了,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一时间,送自己家孩子去上学的人都多起来了,而沈家的门槛也被人踏平了,每天都有好多人带着孩子来请教沈家夫妻怎么教孩子、请教沈家的孩子是怎么读书的。   一时间,山坡上的沈家俨然成了大队乃至公社的中心和焦点。   与此相对的,是余家院子的沈家越发沉默下去。   在这样的氛围中,秋苓做起了她的初中生。   公社初中只有一个班,秋苓和大姐、二姐坐在一起,完全不用担心被欺负什么的,在家里已经学习过课程,所以她很容易就跟上来了,在不久之后的期末考里,和大姐二姐一起考出了不错的成绩,顺利升到初二年级。   初二的课程对于秋苓来说,就略微有些难了,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不关心,直到村子里秋收的时候才知道,余家院子那边又出事了。   “说是建国媳妇和外面的人不清不楚,人家老婆打上门了。”   晚上张小凤说给孩子们听,也不是她多舌,今天那边动静闹得实在有些大,孩子们放学回来都听说了一些,她索性也没瞒着。   大夏天的,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手上还吃着秋苓从商城里买来的西瓜,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张小凤说,还没还回去的黑子也扒着一片西瓜,趴在地上吃得呼哧呼哧的,   “那现在呢?打了就完了?”夏芳问,她对这些八卦比较感兴趣。   张小凤嗔道:“这还就完了?建国媳妇倒是躲得快,像是料到了一样,但建国被打破了头,被那老婆喊来的人大骂窝囊废呢。”   顿了顿她说:“我也是听你们袁奶奶说的,好像建国媳妇有点故意把人往家里引的意思。反正余家院子里能砸的都被砸了。”   秋苓啃着西瓜没吭声,也不是很关心,自家日子一天天过好,沈明德一家子那边怎么闹,都影响不到这里了。   不过第二天去上学,倒是听同学八卦,说那沈家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面两个老的什么是都不管,沈明德沈建国也是懒汉,下面两个小姑子也是懒得不行,家里的活都落到刚进门几个月的媳妇身上,这才把人给惹恼了,是故意和人通/奸,故意把原配引过去砸院子的。   还来问秋苓姐妹:“这是不是真的啊。”   秋苓汗:“我们和那边已经分家了,不是很清楚。”   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想当初沈建国结婚,沈老太还很得意地说什么长房长孙要开枝散叶了什么的,现在开枝散叶是没有,家里被人砸了倒是真的。   和其他人不一样,沈心宝一直在等着家里倒霉,她早就知道林照红进门,会为家里招灾,她就想看沈明德那些人倒霉,不过她虽然等到了这一天,却有些奇怪,记忆中,这一次奸夫原配大闹,明明应该把林照红打流产的,可林照红早早地溜了,自然也就没流产这回事了,那林照红到底有没有怀上孽种?   她看着家里的一片狼藉,想着昨天那个原配夫人手上戴的金戒指,有些意动。   当初错过救下那个领导的儿子让她心痛了好几天,眼看高考还有两年,她也不能只把宝压在蒋安贤身上啊。   况且蒋安贤考上大学也只是一个大学生,离挣钱还远着呢!   沈家里头,沈老太活生生病倒了,沈建国被打得倒在床上起不来,这一次即便是最心疼他的沈明德也没有急着把他送去医院,不仅是因为这个儿子前途坏了,也没有别的能耐,他对他越发失望,更因为被老婆带绿帽子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哪怕这个戴绿帽子的是他儿子,也不由让他心生鄙夷,于是避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沈老头也一天到晚不见踪影,沈夏萍最近似乎在和谁谈对象,指望着通过结婚把自己从这滩烂泥里摘出去。   沈心宝也动了离开的心思。   这些秋苓统统不知道。   直到几个月后听说沈夏萍嫁给了一个镇上一个工人,虽然是城镇户口,还是工人,但人家今年三十多,死过一任老婆,家里有三个孩子,夏萍过去就是当后妈。   秋苓听到这个消息恍惚了一下,这倒和春兰的原命运有些像。   她下意识去看大姐春兰,春兰显然也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到底是镇上的工人,条件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夏萍愿意,这就行了。”   她几乎已经忘了从前在沈家大院子里的日子,也忘了差点被刘跛子拖走时候的惊惧绝望,她是个不记仇的,也不会因为长房的女孩子有个不好的姻缘而幸灾乐祸。   秋苓抿嘴笑。   大姐越发温柔了,和从前的一味顺从不同,这温柔里有着自己的主见,她的眼神里有着自信、坚韧、宽和,而且越发的有知性的味道,现在人们提起大姐,都是每个月要拿好几次稿费的人,谁不羡慕啊,要不是放出话去这两年不打算嫁,媒人能把家里的门槛踏破。   她想,大姐今生一定会有个好姻缘的。 第36章 一转眼,两年时间过去了……   一转眼,两年时间过去了。   1977年,是大转折的一年。   沈家四兄妹早早就为高考准备,沈卫东基本是十拿九稳,但三个女孩子从初中追起,两年时间就想到达考大学的水准,还是比较难的。   