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皇帝的白月光》 作者:多多亦杉   文案   姜蜜是太后侄女,是硬塞给皇帝的女人。   纵使知道皇帝表哥不喜欢她,她还是一厢情愿的入了他的后宫。可惜费尽心机,下场却不怎么好。   重生后姜蜜想通了,与其跟无心的帝王耗一辈子,不如找个对自己好的人嫁了。   阁老家的公子温润有礼,忠勇侯家的公子英勇俊俏,镇国公家的世子温柔和气,姜蜜掰着指头算着可谋划的人选。   当太后为了侄女向新帝讨要恩赐时,众人皆以为姜家会趁机求得让姜蜜入主后宫的机会。   新帝平静地看着姜蜜红着脸小声的回道:“臣女,想……想求陛下给臣女赐婚。”   平日里温润宽和的皇帝眼中乍现戾色,手中把玩的玉扳指碾个粉碎…… 第一章   缓缓流云,徐徐惠风,愈渐愈慢的丝乐声,使得人更加困倦了。   姜蜜手撑着香腮,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得随着节奏快睡了过去。   倏然,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   “姑娘?”   “姑娘快醒醒啊,太后娘娘马上就要到了!”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响,她想睁眼,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意识混沌又模糊,彷如遮天的云雾。   太后娘娘。   那是她的姑母。   可、可姑母不是三年前已经薨逝了吗?   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颤,缓缓睁开眼,一双美目带着浓浓地困意,神情茫然地环顾四周。   头上是平棋格样式的天花板。   左侧的是菱格花纹的支摘窗。   右侧是紫檀镶金的山水挂屏。   熟悉的感觉令姜蜜心中惊诧不已,这地方,不就是慈宁宫的暖阁吗?当初姑母在世时,她一旦入宫,便会住在此处。   可自打姑母过世,慈宁宫便被封起来了,任何人不得入内,她怎么会这里?   而且……她不是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吗?   秋玉见自家姑娘怔怔出神,忍不住直起身子,伸手在姜蜜眼前晃了晃,疑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闻言,姜蜜回过头看向秋玉,这丫头竟面色红润好好的站在她面前,没有被罚入浣衣局,更没有意外掉进井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忽然有种陷入梦境的错觉,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上辈子,未入新帝后宫那时。   姜蜜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竟然痛得她一哆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宫女太监的请安声,姜蜜思绪回拢,只见她的姑母——魏国太后扶着崔嬷嬷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看清了眼前人,姜蜜心里一紧,随着福礼的动作,眼眶瞬间就红了。   姑母故去后,她独自在宫中熬了整整三个春秋,其中悲寂,大抵无人能懂,此时心中五味杂陈,胸中似有层层热意涌动。   太后径直走过去,弯腰将她扶起,露出慈爱的笑容,慢声道:“棠棠,身子可好点了。”   姜蜜听着姑母唤着她的小名,鼻尖微酸,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回道:“谢姑母关心,已好多了。”   太后拍了拍姜蜜的手,“姑母知道,这样做是让你受委屈了,只待事成,天大的委屈姑母都替你讨回来。”   说罢,太后给崔嬷嬷递了个眼神,紧接着崔嬷嬷便将一个食盒端了过来。   太后笑道:“里面是备好的醒酒汤,棠棠,你便替姑母去一趟罢。”   姜蜜看着食盒上的龙纹,脑海中似有什么“轰”地一下炸开了。   这醒酒汤,便是她入宫门的钥匙。   “莫怕,到时候一切都有哀家为你做主。”   太后把食盒递到她面前,姜蜜面色发白地接过。   姜蜜被崔嬷嬷和宫女拥着朝外走,微风拂过,廊下的桂花花瓣簌簌而落。   思绪纷飞,往事接连涌入眼帘。   元熙元年九月十三,也就是前世今时。她入宫为姑母祝寿,看戏时多吃了几口酒,有些头晕,姑母便让她先回暖阁休息。   不久时,姑母让她前去望云阁送醒酒汤。   望云阁里有谁,她心如明镜。   新帝登基不久,便逢太后生辰,哪怕素来不善饮酒,也要做足面子。皇帝举杯陪太后喝酒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称一句母慈子孝。   酒过三巡,宾客散去,皇帝弃辇步行回到望云阁休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天子有些醉了。   姑母命她此时去送醒酒汤,自然是刻意安排的。   她是姜家嫡女,深知家族多年精心之教养,便是为了她能当上皇后,好延续姜家世代荣光。   而当时她对皇上心存爱慕之心,一心想入他的后宫伴他身侧。   可惜机关算尽,谁也没能算计那位看着温润实则冷漠心狠的皇上。   前世她也是这样来送醒酒汤,乖乖地听从姑母安排,喂了皇上几口醒酒汤后,咬牙解开衣襟前的扣子,脱下外裳,伸出细白的手臂,颤颤地环住了他的腰。   可还未等姑母安排的人闯进来坐实她与皇上的肌肤之亲。   却先一步等到了贤太妃。   而贤太妃身后,不仅站着她的亲侄女谢明珊,还有半个太医院。   外头贤太妃大声呵斥着守门宫女,看瞧着要推门而入,她吓得几乎要弹起来,可就在这时,身边早就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忽然翻了个身。   铁钳似的手臂落在她的身上,绝了她的去路。   贤太妃甫一进门,便见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四目相对,贤太妃状做惊恐,似笑非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姜姑娘的好事。”   太医齐齐背过身子,还不等她出声,谢明姗便跟着嘲讽道:“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急着宽衣解带,姜家还真是好教养。”   如此动静,将榻上的男人吵醒了,他捂着额头坐起来,那双狭长的凤眼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经过她时,姜蜜如临刀山火海。   贤太妃和谢明姗赶紧朝他行礼问安。   当时她鼓起勇气用余光觑了他一眼,瞥见他薄唇微启:“都滚出去。”   姜蜜攥着拳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总管太监李福及时赶到,将贤太妃劝走了,而她也面红耳赤的从望云阁逃离。   太后虽然施威压下了流言,但这世上就没有能包住的火。   她终究还是损了名声。   后来,姑母又使了各种法子,终是让新帝纳了自己。她费尽心机的邀宠,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可那个男人也未多对她另眼相待。   没有恩宠,何谈名分,姜家想要再出一个皇后的梦彻底碎了。   姜蜜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迈不开步子。   她不想去送醒酒汤了,只想赶紧逃离皇宫。   ……   崔嬷嬷见姜姑娘越走越慢,便出声提醒道:“三姑娘,莫要误了时辰。”   姜蜜心知时间紧迫,得趁着新帝还未醒酒进去才容易成事。可眼下,她根本不想成事。   姜蜜敷衍地朝崔嬷嬷点了点头。   没多久,便瞧见了望云阁的大门。   守门的宫女见到姜蜜一行过来了,小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姑娘快些进去罢。”   姜蜜心中苦笑,看来还是逃不过了。   姜蜜推门而入,四周阒寂,空气中弥漫的酒味,和淡淡的龙涎香。   绕过屏风便瞧见躺在榻上的男人。   入眼的,是同记忆力一般无二的清俊面庞。   男人此刻蹙着眉头,双目紧闭,面颊微微泛红,衣襟大敞四开,似乎是被他自己扯松了,姜蜜的目光滑过那凸起的喉结,如被烫灼一般连忙移开眼。   姜蜜她强作镇定地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低头搅拌着手中的汤药,紧张地手微微发抖。   依着那三年对他了解,他根本不会喝下这种来路不明的汤药,她只需拖延时间,做个样子便是了。   姜蜜双手拖着温热的玉盏,朝着窗台上摆放的一盆兰花走过去,倒了小半碗汤药在那花盆之中。   姜蜜小心翼翼地朝床榻的方向瞄了一眼,见那人还在沉睡。   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在这间满是他气息的屋子里,她浑身都不舒服,一直紧绷着。   她将玉盞重新放回食盒之后,便规规矩矩地坐在远处的绣凳上。   姜蜜心中默念,这一回,我不脱衣裳,也不算计你了,让我平安度过罢。   心中焦灼紧张了差不多一刻钟,外头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姜蜜压了压睫毛。   ……   贤太妃前脚得知皇帝去了望云阁,后脚便找了两个机灵的小太监去探探情况。   宫人回报:望云阁门前不见总管太监李福,只有两个守门的小宫女,一直回头回脑,像是在等什么人。   贤太妃一听,便笃定有鬼。太后那点心思举宫皆知,只怕这一出便是为了她那侄女铺路所谋划。   遂以担心陛下安危为由,带领太医院众人和谢明珊直奔望云阁。   乌云遮去皎月,风声飒飒。   望月阁前,贤太妃目光凌厉看着挡在门前的崔嬷嬷,愠怒道:“放肆!我担心皇上龙体,特意带着太医探望,你这奴才却拦着我不让进,莫不是要图谋不轨?”   贤太妃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姜家嫡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自荐枕席,被她抓个正着,还怎么有脸在宫里待下去。   崔嬷嬷冷汗直流,面白如纸,她还欲说什么却被贤太妃带来的宫人制住。   贤太妃脸上浮着一抹讥笑,正待推门而入。   倏地,那紫檀雕花木门从里头被人打开。   只见一身穿碧色月华长裙的貌美女子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食盒。   她略带惊讶地看着门前的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朝贤太妃行了一礼,“见过贤太妃娘娘。”   贤太妃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姜蜜。   见她衣衫完好,发髻也未乱。   “这么晚了,姜姑娘怎会在这儿?”   姜蜜颔首一笑,不紧不慢道:“回太妃娘娘,小女奉太后娘娘懿旨,过来给皇上送醒酒汤。不想倒是碰上了贤太妃娘娘,瞧谢姑娘手中端着的,可也是醒酒汤?”   站在一侧的谢明姗脸上一红,抿了抿唇,“姑母担心皇上醉酒不适,特意吩咐太医院熬制了汤药。”   姜蜜笑容不变,又道:“可真是巧了,太后娘娘和贤太妃娘娘皆是一片慈母之心。”   贤太妃曾在新帝幼时给过其恩惠,新帝对贤太妃很是敬重。而太后占着嫡母的位置,在新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二人关系并不亲近。当初谁也不会想到,三王之乱后,会是默默无闻的六皇子登上大宝。   贤太妃仗着与皇上的旧日情份,也想让谢家出一位娘娘。   贤太妃和她姑母不愧是在宫中共处了这么多年,就连塞侄女的方式都差不多。   此时气氛有些微妙,姜蜜也不想多留,“既然太妃娘娘和太医都来了,那小女和崔嬷嬷便先告退了。”   “且慢!”贤太妃话音一转,“你手里的汤药给太医瞧瞧。”   话音一落,姜蜜和崔嬷嬷一同抬眸。   贤太妃朝身后的太医道:“皇上的龙体,可关乎社稷大事,还请李太医仔细看看,皇上入口之物需万分谨慎。”   贤太妃可不相信太后只是让姜蜜过来送碗醒酒汤。   “太妃娘娘这是质疑太后娘娘送来的汤药有问题?”崔嬷嬷挡在姜蜜面前,沉着脸质问道。   贤太妃轻撩了一下眼皮,身边的嬷嬷便开口道:“住口,哪有奴才问主子话的。崔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如此不知规矩!我们娘娘没有罚你,已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了。”   崔嬷嬷气得脸色涨红,姜蜜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别在这个时候吃亏。   她倒要看看贤太妃带来的太医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也不怕把皇帝吵醒惹得他发怒。   这会儿的动静,可不比上辈子贤太妃来抓奸的动静小。   须臾过后,李太医放下醒酒汤,朝贤太妃摇了摇头,“回禀太妃娘娘,这汤药没有问题。”   贤太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眼盯着姜蜜。   清白已证,姜蜜心中的巨石稳稳落下。   依着前世的记忆,这位新帝虽面上温润宽和,却最是厌恶后宫里的尔虞我诈,眼下她虽占了上风,但深究起来,姑母调走总管太监,又让她私闯帝王宫殿皆不是小事。   得赶紧走才是!   姜蜜再行一礼,柔声细语道:“今日乃是太后寿辰,皇上仁孝,便多喝了几杯,好容易才睡下,贤太妃有什么事不如等改日再说罢,莫要扰了皇上清梦。”   话说到这份上,贤太妃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众人匐着身子退下,朱门吱呀一声关上,榻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第二章   慈宁宫内灯火通明,宫人们噤若寒蝉。   梅花纹琉璃香炉内熏着沉香,姜太后闭眼倚靠在软塌上,大宫女轻雪正帮她揉着太阳穴。   姜蜜缓步上前,跪了下去:“姑母,棠棠有负所托。”   口中说着请罪的话,可她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松快。   这一回她不是形容憔悴狼狈地从宫中逃离,也不会因那些流言羞于出门,成日的躲在屋子里。   她只需熬过这一晚,便能回家了。   至于姑母想让她入宫的心思,她会慢慢来想法子来打消。   总归,她能够暂时喘口气了。   姜太后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让身旁的轻雪停下来,道:“还不快把姑娘扶起来。”   姜蜜红了眼眶,搭着轻雪的手臂站了起来。   轻雪扶起姜蜜朝软塌走了几步,姜太后拉住姜蜜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姜太后的目光注视着姜蜜那张娇若芙蕖的脸,见她神色惶惶不安,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叹一声,“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姑母不怪你。”   姜太后隐忍着怒气,磨牙凿齿:“谢蓉蕙那个女人向来跟哀家作对,仗着那点子恩情便想凌驾于哀家之上,简直是做梦……”   “姑母息怒……”姜蜜轻轻拍着太后的背,为她顺顺气。姑母的身子向来不太好,一旦动怒容易引发旧疾。   姜太后咳了几声,平稳气息后,说道:“幸好你行事机敏,未被她撞破。只是可惜失去了这次绝佳的机会。”   姜蜜垂眼,抿了抿唇,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太后瞧着姜蜜脸色苍白,面露惧色。   心知她是被今日之事给吓坏了,便道:“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这时,崔嬷嬷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   “娘娘,望云阁那边传来消息。那边伺候的宫女全部被锦衣卫带走,李福公公被罚了三十大板,太医院院正顾海荣及一干太医也都受了罚。”   姜太后脸色徒然一变,几息之后略带灰败之色。   低喃道:“他哪是在罚人,这分明是在打哀家的脸!”   姜太后身形一晃,头痛欲裂,差点往后面倒去。   这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   姜蜜及时扶住姜太后,让轻雪将姜太后平日吃的药拿过来,并吩咐崔嬷嬷去请太医。   等到太后安稳睡下,已过了子时。   姜蜜一身疲倦地回到暖阁,身上已被冷汗浸湿,风一吹内衫贴在身上凉得发寒。   秋玉备好了热水,姜蜜未让她进来伺候,刚解开衣裳,她的手顿住了。   低头看到胸前缠绕的布条,心中涩然。   众人皆知新帝喜爱的是娴雅贞静的女子,于是许多姑娘不仅在穿着打扮上投其所好,还在行为举止上约束自己。   而她此处要比同龄女子略丰盈,显得身段不甚端庄。   为此她用布条缠起来压了压,虽不舒服,可为了看起得体些,她甘愿受些罪。   如今,她才不管那人喜好什么了,她只想让自己轻松一些,不端庄便不端庄罢。   姜蜜将布条解开扔在地上,抬腿踏入满是花瓣的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包裹住姜蜜纤细白腻的身子,她长吁一口气。   氤氲缭绕,阖上眼眸,有些昏昏欲睡。   水纹轻轻地荡漾,或深或浅的红色花瓣落在雪肌之上,衬得那张沾着水珠的娇媚容颜愈发妖蘼。   茫茫雾气之中恍若有一铃铛声传来。   清越悦耳。   一声缓而绵长;一声悠而婉转;一声舒而荡漾……   渐渐地一声声快而紧凑,隐约有呜咽声,刚刚泄出,又兀得没有了声响,只有越来越杂尔乱的铃铛声……   姜蜜脸上被热气染出一层红晕,眉头紧蹙,突然伸出双臂拍打着水面仿佛在挣扎什么可怕的禁锢。   倏地,双眼睁开,湿漉漉的杏眼含着屈辱和委屈。   姜蜜吸了吸鼻子,踏出浴桶,换上干净的寝衣,在穿绫袜时,目光触及到小巧白皙的脚踝,此时那处还没有红色指印,也没有被他戴上惩戒的金铃铛。   姜蜜缩成一团,紧紧环抱住自己,她不愿再被那样对待了。   ……   天刚拂晓,姜蜜披上外衫推开窗户,习习凉凉风迎面扑来,风里面飘着桂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昨晚她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浮在水面一般,任风吹着飘荡无安定的一处。   秋玉打来了热水,姜蜜接过热帕子敷了敷脸,见脸色好些了,便让秋玉过来给她梳妆。   姜蜜阻止了秋玉梳流云髻,让她梳了个简单的垂环髻,别上一只珍珠流苏簪。   正待换衣裳时,秋玉递上干净布条,姜蜜道:“收起来吧,往后都不用了。”   秋玉感到诧异,姑娘不是一入宫便要裹上这布条么?怎么又突然不用了呢?   秋玉不敢多问,低着头将东西收到箱笼里。   ……   姜蜜出门前将用小火熬了一个晚上的碧粳粥带上,往太后的寝殿走去。   守在门口的轻雪见到姜蜜,朝她行礼,“姑娘这么早就过来了?太后娘娘还没醒。”   姜蜜将手中的粥交给轻雪,“无妨。这粥先拿去温着。我进去看看姑母。”   轻雪为姜蜜打开一小扇门,待她进去后又迅速关上,免得让凉风吹进去。   姜蜜一走进寝殿,屋子里弥漫着浓浓地药香,单闻着都觉得舌尖泛苦。   她挨着床边的绣凳坐下,将被子掖严实。   看着姑母的病容,心酸不已。前世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知姑母的身体坏到这田地,连一年都没有熬住。   所以姑母她才会那么急,昏招频出,不仅没能如愿,还惹得新帝不满。   就算将把她这个没出息的侄女塞进新帝的后宫又能怎么样,后来还是未保住姜家。   姜蜜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擦太后额头上的汗。   姑母,这一世,咱们不强求不该有的,换个法子好不好?   ……   慈宁宫的花厅里,陆续来了两三位孕育过皇嗣的太妃,都是得知太后身体不适,特来问安探望。   贤太妃领着着安阳公主和谢明姗也一道过来了。   那几位早到的太妃,纷纷起身行礼。   贤太妃略抬了抬手,便让身边的嬷嬷扶着坐在左边首位。   姜蜜和崔嬷嬷赶过来的时候,宫女们刚给诸位太妃上了茶。   姜蜜福了福身,“诸位娘娘、公主安。太后娘娘还需静养,娘娘们可先行回去了。”   贤太妃随手拨了拨碗盖,发出一声轻笑,“怎么?太后娘娘不能出来见我们,我们在这儿喝杯茶也被催着走了?”   姜蜜:“不敢。”   贤太妃抬眼,似笑非笑,“我瞧着姜姑娘的胆子着实不小呢!”   “娘娘说笑了。”姜蜜知道昨日得罪贤太妃,她定不肯善了。   有那性子随和的太妃见着气氛尴尬,便主动与贤太妃攀谈起来,其余太妃附和着,这花厅又显得热闹起来。   安阳公主盯着姜蜜打量了片刻后,转头与谢明姗低声道:“表姐,你尽管放宽心,我皇兄定是喜欢你这样娴静端庄的。”   谢明姗红着脸推着她,“公、公主莫要乱说。”   刚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长春宫的嬷嬷进来在贤太妃耳边低语几句。   贤太妃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既然太后娘娘还在静养,咱们也不好多打扰了。要不然可真还有人心疼这茶叶了。”   姜蜜微笑道:“贤太妃娘娘言重了,若是娘娘喜欢这茶叶,送娘娘几两,臣女还是能做这个主的。”   说完便让宫女去拿茶叶过来。   贤太妃哼了一声,直接带着众人从姜蜜身边越过扬长而去。   ……   一出慈宁宫,安阳公主问道:“母妃,刚刚为何要等那么久才走?那茶有什么好喝的?”   贤太妃本因昨日皇上罚了她带去望云阁的太医,心中正忐忑。又听到太后病了,特意过来了一趟。   刚刚被姜家那小丫头堵的气不顺,不过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她心里又舒坦了。   “我哪是为了喝茶。我可是特意等着皇上来慈宁宫探病呢!刚刚得知皇上下朝后,召了几个大臣直接去了宣政殿议事。看来咱们这位太后病了也没能让皇上来探望。”   安阳恍然大悟,“所以母妃特意带上阿珊姐姐,要是皇兄来了,阿珊姐姐也能见上一面。”   谢明姗被取笑羞涩不已。   贤太妃道:“阿珊,你只管安心。”   谢明姗欲言又止:“可,可那姜家姑娘……”   贤太妃打断道:“她姜家拿什么跟你争皇后之位!你出身谢国公府父亲叔伯都在要职,姜家就一个空架子,哪能跟我谢家比。如今皇上刚平叛逆王之乱,为肃清朝堂,正是需要得到世家的支持。姜家空有个承恩侯府的名头,她伯父虽袭爵却是在礼部的闲职上,她二叔这会还不知在哪个清苦之地做知县呢!她父亲更是娶了江南那边的商户做了继室,丢尽了脸面。别说做皇后,依我看,皇上根本不会让她入后宫!”   贤太妃拍了拍谢明姗肩膀:“万寿节没几天了,你可要好好准备。”   谢明姗:“是,请姑母放心。”   贤太妃遥望慈宁宫的方向,压下心中浓浓地不甘。   当年大选分明是她最有可能成为皇后!可太皇太后却相信那秃驴的批命,说是姜氏女有凤命,才让姜氏从一个落魄的伯府千金成为了皇后。   而她贵为国公府千金,却一直被姜氏这个破落户压在头上。   好在姜氏虽做了皇后,却是无宠无嗣,还一直病怏怏的。   说不定哪天就……   贤太妃想到这里,不禁哂笑了一声。   就算顺顺当当做了太后又如何,如今刚登基的新帝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不比自己,好歹还在新帝生母过世之后照顾过他半年。   比姜氏那个嫡母太后更多了些情分。   这后福,到底还是该由她来享。 第三章   “礼部和哀家都拟名单给他,皆是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的嫡女。不过都被他拒绝了。哀家想着或许是这些名单上没有他想要,可能他自己心里有主意。”   用过午膳后,姜太后的精神好些了,靠在软枕上,向姜蜜说着新帝的事。   “他十六岁时,先帝曾为他定下过一门亲事,只是那家的姑娘福薄,小定还未走完便得了恶疾去了。后来他去了云州一待就是七年,偶尔被先帝召回来过几次,哀家也就见了他这几次,都没多说过什么话。   如今他登上大位,朝中大臣世家们都心里没底,毕竟当时都未想到一个远在边关的皇子会继承大统。听说他在边关跟那些外族人打仗,斩杀了敌军两万余人。逆王之乱也是由他带兵平叛的,朝中那些大臣会担心他性子会不会残暴,能不能容人,心中不安定自然会摇摆。   不过,他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性子温润儒雅,宽和对待这些老臣。处事也是难得的公正严明,该查办的都查办,也不因宗亲而徇私。稳住了大半朝臣的心,这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大魏是好事。”   姜太后说完,缓了缓。姜蜜适时给她喂了些水,静静地听着。   姑母口中的新帝事迹,她前世也是这么听着,也是这么认为,更因为她幼时被还是六皇子的新帝解围过,一直记在心里。可她入宫后那三年,她所认识的新帝,她所经历的……跟姑母口中那个宽和温润的君王判若两人。   姜太后见姜蜜有些失神,握住她的手,“他这皇后的位子,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姜家虽是侯府,可在那些世家皇亲眼中完全不够看。也就哀家撑在这里才能有几分胜算。   昨日若是抓了那个机会成了事,便能以皇上酒后失德动了你,依他的性子会对你有几分愧疚,哀家若在劝说一二,你皇后的位子或许就稳了。可惜啊……可惜……咳咳咳……”   姜蜜连忙又将玉碗递过去,心道,就算成事,那人根本不会对她有愧疚的。他从未将她作为皇后之选,姑母这些心思是白费了。   姜蜜劝慰道:“姑母,你歇会,仔细身子。”   姜太后抿了一口,顺了会气道:“过些天就是万寿节,你的礼可都备好了?”   姜蜜一怔,差点将这事给忘了。上一世万寿节她躲在家中,根本无颜见人,自然是错过了。   姜太后见她不语,疑惑道:“棠棠?”   姜蜜回过神,踟蹰道:“有、有是有备好,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喜欢。”   姜太后安抚道:“别担心,心意到了便好,最好是能送到他心坎上。哀家估摸着,万寿节后朝臣会再上奏折让皇上充裕后宫,若是能在万寿节上让他对你上心,即便没能成为皇后,一个妃位是肯定能得到的。”   姜蜜很意外,姑母不是一心想要她做皇后吗?   姜太后笑了笑,“自然是能做皇后是最好的。可咱们这位皇上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啊!望云阁之事已是冒险,不可再行第二次。只能想起他法子徐徐图之,有哀家在,便不会让我们棠棠委屈。”   听着姑母的意思,总归她都是要入宫。   姑母正病着,她不好在这个时候告诉姑母她不想进宫,害怕会刺激她的病情。等姑母的病好些了,找个机会再向她禀明罢。   姜蜜掩下心事,将温好的药端过来,“姑母快些趁热喝了,您身子好了,才能给棠棠做靠山呀!”   姜太后失笑道:“好好好,姑母喝。”   在姜太后喝完药后,姜蜜一直守在床边,待姜太后睡着后,才从寝殿出来。   站在院子里又闻到了那风中飘来的桂花香,仿佛能将她满身的药味驱散。   她想着姑母病着没胃口,想亲手给她做点桂花糕。   姜蜜向轻雪问了桂花树所在的地方,轻雪道:“姑娘,这会太阳大,不若让下边人摘些回来?”   “无妨,我想去看看。”   轻雪只好指着一宫女带着姜蜜过去。   这棵桂花树长在慈宁宫南边的一个小坡上,看起来像是几十年的老树,枝干粗壮枝繁叶茂。   一串串金黄色的小花藏在绿叶之中。   那一处的草地上掉落不少被风吹落的桂花,满地金黄。   姜蜜站在树下踮起脚去攀折高处更新鲜的花枝。   领着姜蜜过来的小宫女见状,手脚麻利的爬上树,将枝干压低,好让姜蜜摘取。   秋风随意轻轻一扬,裙子似蝴蝶般飞舞,紧紧贴着那婀娜妙曼的身姿,风吹得桂花簌簌的往下掉,树下的人仿若月宫中的仙子翩若惊鸿。   不远处的小路上,正有一行人匆匆往这边走过来了。   在前头的男人停下脚步,朝小坡上了看了一眼。   跟在后头的内侍纷纷止步,李福公公的干儿子成忠跟着瞧了一眼,便垂下眼,心道:乖乖!这又是哪家的姑娘?这心思花得可真妙!莫不是一早就等在这里了吧?   既然都等在这里了,为何不转过身来?   成忠的干爹刚挨了三十大板还起不来,他小心翼翼地跟在主子身边,揣测着主子的心思,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喊那姑娘过来请安。   却见主子已收回目光,继续往前头走去。   ……   姜蜜将折下来的花枝放入篮中,见差不多够了,便准备回去了。   刚走几步,见到轻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姑、姑娘。皇上过来了,您快些回去。”   姜蜜脸上的笑意尽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   轻雪接过她手中的花篮,催促道:“姑娘,快些罢,太后娘娘让您去上茶。”   回去寝殿的路既漫长又短暂。   姜蜜一路挣扎许久,也知逃不过要与他相见。   茶具被轻雪塞到手中,姜蜜无奈的迈步进了寝殿。   隔着屏风隐约看着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说着话。   “南边那边来了急报,突降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决堤了……大水冲垮了禹州那一片,朕与内阁工部户部大臣商议了派去的人选,拨银子过去赈灾。耽搁了些时辰,才过来探望母后……”   声音清越如玉石之声,语调温和,似徐徐暖风。   “不打紧不打紧,哀家这都是老毛病了。禹州的大水更重要,皇上爱民如子,是社稷之福。”听着太后的语气明显精神了很多。   姜蜜脚步放轻,端着茶盏绕过屏风,低下头屈膝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萧怀衍温声道。   本是如春风沐雨般的声音,却让姜蜜后背泛起层层冷汗。   曾经这个声音用冷漠语调命令她,“全部都脱了。”   任她如何哭求,求他给份体面,却无动于衷。   那样一个个难捱的深夜,让她害怕又心悸……   “棠棠,发什么呆,还不将茶递给皇上。”太后见姜蜜站着未动便出声提醒道。   姜蜜瞬间回过神来,屏住呼吸上前一步,僵硬地将茶盏递过去,小声道:“皇上……请用茶。”   声如莺啼,貌若芙蕖,身如细柳,近身那一刹那拂过淡淡地桂花香。   萧怀衍身子微微前倾,抬手接过那杯茶。   在触及纤细地指尖的一刹那,感觉对方猛地一缩,若非他已接住了茶盏,定会摔碎在地上。   萧怀衍神情不变,唇边噙着笑意,拨了拨碗盖,慢慢地喝了一口,赞赏道:“好茶。”   姜太后未发现其中猫腻,将姜蜜招到床边,笑着道:“皇上喜欢就好。这是江南去岁上贡的大红袍,哀家这边还余了点,便让棠棠找出来给皇上带回去。”   萧怀衍并未推辞,“多谢母后了。”   姜太后见皇上肯收下,心中大慰。   姜蜜得了姜太后的吩咐,如聆仙乐,恨不得立即退下去找茶叶。   她刚刚移动脚步,便听到那男人道:“姜姑娘留步。”   “皇上有何吩咐?”姜蜜声音发紧,浑身紧绷住。 第四章   “昨晚姜姑娘是奉母后之命来给朕送的醒酒汤?”萧怀衍语气平常,听不出喜怒。   姜蜜不知他是何意?是问罪?还是?   她咬了下唇,屏气敛息地答道:“是。臣女莽撞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是哀家担心皇上的身子,失了分寸,才让这丫头没轻没重地进去送汤的。还望皇上饶了这丫头。”姜太后以为昨日他的那一番惩罚便是翻过篇了,为何这会又主动提及?   萧怀衍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笑了笑,“母后多虑了。朕怎会怪罪于姜姑娘,朕应该赏她才是。”   萧怀衍这话将姜太后和姜蜜都惊到了!   对姜太后而言这是意外之喜。   于姜蜜而言,则是心惊肉跳!   他到底想干什么?   萧怀衍语气悠然,“幸得姜姑娘送的汤药及时,缓解了症状,才让朕没有因醉酒而误了早朝。朕想着一般的金银赏赐对于姜姑娘来说许是太平常了。”   他略顿了顿,又道:“还在前不久朕得了一株峨眉春蕙,便将其赏给姜姑娘吧。”   峨眉春蕙?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在姜蜜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姜太后听了后,很是高兴,道:“那可是难得的珍品,棠棠,还不谢恩。”   “谢、谢皇上恩典。”姜蜜心里慌地厉害,握着帕子的手都在颤抖。   萧怀衍站了起身道:“朕已让顾院判等会再过来为母后请次脉。母后好好休养,早日康复,太妃们迁宫一事还得由母后来操心。”   姜太后因他来探望,又一番体贴话说了,心中愁郁散去,病情好了一大半,点了点头应下,“哀家这是老毛病了,吃些药养着便是,不劳烦顾院判再跑一趟了。之前棠棠还因哀家嫌药太苦,特意去摘桂花要给哀家做桂花糕呢。皇上尽管放心,哀家有这孩子贴心照顾着,很快便能好起来。”   萧怀衍朝姜蜜瞧了一眼,往日会红着脸偷看他的姜蜜,得了赏赐不见欣喜,似乎有点走神,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本来准备走的萧怀衍停下脚步,“是么?原来姜姑娘还会做桂花糕?”   姜太后本就是故意当着萧怀衍的面夸赞姜蜜,见他会接过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姜太后使眼色让姜蜜回话,却见这孩子不见往日的机敏,她只好替她答上:“棠棠那桂花糕做的松软可口,不甜腻,带着股花香。若是皇上不忙……”姜太后想趁机留下皇上吃晚膳。   萧怀衍遗憾地道:“看来是朕没这个口福了。御书房还堆着好些折子没看完,得回了!”   如坐针毡的姜蜜总算听到让她解脱的话了,微微抬了眼,视线落在那双修长的手上,只见那男人又转了一圈他手上的玉扳指。   这是他不耐烦时的小动作,也是她入宫后相处三年才察觉到的。   姜蜜轻嘲地扯了扯唇角,他还嫌烦?她才是煎熬难耐。   姜太后不好继续挽留,只道:“皇上若是不嫌弃,明日哀家便让棠棠做一份新鲜的桂花糕给你送过去罢。”   萧怀衍余光瞥见那姑娘似乎惊住了,一双杏眼忽地瞪圆了,倒是有点像山间受惊的小兔子。   他掀唇一笑:“那便有劳姜姑娘了。”   ……   皇帝离开后,没过多久乾清宫的小太监就将赏赐之物送来了。   便是心存侥幸,可姜蜜还是一眼就认出是当日在望月阁被她倒了半碗醒酒汤的那盆兰花。   原来这便是峨眉春蕙?她当时还以为只是一盆普通的兰花。   这盆花这儿看起来有些半死不活的样子,有几片叶子泛黄没精打采,本来要开花的花苞已经蔫掉了。   能不能活下去都悬。   御赐之物要是折在她手里,那便是她的大不敬。   这哪像是赏赐之物,分明是就像是种惩罚敲打。   他知道了什么?或是他在试探什么?   究竟是他醒了后发现的不对?还是他昨晚根本就没有醉酒?   姜蜜不由打了个寒颤,她不敢细想下去。   这盆如烫手山芋一般的赏赐,只好先抱回暖阁。   好在她在宫里那几年闲来无事也养过一些花,知道点经验。   先让秋玉把花盆砸了,查了一下土壤过于潮湿,翻了翻兰花的根系像是水过多涝了导致发黑。   这兰花果然娇贵的很,被她倒了半碗汤药就成这模样了。   听闻峨眉春蕙的花期是在三、四月,可这盆却已有了花苞,可见献上这名品的人是花了心思,费了功夫。   姜蜜拿剪子剪了坏了的根系,换了一盆土。听天由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   将这些忙活完,天色已晚,姜蜜净手换了身衣裳去陪太后用晚膳。   姜太后心情好,晚上的碧粳粥都多用了小半碗。   在姜蜜要回去休息时,姜太后拉住她的手都不忘嘱咐:“棠棠,明日你去送桂花糕,记得找机会留在乾清宫里,多与皇上处一处。”   姜蜜一晚上都在转辗反侧,无法入眠。   她睁开眼睛,从床上下来,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外衫披上,推开窗户,伫立在窗前仰头看着那一轮明月。   静谧的晚上偶尔有一声鸟啼,夜风送来淡淡地花香。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姜蜜叹息一声,将窗户重新关上。   ……   翌日,姜蜜起了刚出门,崔嬷嬷便笑眯眯的告诉她做桂花糕的食材都备好了,只需她亲自过去一趟。   姜蜜随着崔嬷嬷来到小厨房,看着整齐摆放的食材,几个厨娘和宫女立了一旁。   她转过头对崔嬷嬷道:“嬷嬷,我做点心不喜太多人围着,先让她们都下去吧。”   崔嬷嬷迟疑道:“姑娘真不用她们帮着打下手?”依她所知,许多世家小姐所谓的亲手下厨,不过是指挥着下人门动手,只需动动嘴皮子。敢情她们三姑娘真会做糕点?昨日太后醒了不见三姑娘,便问了轻雪,轻雪说姑娘去摘桂花要给太后做桂花糕,太后高兴了许久,说是三姑娘的这份孝心最可贵。   姜蜜摇了摇头,只留下秋玉一人,吩咐她打盆清水过来。   她挽起衣袖,将白皙修长的玉手浸没在水中。   待到半刻钟后才拿出来,用帕子擦干净水,伸手去取食材。   秋玉在一旁看着她家姑娘捏出花一样形状的糕点,手指在晨光中像跳舞一般,光与影交错,说不出的好看。   姜蜜今日要做两份,一份留给太后,一份要送去乾清宫。   在调和食材比例时,一份恰到好处,另一份嘛,不经意间有些失手,那份不过是走个场子不会有人吃,便随意些了。   待到将糕点蒸出来,清清淡淡的桂花香迎面扑来,糕点晶透精美,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姜蜜将要送去乾清宫的装好放在食盒中,另一份便让崔嬷嬷给太后送过去。   姜蜜不紧不慢地跟着引路的宫女来到了乾清宫。守在门口的小内侍见到她们一行,便有人先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圆脸、脸上堆着笑的小太监匆匆从里头跑出来,朝姜蜜行了一礼,“见过姜姑娘!”   姜蜜知道他,是大太监李福的干儿子成忠,往后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成公公不必多礼。”姜蜜道。   成忠脸上更红了,说话也有些结巴:“姜、姜姑娘莫要折煞奴才了,唤奴才一声小成子即可。”   姜蜜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受太后娘娘所托给皇上送糕点,还请公公送进去。”   成忠知道此事,他昨日在外头候着,有听到皇上让姜姑娘送份糕点过来。   于是他便接了过来。   姜蜜道:“有劳公公了,我便回去了。”   姜蜜说完便转身离开。   成忠张了张嘴想叫住她,他出来本是要说皇上不在,去练武场了,不知道什么时辰回来。   可是姜姑娘好像问都没问一句皇上在不在?   他要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人就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   半个时辰过去,殿外传来脚步声,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还是跟皇上打起来痛快!好久没有这么动过筋骨了。自云州回到京城,再不动弹动弹都快生锈了。”   “下回顾公子可要把伤养好了再来,不然你在皇上手下可过不了几招。”另一道声音打趣道。   萧怀衍率先跨进大殿,他身着绣龙纹玄色长袍,身材颀长挺拔,面容俊美,刚从练武场下来眉宇之间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身后跟着镇国公府的三公子薛靖远以及忠勇侯府的二公子顾昶。   薛、顾二人在云州时便追随于他,私交甚笃。   顾昶被薛靖远奚落也不恼,揉着肩膀对其挑衅道:“薛三,你也别光嘴皮子利落。有本事你也来对几招,再不济等到秋狝围猎,到时咱们比一比!”   顾昶一边说着见到桌上摆放着一盘精美剔透的糕点,拿起一块便往嘴里塞。   正领着宫女进来奉茶的成忠见到了,欲言又止,他往陛下那边瞧去,只见陛下正在与薛大人说话,根本不在意顾小将军牛嚼牡丹的糟蹋姜姑娘送的桂花糕。   正当成忠要向皇上启禀姜姑娘的事,却见顾小将军忽地一下将满口的糕点吐了出来,猛地拿起放在一旁的茶盏咕噜咕噜灌了下来。   “快齁死老子了,这御厨是直接拿糖浆来做的吗?又腻又呛,怎么会这么难吃……”顾昶快嫌弃死了。本来从练武场下来,有点饿了,看到这漂亮的糕点一口一口,他急着吃一口包了三个,吃得又急,结果差点把他给噎过去了。   萧怀衍清凌凌地目光朝成忠看去,“哪来的?”   成忠吓得满头大汗,敢情陛下压根就忘了桂花糕这回事!   成忠扑通跪下,“回皇上,这这是姜姑娘送过来的。”   他又赶紧补充一句,“您昨日在慈宁宫不是说让姜姑娘送一份桂花糕过来吗?奴才才敢收下。”这些日子往乾清宫送东西的人不少,若没有圣上的首肯,他们怎么敢收下往里头送。   萧怀衍眉头一挑,让成忠把东西端过来。   他拿起一块捏成花状的糕点,剔透小巧,隐隐有着桂花香,他问道:“她在外面等了多久?”   成忠恭敬地回道:“姜姑娘行事很规矩,将东西交给奴才便走了。”   萧怀衍将那小玩意扔回碟子里,笑了笑,“哦,是么?” 第五章   长春宫里,琴声绕耳,琴音时而婉转时而高扬,弹琴之人所学的技巧和情感皆投入其中。   “重来!”贤太妃打断道。   坐在亭台上抚琴的谢明姗脸上一慌,“是,姑母。”   谢明姗闭眼,重新调息,再次拂上琴弦。   没弹多久,贤太妃皱着眉将手中的杯盏搁在桌上,谢明姗紧张地又弹错了一个音。   这回不用贤太妃出声,谢明姗自己停了下来。   她涨红着脸,歉声道:“姑、姑母,我我再重来。”   “不必了,今天就到这里。阿珊,你的心乱了,不管再弹多少遍琴音也都是乱的。”贤太妃的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听出其中的失望。   谢明姗慌忙站起来,跪下朝贤太妃请罪,“娘娘,请再给阿珊一个机会罢。阿珊会好好练琴,不让姑母失望。”   贤太妃看着被吓坏的谢明姗,问道:“阿珊,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心境弹出的琴音能在万寿节那日一鸣惊人吗?”   谢明姗不敢答,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贤太妃摇了摇头,“一听到皇上赏赐了东西给别人,便乱了心神,即便入宫了路也走不长。倘若让你做了皇后,要你给皇上安排嫔妃侍寝的日子,照拂得宠的妃子以及她们养育的孩子。这些你容得下,忍得下吗?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赏赐就让你不舒服了,那往后不舒服的地方可就更多了。”   谢明姗默默垂泪不语。她无法反驳姑母的话,她承认是妒了,她一整晚都在想为何皇上会赏赐姜蜜那盆峨眉春蕙,是不是在夸她蕙质兰心,是不是入了他的眼。   “先帝时宠爱皇贵妃,德妃、丽妃时,就连皇后和我都是退一射之地,避其锋芒。三妃的儿子争皇位时,谁能想到会是今上得了大位?最后你看看当初风光的高位嫔妃下场怎么样?死的死,疯的疯还剩几个能安安稳稳享太妃之福?没错,姑母让你入宫是要你去争宠,可最后争的还是皇嗣,能让你笑到最后的也是皇嗣。一盆劳什子的花就让你寝食难安了,阿珊啊,你的心性还得多练练。”   安阳公主急匆匆赶过来,见到表姐红着脸垂泪,不由道:“母妃,你别训阿珊姐姐了。我刚听闻姜蜜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去给皇兄送什么糕点,皇兄那边人居然还接下了。乾清宫那群狗奴才,阿珊姐姐去送汤时让她在殿外等了那么久,最后都没能送进去。”   此时谢明姗的脸色更加黯然了。   “住口!”贤太妃捏了捏眉心,忍了忍,压着火道:“安阳,你先带着阿珊出去走走。”   安阳见母妃脸色不虞,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拉着谢明姗,带她出去。   在旁伺候的嬷嬷为贤太妃添了茶水,劝慰道:“娘娘,公主年纪还小,可以慢慢再教。阿珊姑娘只是太急了,等她想通了,便能明白您的深意。”   贤太妃道:“安阳都十五了还这么口无遮拦,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去评判皇上的行事。我得抓紧给她找个婆家,让她夫婿去管着她。至于阿珊……”   贤太妃笑了笑,“她还是太年轻了。便是让姜蜜风光一阵又如何,慢慢来……”   ……   姜蜜回到慈宁宫,崔嬷嬷迎了上去,心道三姑娘怎么就回来了。   “嬷嬷,姑母可起了?”姜蜜问道。   崔嬷嬷笑着点头,“姑娘出去后不到一刻钟,娘娘便起了。今日娘娘气色不错,喝了小半碗粥,还吃了姑娘您给做的桂花糕。太后娘娘可喜欢了,直夸姑娘手艺好,吃了四块都停不下来,奴婢们担心娘娘身子还弱不好克化,便劝住了她。这会娘娘在院子里晒太阳呢,姑娘您快去罢。”   百年的银杏树下的石桌旁摆着一张楠木软塌,桌上放着葡萄瓜果,太后身上盖锦被半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几个宫女伺在一旁。   像是听到了动静,太后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姜蜜。   她朝姜蜜伸手,眼中带着笑意,“可见着皇上了?”   姜蜜握住那双保养得当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皇上政事繁忙并未召见。”   她将现成的借口搬了出来,也不会有人去乾清宫求证,说得心安理得。   姜太后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总归是在皇上那里留了印象,是好事。”   她拍了拍姜蜜的手,“是哀家太急了。”   有微风拂过,暖暖的秋阳晒在身上很是舒服。   姜蜜像幼时一般搂住姜太后的肩膀依偎在她身边,轻声道:“要是他不喜欢我呢?”   姜太后失笑,见姜蜜一团孩子气,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那你便想方设法讨他喜欢呀。”   “可讨来的喜欢,不是喜欢呀……”声音弱的只有她自己听见。   她试过的,她前世努力去讨他喜欢,豁出去邀宠,可、可换来的是折辱是玩弄。   那不是喜欢啊。   姜太后只当她因为没有见到皇上失落了,不在意她这些孩子话。   姜太后朝轻雪看了一眼,“去将东西拿过来。”   少倾,轻雪提着一个竹篮过来,篮子上盖着一层绒布。   姜太后推了姜蜜一把,“去看看喜不喜欢!”   姜蜜起身好奇地将绒布揭开,只见里头躺着一只毛发蓬松通体雪白的小猫,两三个月大,双眼像蓝宝石深邃,神情却懵懂天真,四条小腿往后退几步,却没站稳跌成一团,胆小地冲着姜蜜喵了一声。   直接把姜蜜的心都喵化了。   她怜爱地将小猫从竹篮里抱出来,搂在怀中抚摸。   听到姜太后的笑声,才反应过来,“多谢姑母。我很喜欢,很喜欢。”最后两个字说的尤其用力。   “喜欢便好。这些日子棠棠这么乖巧,这只小家伙,便是姑母给你的奖赏。”   ……   姜蜜抱着小猫回暖阁的路上,回想姑母说的话。   听话才有奖赏,那若是她不听话了呢?   她出生不久便没了母亲。被抱到祖母膝下,被祖母教养长大。   父亲在母亲去后的第四年续弦了,是江南那边的巨贾之女,祖母嫌弃她商户出身,未给过什么好脸色。   那位继母行事小心翼翼,对她唯恐怠慢,却又不敢过分亲近。   父亲因是男子,与她也接触甚少。   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对她的照拂有些力不从心,都是些嬷嬷丫鬟带着她。   只有姑母偶尔接她进宫的时候,她是最开心的。   姑母会送她各种珍稀的玩意,无数的首饰衣裳,会给她念诗,会抱着她午睡。   虽然就那么几次,却让她对姑母产生了母亲般的依赖。   她很听姑母的话,为了得到姑母的称赞,刻苦练习琴棋书画,姑母还派人来教她习舞,那些舞姿大胆出格,她虽不解,却也羞涩的做到极致。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姑母高兴。   可她所筹谋的事情,终究是要忤逆姑母的。   姜蜜失神的那一会儿,被她带回来的小顽皮已经攀爬到了窗台上,对着那株峨眉春蕙伸出了小爪子。   “哎呀!”姜蜜感觉将它给拎回来,“小坏蛋,这可不能抓。”   本来就奄奄一息的兰花,要是再被这小家伙霍霍几下,那可真救不活了。   姜蜜看了一眼,虽然还是蔫蔫的样子,好歹还是活着。   姜蜜抓住小家伙的小肉垫戳了戳,“看你还敢不敢乱抓。”   小家伙呆呆的,也不躲,在姜蜜膝盖上软成一团,伸出舌头舔了舔发毛。   姜蜜见教训毫无作用,只好撸着它蓬松的毛发,捏了捏它的小爪子,“真像个棉花球,以后就叫你绵绵吧。”   ……   姜蜜陪着太后用完晚膳,因惦记着绵绵,迫不及待地回暖阁了。   还未进门,便见秋玉慌慌张张的跑出来。   “怎么了?”姜蜜问道。   秋玉喘着气,着急道:“姑娘,那小猫不见了。奴婢只是出去倒个水,然后满屋子都没有找着。许是从窗台那边跑出去的,奴婢正想出去找。”   “别着急,你找几个宫女帮着一块找,暂时不要惊动姑母那边。绵绵还小,应该跑不远。”   “是,姑娘。”秋玉叫上在暖阁伺候的两个小宫女,提着灯出去了。   姜蜜坐不住,想着绵绵那么小小的一团,担心不已,也跟着去寻找。   “绵绵……喵喵喵……快出来……”姜蜜用树枝将密草拨开,看了一眼,没有。   姜蜜换个方向,继续找。   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宫中地形复杂,走错一条道便去了另一个方向。   姜蜜越走越觉得不对,这条路的树木怎么比之前更茂密了?树影憧憧,枝丫被风吹得摇曳发出沙沙声响,让她心里有点发毛,犹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时,忽地听到了一声细小的猫叫。   姜蜜定睛一看,前头的灌丛中蹲着一个小白点,动弹两下又停了下来。   姜蜜顾不上害怕,提着裙子跑过去,居然真的是她的绵绵!   她低低地唤了两声,小猫却没有过来。   她弯下腰去抱它,才发现它的腿上被缠上了藤蔓,没法自己弄开。   姜蜜也顾不上仪态,蹲在地上小家伙解开藤蔓,点着它的小鼻子训道:“知道疼了吧,看你以后还乱不乱跑。”   小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姜蜜刚要抱着它站起来,徒然一道细细地哭声从斜对面传来,吓得她腿一软,跌在了草从中。   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宫中的某些恐怖的传闻,她咽了咽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几息之间,那边除了哭声,还有说话声响,这让姜蜜回了点温。   想来应是路过的宫女之类的吧?   她好奇的探出头,看了过去,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哀哀哭泣,跪在一个男人的前面,姜蜜视线上移,看清了那男子的脸,吓得屏住了呼吸,背脊窜起一阵阵的寒意。   “求求皇上怜惜……”   女子膝行几步到男人的腿边,宫装的衣襟已散开,露出雪白的肩膀,哀哀凄凄地道:“臣妾还不到十七,还未承过宠,不想去行宫蹉跎年华,求皇上怜惜……”   只听那男人声音微凉,“太妃唤错人了罢。”   女子一怔。   “太妃是谁的妾?莫不是糊涂了?虽然本朝已废了让嫔妃殉葬,若是太妃求着要让先帝怜惜,那朕便成全太妃去与先帝团圆。”   男人语调轻缓温和,却让女子抖如筛糠。   她拼命的摇头,“不,不,不,不是的。皇上,皇上……”不是都说皇上性子温和,这样的人很容易心软吗?说不定得到垂怜还能继续做娘娘,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女子还想求情,却被内侍捂住嘴拖了下去。   姜蜜也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唯恐被发现。   可任姜蜜怎么都没想到,在那些人要离开之时,她怀中的绵绵突然“喵”了一声。 第六章   萧怀衍朝那片阴影看去。   那个方向又微弱地传来“喵”的一声。   成忠躬身道:“皇上,听着像是猫叫。这个时节许是有些野猫还未驱赶干净。”   萧怀衍盯着那处,冷声道:“滚出来!”   话音一落,身后的锦衣卫抽出绣春刀,朝那片阴影走去。   姜蜜看到锦衣卫手上那明晃晃的刀子,也不敢再藏了。   她弓着身子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十分地狼狈。   成忠上前提着灯一照亮,看清了来人的脸惊讶地道:“姜姑娘怎么是你!”   姜蜜也很想不是她啊!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姜蜜不敢看向那那个男人,对着他站着的方向行福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萧怀衍负手朝姜蜜走过去。   他每走近一步,姜蜜便忍不住想要往后退。她拼命的忍住,才摇摇欲坠地站着不动。   萧怀衍停下,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人。   一张娇艳欲滴的脸上带着几分惊恐,杏眼湿漉漉似有水光浮动,小巧的樱唇不安地抿着。单薄的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身姿不自觉地轻晃。在这清冷的月光笼罩之下,犹为楚楚动人。   萧怀衍不自觉地捻动食指,他伸出手。   姜蜜吓了一跳欲往后躲,却见那只修长的手伸向的是她怀中的绵绵,硬生生的止住脚步。   萧怀衍勾住那只狸奴的下巴,手指在蓬松的发毛之间捏玩,一双斜长的凤眼却俯视姜蜜,“再叫一声听听。”   姜蜜怔了怔,他怎么知道刚刚那声猫叫是她学绵绵的?   他这种轻慢的语气,让姜蜜有种重临前世被他惩戒时的恐惧,死死的咬住唇,不想再受他的摆布。   “喵~~”   被撸的正舒服的绵绵,软软地叫了一声。   姜蜜浑身僵住。   萧怀衍笑了,拍了拍绵绵的猫头,“倒是个乖巧的小东西。”   姜蜜:?   她会错意了吗?   姜蜜抬眼,撞入那双盛满笑意的星眸中。   她飞快地撇开,以他那种恶劣的性子,怎么可能会错意。   他就是故意的!   “姜姑娘为何会在这里?”萧怀衍问道。   姜蜜低着头:“回皇上,臣女是出来找绵绵的。”   说完顿了顿,又把怀里的小猫朝前搂了搂,“它,它就是绵绵。”   绵绵耐不住性子,被抱了一会就扭动着小身子拱来拱去,想要跳下来玩。   姜蜜怕一旦松开便会让它跑了,只能搂的更紧。   拱的正欢快的绵绵,雪白的爪子按到一软绵之处,像是找到新鲜好玩的玩意,于是伸出另一只爪子也按了上去,两个小爪子十分默契的一上一下的踩上去。   姜蜜的脸轰地一下便红了,对怀里的这个小家伙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让她更头皮发麻的是,她能感觉到萧怀衍的目光正盯着绵绵。   她顾不上礼节,羞愤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姜蜜气得浑身发抖,又羞又臊,她现在跟他没任何关系,还这么肆无忌惮!   萧怀衍有点意外。   依着太后的心思,这姑娘不该是如此反应。   萧怀衍漫不经心,故意问道:“姜姑娘,你很冷吗?抖得这么厉害?”   “不,不冷。”姜蜜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那姜姑娘莫耽误时辰了,走罢。”   姜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走便走,她会耽误什么时辰?   她还巴不得他赶紧走的远远地。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成忠手捧一玄色大氅,低着头双手奉到姜蜜面前,恭敬道:“姑娘,夜里风大,您披上吧。皇上的意思是送您回慈宁宫。”   姜蜜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她从灌草丛中出来时,裙子便有些脏了,刚刚绵绵踩在她的胸前,爪子上沾的污渍也染了上去,很是不雅。   况且她现在已经迷路了,要独自回慈宁宫恐怕很难。   即便是不太情愿,姜蜜也只好默默地把大氅披上,抱着绵绵跟了上去。   此时萧怀衍已坐在御撵上,看到那个磨磨蹭蹭的身影过来了。   待姜蜜一走近,御撵便起,朝前出发。   这一路萧怀衍坐在御撵上闭目养神,没有搭理姜蜜。   姜蜜跟在御撵后面松了口气,她喜欢这样的距离。   ……   御驾到了慈宁宫,后头还跟着大家正到处在找的姜三姑娘。   宫女们将这个消息报到姜太后那里。   姜太后沉着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起来,问道:“他们怎么会走在一处?”   宫女们也答不上来。   姜太后正疑惑着,萧怀衍和姜蜜一前一后来到寝殿。   姜太后见姜蜜披着男子大氅,鬓边一缕发丝垂下,不仔细看察觉不出异常。今日棠棠依在她身上撒娇,对她发髻的模样记得很清楚,棠棠用完晚膳时那小缕头发是挽上去的。   姜太后心里一跳,裹着大氅,发髻微乱,莫不是皇上幸了棠棠?   不过,她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念头。   萧怀衍他不像先帝,也跟他那些兄弟不一样,他有君子之风,若真想要棠棠也会先给一个名分。   “棠棠,你去哪了?”姜太后问道。   姜蜜羞愧的将去找绵绵一事说了出来,听得姜太后直摇头。   “哀家送这小玩意给你,是为了逗你开心。你倒为了这个小玩意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忽然不见了,可知哀家有多担心?幸而遇上了皇上,要不然有你苦头吃了。”   姜蜜吸了吸鼻子,忍着泪意,“姑母,我知错了。”   一直坐在上位一言不发的萧怀衍,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转过头对姜太后道:“母后可喝药了?”   姜太后倒是把这事忘了。   轻雪十分有眼色的道:“娘娘的药一直温着,奴婢这就去给娘娘端过来。”   姜蜜也趁着这个时机,与轻雪一道悄悄地退了出去。   轻雪悄声道:“姑娘快去换身衣裳再过来吧。绵绵就交给奴婢,奴婢会好好照看的。”   姜蜜不安地问:“轻雪姐姐,姑母是不是很生气?”   轻雪笑着道:“只要姑娘平安,娘娘再大的气也消了。”   姜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把绵绵放到轻雪手上,“那就有劳轻雪姐姐了。”   ……   姜蜜换了一身金线绣海棠花纹的锦裙,发髻重新挽好,簪上金镶倒垂莲花步摇,从屋里出来时将那件玄色大氅叠的整整齐齐。   走到姑母寝殿门口,成忠还站在外头,看来他还没走。   姜蜜把手中的大氅朝成忠递过去:“多谢公公。”   成忠双手接过,低头道:“姑娘谢错人了。”   姜蜜踏进殿内,这时姜太后正与萧怀衍说着话。   “顾院判开的药什么都好,就是太苦了。幸好棠棠给哀家做了这些桂花糕,才把那苦味压下去。要不是哀家一次不能吃太多,这一碟啊完全不够吃。”   萧怀衍看着太后桌上那碟只剩四块的桂花糕,不由想到白日里顾昶一个劲灌水半天没缓过劲的模样。   姜太后又道:“皇上今天也尝了吧?觉得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萧怀衍朝站在门口的姜蜜看了一眼,答道:“印象深刻。”   姜太后眉目皆是笑意,以为皇帝很喜欢。便将碟子朝萧怀衍的方向推了推,“要不要再吃一块?”   姜蜜左眼莫名跳动,她深知萧怀衍不喜欢这种甜食,一定会拒绝。   萧怀衍本是要推却,转眼瞅见姜蜜一副紧张神情,便拿了一块咬上一口。   他眉毛一挑,有些惊讶!   慢条斯理地吃完一整块,喝了一口茶。   然后看向姜蜜,轻笑一声:“姜姑娘果然是好心思。” 第七章   萧怀衍的那句“姜姑娘果然好心思。”当夜便让姜蜜做起了噩梦。   无法控制的像是回到了前世。   “太后娘娘已经仙去一年了,您不能再避着了。如今最重要的是获得圣宠生下皇嗣,才不负太后娘娘临终时让皇上纳了您。”   “您已错失了许多时机,只能另辟蹊径了。”   金线绣牡丹纹样的舞衣,缀满了流光溢彩的琉璃珠,最里面的肚兜只堪堪遮住胸前的两团,垂下来的珍珠流苏及肚脐,露出纤细雪白的腰肢。   披在外头的纱衣轻薄如蝉翼,一览无遗。   舞裙如花瓣一样做成四片,行动之间修长笔直的大腿若隐若现。   她忍着羞耻将其换上,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想着那西域舞娘所教的舞姿,随意走了几步,便白的晃眼。   她心怀忐忑的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圣驾。   忘了是怎么迎他进来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屏退宫人。   盈盈的烛光下,她将披风脱掉,露出那一身异域风情的舞裙。   伸出赤足踩在地上,合着鼓点扭动起来。   她紧张地不敢去看他。   在旋转的余光中,那男人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看不清什么表情。   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地感觉到灼热。   舞过半,她未见他除了喝酒再有其他动作,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垂在腰间的珍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男人晦暗的眼神盯着那一片,再次将手中的酒饮尽,“姜嫔果然是好心思。”   姜蜜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喜。   这是对她的夸赞吧!   空气中熏香渐浓,姜蜜大着胆子用了舞娘所教的下腰抬腿,当初她练这个下了一番苦功夫。   腰肢柔软的往后压,腿还未抬起,恍惚之间见到人影一晃,还未反应过来一双铁钳搬的手臂将她往肩膀上一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恶狠:“你倒真会作死。”   姜蜜被甩到床上时,袅袅升烟的香炉也被人踹翻,她脸上懵征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是想邀宠侍寝,是想获得圣宠才做出此等出格之事,可在她想象中,皇上应是先夸她几句,然后再与她柔情蜜意共赴巫山……   虽与他相处不多,知他性子温和,脾气也好。便是他不喜她这等做派,最多训她几句,不该像……   像……像换了个人一般。   姜蜜惊恐地看着笼罩过来的人影,那双狭长的凤眸猩红,像是蛰伏已久的野兽,将嗜血的凶性释放了出来。   本就没几片布料的舞衣被撕碎扔在了床下。   屋外狂风大作,疾风骤雨,呜咽的哭声被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淹没。   那一晚后,姜蜜养了半个月才在人前露面。   在翊坤宫向端妃请安时,还被其他妃嫔含沙射影地说她恃宠而骄,拿乔。   本应升位分的圣旨也没有来,嫔妃们都暗地里取笑她。   姜蜜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她好怕,好疼……   *******   “疼……好疼……呜呜呜呜……”睡梦中的人流着泪,呢喃着。   “姑娘,你醒醒……姑娘,你怎么了?”秋玉心疼又着急。她守夜时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微弱的哭泣声,便惊醒过来,看到自家姑娘委屈地哭着喊疼。   秋玉边用帕子给姜蜜拭去泪水,一脸焦急犹豫要不要出去唤人。   浓密的睫毛翕动,秋玉见姜蜜似要醒来了,小声地唤道:“姑娘,姑娘……”   姜蜜迷糊地睁开双眼,有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感觉。   “姑娘,你哪里疼?哪里不舒服?”秋玉关切地问道。   “我……”姜蜜停顿一下,蹙着眉,“我,我好似肚子疼。”   姜蜜刚想坐起来,却感觉下腹酸痛难受。   秋玉:“奴婢这就出去找崔嬷嬷请御医过来。”   “等等!”姜蜜叫住她,她察觉到身上的异样,羞窘道:“我、我好似是来癸水了。”   秋玉揭开被子查看一番,确实是如姑娘所说是来癸水了,她松了一口气。   换上干净的被褥,喂姜蜜喝了几口温热水,扶着她重新躺下。   秋玉不放心的道:“方才姑娘是不是梦魇了?要不要奴婢点个安神香?”   姜蜜摇了摇头,“不用了,秋玉你快去歇着吧。”   秋玉见她坚持,只好道:“奴婢就在外间,姑娘有什么事唤一声。”   姜蜜乖巧地点头,再次催着秋玉去睡觉。   梦魇中醒来,腹中又隐隐作痛,姜蜜早没了睡意。   她翻来覆去的想着萧怀衍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他是吃了她送去乾清宫的桂花糕吗?可他不喜甜食,更不爱糕点这类,她送过去桂花糕只会被赏给下边的内侍。内侍们也不可能跑到他跟前说桂花糕有多甜多腻,只会诚惶诚恐的当做赏赐。   他若是没有吃,又为何用那种语气和眼神看向她?   就好像她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就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姑母以为他喜欢那桂花糕,便提出让她做了再给他送去。   他未应下,但也未拒绝。   岔开了话,没坐多久便离开了慈宁宫。   他来去一身轻松,而她却因他那句话又被拖入了那噩梦之中。   她从未那么想万寿节快点到来,等万寿节过去,姑母也不好一直留她在宫中,到时她便可以出宫了。   ……   乾清宫外,李福手托着描金云纹紫檀木盒,一瘸一拐地朝着殿内走去。   殿中静悄悄地,御座上的男人正伏案写字,将手里的奏折批完,便抽出下一本。   李福躬身上前,双手托着木盒,低声道:“皇上,这是顾院判新制的药,不知对您的头疾……”   萧怀衍并未看一眼,提笔将折子上的名字划去,淡声道:“搁着吧。”   李福轻手轻脚地将木盒放下,退到一旁。   这一站便到了傍晚时分,李福看到他的干儿子成忠站在殿门口缩头缩脑,有事禀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心想应是御膳房的人送晚膳过来了。   李福只好硬着头皮提醒道:“皇上,该用膳了。”   萧怀衍写完最后一笔,看了一眼天色,将朱笔搁下。   李福见这位爷总算是听进去了,便朝成忠招了招手,成忠立即领会便让宫女们将御膳端进来。   萧怀衍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出声问道:“今日有人往乾清宫送东西吗?”   李福道:“贤太妃娘娘那边遣人送来了燕窝,说是亲手熬的。奴才怕扰了您,便擅自做主让送燕窝的人先回去了。”毕竟没有这位点头,那些东西他们可不敢妄自收下。   萧怀衍随意夹了一块炙鹿肉,“没别的了?”   李福细细的回忆一遍,谨慎地答道:“回皇上,应、应是没了。”   话音一说完,李福见到这位主子爷将那块鹿肉吃下,与往常一般用膳,不知为何却觉得有点提心吊胆。   成忠在一侧欲言又止。   李福使了个眼色,他才敢上前跪下道:“倒、倒是有件事忘了向皇上禀报。慈宁宫那边请了太医,好像是那位姜姑娘生病了。”   四下寂静,只闻一道哂笑。   李福和成忠连呼吸都放轻了。   ……   姜蜜在床上躺了五六日癸水才干净。   这回小日子跟病了一场似的,姑母特意让太医过来给她开了药,让她好好调调身子。   也没有再提让她去乾清宫送桂花糕了。   她乐得轻松,窝在暖阁里与绵绵玩耍。   这些天还好有绵绵陪着,才不至于太无聊。   今日阳光很好,姜蜜让秋玉将那盆峨眉春蕙抱出去晒晒太阳。   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兰花,生命力很强盛,居然真的活过来了,有发新叶的迹象。   为了免遭绵绵毒爪的迫害,姜蜜都让秋玉有绵绵在时先把其搬出去。   姜蜜趁着精神不错,将画纸摊开,开始了准备她的寿礼。   姑母要的是心意,不是花重金买的稀罕玩意。   她前世所准备的寿礼,不适合献上,只能临时抱佛脚画一幅画。   所幸她的画技没有退步,勉强能做个礼送过去。   应是不功不过。   能过关便好。   万寿节的日子近了,姜蜜抱着画去正殿给姑母过目,刚进门便听到姑母跟崔嬷嬷谈及太妃们迁行宫一事。   姜太后见姜蜜进来也没有避着她,将手中的册子里的名单,圈了一块出来,“这些便先行搬过去,后面在按批次过去。至于贤太妃、刘太妃、张太妃、吴太妃年纪大了,养育了皇嗣有功,便留在宫中荣养。”   姜蜜想到那晚她见到的哀戚女子,不知她有没有在名单之中?还是如萧怀衍所言被送去殉先帝了?   姜蜜状似无意地偷瞄太后手上的册子,却只看到一部分。   姜太后被她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逗笑了,捏了一下姜蜜的脸颊,将册子放到她的手中,“想看便拿去。”   姜蜜被抓包,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翻阅了册子,年岁都有些偏大,并没有与那女子能对上的号的。   这时姜太后抽出另一份要薄上许多的册子交给崔嬷嬷,“这些便送去庵堂,让她们为先帝祈福念经好好度日。”   姜蜜只来得及瞟了一眼,却发现都是年纪偏小的太妃,与那天那女子的年纪对得上了。   如花般的年岁便要被送去庵堂与青灯古佛相伴吗?   “姑母。她们不与其他太妃一道去通州的行宫吗?”姜蜜忍不住出声问道。   姜太后诧异地看向她,便为她解释,“她们还太年轻,去了行宫恐会犯错,不如先在庵堂待些日子。棠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姜蜜摇了摇头,抱紧了手中的画。 第八章   姜蜜将手中的画轴放在案台上,缓缓展开。   她紧张地暗自观察着太后的神情,她不知道姑母会不会满意这幅画。   姜太后上前细看一番,“江南踏雪寻梅,白雪蔼蔼之中红梅绽放,意境不错。梅兰竹菊,四君子梅居首位,亦是称赞君子之风。”   姜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姜太后神色有些犹豫。   姜蜜一颗心悬了起来,攥紧手中的帕子,道:“姑母,可是有何不妥?”   姜太后回过头看向姜蜜,颇有深意地的道:“画虽好,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棠棠,哀家以为万寿节你送上的礼物应该会更不一样一些。”   姜蜜羞愧地低下头,“是棠棠拙笨,未能做的更好,让姑母失望了。”   姜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这画已是很好了。许是姑母想多了。”   姜蜜抱着画回去的路上,想着姑母所说的话,心中黯然。前世她备的礼自然是不一样的,她准备了很长时日,费了不少心思日夜练习,就是为了在万寿节那日为他献礼。   可那件礼,这一世不会再出现了。   九月二十九日,万寿节至。   新帝登基后过的第一个生辰,举国欢庆。   虽然新帝不主张大办,可朝野内外谁也不敢马虎。   宫里的宫女们都换上喜庆颜色的衣裳,笑眼迎人,宫中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姜蜜起了大早,换上茜色海棠花长裙,头戴翡翠玉簪步摇,菱花耳坠。她匆匆吃了两口秋玉送的早膳,便赶往慈宁宫的正殿。   今日内外命妇都会到慈宁宫来请安,太后会赐宴招待女眷。皇上在前朝与朝臣同庆之后,会再来给太后请安。   到时候便是献礼的环节了。   姜蜜过来花厅时已有太妃和皇室宗亲在等候了,姜蜜上前请安与太妃们等着太后出来。   姜太后身穿朝服,头戴凤冠,端庄肃穆。   左手搭在崔嬷嬷的手臂上缓缓走了进来,花厅女眷纷纷起身叩拜。   待内命妇拜完,在外面候着的外命妇依次叩拜。   姜蜜随在姜太后身边见了一轮又一轮的夫人和姑娘,有些看花眼了,只顾着请安问好。   好不容易见到承恩侯府的大伯母陈氏带着二姐姐姜宜过来了,也没能说上话。   这会离开宴的还早,姜太后正和皇室宗亲的夫人、世家夫人寒暄,知她待着无聊便让她先下去休息。   姜蜜如释重负,正欲去找二姐姐姜宜,可来的女眷有些多,一转眼也不知道姜宜被她哪个闺中密友拉着去赏花了。   有眼生的闺秀上前搭话,姜蜜客道的与她们说了一会后,有些饿了便打算先偷偷溜回暖阁吃点东西垫一垫。   秋玉没有随姜蜜去正殿,留在暖阁里照看着绵绵,她见姜蜜回来诧异道:“姑娘怎么就回了?”   姜蜜:“离开宴还早,开席上也不能好好吃东西。你去把桂花酿丸子端过来,我先吃点。”   “好的姑娘。”秋玉忙放下手上的活,去往小厨房。   姜蜜往为绵绵做好的窝里看一眼,那小家伙正四脚朝天的晒着肚皮。   那份闲适舒坦让姜蜜看得直羡慕,她伸手过去揉了揉它的肚子,绵绵翻了个身,在她手上蹭了蹭,喵了一声。   姜蜜笑着把它抱起来,放在膝上抚摸它蓬松的毛发,“你倒是爱撒娇。”   绵绵安静了没一会,又从姜蜜的膝上跳下去,往门外跑去。   “绵绵回来!”姜蜜站起来,朝绵绵唤道。   小白猫步伐一顿,在门口徘徊,又回头朝姜蜜看了一眼。   姜蜜跟过了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外,她提着裙子轻手轻脚地在绵绵身边蹲下,伸手想摸摸绵绵,却被绵绵很快躲开。   小白猫伸出爪子舔了添,往姜蜜那处走过去,懒洋洋地卧在姜蜜的脚边。   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绵绵,她抬起头看向姜蜜,盯着她的脸看得一怔,“仙女姐姐,我能跟它玩吗?”   小姑娘声音清脆,自带一股娇憨,穿着打扮无不精致,一看便知是官眷的千金。   姜蜜忍不住笑了,“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我,我是我祖母家的姑娘,我跟我祖母走丢了。姐姐,我能摸摸猫猫吗?”   姜蜜见她不肯报家门,便也没有继续问。   姜蜜把绵绵抱到怀里,对小姑娘招了招手,握住小姑娘的手,轻轻地抚在绵绵背上,见绵绵没有拒绝,便道:“它有点胆小,一开始对陌生人会有点害怕。慢慢来,它很乖的。”   小姑娘听着姜蜜的话,一边跟着绵绵说话,一边试探的碰了碰绵绵的小爪子。   绵绵窝在姜蜜怀里,虽然被小姑娘骚扰着,有些不耐烦,却也没有跑开。   秋玉端着桂花酿丸子进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她吃惊道:“姑娘,这是谁?”   姜蜜看了小姑娘一眼,“就当作是个小客人吧。”   秋玉将桂花酿丸子端放在姜蜜面前时,小姑娘闻到香味,咽了咽口水,有些羞涩地问道:“姐姐,我我可以尝尝吗?”   这一碗桂花酿丸子姜蜜本就吃不完,她给小姑娘分了小半碗。   小姑娘双眼笑成弯月,“姐姐,你真好。”   两人吃饱了,也带着绵绵在外头玩了一会了,姜蜜要带着小姑娘回去正殿了。   小姑娘刚跟绵绵熟悉上,看着正在玩竹球的绵绵很是依依不舍。   ……   不远处一行宫女拥簇着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往这边走过来。   安阳公主停下脚步,对身边人道:“等会!那是姜蜜么?”   谢明姗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安阳忽然一笑,“阿珊,跟我来,我给你出气去!”   ……   姜蜜正欲交代秋玉把绵绵抱回去时,一道身影快步走过来,兀地朝蹲在草地上的小白猫狠踢了一脚。   小家伙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发出一声惨叫。   姜蜜飞身跑过去,绵绵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浑身发毛竖起,一瘸一拐地朝姜蜜喵喵叫。   姜蜜将它搂在怀里,心疼极了。   她怒视来人,“安阳公主,你为何要伤绵绵!”   安阳笑道:“啧,你还给那小畜生取名了呀!是你养的小畜生挡了道,本宫都还没说什么,你便对本宫不敬了?”   “分明是你踢的绵绵!这路这么宽敞,绵绵就蹲在这儿玩竹球,它那小小的一团怎么可能挡道!你就是故意踢绵绵的!”被吓懵的小姑娘好似反应过来,她离安阳最近,气得伸出手去推安阳。   安阳不防,被推地踉跄了几步。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推本公主!来人,给我把她抓住!”安阳说罢扬手便要扇过去。   小姑娘没有见过这阵仗,惊恐地不知躲避。   就在那一耳光落下时,姜蜜挡在了小姑娘面前,死死地抓住安阳的手。   姜蜜已是怒极:“安阳公主,今日来宫中的娇客皆是来为皇上贺寿的官眷。更何况这是在慈宁宫,就算要罚人也得禀明了太后。容不得你动私刑!”   安阳被激得火气更旺,“不敬本宫,以下犯上。姜蜜,你信不信本宫连你一块打了!”   “哦?这么能耐了?”   一道微凉的男声自众人身后响起。 第九章   姜蜜的手被安阳公主猛地甩开,只见她神色慌张,“皇、皇兄。”   姜蜜刚刚挡住安阳那一巴掌已用尽力气,手垂下时已隐隐有些颤抖。   她转过身望去,年轻的帝王一袭黄色龙袍,丰神玉貌如天上皎皎明月,举手之间贵气天成。   与他一道同行而来的是一位看着五十出头雍容华贵的老夫人。   只一眼,姜蜜便认出来了,那位老夫人是先帝的长姐,昭阳大长公主。   姜蜜垂下眼,与众人一道屈膝行礼。   她不忘拉了拉身边被吓坏的小姑娘,让她一同见礼。   谁知那小姑娘突然朝圣驾的方向跑过去,边跑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祖母,祖母!”   小姑娘扑到皇帝身边的老夫人怀中,手指一伸指向安阳,“祖母,祖母,你要为珠珠做主呀,她要打我!她要打我和姜姐姐呜呜呜呜……”   小姑娘这一哭,便将她的身份哭了出来。   能在大长公主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哭嚷出声,在家中定是备受宠爱。   昭阳大长公主出降老镇国公后,便一直深藏简出。   如今的镇国公是她的嫡长子,镇国公夫人在生下嫡幼女时早产,那位嫡幼女自小身子不好,七岁后随大长公主去了江南。   这次为新帝贺寿,大长公主才将这位小孙女带回京城。   大长公主一开始只听到前方有口角之声,倒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孙女卷入其中。   大长公主揽住小姑娘,向身边的帝王告罪,“我这孙女不知规矩,还请皇上恕罪。”   说完便推着小姑娘去行礼。   薛宁珠脸上挂着眼泪依着祖母的话,屈膝行礼。   萧怀衍没怎么在意,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怀中抱着白猫的姜蜜,淡声道:“都起来吧。”   安阳公主此时知道了那小姑娘的身份,又见皇兄那副不见喜怒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已。   她虽没怎么见过那位昭阳长姑母,可曾听母妃说过,父皇都要敬她三分。   依皇兄的性子,定也是敬重这位长姑母。   安阳很是懊恼,早知道就换个日子再去找姜蜜麻烦,也不至于惹下此事。   昭阳大长公主安抚着正委屈的孙女,她对安阳心生不满,可皇帝还未开口,她不能越俎代庖。   “安阳,薛家小姑娘所说的可属实?”萧怀衍问道。   安阳公主她听皇兄的语气还算缓和,暗暗松了口气。   心想她又没打着,被姜蜜给拦住了。完全可以说是逞一时嘴快,无心之过。   大不了向大姑母赔一下罪,让皇兄轻轻揭过。   她抬起头,正待回答,却见平日里待人和颜悦色的皇兄面上有股说不出的疏离之气。   无端地让她有种想退缩的冲动。   “我、我不过是与她们开玩笑罢了……”   薛宁珠不干了,她气得直跺脚:“你撒谎!是你先冲出来踢姜姐姐的绵绵,然后又要打我,要不是姜姐姐护着我,我就被你给打了。”   安阳气得瞪了一眼那小丫头片子,真是没规矩,要不是碍于皇兄和长姑母,定要狠狠整治她一番……   站在安阳公主身后的谢明姗,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帮公主解释几句。可她明知是安阳公主故意找茬,她置身之外的在看戏,若是帮安阳说话,那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她也会被牵连。她还要在宴席上献礼,不能让皇上先对她坏了印象。   可若是不帮,到时候姑母知道了,会不会迁怒于她?   谢明姗低着头,左右为难。   她见一片明黄一角朝她这个方向而来,她呼吸一窒,忍不住激动起来。   可很快,那道明黄身影直接越过她,在姜蜜身前停了下来。   这是萧怀衍第二次见她怀里那只猫,真是一次比一次狼狈,这回窝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一只腿不自然的弯折。她纤长白净的手一直在安抚着它。   萧怀衍如同那日晚上一般,亦伸出手挠了挠猫的下巴,“瞧着还真是可怜。”   众人都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萧怀衍抽回手时,无意擦过姜蜜的手背,这让姜蜜手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姜蜜偷偷地在绵绵背上蹭了蹭。   萧怀衍转身出声道:“安阳,你可知错了?”   安阳楞住了,皇兄不是还没问姜蜜话吗?怎么就让她知错?   她不过是踢了一只猫而已,皇兄要她知什么错?   安阳支吾着不肯认,“是那只猫冲过来惊吓到我,我才将它踢开的。皇兄,我只是气急说了几句糊涂话……”   安阳看着皇兄那沉静的脸,她越说越没底气。   旁观地昭阳大长公主失望的摇头,没想到皇家公主被教成这副模样。   萧怀衍笑了一下,给了她一次机会,既然不要,那他也不想耽搁时辰了。   “安阳公主不知悔改,凌弱恃强,骄横无礼。禁足三个月,即刻送她回长春宫。”   他话音一落,李福便让身后的内侍宫女上前“请”安阳公主回宫。   “皇兄!皇兄!我不要被禁三个月,我知错了!皇兄,皇兄,我不敢了,我知错了!求求你收回成命吧!皇兄!!”安阳被吓懵了,她推开那些围过来的宫女,她想要求情,求皇兄从轻发落。   李福挡在她身前,客气的道:“公主殿下就别再惹皇上生气了,待会让锦衣卫过来,面上可就更不好看了。”   安阳见到皇上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她不敢再造次,只能被宫女们带走。   谢明姗吓得血色全无,她以为皇上最多口上训一训安阳,让她向长公主赔个罪便过去。没想到竟会罚的这么重,在这样盛大的节日里完全不顾姑母的脸面,往后让安阳公主如何自处。   安阳被带走后,周遭静的可怕。   萧怀衍随手转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对昭阳大长公主道:“姑母可觉得朕罚的重了?”   昭阳大长公主斟酌道:“姑娘家戾气太重了,是需修身养性。圣上英明。”   昭阳大长公主心知这个惩罚,对于安阳公主来说是重了。安阳这行径其实可大可小,她本以为皇上会看在贤太妃面上息事宁人,倒没想到会从严处置了。   萧怀衍道:“泰和殿正宴百官,朕还需过去一趟。姑母可先去慈宁宫,待宴中朕再过来。”   昭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恭送陛下。”   姜蜜随众人福礼。   萧怀衍一行离开后,留在原地的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谢明姗向大长公主告退,急着去找贤太妃。   昭阳大长公主好好的打量了一会姜蜜,不得不承认太后这个侄女长的仙姿玉貌,身材纤秾有度,真是难得的一个娇艳美人。   “今日珠珠有幸得姑娘相助,才没有吃亏。我记下姑娘的这份情了。”   姜蜜惶恐道:“不敢。这是臣女应做的。”   大长公主邀姜蜜一道去宴席,姜蜜婉拒,她待会再过去。   大长公主没有勉强,带着薛宁珠一道离开。   人都散去,姜蜜看着怀里的绵绵这才悄悄红了眼眶。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绵绵的身上,“对不住啊绵绵,你还得再忍忍。姑母这会在慈宁宫宴可无暇顾及到我,没法为你去求太医。待会秋玉带你回去,先给你喂点羊奶喝好不好?”姜蜜很自责,若她没有带绵绵出来,或许就不要遭这罪了。   绵绵像是有所感,小声的喵一声,舔了舔她的手指。   不远处,本该已经离开的人,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   那姑娘连哭起来都细声细气,眼泪都是要躲在所人离开后才肯落下。   泪珠凝在尖尖地下巴上,有种脆弱易碎之感。   男人又捻动了一下手指,朝旁唤道:“成忠。”   成忠特别懂眼色,“奴才这就带秋玉姑娘去寻太医。” 第十章   姜蜜将绵绵小心翼翼地放入秋玉怀中,摸了摸它的头,“你乖乖的,等你好了,我给你加小鱼干。”   “姑娘你放心,奴婢会好好照顾绵绵的。你快去宴席吧,莫要迟了。”秋玉担忧的道。今日万寿节宴席上,来了那么多宗亲世家的夫人贵女,她们姑娘身为太后亲侄女,被众人所关注,她若是迟了,会被非议的。   姜蜜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整理了一番仪容,便朝正殿赶去。   