于是三人决定还是明年再说。   夏天的时候,于永过来和秋苓告别,说他爷爷从某个农场里被放出来了。   “如果你大哥考上了京大,记得来找我,我给你们当向导。”   秋苓笑道:“什么叫如果我哥考上了京大,我哥一定会考上京大的!”   于永笑了笑,两年时间,小丫头片子长大了不少,但对家人极其护短这一点,却从未变过。   有时候他看着这一家人日子过得火热,心里也很羡慕,好在他马上也要和亲人团聚了。   这个地方他大概再也不回来了,这样一想,还有些不舍。   秋苓道:“你也要考京大吧。”   “是啊。”   “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于永失笑,是啊,小丫头一定会和他哥哥去京市,那还有什么好不舍的。   “到时候再见。”   于永离开后,沈家的日子还是照常地过,到了宣布高考恢复的这一天,整个大队,整个公社,整个镇全部沸腾了。   一夕之间,好像所有读过书的人都在努力,为了高考而奋斗。   但高考下来,整个镇也只有两个人考上,一个是沈卫东,另一个就是蒋安贤了。   “那边,沈建国也狠狠花了些功夫,那些天他奶都意气风发了起来,可惜根本没考上。”   晚上袁奶奶带着小丫来道喜的时候,就悄悄和秋苓家里说了:“我看着那边有点不对,看着你们这里的目光都跟淬了毒似的,你们都小心点。”   张小凤连连道谢,送走袁奶奶后就跟沈明富和几个孩子说这事。   夏芳冷哼道:“咱哥考上大学,他们家则是眼看着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不定还真能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来。”   这话不好听,当时很有道理,两年前沈建国不就能做出雇人给他们家放火的事吗?   秋苓道:“要不我们趁着送大哥去上学,一家人都去京市吧,顺便看看那边的房子,要是能把户口落到那里去,这边我们就不回来了。”   夫妻俩都有些意动。   虽然这里是他们的家乡,但因为从前在沈家的不公平待遇,他们连带着对这片土地也没有特别深的感情,而且是个儿女看着都是要飞出去的人,今年是儿子,明年就是三个女儿,就算明年三个女儿考不上大学,那高中也要去更好的学校读啊。   他们两口子肯定是要跟着儿女走的。   所以趁早去京市买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一家人就这么说定了。   他们在这没有特别好的亲戚和朋友,于是只是和小舅舅说了一声,然后小舅舅表示也想去。   小舅舅为人活泛,疑问当初的像章和玉牌的是,和赵利民交好,而赵利民在给上司送玉牌之后,得到了提拔,节节走高,小舅舅也跟着得了不少好处。   如今他说要一起去京市,沈家只有欢迎的,到时候两家人也是个帮衬。   于是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沈老太那些阴谋毒计还没有实施,沈家院子已经人去屋空。   和他们一起上路的,还有一个蒋安贤,不同的是蒋安贤只有一个人,到了京市,沈家这边有于永接,蒋安贤却是两眼一抹黑。   还好京大也有接新生的人,他跟着对方走,还不至于迷路。   秋苓注意到了他,她心想,沈心宝当年的投资有了收获,说不定会去找蒋安贤,不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没想到还真有关系。 第37章   沈心宝也来到了京市……   沈心宝也来到了京市,是跟着她小舅舅来的。   “小舅舅,找到了沈秋苓他们了吗?”   宋家老幺,也就是沈心宝的小舅舅宋有弘冷冷地应了一声:“今天在火车站守到他们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宋有弘冷笑,“你知道他们是被谁接走的吗?于家的长孙!”   “于家?”沈心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难道是于永?”   “你认识他?”   “他从前在我们那里当知青。”可是于永桀骜不驯,过去的第一天就被沈明德当成典型,想要杀鸡儆猴,虽然于永没被真正地收拾,但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宋有弘冷哼:“你那个老子,本事没用,得罪人的事情倒是做得顺手。”   沈心宝问:“于永和沈家人关系很好?”   “不好能亲自去火车站接人,安排住的地方?”   沈心宝咬住下唇,为什么,为什么好事都被沈秋苓占了?   当年林照红引来奸夫原配,把家里一通乱砸后,沈心宝就离开了家里,她觉得那个原配很威风,就想办法勾搭上了她,一开始也还好,因着她对于未来事情的些许先知,还帮原配做成了几笔暗地里的生意,但是后来原配老公,也就是林照红那个奸夫看上了她,给她买了好多好东西,还给了她钱,她没有承受住诱惑,就……   年初事情被原配发现,她被卖到了山里,没想到在那碰上了正好也在卖妇女的小舅舅。   原来她小舅就因为一些失误,被开除了党籍,离开了部队,因为觉得丢脸,就没有回老家,而是在外面做了这样的买卖。   舅甥俩见面,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宋有弘本来还想装作不认识她,被她喊破身份后,才把她带走。   