秋玉目送姜蜜走远,这才收回目光,正待抱着绵绵先回去。   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唤她。   秋玉回头看去,见到有点眼熟的圆脸小公公追了过来。   “秋玉姑娘,咱家在太医院有熟悉的太医,正巧他今日轮班可以给这只小猫治伤,你跟咱家来!”   秋玉认出他来了,这不就是之前跟在皇上身边的成忠公公吗?   ……   姜蜜到达宴厅时,整个大殿几乎快坐满了。   不过幸好姑母还未到,她还不算迟。   姜蜜被宫女引到承恩侯府的席位上,见到了承恩侯夫人陈氏以及二姑娘姜宜。   “大伯母,二姐姐。”   承恩侯夫人笑着拉过姜蜜的手,“快些坐下,怎么这会才到?”   姜蜜:“路上被事情耽搁了一会。”   “倒也无妨,还未开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承恩侯夫人先开解了起来。   姜宜凑过来笑着说:“母亲真是偏心。若是我来迟了,指不定怎么训呢!还是三妹妹面子大,这好位置都是现成的。”   承恩侯夫人抬手打了姜宜一下,“胡说什么呢!”   姜蜜的席位是与承恩侯夫人平坐,而姜宜的位置则是坐在承恩侯夫人后面。   姜蜜知道这身姑母的安排,第一排的位置更显眼。   也有不少世家的姑娘与长辈坐在第一排,姜蜜扫眼看去,便与对面的一姑娘无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那姑娘年纪应是十五左右,容貌秀美,有股书卷气。她见姜蜜发现她在偷看时,飞快地移开的眼睛,脸色有些不自然。应是平日里很规矩的姑娘,突然被抓包的窘迫。   姜蜜从她身边坐着的人,猜出了她的身份。   沈阁老家的四姑娘沈窈薇。   前世那个男人皇后之位空悬,便是为了等她出孝。   那时候她在后宫对这位沈姑娘很是羡慕。沈窈薇的二姐,便是先帝曾给皇上定下的那位未婚妻。虽然那位沈二姑娘去的早,可皇上还是眷顾着沈家,就连皇后之位也为沈家留着。   世人都说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   姜蜜忍不住碎一口,世人的眼睛都瞎了。   还好她当时咽气的早,不用见着这位沈姑娘入主中宫。   姜蜜又看了看,不乏在这宴厅之中看到前世后宫里的熟面孔。如今她们有坐在靠前的,亦有坐在靠中靠后的位置,她们都坐在家人的身边含羞带怯的不住地往门口观望,等着那男人的出现。   这一世她可不愿再跟她们做姐妹了,姜蜜想着那难捱的日子更加坚定不入宫的信念。   得尽快想办法说服姑母才行。   在姜蜜魂游时,外头太监高唱:“贤太妃娘娘到!”   殿中之人都纷纷起身行礼。   贤太妃梳着云鬓高髻,身穿降红鸾鸟朝凤曳地长裙,头戴嵌红宝石双凤纹步摇,她从姜蜜身边走过时,眼神有几分凌厉。   跟在贤太妃一道过来的谢明姗,在谢国公府的席位上坐下。   没过多久,外头又高唱:“太后娘娘、昭阳大长公主到!”   所以的人都起身,行大礼。便是贤太妃亦不例外。   太后在主位坐下,昭阳大长公主在左边的首位落座。   太后抬了抬手,“都平身。”   女眷们都重新落座。   “开宴!”   丝乐起,安排好的节目纷纷登场。   有民间艺人的杂耍,看着惊险万分,又逗趣幽默,看得女眷们笑声不断。   也有美丽的舞姬们,甩着长袖,翩跹起舞。   宴正酣,歌舞缭乱。   果酒配着佳肴,让人忍不住多喝几杯。   本来还有些局促的闺秀们,也逐渐放开了点,会接耳交头地说上几句话。   还有些贵女们则只略略喝了点水,神情紧张,等待着献艺。   姜蜜又捻了一颗葡萄吃了,心情倒是挺放松,她那副画只需走个过场,展开给寿星看一眼,然后就等着收起来便是。她就可以退下了。   她瞧着谢明姗如临大敌的模样,便知她再这上面花了不少功夫,想要惊艳到那个男人吧。   正无聊着的姜蜜见到丝乐声停了下来,舞姬们也退了下去。   “皇上驾到!”   这一声,让整个宴席的人都振奋了起来。   姜蜜匆忙地将口中的葡萄咽下,用帕子擦了擦手,随众人起身行礼。   许是吃的太急,不小心呛了一下。她不敢发出声音,忍得眼泪都出来了。   等姜蜜那股难受劲过去了,皇帝也在御座上坐下。   皇帝在交泰殿跟朝臣饮了一些酒,那双凤眼眼尾微微泛红,衬的俊美无双。   底下的小姑娘们羞红了脸。   萧怀衍正含笑着听着皇室宗亲长辈的说话,手上的扳指却越转越快。   他不动声色地朝姜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正悄悄地抬手拿帕子摁了摁眼角。   还未缓过来?这般娇气?   萧怀衍耐着性子听着一旁地恭维之词,举起酒杯,与众人共饮。   贤太妃适时的便提出献寿礼。   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谓献寿礼,便是让各家的姑娘在圣上面前露个脸。   太后虽不喜贤太妃,却默许了她的提议。   萧怀衍本就无所谓,他颔首允了。   贤太妃当即便朝谢明姗使了眼色。   谢明姗收敛好情绪,从容的出列,福礼:“臣女不才,愿为陛下献上一曲。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康泰。”   很快便有宫人将琴抬了上来。   谢明姗袅袅婷婷的坐下,素手在细细地琴弦上一拨,就像是雪山上的清泉,潺潺流动,清冷悦耳。   令人如春风拂面般清新温暖,明快起来时又似有雀鸟嬉闹,活泼欢快,使人听之愉悦。   便是一开始对谢明姗不满的大长公主,也不得不承认她此曲一出,在一众小姑娘里拔得头筹。   一曲毕,谢明姗起身,便获得许多赞誉。   便有与谢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夫人,出声道:“谢姑娘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琴艺果然名不虚传啊!”   不少人附和。   其他也准备献艺弹琴的姑娘们垂头丧气,打消了要露脸的念头,技艺不如人,若是也弹琴,便是自取其辱。   对于,谢明姗而言,她最想听到的便是御座上那位男人的评价。   可直到下一个姑娘献上九十九卷经文时,也未见他有过多的夸赞之词。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于贵女们的献礼,看着好像还算满意,但又似乎都未入眼。   姜蜜见崔嬷嬷走到她身边,便知道她要去拿画上去了。   姜蜜便从席上退出来,从宫女手中接过画轴。   姜蜜正待进入宴厅,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突了一下。   她停住脚步,看了一眼手中的画轴,发现了不对。   在本该白净的边缘,怎有有黑色的层峦?   她急忙将画轴打开,发现她的江南踏雪寻梅图被大片的墨迹染黑,根本不能看了。   崔嬷嬷见状脸色瞬间惨白,而拿画上来的宫女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了。   献画在即,而画被毁了。   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准备另外的礼了。   然而此时,沈阁老家的姑娘献了一本古籍棋谱,本是残本,却是她与祖父二人将其补全了。   萧怀衍让人将其呈上来,翻了翻,道:“沈阁老有心了。”   沈窈薇低着头退下。   贤太妃见萧怀衍难得的赞了一句,虽是说沈阁老,可也是赞了这位沈姑娘。   贤太妃心下难免浮躁起来,皇上刚将她的安阳禁足,本想让阿珊凭这一曲让皇上另眼相待,从而再向皇上求情,轻饶安阳。   可皇上似乎对那曲子反应平平,对这些露脸的姑娘们都一视同仁。   贤太妃抿了一杯酒,朝太后看了一眼,忽然出声道:“怎么席上不见姜姑娘了?可是为献礼准备去了?也不知道姜姑娘会给皇上一个怎样的惊喜呀!” 第十一章   “待会不就便知了,急什么。”太后语气淡然,面带微笑,仿佛将一切了然于胸。   贤太妃被太后噎了一下,她敛了笑容,抚摸手上涂抹地艳红的丹蔻,扯了扯唇角,“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萧怀衍自酌一杯,脸上带着许些笑意,那双狭长的双眸却如深渊一般黑沉。一直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被他取了下来拿在手中把玩,那动作不似平日里的沉稳透着几分轻佻。   近身伺候在旁的李福眼皮一跳,皇上莫不是头疾犯了?他从袖子拿出一紫檀木盒悄悄朝皇帝递过去,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劝皇上服药。   萧怀衍斜看了他一眼,李福吓得又默默地将紫檀木盒收入袖中。   “承恩侯府献礼!”唱礼声再次响起。   萧怀衍随手拨弄两下玉扳指,又重新戴上。   太后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可她微微坐直的身子,泄露了她的情绪。   姜蜜本不该出去那么久,可是其中出了什么意外?   她刚打发轻雪出去寻人,外头唱礼便响了起来……   贤太妃身子前倾,兴致勃勃正待看一出好戏。   大殿之中上百双眼睛都看向走进来的姜蜜。   太后皱了皱眉,为何棠棠手上没有拿画?她的手上甚至没有任何东西!   贤太妃忍着想笑出声的冲动,调侃道:“这姜家姑娘双手空空,难不成是要为皇上吟诗一首吗?”   此时姜蜜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朝龙椅上的人福身行礼,“臣女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国运昌盛。”   萧怀衍抬眼,语调平缓:“免礼。”   姜蜜起身站定后,才向贤太妃回道:“贤太妃娘娘猜错了。臣女与谢姑娘一般,是为陛下献上一曲。”   此话一出,便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已有珠玉在前,这位姜家姑娘就不怕对比惨烈,自取其辱吗?   平日里也没有听说过承恩侯府的姜三姑娘擅琴啊!   “不过弹琴之前,臣女还需向谢姑娘借琴一用。”   姜蜜此话一出,引得人深想起来。琴本是私人之物,也只有自己用顺手的琴才能弹出相合的乐曲。这会姜家姑娘弃自己的琴不用,反而要借谢家姑娘的琴,很难不让人猜测她的琴可能是出了问题。   此等场合是何其重要,琴出了问题定是人为破坏。   皇宫里的阴私可不能这时摆在明面上说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会扫了圣人的兴致。   那么借琴一用,倒也是圆的过去。   只是众人都怀疑,即便借了谢家姑娘的琴,姜家姑娘能适应的了吗?   谢明姗尽管心里极不情愿,也只能装着大度,将琴借出。   姜蜜端坐看着眼前的琴,心中思绪翻涌,她原以为这一世不会再弹这首曲子了。   没想到,前世没能让他听到的曲子,如今会在这个场合里弹给他听。   姜蜜闭上眼睛,摒弃脑中的杂念,那首深入骨髓般的曲子就仿佛有记忆一般,随着她的心念而动。   只见一双纤细秀美的手抚在琴弦上,琴音泄出,曲调绵柔,听起来像是一首江南小调缠绵婉转,却也没有让人惊艳到眼睛一亮,与之前谢家姑娘所弹略逊一筹,底下有些人开始摇头了。   太后紧蹙着眉,神情凝重。   贤太妃心中大快,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今日这事传出去,姜蜜便会一直被阿珊压住。技不如人,还出来献丑,真是自不量力。   薛宁珠伏在大长公主身边,她小声念叨:“姜姐姐真好看,姜姐姐弹琴的手就像花一样,姜姐姐弹得好听多了……”   大长公主失笑的摇了摇头,真是孩子话。   萧怀衍倒是神色如常,倒了一杯酒饮尽。   渐渐地曲风开始有了变化,琴音从刚刚还缠绵悱恻的就像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分别将至忽然感伤了起来,依依不舍,留恋又带着期盼,似乎还有一种希冀。   曲音慢慢地萧瑟仓皇,隐隐有号角声,又似战马嘶鸣。   曲调激昂高亢,又波诡云谲,时而惊险,时而缓和,让人想到了战场上的生死搏斗,九死一生。   琴又渐缓了下来像是在激战过后,疲惫的战士栖息在深夜的港湾带着希望遥望远方……   众人像是被带入亲历了主人公的,与家人爱人分别,奔赴战场,又与敌军厮杀保家卫国……一次次的击退敌军,守住了国土,捍卫了国威,疲惫时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在远方有深爱的人在等着自己,进入美好的梦乡。   大殿之上琴音绕梁,已沉浸在曲中人,有举着酒杯发呆的,也有暗暗拭泪的。   新帝从云州起家,追随者武将居多。先帝在位时,外族几次入侵,都是新帝领兵击退,打得外族人不敢再犯。虽是胜了,期中的凶险艰辛有谁知?   今日来赴宴的,有很多新贵便是立了军功的家眷,她们有父兄在边关驻守,常年见不了几面,一有战事便担惊受怕,这首曲子让她们都共情了。   琴音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大殿之中静极了。   帝王抚掌,打破了沉寂。   昭阳大长公主随之抚掌称赞:“姜姑娘小小年纪便能以情入曲,不是所谓技巧所能比拟,实在难能可贵!”   姜太后眉眼舒展,笑着道:“谬赞了,棠棠可当不起!”   任谁都看得出,姜太后虽口中说着谦逊之词,可眼中的骄傲满意,藏都藏不住。   昭阳大长公主道:“若是姜姑娘当不起,依我看殿中再也没人能当得起了。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抚掌呀。陛下,您说呢?”   萧怀衍笑了笑,“甚好。”   “那是不是当赏呢?”昭阳大长公主愿意卖这个面子说这话,也只有她来提最合适。   萧怀衍沉吟片刻,看向下面的小姑娘,“朕有一琴‘绿绮’,便赏给姜姑娘了。往后姜姑娘想弹琴了,也无须借用他人的琴。”   绿绮!竟是古琴绿绮!   谢明姗不敢置信,皇上在她弹完琴后不置一词,现在居然赏了姜蜜绿绮!   她不甘心,凭什么,姜蜜凭什么!她心中嫉恨交加,从未那么的恨一人。   贤太妃早已没了之前的得意,脸色阴沉地可怕,艳色的长指甲被她硬生生地掰断了一半。   弹完琴的姜蜜此时心中的情绪似乎还未平静,听到皇帝赏了她古琴绿绮,也感到很意外。   她记得前世柔妃向他求过几次,他都没有答应。   姜蜜谢恩后,便回道席位上了。   献礼继续进行,只是大部分人都无心再看,还沉浸在刚刚美妙的琴音中。   尤其是一些武将的官眷喁喁私议:“这才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妙啊,妙啊!”   “这可比之前那软绵绵的曲子得劲多了!”   “谢姑娘虽好,可在姜家姑娘这曲面前输得彻彻底底。她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可保不住咯!”   “一曲压一曲,完胜啊,了不得!”   ……   皇帝没有久坐,他还要再去交泰殿,便先行离开了。   他一离开,献礼这一环节也匆匆地结束了。   待到宴散,薛宁珠还舍不得走,她拉着大长公主的问道:“祖母,我想跟姜姐姐玩,就不能让姜姐姐跟我们一到回家吗?”   昭阳大长公主失笑,“你姜姐姐这会可出不了宫,等来日有机会了,你便给她下帖子,请她到府上来玩。”   镇国公夫人站在一旁无奈地道:“阿珠,你世子哥哥正在宫门处等着你,你若不快些去,他买的那些吃食,我可就全部没收了。”   薛宁珠一下便精神起来了,她拉着大长公主的手便要上轿子,“祖母,祖母快些,快些!我要去见世子哥哥!母亲不许给我收了,世子哥哥应了给我带好吃的!” 第十二章   宴席散去,姜太后面带倦容,靠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姜蜜拿手被毁的画轴伺在一旁。   姑母只看了一眼这画,便派人去彻查,经手过此画的宫人全部都跪在地上,她们战战兢兢地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多时,崔嬷嬷行色匆匆地回来了。   她脸色很是难看,躬身道:“太后娘娘,芸桃的尸首在湖里面被发现了。身上没有任何线索,就像是失足落水一般。”   姜太后缓缓睁开眼睛,“没想到哀家这里还埋了这么一个钉子。将她们带去慎行司,让慎行司的人好好审一审。整个慈宁宫上下全部仔仔细细筛查一遍!”   “谨遵懿旨。”   跪着的宫女太监哭着求饶喊冤,很快被慎行司的内侍们捂嘴拖了出去。   姜太后:“你去一趟长春宫。传哀家口谕,安阳公主禁足期间将女戒女则抄写百遍,好好思过。贤太妃身为安阳公主生母,未曾好好教导视为同罪,亦禁足三月。”   崔嬷嬷:“是,娘娘。”   崔嬷嬷带着人往长春宫而去。   姜蜜头一回见姑母如此动怒。   姜太后朝姜蜜招了招手。   姜蜜走了过去,“姑母。”   “吓着了吗?”姜太后问道。   姜蜜点了点头。宫里面就是这样,暗处蛰伏着危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蹿出来咬你一口。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命丧黄泉。   前世她也没少领教。   姜太后让她挨着自己身边坐下,仔细地看着姜蜜,“莫怕,有姑母在。”   这话让姜蜜心里一酸。可是姑母,你护不了棠棠一辈子啊。   你走了后,棠棠即使身在宫中也没能护住姜家。   将来戕害皇帝生母的罪名落下来,她根本护不住!   她好想亲口问一问,永顺十六年皇帝的生母瑾妃随先帝南巡,在苏州香消玉殒,跟姑母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不相信姑母会害了瑾妃。可当那证人证据出现时,无人可辩。   现在让她如何问出口!又怎敢问出口!   姜蜜泪眼婆娑,怯声道:“姑母,棠棠还未入宫便如此凶险。今日侥幸是避过一回,也不知下回在哪儿等着棠棠。姑母,我害怕……我 、我可不可以不去争了?”   姜蜜很是紧张,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姑母的底线。   姜太后沉默了半晌,笑了一声,她拿起姜蜜手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擦泪水,“真是说孩子话。前些日子不是一说起皇上便害羞吗?这会儿便不倾慕了?哪能说不入宫了就不入宫了?”   “今日皇上唯独赏了你古琴,还是大名鼎鼎的绿绮。想来他对你是上心了,只要这回递上去的名单皇帝点头了,你便可以早早来宫中与姑母相伴。等你坐上了皇后位子,其余的人也蹦跶不起来。”   姜蜜难掩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姑母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姜家花了这么精力教养她,就是想让她能够在宫中有一席之位,能够延续姜家的荣光。   只是事情不会像姑母所说的那样顺利。   前世萧怀衍这个时候根本不会册立皇后,也没有纳妃。   他是次年才开始纳妃,而皇后的位置一直给沈家留着。   姑母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姜蜜回到暖阁时,月亮已经出来了,冷冷地清辉显得秋夜更凉了。   秋玉迎了出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乾清宫的公公送了一把琴过来,说是皇上赏的。奴婢不敢动,一直摆在桌上。”   姜蜜绕过屏风,便看到那把隐隐透着绿光的古琴。   目光又移到猫窝里,里头空荡荡的,她转头问道:“怎不见绵绵?”   秋玉:“奴婢本来要抱着绵绵回来的,乾清宫的那位小成公公叫住了奴婢,带着奴婢去了太医院找李太医给绵绵包扎了。太医说担心绵绵五脏六腑有损,先留在他那儿观察一个晚上,明儿再去接回来。”   姜蜜皱了皱眉,成忠?他什么时候会管这等闲事了?   秋玉给姜蜜倒了一杯茶,“姑娘你便放心罢,奴婢离开的时候看着绵绵精神好多了。”   姜蜜接过茶盏,喝了两口,舒缓一点便放了下来。   姜蜜站在桌前伸手摸了摸绿绮的琴弦,有种荒谬又不可思议的感觉。   前世备受宠爱的柔妃心心念念的绿绮,竟然会到了她的手里。   若是前世的自己定会欣喜万分。   只可惜现在,这琴于她没有半分意义。   她感慨地抚摸着琴上交织的藤蔓纹样,忽地摸到了一处触感有些异样,顺着缝隙用力一按,出现了一个暗格。   姜蜜见那暗格之中存放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她好奇地拿了出来,将纸张翻开。   只一眼,姜蜜脸上的血色褪尽,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背脊隐隐发凉。   秋玉察觉不对,上去扶住姜蜜,关切道:“姑娘,你怎么了?”   姜蜜手脚发软,不想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大一个错。   手中的纸张上面是潦草的曲谱,像是信手闲余之作,只有若干个段落,并不完整。   而她前世时,也曾见过这张曲谱,是在御书房被他强压在桌上时,挣扎之间掀翻了一本书,从中掉落而出。   事后他将那曲谱捡了起来,告诉她,这是他在逆王之乱时随手所作。   当时她只看了几眼,便记住那曲谱。   后来弹琴时,会不自觉地将记住的曲谱融入她所作的曲子当中。那时她总是遗憾那首曲子未能在他寿辰时献出,一次次的修改,一次次的完善,想着往后能将最好的呈现给他。   而她此前在大殿上弹的曲子,正是融入后的曲子。   此时的她,根本就不该知道那曲谱,更不可能弹出来。   萧怀衍是不是听出来了?   他疑心那么重,会相信这是一种巧合吗?   他将绿绮赏赐给她,是故意让她发现暗格,从而发现曲谱。   这一次,还是在告诫吗?   姜蜜竭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怕,不要慌。   天下巧合之事那么多,她只要不承认,没有人知道她看过那曲子。   ……   “微臣查过承恩侯府三房都未曾有人去过云州。姜家的那位三姑娘从未出过京城,甚少参加各家的宴席。”   御前话说之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气质冷冽,相貌冷峻,右眉峰处有着一道刀疤,凭添几分肃杀之气。此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裴池。   萧怀衍翻着手里的卷案,唇角噙着一抹笑,“从未出过京城?难道天下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萧怀衍薄唇勾了勾,眼中未见丝毫笑意。 第十三章   男人抬手一挥,将碍事的奏折扫到地上。   “里面是什么声音?可是陛下忙完了?李公公,这人参鸡汤得让皇上趁热喝才行,便让本宫进去罢。”   外头的话传进来,让蜷缩在桌上的女子惟恐那扇雕花大门会被推开。   “柔妃娘娘,皇上批折子不喜人打搅。您若是贸然进去了,奴才可担当不起。”   外头的人沉默了片刻,似有顾虑。“也罢,本宫将参汤交给你了,可要叮嘱皇上喝呀。”   “娘娘放心,恭送柔妃娘娘。”   阳光透过琉璃窗照得一室明亮,瞧着凄艳又可怜。   男人将累极的女子捞到怀中,手拿着一张曲谱,漫不经心地道:“多大点事,怎还哭得这般伤心?”   ……   翌日,姜蜜坐在妆奁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叹息一声,面上施了点薄粉,眼睛还有点发红微肿。   她昨夜睡得很不安宁,梦里面乱糟糟的,又在睡梦里哭着醒过来。   还好这次没有将秋玉给吵醒。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再在这皇宫里待下去她恐怕真得被吓出病来了。   姜蜜想到要去跟姑母辞行,怕她担心,便化了个桃花妆,将眼睛的红肿遮掩一番。   只是这一画完,本就姝艳的容颜媚态更浓了,那双杏眼只需微微一弯,便如同一把小钩子在人心上挠痒。   姜蜜到达正殿时,刚好姜太后在用早膳,她见姜蜜走过来,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她让姜蜜在一旁坐下,陪着她用早膳。   “棠棠今日这模样,姑母能多用一碗粥了。秀色可餐,哀家总算是体验了一回。”太后打趣道。   姜蜜掩唇一笑,故意道:“那姑母赶紧多看两眼,要是等棠棠回家去了,姑母便不能随时见到了。”   姜蜜陪着姜太后又用了半碗粳米粥。   姜太后吃了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姜蜜为太后奉上一杯热茶,乖巧的候在一边。   姜太后道:“这回,姑母也不多留你。万寿节过了,便等皇上那边的消息罢。”   姜蜜见姜太后这般轻易地答应了,她欣喜万分,总算可以出宫了。   现在皇上还未纳妃,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有太后姑母在,也不好一直待着宫里面。昨儿就听说宴席一散贤太妃的侄女谢明姗便同谢国公府的人一道回去了。   姜蜜就知道今天一定顺利,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从姑母寝殿出来,她脚步轻快,她得赶紧去吩咐秋玉把绵绵接回来,然后出宫回家!   刚走下台阶,与前方正过来的一行人撞个正着。   姜蜜见到为首的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离她只有几步之远,生生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侧过身子低头福礼:“皇上万福。”   “不必多礼。”萧怀衍温声回答。   姜蜜等着他进去殿内,可他却站在没走。。   姜蜜也只好原地不动。   萧怀衍的目光在姜蜜脸上停了一瞬,继而笑着道:“姜姑娘,你很怕朕?”   “臣、臣女惶恐。”姜蜜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便抬起头来。”萧怀衍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平易近人。   这句话像是要把姜蜜内心深处的恐惧唤醒,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睛却不敢看他,鸦青乌密的眼睫颤了颤。   那张浓桃艳李的脸尽管极力忍耐,那股子怯意却是藏不住。   萧怀衍捻了一下拇指的玉扳指,问道:“朕忘了问姜姑娘了,那把绿绮可还用的习惯?”   他这话是何意?   在试探她有没有发现那个曲谱?还是有另外的怀疑?   姜蜜犹豫一下,道:“回陛下,绿绮于臣女来说太过贵重了,实在受之有愧。还望陛下能收回成命,将这把绿绮留给它真正的主人。”   萧怀衍见她低眉顺眼说着推拒的话,唇边的笑意渐浓。   他朝姜蜜走近一步,闻到她身上淡淡地清香,眼神微凉,笑了一声,“姜姑娘,欲迎还拒的把戏玩多了,便不新鲜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姜蜜一眼负手踏上台阶,朝慈宁宫殿内走去。   姜蜜伫立在那里,冷汗淋淋,风一吹湿透的里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她回到暖阁,喝了一杯热茶身子才渐渐暖和过来。   这时秋玉从太医院抱着绵绵回来了。   姜蜜见绵绵的左腿用纱布巴扎固定了,她摸摸了它的脑袋。小家伙蹭了蹭她的手回应,小声的喵了一声。   姜蜜将它搂到怀里,吩咐秋玉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她们马上出宫。   好在她的物什并不多,有些东西可以不用带走,不到一个时辰秋玉便把东西收拾好了。至于那把绿绮,她本想把它放在这个暖阁,却有想到萧怀衍的话,只好让秋玉把这琴也带上。   这时姑母吩咐的宫人已经将轿子抬了过来等候,有姑母的令牌,出宫之路很是顺利。   到了宫门口,便有承恩侯府的马车等在那里接应。   姜蜜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一角见着外头熙熙攘攘人群还有街市上喧闹的叫卖声,姜蜜有种回到人间的踏实感。   她靠在软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离承恩侯府越来越近,姜蜜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于她而言,是有三年没有回来了。   马车停下,换了小轿直接抬到了院子里。   沅芷院,她所居住的地方。   祖母过世后,她便搬到了沅芷院,那是她的一方小天地。   ……   汀兰院正房的厅堂中,一年约三十左右的秀美妇人正在翻阅账册,时而紧蹙眉头,时而摇头。   一穿着体面的仆妇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太,三姑娘从宫里回来了。”   苏氏放下手中的账本,惊讶道:“回来了?”   “是的,太太。三姑娘直接回了沅芷院,想来等会便会过来给太太请安。”   苏氏摇了摇头,“不打紧。你派人过去问问,沅芷院有缺什么没有。还把前几日从江南运过来的瓷器、绸缎、那几件没有杂色的狐裘送过去给三姑娘挑一挑。告诉她若是累了,便不用过来请安了。” 第十四章   傍晚时分,汀兰院中,苏氏正在拟定晚膳的菜式,老爷下值后会到正院来用膳,她得提前准备好。   她让人去把女儿姜容和小儿姜宣一道唤上了。   至于姜蜜那边,苏氏没有派人去请。一是姜蜜刚从宫里回来,定累了,不会想跑这一趟。二来,姜蜜向来不与他们一同用膳,有自己的小厨房,许是会更自在点。   苏氏刚将菜式交给仆妇,让其吩咐下去。   这时大丫鬟喜月急步走了进来,“太太,三姑娘过来了。”   苏氏一惊,往日三姑娘从宫里回来,都是第二日再来请安。   怎么会突然过来了?出了什么事吗?   ……   姜蜜行至汀兰院时,与姜容姜宣两姐弟碰上了。   姜容十二岁梳着垂鬟分肖髻,已初现少女秀美的模样了。   姜宣才五岁,正是爱闹的年纪,他正跟姜容嚷着要去玩蛐蛐,却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姜蜜。   姜宣见到姜蜜有点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看着她。   姜容也很诧异,三姐姐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又备受太后娘娘宠爱,她有自己独自的院子,甚少到这边来。   姜容犹豫一下牵着弟弟手走过去,朝姜蜜唤道:“三姐姐。”   姜宣抬起头对着眼前这个有点眼熟的貌美姐姐,也跟着喊道:“阿姐……”   姜宣看到姜蜜腰间垂挂着一个锦鲤样式的坠子,亮晶晶的,很是漂亮。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姜容眼疾手快地将姜宣的手拍了一下,紧紧拉住他不让他乱动。   姜容羞赧道:“三姐姐,阿宣还小不懂事。”   姜蜜笑了笑,“无妨。”   她将那锦鲤坠子取了下来,递给姜宣,“既然宣哥儿喜欢,便送给你了。”   姜宣喜笑颜开,抓住那坠子,大声道:“谢谢阿姐。”   姜容有点局促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蜜又摊开手,一个雕刻精美的玉兔坠子躺在她的手中,她对姜容道:“喜欢吗?”   姜容眼睛一亮,却有些迟疑。   “喜欢的话,便也送给你了。阿容。”姜蜜声音温柔,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姜容双手接过,抿了抿唇,“多谢阿姐。”   姜蜜与这对姐弟一道走进汀兰院。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想起了前世。   那时姜家已落败,她思虑过重,病卧在床。   她没等到那个男人,却等到来了姜容。   那时姜容已十六了,身姿纤细,容颜秀美,只是瘦得厉害。   她不知道姜容是怎么能进宫来的。   姜容一见到她便啜泣,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   姜蜜还记得当时姜容面色很苍白,“三姐姐,这是家里最后能送进来的银票了。你要好好养病,家中不必牵挂。”   姜容在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阿姐,我、我明日就要去给裴池做妾室了,往后许是很难相见。你要好好保重。”   姜容离开后,她才知道原来姜容是走了锦衣卫指挥使裴池的路子,才能进宫见她一面。   原本是官家小姐的姜容,本来定好的亲事被退婚,被裴池强纳入府。   姜蜜回想她与苏氏以及姜容姜宣姐弟都不亲近,到最后姜家倒下时,苏氏将自己的嫁妆全部填进去为之周旋,还不忘她这个在宫里失宠的嫔妃,让姜容送银子进来。   姜蜜心中酸楚。   不管如何这一世总要尽力做出改变。   便是那场大祸再降临时,也能够护住家人不受轻贱。   ……   苏氏见到那姐弟三人竟一起走了进来。   平日里待人客气疏离的三姑娘,居然还牵起了宣哥儿的手,只听宣哥儿不安分的直嚷着:“我要看猫,要看猫,阿姐你怎么不把它抱过来啊!”   那嗓子嚷得苏氏都想敲他了。   然而三姑娘没有丝毫不耐,柔声回道:“绵绵伤还没好,留在沅芷院休养。要是你明儿练完字,可以过来跟它玩!”   姜宣一听便急着道:“阿姐你放心,我定会早早的练完字,你要等着我呀。”   姜容在一旁咬着唇,有点艳羡的看着姜宣。   姜蜜笑着道:“阿容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和宣哥儿一道过来。到时我做桂花糕给你们吃。”   苏氏见这情形,有种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的错觉。   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姜蜜抬眼见到面色有些凝滞的苏氏,朝她浅浅一笑,“给太太请安。”   苏氏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莫要多礼。三姑娘快请坐。”   苏氏对于这个继女,敬要比亲近多。   她知道三姑娘是老太太和太后娘娘培养出来要进宫做娘娘的。   而且三姑娘的生母娘家是勋贵人家,她苏家虽在苏州富甲一方,可到底还是商户。   她惟恐怠慢了三姑娘。   姜蜜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我从宫里回来带了些太后娘娘御赐的点心过来给太太尝尝,顺便想在太太这儿蹭个饭。”   苏氏自是欢喜的答应,当即让厨房加几道姜蜜爱吃的菜过来。   ……   趁着夜色姜青轩走进汀兰院,刚到正房便察觉到跟往日有些不同。   屋子里苏氏在说着话,适时的有一轻柔的笑声响起。   他进去时见到嫡长女端坐在黄花梨雕花倚上,浅笑聆听。   嫡次女和幼子依着嫡长女而坐,很是融洽。   姜蜜看到了姜青轩,便站了起来,规矩地喊道:“父亲。”   其余两个小的也跟着问安。   姜青轩沉稳的点了点头。   他对姜蜜问道:“在宫中可还好?”   姜蜜点头,“有姑母照应,一切安好。”   姜青轩话不多,问完姜蜜便又问了其余两个小的功课。   苏氏见老爷回来了,便让厨房上菜,几人移步正厅用饭。   姜青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桌席上很是安静。   只有姜宣偶尔发出磕碰的声音。   姜蜜食量不多,加上有些累,只用了小半碗饭,便饱了。   姜容偷偷瞧了几眼三姐姐,见她才吃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她打量着三姐姐的细腰,又看了看自己的,也跟着把筷子放下。   苏氏见状,便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姜蜜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向来晚上吃的少。”   不多时,姜青轩也用完了,正待回书房时,被姜蜜叫住。   “父亲,女儿有话想对您说。”   姜青轩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跟我来书房。”   苏氏送走那对父女后,才松了口气。   ……   姜青轩把姜蜜带到书房,随意指了个椅子道:“坐吧。为父听闻你在万寿节上弹琴获得圣上赞誉,还赏赐了古琴绿绮?”   姜蜜:“是……”   “不错。但往后切莫骄躁,需沉静下来方才能将琴练好。”姜青轩怕自己的语气太重,又道:“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前段日子我得到前朝方大师的曲谱,明儿便让人给你送过去。”   姜蜜面带微笑,“多谢父亲。”她发现原来父亲话还是挺多的,往日里她对父亲有些心结,不愿与他多说。   姜青轩有些不自在的低咳两声,“你是有什么话要说?”   姜蜜敛起笑容,将画轴放在案台上打开,道:“父亲。女儿在万寿节上原本是要献上此画,却在献艺之际,发现此画被毁,只好改为弹琴。”   姜青轩没想到其中还有此等变故。   他看清楚这画后,眼中的怒意中还夹杂着一丝后怕,他问道:“你画的是梅花?”   姜蜜点头,“江南踏雪寻梅图。”   姜青轩死死地盯着这副被墨泼坏的梅花图,怒而拍桌,“欺人太甚!”   姜蜜没想到父亲的怒意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甚。   她本是因没能说服姑母,想从父亲这边入手,试探一下父亲对她入宫的态度。   前世她在进宫前父亲问过她,是不是心甘情愿。   也许父亲这边是她的一个突破口。   姜蜜帕子往眼睛上一抹,泪水涌了出来,“父亲,我害怕……虽皇宫之中有姑母护佑,可女儿躲过了这一回,便不知能不能躲过下一回。人人都羡皇宫里的富贵,可女儿经此一事后,是真的害怕……”   姜青轩头一回见到嫡长女在自己面前哭了起来,他紧锁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惊慌失措地不知怎么去安慰这娇滴滴地闺女。   他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沉声道:“棠棠,你莫哭了。明日我会进宫求见太后。”   姜蜜惊住了,居然会这么有效?   姜蜜拭着泪,抽抽噎噎的告退。   ……   第二日姜青轩朝慈宁宫递了牌子,带着那副被毁的画进宫求见太后。   姜太后召见了姜青轩。   姜太后见姜青轩神情紧绷,面色难看,便屏退左右,问道:“这是怎么了?”   姜青轩将那副梅花图拿了出来,“娘娘可觉得,这只是简单的毁画?”   姜太后移开眼,“是棠棠向你告状了?”   姜青轩道:“娘娘是当真不知道毁画之人的真正用意?”   姜太后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强做镇定。   姜青轩见太后不语,他便道:“江南踏雪寻梅啊。梅花的高洁被泼上墨玷污了。娘娘可别忘了永顺十四年发生的事,也别忘了那一位的名讳里可是有个梅字。更别忘她当时是怎么死的!要是棠棠在献礼上没有发现这副画被泼了墨,她只要拿出来一展,不管是不是被陷害,当着满朝官眷的面,暗讽皇上生母贞洁有污!皇上会作何感想?”   “够了,别说了!”姜太后打断姜青轩。   姜青轩额头上的青筋突现:“娘娘既然知道前路凶险,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地把姜蜜推过去!”   姜太后死死地攥住手,双眼发红,“因为她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因为她姓姜!”   作者有话要说:   唔,是1V1,是HE。   没有做说明是,我想留个悬念。   看到这么多人在问,还是说一下吧。   关于前世应该会穿插着写,慢慢来揭开吧。   有时候不回答,是因为回答了,就有种要剧透的感觉。捂脸。 第十五章   秋风瑟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姜青轩手里拿着一本琴谱,面有愧色地走进沅芷院。   方进院子,便看到梧桐树下他的嫡长女和次女正各执黑白一子对弈,而他的幼子,蹲在石桌旁一边啃着糕点一边逗弄躺在竹篮中的小白猫。   姜蜜看着棋盘,轻轻放下一白子,又对着姜宣叮嘱:“宣哥儿,不要喂绵绵桂花糕,它不能吃这些。”   姜宣把手中剩下的桂花糕一口吞到嘴里,“阿姐,我自己吃都还不够,不会喂绵绵的。”   说完姜宣舔了舔手指。   姜容皱了皱眉,嫌弃道:“宣哥儿,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添手指。”   姜宣腾得一下站起来,紧挨着姜蜜的腿告状,“阿姐,四姐姐凶我。”   姜蜜伸手捏了一把姜宣软嫩的脸蛋,“你四姐姐说的对,快让刘妈妈带着你去洗手,不然就罚你不许吃桂花糕。”   姜宣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撅着小嘴转身,刚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姜青轩。   他吓得把手往后一藏,站直了身子规矩的唤道:“父亲!”   姜蜜放下手中的棋子,站了起来,“父亲,你怎么过来了。”   姜容也跟着站起来,小声叫了一声父亲。   姜青轩神色复杂的看着姜蜜,将手中的琴谱递过去,“这是昨日我与你说的琴谱。你……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姜蜜面露欣喜的双手接过,“多谢父亲。”   姜青轩看到姜蜜眼中的孺慕之情,他心中的愧意更浓了。   想到这孩子因生母去的早又被老太太抱去养大,跟他之间不太亲近。   这回在宫里受了委屈和惊吓,特地向他来求助。   可他却没能做到,他没能说服太后打消让她进宫的决定。   姜青轩道:“无须客气。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便直接派人告诉我。”   他顿了顿道:“我还有要事,你们玩罢。”   “父亲,请留步。”姜蜜喊住他。   姜蜜从石桌上拿了个黑漆食盒走过去,“父亲,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特意留了给你尝尝的。”   姜青轩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他把食盒拿了过来,嗯了一声,便离开了。   姜蜜看着父亲的背影,笑了笑。   她知道父亲去找姑母,也不会那么轻易改变姑母的想法。   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父亲愿意去做了。   假以时日,只要父亲对她的愧疚越深,或许他会同意她的某个计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偷偷地进行,待到成事再公布,即便姑母知道了也无法强迫她进宫。   今生她与萧怀衍便可再无交集。   她也不会再陷入噩梦之中,惶惶不安。   ……   姜容姜宣在沅芷院待到午时,两人手里都拿着姜蜜送的食盒,很是开心的回去了。   用过午膳后,姜蜜卧在美人榻上小睡了一会。   不过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琢磨着要谋划的事情,睡不着。   她如今已十六了,按说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定亲了或者在相看人选了。   可她因早早的被家中选定要入宫,所以也没有人会为她相看合适的人选。   不管她进不进宫总归逃不过要嫁人的。   横竖都要嫁,不如选一个能对自己好一点的良人。   她心中所筹谋的是,想趁着这段时间,相看一个合适的人选。   然后设法博得父亲怜惜,让父亲同意暗中定下亲事。   等到明年萧怀衍要纳妃时,她已经快成亲了,那姑母即使想把她塞到后宫也不可能了。   那么她要紧考虑的便是人选。   首先家风要正,天子近臣或是实权世家能够在几年后能护着成为平民的姜家人不受轻贱。   若那祸事无法避免,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爵位被夺,官职被罢免,侯府被抄,成了平民。   树倒猢狲散,任谁都能踩姜家一脚。   所以她所嫁之人家世不能太低,还得真才实学被家族所看重,能够说得上话。   方能在关键时刻回护一二。   其次是性子要好,是能体贴人的,最好温柔一些,有怜悯之心,是位真君子。   要是后院能简单些便是最好不过了。   姜蜜翻了个身,轻咬着手指有些泄气。   能达到她所想条件的公子,定也是各世家贵女争相想嫁的,又哪里能轮得上她。   这样的如意郎君谁不想要呢!   姜蜜对外了解的甚少,也没怎么跟着侯夫人、太太们出去参加宴席。   对现下京城勋贵的那些未定亲的公子情况不是很清楚。   愁啊愁,她现在从哪里去找那么合适的人选呢!   姜蜜在榻上翻来覆去。   ……   过了两天,承恩侯夫人派人送了些新鲜的螃蟹去沅芷院,还让丫鬟向姜蜜问个话,说是明日她会领着姜宜去千霜寺上香,问姜蜜要不要一道前往。   姜蜜正想着怎么出去探探消息,大伯母这边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她让丫鬟带着话回去,说她也想去寺庙祈福,便打搅大伯母了。   姜蜜静下来回想了一下,这个时候,不就是大伯母给宜姐姐相看对象吗?   把她一块叫上,这样便不会显得那么刻意了。   若是宜姐姐与那人相看对眼,便两相欢喜。   没看上,也就当姐妹二人一道来祈福上香。   她也正好想从宜姐姐和大伯母那儿侧面探听一下,如今京城里还有哪些未定亲的公子,能稍微符合她所想的要求。   前世她此时正因在宫里损了名节,这会还躲在屋子里暗自伤心,根本不敢出门。   估计那会大伯母也不会让人来问她。   姜蜜让夏若去一趟汀兰院,跟太太说一声,她明儿和大伯母宜姐姐一道要去千霜寺。   ……   承恩侯夫人陈氏正在帮姜宜挑选明日要戴的簪子。   正拿起一只碧玺挂珠长簪,姜宜推拒道:“母亲,这个略老气。”   陈氏摇了摇放下,又拿了一只碧玉七宝玲珑簪,“这个倒看着活泼点。”   姜宜还是不太满意。   姜宜忍不住抱怨道:“母亲,为何我去相看的只能是户部侍郎的嫡次子,而姜蜜却能入宫伺候皇上。姑母未免也太偏心了,我才是承恩侯府的嫡女啊。”明明是她父亲袭爵位,凭什么姑母就那么看重姜蜜。   陈氏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当初太后娘娘派人过来教导你们俩,是谁先喊疼喊累撑不住的?你也不看看人家姜蜜多耐得住苦,寒冬酷暑都不落下练习。你呢?琴棋书画哪样能比得过她?就连那学习跳舞,不过是给你压压腿,下下腰,你便疼得哭爹喊娘,嚷着不练了不练了。”   姜宜被陈氏数落的如同鹌鹑一般,缩了缩脖子,嘟着嘴道:“那羞死人的舞,哪个规矩人家的姑娘会学啊。”   陈氏气急:“你本事去太后娘娘面前嚷嚷。你以为进宫是伺候皇上是好事?你这不关风的嘴,什么情绪都露在面上的性子,就算让你进宫了,你能在那群人精里能活多久?”   “再这么使性子,我便跟户部侍郎夫人去封信,便说你得了风寒,相看一事便算了。”   姜宜见陈氏要拂袖而去,她又上前拉住陈氏,“我、我不说便是了。母亲,都定好了日子,哪能说改就改。再说姜蜜不是也要一道去上香吗?改来改去多麻烦!”   陈氏见她就嘴硬,冷言道:“簪子还挑不挑?不挑我便让人都撤下了。”   姜宜抿了抿唇,随意指了一根簪子。   ……   翌日,苏氏为姜蜜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面铺着柔软的白色毯子,放着舒适的软枕,茶具、棋盘都一一应全。   马车慢悠悠地朝千霜寺出发。   姜蜜手里翻着一本闲书,一旁的秋玉为她斟上一杯热腾腾的茶。   清新的茶香溢满车厢。   车窗外有暖阳照进来,姜蜜闭着眼睛,心想若是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这日子该多惬意呀!   姜蜜睡得迷迷糊糊时,马车停了下来。   秋玉低声唤道:“姑娘,千霜寺到了。”   姜蜜揉了揉眼睛,正迷瞪着,露出半睡半醒的娇态。   秋玉扶着姜蜜下了马车。   姜蜜穿了一身穿绣金莲锦裙,身姿窈窕,行走间娉娉袅袅,肌肤胜雪,两颊因刚刚睡醒泛着淡淡地红晕,一眼看去,无端地让人心跳脸红。   姜宜走过去不由问道:“棠棠,你的胭脂是哪家香粉店买的?”   姜蜜摸了摸脸,有些不明所以,“宜姐姐,我没有抹胭脂啊。”   姜宜又朝她发髻上一看,只简单地戴了个玉簪珠花。   姜宜低哼一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承恩侯夫人看着那对姐妹失笑道:“我们该去正殿了,别误了吉时。”   第一炷香是要看时辰的,若是误了时辰,便不吉利了。   几人跟着小沙弥行至庙的大殿,一进去发现里面有几位贵夫人贵女比她们来的要更早,在她们当中还有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轻俊秀男子。   承恩侯夫人先是蹙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不是户部侍郎夫人和她的儿子,而是沈阁老家中的亲眷。   两家人并不熟悉,客气的相互见了礼一番,寒暄了几句,便各做各的。   站在沈家家眷之中的沈窈薇,一眼便看到了姝色无双的姜蜜。   她悄声对身边的男子道:“三哥哥,那位便是在万寿节宴席上,一曲惊人的姜姑娘。你朝思暮想的那把绿绮就在这姜姑娘手里呢!”   男子皱了皱眉,轻斥道:“阿薇,不可无礼。” 第十六章   姜蜜自然也留意到了沈窈薇。   她是真的羡慕沈窈薇,皇后之位有人给她留着,还有一个连中三元的好哥哥。   刚刚和沈窈薇一同离去的那个青衫男子应就是明年春闱中了状元的沈谦修吧。   前世听过他的名字,却未曾见过。   他倒是跟沈窈薇长得不怎么像。   姜蜜随着大伯母朝庄严宝相的佛祖跪拜。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求佛祖保佑,愿她这一世能心如所愿。一愿能够躲开那位煞星,二愿能让姜家平平安安,三愿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姜蜜规规矩矩地三拜之礼后,身旁的姜宜噗嗤一笑,“棠棠拜得如此认真,可也是在求姻缘了?”   姜蜜低头浅笑,“原来宜姐姐是在求姻缘呀?可是有了心仪的郎君了?”   姜宜扭着帕子,脸涨的通红,伸手便要去挠姜蜜。   承恩侯夫人拦住姜宜道:“你这丫头想取笑棠棠,倒把自己的心思暴露了。还好意思去挠棠棠……”   承恩侯夫人牵住姜蜜的手往大殿外头走,“棠棠,别理她。她啊,这会是紧张了……”   “不瞒你说,今儿大伯母是带你宜姐姐出来相看人家的。我与那侍郎夫人约了在南边的禅院里,待会带你宜姐姐过去瞧一眼。这千霜寺的景色不错,你可随意逛逛,东边还有棵祈福树,很是灵验。”   承恩侯夫人虽然邀了姜蜜一道来千霜寺,却不愿带着她去禅院,姜蜜这容色,往那儿一站,那位侍郎家的公子倒不知要看谁了。   姜蜜懂大伯母的意思,“久闻千霜寺的祈福树,那棠棠先去那边看看了。”   承恩侯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我这边结束了,那让那小沙弥去寻你。然后咱们一道去斋堂用膳,这儿的斋菜做的还不错。”   ……   姜蜜与承恩侯夫人分开后,戴上帷帽和秋玉在寺内逛了逛,千霜寺的香客不少,有求功名的学子,也有求姻缘的未婚男女,还有求药签的病人。   传闻千霜寺有一高僧出家之前曾是有名的大夫,这里求得的药签很是有效。药王殿求签的人是最多,姜蜜不愿往人多的地方挤,向小沙弥问了祈福树的方位,便朝那边去了。   ……   千霜寺一处僻静的禅院内,守备森严,屋内一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小心地将一根长针从一华服男子头上拔出。   “陛下近断时日头疾频发,可是有什么诱因吗?”   僧人一边问道,又将另一处穴位的长针取出。   萧怀衍闭目道:“没有。”   僧人从紫檀木盒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闻了闻,又取一点尝了一下,道:“顾院判的药也没有问题。陛下除了头疾,可还有其他症状?”   萧怀衍并未回答,只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   僧人见到他这动作,眼中含忧道:“陛下既已将戾气恶念压制,便还是少将玉扳指取下来。”   那枚玉扳指不仅仅是个扳指,对萧怀衍而言更像是一种约束,约束他内心那股跃跃欲试地嗜杀躁动。   僧人叹息一声,拿出一串佛珠,正欲交给面前的天下之主。   萧怀衍笑道:“朕不用佛珠。这玉扳指便是朕的佛珠。”   僧人只好作罢,“待陛下旧疾痊愈了,那股邪念自然会消失的。”   萧怀衍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大师,头疾加重后会出现幻觉吗?”   “陛下出现过幻觉?”僧人脸上凝重起来。   萧怀衍:“朕似乎听到铃铛声……”还有一女子微弱地低泣。   僧人:“铃铛声?陛下是清醒的时候还是梦境中?”   萧怀衍:“半梦半醒之间。似是幻觉又像梦境。”   “贫僧还未见过此等症状……陛下的旧疾理应不该出现如此症状才对。”僧人担心皇帝的旧疾加重,会影响他的心性。   萧怀衍倒不怎么在意,他心里很清楚,杀戮固然是可以震慑令人惧怕,可造成的后果会麻烦很多,若是披上君子的外衣则省事多了。   世人都爱温润能容人的明君,可他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约不约束自己,也只有他自己说了算。   萧怀衍反过来宽慰僧人,道:“无须太过在意,或许过段日子便消失了。”   ……   姜蜜见了那祈福树时,便被惊到了。   上百年的参天大树挂满了红布条,秋风吹过,那些红布条随之摇摆,神圣又美得震撼。   就好像这些许满心愿的红布条会随着那风飘到神佛之地,让那漫天的诸神都能聆听。   姜蜜对秋玉吩咐道:“你去找小沙弥问来红布条和笔墨。”   “是,姑娘。”   没过多久,秋玉便拿着东西过来了。   姜蜜将帷帽取下,在祈福树树下的石桌上提起笔,写下自己的许愿。   待到墨汁干了,她拿着红布条想要挂上去时却犯了愁。   那祈愿树能够得着的树枝全部被挂满,没有一丝余地。   而高处她便是跳起来也碰不到呀。   秋玉道:“姑娘,奴婢去问问小沙弥有没有梯子吧?要是有的话,奴婢就搬过来。”   姜蜜点了点头。   在等秋玉的时候,姜蜜围着祈福树走了一圈,仰着头想要寻找合适的一处。   姜蜜见四周无人,踮起脚跳了两下试试,果然是够不着。   她将红布条朝上面抛去,还未达到那个高度又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姜蜜去拾起红色布条,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红布条不是那样挂的。”   姜蜜回过头,见一年轻面容清俊的男子朝她拱手道:“在下冒昧,惊扰了姑娘。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可教姑娘如何去挂这红布条。”   那男子垂着眼,并没有直视姜蜜,也站在远离姜蜜的位置。   姜蜜认出了来人,这不就是之前在大庙殿中见到沈窈薇的哥哥沈谦修吗?   若是以前,姜蜜定会拒绝了。   只是这回,姜蜜犹豫一瞬,便握着红布条,羞涩道:“还请公子指教。”   沈谦修得到了同意,便往前走了几步,他俯身从地上捡了一块鹅卵石,递给姜蜜:“姑娘用红布条一端系住这石子,再往树上扔,便能挂住了。”   姜蜜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她之前居然没想到。   她接过石子将其系上,便依他所言往上祈福树上抛去。   那红布条稳稳的落在了树枝上,而那石子则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姜蜜见一次便成功了,高兴地回过头对那沈谦修笑着道:“多谢公子了。”   沈谦修怔了怔,那展颜一笑,秋日里最美的枫林都比不过这抹艳色。   他心慌地移开眼,“姑、姑娘不必客气。”   ……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着一处望远亭。   一身穿玄色锦袍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祈福树下的一对璧人。   凉薄的唇浮起一丝笑,语气玩味:“倒是挺郎情妾意。”   伺候在一旁的成忠见主子那双冰冷的双眸,将头垂得低低的,心中万分后悔跟着主子往这边走了。   他闹不明白了,姜姑娘不是要入宫的吗?   怎么转头又与其他男子举止亲近?   ……   沈谦修见姜蜜的丫鬟过来了,没有多做停留,朝姜蜜拱手便告辞离去。   姜蜜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秋玉问道:“姑娘,那人是谁?可有唐突你?”   姜蜜摇了摇头,微笑道:“是个热心肠的公子。”   正当姜蜜从祈福树那处走出来,便遇上了之前的小沙弥,小沙弥欣喜道:“施主,总算找到你了。贵客让小僧过来寻你。”   姜蜜心想着许是大伯母那边已经相看结束了,让她过去用斋饭。   她点了点头,跟着小沙弥一道而去。   小沙弥带着姜蜜往禅院的方向走,一路上香客越来越少,也越发僻静。   直到在一朱色大门前,小沙弥停住了脚步,“施主,到了。小僧告退。”   小沙弥走的很快,一个拐角便不见了身影。   推开门,院子里有着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此时叶子全部都黄了,煞是好看。   只是周围静悄悄的,也没有丫鬟婆子出来迎接。   刚走了几步,姜蜜不知为何突然萌生了退意。   当她转过身时,大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本该在她身后的秋玉也突然不见了。   姜蜜心惊肉跳,不安极了。   一道鸦青色的身影悄然出现,恭敬道:“姜姑娘,主子在里面等着您。”   姜蜜看过去,竟是成忠!   那他口中的主子,岂不就是……   成忠见她站着未动,催促道:“姜姑娘,快些进去罢。”   轻缓的步伐,由远及近。   房中的男子坐在一棋盘前,手执一黑子,举棋不定。   他抬起头,便见到走了进来的姜蜜。   此时她脸色苍白,眼含惧意,身姿似摇摇欲坠。   她故作镇定如像往常一样,用她那软绵的嗓音请安。   萧怀衍将手中的黑子落下,道:“姜姑娘见到屋里的是朕,是不是很失望?”   姜蜜不明白他的意思,“臣女不敢。臣女不曾想陛下会在此处。”   萧怀衍道:“你过来,陪朕下一局。”   姜蜜没想到萧怀衍要她去下棋?   她眼中闪了闪,犹豫道:“回陛下。臣女是和家中伯母一道来上香,臣女离开太久,怕她们担心。委实不便这会与陛下对弈,还请陛下恕罪。”   姜蜜委婉的拒了。   说完便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可半天没有声音。   姜蜜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人自顾自的又落了一子。   萧怀衍不说话,姜蜜便无法出去。   她斟酌再三,只好走过去,道:“臣女棋艺不精,下得不好。”   萧怀衍这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无妨,坐罢。”   姜蜜如坐针毡,煎熬难忍,只想快些结束。 第十七章   静谧地屋子里,只闻落子声。   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绕在四周,本就浑身紧绷的姜蜜更是度日如年。   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在千霜寺遇上萧怀衍。   她忽然对着千霜寺都快产生怀疑了,刚许愿求避开这个男人,结果这么快就撞上了。   真是邪门。   他怎么会来这个寺庙?   想到之前见过的沈窈薇,难不成他是来见沈窈薇的?   前世他对沈窈薇情深义重,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姜蜜看着棋盘杂乱的无序的棋子,心不在焉,只盼着快些结束。   前世她没少跟萧怀衍下棋,他喜欢布局诱敌深入再赶尽杀绝。   一开始让猎物觉得有喘息的机会,可以求得一线生机,最后一招围剿。   又狠又绝。   她那时也不爱跟他下棋,每次输了便有惩罚。   姜蜜想到那情形,手颤了一下,抿紧唇,压了压睫毛。   萧怀衍看着对面的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棋子,左右举棋不定,每每那只纤纤玉手一动,便带着股暗香,无声无息地侵入他的地盘。   姜蜜蹙眉盯着棋盘,她手执的白子看似占了上风,若往后退,便有一线生机,顺着萧怀衍的布局,她便会满盘皆输。   她根本无心胜负,只求着快快结束,能够放她离去。   姜蜜抬手便要将白子落下。   此时萧怀衍出声道:“姜姑娘确定了?”   她自然是确定了,只待落下,她便输了。   她就可以走了!   “落子不悔,臣女确定了。”姜蜜回道。   萧怀衍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姜蜜听的胆战心惊。   待到萧怀衍把黑子放下,棋局如同姜蜜所料,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姜蜜道:“陛下棋艺精湛,臣女自愧不如。”   萧怀衍又笑了一声,语气轻缓:“朕倒是常听太后夸赞你的棋艺不错。”   姜蜜满脸羞愧道:“姑母谬赞了。是臣女学艺不精。”   萧怀衍不置可否,“是么?”   姜蜜局促地道:“臣女扰了陛下雅兴,回去后定会再好好学习精进棋艺。”   姜蜜心想,棋下完了,也输了,恭维话也说了,是不是就能让她离开了?   “倒也不急了。已是正午,姜姑娘不妨留下来一道用膳。”萧怀衍道。   姜蜜怔住了,怎么还要陪膳了?   跟萧怀衍一道用膳,她能吃得下吗?   不等姜蜜反应,久候的内侍们陆续将斋菜放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圆桌上。   一眼望去不下二十道斋菜,摆的满满当当,这些斋菜做的色泽诱人,很让人有食欲。   姜蜜这会其实也有点饿了,只是跟萧怀衍一道用膳,她真的宁愿饿肚子。   萧怀衍起身,走过去在正位坐下。   姜蜜尽管不情愿也得迈开步子跟上。   到了桌旁时,她犹豫了一下,现在她不是萧怀衍的嫔妃,不能坐下与他同食。   她应该是要站在他身旁先给他布菜,等他吃饱了,她方能坐下吃饭吧?   萧怀衍爱折腾人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萧怀衍刚用成忠盛过来的水净手,用帕子擦干净水渍。   便见到姜蜜站在他身边拿起银筷,夹了一片“肉”放入他面前的碟子中。   伺候在一旁的成忠诧异地看了姜姑娘一眼。   陛下不喜人布菜,姜姑娘不知道吗?   可他见陛下没有说什么,把那块做的像肉的笋咬了一口。   成忠于是闭紧自己的嘴,好好的当根木头。   姜蜜暗自咽了咽口水,这笋肉厚实裹满了酱汁,定是鲜极了。   瞧这萧怀衍两三下吃完,肯定滋味不耐。   姜蜜抬起袖子又去夹了一片藕段过来,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红艳艳的,应该是脆甜的吧。   姜蜜瞧了一眼萧怀衍,见他吃的速度比之前稍缓,但也慢条斯理的吃完。   姜蜜懂了,他不喜欢吃这个。   姜蜜七七八八的挑了几样菜给加到碟子里,根据前世对萧怀衍习惯的猜测,很快就知道哪些是他喜欢的,哪些是他觉得勉强能入口的。   姜蜜看着他吃的畅快,她心里倒不舒服了。   姜蜜见到一碗做的像樱桃肉的菜,用的食材似乎是萝卜。   她眼睛一亮换上银勺舀了一勺放入萧怀衍的碗中。   萧怀衍神色未变,尝了一口。   姜蜜知道啊他最不喜欢的就萝卜。可他不喜让人猜出他的喜好,遇上了也会吃上一口。   斋菜的香味越来越浓,她一边布菜,越发觉得饿了。   萧怀衍吃的慢,也不知道要布菜到什么时候。   姜蜜又见到一道菜里有萧怀衍不喜欢的香料,她夹了过去。   连续几次的菜,都是几样萧怀衍不喜欢的,混上他勉强接受的。   即便是萧怀衍喜怒不形于色,也搁下了筷子,道:“姜姑娘坐下吃饭吧。”   姜蜜揉了揉手酸的手,总算是可以歇会了。   只是这色香味俱全的斋菜,也因身边坐着萧怀衍,让姜蜜的心情坏了一半。   姜蜜饥肠辘辘,也不急着去夹大菜,她早就看中了那碧波汤。   应是用香芋和山间的野菜所做,奶白色的汤中浮着翠绿的碎叶,很是好看。   舀了一碗,轻轻地吹了吹热气,待凉了一会便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如她所料,这汤香滑清新,几口下肚便让胃暖和了起来。   舒缓了一下,姜蜜这才伸出筷子。   姜蜜夹了几次菜后,一直坐着没出声的萧怀衍道:“朕瞧着那道素肉肘子不错,便赏给姜姑娘了。”   姜蜜的手一顿,那道素肉肘子是用山药所做,可里面的料放了菌菇,她很不喜欢菌菇的味道。   可萧怀衍说了赏,一旁伺候布菜的成忠便将那道菜摆在了姜蜜面前。   姜蜜:“……”   **   一顿饭,姜蜜吃得精疲力尽。   她只夹了几次菜便被他看出了喜好,故意将那碟又菌菇的素肉肘子给她。   她觉得萧怀衍生来便是克她的!   姜蜜捧着一盏热茶,努力将那股子菌菇的味道压下去。   一个脸生的内侍,手中托着一木盒走了进来。   萧怀衍看姜蜜一眼,“姜姑娘是要留下来陪朕再下一局棋么?”   “臣女哪敢再班门弄斧。”   萧怀衍笑道:“那姜姑娘便莫让家人着急了。”   姜蜜如获大赦,他这是总算让她走了。心里忍不住碎一口,要不是他让人将她引到这里来,她早就跟大伯母们碰面,能够心情愉悦的品尝这些斋菜。   哪用得着在他这里受气。   姜蜜从屋子里出来后,便见到了秋玉。   待走远了,秋玉啪了啪胸口道:“可吓死奴婢了。姑娘你是不知道,咱们刚进这院子,就一个黑衣人捂着奴婢的嘴,将奴婢带走,一点声音都没有。奴婢担心姑娘出事,可急死了,后来成忠公公过来,奴婢才知道是陛下也在这里。”   姜蜜道:“秋玉,今日之事不可向外人道。”   秋月连忙点头,“姑娘,你放心,奴婢定会守口如瓶。”   ……   姜蜜主仆二人没走多远便见到引路的小沙弥,一路顺利的到达承恩侯夫人所在的禅院。   姜蜜刚一进门,便见到姜宜低着头手中拿着一个新鲜的柿子捏来捏去。   承恩侯夫人正背对着她朝姜宜数落道:“那二公子哪里不好了?分明相貌俊朗一表人才,气质堂堂,你怎么就不满意了。”   姜宜撅嘴道:“母亲你是不是有眼疾啊!他那么黑,跟个黑炭似的,哪里相貌俊了?我不管,我不愿意。”   承恩侯夫人气得想拿鸡毛毯子抽她了,“你不愿意!你可知有多少人愿意!”   “他现在黑点是在军中历练了,又不是养不回来了!再说了,一个男子不能光看样貌,还得看人品。我瞧着他一脸正气,品行不会差到哪里去!你那些庶妹可是都仰着脖子看着等着呢!你不要的东西可是个香饽饽!”   姜宜把手里的柿子摔出去,“那你便让她们去嫁啊!反正我不要嫁!”   那柿子一路滚到了姜蜜的脚边,姜宜也正好看到了她。   姜宜道:“棠棠!你去哪里了?哪里的风景好到让你连午膳都不吃了?”   承恩侯府夫人转过身,气都还没顺过来,但见到姜蜜缓和了脸色,“棠棠,你用过膳了吗?要不要让小沙弥再送一份过来?”   姜蜜摇头,“大伯母,我在另外的斋堂用过了。实在是留恋山上的枫叶美景,耽搁了时辰。还请大伯母见谅。”   “无妨,我们也才用过没多久。”承恩侯夫人坐下饮尽手中的茶水,顺一顺胸口那股气。   “母亲,既然棠棠回来了,那我们该回了吧?”姜宜不想留在这里,担心又遇上那个黑炭头。   承恩侯夫人看穿她的心思,瞪了她一眼。   姜蜜前世没有随大伯母她们来千霜寺相看,倒不知姜宜会这么反感那侍郎家的公子。   可前世,姜宜最后嫁的还是这位公子。   曾听闻宜姐姐嫁过去后,与那公子吵吵闹闹的,夫妻关系不太融洽。可到了姜家落败时,那位侍郎公子护住了宜姐姐。虽对姜家的事出不上力,可他也暗中接济过银子。   大伯母的眼光是没错的。   只是现在姜蜜也不好出言相劝,既然上一世宜姐姐会嫁给他,那定是有他们的缘分。   承恩侯府夫人被姜宜吵得头痛,只好答应先回府。   姜蜜跟在承恩侯府夫人身后,一行人刚走出千霜寺的寺门,忽然感觉到有什么震了一下。   像是重物倒塌的声音。   姜蜜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去。   承恩侯夫人也感到诧异,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几个香客行色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议论纷纷。   “没想到那棵百年的祈福树居然倒了。”   “太吓人了,幸好那时没有人在那边,要不然定要出人命了。”   “好端端得,怎么说倒便倒了?这兆头是不是不吉利呀?”   “瞎说什么呢。听那僧人说是那树年岁太久,里面木头朽了,加上这几天风大,没有修缮好,所以就倒了。”   承恩侯夫人将姜蜜拉到身边,“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姜蜜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去挂红布条的时候,那祈福树生机勃勃,枝繁叶茂,根本不像是朽了。   再说,这几日的风能将那参天大树给吹倒?   ……   姜蜜待大伯母和姜宜上了马车后,她才走向自己的那辆马车。   她扶着秋玉的手,正要上去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唤道:“姜姑娘,请留步。”   姜蜜停下,转身看去,只见成忠手拿一托盘走了过来。   成忠笑眯眯地道:“姜姑娘,这是主子赠你的。”   托盘上放着一本书和一副棋子。   姜蜜不解其意。   成忠道:“姑娘不如拿回去好好研究。”   尽管姜蜜不想要,却又不得不双手接过,还得谢恩。   待到了马车上,姜蜜随手翻了一下那本书,竟是一本棋谱。   她真是越发猜不透萧怀衍的心思了。   赏了一盆半死不活的峨眉春蕙给她,让她好生养着。   又赐了一把棘手的名琴绿绮给她,让她给拱了起来。   如今又给了一本棋谱和棋子,这回又要干什么?   姜蜜心烦的将那书扔到一边。 第十八章   “禀陛下,今日沈家和姜家应是巧合来道千霜寺,两家之间并无联系。沈家来千霜寺是、是为了给已故嫡女点安魂灯。而承恩侯府是有意与户部尚书家联姻,两家约在此处相看。”成忠说完便垂头而立。   夕阳的余晖下男人的身影处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他伸食指挑开木盒,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根写了祈福语的红布条。   他取了出来,布条上面是用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平安顺遂,觅得佳婿。”   男人嗤笑一声,“朕可不是什么佳婿。”   他随意地将这红布条扔回来木盒。   “让裴池进来。”   在冷风中久候多时的裴池,尽管换了一身飞鱼服,也没能掩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血腥之气,眉宇之间煞气腾腾,眉峰处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   “齐王余留的旧部本来潜伏在江南一带活动,此次派一批死士进京了。有人与宫中的暗桩接触上了,只是微臣顺着蛛丝马迹过去抓人时,他们见无法逃脱都咬碎了口中的毒囊,只来得及留下一人活口。从那人口中得知,他们的人物是为找一物,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微臣有罪,那活口经不住拷打,趁臣不备咬舌自尽了。”   裴池不明白,时至今日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齐王旧部冒着被暴露的风险也要入京接应。   萧怀衍狭长的凤眸之中毫无波澜,淡然道:“镇国公府那边可有异样?”   裴池道:“暂时风平浪静,镇国公世子还在养病。不过大长公主会在一旬后会办个花宴,实则为镇国公世子选妻。”   萧怀衍勾唇一笑,“有趣。”   ……   姜蜜坐在马车里,总觉得身上有股散不去的龙涎香。   许是跟萧怀衍相处那段时间里沾染上的。   那股味道就像他那人一样,让她无所适从。   待回到沅芷院,姜蜜迫不及待地道:“秋玉,你让夏若将乌沉香熏上,还有吩咐厨房送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秋玉见姑娘甚是急切,不敢耽搁。   只是她看到还遗留在马车上的书和棋子,便又问道:“姑娘,那书和棋子要放哪里?”   姜蜜顿了顿,道:“跟绿绮一样锁起来吧。”   她在家有自己棋盘,也不想用萧怀衍给的,眼不见为净吧。   姜蜜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顺道将头发也洗了,这会靠在美人榻上,由着春回帮她熏头发。   闻着清雅的乌沉香,姜蜜这才觉得舒坦了。   春回见姜蜜似乎快睡着了,轻声道:“姑娘,你还未用晚膳呢。”   姜蜜迷糊的摇头,“不了不了,我什么都不想吃。让我眯一会。”   她实在太累了。   ……   初夏的水榭凉亭里,男人低声道:“既然认赌服输,便把鞋脱了。”   身边伺候的宫人们都悄悄地全部退下。   女子咬着唇摇头,无措地往后缩。   美人靠后面是一池荷花,夜风送着凉风带清香,却无法抚慰眼含泪光的美人。   “陛、陛下……”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女主泪眼蒙蒙的张望着空荡荡的四周,空旷的亭湖中,就剩下她和男人。   湖风吹的帷幔飘来荡去,她认命一般将小巧的双足从裙下露出。   绣工精巧的绣鞋上镶嵌着一颗颗的珍珠,美丽又雅致。   绣鞋落下,紧接着是绫袜。   白玉似的双足怯怯地蜷缩着,不等她反应过来骤然脚踝一凉,被套上了一个金镶玉的铃铛。   脚踝被用力地握住,清越的铃铛声在湖边响了半宿。   ……   睡得安静的姜蜜皱着眉,抬起右腿朝前面一蹬,像是在挣扎甩开禁锢。   她这以动作将正在帮她熏头发的夏若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扶住姜蜜:“姑娘小心,别摔着了。”   姜蜜睁开眼睛,有点恍惚,她喘着气平息了一会,知道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秋玉倒了一杯宁神花茶过来,“姑娘是又梦魇了吗?”   姜蜜接过茶,闻了闻,慢慢地喝了一口。   秋玉:“早知道就在千霜寺求个平安符了,让姑娘放在枕边。这样姑娘可以睡个安心觉。”   姜蜜捧着茶连连摇头,“不要千霜寺的符,不灵的。”   “姑娘为何这么说呀?不是都说千霜寺很灵吗?不过在奴婢老家乡下,要是梦魇了有个土法子,就是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剪子。然后就不会再做噩梦了。”夏若说道。   姜蜜狐疑的看着她,“真的吗?”   夏若不好意思的道:“这是奴婢家中的土法子,奴婢是觉得有效的。不知道对姑娘有没有用。”   姜蜜心想,剪子是利器,或许是能挡一挡煞?   不管了,试试吧。   姜蜜道:“那你去寻一把剪子过来。”   夏若点头便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剪子真起了点作用,姜蜜睡着了后就没有再梦到前世的事了。   第二日起床后她用了点粥,本想出门去一趟书斋的,春回进来道:“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宜姐姐?她怎么过来了?   只见姜宜提着裙子快步跨进门,如一阵风般到了姜蜜面前,拽住姜蜜的手急吼吼的道:“棠棠你和我出去一趟。”   姜蜜被拉趔趄一下,问道:“去、去哪?”   姜宜左右看了一下,有些犹豫。   姜蜜便让秋玉她们先下去了。   “宜姐姐,可以说了。”   姜宜有点别扭的,道:“就,就是去陪我找一下昨天那个黑炭。”   “你要和张公子私下会面?”姜蜜着实是吃惊。   “呸呸呸,什么叫私下会面呀。就是找他将话说清楚。”   姜宜拧着帕子道:“我母亲好像还不死心,我担心她真答应了。便想着去找那张公子跟他说明白,让他去跟他家中说。只要他那边没了意思,母亲就是一头热,这亲事就成不了。”   姜蜜没想到她是打这个主意,她不赞同的道:“宜姐姐,我觉得此事不妥。若是让大伯母知道了定饶不了你的。”   “棠棠,你的婚事有太后给你做主了,你无须操心这些。可我,我可没你那么好命,被母亲催着去相看,瞧着不喜欢,还要被母亲训。我就想知道他那边的想法,若是他也没这么意思便皆大欢喜,何必做一对怨偶呢。棠棠,这个忙到底帮不帮?你若是不帮,那我会想别的法子出去!”   姜蜜将她一意孤行,拦不住。   便只好同意了,有她一道同去,也能看着点。   ……   姜宜以和姜蜜一道去看胭脂水粉,得到承恩侯夫人同意,便顺利出来了。   坐在马车上,姜蜜出声问道:“宜姐姐不喜欢那张公子,可是有了心上人?”   姜宜笑道:“心上人啊,倒是还没有。不过京中那些还未娶亲的公子,我还是有留意的。”   姜宜说起这话,也有些羞涩,但见一向什么都比她好的姜蜜露出求知的表情,她便将话匣子打开了:“世家贵女中除了想入宫的伺候皇上的,还有很多爱慕沈阁老家的三公子沈谦修。镇国公世子薛靖霖也是上上之选,只是他身子不好,很少在人前露面了。其次便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薛靖远,以及忠勇侯府的小将军顾昶。其余的不是侯府伯府的那些公子就是等春闱放榜了。这些都是想让人嫁的!不过你知道最让人不想嫁最怕的是谁吗?”   姜蜜:“谁呢?”   姜宜小声道:“是锦衣卫指挥使裴池。”   说完她松口气,又道:“不过这些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等着进宫便好。”   姜蜜只笑笑,没有说话。   待到了地方,姜蜜和姜宜戴上帷帽,身后跟着几位婢女一道走入那酒楼之中。   姜宜打听到的便是那张公子平日里都会来着酒楼用饭,于是就想在此处守株待兔。   此时没有包厢了,只有二楼有雅座。   姜宜要了个临窗的位置,死死地盯着楼下以及上楼的宾客。   姜蜜则对着酒楼的菜肴很感兴趣。   听着小二报了一串菜名后,挑了几个选了。   姜蜜:“宜姐姐,你还想吃什么吗?”   姜宜忙挥手,“不用不用,你做主便好。”   姜蜜平日出门的机会少,尤其是出入这种酒楼,她有点好奇和小雀跃。   待到菜上齐了。   姜宜嫌帷帽麻烦,便取了下来。   姜蜜见状,也跟着拿下来。   姜宜没吃两口便连喝了几口水,“棠棠,你怎么点了这么多的辣口菜。”   姜蜜也吃的有点冒汗,有些羞赧。她只顾着菜名好听了。   姜宜唤来小二,再加了两道。   正当两人吃着菜时,斜对面的一桌男子频频朝她们看去。   其中一身穿湖蓝锦衣身材微胖的男子,打了个酒嗝,拿起自己的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便往姜蜜那一桌走去。   其余几个喝了满脸通红的男子亦随在其后。   “这糟鹅掌鸭信不错,棠棠你试试。”姜宜指了指左边的拿道菜。   姜蜜正欲伸筷子,便见到有人过来了。   秋玉和姜宜的丫鬟采杏挡在了两人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走路不稳的男子,拿着酒杯醉醺醺地道:“你哪家的姑娘?小爷过来敬杯酒,相识一番如何?”   站在男子身后人起哄道:“这可是谢国公府家的世子爷,能瞧上姑娘可是姑娘的福气啊!还不快接下这杯酒!”   姜宜性子急,气的想骂人,可对方人多,又怕吃亏。正欲报家门时被姜蜜按住了手。   姜蜜皱着眉拉着姜宜往后退了退,在此等场合是女子不宜表露身份,若是传出去,对方影响不大不过是逸事一桩,若是哪家的姑娘在酒楼被人调戏,于女子名声来说是不利的。   姜蜜出声道:“原来谢国公府世子也是可以冒充的吗?”   此话让对面的人都楞了楞。   “听闻谢国公府的谢明姗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怎会有这种酒囊饭袋的兄长呢!莫不是冒充的吧?秋玉,使人去报官!”   那群醉醺醺的男人反应过来这小娘子是拐着弯在骂人呢。   便有人趁着酒壮胆,伸手推开丫鬟,“小娘子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就要将丫鬟推到在地,旁边一个厢房打开门,一年轻公子走了出来,“住手!”   在那年轻公子身后亦跟着三哥书生打扮的男子,脸上都露出愤慨之色。   姜蜜抬眸看去,那位身穿儒服的男子,不正是在千霜寺见过的沈谦修吗? 第十九章   “你们是什么人,少管闲事!”   有酒壮胆,且人多势众,对方只是几个文弱书生,那群人并未放在眼中。   沈谦修身姿挺拔如耸立的青竹,挡在二者之间,冷声道:“大魏律法,戏辱民女轻则处以仗刑,重则流放杀头,望诸位莫要以身试法,好自为之。”   他身后的学子亦点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谢旭鹏本就酒气上脑,醉醺醺的双眼看着眼前说话的人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可他刚被美人给驳了面子,正是恼羞成怒之际,激得他更是火冒三丈,他狞笑道:“呵呵,王法!小爷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王法!给我砸!给我打!小爷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多管闲事!”   哐当一声,便有随扈上前一把将桌子给掀了,碗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姜宜吓得惊叫出声,满脸惊慌害怕。   姜蜜此时也脸色发白,她没料到此人会如此嚣张,她紧握着姜宜的手安抚着她。   沈谦修沉着脸,告诫道:“谢世子,你此等行径可莫要后悔!”   谢旭鹏见到对面的美人惊慌失措的柔弱模样,心里更是痒得慌。一股血气之涌上头,出言道:“后悔?可笑!小爷我可是未来的国舅爷,这回不仅打人了,还要把小美人也带回家,来人,给我把人给抢过来。”   一群醉醺醺的纨绔便对着那几个挡在前面的学子婢女推搡起来。   沈谦修护在姜蜜身前拦住上前不轨之人,那人本喝多了,虚软无力,被沈谦修制住胳膊推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可一个人倒了,还有其他人也围过来了。   沈谦修一介书生,却把姜蜜牢牢的护在身后。   正当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楼下传来刷刷地脚步声,声音铿锵有力,有序整齐。   很快一身穿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的男人走了上来,紧随他之后的则是一群杀气腾腾的锦衣卫。   男人目光如鹰隼一般扫了一眼,见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露出了意外之色。   “锦衣卫办案,何人在此喧哗。”   话音一落,便有两列锦衣卫从男人身后上前将闹事之人围住,抽出寒气森森地绣春刀。   刚刚还嚣张的喊着要打人抢人的就醉醺醺地纨绔子弟,一个激灵吓得醒了一半的酒。   怎么锦衣卫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便谄媚的道:“裴大人,误会、误会。我等就是在这喝了点小酒,怎么会妨碍锦衣卫办案呢!”   裴池冷笑一声,“是吗?可本官好像听到有人喊着自己是未来的国舅爷?当今圣上还未封后,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自封为国舅爷?”   这话一问,没人再敢出声。   谢旭鹏双腿发软,冷汗直流,后背凉飕飕的。   “怎么没人说话了?”裴池又问了一声。   姜蜜从裴池出现后,神色复杂起来。   裴池是萧怀衍的心腹,她前世与他没有什么交集,只有在去见萧怀衍的时候,偶尔碰见过几回。她不知道为何前世裴池会要逼姜容给他做妾,他都快大阿容一轮不止了。   “裴大人。”   四处寂静中,一道软柔的声音响起。   裴池挑了挑眉,朝出声之人看去。   姜蜜继续道:“敢问裴大人,调戏民女、欲强抢民女,并殴打国子监学子,锦衣卫管不管?”   “哦?”裴池又看了一眼谢旭鹏,“还有此等事?”   沈谦修站在姜蜜身前道:“确有此事。”   裴池认出这是沈阁老家的三公子。   他再次看向太后家的侄女姜家姑娘,“若如姑娘所说,那锦衣卫自然要管。”   “来人!将他们带走!好好审一审,或许那个自称为国舅爷的人也能够审出来。”   裴池一声令下,锦衣卫便上前抓人。   先前还叫嚷着喊打喊抢的人,此时恐惧地在求饶。   谁不知道被锦衣卫抓走轻则脱层皮,重则尸骨无存啊。   “裴池,你不能抓我!我父是谢国公,我姑母是贤太妃!你们怎么敢抓我!”   “裴大人饶命啊!我就是喝多了一时无状啊!“   “裴大人……裴大人饶命啊!”   锦衣卫将人带走后,裴池在经过姜蜜身旁时停下脚步,但什么也没说,沉默转身下楼离去。   留下来的人,如劫后逢生一般,都松了一口气。   姜蜜没想到裴池会真的管这事,她本是想借锦衣卫之势镇住谢旭鹏,可裴池居然真让锦衣卫把人给带走了!   沈谦修见姜蜜久久不语,以为她惊吓过度,出声道:“姜姑娘,其实……”   咚咚咚,又有一群人上楼而来。   这次来的是顺天府的官差。   那官差气喘吁吁地道:“沈公子,那贼人呢?”   沈谦修淡声道:“大人来晚了,那伙人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   那官差惊愕道:“什、什么?锦衣卫?”   锦衣卫什么时候管起这闲事了!   