如今两人一起干这一行,沈心宝负责迷惑一些妇女和小孩,宋有弘则负责后面的运输之类的,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他们也就不再去想从前的事情。   直到听说沈卫东考上了京大。   沈心宝心态彻底崩了,自己走上了这么一条稍有差错就会万劫不复的道路,失去了堂堂正正做人的资格,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凭什么沈秋苓一家却越来越好?   她告诉宋有弘福星灾星的事,说她家、宋家之所以会霉运连连,宋有弘之所以会出现会出现失误被开除出不对,都是因为沈秋苓一家走了好运。   果然挑起了宋有弘的怒火,他决定对沈家出手,沈秋苓那三个姐妹可都是娇滴滴的丫头,而且现在都是高中生,能买上高价。   宋有弘联合了几个同伙,但没想到,沈家人一到火车站就被于永接走了。   宋有弘脸色沉沉的,对沈心宝说:“你要想办法接近他们,你不是说那个蒋安贤是得到了你的资助才考上了京大吗?”   ……   沈家人在于永的帮助下,在京市买了一个小院子,这两年靠着沈明德的工资、卫东和沈春兰的稿费,沈家积攒了不少明面上的钱财,而秋苓的商城又在不断地进行暗中的积蓄,所以沈家的存款很不少。   于永给他们弄来了房子资源,他们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并且将户口落到了这里来。   有赵利民和于家帮忙,落户也颇为顺利。   这一天,沈卫东从学校会回来告诉家里人:“这两天,蒋安贤似乎有意接近我,和我交朋友。”   秋苓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只要是有脑子的,都知道和大哥你打好关系对他有利,大哥特意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是有发生另外的事情吗?”   沈卫东早就知道这个妹妹敏锐,没想到她立即就发现了问题。   沈卫东道:“我发现蒋安贤和沈心宝有来往。” 第38章 沈心宝果然找上了蒋安贤……   沈心宝果然找上了蒋安贤,而蒋安贤在和沈心宝相遇之后才来接触沈卫东,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他们要干什么?沈心宝要干什么?   秋苓从来不会小看沈心宝的恶意,尤其是一个人深陷泥潭的时候,会格外嫉妒憎恨活得好的人。   沈老太一家子不就是这样?   她请于永帮忙查一下沈心宝:“钱不是问题。”   她对于永这么说。   于永有些无奈:“好像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用钱砸我。”   “哪有一直……”秋苓说着,想到第一次见面她就花了二十元钱,让御用帮忙把沈心宝弄进粪池,再把沈心宝的二舅打了关在仓库,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因钱生缘啊。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你我本无缘,全因我花钱。   看着眼前英姿挺拔,含笑看着自己的于永,她心中一动,不过又想到自己如今还是个小丫头呢,翻过年也不过十七岁,想这些事情未免太早了,况且她家和于家的差距还是不小的。   于是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于永没要秋苓的钱,但转头就把沈心宝查得一清二楚。   得知沈心宝如今跟着她小舅搞买卖人口的勾当,如今估计想通过接触沈卫东拐卖秋苓三姐妹,秋苓都震惊了。   沈心宝那个小舅,前世在军中顺风顺水地不停升官,最后从成了军中大佬的小舅,竟然不仅被部队开除了,而且直接落草为寇,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随即她心中冷笑一声,不过也和上辈子一样,沈心宝这小舅,依然成了他们那堆人里“最出席”的一个。   于永皱眉道:“你想动沈心宝的话,现在恐怕不行,我查到了他们做这种事,已经跟我哥说了,我哥怀疑他们是一个大团伙的外围成员,准备顺藤摸瓜。”   秋苓眉头一扬:“那他们倒是出息了。”随即她有些兴奋地说,“要我帮忙吗,沈心宝不是想拐卖我们姐妹吗?要不来个将计就计。”   于永面无表情地看他:“将计就计?你知道会有多危险吗?”   秋苓呵呵:“我当然不会让我两个姐姐冒险,但是我可以配合啊。”   于永毫不留情道:“想都不要想,我哥那边应该会派出诱饵。”   于永的哥哥是他堂哥,如今是公安局的干将,如果能干一票大的,立下大功,晋升是分分钟的事情。   于家如今虽然威风,但因为那些年里,长辈们身体都坏了,如今为了撑起于家,还在岗位上坚持着,所以于家的下一代急切地需要快快出头。   但最后,其实诱饵没有派上用场,因为沈家人得知沈心宝的毒计之后,大怒不已,把三个闺女跟眼珠子似地护着,沈明富都不干别的了,上学放学都接送闺女,沈心宝无机可乘,而宋有弘上线对他们的业绩也是有要求的。   尤其到了年底冲业绩的时候。   他们只能暂时将目标转移。   这时候沈心宝脑海里又多了一些记忆,是关于某个公子哥的知道公子哥每个周末都要带妹妹出来玩。   她的目标当然不是拐卖公子哥,而是拐卖公子哥年幼的妹妹。   秋苓听到时都懵了:“所以他们胆子大到拐了那位陈少的妹妹?”   那位陈少前世可是沈心宝的白马王子哎!   不过沈心宝有一些预知的能力,会不会前世也知道这个陈少周末带妹妹出去玩的习惯,才接近对方,获得了对方的青睐呢?   于永点点头,无奈道:“等不到我哥把诱饵放出来了,现在陈家已经炸了,全部警力出动。”   反正功劳,至少是主功,绝对轮不到他哥了。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顺藤摸瓜揪出的背后大团伙的计划恐怕要流产了,这么大动静,还怎么顺怎么摸?   不过这边秋苓还没震惊完,那边传来一个消息,沈夏芳不见了!   今天是周末,三姐妹都没去上学,沈夏芳朋友找她玩,因为朋友家距离不远,沈夏芳也就去了,结果在路上就看到有人抱了小女孩上车,沈夏芳就冲了上去。   “结果他们把夏芳一起弄上了车。”沈夏芳的朋友哭着说,她跑得没有沈夏芳那么快,还没跑过去,车子就开走了。   张小凤当场就差点晕了,其他人也是慌得不行,秋苓将手指攥得发白都没意识到。   又是因为小孩。   上辈子二姐就是因为猥亵儿童罪被枪毙的!   她心脏砰砰乱跳,虽然前世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发生的事情也不一样,她不再是猥亵儿童,而是为了就小女孩而被一起抓走,但秋苓有种感觉,这就是夏芳命中的劫数。   就像大哥一样,能够上学之后,他命里的那一劫就过去了。   还有大姐,摆脱了刘跛子之后,人生就一帆风顺了。   二姐也是这样吧,这一劫能过去,之后就是康庄大道,过不去的话……   想到上辈子二姐被枪毙,身体里的脏器都被挖了出来,送回家的骨灰都不是她的,真真是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秋苓双拳紧握,让自己冷静下来。   之前为了防止沈心宝搞事,确保家里的安全,她从商城里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个定位器。   她此时回到房间,从商城里拿出定位器的定位信息接受器,很快找到的夏芳的位置。   她立即找了沈卫东沈春兰进来,两人看着那定位出来的位置,春兰低声说:“这是已经出了京市,速度好快,现在我们把这信息交给警方吗?”   沈卫东却说:“定位器要怎么解释?”   秋苓道:“我找于永帮忙,你们就留在家里,好好陪着爸妈,别让他们担心,我一定会把二姐带回来的。”   沈卫东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很坚持,秋苓也没有反对,两兄妹去找于永,于永也正要过来,两边在路上碰到。   得知秋苓有沈夏芳的下落,于永也不多问她为什么能定位,说道:“现在全市警力都在追查陈家千金那条线,而你二姐被带去的方向和那边是相反的,恐怕分不出太多警力来,我请我哥帮忙吧。”   正好于永堂哥此时因为早就发现了沈心宝团伙,却按兵不动,导致陈家千金被拐,而被撸了职务闲置在家,正是显得发慌满心不得劲的时候。   秋苓没想到于永堂哥竟然遭受了这样的处罚,虽说是他自己要顺藤摸瓜才导致了这个结果,但总归和自己有点关系,如今他们和于家多少也有点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意思了。   于是毫不保留地告知沈夏芳的准确定位,跟上于永堂哥的车子,一行人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第39章 事后秋苓想起这一段经历……   事后秋苓想起这一段经历,还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们经历了两天一夜,终于找到了夏芳,同时也找到了对方的一个窝点,那时她才知道,这群人不仅拐卖人口,还是买卖器官。   “这些人上面有着不小的关系,除了拐卖人口获取脏器,还能把死囚的脏器全部拿下来,然后放在黑市上牟取暴利,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产业链。”   于永把调查结果告诉秋苓的时候,从前遮挡在她眼前的迷雾彻底揭开。   前世,夏芳被诬陷入狱,很快被枪决,之后身上脏器全被掏了,跟这伙人肯定有很大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要诬陷夏芳,秋苓从于永那里得知,这个产业链有时候会根据买家的要求“下单”,然后根据订单的要求去物色猎物。   或许夏芳就是因为这样才中招的,至于到底是谁看中了夏芳身上的脏器,那恐怕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了。   于永的堂哥此次立了大功,回头就立即升了官,而定位的事情,也被他给顶下了,据说是归功于经验老到、心细如发、一路追踪之类的。   这件事发生两天之后,陈家那边的小女儿才终于被找回来,沈心宝宋有弘及他们的同伙全部落网。   沈家则是重新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于永连夜来找秋苓:“你们一家人都在医院里体检过吧。”   秋苓心中一突:“怎么回事?”   “陈家那个小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次说过一场惊吓,病情加重,急需心源,你二姐……能够配对得上。”   秋苓脑子如同被猛地敲击了一下。   陈家小女儿……   前世陈家那位公子哥是沈心宝的丈夫,沈心宝知道夏芳被枪毙后脏器被掏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前世,沈心宝被陈家捧在手心……   沈心宝一家和宋家,都被陈家提携着带飞……   她嘴角翕动着,脸色难看至极。   于永忙说:“好在那个买卖脏器的团伙被端了,不过这样的暴利组织肯定不止一个,陈家似乎有点见不得光的手段,说不定他们会做出什么。”   想了想又说:“毕竟是文明社会,或许是我想多了,陈家应该还不会有那种危险的想法。”   但于永走后,秋苓的脸色却半天都没好转。   夏芳注意到了,晚上就来到妹妹的房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秋苓掩饰道:“没有啊。”   “你这一整天都仿佛有人欠了你八千万的样子,晚饭的时候偷偷看我不下十次,你要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就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秋苓哭笑不得:“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夏芳道:“那就是有话要跟我说了。”   秋苓犹豫了一下,知道以夏芳的敏锐,恐怕瞒不住她,自己刚刚重生那会儿,这个二姐就隐隐察觉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两年一直没问,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但现在……事关她自己,秋苓深吸一口气,低声把前世夏芳的遭遇给说了。   夏芳呆了好半天,接着说:“原来这样,所以,前世害死我的人是陈家人?”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夏芳呵呵了冷笑:“是不是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秋苓大惊:“二姐,你要做什么?”   “秋苓,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秋苓却不依:“你不告诉我你的打算,我就把这事告诉全家人。”   夏芳无奈:“爸妈刚因为我受了一场惊吓,你是想让他们吓出病来啊。”   况且让父母知道他们的女儿前世死得那么惨,是什么好事吗?   但她知道秋苓也是担心自己,就低声说:“于大哥告诉我,陈家因为这次给各大部门施压,把所有力量放在找他们的女儿上,连我这边出事,去报案,都没有警力能分过来,而偏偏我这边扯出的案子比那边更大,所以上面对陈家的作为是很不满的。”   “如果这时候能揪出陈家更多的错处,他们就完蛋了。”   秋苓道:“你要以自己为诱饵?不行!”   “我就是想看一看,陈家要是知道我能和他们女儿配型上,他们会不会打我的主意,要是打了。”夏芳冷笑,“上辈子的仇我就实实在在记在他们头上了,而只要他们想对我伸手,他们就玩完了,而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如果陈家不上钩,那上辈子可能也不是他们干的,这件事到此为止。   秋苓还是担忧:“可是……”   “好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和于大哥商量的。”   秋苓的神经终于捕捉到这个词:“于大哥?是于永堂哥吗?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夏芳目光有些闪躲,咳了一声:“之前不是他救了我吗?就留了个联系方式。”   一联系二联系的,关系不就越来越好了?   秋苓仔细看了看自己二姐,十八岁的大姑娘,相貌姣好,身材婀娜,皮肤白皙,渐渐显露出绝佳的风采,眉宇间又有着一股这个年纪女孩难得的韧劲和坚毅……   想起学校里好多男生常常会偷瞄二姐。   她抿嘴笑了起来。   夏芳的脸腾地红了,作势去拧她:“小丫头片子,笑什么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秋苓嘻嘻地求饶,想起于永的那位堂哥,能救出二姐,除了她的定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于永堂哥的功劳是最大的。   抱着这个念头,在下一次见到于永堂哥的时候,她就偷偷地打量起他来。   身材高大,英姿勃勃,一身的成熟男子的魅力,而且因为立了大功,如今风头无俩,前途一片大好。   听说家里人口很简单,家人也很和善。   最重要的是,他看二姐的目光很专注,像是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珍宝,举手投足间带着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保护的意思。   