这不是锦衣卫要管的啊?   ……   “姜姑娘,为防路上发生意外,沈某便送你们回府吧。”沈谦修道。   姜宜惊魂未定,听到有人送便满口答应。她先扶着丫鬟的先进了马车。   姜蜜抬头看向沈谦修道:“今日多谢沈公子。”   沈谦修摇了摇头,“未能帮上什么忙。”   姜蜜笑了,“沈公子不必自谦,若不是沈公子先出来制止,那我们姐妹定要吃亏了。”   沈谦修欲言又止:“姑娘,其实不必招惹锦衣卫的。”他已命人去了衙门,官差到了便能解围。至于谢家行事乖张,自有人去朝堂之上参他一本。   虽说今日锦衣卫莫名的管了,但锦衣卫凶名在外,于姜姑娘而言并非好事。   “是我顾虑不周。”姜蜜自己也在反思。若是她知道沈公子已让人去报官了,也不会说那句话。当时谢旭鹏的人与沈公子和那几位学子起了冲突,虽一时挡住了可有些力竭,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读书人。所以才会冒险一试。   沈谦修见她神色黯然,以为自己话重了,想出言安慰。   可思来想去,也怕唐突了姜姑娘,便道:“姜姑娘上马车吧。”   待到姜蜜进了马车,沈谦修便翻身上马,行至在马车前面。   姜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姜蜜道:“沈三郎果然名不虚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难怪那么多人爱慕。”   姜蜜不由想到之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垂下眼眸。   ……   御书房内,李福见陛下还在批折子,便又为他换了一盏热茶。   萧怀衍打开一本奏疏,上面是礼部又在催着立后纳妃一事,上头又是新拟定的一批名单。   他提起的朱笔,目光在两个字上面顿了顿,便把折子放到了一旁。   辅一抬头,便见李福一脸为难的有事要禀。   李福躬身道:“皇上,谢国公求见,已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萧怀衍不甚在意的道:“所为何事?”   李福道:“谢国公状告锦衣卫指挥使裴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无辜,把他儿子抓去了诏狱。”   李福在得知谢国公求见时,便使人去打听了。   他这一听,竟还和姜家那位扯上了干系。   李福不等皇上再问,便将来源去脉说了一遍。   李福看不出陛下的情绪,只见他双眸乌沉沉的,让人有些胆寒。   萧怀衍道:“让谢国公进来,把裴池也找来。” 第二十章   “皇上,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我那犬子不过是喝多了胡说了几句话,就被裴大人给抓走了。裴大人不明是非,滥用职权是为渎职啊!”   谢国公体态发福,跪在地上情绪激动地说了一通,呼吸急促,额头隐隐冒汗。   谢国公本以为他行了大礼,将姿态做足了,以他的身份和资历皇上会赐座,可待他说完,御座上的人却没有半分反应。   这让一肚子怒火的谢国公悬心吊胆起来。   萧怀衍放下茶盏,语气不紧不慢地道:“当真有此事?”   谢国公见陛下终于出声了,他难忍激动道:“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为臣做主!臣那犬子便是言语上冲撞了裴大人,也不该将人抓起来投入诏狱啊!裴大人因私心便将无辜之人抓了起来,实在有失公允。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裴大人,让他如此公报私仇。”   谢国公从仆人那里得知他的嫡长子被裴池抓了那一刻,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细问之下得知不过是因调戏了女子几句,与几个书生有了点冲突此等小事。   锦衣卫那群黑心黑肺心狠手辣的东西,到了他们的地盘还不得脱层皮!   裴池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竟动到他谢国公府上,他又怒又气便决定面圣状告裴池那厮。   李福从外头进来,低声道:“皇上,裴大人到了。”   萧怀衍:“宣。”   谢国公一听裴池到了,脸上更是难掩愤色。   裴池入殿,看到跪在地上的谢国公,他径自走了过去撩起长袍单膝跪地,朝御座之人跪拜:“微臣参见陛下。”   萧怀衍:“都起来吧!”   谢国公和裴池同声谢恩,站了起来。   谢国公跪得有些久,站起来有点吃力。   萧怀衍温声道:“给谢国公赐座。”   李福带着内侍便给谢国公搬了张椅子。   谢国公顿时感激涕零,他觉得皇上还是厚待于他。   待谢国公坐稳后,便听到皇上询问裴池。   “裴池,你可是抓了谢国公之子?”   裴池道:“是的。微臣正要想陛下您禀报此事。”   “说来听听。”   “微臣追查逆党一事到了望仙楼,至楼下便听到有人口出狂言说自己是未来的国舅爷,便上楼一探究竟。上去一看,一自称是谢国公世子的男子正在砸桌打人,欲强抢民女。沈阁老家的公子和几位国子监的学子正在制止,却也被打了。微臣想着陛下尚未封后,便有人胆敢出来冒充国舅爷和世子爷,便抓回去好好审一审,免得漏掉了可疑之人。”   谢国公随着裴池的话,从闲情气定到面如土色,吓得魂飞天外。   他如何能坐得住,腾得站了起来,“不、不可能。臣那逆子不可能说出那等张狂之话。”   裴池笑道:“国公爷难道只听下人之言,没有再找人去打听打听?那可不止裴某一人听到。大半个望仙楼的人都听到了。可要裴某带人上来对峙吗?”   谢国公见裴池如此笃定,又想到平日里他那嫡子身边的人只会挑好的说,阳奉阴违惯了,这回恐是那些人不敢将那大逆不道之话说出来做了隐瞒。   谢国公扑腾一下跪了下来,惶恐道:“臣,教子无方,还望陛下恕罪。那逆子定是喝多了酒,被人教唆了,才会失态无状。”   萧怀衍低笑一声,“未来的国舅爷?”   “谢爱卿,谢家可有此意?”   谢国公头垂得更低,声音颤抖:“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存此妄念啊。”   萧怀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朕相信国公所言。既然如此谢家女的名字便不必再报上。”   谢国公面若死灰,却不得不点头,“一切由陛下做主。”   萧怀衍叹息一声:“国公往后可莫要再只听任片面之言,要多听兼听。其身不修,何以齐家,更何谈治国平天下。若是无改正,这户部尚书之位,当让贤臣任之才是。”   谢国公以头触地,心在滴血,哑声道:“谨遵圣恩。”   萧怀衍道:“李福,你陪谢国公去一趟诏狱将谢世子接出来。既然谢世子不是乱党逆贼,便让他去顺天府自行领罚,依律行事便是。”   谢国公对御座之人,再行一礼,“谢陛下隆恩。”   “遵命。”李福领命,走到谢国公身边,将他扶起来,只觉得这谢国公徒然老了十岁。   待李福和谢国公离开后,大殿之内只剩下萧怀衍和裴池。   萧怀衍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目光沉沉,“裴池,你可知罪?”   裴池跪了下来,“臣知罪。”   萧怀衍看了他一眼,道:“那便出去自领三十鞭。”   裴池:“谢陛下。”   ……   成忠站在殿外,见裴指挥着跪在台阶之下受以鞭刑。   他很是不解,明明是谢国公府理亏,为何陛下还要罚裴指挥使?   然,裴池心里清楚,他今日举动僭越了。   妄图揣测圣意,他被罚三十鞭不冤。   ……   谢国公将谢旭鹏从诏狱接出来时,谢旭鹏已在诏狱吓得魂不附体,又被送去顺天府受了仗刑,打的皮开肉绽,只剩半条命。   谢国公已没有心思去管这个儿子是死是活,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正厅中,对于妻女的啼哭充耳不闻。   没了!   谢家的指望就这么没了?   他那才貌双全的嫡女别说是做皇后,连入宫的机会都没了。   这还是她的亲哥哥做的孽。   看着还在哀嚎的嫡子,他有一瞬间宁愿他死了。   反正他还有其他的儿子,他还能再立世子。   他的女儿能够进宫侍驾,荣及家族。   可现在全部化为泡影。   谢明姗看着奄奄一息的哥哥痛苦不已,抬头想寻求父亲安慰,却见父亲投过来的眼神极其可怕,她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晚上家中天翻地覆。   ……   姜蜜和姜宜回到府中,自是不敢隐瞒。   于是也迎来了来自长辈的怒火。   姜宜支支吾吾将事情讲出来后,承恩侯夫人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她使人喊来了承恩侯姜青德、姜青轩、苏氏。   承恩侯怒极攻心差点要请出家法重罚姜宜,还是姜蜜和姜青轩求情,才免去家法改为去祠堂罚跪。   而姜蜜虽未被罚跪,却被禁足于沅芷院。   姜青轩将姜蜜送至沅芷院,语气沉长,“幸得今日是有惊无险,若是真出了事,那后果不堪设想。棠棠,你是要入宫的,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姜蜜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了一股委屈的情绪。   因为她是要入宫的,所以对她优待,她的存在就是因为她要入宫,要为姜家去讨皇上欢喜。   她若说自己不想入宫,只会让人觉得不知好歹罢了。   姜蜜忽然道:“父亲,若是女儿有了心上人,您还要女儿入宫吗?”   姜青轩惊愕失色地看向她,“你……你……”   “是女儿糊涂了,父亲便当女儿胡言乱语罢。”姜蜜说完朝他福了一礼,便走进屋子。   ……   姜蜜被禁足在沅芷院,她平日里逗逗绵绵,又有姜容姜宣姐弟时常来看她,过得倒还悠闲。   听丫鬟说,宜姐姐跪了一晚上的祠堂冻病了,大伯父便开恩让她回院子里禁足养病。总算也翻篇过去了。   姜蜜将手里的闲书又翻了一遍,这些都被她看完了,之前本来打算去趟书斋的,如今被禁足,只能让秋玉帮她去看看能不能挑到什么书么。   正待唤秋玉,却见夏若满脸喜色的走进来,“姑娘,太后娘娘派人来给你送西域进贡的葡萄了。那位公公要求见姑娘,说是太后娘娘有些话要转达给姑娘。”   姜蜜从榻上坐了起来,有点意外。   平日里姑母差人送东西过来,都是放下便走了,这回带了话么?   姜蜜道:“你让他进来吧。”   夏若领着人走进来,姜蜜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待到那人抬起头,冲着姜蜜笑着行礼:“奴才给姜姑娘请安。”   姜蜜面色有异,蹙眉道:“不敢当!成公公,你为何会在这里?”   成忠小心地赔着笑,“主子有话让奴才带到。”   姜蜜越发觉得奇怪,她跟他主子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带哪门子的话。   姜蜜忍了忍,对夏若道:“你先下去。”   夏若:“是,姑娘。”   夏若离开后,姜蜜道:“成公公可以说了。”   成忠觉得姜姑娘有点难讨好,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受宠若惊,含羞带怯了。   可他刚刚似乎是从姜姑娘脸上看出了一丝惊慌。   这可是大喜事,有何可惊慌?   成忠笑着道:“姜姑娘,主子要见你。马车就停在外面了。”   成忠心想,这回姜姑娘可会高兴了?此等殊荣,可还未曾有人享受过。   只久久不见姜姑娘回应,成忠抬头瞧了一眼。   他心里更纳闷,怎姜姑娘的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了些?   姜蜜握紧手中的帕子,勉强一笑,“成公公,只怕今日是不行了。我还在禁足中,不能随意出门。”   成忠道:“姑娘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觉。若是姑娘不放心,奴才亦可去向承恩侯禀明,只是……”只是主子怕是会不悦。   姜蜜不能让成忠去找大伯父,若是他知道只会恭恭敬敬地将她送过去。   姜蜜叹息一声,无奈道:“不用了,你带路吧。” 第二十一章   从沅芷院出来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仆妇婢女,很顺畅的到了西侧门,那里听着一辆久候多时的马车。   看守在一旁的小太监见成公公接着那位娇客出来了。   他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殷勤的上前弯下腰,好让这位娇客能踩着他的背上马车。   姜蜜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让他起身,却听到成忠斥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拿凳子出来,好让姜姑娘上马车。”   那小太监敏捷的起身,将备好的凳子摆好,躬身行礼道:“姑娘请。”   成忠伺候在一侧,伸出手臂将车帘撩开,以免碰到姜姑娘的鬓发钗环。   姜蜜进到马车里,入眼之物无一处不精美。   马车里头宽敞舒适,小桌上摆放着热茶和点心,只是此时的姜蜜根本无心品鉴。   她缩在一端角落忧心忡忡,不知道这辆马车会将她带到何处。   自千霜寺那一面后,姜蜜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派人来接她,会要见她?   对于萧怀衍的心思,姜蜜完全是猜不透。   ……   一开始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姜蜜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还能驱散一下心里的不安。   渐渐地人声越来越远,变得安静极了。   马车的速度也缓慢了,姜蜜的心又悬了起来。   最终马车停了下来,成忠在外头道:“姜姑娘,到了。”   姜蜜闭了闭眼睛,攥紧手中的帕子,揭开了车帘。   这里不皇宫,而是一处私宅。   姜蜜随着成忠往里头走,这宅子的布景像是江南那边的样式,雅致精巧,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就好像秋天的萧瑟与它们无关。不知是多少能工巧匠耗尽心血才能培养出来。   于一假山处,成忠停住脚步,“姜姑娘,陛下在上面的亭子里等您,奴才不能陪你上去了。”   成忠说完,便退了下去。   姜蜜不由心中苦笑,萧怀衍爱故弄玄虚的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姜蜜沉默地顺着石阶往上走,不多时,视野一下便宽阔了。   只见前面的亭阁中,坐着一身穿月白锦服的公子,他刚放下手中茶盏,听到旁的声响,往这边转过头来。   气度风流儒雅,端的是斯文俊美。   即便姜蜜畏惧于他,可也不得不感叹萧怀衍的皮相实在优越。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屈膝行礼:“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萧怀衍笑了一声,道:“承恩侯府的规矩果然不错。既然朕是微服出宫,便无须多礼了。你过来。”   那三个字听得姜蜜头皮发麻,却也只能依言上前,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越是靠近,便能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这香味无声无息地在宣告,这是到了他的地盘。   萧怀衍见她拘束,便温道:“坐吧。”   亭阁中,无宫人伺候,白玉圆桌上摆放着正在烹煮的茶壶,若干瓷玉杯。   中间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棋盘,棋盘上是一未下完的残局。   姜蜜在萧怀衍对面的坐下,她这边放着的是白色棋子。   萧怀衍随手拿起一个瓷玉杯提起热气腾腾地茶壶,给姜蜜倒了杯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   这让姜蜜惶恐地站了起来,“臣女、臣女不敢。”   她可受不起萧怀衍亲自倒茶,他一示好,便让她本能的觉得没啥好事。   萧怀衍道:“不用紧张。朕请你过来下棋,一杯茶还是要给你的。”   下棋?   他这么大费周章,就是让她过来陪他下棋?   姜蜜稍稍安心了些,她如今与他没有什么接触,也不是他的嫔妃,这样的缘由便说得过去了。   只是她记得前世他似乎没那么爱下棋啊,他那时让她陪着他下棋,也只是为了戏弄于她。   萧怀衍见对面的人脸色刚稍缓又蹙了蹙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怀衍垂眸摩挲着杯沿,道:“姜姑娘若是不介意,便就着这局残棋下下去如何?”   姜蜜点了点头,她拿了一枚白色棋子。   此时姜蜜打定主意,先顺着萧怀衍的布局走,然后以最快的方式输掉。   就像上回在千霜寺一样。   很快,这这一局便见分晓。   姜蜜连一丝挣扎都不做,输得很迅速。   不过这次,萧怀衍倒是有几分耐心,一局下完,便开始下一局。   姜蜜自然奉陪。   一连三局过去,姜蜜局局输。   姜蜜脸上羞愧之色渐浓,她低声道:“陛下布局精妙,臣女甘拜下风。”   萧怀衍手里拿着黑子把玩,轻笑道:“朕怎么觉得姜姑娘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知道往哪里走便是死路一条。”   姜蜜起身请罪,“臣女的棋艺实在难以拿出手,败了陛下的雅兴。”   “上回在千霜寺的时候,姜姑娘说是要回去勤加练习精进棋艺,怎还是毫无长进?”   姜蜜正斟酌回答的言辞,很快便又听到萧怀衍道:“朕给你的书看了吗?”   姜蜜懵了。   他给的书?   难不成是那本被她锁起来的棋谱?   姜蜜哪里敢说真话,她不安地答道:“臣女实在愚钝,看了也未能融会贯通。”   萧怀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是么?”   姜蜜道:“臣女棋艺差,若是陛下想要棋逢对手,可寻棋艺更好的对弈。”   “哦?看来姜姑娘已有了推荐的人选了?”萧怀衍的笑容不变。   可姜蜜凭着前世于他相处的经验,察觉到一丝危险。   她抿了抿唇,不敢再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神色极是不安。   萧怀衍眸色沉了沉,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在祈福树下她回头展颜一笑的模样。   他意识到,姜蜜在他面前似乎就没有笑过,有的是不安和害怕。   萧怀衍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怕朕什么?即便是输了棋,难不成朕还会罚你?”   这句话让姜蜜仿佛重临前世一般,他用戏谑的语气说:“输了便要认罚,姜嫔你说是吗?”   前世今生的萧怀衍就像是重合了一样。   姜蜜慌得想即刻逃离,她一抬手,便将萧怀衍亲自倒的茶扫落在地,茶水溅到了她的身上。   然而也是这一声碎响,把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第二十二章   姜蜜慌张地施礼请罪:“臣女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姜蜜栗栗危惧,摇摇欲坠的身姿仿若风一吹便会倒下。   萧怀衍瞧着她这模样,倒有几分可怜。   也有了些索然无味。   萧怀衍抬了抬手,“罢了,你回去吧。”   姜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萧怀衍居然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她?   她很快反应过来,敛住眸中的喜色,“谢皇上恩典。”   四周寂静无声。   上座的萧怀衍根本没有搭腔。   姜蜜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在多做停留,低着头忐忑地退下,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去看萧怀衍一眼。   萧怀衍唇边的笑意已隐去,狭长地凤眸又沉又冷。   他静静地看着姜蜜的离去的背影,见她一步一步下那石阶时,裙角处露出来的绣鞋。   恍然之间像是听到了有铃铛在响。   声音清越又缠绵。   那道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   铃铛声却没有消失。   萧怀衍摁了摁额头,那声音吵得他烦躁。   心底无端地涌出股戾气,萧怀衍抬手一扫,玉桌上的棋谱砰得砸在了地上,黑白棋子蹦得到处都是。   ……   姜蜜惊魂未定地从亭阁下来,在假山处看到了等候的成忠。   成忠笑着上前,“奴才送姜姑娘回府。”   姜蜜点了点头:“有劳成公公了。”   重新坐到马车上,姜蜜捧着热茶喝了几口,才觉得僵硬冰冷的身子一点点的回温。   今日她的举动只怕是惹怒了萧怀衍。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害怕,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但愿此次后,萧怀衍能绝了再找她下棋的心思。   也不枉她担惊受怕这么一遭。   马车驶入寂静之地,又到了街市上。   姜蜜心绪也平复了些,她瞧着天色还早,便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趁此机会去趟书斋。   她撩开车帘车外唤道:“成公公,我想去趟致远书斋,不知是否方便?”   成忠自然是连连说好,便让车夫将将马车停在书斋门口。   成忠道:“姑娘慢慢选,奴才在外头等您。”   姜蜜戴上帷帽从车上下来,她独自走进致远书斋。   这个时辰,书斋的人不太多,三三两两各自挑选所需的书。   有书院的学子在找名家大师之作,亦有姑娘家在找最新的话本。   姜蜜也选了几个时下最新的话本,不过她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名叫松寻所写的游记。   她以前看过一本他写了在姑苏的游记。记载了在姑苏的所见所闻,民风民情,当地的美食以及古迹名山。风趣幽默,又有独特的见解,让人对那地方心之向往。   她从未出过京城,对那些有名的地方充满了好奇,也很想去看看。   姜蜜在架上找了许久,却没有看到。   姜蜜找来小二问道:“怎不见松寻的书?”   那小二听到这般好听的声音,呆了呆,眼前这姑娘即便是带着帷帽,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儿。   他热情地道:“松寻先生的书卖的很好,前两天刚到货便几乎卖空。小的去府库里帮您找一找。”   “有劳了。”姜蜜道。   小二干劲十足去找书了。   姜蜜站在书架前,拿起一本诗集翻阅了一下。   这时一本青色封皮的书被人递到姜蜜眼前,“是这本吗?”   声音有点熟悉,姜蜜抬眼一看,竟是沈谦修。   姜蜜惊讶道:“沈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谦修朝她温柔一笑,“我正在选书,刚刚听姜姑娘在询问小二,认出了姑娘的声音,便上前来打扰了。”   姜蜜将帷帽揭开,朝沈谦修笑道:“怎会是打扰呢。”   她接过沈谦修手中的书说:“我正要找到就是这本。沈公子又要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姜姑娘客气了。”沈谦修见她拿着那本游记很是高兴的样子,便问道:“姜姑娘喜欢游记?”   姜蜜点了点头,“虽遗憾不能像书中人一样行万里路,游山河,去体验不一样的民俗风情,可书中人将这些传递出来,我就仿若自己也去过一样。”   沈谦修若有所思道:“人生如此漫长,姜姑娘又怎知今后不能去呢?”   姜蜜怔了怔,她笑了起来,眼眸中的光灿若星河,“是啊,借沈公子吉言了。”   沈谦修有几分失神,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看向别处。   姜蜜毫无察觉,她正翻阅着手上的书,匆匆地扫几眼里头的内容。   沈谦修问道:“姜姑娘只身一人?没有带婢女吗?”   姜蜜翻页的手一顿,她想到还在外头候着的成忠等人,心情沉了几分。   姜蜜对沈谦修摇了摇头,“在外面呢。沈公子,我该回去了。”   姜蜜将帷帽盖上,让小二过来帮她把选好的书包好。   沈谦修生生忍住想要替她付银钱的举动。   他见姜蜜拿好了书,对她拱手道:“后会有期,姜姑娘。”   姜蜜抿唇一笑,对他福身回礼。   ……   沈谦修等姜蜜离开后,随手挑了几本书,也离开了书斋。   他没走多远,便有一丫鬟上前将他唤住:“三公子,三公子!四姑娘在对面的茶楼厢房里,姑娘让奴婢过来请您上去。”   沈谦修皱了皱眉,这不是沈窈薇的身边的丫鬟吗?她怎么出门了?   沈谦修淡声道:“带路吧。”   沈谦修推开门,沈窈薇站了起来,抱怨道:“三哥哥,你可让我好找啊。”   沈谦修将书放在桌上,不解道:“找我做甚?你私自出门可征得母亲同意了?”   “母亲自然是同意了。三哥哥如今不同往日了,我们也无须那么小心翼翼。我今儿本是去了珍宝阁看了看首饰,有些累了才到这茶楼喝茶,顺便等你啊。”   沈窈薇给沈谦修倒了杯茶,“三哥哥累了吧?你试试这茶,虽不能与家中相比,但也尚能入口。”   沈谦修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阿薇,你为何事找我?”   沈窈薇在他一旁坐下,支支吾吾道:“三哥哥,你近日是不是英雄救美了?”   沈谦修目光一冷,看向沈窈薇。   沈窈薇最怕三哥哥冷脸了,她连忙说了出来:“三哥哥你虽然让你身边随从封了口,但也有从其他地方传出风声。你在望仙楼帮了承恩侯府的姜姑娘,这事我便偷偷地知道了。”   沈窈薇见沈谦修不语,她忍不住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三哥哥,你觉得那姜姑娘美吗?”   依她对三哥哥的了解,他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若是遇上了此等恶霸调戏民女之事,虽不至于置之不理,但也就只会让随从去请官差,他本人并不会自己露面。   她们沈家跟承恩侯府又无交情,她往后会入宫,那姜姑娘倒霉了,对沈家来说其实还能算是一桩好事。   沈谦修沉声道:“阿薇,你不该问此话。”   沈窈薇道:“三哥哥不肯说。那我便说说我的想法。三哥哥,那位姜姑娘比我要美,比之许多许多人都要美。那日在万寿节的宴席上,她弹琴的模样我现在都能想起来。她美的太有威胁性了。虽陛下爱的是端庄娴雅的美人,可姜姑娘娇艳如芙蕖却也让人移不开眼。她不仅美,还是太后的侄女,又能弹得一手好琴,陛下还赐给她名琴绿绮,她便比众人先获得了陛下的青睐。若是她进了宫,我在陛下那里可还有一席之地?”   沈窈薇轻轻一叹,压低声音道:“三哥哥,我可不想像太后那样被宠妃压在上头几十年。”   “住口!”沈谦修呵斥道。   “当今圣上君子端方,高风亮节,不是重色之人。你行好本分之事,陛下自然会厚待于你!”   沈窈薇见三哥哥动怒了,她有些退缩。   可她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能和三哥哥说这些,不想轻易放弃。   沈窈薇道:“三哥哥,我知道陛下会因姐姐一事善待于我。可要是姜姑娘能寻一如意郎君早早的嫁了,无法入宫,那她于我不就没有威胁了吗?”   “三哥哥,不知你愿不愿意帮妹妹这个忙?”   沈谦修久久不语,看向沈窈薇的目光很是陌生。   他竟不知自己的妹妹,何事变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让他更加自我唾弃的是,他没有即刻拒绝。 第二十三章   姜蜜回到了沅芷院,院中就如同平时一样,除了秋玉和夏若知道以外没有其他人发现她曾离开过。   秋玉上前将姜蜜手中的书接了过来,她眼含担忧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姜蜜嘱咐道:“秋玉、夏若,你们就当我从未出去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秋玉夏若连声应下。   姜蜜有点疲惫,喝了几口夏若递过来的蜜水润了润嗓子。   她软软地靠在榻上歇息,已经恢复了的绵绵发力一跃跳了上来,熟门熟路的卧在姜蜜的臂弯之中。   姜蜜微微一笑,顺手摸了摸绵绵蓬松的发毛,心绪渐渐地平复下来。   “我出去后,有人过来了吗?”姜蜜问道。   秋玉回道:“四姑娘未时过来了一趟,奴婢说你睡了,她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姜蜜点了点头。是阿容啊,也不知道阿容是找她什么事。   姜蜜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她坐了起来唤道:“秋玉,秋玉!”   秋玉正在门外和夏若商量晚膳给姑娘送什么的时候,听到屋里的姑娘的呼唤。   她急忙跑了进去,“姑娘,怎么了?可是梦魇了?”近来姑娘总是睡不好,她们都很担忧。   姜蜜道:“秋玉,你去把那日从千霜寺带回来的棋谱找出来给我。”   秋玉虽不知姑娘为何突然要那东西,她见姑娘着急的模样,便疾步地去取东西。   秋玉很快便把跟绿绮收在一处的棋谱找出来,给姜蜜送了过去。   姜蜜拿在手里翻阅,越看的仔细,心便越往下沉。   刚刚她闭目养神,今日所发生之事在脑中回放,尤其是当时下棋之时萧怀衍的神态。   难怪啊!   难怪当时她觉得萧怀衍在听了她那句话后,神情有些奇怪。   她当时没太在意。   那时她从千霜寺接过这本棋谱时,就随手翻了一下,就没有再碰。   现在才发现这本棋谱之事初学者入门级别的,是宣哥儿那般大小的孩子所学的。根本谈不上什么融会贯通。   萧怀衍是故意的。   姜蜜一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感觉到后怕。   秋玉特意让小厨房做了几样姜蜜爱吃的菜,可姜蜜却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姜蜜捧着刚买的新书,看着松寻先生写川蜀之地的见闻,可她却觉得那些文字浮在表面,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的心静不下来。   可若是不做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她又怕自己陷入对恐慌中。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即便她在萧怀衍面前撒谎,被他看穿,可他已经让她走了,应是翻篇了。   不要再自己吓自己。   这时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有人过来了。   很快夏若进来道:“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姜蜜坐起来,阿容又过来了?   她将书放下,一手抱起绵绵,绕过屏风,便看到刚走进屋里的姜容。   姜容身穿藕色百褶如意月裙,手里提着一个描金莲纹黑漆盒,腼腆的朝姜蜜笑了笑,“阿姐,我过来给你送点血燕。”   姜容见姜蜜露出诧异的神色,慌忙解释道:“是,是秋玉姐姐说阿姐晚上睡的不好,所以晌午后都在补眠。我我想着我这里还有些血燕,给阿姐送来了。”   姜容说着说着便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我,我知道阿姐这里不缺这些……”   忽然姜容手上一轻,她手里的黑漆盒被人拿了过去,一团软乎温暖的东西被塞到她的怀里。   姜容惊地手忙脚乱的把被塞过来的绵绵抱稳。   她抬起头看向姜蜜,只见她这位美貌矜贵的姐姐笑眼盈盈,“缺,怎会不缺?我这边缺的是阿容的这份心意。”   姜蜜将那黑漆盒交给秋玉,“趁着还早,去让小厨房炖两盅出来给我和阿容一块喝。”   秋玉双手接过,她对姜容笑着道:“四姑娘,幸好你送来了血燕,我家姑娘晚膳没吃几口,这血燕炖好正好睡前吃下能够安眠。”   姜容被说的不好意思了,她把怀里的绵绵搂紧了些。   绵绵在姜容怀里翻了个身,它后知后觉才发现换了个人抱自己,疑惑的喵了一声。   姜蜜拍了拍绵绵的脑袋,绵绵性子温和,它窝在小姑娘的怀里也老老实实的。   姜蜜问道:“阿容,你未时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容羞涩地道:“我新习了一副字,想拿来给阿姐看看的。”母亲说阿姐喜静,让她别总去扰了阿姐。可她喜欢跟阿姐待在一块,阿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阿姐不太与她和宣哥儿接触。可现在阿姐每次跟她和宣哥儿说话都那么温柔,什么都不做待在阿姐的院子里都很舒服。所以她习了一副字,便想来找阿姐。阿姐被禁足在院子里,多个人陪她说说话总归是好的。   姜蜜能感觉到姜容的小心翼翼,也察觉到她是想亲近自己,却又有些胆怯踌躇。   “你这会带了吗?”姜蜜问道。   姜容摇了摇头,紧张地说:“阿姐,若是不麻烦你的话,我我明日再来。”   姜蜜笑着道:“何须那么麻烦,阿容你随我来。”   姜蜜将姜容带到书桌前,上头有现成的纸砚笔墨。   姜容坐下提笔写字,姜蜜站在一旁指点一二。   夏若上前为这两姐妹添了两根蜡烛,让屋子更明亮些。   秋玉端上炖好的血燕过来时,姜蜜正好找出曾经临的帖子出来,让姜容带回去。   姜容心满意足的陪着姜蜜喝了一盅血燕,觉得这滋味是从未有过的好。   ……   乾清宫内,宫人们静悄悄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李福公公敢去给批折子的陛下换茶水。   李福换完,便又出来了。   他把成忠叫过来,问道:“你陪陛下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什么了?”   陛下从宫外一回来,便宣了御医院判顾太医,可顾太医进去没多久,满头冷汗的出来,一看就是被斥诉了。   晚膳的时候陛下对御膳各种不满,将御膳房的人罚了一通。   乾清宫上下都知道陛下心情不悦。   平日里没有近身伺候过的宫人们都是头一次领教那位的怒火。   成忠满脸无措,“干爹,陛下就是找姜姑娘下了棋,没下多久就让姜姑娘走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李福皱了皱眉,“真是奇怪。”   李福见着成忠那副没眼色的模样就来火:“小心些伺候,仔细你的皮。”   成忠缩了缩脑袋,“是,干爹。”   ……   萧怀衍将搁在一旁的礼部呈请立后纳妃名单的帖子拿了过来。   萧怀衍看着上面的名字,轻笑了一声,目光冰冷的提起了朱笔。   过了子时,萧怀衍方才躺在了龙床之上。   他一闭上眼,清越地铃铛声,缓而慢的响了起来。   脑海中浮起白日看到那掀起的裙角下的那小巧的绣鞋。   每一步跨下石阶时,就如同藏在荷叶下的红色锦鲤,一闪便不见了。   忽然周围的景色一变,一双莹白的赤足戴着金镶玉的铃铛,在原地旋转起舞,白的晃眼。   耳边的铃铛声与那玉足上戴着的铃铛声同步了。   奇异地不再让人烦躁,另外一种情绪涌了上来了。   天旋地转,随着呜咽一声,那小巧的玉足落到了他滚烫的手掌之中。   一股戾气横生,简直要将手中的莹白给捏碎。   微弱的挣扎,小声的啜泣,让他将人抱到石桌之上,撕碎碍事的锦帛,却如同被雾挡住了,看不清身下人的模样。   萧怀衍睁开了眼睛。   天还未破晓,却已到了他平日起床的时辰。   李福带着内侍进来伺候他换上朝服。   萧怀衍面无表情的穿上朝服,当李福将他脱下的衣裳收拾好的时候,发现那裤子上竟然有……   萧怀衍冷淡的道:“全部都烧了。”   李福只觉得脖子一凉,诚惶诚恐地应下。   ……   姜太后正用过早膳,瞧着今儿出了太阳,便到御花园里走走。   工匠们换了新的花,这个时节开的也灿烂。   尤其是几株瑶台玉凤,让姜太后观赏许久。   崔嬷嬷急步走了过来,对姜太后道:“娘娘,皇上在早朝上又将礼部拟的名单给驳了。说是乱党余孽还未尽除,禹州又刚发大水,他无心后宫,让立后纳妃一事延后了。”   “又驳了?”姜太后深皱眉头,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崔嬷嬷点头,“不知是不是礼部这次拟的名单又没能让皇上满意。”   姜太后无心赏花,坐上御撵,回慈宁宫。   她心里想,应不是名单的问题。   名单上面除了世家贵女还有皇上提拔上来的新贵的女儿,应该是方方面面能让他满意才行啊。 第二十四章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的那蛊血燕有点效果,姜蜜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秋玉在从厨房取来的早膳摆好,见姑娘的脸色有了几分血色,便笑着道:“奴婢瞧着姑娘昨晚还挺喜欢那血燕,便做主早上也炖了一盅,姑娘趁热喝点。”   姜蜜睡好了也有了胃口,不仅将那盅血燕喝完,还吃了一块栗子糕。   待她正打算整理一下昨日姜容留在她书桌上的习字时,春回从外头进来道:“姑娘,承恩侯夫人过来了。”   大伯母?她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姜蜜放下手里的纸张,起身走了出去。   正厅里,承恩侯夫人在喝茶,见到姜蜜过来了,把茶盏放下,道:“棠棠,快些过来。”   待姜蜜走近,承恩侯夫人拉住她的手,叹道:“都怪姜宜那丫头连累你也被禁足。让你受委屈了。”   姜蜜笑了笑,“左右我也不怎么出门,待在沅芷院里也没有什么差别。”   承恩侯夫人见她是真没有怨言,放心下来。   她便说明了来意,“棠棠,镇国公府下帖子邀请承恩侯府的女眷参加花宴。日期是定在十六日。”   承恩侯夫人笑着说:“我们府上其实与镇国公府平日里没有什么来往。还是因为棠棠你的缘故,这回花宴邀了我们。”   承恩侯夫人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那镇国公府的五姑娘给你的信。”   姜蜜想到那个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薛宁珠,将信打开一看,果然是那个小姑娘。   “其实这个赏花宴,还有别的意思。大长公主邀请了许多勋贵人家去赏花,是想给镇国公世子相看合适的姑娘。”   承恩侯夫人见到姜蜜露出诧异之色,便解释道:“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看中的人选就那么几家,我们承恩侯府还未能入她们的眼呢。何况宜姐儿的性子也不适合去那样的人家,你又是要进宫的,容姐儿还一团孩子气,所以你们姐妹几个就当去玩一玩。”   姜蜜点了点头,她以往甚少参加这种宴席,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能好好的了解京中哪些未婚的公子能够作为她合适的人选。   承恩侯夫人又道:“听说大长公主让人从江南、川蜀之地都运了不少珍贵品种的花草过来,也可饱饱眼福。”   承恩侯夫人也跟其他的勋贵人家走动一下,户部侍郎夫人应该也会去,她想再探探那边的口风。   承恩侯夫人把事情与姜蜜说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打算起身回去了。   却见一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喘着气道:“夫人,您快些回去罢,冬儿哭着跑回来了,说是大姑奶奶被妾室故意撞倒小产了,那边还要护着那妾室。求您快去给大姑奶奶做主!”   承恩侯夫人脸色骤然大变,手中的茶盏砰地一下落到了地上,水花和碎片四溅。   姜蜜的心跟着一紧,大姑奶奶不就是嫁去英国公府的大堂姐姜宛吗?   承恩侯夫人铁青着脸,眼中露出焦急之色,也顾不得跟姜蜜打招呼,便匆匆地要去见冬儿。   姜蜜神色担忧,姜宛姐姐比她大了四岁,在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嫁给了英国公府的世子谢曦,当时算是高嫁了。   大堂姐嫁过去后两年未怀孕,英国公夫人便给世子屋里塞了人,第三年还抬了一名贵妾,那贵妾跟英国公夫人娘家那边有亲。   那贵妾很快便有了身孕,英国公夫人怕委屈了这位贵妾,做主免了她在大堂姐身前立规矩。   大伯母心里有气,心疼女儿,曾找英国公夫人谈过,可英国公夫人口里承诺过那位贵妾生下了孩子,也不会让她越过大堂姐。   可等英国公夫人一回去,便让大堂姐去她跟前立规矩,敲打大堂姐用心照顾世子妾室,要宽和,不能做妒妇。   大堂姐一直都瞒着大伯母,还是她身边的嬷嬷传了信给大伯母,才知道大堂姐的日子艰难。   如今大堂姐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却被那妾室给撞没了。   姜蜜面色凝重,她努力回想着前世这会她所知道的信息,她那时一直都避着人躲在屋里,也没人来扰她,她那时候是过了好几日才知道这件事。   大伯母带着人赶去了英国公府,要向英国公府讨个说法。   可正在要大伯母与英国公夫人争论那妾室的处置,大堂哥姜宏拎着被打成重伤的英国公世子出现。   这将英国公府众人的怒火点燃了。   英国公夫人本是理亏,承诺等那妾室把孩子生了,便将她先送到庄子上去。   可她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英国公世子,便指责起姜家来。   最后,两方僵持不下,是由太后派了崔嬷嬷过来斥责了英国公府一番,逼着英国公府做了让步。   可,往后的大堂姐的日子可想而知,她在入宫之前都没能再见大堂姐一面。   待到姑母去世,姜氏落败后,她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英国公世子以无子、善妒将大堂姐休弃了,撇清与姜家的干系。   而大堂哥也莫名地被人打断了腿。   姜家的境况雪上加霜。   姜蜜忽地站起来,她将秋玉、夏若、春回都唤了进来。   姜蜜道:“秋玉,你赶紧去找我爹爹,将大伯母要去英国公府为大堂姐做主一事说给他听,并让爹爹找人去拦住大堂哥,不要让他犯浑。”   “夏若,你带些强壮有力仆人婆子,去英国公府附近蹲着,若是大公子出现,便拦住他,让他回府。总之不能让他与英国公世子碰到。要是大公子不听,便说是我说的,要是他敢冲动行事,便是害了宛姐姐!要是他还是不肯听,你们那些人便把他绑了也要带他回来。”   “春回,你也一样,带着去守着大公子从书院出来的那条路,就跟夏若一样,无论如何要把大公子带回来。”   秋玉、夏若、春回都应下,随即便领着人出去了。   姜蜜来回踱步,至于宫里面,姑母那边需要先递牌子进去。   待那边允了方能进宫。   是要姑母像前世一样,派人去训斥英国公府的人一番,将那妾室直接关到庄子上去待产,等她生完便送走?   还是先见大堂姐一面,听一听她的想法?   姜蜜有些踌躇。   正当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道:“姑娘,宫里来人了给你送东西了。”   