于靖五识过人,察觉有人打量自己,立即看了过来,发现是心上人的妹妹在好奇看他,便一本正经地颔首打招呼,耳根却悄悄红了。   啊,好像还很纯情的样子。   秋苓彻底放心了,有他的保护,二姐的安全肯定有保障了。   至于那陈家,如果前世真的是他们害了二姐,今生还有同样的打算,那确实是早凉早干净。   于永看了看秋苓,看了看他哥,再看了看沈夏芳,嘴角抿了抿。   回去的路上,就对他哥微嘲说道:“你动作倒是挺快。”出了次任务,立了功升了职,连对象都快有着落了。   于靖愣了愣,然后笑道:“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人家妹妹还小呢,你可给我老实点。”   于永:“……”   这就一副姐夫护着小姨子的口吻了。 第40章 接下来一段时间,夏芳回……   接下来一段时间,夏芳回家时间比其他人都要晚一些,对家里的说法就是和同学一起玩。   家里人心疼她差点遭了大难,见她完全没有留下阴影的样子,都很高兴,也不拘束她的自由,反正那伙坏人都已经落网了。   而这段时间里,沈心宝宋有弘那伙子人被入狱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捣毁拐卖团伙老巢的,俨然是陈家的某个子弟,相比之下,夏芳这边团伙罗网的消息就几乎没有。   夏芳跟秋苓冷哼:“陈家这是找死,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么高调地把自己包装成救世英雄,以为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于靖说了,上面对陈家越来越不满了。”   这才多久,“于大哥”就成了“于靖”,提起来也更加随意,透着股亲近感。看着二姐脸上的红润和春风得意,秋苓心想,那个于靖想必是很得二姐的满意。   沈心宝的案子很快判了,因为陈家插了手,亲自参与到拐走陈家小姐的沈心宝和宋有弘被判了无期,而且陈家在狱中找了人,指明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秋苓心想,沈心宝要是知道,前世陈家是她的婆家,她被整个陈家捧在手心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   又过几天,夏芳悄悄告诉秋苓,陈家人好像真的盯上她了。   “于靖说,他们联系上另一波搞这种买卖的人。”夏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们女儿前不久才深受其害,差点被当成货物,他们一转眼就成了买方。于靖说了,还差一点证据,只要拿到确凿的证据,陈家就别想翻身了,尤其前阵子他们那么宣传自己,民众对他们的印象正好着呢,这时候爆出来这样的恶行,等着孽力反噬吧!”   秋苓盯住她:“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在外面绝对不能落单,我给你的定位器还有通讯器要随身携带。”   “知道了,于靖会派人保护我的。”   “哦,不是他亲自保护你?”秋苓拿眼角斜她。   夏芳理所当然说:“他倒是想啊,但他怕他目标太大,打草惊蛇。”   秋苓:“……”   谁不久前还一脸娇羞的,现在竟然能这么坦荡地接受打趣了。   ---   冬去春来,沈家六口和小舅舅一家在京市度过了一个热闹温馨的新年。   年后,秋苓三姐妹升高三,越发努力刻苦地把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希望在今年的高考,三姐妹一起考过。   某日,老家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沈老太过世了。   无论如何,那是亲生母亲,沈明富还是要回去送丧的,张小凤也要回去,本来他们两人都不想让孩子回去,但创新的人还说沈老头眼看着也就这两天了,想要在闭眼前看一眼孙子。   老人都提出这样的要求了,沈卫东如果不回去的话,这事以后可能会成为别人攻讦沈卫东不孝的证据。   沈卫东如今在京市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前途一片光明,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而留下“污点”。   于是沈卫东也跟着回去,至于三姐妹,沈老头提都没提,况且老家那边的风俗,丧事里,女子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和需要感。最重要的是,沈老太死前还在咒骂三姐妹,话特别难听,于是三姐妹便不回去了。   离开前,沈明富带着沈卫东拜访了于家,希望于家能照看一下三姐妹。   如今沈家和于家也有了一些来往,于家觉得沈家四个孩子学习都好,都是有出息的人,对能够教出这么是个孩子的沈明富夫妻很是佩服和尊重,觉得这一家子都是知情达理的人。   而对于沈家来说,于家属于权贵阶级,却平易近人,还曾经因为于永受过沈家照顾而特意上门道谢——虽然大家都不是很明白,他们哪里照顾过于永了——于是也很喜欢于家的人。   这次于家一口答应照顾三姐妹,甚至想要把三姐妹接到于家住一段时间。   不过三姐妹都拒绝了,春兰是单纯不习惯住别人家里,再说了还有小舅舅一家照应他们呢,没必要住到别人家里去。   夏芳和秋苓对视一眼,就有些心照不宣了。   晚上秋苓就问夏芳:“陈家要趁这段时间动手了吗?”   “这是最好的机会,就算他们不动手,我也要逼他们动手了。”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过年那段时间,她身边出现过好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这边都做好应对准备了,但对方就是不动手,非常谨慎,这样下去,他们这边都要累死了。   沈明富三人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沈家院子里立即冷清了下来。   秋苓的神经一直绷着,直到某日,秋苓和大姐春兰放学时却迟迟没等到夏芳,她心里就有数了。   夏芳是半夜被于靖还有另外两个公安送回来的,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   两个公安说明了一下情况:夏芳在学校里厕所被人打晕,行凶者一直等到学校里没人了想把她运出去,被公安抓了个正着。   春兰惊得脸色都白了,忙搂着夏芳上下摸索,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夏芳摇摇头,对两个公安说:“希望公安同志尽快抓住背后的黑手,他们竟然能躲在女厕所埋伏人……太可怕了。”   公安同志连连说这是肯定的。   秋苓发现于靖一直没说话,但脸色……黑得跟冬天水潭里的水一样,看一眼全身骨头都冻了个哆嗦。   要离开之前,他低声对秋苓说:“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幕后的人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说着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很快的,相信我。”   三姐妹一直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远。   小舅舅小舅妈带着三岁的表弟赶过来,晚上要和三姐妹一起住这个院子。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女公安,说是被派来保护夏芳的,晚上也在这过夜。   后来,于永和他大伯母,也就是于靖的妈妈也来了,带来了不少吃的喝地,说是给夏芳压惊。   一群人大晚上索性包起了饺子。   一边包饺子,于永一边跟秋苓说:“我就住在隔壁院子,晚上有事就叫我一声。”   秋苓一惊,搅饺子馅的手一顿:“隔壁不是前段时间才卖院子?”、   “嗯,我买下来了。这次陈家被抓到了致命的把柄,不可能翻盘了,最近几天他们肯定会有反扑。而他们如果要报复你们,必定是找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我和苟叔,还有几个朋友,这两天就先住这里了,你们姐妹这几天也不要出门。”   秋苓心脏咚咚直跳,仿佛看到白道、□□上的无数次较量争斗,但她很快一点点安心下来,敌人有明里暗里的手段,他们这边也有明里暗里的一层层保护。   她微微垂下眼,继续搅拌盆里的饺子馅,低声说:“谢谢你。”   于永的耳朵微微有些红,脸上一派镇定,也低声道:“应该的。” 第41章 完结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半个月,陈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半个月,陈家的人全部罗网,而陈家联系的那个团伙也被一网打尽。   沈家院子的层层防御也终于卸下了。   沈明富三人回来后得知这件事,惊得三魂七魄都要飞了,赶紧带着夏芳再次去于家登门道谢。   秋苓却有些发愁。   于靖那边有父母道谢,还有夏芳和于靖的关系,轮不到她去谢。   但于永这边呢?   虽然父母也会谢他,但她也知道,于永会这样上心出力,是因为自己。   她在商场里搜索起来,想送他一个东西作为谢礼。   这时候,那个很久都没出现过的声音再一次冒出来了。   【入侵意识死亡,本土角色完成改变命运的任务。】   秋苓吓了一跳。   “是你,你是商城吗?”秋苓问。   【你可以认为,我是修正被扭曲的世界线的人。你改变了命运,也帮助我修成了世界线,这座商城是对你的奖励,再见了。】   这个声音干脆利落地说完,便消失了。   秋苓怔然,接着忙说:“等一下,你说入侵意识死亡,甚至沈心宝死了吗?”   【是的,她是其他世界入侵到这个世界里的,就在刚才,她在狱中死亡。】   “她是会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吗?”   【不,她是彻底死亡,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再没有重来的可能。】   秋苓心想,原来是别的世界来的,难怪沈心宝知道一些未来发生的事情。】   她又问:“我们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书吗?”   