姜蜜一喜,难道是姑母派人来了?   她道:“快去请她进来。”   姜蜜想着最好过来的是崔嬷嬷,那以崔嬷嬷的身份,可代姑母往英国公府走一趟。   可是当小丫鬟领着人走进院子,那人身影越来越清晰后,姜蜜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见了鬼一般。   成忠笑眯眯地拱手行礼:“姜姑娘,安好。”   姜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冷声道:“成公公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成忠只能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无害一点,他道:“姜姑娘,主子有请。”   成忠心里也觉得这差事难办,这皇上要是真看上了姜姑娘,那姜太后不早就欢天喜地将姜姑娘送到宫里么,那不天天都能见上?   现在再怎么说,姜姑娘也是未出阁的贵女,她心中不安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姜姑娘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姜蜜心中还悬着事,大堂哥不知拦住没有,大伯母和大堂姐在英国公府怎么样了也不知,哪里还有心思去见萧怀衍。   可尽管她再不情愿,她也无法拒绝。   姜蜜有些心灰意懒。   又是停在西侧门便的马车,还是穿过热闹的街市,再到寂静的深巷。   她如同上回一样,跟随成忠走进了那座私宅。   经过长廊,走过垂花门,来到一处雅静的院子里。   成忠在门前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姑娘,进去吧。”   姜蜜的手抵在紫檀雕花木门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用力,门便打开了。   男人侧坐于窗下的榻上,高鼻薄唇,剑眉凤目,从支摘窗透过的光映在他的身上,犹如皑皑雪山疏离且高不可攀。   此时他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姜蜜犹豫了一下,上前依礼请安。   萧怀衍将手里的书放下,语气平静地道:“起来吧。”   姜蜜若说昨日是忐忑不安,今日则是许多情绪交织,心里乱成一团。   姜蜜起身后看到前面的桌上摆放好了棋盘和棋子。   心想不会还是要陪他下棋吧?   萧怀衍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坐下,对姜蜜道:“坐吧。”   姜蜜只好又在他的对面坐下。   萧怀衍看了一眼姜蜜,伸手拿了一颗黑色棋子,道:“姜姑娘今日的气色倒是比昨日要好,可有精神与朕继续对弈?”   姜蜜抿了抿唇,紧张地答道:“臣女愚钝,怕又扫了陛下的兴致。”   萧怀衍轻笑一声,“无妨。”   姜蜜真是不明白萧怀衍怎么想的,可她现在根本无心下棋。   她脑子如一团乱麻,只能凭着前世与他下棋的经验,去猜他的棋路。   还是要跟昨日一样,早些输了,让他不喜,赶紧把她打发走。   一开始就如同姜蜜所料,她精准的走每一步错棋。   只盼着快些离开。   当一局又输了的时候,姜蜜以为只要如同往日般请罪,便能顺利的离开。   只是她还未开口请罪,便听到萧怀衍笑了一声,赞赏道:“姜姑娘,果然是好棋艺。”   姜蜜愣住了。   她不是输了吗?   “姜姑娘,你可知,输一次不难,难的是次次输,就像是料准了朕下步棋往哪下走,提前看穿了朕的布局,精准地往死路上扑过去。这等棋艺难道不好吗?”   萧怀衍语气跟刚刚一样没有变化,轻而缓,可算得上如徐徐暖风一般。   姜蜜的瞳孔骤然一缩,那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冰冷得刺骨。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的棋子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   姜蜜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   她的小心思被萧怀衍看穿了。   她知道萧怀衍的棋路,提前知道他会怎么下。   萧怀衍的疑心那么重,她的举动无疑是自寻死路。   萧怀衍凝视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子,他审视着她的每个举动。   他缓缓开口道:“姜姑娘不解释一番吗?”   姜蜜眼底涌出一股雾气,泪水无声地流下。   从萧怀衍提起那本棋谱开始,她每一步都在错,她如何解释。   萧怀衍的目光讳莫如深,伸过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跟朕下棋而已,就这么委屈?”   手下的肌肤细腻软嫩,他稍微用点劲那处便红了。   诱使得人想用更大的力气碾压上去。   萧怀衍心底的那股戾气又在蠢蠢欲动。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隐隐露出痛色,泪水都滑落到了他的指尖。   倏地,萧怀衍松开了手。   冷笑一声扬长离去。 第二十五章 一更   姜蜜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明明知道萧怀衍已经离开了,她还是停不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底的害怕惶恐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哭着哭着突然开始打嗝,姜蜜难受地捂住嘴。   此时站在屋外的男人,从姜蜜哭出声后,便没有挪动一步。   成忠小心翼翼地垂头侍在一侧,心想,难怪干爹再三的叮嘱过他,千万不要去揣测圣意。   皇上这心思深似如海,他便是想猜也猜不着啊。   若说是喜欢姜姑娘吧,任屋里的美人哭得多梨花带雨,他始终无动于衷。   若说不喜欢吧,三翻四次地让他去把姜姑娘请过来。这京城里会棋艺的大臣、贵女多了去了,却又只找那姜姑娘。   真真是猜不透。   成忠只好让自己继续做个木头人。   听着屋里的动静,那姜姑娘都哭得打嗝了,真是可怜。   萧怀衍抬手摁了摁额头,冷淡地道:“送她回去。”   说完转身离开了。   成忠得了圣谕,连忙小步的跑进屋里,给那姜姑娘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姜姑娘喝点水缓缓吧?”   姜蜜刚用帕子擦了泪水,红着眼睛抬起头,正要说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嗝。   成忠将水放在她桌前,往后退了几步,劝慰道:“姜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哭得这么伤心难受,那位也见不着啊。   姜蜜觉得他的话有点莫名,她打嗝有些不舒服,端着茶水喝了几口,顺一顺那股气。   “成公公,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姜蜜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成忠点头,“奴才这就送姑娘回去。”   姜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哭了一场,她这会的心境平复了许多。   从私宅里出来,天色渐晚,姜蜜有点担心她离开这么久,秋玉她们又被她支走了,会不会被府里其他人发现她不在沅芷院。   若是被发现报到太太和大伯母那边,又得费一番功夫来解释。   还好一路顺畅的回到了沅芷院。   姜蜜刚进院子,便遇上正要去寻她的秋玉。   秋玉惊慌地道:“姑娘,你去哪了?奴婢一回来没见着你,急死了。”   “我没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可有找到我父亲?”姜蜜将出去的事情带过,紧着问关切的事情。   秋玉道:“姑娘你放心。奴婢很顺利寻到老爷,老爷当即带着人便去找大公子了。奴婢也一路跟着去了,老爷找到大公子时,大公子正得知了大姑奶奶小产的消息,要去找大姑爷,说是要好好教训大姑爷一顿。所幸老爷拦住了大公子,强行将大公子带回了府里。”   姜蜜问到:“你是说父亲和大堂哥现在已经回府了?”   秋玉点头,“是的。老爷带着大公子去找侯爷了,这会应该还在大房那边。”   姜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没多久春回也回来了,她本是带着人在路上要堵大公子,结果没堵着,遇到了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小厮告之下才知道老爷已经将大公子带回府了。   现在还剩去了英国公府门口蹲人的夏若还没回来。   秋玉和春回先去小厨房为姜蜜安排晚膳的食谱。   夜色之下,姜蜜独自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任凭凉风吹佛过来。   姜蜜看着未被灯光照亮的暗处怔怔出神。   忽然察觉到腿边有一团暖和的东西在蹭来蹭去。   姜蜜低头一看,原来是绵绵悄无声息地过来撒娇了。   她把小家伙抱到怀里,为它顺了顺毛,“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找点小肉干好不好?”   绵绵在她手上又蹭了两下,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姜蜜笑了笑,抱着绵绵先回屋里了。   姜蜜从陶罐中拿出处理好的肉干,撕成细条,喂到绵绵嘴边。   绵绵吃的很慢也很秀气,姜蜜看着绵绵吃肉干也看出了点乐趣。   刚喂完一根,正要喂第二根的时候,夏若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姑、姑娘,承恩侯夫人把大姑奶奶接回来了。”   “什么?”姜蜜站直了身子,让夏若把事情说清楚。   夏若道:“奴婢一直在英国公府附近蹲等着大公子,可一直都没等到。倒是侯夫人身边的刘妈妈从英国公府里出来的时候认出了奴婢,她见奴婢带着几个婆子,便把奴婢们喊了进去。原来是大姑奶奶说要回侯府的,本来英国公夫人阻拦说大姑奶奶刚小产不宜挪动。但侯夫人见大姑奶奶说想回去,便不顾英国公夫人不悦,将大姑奶奶带回来了。”   “那个妾室呢?”姜蜜追问。   夏若道:“奴婢去的时候,那位白姨娘已不在院子里了。听说大姑奶奶身边的冬儿说是那位白姨娘先头捧着肚子跪在外头哭着说是无意的,是丫鬟先撞了她,她才不小心跟大姑奶奶撞到一起了。”   夏若说起这个就来气,她语气愤慨道:“那白姨娘说她都快临产了不可能故意去撞大姑奶奶的。侯夫人听了又气又怒,要英国公夫人将那白姨娘送到庄子上去,等她生完再处置。   眼看英国公夫人就要应下了,那白姨娘突然尖叫一声下裙见血了。那英国公夫人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便让人送她回院子还去请了大夫。   英国公夫人向侯夫人求了情,说那白姨娘胎位不稳,怕这时送到庄子上去回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求侯府宽恕些日子,等白姨娘生下孩子,再送到庄子上去。侯夫人一开始不肯,是大姑奶奶说要回侯府,英国公夫人即便不悦也只好让步让侯夫人把大姑奶奶带回来了。”   夏若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正好奴婢带着婆子去了,刘妈妈让婆子抱着大姑奶奶上的马车,遮得很严实,没让大姑奶奶吹到风。”   姜蜜问道:“你去的时候,英国公世子可在屋内?”   夏若摇了摇头,“侯夫人将大姑奶奶带走,大姑爷都一直未露面。”   姜蜜心想,英国公世子自始至终都没现身,置身事外把自己摘个干净,果真是薄情寡义。   姜蜜道:“夏若你辛苦了,先去吃点东西,好好歇息。”   说完姜蜜又将秋玉喊了过来,将一些银子放到她手上,“这一份是你们三个的,其余的拿去赏给随你们出府婆子和仆从。”   秋玉收下银子高兴地道:“谢姑娘赏赐。”   ……   姜蜜晚膳没用多少,心里头想着事。   今日之事的改变,已与上辈子不一样了。   前世大堂姐应是看到大堂哥把英国公世子打了,承恩侯府一下从有理的变成没理的了。她不敢提出想回府的要求。   现在不一样了,大堂哥没有打人,大伯母便能理直气壮的找英国公府要说法,给交代。英国公府理亏,那只能让步。   只是她们应该也没想到大堂姐提出的要求是想回侯府。   好在大伯母对大堂姐的怜惜将她带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大堂姐会做什么选择。   秋玉走了进来,见姜蜜在发呆,出声道:“姑娘,老爷过来了。”   姜蜜转过身便见到已至门口的姜青轩。   她上前朝他福了福身,“父亲。你怎么过来了?”   姜青轩在窗下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目光柔和的看向姜蜜,“棠棠,你今日做不错。知道先让秋玉来找我把姜宏给拦了下来。要不然他可就闯祸了。”   姜青轩见姜蜜抿着唇没有说话,便道:“你也坐下罢。”   姜青轩道:“你大伯父已将姜宏先关了起来,待他冷静下来了再论。你大伯父解了你的禁足,你若是得空,可去大房那边看看你堂姐。”   姜蜜抬起头回道:“父亲不说,我也会要去探望堂姐的。”   姜青轩点了点头,“那便好。我记得你祖母在世的时候,你堂姐也跟你在一个院子住过一段日子。你们姐妹关系是亲近一些。”   姜蜜心下默然,那时她才十岁,大堂姐已经十四了,便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其实交集也不算多。   那时候她功课繁多,除了祖母请来的先生教授琴棋书画,还要学异域的舞蹈,她也哭着喊疼,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寻求安慰尽情撒娇的人。   祖母慈爱却严厉,不会允许她偷懒,要她做到最好。   大堂姐常常用怜悯的眼神看她。   她不懂,曾问祖母,为什么大姐姐不要练舞。   祖母说,大姐姐是要嫁进世家做冢妇的,不用学那些,而她是注定要进宫的,才需好好用功。   两人的归宿不同,所学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姜青轩见她不怎么说话,问道:“可是被吓到了?”   姜蜜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便红了。   她低落地道:“父亲,你说英国公世子的后院就这么乱了。那女儿若是进了宫,那后宫佳丽三千,女儿该怎么办?”   姜青轩哑然,他沉默了一会道:“当今圣上是仁人君子,秉公明断,不是英国公世子可相提并论的。你,你莫要多想。”   姜青轩面对女儿求助的目光,有些狼狈。   他知道,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不会舍得让女儿去后宫那个大染缸。   姜青轩心里的愧疚,让他有些坐不住,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姜蜜擦了擦不存在泪水的眼角,也许是今日哭多了,刚刚一滴都流不出来。   她借大堂姐一事想要再次勾起父亲的愧疚,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点用。   ……   翌日,姜蜜刚起床不久,院子外头传来些动静。   她把秋玉唤进来一问,原来承恩侯夫人差人送了缎子、首饰还有些新鲜的瓜果过来了。   姜蜜吩咐秋玉去库房挑选些补养身子的药材食材出来。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让秋玉把东西带上便往大房去了。   承恩侯夫人因姜宛的事情一夜都没睡好,满脸愁容。   她见姜蜜过来了,勉强笑了笑,“棠棠是来看宛娘的吧?”   姜蜜点了点头,道:“不知大姐姐醒了没有。”   承恩侯夫人道:“我刚从她那边回来,她醒了喝了点汤,只没什么精神。你去瞧瞧她也好,帮着伯母劝劝她,让她别想太多,这个孩子是没有缘分,往后还会有的。”   说完承恩侯夫人长叹一声。   姜宛如今住在她未出嫁时的明秀院里。   姜蜜刚走进明秀院,姜宛的贴身丫鬟冬儿便迎了出来,福身行礼:“三姑娘,您来了。”   姜蜜让秋玉把补品送上,道:“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宛姐姐滋补身子的,想法子让婉姐姐多少吃点东西。”   冬儿红着眼睛应下,引着姜蜜到了正屋,说道:“三姑娘,您进去罢。”   屋子里关得很严实密不透风,里面弥漫着浓浓地药味。   姜蜜绕过屏风,便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   那人很瘦,脸色蜡黄,嘴唇发白,双眼无神,姜蜜不敢相信,这人会是那个端庄娴雅,婉婉有仪的姜宛。   “宛姐姐。”姜蜜的声音很轻。   姜宛缓缓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姜蜜好一会儿,仿佛像才认出一般:“是棠棠啊!” 第二十六章 二合一   在姜宛眼中,记忆里那个眉目精致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了仙姿佚貌的美人。雪肤花貌,纤腰楚楚,任谁见了都难以移开眼。   “棠棠,你过来些。”姜宛唤道。   姜蜜走过去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握住了姜宛伸过来的手。   那双枯瘦的手瞧着姜蜜眼中心酸难受。   在姜宛还没出嫁的时候,她的手细白柔软,指如葱根。   她看着憔悴的姜宛,难过地道:“宛姐姐,你要顾惜自个的身子啊。”   姜宛虚弱的笑了笑,“有什么顾惜不顾惜的,都这样了。我以后难以再有子嗣了。”   她好不容易才有孕,且孕相不好,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不管吃什么都想吐,才连一个月不到便瘦了许多。   本以为只要忍到三个月待孩子稳固了些便会好转,结果与白氏撞到了一块,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姜蜜心下一紧,“宛姐姐,你别乱想,等你身子养好了,孩子会有的。”   姜宛没有说话。   昨晚姑母派太医过来了,太医当时就摇着头说恐往后子嗣艰难了。   虽没有把话说死,可姜宛心里知道是没希望了。   一时之间,两姐妹都没有人再说话。   姜蜜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   过了许久,冬儿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姜蜜接过那碗药,一勺一勺的吹着热气,不烫了便喂给姜宛。   姜宛瞧着姜蜜那认真的模样,也配合着将药喝了一半。   待姜蜜再要喂时便用手推了推,“棠棠,我喝不下了,再喝又会吐。”   冬儿将准备好蜜饯拿过来,让姜宛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姜宛捻起一颗梅干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   姜蜜道:“宛姐姐喝药怕苦,我会做些糕点,明儿给你送点过来可好?”   姜宛看向她,笑了笑,“棠棠如今还会做糕点了啊。还是你贴心,宜丫头今早也过来了,扑在我床边哭得我头疼。”   姜蜜帮着姜宛掖好被子,“宛姐姐你若是累了便睡会吧,我明儿再来看你。”   姜宛点了点头。   姜蜜刚起身,却听到门声响动,屏风处走过来一道身影,竟是承恩侯夫人过来了。   姜宛惊讶道:“母亲?”她不是早上来过一趟了吗?   承恩侯夫人神色复杂,她迟疑地道:“宛娘,谢曦过来了,要见你。”   姜宛沉默了。   承恩侯夫人没有避着姜蜜,将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昨晚太后娘娘身边的崔嬷嬷带着太医去了英国公府,给那白氏灌了一碗催产汤,她痛了一夜,早上诞下了一男婴。一生完便让人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了。她身边的那个推搡的丫鬟已被杖毙。宛娘,你要见谢曦吗?”   姜蜜也看向姜宛,前世白氏是在英国公府养到足月生下孩子后,才被送去庄子上。那生下来的孩子被英国公夫人抱走养在膝下,等到姑母过世后,他们又将那白氏给接了回来。   这一回,大姐姐会怎样选择?   过了片刻,姜宛道:“母亲,你唤他进来罢。”   姜蜜随着承恩侯夫人从屋子里出来,姜蜜向承恩侯夫人告辞,先回沅芷院了。   承恩侯夫人点了点头,虽然让丫鬟去把英国公世子谢曦带到明秀院来。   谢曦身材高大,面容端正,身穿石青色暗纹直裰,他见到站在门口的承恩侯夫人拱手施了一礼,“岳母。”   承恩侯夫人对他是心存怨气的,可为了宛娘,她只能平静地道:“宛娘在里面。宛娘诸多不易,望世子多怜惜怜惜她。”   谢曦道:“宛娘失去的是我的孩子,我也同样伤心。岳母放心,今后我定会好好补偿宛娘。”   承恩侯夫人摇了摇头,她让开了路。   谢曦走了进去,屋里头冲鼻的药味让他皱了皱眉。   他走到床前,看着面容憔悴的女子,道:“宛娘,我来接你回去。”   姜宛慢慢睁开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接我回去?”   谢曦不喜她此刻尖锐的模样,耐着性子道:“太后已经将霜儿身边婢女处死了,也让她早产生子送到了庄子上了。宛娘,你心中的气也该顺了。”   姜宛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谢曦,听着他的话似乎还在心疼白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涩然道:“谢曦,我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对他可有半分期待?”   谢曦皱着眉道:“宛娘,我知道你难过,我也很难受。可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谢曦的话将姜宛心中最后一丝期盼浇灭。   姜宛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谢曦,你走吧。我不会再回英国公府。”   谢曦双手握拳,“宛娘,你莫要后悔。”   谢曦从屋里出来时脸色很难看,只对着承恩侯夫人拱了拱手,便径直离开。   承恩侯夫人连忙进了屋,见到残泪未消姜宛,她大惊,抽出帕子为姜宛擦去泪水,“宛娘,你不能哭呐,这如同是在月子里,哭多了对身子不好啊。”   承恩侯夫人急着问:“可是那谢曦与你说了什么?”   姜宛直直地看着床顶,她喃喃道:“他说他要接我回去……”   “话里话外都是要我息事宁人。”姜宛又笑了一声,“他还在心疼被送到庄子上的白氏。还说着要接我回去,太好笑了,太可笑了!”   承恩侯夫人看着姜宛着魔怔样子,心疼不已。   她搂住姜宛道:“宛娘,若你嫁的不是英国公府,不是英国公世子,而是那小门小户人家,我早就一碗落胎药灌下去,将她卖的远远的。可现在纵使你姑母贵为太后,也得忍着将那孩子留下,把白氏送走。那是英国公的第一个孙子,若是强行落了白氏的胎,英国公看在太后的面上或许会忍下来,可心里有龃龉,今后你在英国公府该怎么办?那白氏还跟英国公夫人沾着亲,还不知会怎么来磋磨你。”   “若是皇上是你姑母的亲子,那处置了便处置了,英国公府不敢吭半声。可偏偏皇上不是啊。姜家如今的位置不上不下,实在是……”   承恩侯夫人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只能搂着姜宛默默流泪。   姜宛动了一下,转过头,幽幽地道:“我不在乎他们怎么处置白氏。留下也好,送走也罢。母亲,我不想再回英国公府了,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丝毫的干系。”   承恩侯夫人浑身一震,“宛娘,你,你难道是想和离?”   ……   御书房外,李福脸上堆着笑送走了刚刚跟皇上议事的朝臣。   他端着热茶走了进去,只见皇上都不带歇的又拿起了一本奏折。   他悄悄将冷茶换下,退到一旁,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昨晚太后娘娘宣了太医。”   萧怀衍并未抬眼,“是吗?”   他用朱笔写下几个字后,又道:“又身体不适了?”   李福见皇上问起了,松了口气,答道:“太后娘娘凤体安康。是太后娘娘的母家承恩侯府嫁进英国公府的姑娘,被妾室撞小产了。太后娘娘让太医去瞧瞧了。”   李福说完,等了一会,不见皇上搭话,便抬头看一眼。   见皇上还在伏案批折子,不敢再出声。   萧怀衍写完最后一笔,将朱笔放下,扭动一下手腕,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李福回道:“昨日未时左右。”   萧怀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个时辰正是他在宫外私宅的时候。   萧怀衍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既然是太后母家受了委屈,便赏些东西过去。李福,你亲自走一趟。”   李福:“陛下纯孝,奴才马上去照办。”   ……   承恩侯夫人从姜宛屋里出来,便去了承恩侯姜青德的书房。   姜青德刚回来不久,见陈氏进来了,便问道:“宛娘那边怎么样了?听说谢曦过来了一趟?英国公府那边是怎样的章程?”   陈氏面露难色,她知道宛娘所想,老爷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想着女儿那副凄惨的模样,她于心不忍,她硬着头皮道:“英国公府那边将那催生下来的孩子留下了,送走了白氏。谢曦过来是想接宛娘回英国公府,宛娘没有同意。”   姜青德沉思一会道:“哪有刚回来一天便上门来接的。谢曦处事糊涂弄得后宅不宁,宛娘这会不回去是对的。”   陈氏见话已说开,便一股脑倒出来:“宛娘她是想以后也不回去了,她想和离。”   陈氏一说完,姜青德拍桌而起,“胡闹!岂是她说想和离便能和离的!”   陈氏捂脸哭了出来,“老爷,宛娘过的苦啊!你瞧瞧她现在这样子,可还有出嫁前灵动的模样?那谢世子有通房妾室都不打紧,只要他肯给宛娘身为嫡妻的尊重,宛娘自会为她打理好后院。可从冬儿那得知,那谢世子偏宠白氏,又与通房取乐,宛娘一劝诫便被斥责。有时连那得宠的通房都敢在宛娘面前甩脸色。还有那英国公夫人,把持中馈不让宛娘沾染半分,日日让宛娘去她的院子里立规矩。宛娘她难熬啊!”   陈氏说着说着情绪亦激动起来,“老爷!太后娘娘派了太医给宛娘诊断,说宛娘往后子嗣艰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一个冢妇无法生下孩子,她怎么在英国公府立足!难不成你要看着宛娘被逼着认下妾室所生的孩子养在膝下吗?那孩子生母尚在,岂会真心认宛娘为母?若是去母留子,难保那孩子长大后不会得知,心生怨恨。宛娘若还继续留在英国公府那真是要了她的命啊!”   姜青德久久不语,他眉头紧锁,沉着脸来回踱步。   陈氏也随着七上八下。她知道嫡长女要与英国公世子和离是件大事,此事不仅得老爷点头,还得让太后那边同意才行。   姜青德道:“世家之间的联姻大多是为了结盟。当初能够让宛娘嫁进英国公府是我们高攀,也是太后娘娘所授意。既然太后娘娘派了人去处置那妾室又留了一线,便是不想跟英国公府断了姻亲关系。”   陈氏自然知道,她才心里苦啊,想求老爷去太后娘娘那边说说情。   姜青德叹息一声,道:“你可知皇上在朝堂之上再次驳了礼部呈请立后纳妃的折子。”   陈氏惊道:“陛下他,他还是不要棠棠吗?”   姜青德皱着眉道:“妇人之见!什么要不要的,后宫里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于陛下而言没有区别。现在还不肯立后纳妃,便是对提议不满意,对姜家不满。皇上他应是心里有了自己的人选。”   陈氏问道:“那棠棠还会入宫吗?”   姜青德郑重道:“自然是要的。太后娘娘无论如何都会让棠棠入宫,姜家也必须要有个女人是皇上的枕边人。”   “老爷你的意思是,宛娘真想要和离话不仅得要太后的同意,还得看皇上的态度吗?”   姜青德:“若是皇上愿意多给姜家一些体面,宛娘在英国公府的日子便不会那么难。”姜青德还有没说完的话是,如果英国公府被皇上所厌弃,那方能说动太后。   陈氏的心沉了下来,老爷话里的意思还是压根就不赞成宛娘和离。难不成真要宛娘在英国公府委屈一辈子吗?   陈氏准备离开书房,被姜青德喊住,“对了,你上回跟宜姐儿相看的户部侍郎家再去走动走动,兴许那位张大人会要升迁了。”   陈氏点了点头。   这时管家一脸喜色的跑过来,“老爷、夫人,宫里面赐下赏赐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亲自带着御赐之物来了。”   姜青德与陈氏皆是一惊!   皇上赏东西了?还让李公公亲自来了?   姜青德连忙整理衣冠,与陈氏一道去正厅谢圣恩。   不仅大房这边的主子都得去谢恩,二房那边的也都需要过去。   ……   沅芷院内,姜蜜正一边看着姜容姜宣在练字,一边想着明日要给宛姐姐做些什么糕点。   却被匆匆赶过来的苏氏告之李公公带着皇上的赏赐来了。   她也要去大房那边谢圣恩。   就连姜容姜宣也要去。   姜蜜只好随着一道去了。   到了承恩侯府的正厅,一看,除了宛姐姐不能起身无法过来,承恩侯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在这里了。就连被禁足的姜宜也没纳下。   姜蜜垂眸,还真是皇恩浩荡,劳师动众。   她听着李福传达了口谕,左右不过就是在夸萧怀衍至孝,因太后恩泽承恩侯府,也是安抚承恩侯府。   看着赐下之物大都是珍稀药材滋养身子的物品,便知这些都是给宛姐姐的。还留了一个太医专门为宛姐姐调理。   在英国公府和承恩侯府之间,皇上偏向了受委屈的承恩侯府。   姜蜜站在众人之间,谢恩福礼。   李福见侯府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唯独那姜三姑娘一直垂着头。   他听成忠说,昨儿皇上把她吓哭了,哭的可伤心了,瞧那模样,莫不是还没缓过来吧?   李福没有多久留,便回宫了。   李福刚到乾清宫门口时,正遇上锦衣卫指挥使裴池从殿内出来,肃穆冰冷的脸看着就让人心慌,李福唤了一声:“裴大人。”   裴池在李福身边停下脚步,乌黑的眸子看向他,扯出一抹笑,“李公公办差回来了啊。”   李福只好呵呵笑道:“是啊,咱家还得进去回禀皇上,不多陪了。”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李福站在殿中低声道:“承恩侯府那大姑娘还卧床起不了身,没法出来谢恩。奴才倒是在人堆里看到了姜家三姑娘,瞧着似乎像是瘦了点……”   萧怀衍似笑非笑,“朕有让你说这些?”   李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请罪,“是奴才多嘴。”   ……   翌日,姜蜜正在院子里做栗子糕。新鲜的栗子蒸熟后调了些花露进去,再做成糕点,软糯清香。   姜蜜留了一小部分出来,准备留给午膳过后来练字的姜容和姜宣。   姜蜜将这些栗子糕装进食盒中,准备去明秀院。   却见春回满脸笑容的跑回来,见到姜蜜便道:“姑娘,姑娘!方才明秀院那边可热闹了。那英国公夫人带着世子上门赔罪还说要接大姑奶奶回去,被侯夫人给请出去了。   姜蜜问道:“怎么回事?”   春回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道早英国公夫人和世子带着药材补品上门探望大姑奶奶,说着说着便提出要接姑奶奶回去,大姑奶奶不肯。似乎有些僵持不下,侯府夫人便先请他们回去了。听说那英国公夫人出去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   姜蜜心想,这应是昨日萧怀衍那一番赏赐的举动起的作用。   姜蜜提着食盒到了明秀院,迎上来的冬儿明显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愁容也散了些,笑着朝姜蜜行礼道:“三姑娘安好。我家姑娘药都还没喝,就等着三姑娘呢。”   姜蜜走进屋里,隔着屏风便听到了大伯母的声音,“英国公府已经将那孩子也连夜送去庄子上了,你还是不想回去吗?”   “不,母亲。也正是他们的做法让我更坚定了和离的想法。如今他们因皇上稍微对侯府施恩便过来低头,所做得承诺也不过是暂时看在皇恩之上。若皇恩没了,那女儿会被他们撕碎吞噬。”   “胡说什么呢,皇恩怎么会不再。更何况等棠棠进了宫,也能给你撑腰啊。”   “母亲你不用再劝,我主意已定,不会再更改。不过我不会在这个当口提,宜姐儿正在议亲,棠棠也还没入宫,我也需要时间来养好身子。听说过几日你就要带着宜姐儿棠棠她们去赴镇国公府的花宴?”   “你怎知?”   姜宛笑了笑,“英国公夫人会带着谢妍月一道去,她可是做梦都想跟镇国公府攀上亲事。”   姜宛说完面有异色看向屏风之处,“棠棠,你来了。” 第二十七章 也愿你能得偿所愿。   姜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上有些微红,虽是无意,却也是偷听了大伯母和宛姐姐谈话。   承恩侯夫人陈氏笑着上前,她亲热拉着姜蜜把她手里提着的食盒接了过来,“棠棠还带东西过来了呀。”   姜蜜笑了笑,“昨儿跟宛姐姐说要做些糕点送过来。”   姜宛颔首,微笑道:“我就是惦记着棠棠的糕点,这会连药都还没吃呢。”   姜蜜看向姜宛,她这会虽还是憔悴,但明显眼中比昨日有了光彩。   承恩侯夫人将那食盒打开,见到一个个精巧的花形糕点,惊叹道:“我竟不知棠棠还有这手艺。”   姜蜜心想,她原也不会做这些,是前世为讨某人的欢喜,想要摸清他的喜好,便勤练厨艺练出来的。   姜蜜道:“宛姐姐大伯母你们试试,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承恩侯夫人将那一碟点心端到姜宛面前,姜宛拿起一个,“可真漂亮,看着都舍不得吃。”   虽这么说着,姜宛还是咬了一口,她眉毛微微一扬,“是栗子糕?还有股桂花的香味?糯香清甜,又不腻,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栗子糕。”   这栗子糕做的小巧,几乎一口一个。   姜宛做两下吃完,便伸手拿第二个。   承恩侯夫人见姜宛如此盛赞,便也拿了一个尝了一下,当即赞不绝口。   姜蜜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想起前世用心为那人做食物还被嫌来嫌去,幸好这手艺没有丢,可以做给自己吃,也可跟亲人分享。   也算是有点用处了。   承恩侯夫人见这两姐妹似有话要说,便先离开了。   姜宛喝完药,又吃了两块栗子糕。   她靠在软枕上,看着眼前的妍丽少女,柔声问道:“棠棠。方才我与母亲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姜蜜攥紧手中的帕子,对着姜宛点了点头。   姜宛笑容苦涩,她道:“棠棠,你做何想?”   英国公府已作出了让步,而她坚持和离此举注定是得不到世人的理解,也会连累到家族里姐妹的名声。   不知她会怎么想。   姜蜜抬起头,缓缓道:“宛姐姐若是真心想和离,棠棠便贺你新生。”   姜宛半张着嘴,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是宽慰之话,是劝解之话,唯独没想到这个比她还小四岁的妹妹,竟说贺她新生。   她的父亲不同意,就连母亲都有退缩之意。他们都不知道于她而言,困在英国公府对她来说暗无天日,只有和离才是新生。   姜宛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她喉咙发紧,深呼吸几回才将那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姜蜜起身为她姜宛倒了杯水,喂她了几口。   姜宛平复了后,说道:“棠棠,我承你吉言。也愿你能得偿所愿。”   姜宛知道姜蜜本就爱慕新帝,她入宫除了是姑母的期盼,她亦很想伴君左右。   只愿她的运气能比自己要好些。   这让姜宛不禁想起了一桩往事,她问道:“棠棠,你那只蝴蝶风筝可还留着?”   正将茶盏放回桌上的姜蜜听到此话手中一颤,险些拿不住。   姜蜜转过身,语气淡然,“宛姐姐说的是什么风筝?我都快不记得了。”   姜宛感觉有些奇怪,她记得那时棠棠从宫里回来拿着那只蝴蝶风筝宝贝的都想搂着睡了。   她还故意逗棠棠说是要借着玩一日,那小丫头抱着不肯撒手。   说这是六皇子给她新做的,她自己都舍不得玩。   六皇子便是如今的陛下。   棠棠那时那么珍惜,为何现在却说不记得了?   姜宛见姜蜜不愿再说这个,便转开了话,直到姜宛药效犯困了,姜蜜这才离开。   在回沅芷院的路上,姜蜜的思绪就像是回到了十岁时。   她被姑母接到宫里小住,宫女和内侍陪着她在御花园放风筝,却被当时贵妃之女安乐公主看到了。   安乐公主性子骄横,她平日里都尽量避着这一位。可偏偏不幸撞上了,安乐公主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将风筝给扯了下来,摔在她面前还踩上几脚。   安乐公主见她哭了,警告她若是敢去姑母那里告状,她便要让她母妃去父皇那里告状,让她以后都别想进宫玩。   她害怕安乐公主真去告状,也怕给姑母惹麻烦,不敢吭声。   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宫女和内侍都畏惧安乐公主以及贵妃,都沉默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安乐公主一行人离开后,她蹲下来捡起被踩烂的风筝,哭的很是伤心。   在她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时候,在她上头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哭得跟花猫一样?”   她抬起头,泪眼迷蒙之间见到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大哥哥,他面带微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风筝既然坏了,那便给你做个新的吧。”   她当时吸了吸鼻子,满脸的不相信。   那位大哥哥便吩咐内侍去拿些东西过来。   她听到那内侍唤他六皇子。   待东西送过来后,他亲手画上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比她被踩坏的蜻蜓风筝好看多了。   她看着他将新的风筝扎好,将风筝拿着手中,对她说:“笑一个,这新风筝便给你了。”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笑的了,只记得她接过风筝,听到那温润的声音说:“小姑娘笑起来还挺甜的。”   后来她拿着风筝跑到姑母那里问六皇子是谁,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他。   姑母很意外她会遇上六皇子,告诉她六皇子去了边关很少回京。   她小心翼翼地将蝴蝶风筝收起来,等着再遇见那个温柔的大哥哥。   小姑娘慢慢地长成少女,虽然没有再见过那位哥哥了,却将他曾经的那份温暖留在了心里。   待她再见到那位哥哥时,他已成为了天下之主。   当姑母告诉她,要她入他的后宫时,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开心。   ……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沅芷院,院子里的落叶又掉了一地,姜蜜没有惊动其他人,她独自走上了阁楼。   依着记忆里的位置,将一木箱找了出来。   她把那木箱打开,里头躺着一只褪去色彩的蝴蝶风筝。   尽管看起来有些旧,却被保存的很好。   姜蜜将这只风筝拿出来,怔怔出神地想起了前世。   那时是在行宫的桃林中,萧怀衍带着她共乘一骑马,悠悠地往桃林深处而去,远处有嬉笑传来,她紧张地瑟瑟发抖,惟恐那些赏花的后妃会往这边过来。   可她的腰肢被男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她只能无力的抓着男人的手臂,仰头看向天空。   空中飘过来被人放飞的风筝,她看得入神。   却很快被男人捏住下巴,“专心些……”   男人的拇指摁在她无意沾染了桃花瓣的唇上,一点点将那花瓣揉碎,俯身压了上去。   待她喘息着平复时,原本空中飘着的风筝不见了。   当时她不知道为何会问他,“陛下,你还记得送过一个风筝给一个小姑娘吗?”   男人的声音还是温润如常,微微带着一丝喑哑,“什么风筝?朕不记得了。”   ……   昏暗的阁楼中,姜蜜靠着那木箱坐在地上。   一滴滴的泪水落在陈旧的风筝上,很快被晕开。   姜蜜将怀里的风筝拿在手中,眼中闪过挣扎之色,闭上眼睛用力一扯,把本就脆弱的风筝轻易地撕碎。   沉屑四起,她看着一地的碎纸,突然失声痛哭。   ……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要赴镇国公府的花宴那天。   姜蜜身穿鹅黄织锦长裙,头戴翡翠玉簪步摇,扶着秋玉的手上了承恩侯府的马车。   马车里姜宜和姜容已经先到了,姜宜打扮娇俏可人,姜容则是秀美乖巧。   姜容往旁挪了挪,想让三姐姐坐自己身边,结果姜宜眼疾手快的拉住姜蜜的手,往她身边一带,“棠棠,你可算来了。阿容小闷葫芦一个,说半天都憋不出几句话,我都快给闷死了。”   姜蜜笑看了姜宜一眼,道:“宜姐姐你又在欺负阿容!”   姜宜笑着道:“你现在倒是会护着那小丫头了。”   姜蜜道:“都是自家姐妹什么护不护的。”   姜容腼腆的笑了,小声说:“就是,三姐姐一向都对我好。”   姜宜啧了一声,“小闷葫芦,你这会倒是肯说话了。”   姜宜被禁足久了,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总算有姐妹陪着说说话了便一打开话匣子便关不住了。   越说也越没边了。   “要我说,相看人家第一条便是要看家中有没有寄居那种柔弱风一吹就要倒远方表妹。我阿姐就是吃了这个亏。那白氏就是谢曦的表妹,我曾经去过英国公府做客,见过那白氏一回。她故意站在廊下,等到谢曦一来,柔柔弱弱地装着要晕倒过去。谢曦以为是我阿姐苛待了白氏,竟当着我阿姐的面把那白氏抱走。呸!不要脸的东西,我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还在那里呢!”   姜蜜知道姜宜对英国公府怨言颇多,估计大伯母也拘着她不让她说,只有在她们两个面前才发泄出来。她听着姜宜的话,倒是想起前世那柔妃不也是萧怀衍的表妹,表兄妹的情谊啊,还真是总有着一份特殊。   她道:“那宜姐姐你可要大伯母帮你留意了,不知你那个黑炭公子家中有没有寄居的远房表妹。”   姜宜面上一红,“胡说什么呢,都是没影的事呢!”   姜宜扯上姜容,道:“别看阿容还小,那也十二了,估计二婶婶已经在暗中挑人选了,阿容,你可要记牢姐姐的话呀。”   姜蜜捂住姜容的耳朵,“宜姐姐你可别将阿容教坏了。”   三姐妹闹成一团,而镇国公府也近在眼前了。 第二十八章 “别乱动。”   承恩侯府一行从马车上下来,便上了镇国公府安排的软轿。   一路繁花似锦,琼台楼阁,雕梁画栋,交相辉映。   软轿至垂花门前落下,丫鬟婆子便簇拥上来,迎着贵客荣安堂去拜见昭阳大长公主。   承恩侯夫人走在前面,姜蜜三人都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   荣安堂内已十分热闹了,京中勋贵之家近乎来了大半。   姜蜜一进去入眼便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   谢国公夫人身边坐着谢明姗,沈阁老夫人左边坐着沈窈薇,沈窈薇正和坐她身边的一个脸生的姑娘说着话。   还有英国公夫人和其女儿谢妍月也都在。   至于尚书、侍郎家的夫人姑娘也有几个在列,只有武将家的夫人姑娘略少。   姜蜜心想,不管这些是真来赏花的,还是有别的意图,镇国公府在京城勋贵心中的地位很是特殊。   姜蜜随着承恩侯夫人向昭阳大长公主福礼。   刚刚站定,一个人影便朝姜蜜冲了过去,她热情地挽住姜蜜的手,“姜姐姐,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昭阳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女薛宁珠。   昭阳大长公主笑容满面的道:“自宫中一别这丫头就一直念叨着姜姑娘,这回可要她好好尽地主之谊。”   薛宁珠抢着说道:“那是自然,待会我要带姜姐姐去园子里好好逛逛。”   薛宁珠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姜家人到了她们的席位上,薛宁珠干脆就直接坐在了姜蜜身边。   薛宁珠问道:“姜姐姐,绵绵还好吗?”   姜蜜点了点头,笑了笑,“它的伤都养好了,能吃能跳。”   薛宁珠也跟着笑,“那太好了,下回我上姜姐姐家里去看它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薛宁珠倾身凑到姜蜜耳边道:“对了,姜姐姐,我哥哥也养了只猫,我等会带你去瞧瞧。”   对于薛宁珠的亲近,姜蜜也有点惊讶,她犹豫了一会道:“若不是叨扰的话……”   薛宁珠连忙说:“当然不会呀!”   姜蜜睫毛颤了颤,含笑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此时来镇国公府,除了赴约,还有个目的是想知道众贵女想嫁的镇国公世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姜容见到薛宁珠在跟阿姐不停地说着话,她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懊恼,要是平日她话也能这么多就好了。阿姐会不会也嫌她闷呀!   姜宜则饶有兴趣地在吃着点心喝着花茶。   她悠闲地端着茶盏,得意地朝谢国公府的谢妍月投了一眼。   谢妍月本就不喜哥哥娶的嫂子,母亲和哥哥都登门道歉了,那姜宛还在拿乔不肯回来,她早就不满极了,这会那姜宛的妹妹竟然来挑衅,谢妍月还不能拿她怎么样,顿时气得脸色都青了。   此时在花厅坐着的夫人姑娘们,虽都面上都含着笑容,看着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与那承恩侯府的姑娘亲密交谈。   心里都不由地在琢磨,这镇国公府和承恩侯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谢明姗垂着头死死的扯着自己手里的帕子,恨不得将其撕碎。   谢国公夫人伸手按了上去。   谢明姗红着眼眶低声道:“母亲。”   谢国公夫人道:“阿珊,你姑姑就教过你,要有耐心。事情没到最后,就未见输赢。”   谢明姗她知道,可她就是不甘啊!她明明有做皇后的机会,明明可以进宫成为陛下的人,皆因姜蜜一人化为乌有。   她这次会出现在花宴上,也是母亲想着既然进不了宫,那若是能跟镇国公府结上亲事也是极好的。   可没想到,这场为了镇国公世子所办的花宴,姜家人也来凑热闹了。   沈窈薇瞧着各家的暗涌,抿唇笑了笑,她对身边的人道:“娴表姐,那边正和宁珠妹妹说着话的姜姑娘,就是被三哥哥英雄救美的人。你说她美不美呀?”   何秀娴面上表情一滞,有些僵硬的答道:“的确是个美人。”   ……   待到宾客齐全,昭阳大长公主便起身领着众位女眷一道前往沁园里赏花。   镇国公夫人扶着昭阳大长公主走在前头,其他女眷随其后。   众人以为镇国公世子会来向大长公主请安,却没等到人,不由有点遗憾。   想到赏花后,便要去湖心苑品花宴开席,那世子总会来露个脸吧。   一入沁园那花香扑面而来,在这园子里已没有四季之分,没有秋天的萧瑟,一副争奇斗艳,百花争春的热闹景象。   不少没有见过的品种,让人称奇。还有只在书里画里的品种也在其中,令人驻足停留。   众人称叹也就镇国公府这样的权势才能将这些花聚齐。   姜蜜站在一株十八学士前看着上面的纹路,而姜宜拉着姜容跑到了另一边。   薛宁珠转了转眼珠子,拉了拉姜蜜的手,“姜姐姐,我带你去看猫好不好?跟绵绵一样也是白的,它比绵绵多了点花纹,可漂亮了。”   姜蜜沉默了一会,缓缓地点头,“好。”   姜蜜叮嘱了姜宜好好看着阿容,便跟着薛宁珠一道离开。   即便是有人瞧见了,也没人去多想,只当是薛宁珠带姜蜜去另外的园子逛。   一路上薛宁珠带着姜蜜七拐八拐,走的地方树木葱郁,临着湖畔,有些幽静。   姜蜜问道:“宁珠,是往这边吗?”   薛宁珠点头,“我哥哥将那白猫关在离人远的院子里,我偷偷去看过几回。不会有错的,姜姐姐。”   说完她又指着一处建在湖心的亭阁说道:“姜姐姐那是湖心苑,待我们看完猫猫,便要去那边品花宴。祖母说那花宴上所有食物都会跟花有关。我们得抓紧些,莫要迟了开宴。”   姜蜜听着她的话,有些迷糊了。   为何要将猫关在离人远的地方?为何要偷偷去看?   镇国公世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穿过一处假山,薛宁珠突然拧着眉捂着肚子停了下来,“姜姐姐,你先在此处等等我。我想更衣了,去去就回。”   姜蜜点了点头,“快些去吧,仔细莫摔着。”   薛宁珠离开后,姜蜜觉得这处愈发的安静了,只有偶尔的鸟鸣声。   姜蜜站在的地方离湖很近,那片碧色的湖水如镜子般美丽,只有风起时泛起涟漪。   就在她看着平静的湖面时,一只五彩球咕噜噜的滚入了湖里,紧接着一个三左右的幼童跑去追那球。   本只飘在湖边的球,随着那幼童的动作越飘越远,而那幼童踏入水中似乎还想追过去。   姜蜜惊得心都悬了起来,几步跑过去,将那要踏水捞球的幼童给抱了起来。   姜蜜将他抱离岸边,见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穿戴贵气,她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不见婢女跟随?你可知那湖水有多危险!”   那幼童挣扎着要下来,口里喊道:“球、球球。”   他挥舞着手,险些打到姜蜜脸上。   就在姜蜜快招架不住这幼童时,一婢女匆匆跑了过来,她惊慌地道:“小公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姜蜜将那幼童放下,那婢女便牵住了男童的手,要将其带走。   可那幼童使劲甩开婢女,冲着姜蜜跑过去,对着姜蜜狠狠地推了一把。   姜蜜看着幼童那张发怒的脸,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快的抓不住。   她失神时,被推得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姑娘,小心。”   一道男声在姜蜜身后响起,同时有一物抵住了她的腰,使她借着力站稳了。   姜蜜回过头,见一身穿墨绿色绫锻袍子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他收回手中的玉箫,抱手道:“方才一时情急,失礼了。”   姜蜜无声地回了一礼,当做谢意。   正待她再看向那幼童时,只见到他被婢女抱着离去的身影。   那年轻男子亦看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的道:“今日府里宾客众多,不知是哪家家眷带来的孩子,所幸有姑娘出手相助才未出事。”   此处僻静,只有她与眼前这个男子,实在不宜多留。   姜蜜微微颔首,便准备离去。   此时前方传来薛宁珠在唤姜姐姐的声音。   那男子一笑,道:“是在下唐突了。”说完便拿着手中的玉箫,往另一边走去,墨绿色的身影很快便隐在了树林之中。   薛宁珠提着裙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姜姐姐,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害得我好找。”   “我见此处景色甚美,便过来看看。”姜蜜决定将刚刚发生之事瞒了下来。   薛宁珠四处张望一下,觉得也就那样,许是她早就看腻了,她亲热的挽住姜蜜的手,“姜姐姐,走,我保证那白猫比这景色有意思多了。”   姜蜜随脚步随着薛宁珠而走,可她此时的心思却淡了几分。   穿过一片竹林,便见到一院子。   站在院子门口,姜蜜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低吼。   薛宁珠明显放轻了脚步,她一手拉着姜蜜,一手推开院门。   当看清院子里的东西,姜蜜屏住呼吸,瞳孔猛地一缩。   “姜姐姐,你看,是不是比绵绵要大好多!”   巨大的铁笼之中哪里关的是猫,分明是一头凶猛的白虎。   那白虎本趴伏在铁笼里打盹,见到有人来了,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竖起金色的双瞳,慢慢地弓起身体,猛地一跃撞在铁笼上,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来人吼叫!   倏地铁笼被那白虎撞得哐当作响,铁笼像是要被撞散架了一般。   这一突变,薛宁珠明显吓傻了,双腿都在打颤。   姜蜜也浑身发软,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拉住薛宁珠,低声道:“快走!”   刚走几步,又是砰得一声,薛宁珠害怕极了,可腿却不听使唤,往地上摔去。   姜蜜眼疾手快地拉住薛宁珠,薛宁珠呜得一声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有匆匆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姜蜜抬头看去,只见之前见过的年轻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往这边走过来。   那男子惊道:“宁珠,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他也听到了院子里那白虎嘶吼撞铁笼的声音,他手一挥,身后的随从往那院子里跑去。   被姜蜜扶着的薛宁珠朝那男子扑过去,“世子哥哥,我好怕!为什么大猫今天一点都不乖了,我特意带姜姐姐来看它,它好吓人。”   姜蜜听薛宁珠对那男子的称呼,心中很惊诧,这男子竟是镇国公世子吗?   薛靖霖一拳抵着唇,低咳了几声,摇着头道:“说过很多次让你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你偏偏不听,还惊吓到了贵客。宁珠,你太不像话了。”   说完薛靖霖再次咳了起来。   薛宁珠被训得不敢回嘴。   薛靖霖松开薛宁珠,对姜蜜拱手道:“舍妹鲁莽,让姑娘受惊了。”   姜蜜见他脸色苍白,似带病容,传言说他身子不是很好,看来是真的了。   姜蜜低声道:“此等凶物,世子还是让人好生看守。以免酿成大祸。”   薛靖霖似乎想要解释,却有不知想到什么,旋即一笑,“姑娘说的有理。湖心苑快开席了,我先送姑娘和宁珠过去。”   ……   湖心苑建在碧湖之上,四面环水,风景美不胜收。   亭阁内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正与人在闲谈的大长公主见到姜蜜和薛宁珠一道走了进来。   而在她们身后跟着的是她的嫡长孙薛靖霖。   昭阳大长公主笑着道:“巧了,要等的人都到了。”   大长公主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视线都往那三人身上瞧去。   被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的打量,姜蜜觉得头皮发麻,她跟薛宁珠一道福了礼,便往旁边的坐席而去。   而那位镇国公府的世子面色如常的与大长公主请安,被大长公主拉着跟几家夫人说了些话,又告辞离去。   姜蜜悄悄地松了口气,还好众人都以为是巧合碰上的,没有多问什么。   薛宁珠还是挨着姜蜜坐着,姜蜜见她神色不佳,摸了摸她的头,“往后别偷偷去看大猫了,要是想绵绵了,便到承恩侯府找我玩。”   薛宁珠瘪了瘪嘴,拉着姜蜜的袖子,“姜姐姐,都是我不好……”   姜蜜笑了笑,“也算是让我开眼界了,头一回见到那么威猛的白虎。好了,好了,可莫要哭鼻子。”   花宴开席,一碟碟精致的菜式被婢女们端了上来。   每一道都有花入菜,色香味俱全。   为女眷们所准备的酒,也都是果酒花酿。   姜蜜喜那酸甜口感的果酒,贪了几杯。   许是这果酒喝下去,让之前的那一场惊吓慢慢地沉息下来。   宴后,姜蜜有些微醺,没想到那果酒也有点后劲,她凭栏而坐,吹着湖风,倒也还舒服。   薛宁珠被大长公主叫了过去,姜容安静地坐在姜蜜身边。   姜宜则和其他贵女们在凑热闹。   因那湖面飘了许多只花灯,各种形态的花灯围着湖心苑飘荡。   这些花灯皆可用钓竿钓起来,有人钓了起来,发现花灯上还有纸条写着吉祥语或是诗词。   有人钓到了上头写着:“人比花娇。”   大长公主便赏了其一稀有品种的花。   捞到花灯,钓到花灯,根据纸条上所写,给其赏赐,这是特意安排的给姑娘们玩乐的游戏。   那花灯随水飘荡,刚刚东边还多一点,这会飘到西边了。   姜蜜所休憩的地方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了,嬉闹的声音吵得她有点头疼。   姜蜜起身,打算挪个地方,行至到观赏的桥边,那湖风更大了,带着许些凉意。   徒然不知为何刚刚那群在捞花灯的姑娘们惊慌地往她这边跑,口中喊着:“蛇!有蛇!”   “快跑!有蛇!”   “救命啊!”   一瞬间便炸开了锅。   贵女们、丫鬟、婆子挤做一堆,乱成一团!   姜蜜想要拉住姜容,不知被谁挤开,她拉了个空,与姜容离的更远了。   往她这边挤的人越发多了,她只觉得头阵阵发昏,忽地背后被人狠狠一推,不受控制地往湖里栽了下去。   哗啦一声,迅速地被水没顶。   岸边的呼喊,也渐渐地听不到了。   冰冷的湖水将姜蜜席卷,衣裳被水浸湿越来越沉。   姜蜜在水中挣扎,从一开始的惊慌恐惧,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甩掉碍事的披帛,调整自己的呼吸,将自己前世所学的泅水姿势用起来。   逐渐地适应起来慢慢地能在水里游了。   迷蒙之间姜蜜见到有个人影朝她游过来,本以为是跳下来救她的仆妇,她朝那仆妇游过去,可当那仆妇接近后,竟一把扯着她的腿往水的深处拖。   姜蜜奋力地蹬了几下,那仆妇似乎没想到她会泅水,一时不查被她给逃脱了。   姜蜜使出全身的力气,逃离了那仆妇。   可她隐约感觉到还有人影朝她游过来,看着那身形竟不像是仆妇,而是男人。   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了几个念头,这场落水只怕是针对她而来。   不是想要她的命,便是要毁她的名节。   姜蜜拼命地游着,她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水中暗涌也多,姜蜜只顾着逃离这些人影,也不知道游向了哪方。   她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只知道再游下去她快力竭了。   她必须得上岸了。   姜蜜选了一处草木多,可做遮挡的地方爬了上去。   她躲在草木之中,她虚弱地喘息着。   这个地方不知道离湖心苑有多远,也没有看到有人影。   姜蜜不敢出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冷得刺骨。   她紧紧环住自己,缩成一团。   姜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发烧了,她觉得心底有股热意腾起来,若有若无的痒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扯着衣衫。   ……   “公子什么花没见过,怎会稀罕此等花宴。”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镇国公府的热闹倒是有点意思。”   “要是大长公主知道公子过来了,不知是何表情。”那人笑了起来。   姜蜜死死地咬着牙关瑟瑟发抖,一阵冷一阵热,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越来越烫了。   她隐约的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可那是男子的声音。   她又往密草中缩了缩,不能被发现,她浑身都湿淋淋的,衣衫不整,绣鞋也在湖里时就丢了,她将双足藏在裙子之下。   姜蜜心里默默祈求,这些人快快离去。   可她却没控制住又打了一喷嚏。   “什么人?”那清朗的声音变得冷厉起来。   似乎正要往这边走过来。   “喵……”   一道微弱的猫叫在密草之中响了起来。   脚步声并未因这声猫叫停下来。   姜蜜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音怕极了,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逃跑,她心中充满了绝望。   ……   “靖远,退下。”   一道微凉地声音喝止了薛靖远。   薛靖远退到一边,却见公子他自己朝那被树木遮挡的密草从走去。   他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姜蜜意识越来越模糊,刚刚好像是听到脚步声走开了。   听着外头没有声音了,心想那些人是不是已经被她糊弄过去离开了。   刚要松口气,盖着上方的树枝被人挑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那双狭长的凤眸黑沉如墨,他看着蜷缩在草堆里的女人,那张娇艳的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眼中是浓浓地惧意,衣裳湿透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   “还真是一只猫,一只落汤猫。”   姜蜜逆着光,刚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便被一件大氅遮天蔽日的盖了下来,整个人都被笼罩住。   紧接着身子一轻,被人给抱了起来。   笼罩在黑暗中的姜蜜整个人都是懵的,刚刚她看到谁了?   萧怀衍?   可萧怀衍怎么会出现在镇国公府?   她闻到了大氅上沾染的龙涎香,那香味将她密不透风的裹藏住。   候在一旁的薛靖远见公子竟似乎是抱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嚯!还真是好大一只猫啊!   公子张嘴说鬼话的功夫还是不减。   萧怀衍看了一眼薛靖远,道:“去找个地方。”   薛靖远见到从大氅下露出的衣料,似是女子所穿。   他当即便得找什么地方了。   于是引着公子去他妹妹的院子,先安置好他抱着的那位姑娘。   ……   男人身上的热气透过湿润的衣裳仿佛要侵袭过来。   姜蜜感觉更热,那股痒意如蚂蚁一般啃噬着她。   尤其是他抱着她,贴在她身上的手臂手掌烫得她难受。   姜蜜双足悬空,随着萧怀衍走动时无意地晃动,不经意间会擦碰到萧怀衍的腿。   姜蜜为了抵抗身体的那股燥意,根本没有察觉到。   萧怀衍凤眸微眯,听着怀里的人呼吸有些重。   盖在大氅下的手,抓住了那双晃动的双足。   粗粝的手掌一碰上去,他的神情一怔,竟没有穿绣鞋。   玉足小巧,触感冰凉。   冰冷与火热相撞。   那团凉意如小鱼一般想要逃走,却被男人牢牢握住。   男人抬手拍了一下,警告道:“别乱动。” 第二十九章 “朕劝姜姑娘还是省点力气   姜蜜吓得一动不敢动。   可身上又热又痒,她死死地攥住胸前的衣裳,无法控制地颤栗发抖。   足心贴着滚烫的手掌,那股子痒意更加煎熬难耐。   萧怀衍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抖得厉害,握住玉足的手不禁摩挲了一下。   激得姜蜜打了个哆嗦,失控地发出一声低吟。   她死死地咬住唇,又气又怒愤恨地想要抬腿蹬开,可她那点儿力气就跟撒娇似的。   同时上方传来男人的一声低笑。   薛靖远走在前头充耳不闻,他将萧怀衍引进了一个院子。   他将一间屋子打开,便没有再跟上去,带萧怀衍抱着进去后便将门关上。   匆忙赶来的薛宁华问道:“三哥,进屋里的是什么人?”   薛靖远道:“莫问,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薛宁华点了点头。   薛靖远问道:“你怎么没去那花宴?”   薛宁华不感兴趣地道:“我不爱往那边凑。”   薛靖远默了默,道:“你去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可能待会要用上。”   薛靖远又补充道:“最好是你没有穿过的。”   薛宁华面有疑惑,却也听话答应。   ……   萧怀衍将人放到了床上,裹在大氅里头的人,缩着身子往床里头躲。   萧怀衍目光晦暗,看着伏在锦被上瑟瑟发抖的人。   姜蜜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杏眼中浮着一层泪光。   湿润的发丝沾着脸上,衣襟被扯散,颤颤巍巍,肤若凝脂。   一双赤足毫无遮挡,在锦缎上衬的玉色莹光。   香娇玉嫩,一副任人采撷的勾人模样。   萧怀衍无意识地动了动拇指上玉色扳指,眼神幽深。   他俯身过去,将姜蜜放在唇边的手扯开,那葱白的手指被咬出深深牙印,血渍正从伤口渗出。   萧怀衍抬手锁住她手腕,任她扭着身子挣扎未松开半寸。   “姜姑娘,何故要伤自己。”语调轻而慢,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姜蜜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只有疼痛能让她短暂的清醒一点,可那微弱的痛感已经压制不了身体里的那股又热又痒的暗流。   萧怀衍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到她的耳里,她喘息着被气的一阵阵发晕,她就不信萧怀衍看不出她怎么了,他明知顾问,在戏弄于她。   手腕被握住压至头顶,她的身子被迫朝萧怀衍的方向迎过去。   姜蜜精神几近崩溃,她闻着那股龙涎香,萧怀衍身上的温度,她怕忍不想要环住他的脖子,拉着他贴向自己,想要……   姜蜜强撑着睁开眼睛,她抬起未被束缚的右手攀上萧怀衍的手臂。   她仰起身子转过头对着他的手臂发狠地咬了上去。   萧怀衍微微讶然地挑了挑眉。   他出声道:“朕劝姜姑娘还是省点力气。”   姜蜜口腔之中尝到血的味道,可同时她牙也撑不住了。   萧怀衍松开姜蜜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按住她沾着血色的唇,看到她眼中浓浓地惊恐和抗拒。   姜蜜已经完全听不到萧怀衍在说什么了,她只知道现在萧怀衍的眼神跟前世那时一模一样。   萧怀衍见她那神情有些不对,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他低下头,那声声哀泣:“不,不要……陛下,求求你,求你放过我。”   萧怀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的拇指在那柔软的唇上捻了捻,眸色如墨色一般,在她耳边道:“不想被破身就吞下去。”   姜蜜感觉唇被揉的生疼,骤然好像有一颗东西滑到了她的嘴里。   微苦,很快在嘴里融化,顺着喉咙流下去。   她咽了咽口水,那股苦意蔓延开来……   萧怀衍松开了手,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姜蜜伏在床头咳嗽,眼睛发红的看着萧怀衍离开的方向。   ……   守在院子里的薛靖远看到从房里出来的人,露出意外的神色,他迎了过去,“陛下,可有吩咐。”   萧怀衍摁了摁额头,道:“让人进去给她换衣裳。”   薛靖远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是,陛下。”   他之前瞧着那情形,还以为陛下会此处幸了那位姑娘。   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快出来。   薛靖远又道:“陛下是要去隔壁厢房坐坐吗?”   萧怀衍面上露出一丝笑,“不了,朕要去瞧瞧热闹。”   薛靖远听这语气,背脊一凉,也不知道荣安堂的昭阳大长公主会不会受得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院外李福和裴池久候多时,萧怀衍一出来便齐齐行礼。   薛靖远先恭送陛下离开,他得先把院子里那位贵客给安顿好,才好跟着一道去看热闹。   薛靖远将妹妹又喊了过来,嘱咐道:“宁华,东边厢房的那位你亲自过去送衣裳。待安顿好了,再送到她荣安堂来,到时候你便这样说……”   薛宁华听完哥哥所说神色变了又变,郑重地应了下来。   ……   姜蜜躲在被褥中,将湿了的衣衫脱下,放在一旁。   贴身的肚兜正犹豫要不要脱下时,门声一响。   她又惊慌地藏到了被褥之中。   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姑娘莫怕,我是来给你送衣裳的。”   薛宁华说完这才走了进来。   她见到床上锦被之中露出的那张雪肤花貌的脸,还有床边那些湿透了的衣衫,她朝那受到惊吓的姑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姑娘,我让丫鬟送些热水来,先让你沐浴,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衣裳。这些都是未穿过的新衣裳,姑娘尽管放心穿着。”   说完,她把手中的衣裳放绣凳上,先出去了。   姜蜜缓缓松下一口气。   待到门再次打开,便有人隔着屏风在浴桶中放热水。   姜蜜听到刚刚说话的人的声音,“姑娘,水好了,你可以出来沐浴了。”   姜蜜在她又要关上门时,小声地道:“谢谢姑娘。”   薛宁华微微一怔,笑着道:“无须客气。”   薛宁华走在廊下对丫鬟吩咐道:“去煮碗祛寒的汤药过来。”   ……   姜蜜泡在温热的水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要不是手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在最可怕的噩梦里,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凶险。   但凡她稍作犹豫稍有偏差,便已经没命了。   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也不知道是何时被下得药,更不知道在水中要杀她的人是谁派来的。   姜蜜心想,她何时如此遭人恨了,杀招频出。   下药是想让她在湖心苑当众出丑吗?还是会安排一个男人出来污她名节?那推她下水是要她的命,水下安排的人是生怕她死不了吗?   姜蜜脑子一阵阵的发胀,疼得厉害。   若是没有遇上萧怀衍,她会怎么办?   是被寻来仆妇搭救,还是会遇上要她命的人?   思及此,冷汗淋淋,后怕不已。   自吃了萧怀衍塞给她的那颗药后,那股蚀骨难忍的痒在渐渐地消退。   姜蜜神色复杂,从水里起来,将身上水珠擦干净。   低头看向腰间时,有着两处红色的印记,她闭了闭眼睛,裹上亵衣。   坐在床榻换上绫袜时,想到之前脚上那滚烫的触感,她恨不得再去水里洗一遍。   姜蜜抿着唇将绫袜穿好,换上了新的绣鞋。   门再次被推开,薛宁华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她见到换好衣裳的姜蜜,眼睛一亮。她把汤药放在桌上,忙说:“姑娘先别动,你着头发还是湿的,我用帕子帮你绞干,要不然头会痛的。”   姜蜜承了她的情,再次向她道谢,又主动问起:“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薛宁华想到兄长的嘱咐,便道:“我是镇国公府大房的四姑娘薛宁华,不知姑娘你的芳名?”   姜蜜张了张嘴,想说出名讳,可想到自己这个处境,担心说不来会不会给人添麻烦。   薛宁华见到她的犹豫,笑着说:“是我在湖边散步时救了姑娘,所以姑娘莫担心。”   姜蜜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承恩侯府,姜蜜。”   薛宁华恍然道:“原来是姜姑娘啊,久仰久仰了。”   对上姜蜜疑惑眼神,薛宁华道:“太后家的姑娘在万寿节上得了皇上赏赐的绿绮,这事啊,在京中闺秀之中都传开了。”   薛宁华一边帮姜蜜绞干头发,一边让姜蜜把那碗祛寒汤喝了。   姜蜜捧着那一碗祛寒汤感激道:“谢谢薛姑娘。”   薛宁华笑着道:“姜姑娘太客气了。”   ……   荣安堂内坐着不少人,却极为安静,除了偶尔响起地抽泣声。   昭阳大长公主神色凝重,心急如焚,见到走进来的婆子问道:“如何了?可有找到?”   那婆子跪下请罪,“四面都派了船寻找打捞,会水的婆子都在水下寻找,护卫们也沿着湖边搜寻,都未看到姜姑娘的踪迹。”   这话一落,再坐的人神色各异。   都快找了一个多时辰了,这要是还未找到岂不是真的香消玉殒了?   昭阳大长公主手中的佛珠险些要握不住了,她心焦如火得又问:“世子呢?世子那边查的怎么样了?快派人去把世子找过来!”   承恩侯夫人此时已面无人色,浑身战栗不已。   姜蜜好好的跟着她出门,现如今落水音信全无,这会婆子又说还是找不到。   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晕,一下往后栽去。   “娘!”   “夫人!夫人!”   姜宜和婢女将承恩侯夫人扶住才未瘫倒在地上。   昭阳大长公主站了起来,让大夫赶紧过去。   正候在荣安堂里的大夫及时给承恩侯夫人施了针,她才醒了过来。   姜容跪坐在承恩侯夫人身边,脸上的泪不止,嘴里喃喃念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拉住阿姐。是我没有拉住阿姐。”   承恩侯夫人看着这孩子失神的模样,将她搂到怀里,她抬起头来,望向大长公主,“请大长公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要即刻进宫禀明太后娘娘!” 第三十章 “何事?姜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大长公主握紧手中的佛珠,叹息一声,“侯夫人,本宫知道你焦急,本宫又何尝不是!即便太后娘娘派人过来,此时也是鞭长莫及。如今镇国公府上下全力在找姜姑娘,不管如何,镇国公府定会给承恩侯府交代,本宫也会亲自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告罪!”   有其他夫人纷纷附和道:“是啊,承恩侯夫人,当时情况混乱,几条蛇莫名的跑出来,把这些小姑娘们都吓坏了乱成一团。这些夫人姑娘们都受到了惊吓,可她们都没有离开,都是在等姜姑娘的消息。姜姑娘受惊失足掉到水里,大家都跟你们一样揪心。毕竟谁也不想出这种事情,也相信镇国公府会查出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在湖心苑放蛇。此等行径太过阴毒了。”   “是啊,大长公主已经将能派出的人都派去找姜姑娘了,承恩侯夫人还是暂且稍安勿躁,且静静等待吧。便是太后娘娘派人过来也需时辰的。”   等?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怎么能静下来等?承恩侯夫人觉得这些话分外的刺耳,虽出事之际她便派人给家中传了消息,也不知道这时候已经递到宫里没有。   此刻被承恩侯夫人搂在怀里的姜容,她突然抬起头出声道:“不是的。三姐姐不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她是被人撞下去的。”   有人摇着头道:“这孩子只怕是吓着了,有些胡言乱语。怎么会有人故意撞姜姑娘呢。若真是像你所说有人撞了姜姑娘,可瞧见人了?如今已经够乱了,便不要再添乱了。”   姜容紧紧抓住承恩侯夫人的手,哭着说:“大伯母,你要相信我。我虽然没有看到是谁撞了三姐姐,但,但三姐姐真的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当时姜容她被挤过来的人给推倒在地上,她听到三姐姐在唤她,她趴在地上头回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三姐姐倒进湖里的身影。   承恩侯夫人听着姜容的争辩与哭声,心痛不已。   她只恨自己为何没有在她们身边。   姜宜泪流不止,她好后悔自己当时跑着去凑热闹,把棠棠她们落单了。   姜家人的悲戚,让昭阳大长公主心里也很不好受。在她府上出了这等事,镇国公府亦难辞其咎。   正待出言安抚几句时,只见她身边的张妈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昭阳大长公主见状心中一沉,难道是……   张妈妈跪在地上道:“殿下,殿下!!圣上驾临了!三公子陪同圣驾过来了!”   昭阳大长公主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   本来安静极了的荣安堂顿时暗暗骚动。   有受惊的姑娘收起泪水,有的则暗自整理衣裳,还有的端坐着眼中露出喜色。   这会儿大概也只有姜家人满脸愁容。   昭阳大长公主从主位走下来,刚行至荣安堂门口,便见到了身着玄色常服的大魏君主萧怀衍,在其身后跟随的是大内总管太监李福、锦衣卫指挥使裴池、镇国公府三公子亦是大理寺少卿薛靖远。   昭阳大长公主行礼参见。   萧怀衍上前一步扶了她起来,温声道:“姑母快免礼。”   昭阳大长公主受宠若惊地问道:“陛下来镇国府为何不让李公公提前告知,我等才好迎驾。”   萧怀衍笑着道:“朕听闻姑母这里有不少珍稀的花草,有一株朕都惦记着的绿梅。刚巧无事,便出来看看,无须劳师动众。”   萧怀衍一边说着一边与大长公主一道走进荣安堂内。   荣安堂里的夫人贵女们纷纷跪拜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萧怀衍道:“都免礼罢。”   萧怀衍在主位上坐下,扫了一眼暗自垂泪的姜家人,他向坐在下首的昭阳大长公主问道:“怎么都还在荣安堂?没有出去赏花吗?”   昭阳大长公主面有难色,却又不敢隐瞒:“姜家的三姑娘失足落水了,现还未找到。”   众人见到本和颜悦色带着笑意的陛下,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姑母,那可是母后最为宠爱的小姑娘啊。既然镇国公府的人还未找到,便让裴爱卿带着锦衣卫一道去找,总归万不能出事。”   可昭阳大长公主和其他人都心知,都一个多时辰了,连影子都没看到,大都是凶多吉少了。   对于陛下的提议,昭阳大长公主又不能拒绝,她只能看向裴池,神色复杂的道:“那便有劳裴大人了。”   裴池拱手一礼,便领命离去。   在裴池经过之地,那些闺秀都被他那一身煞气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裴池要踏出荣安堂的那一瞬间,一道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我三姐姐。”   裴池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哭得满脸泪水的小丫头正被承恩侯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   裴池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此时的荣安堂都重归了安静。   不过这种安静只是浮于表面,不少贵女都暗自偷看上座的陛下。   有些未能参加万寿节寿宴的贵女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新君,没想到这位陛下不仅龙章凤姿俊美无双,难得的是性情还那么平易近人。   想到家中父辈对这位君主的赞许,难免芳心大动。   沈窈薇坐的端正娴雅,她偷偷往上瞧了几眼,见到上座的男人手指正无意识地瞧着桌面。只是这瞧瞧几眼便让她心中悸动不已,待她年后及笄了,便是他实现他对沈家的承诺要封她为后。   一想到很快就能离他那么近,能拥有全天下最好的郎君,她脸上微微烫热起来。   最让她开心的则是,陛下听闻姜蜜落水,并未紧张急切,只是因为姜蜜是太后的侄女才让裴池去找。或许之前是因太后之故,他才会对姜蜜另眼相看几分吧。   谢明姗也在偷看,可越看她心中的怨恨便更深。她已经失去进宫的机会了。   将来会有那么多女子伴在他的身侧,而她想再见他一眼都成为奢望。   ……   萧怀衍百无聊赖,他心想着不过换身衣裳也能这么慢?   萧怀衍耐着性子对身边的昭阳大长公主询问道:“怎不见靖霖?”   昭阳大长公主道:“靖霖带着人还在碧湖上找人,还得将那些毒物都清理掉,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藏着毒蛇这些。”   萧怀衍皱了皱眉,关切道:“竟还有此等事?在镇国公府放毒物?且让裴池一道去查了。”   昭阳大长公主神色一顿,欲言又止,“裴大人事务繁忙,倒不烦扰他了。”   萧怀衍道:“无妨。”   昭阳大长公主谢恩应下。   萧怀衍又问道:“靖霖身子如何了?”   昭阳大长公主叹道:“还在养着,应是要比前段日子好些了。”   萧怀衍点了点头,“靖霖要早些好起来,朕还等着靖霖入仕来帮着朕呢。”   昭阳大长公主十分感怀,“陛下之恩,没齿难忘。”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连滚带爬的进来喊道:“殿下!殿下!姜、姜姑娘找着了!”   荣安堂内的女眷皆是一震!   找到了?   是找到尸首了吗?   那婆子喘着粗气一脸急色,话也还没说出清楚,便有两个人影出现在了荣安堂门口。   薛宁华扶着姜蜜的手踏入荣安堂内。   哐啷一声,也不知是谁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姜蜜一身鹅黄色锦裙,脸色虽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可人活生生的站在了这里。   承恩侯夫人满脸惊喜地喊道:“棠棠!”   姜容松开承恩侯夫人的手,朝姜蜜跑过去,抱住姜蜜的手便哭了起来,“阿姐,阿姐,真的是你!”   姜宜搀着承恩侯夫人走过来,她眼中含泪,“棠棠,你没事就好。”   承恩侯夫人将姜蜜搂住,感觉到她身上温热的体温,她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姜蜜拍了拍大伯母,轻声道:“大伯母,我还是活着,我没事。”   承恩侯夫人松开了姜蜜,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姜蜜抬起头与薛宁华一同朝皇上和大长公主行礼。   萧怀衍唇边噙着一丝笑容,“起来罢。姑母可迫不及待有话要问了。”   昭阳大长公主道:“姜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宁华一道?”   姜蜜:“回殿下,是薛四姑娘救了我。”   昭阳大长公主转眼看向薛宁华。   薛宁华低着头道:“回祖母,我在碧湖便散心,看到飘在水中的姜姑娘,便让婆子将她救起来。她那时已陷入昏迷,待给她换了衣裳灌了汤药才醒过来。耽搁了一些时辰还是请祖母恕罪。”   荣安堂内有熟知镇国公府情况的便知这四姑娘应是大房那一边的,大长公主平时不怎么待见大房那边的人,虽同住一府,却来往的不算多。   这姜姑娘还真是有点运道,没有被淹死,也没有被那些护卫救起来了,而是被镇国公府的四姑娘救了,性命和名节都算是保全了。   不过瞧着那虚弱的模样,应是遭了大罪。   闺阁之中的姑娘能在水中支撑那么长时间等到人来相救很是不易了。   昭阳大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她道:“宁华,今日多亏有你救了姜姑娘。不过自姜姑娘失足落水中,府中那么多人在寻她,你该早些让人来知会一声才是。“   薛宁华满脸羞愧道:“是祖母。是宁华所虑不周。”   姜蜜上前一步道抬头看向上座之人,眼神触及到那男人飞快地移开,道:“臣女有话要向皇上、大长公主私禀。”   萧怀衍换了个姿势,问道:“何事?姜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姜蜜抿了抿唇,“臣女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第三十一章 可有能入你眼的姑娘?   姜蜜话音一落,荣安堂内窃窃私议了起来。   “姜姑娘会不会因为当时太混乱记错了?在亭阁内的都是世家贵女,又有谁会故意去推姑娘呢。”   “是啊,那时女眷们都在躲蛇,或许只是不小心碰着了?故意二字说得也太严重了。”   承恩侯夫人沉着脸拧着眉,刚刚说话的是两个平日里爱做和事佬的夫人,旁的事也就罢了,可姜蜜被人推落水,若不是姜蜜命大,这就是谋杀啊。   承恩侯夫人恼怒地道:“人心难测,谁知道有没有包藏祸心之人?夫人也没亲眼见着,怎知我侄女不是被人故意推的?”   坐在角落里一尖脸夫人道:“这无凭无据的,若是姜姑娘随便说出一人,那也不怕冤枉了好人吗?”   于不远处一圆脸的武将夫人笑了一声,“瞧着话说的,谁会用自己性命去冤枉人?