声音透出几分笑意,又显得意味深长【若是游戏人间,书中世界还是别的世界,有什么区别?若是脚踏实地认真生活,无论身处何方,那都是一个最真实的世界。】   说完之后,这声音就小时了,秋苓呼唤了两声,它也没再出现。   它离开了。   秋苓看着眼前的商城,怅然若失。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最后还白得了这么一个商城,她这重活的一辈子,真是赚翻了。   沈心宝的死讯在几天后传到沈家人耳朵里,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不过沈心宝是被陈家安排的人折磨死的,这无疑又给陈家人增添了一项新的罪名。   ---   秋苓思考良久,没有立即给于永什么特别的礼物,只是请他的朋友们吃了一顿,之后,她和于永的关系就亲近了不少,比朋友多那么一点,但又好像没有多特别多。   新一年的高考又来临,这一次三姐妹都考上了大学,秋苓学了医药专业,商城里有很多很厉害的药,对某些疾病都有特效。   但她不能拿出来。   比如于家的几位长辈,尤其是于永的爷爷身体在那些年里熬坏了,秋苓能在商城里买到药的,但她不敢拿出来。   而选择医药专业,以后就自然有办法一点点把这些药研制出来。   ---   一转眼,大学四年过去了,秋苓在大四就研制出了一种新药,治好了于永爷爷一直以来的顽疾。   于爷爷做七十大寿,邀请了沈家全家人。   来了很多名流权贵。   人们看着于爷爷精神焕发、面色红润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嘀咕,以为可以等到老爷子退休,但看这模样,再干五年十年都不是问题啊!   于是对于家更加客气了。   阳台上,秋苓笑眯眯地问于永:“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于永今年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就从了政。   当时让秋苓还很意外,她以为于永不喜欢束缚。   而于永的回答是:自由固然是好,但我的家族需要我走这条路,而且,也只有走这条路,才能更有力量地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这是他在当年沈夏芳差点出事的时候悟到的。   以他大堂哥当时的缜密布局,沈夏芳都差点真的出事,因为实在想不到对方会在学校女厕里动手,于靖后来差点发疯,对付起陈家来更是毫不手软,而那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于永第一次意识到,陈家这么个百年家族的力量有多庞大。   他一直隐约知道秋苓身上有一些秘密,如果有一天,秋苓被这样的人盯上,自己能够像大堂哥一样,拥有足以保护心上人的能力吗?   所以他后来放弃了自由,选择了这条道路。   而事实证明,要不是背后有于家这样的关系,秋苓研制出来的成果,可能都成了某教授的十年磨一剑的胜利果实了。   于永笑道:“很喜欢,谢谢您,爷爷的身体健康,关系到整个于家,你是于家的恩人。”   秋苓咳了一声,恩人什么的,也没这么夸张吧。   这时二姐在不远处对她招手,秋苓说了一声失陪便过去了。   夏芳去年就和于靖结婚了,婚后非常幸福,她从事的是她喜欢的商业,爱□□业都如此美满,她整个人也越发有棱角,但同时又变得更稳重。   总之是多少豪门女人羡慕的对象。   相比之下,倒是大哥和大姐还是单身,这两个都投身于文学,精神世界越丰富,就越发地理想化,就是不愿意找对象,不过好在,他们年纪也都不大。   夏芳抓着秋苓到一旁说话:“一个没看到,你就和于永抛到一边说悄悄话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秋苓道:“什么怎么打算?二姐,我今年才二十岁,你搞得我像快嫁不出去一样。”   “那么多人追着你献殷勤,不烦啊?”   额,说实话,是挺烦的。   就在这时,宴厅突然暗了下来,却有一束灯光笼罩住秋苓。   秋苓:???   往边上一看,她二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偷偷跑了。   而前方,于永一身白色西装款款走来:“秋苓,我们相识六年了,六年前那个小土坡上,我见到你,帮你搬了一次家,六年后,能给我一个机会,和我一起经营一个家吗?”   而周围,于家人,其他人,或祝福或震惊地看着他们。   光下的两人,男俊女俏,宛如一对璧人。   秋苓失笑:“没想到,你还会来这一套。”   “那你吃这一套吗?”   秋苓没有回答,却接过了他手中的花。   周围响起欢呼声,在欢呼声中,于永单膝跪地,给秋苓套上了戒指。   秋苓看着他,脸上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笑容。   她忽然想起当年用二十块前雇他帮自己干坏事的情形。   当时她刚刚重生,还生活在沈心宝的阴影下,还是一个满心仇恨的对照组,没想到,那二十块钱的缘分,一直延续到今日,而且还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相互扶持着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