莫不是有些人心虚吧?”   那尖脸夫人气道:“刘夫人你莫要含血喷人!”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拍桌昭阳大长公主呵斥道:“住口!你们还把不把皇上和本宫放在眼里了!”   刚刚争持的几位夫人纷纷福礼请罪。   昭阳大长公主皱着眉抬手挥了挥,她转头向皇上问道:“陛下,这事您看?”   萧怀衍道:“既然刚刚姜姑娘说是想私禀,想来是还有话要说。除了靖远,先让其余人都退下。”   昭阳大长公主朝薛靖远看了一眼,如今他已是大理寺少卿,他留下是理所应当。   很快荣安堂内只剩下萧怀衍、昭阳大长公主、薛靖远以及姜蜜。   萧怀衍的目光落在姜蜜身上,道:“可以说了。”   姜蜜回想当时的情形,在她毫无防备之下,推她之人用力极大,虽然只是刹那间却有一个印象是极深的。   姜蜜抬起头道:“臣女没有见到推我之人的样貌。但推我的人手上应是戴了戒指。”   昭阳大长公主神情疑惑,“你是怎么知道对方戴了戒指的?”   姜蜜顿了顿,忆起当时背后的触感,脸上有些不自在,垂眼低声答道:“禀长公主,臣女的……对触感比较敏锐,那人推我时很用力,她手上戴没戴戒指能够感觉的到。”   “若、若是推测的没错的话,那人的左手中指和尾指有戴戒指。不知这个线索能不能找到推臣女之人。”   姜蜜说完脸上难免染上羞窘之意。   听到上座的男人低笑了一声,姜蜜只觉得自己的脸又烫了一分,根本不敢抬头。   萧怀衍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薛爱卿,这事便交给你去查了。”   薛靖远拱手道:“臣领旨。”   薛靖远离开后,大长公主开口道:“姜姑娘你身子还弱,先坐着吧。”   姜蜜福礼:“谢殿下。”   姜蜜寻了椅子规规矩矩坐下,眼睛垂视地面,根本不朝上座多瞧一眼。   荣安堂内又重归于宁静。   昭阳大长公心神不宁,不管到时候薛靖远找出来是谁,这事都不好办。今日来赏花宴上的姑娘都出身不低,这谋害太后侄女的罪名一出来,即便是未遂,那也是累及整个家族啊。   好好的一场花宴,怎竟成了这样。   萧怀衍则悠然闲适地旁观姜蜜,见她端坐将绣鞋藏在裙摆之下,低头垂眸,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耳朵上戴着的玉色耳坠微微晃动。   她似乎从一进来就一直在回避他。   萧怀衍闭上眼睛,黑暗中那莹白玉光,蘼艳之色清晰浮现。同时耳边响起刚刚那道娇软之声:“臣女的……对触感比较敏锐。”   那副颤抖不止地身子,究竟是敏锐还是敏感呢?   萧怀衍睁眼眸光幽暗,他朝李福吩咐道:“去给姜姑娘倒杯热茶。要是母后知道姜姑娘今日的遭遇,还不知会怎么心疼。”   这话将昭阳大长公主惊醒,她道:“是我礼数不周怠慢了姜姑娘。姜姑娘本就在府中受了委屈,待查清后我定会去宫中向太后赔罪。”   说完便将婢女唤进来,给姜蜜换了热茶还端了些点心。   姜蜜此时哪有心情吃,只想着薛大人查出了凶手没有。   可她又不得不站起来谢恩。   抬眼间,与萧怀衍那双乌沉的凤眸撞个正着,姜蜜羞恼地低下头,而那双凤眸却荡开了笑意。   不多时,薛靖远走了进来,行了一礼,直接道:“陛下、祖母。依姜姑娘所言,当时在亭阁中的女眷手戴戒指的有八位,左手戴戒指的有三位。中指和尾指皆戴了戒指的则只有一人。是谢国公府的谢明姗姑娘。”   大长公主满脸震惊,“怎么会是她?”   这谢明姗素来端庄娴雅,又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她本还将谢明姗作为靖霖未婚妻备选人之一,怎么会做出这么狠毒又愚蠢的事情。   姜蜜不算太意外,只是没想到是谢明姗亲自动得手。谢家与她有隙,已积怨到了要她命的地步了吗?   薛靖远继续道:“臣起先是告诉诸位夫人小姐,姜姑娘在落水之际扯下了一块推她之人的衣衫布料。当时便有几人不动声色地抬手查看自己的衣袖裙摆。臣又道需让婢女婆子跟诸位夫人小姐对比衣衫的面料,请夫人小姐们去不同的房间。待查到戴戒指之人后,便将其身边的丫鬟收押逐个审问,便有人经不住露了马脚。据口供那谢明姗姑娘应是临时起意动的歹念。”   大长公主又怒又失望,堂堂谢国公府的姑娘居然如此歹毒,谢国公一系的姑娘名声都没了。世家勋贵都不会选择教出这等姑娘的家族结姻。   大长公主向皇上请示:“陛下,您看这要如何处置?”   萧怀衍沉吟片刻道:“且让这谢姑娘随薛爱卿去一趟大理寺,再让谢国公去领人吧。”   大长公主有些惊讶,陛下这么不给谢国公府面子了吗?谢国公府的姑娘去了一趟大理寺,那往后她们的女眷还有脸再出门吗?   谢国公府是贤太妃的母家,他不是对贤太妃向来礼遇有加吗?   那谢明姗被接回家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大长公主又向姜蜜问道:“姜姑娘可有异议?”   姜蜜摇了摇头,“但凭皇上和大长公主做主。”   她心中还有疑虑,比如给她下药之人,在水中要杀她之人,这些她此时都不能说出来。   现今能将推她之人查出来,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怀衍起身,“时辰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其余的事裴池会帮着姑母料理,姑母且安心。”   昭阳大长公主和姜蜜都起身,“恭送陛下。”   ……   参加花宴的宾客都迫不及待地离去,惟恐再卷到其中。   这场花宴不仅被蛇惊吓到,还差点出了人命,真真是凶险。   姜蜜和承恩侯府一行正要上马车离去时,前面出现宫中仪仗,内侍和宫女护着一辆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崔嬷嬷从马车中下来,对着姜蜜和侯夫人行了一礼道:“侯夫人,太后娘娘让奴婢来接三姑娘进宫。”   姜蜜微微一怔,姑母现在让她进宫吗?她想到未能在镇国公府说出之事,去见见姑母也好。   姜蜜松开姜容的手,安抚了她两句,便随崔嬷嬷上了马车。   ……   荣安堂的内寝之中,昭阳大长公主一脸疲色得靠在软塌上,她的头隐隐作痛,喝了药也无济于事。   伺候在一旁的嬷嬷见进来的人,便立即唤醒大长公主,“殿下,世子来了。”   昭阳大长公主睁开了眼睛,她慢慢地坐起来,薛靖霖上去扶着她,“祖母,您慢点。”   昭阳大长公主抓着他的手臂问道:“怎么样了?可查出了什么?裴池走了吗?”   薛靖霖道,“祖母放心。那些毒物都搜查出来了,除了那些毒蛇,还有一些藏在花草之中的毒蝎也找到了。裴池也已经离开了。”   “那些毒物到底是哪里来的?究竟是何人要在我镇国公府作妖!”   薛靖霖道:“祖母息怒。那些毒物是采办的一个管事因对赏银之事心存不满,便偷偷地弄了这些毒物藏在草木之中,故意破坏花宴。孙儿已将他及同犯都处置了。”   大长公主有些不敢相信,“只是为了赏银?没有其他人指使?”   薛靖霖点了点头,“祖母,莫要多想,今日之事是许多事情凑巧碰到了一起,才造成了这场混乱。”   大长公主沉默了半晌,“靖霖,你的病何时能好?陛下今日问起你了。”   薛靖霖无奈地笑了笑,“祖母,承蒙陛下厚爱,我实在是……”   大长公主打断他,“薛靖远已是大理寺少卿了。靖霖,你的病该好了!”   薛靖霖刚想开口,便有股血腥味涌上喉咙,他拿出帕子捂住嘴咳了起来,那帕子上很快便渗透出了血渍。   大长公主吓得惊慌失措,她让薛靖霖赶紧坐下,自责道:“是祖母不好,祖母不该逼你!药呢,你快将药吃下去!”   薛靖霖待一阵喘息后,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抹去嘴边的血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几颗黑色药丸一把吞到嘴里。   大长公主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疼不已,叹息道:“是祖母太急了。”   薛靖霖面露微笑,“祖母莫要自责,都是孙儿不好。”   大长公主又哀叹了几声。   薛靖霖问道:“怎不见宁珠那丫头?”   大长公主道:“那丫头从知道姜家那姑娘落水后就哭闹不休,让人给她喂了安神汤,睡过去了。”   薛靖霖道:“她跟那姜姑娘倒是亲近。”   “祖母,宁珠身边的丫鬟都需全部换掉,她今日撇下丫鬟独自带着那姜姑娘跑去偏院看了白虎,被白虎的凶性吓到了。再说她也渐大,得让人好好教教规矩了。”   大长公主神色犹豫:“可宁珠她的心性本就比旁人要小几岁……”   “正是如此才更要好好的教,便是教个出表面模子也行,在外不被看出异常便好。”   大长公主颔首同意了。   她忍不住问道:“靖霖,这花宴上,可有能入你眼的姑娘?”   薛靖霖缄默许久,他抬眼道:“孙儿瞧那姜家姑娘性子挺温婉。”   “姜家姑娘?”昭阳大长公主语调都变了,“不、不行。我们镇国公府庙太小,只怕姜家看不上。”   薛靖霖只是笑了笑。 第三十二章 刚刚他又做了一场梦!   姜蜜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再进宫。   她扶着崔嬷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慈宁宫华灯初上,灯火通明,轻雪早站在门口等着了。   见到姜蜜过来,急急地迎了上去。   “三姑娘,幸好你没事。太后娘娘得知你落水的消息忧心不已,连旧疾都犯了。”   姜蜜一惊,急道:“快带我去见姑母。”   姜蜜踏入寝殿之中,便见到姜太后坐在黄梨木倚上,闭着眼睛不停地在拨动手中的佛珠。   姜蜜鼻子一酸,低声唤道:“姑母。”   姜太后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瞧着面前的姜蜜,她站了起来,将其紧紧搂住,“好孩子,平安便好。”   姜太后握住姜蜜的手,“手怎么这么凉?这身上的衣裳是不是太薄了?”   姜蜜摇了摇头,“姑母,我不冷。许是刚刚吹了一会夜风,很快便暖和了。”   姜太后还是让轻雪去取了件披风让姜蜜披上。   姜蜜受了姑母的这份好意,她道:“姑母轻雪姐姐说您旧疾犯了?您胸口这会还疼吗?”   “哀家没事,老毛病了。棠棠,到底是怎么回事?哀家先是收到消息说你落水了,我便让去人找皇上,结果皇上不在宫中,于是便让崔嬷嬷等人去镇国公府。后又有消息传来说你被救了,推你的人是谢国公府谢明姗?”姜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让姜蜜在她身边坐下。   姜蜜想应是她在来宫中的路上,就有人先一步将消息传到了宫里。   她便将花宴上怎么落水的过程说了一遍,见到姑母的脸色越来越沉,她犹豫要不要将水下有人扯她腿的事说出来。   姜太后见她欲言又止,便道:“棠棠,还有什么便一道说出来,无须对姑母隐瞒。”   姜蜜正色道:“姑母,有一事我在镇国公府时没有说。在我刚落水时有仆妇朝我游过来,我以为是救我的,谁知她拉着我的腿往下拽,想让我溺水而亡,在她拉扯我的时候,我隐约看到有男子的身影也朝我游过来。幸而我蹬开了她逃走了。”   姜太后眼露厉色,手握成拳,拍桌而起:“一计连着一计,好生歹毒!”   姜蜜将姑母脸色不对,怕她心绞又犯,扶着她的手道:“姑母息怒。小心身子。”   姜太后转过头,伸手摸了摸姜蜜的眉眼,承诺道:“棠棠,你放心,姑母会为你做主。”   姜蜜这才落下心来。   不过她还是将中了药一事瞒了下来,她怕被姑母问下去,她会说漏嘴牵扯到萧怀衍。   要是姑母知道她被萧怀衍所救,不仅被他瞧了,还有了碰触。   姑母只怕会直接去找萧怀衍要位分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她半个字都不敢提。   姜太后看着姜蜜苍白的脸,怜惜地道:“棠棠,你今日受苦了,让轻雪带着去回暖阁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细细的说。”   姜蜜点了点头,跟着轻雪一道离开了。   姜太后坐着未动,将手中的佛珠放到桌上,长叹一声。   崔嬷嬷上前给她端上汤药,“娘娘叹什么气。咱们三姑娘能逢凶化吉是有大福的人。幸好三姑娘会泅水,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的。”   姜太后若有所思,没有将崔嬷嬷的话听进去。   她心里头还在想着棠棠所说的话。   世家之中姻亲关系错综复杂,镇国公府没道理会趟这个浑水,更不可能在自家办的花宴上出人命。   究竟是哪家出的手?   ……   白雾缭绕、水声潺潺,温热的水自四方黄金所铸的瑞兽嘴中汇聚到浴池之中。   萧怀衍靠着白玉浴池壁边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之间他恍惚又听到了铃铛声,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女子的身后,那女子肌肤胜雪,修长的脖颈和腰间都系着细细地的带子,只要随手一扯,那件短小的肚兜便能落下。   他一松手,那女子便惊慌地在水面扑腾,他伸手又将她捞了回来,“慌什么,有朕在,不会让你呛到水。”   他扶着她的腰,握住她的胳膊将她的姿势纠正,便又松开让她再尝试。   一开始她很害怕,总是抓着他不肯放手,渐渐地适应了水后,那一身白腻的肌肤在水波中晃眼睛。   如一条狡猾的小鱼,脚踝上套着那金镶玉铃铛轻盈地摇曳。   萧怀衍伸手把她抓了过来,将那挂在白皙脖颈上的系带扯了下来。   很快水波荡漾的水池上飘着一件金线绣牡丹的肚兜。   当他捏住她的下巴要将她的脸转过来时,池子中的水被撩起,溅到他的眼睛上。   待萧怀衍再睁开眼睛,耳边的铃铛声消失了,怀里的女人也不见了。   空荡荡地浴池之中,只有他一人。   萧怀衍摁了摁额头,刚刚他又做了一场梦!   手上似乎还残留这余温,那纤细的腰肢有些熟悉。   萧怀衍从浴池中站起来,便有侍候在旁的内侍将衣物呈上,服侍他换上。   带着一身水汽的萧怀衍走出来,李福便殷勤地上前将茶盏捧上,说道:“陛下,听闻慈宁宫那边的姜姑娘好像发烧了。”   萧怀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朕是太医吗?”   李福自动闭嘴。   怎么沐浴出来心情又差了?之前不是还挺好的么。   萧怀衍抽出一本奏折,看了一会儿,搁到了一边。   他伏案提笔写字,头也不抬地道:“让顾海荣去一趟。”   李福楞了一下才反应,连忙应下,心里却想,那太医院分明有轮值的太医在,这个时辰只怕要从被窝里把顾院判召进宫里了。   ……   姜蜜这回进宫匆忙,没有让秋玉跟着,她这次住在暖阁里还是由姑母安排的宫女采南和采冬二人伺候。   姜蜜又沐浴了一次,再入睡的。   可睡下没多久,便发起烧。   是采南进屋子给她添水的时候发现的。   她们吓得赶紧朝去找崔嬷嬷。   崔嬷嬷领着太医过来为姜蜜开药,待到太医看完,抓了药,居然顾院判也过来了。   顾院判给姜蜜再次把了脉,将之前太医开的药再做了一次调整,便让宫女去煎药。   “没有什么大问题。受了惊吓,水里泡了太久寒气入体,身子过度疲乏才引发了高烧。只要喝下药,待发了汗,便好了。”   崔嬷嬷感激地谢过,亲自将顾院判送至宫门口。   姜蜜察觉不到自己身上很烫,她觉得盖着两床被褥都觉得冷。   不仅畏寒,还觉得浑身都酸疼地厉害,她被采南扶着坐起来,喝下了药。   姜蜜看着还守在床前的崔嬷嬷和采南道:“嬷嬷,你们都会去歇着吧。我没事,等发汗了就没事了。”   崔嬷嬷一开始不肯走,姜蜜催了两次,才应下。   姜蜜昏昏沉沉的窝在被褥之中,一开始觉得骨子里都在冷,紧紧地抱住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脑子里乱哄哄地,前世的记忆、幼时的记忆,今生所发生的事像走马观花一样在她脑子闪现。   姜蜜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姜蜜迷迷糊糊之间,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床边站着一个人。   她目光对上了一双狭长的凤眸。   姜蜜有点呆,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不知怎地一股委屈涌了上来,眼中蓄满了泪水,嘴巴一瘪,莫名地冲着那人喊了一声:“我疼……”   萧怀衍站在未动,他双眼如墨,静静地注视着看突然变得稚气起来的人。   一人默默在哭。   一人沉静在看。   过了半晌,萧怀衍开口道:“哪里疼?”   姜蜜抽噎着低泣。   萧怀衍见她这副病糊涂的模样,探手过去准备摸一下她的额头。   啪的一声,还未碰到额头的手便被姜蜜拍开。   她捂着被子往躲了躲,气鼓鼓地说:“不给摸。”   姜蜜说完,往被子里缩,哭累了似乎困意又上来了,眼皮上下打架,一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   翌日,萧怀衍一下朝,裴池便有事禀告。   御书房内,裴池道:“禀皇上,镇国公府内还是未发现异常,只在偏院发现一头死了没久的白虎。听世子解释是那白虎凶性难除吓到了她的妹妹和贵客,便将其诛伏了。”   “关于姜姑娘落水一事,却还有几分蹊跷。”   萧怀衍听了裴池所禀后,略交代了他几句便带着他一道去了慈宁宫。   姜太后见到萧怀衍过来了,很是高兴。   萧怀衍坐下后,温声道:“朕知道母后定是很关切昨日镇国公府发生之事,朕让裴爱卿去查了,便让他来告诉母后吧。”   对姜太后而言正好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姜太后道:“裴大人,可是查出了什么?”   裴池朝姜太后行了一礼,道:“禀太后,镇国公府世子处置了采办管事等人;府里还因意外死了两个仆妇、一个婢女,都是溺水而亡。对外的说辞是在水中找寻姜姑娘的过程中腿抽筋体力不支溺水了。仵作也来验了,确实是溺水。”   姜太后吃惊道:“这岂不是断了线索?”   萧怀衍问道:“什么线索?”   姜太后没有隐瞒,“棠棠说她落水后,曾有仆妇想要拖着她的腿将她谋害。”   萧怀衍意外道:“竟有此事?”   姜太后道:“确有此事,还请皇上彻查。”   裴池顿了顿,继续道:“太后娘娘,其实线索倒也未全部断。其中一仆妇曾因儿子欠赌债要被拖去砍手,但却在短短几天后又还上了。臣顺着查过去,那仆妇曾得了一笔意外之财,那银子是谢国公府一个陪房给的。”   “谢国公府?”姜太后眉头紧皱。   既然谢明姗能推棠棠,难保不会在水里也安排人。 第三十三章 “姜姑娘是何时学会的泅水   可姜太后不由又想到姜蜜告诉她当时在水里还有男人的身影朝她游过来。   世家姑娘落水,一般都是由会水的婆子仆妇去救,不会让男人接近。即便是事急从权让护卫下水去救了,那抱着水里的姑娘出来,虽不可能像戏文里所说谁救了便会嫁给谁,但多少衣衫不整,于名声有暇。   既然水里安排索命的仆妇,那为何还要让男人游过去毁其名声呢?   这不相冲突了么?   姜太后斟酌再三开口道:“皇上,谢国公府的人买通镇国公府的仆妇,说溺死便溺死,如今是死无对证了。除此之外,哀家听棠棠说,她落水之时,隐约还见到水下还有男子的身影。””   萧怀衍眼底却闪过一道深意,问道:“她为何当时不说?”   姜太后叹了一口气:“棠棠性子谨慎,怕打草惊蛇让人起了防范当时又被吓懵了,三魂没了七魄,只见到了我,才想起这些细节来。”   萧怀衍不由想起刚救起她时浑身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及惊慌中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倒也确实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兽。   一时之间指腹竟有些发痒,便缓缓婆娑了两下。   萧怀衍道:“依母后所言,确实疑点颇多。母后放心,朕会命裴池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姜太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想起尚在病中的姜蜜,又是忧心忡忡。   “棠棠此番遭大罪了,昨夜还突发高烧,虽现下退烧了,身子还虚着,也不知要静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萧怀衍若有所思,他和颜道:“记得在母后寿宴时,朕醉酒于望月阁,多亏姜姑娘给朕送了醒酒汤。现下她病着,朕也该去瞧瞧。”   姜太后的脸上终见到一丝笑意,“皇上愿意去瞧她,是她的福气。”   姜太后见他肯去探望姜蜜,哪有拦着的道理,连忙喜不胜收的的吩咐轻雪为萧怀衍引路去姜蜜住着的暖阁。   从殿内出来,轻雪见皇上还在跟裴大人说着话,她保持着距离站在远远地前方等候,不敢听到不能听得。   “这一场落水,倒是引了不少人出手。谢家姑娘这一推,可把这水搅浑了。死的仆妇、水下的男人身影、酒中的药、还真是一环套这一环。”   萧怀衍轻笑了一声,“倒没看出,她还挺招人恨的。”   裴池也为这姜家姑娘捏了一把汗,只要一步走错,不是丧命便是名节被毁。   她遇上陛下,还真是运道不错。   裴池道:“臣带着人去湖心苑时,席桌上的东西都还未撤去,那姜姑娘用的酒杯,茶盏皆由顾院判验了。那下在酒杯里的药名为“春眠”乃助兴之药。京城之中只有两处有卖,臣已让人去查了,想来很快便会有消息。”   萧怀衍颔首,“那日下水搜寻的护卫小厮也都派人盯着。怂恿之人太急了点。除非像那仆妇一般直接灭口,否则总会露出马脚。”   裴池:“臣遵旨。”   轻雪见到裴大人离去,这才躬身又为陛下引路。   ……   “嬷嬷,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姜蜜此时正半躺在床边的榻上,倚着软枕,手里头还握着半卷书。   崔嬷嬷捧着一碗熬煮得软烂香甜的米粥在一旁候着,只管劝她:“顾院判说了,不管好歹,总是要进些粥米,这可是小厨房特意寻来上供的碧粳米小火熬煮了整整一晚上,多少用一些。”   姜蜜见状,也只得由采南搀扶着坐了起来,略微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眼见她又要去拿书,崔嬷嬷眼疾手快,赶紧把书取走。   “姑娘,病中要好好歇着,这书看了大半天了,劳心费力的,又伤眼睛,还是先躺着,等病好了再说。”   姜蜜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这回病了上至姑母下至嬷嬷宫女都将她当真成了琉璃做的水晶人,只差点没把她供着了。   姜蜜只好闭上眼睛养养神。   昨夜发烧还做了一夜的怪梦,等到烧退了,汗也发出来了,那乱七八糟的梦也都不记得了。   崔嬷嬷正想扶着姜蜜躺下,余光见到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   她心下一惊,连忙行礼,“陛下万安。”   姜蜜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睛。   她听到脚步声走过来,在她身侧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睡着了?看来朕来的不时候。”   姜蜜心里紧张不已,盼着装睡能糊弄过去。   谁知崔嬷嬷在一旁道:“回陛下,姑娘只是小憩一会,应、应很快便能醒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的推了推姜蜜。   姜蜜心知这是装不下去,只能缓缓转醒。   她见到床边站着的男人,连忙准备起身,却被萧怀衍抬手制止了。   “既在病中,就不必多礼了。”他说道。   深邃的黑眸又扫了一眼跪了满屋子的嬷嬷宫女,不紧不慢地开口:“都起来吧。”   萧怀衍径直在美人榻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崔嬷嬷忙不迭的叫人奉了茶。   屋子里一片静谧。   崔嬷嬷领着宫女都退了出去。   萧怀衍见她穿了一件家常的半臂衣衫,乌黑的长发也未梳髻,从肩头半垂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皓颈。苍白的小脸,尖尖的下巴,模样乖巧令人怜爱。   不由地让他想起昨夜她红着眼睛委屈的对着他喊疼。   “听闻姜姑娘昨夜高烧不退,可好些了?”   姜蜜微微抬首,却瞥见他有深幽的眸子,又慌忙垂下头去,盯着榻上的绣纹回道:“谢陛下关心,臣女已经好多了。”   萧怀衍见她的手指无意中地在锦被上摩挲,她那修长的白皙的食指上自己咬的伤口已开始结痂,暗褐色的的伤口在葱白的食指上看着有些碍眼。   “姜姑娘不必紧张。朕从母后那儿听说姑娘病了,便过来瞧瞧。姑娘在镇国公府的遭遇有了些线索,不过朕也有疑问,想要找姑娘解惑。”   姜蜜抬眼,“陛下想问什么?”   萧怀衍盯着她那双雾蒙蒙的杏眼,笑着问道:“姜姑娘是何时学会的泅水?”   闺阁女子,可学四书五经,可琴棋书画精通,但会泅水的却很少。   他想到那荒诞的梦境,不知为何会来寻姜蜜问这个问题。   姜蜜心里头一咯噔。   萧怀衍为何会问这个?   她心中又慌又乱,她哪里会泅水,是前世她曾被刘美人拉扯着一道掉进了池子里,虽被很快救了上来,却被萧怀衍取笑了。当晚萧怀衍抱着她,将她扔到浴池之中,手把手的教她。   不,说是“教”,不如说是他更享受着戏弄她过程。   她想起前世学泅水时的种种,面色更是苍白,呐呐道:“幼时贪玩,曾失足落水过,后来身边的婆子便教会了我如何泅水。”   萧怀衍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那姑娘还真是运气不错。不过姑娘似乎跟水犯冲,往后避着些吧。”   姜蜜的回答很合常理,萧怀衍却无端有些烦躁,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站起身来,眼神落在了窗台下的那一盆峨眉春蕙上。   绿叶葱葱,生机盎然,想必是精心养护的结果。   “花倒是养得不错。”   姜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盆峨眉春蕙,那是他曾经赏赐的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花。   萧怀衍站窗前,瞧了那盆峨眉春蕙良久,才重新开口。   “姜姑娘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姜蜜浑身绷紧,她需要说什么吗?   她被问的脑中一片空白。   萧怀衍他到底要干什么?   屋子里静地有些可怕。   姜蜜几次尝试开口,嗓子干涩的厉害。   萧怀衍转过身看着姜蜜那副局促不安的模样,笑了一声,“朕救了一只落汤猫,这只猫不仅不知感恩,还反咬朕一口。猫尚且懂得感恩,姜姑娘不会比不过一只猫吧?”   姜蜜怔住了。   他是救了她,在密不透风的大氅之下被他握住双足,在床榻之上被她压制住手,捻揉她的唇给她喂药。   他那轻薄地举人无疑是让她极力想要忘记的。   再怎么让她想要躲避,也无法改变他是救了她的事实。   姜蜜掀开被褥,穿着绫袜便踩在地毯上朝萧怀衍行了一大礼,“臣女感谢陛下相救,臣女对陛下感恩戴德,回去后会为陛下立长生碑日日供奉。”   萧怀衍从她掀开被褥一刹那,便闻到一股从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他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身子上,那盈盈一握得腰,细得跟梦里的人那么像。   萧怀衍嗤笑一声,“朕还没死呢,倒也不用姑娘日日供奉。”   姜蜜咬着唇,慌乱不安:“臣女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姜蜜暗暗揣测萧怀衍什么意思?   救命之恩,如何报!   他是天下之主,不屑于金银锦帛。   然,要她说出愿为陛下做任何事来报恩,她也说不出啊。   还是他那疑心病又犯了?是在试探她?以为她借此机会,赖上他,要进他的后宫吗?   萧怀衍瞧着姜蜜那张惨白不安的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笑了一声,“罢了。”   说完转身离去。   萧怀衍走后,姜蜜几乎是脱力靠在榻旁。   崔嬷嬷本一脸喜色走进来,却见姑娘坐于地上,忙过去将她扶起来,“姑娘你怎么了?”   她瞥见姜蜜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去摸了一把:“哎呀我的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又流了一身冷汗?”   姜蜜无声无息地倚着,心神不宁。 第三十四章 “倒是挺会左右逢源。”   姜蜜换了一身衣裳,重新躺在了床上。   她一闭上眼,萧怀衍的冷笑就好像还在耳边。   以他那个性子,若是还愿意装,那便是真正的温润君子,什么话都好说。若是不愿意装了,那么谁也忤逆不了他。   姜蜜此时虚得厉害,手抬起都有些发软。   “崔嬷嬷,我想吃东西了。”姜蜜轻轻地唤了一声。   崔嬷嬷听了很是欣喜,很快便端着粳米粥、鸡汤、爽口开胃的小食过来。   姜蜜看着微微皱了皱眉,她喝了几口粥,便有些吃不下。   可如果不吃东西,怎能快些好起来,又怎能早些离开皇宫呢。   姜蜜忍着不舒服喝半碗粥,一碗汤。   实在撑不下了,便让崔嬷嬷把这些端走。   没过多久,姜蜜捂着嘴匆匆下床,就着痰盂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暗地,几乎将刚吃下的东西全吐了。   崔嬷嬷吓坏了,一边让采冬去向太后禀告,一边遣着宫女去找太医过来。   待到姜蜜平息下来,崔嬷嬷伺候姜蜜清水漱口,再扶着她躺到床上。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崔嬷嬷很是担忧。   姜蜜无声地摇了摇头,虚弱地道:“吐了,反而舒服多了。”   匆匆赶过来的顾院判,用帕子盖在那节皓白的手腕上,为其把脉。   片刻后,顾院判道:“姑娘年纪轻轻怎忧思积重?莫多思多想,且畅开心怀,便有助于病情。不过吐了也好,姑娘这会是不是觉得轻松一些了?”   姜蜜点了点头。   顾院判道:“我再为姑娘开一副要去去寒气。姑娘脾胃虚着,不宜多食多饮,得细养着。”   姜蜜知道自己是心急了。   姜蜜道:“多谢顾太医。”   顾院判起身,收拾好药箱,正欲离开,又停住脚步,道:“姑娘若是觉得闷了,可穿厚些在院子里走走,切莫积郁成疾了。”   姜蜜垂眸应下。   采南很快将煎好的药端过来,姜蜜趁热喝了,便很快睡着。   姜蜜又开始做梦了。   扁舟在荷叶荷花之中穿行,姜蜜坐在扁舟上俯身摘下一个莲蓬,剥下新鲜的莲子放入口中,很清甜,莲心嫩的没有苦味。   在她刚要攀下另一朵隔着层层荷叶之处还藏着另外一行人。   “张姐姐前儿我瞧见那姜嫔从御书房红着眼睛走出来。那模样一看就是被陛下斥责了。也就她忒不顾身份,总是妖妖娆娆地往陛下身边凑。还学着柔妃娘娘装体弱,每次侍寝的第二天都一副风一吹便要倒的模样。我虽还未被召去侍寝,可也知道陛下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会让人不适呢。依我看,她就是故意做姿态,显摆呢。”   另一个声音笑了起来,“那你是不知道她刚侍寝那会,不仅惹怒的陛下,本该升的位分也没了。”   “咦?张姐姐你快说说。”   两人低语一阵便又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那等做派也难怪陛下不喜……”   两人也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姜蜜的存在,便慌忙地请罪。   扁舟之间挨地很近,刘美人诚惶诚恐地道:“姜嫔娘娘,嫔妾知错了,还请娘娘不要告到端妃娘娘那儿去。”   那刘美人情节之下扯住姜蜜的衣袖,那宽大的袖摆中露出白皙的手臂,手臂上几处暗红暧昧的印子,让刘美人和张美人皆是一怔。   姜蜜羞恼地甩开刘美人的手,斥道:“放肆!”   那刘美人似才反应过来,却又站不稳,摇摇摆摆往前一扑,攀住的胳膊姜蜜拉着她一道跌入了水里。   姜蜜呛了几口水,被救了起来。   她很快被送回居住之处。   刚换下湿衣裳,头发都还未绞干,萧怀衍便来了。   他一言不发的将她抱了起来,盖上披风便带着她去了浴池。   温热的水将她淹没,她很害怕,只能攀住他的肩膀不敢松手。   可萧怀衍却把她扯下来,让她在水中挣扎,语调漫不经心地说着,慌什么,有他在不会让她呛着水。   可他嘴里这么说着,却一边将她的衣裳一件件地被褪下,只余一件金线绣牡丹的肚兜留在身上,她羞耻地环住自己,可萧怀衍却贴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臂,让她随其而动。   如她所料,他最后还是将她肚兜的系带给扯了,在水中她都快喘不过气。   他这种轻慢地态度,那些嫔妃也才会取笑她,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他可以任意释放情绪的玩意。   ……   姜蜜睁开了眼睛,见到床边坐着一人。   “总算是醒了。棠棠这是做了什么梦啊。姑母瞧着我家棠棠都快委屈地哭出来了。”姜太后伸手用帕子给姜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姜蜜吸了吸鼻子,眼眶瞬间便红了。   姜太后失笑道:“哎哟,真的要在姑母面前哭鼻子了?”   姜蜜强忍着泪意,问道:“姑母,你怎么过来了?”   “你都难受成这样了,姑母怎么能放心。”   姜太后探手进去摸了摸姜蜜的后背,“还好,发汗了。先起身换身清爽的衣裳,吃点清淡的粳米粥。”   姜蜜在宫女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嘉(丽)   她虽没有什么气力,身体松快了许多。   姜蜜没有回到床上,而选择坐在桌前用膳。   姜太后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道:“棠棠这场病清减了不少啊,脸都小了一圈。”   姜蜜摸了摸自己脸,倒没什么感觉。   姜太后说:“棠棠放宽心,你落水一事的疑点皇上都会查清楚。只管安安心心养病。”   姜蜜喝着粥,没有说话。   姜太后又道:“你睡着的那时辰里。贤太妃脱簪素衣,向宫女递了请罪书送到了哀家这里。上面说谢家教女无方,犯下大错,已将谢明姗送去家庙。让她青灯古佛为其行为忏悔。言辞恳切地望哀家宽恕。还说她等安阳出嫁了便自请去行宫,不会留在宫中。”   “这贤太妃自先帝时,便趋利避害,能屈能伸。如今她被禁足,谢家频频出事,她这番作态便是做给皇帝瞧的。”   姜蜜放下手中的勺子,“谢明姗被送去家庙了?”   姜太后冷笑一声,“不送去家庙,那谢家待嫁的姑娘都没人敢娶了。”   姜蜜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粥,说道:“姑母,你说,我若是没有进宫,没有在万寿节上弹琴,也没有得到皇上的赏赐,那这些事情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   姜太后朝姜蜜看过去,“棠棠是吓着了?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些都是难免的。但只要你抓住了一人的心,得他的护佑,那什么阴谋诡计都近不了你的身。”   姜蜜抬起头,眼含哀伤,“可是姑母,我不想这样,我害怕。”   姜太后移开眼不去看姜蜜,她站了起来,道:“棠棠,身为世家女,享受了钟鸣鼎食,便也要承担世家女的责任。你莫要多想,依哀家看,皇上待你是不错的。”   姜太后想到了先帝,他偏宠贵妃,让她一个一个的生孩子,护着她生的孩子长大,偏爱他们,从未让贵妃受过委屈。他的偏宠却滋长了他们的野心,为了那个皇位斗了起来。   虽然现在她才是胜利的那个人,可夜深梦回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被人偏宠是什么滋味。   她的棠棠容貌胜于贵妃,亦会琴棋书画,那惑人的舞也学了。   不管是谁做了皇帝,她的棠棠便是当不成皇后,做一个宠妃是绰绰有余。   ……   崔嬷嬷陪着姜太后回到寝殿,见太后从白玉瓶中倒了两颗药丸出来。   她知道太后的心绞又痛了,连忙倒了水送上去。   崔嬷嬷看着太后吞了药丸,劝道:“娘娘,三姑娘年纪还小,您再教教便好了。”   姜太后道:“她这回遭了罪,会害怕在情理之中。只是当初皇上初登大位时,她是那么欣喜高兴。知道哀家要让她进宫,她还满脸羞意雀跃。可现在哀家总觉得棠棠似乎有点惧皇上。”   崔嬷嬷道:“许是姑娘还不经事,被吓着了,才会萌生了退意。待缓过这阵子便好。”   姜太后长叹一声,“哀家瞧着棠棠那模样也可怜,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桩事,或许便能顺了她的心愿。”   崔嬷嬷眼神闪烁,低声道:“娘娘,那件事任谁也想不到,您快莫自责了。”   ……   姜蜜睡前又喝了药,睡得很沉,第二天起来觉得病似乎好了大半了。   不得不佩服顾院判的医术。   姜蜜早膳吃的清淡,想到顾院判的话,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出去走走。   她想着正好去给姑母请安,然后慈宁宫里走一走。   姜蜜进慈宁宫时,却遇上了刚从里头出来的昭阳大长公主和镇国公世子。   姜蜜还未行礼,便被昭阳大长公主拦住,她扶住姜蜜的手,问道:“姜姑娘可好些了?”   姜蜜点了点头,“谢长公主关心。”   昭阳大长公主愧疚地道:“都是本宫才害得你受苦。所幸找到了真凶,其余的涉及其中都处置了。姜姑娘可不要因这些跟本宫疏远了才好。”   镇国公世子薛靖霖见姜家姑娘被祖母弄得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便上前说道:“祖母,宁珠要孙儿给姜姑娘送件东西。姜姑娘,可借一步说话?”   昭阳大长公主看他一眼,松开了姜蜜的手。   “你们去罢。”昭阳大长公主先行离开。   姜蜜心存疑惑,跟着镇国公世子往旁走了几步,问道:“宁珠要世子送什么?”   薛靖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将其打开递到姜蜜面前,“这是宁珠亲手串的珠链,她说这是给你赔罪的。让姑娘受到了惊吓,是府上的过失,还望姑娘见谅。”   姜蜜道:“世子言重了。此等意外,你们也无法预料。”   薛靖霖微笑道:“那姑娘便收下宁珠这串珠链吧。那小丫头还闹着想去见你,可今日是祖母与我来向太后娘娘请罪,不宜带着她。哄了许久才消停。”   姜蜜犹豫一下,将那盒子里的珠链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手链,上面的珠子大小不一,有珍珠,有宝石,有碧玺,拼凑在一起有种瑰丽的美感的同时还有些稚趣。   薛靖霖轻轻咳了一声,面露无奈地道:“姑娘若是不收下,那小丫头可又要水漫金山了,我可遭不住。”   姜蜜不禁抿唇一笑,“多谢世子。代我谢谢宁珠,等我从宫中回府了便邀宁珠上门来玩。”   薛靖霖将盒子放到姜蜜手中,便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然而站在不远处的一行人,不知道停下来了多久。   李福额头冒着冷汗,他看到那姜姑娘不仅收下东西,还冲着人笑的时候他右眼突突直跳。   他垂着头,不敢去看皇上的脸。   刹那间,只闻一声轻笑,“倒是挺会左右逢源。” 第三十五章 这回怎么这么风平浪静了?   姜蜜收下了镇国公世子代送的手链。   她还是头一回收到小姑娘亲手串的珠链,觉得很有意思。   姜蜜把手链带到皓白的手腕上,她抬起手对着阳光晃了晃,珠链上的珍珠、宝石在光芒下流光溢彩。   姜蜜露出浅浅地笑容,亮晶晶的珠链真是漂亮呀。   姜蜜走进寝殿,瞧着太后的气色不错。   “姑母。”姜蜜唤了一声。   姜太后笑着对她道:“怎么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姜蜜朝她走过去,回道:“好很多了。顾院判嘱咐过,不要总躺着,要适当地出来走走。”   姜太后点点头,“也好,外头日光正好,不太冷。”   姜蜜问道:“姑母,我刚刚在殿外遇上了大长公主和镇国公世子。那边可是有什么结果了吗?”   姜太后的笑容淡了些,“那边的结果跟裴池所说的差不多。就是死了那些人,便是查到跟谢国公府有关系,也死无对证了。不过今日早朝谢国公被人参了一本,他手里差事出了篓子,办砸了。皇上难得地语气重了些,他那户部尚书的位置可能要坐不稳了。”   姜蜜一向对前朝的事情不怎么了解,她记得前世她入宫的时候,那谢国公府还好好的。   或许这辈子是真的开始改变了吧。   姜太后感叹道:“大长公主和世子过来向哀家请罪。哀家还是头一回见到大长公主朝人低头。那场花宴本意是要为靖霖挑媳妇,却没想到会这样收场。唉,靖霖那孩子要不是身子不好,也早该娶媳妇了。”   姜蜜好奇的问了一句,“姑母,那薛大人似乎比世子要大一些,为何大长公主没有先为薛大人娶妻呢?”   姜太后顿了顿,想着让姜蜜知道也没事,便道:“这其实关乎镇国公府的一桩旧事。这些年都没有什么人提了,知道的人也不多。众人都以为是大长公主偏爱二房,所以爵位给了二房,世子之位也是二房的嫡子。其实内里的实情是,大房不是大长公主的亲子,而是老镇国公原配留下的孩子。大长公主对那房没怎么管,也不好去管。所以大长公主是薛靖远名义上的祖母,她也不好去管薛靖远的亲事。管了,若是恩爱倒也无妨,但若是夫妻不和,又得怨到她身上,她索性就干脆都不管了。”   姜太后又道:“救你的人是大房的四姑娘,哀家已经派人赏了东西过去了。等那姑娘选好了婆家,到时候哀家给她赐婚,全她一个体面,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姜蜜睫毛颤了颤,低着头拨动手里的珠链,“谢谢姑母。”   ……   乾清宫   李福看着陛下如常看折子,批折子,宣大臣议事。   直到晚膳时分,才放那几个大臣离开。   李福本以为陛下心里会窝着火,便一再叮嘱让底下的人都崩紧了皮。   可没想到陛下在用膳的时候,夸了一道酿冬菇炖不错,居然还赏了御厨。   李福本以为陛下瞧见那姜姑娘收了薛世子的东西,与那薛世子之间看起来挺熟稔。会做点什么的。   毕竟成忠曾告诉过他,陛下上回去趟千霜寺可就将人百年的祈福树给砍了么。   这回怎么这么风平浪静了?   李福直到伺候陛下就寝都无事发生,才松了一口气。   李福砸了砸嘴,这圣意还是别瞎揣测了。   也许那姜姑娘是让陛下起过几分心思,但陛下要放下,那也只是眨眼间的事。   李福放下帷幔,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萧怀衍闭上眼睛,仿佛有预料一样,他又做梦了。   梦里面他的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这回她蜷缩在案台上,似羞带怯地在颤抖。   这是在御书房的案台上,上面摆着的各处机保、卷宗、朝臣上呈的折子。   可此时那些奏折都统统被扫落到了地上。   他俯身抓住她的手臂,唇落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不过是流连一会,便落下了红印。   还真是娇气。   双手与她十指交握,那皓白的手腕内侧长着一颗很小的红痣。   他低下头。   那娇小的身子又颤了颤。   他无声地在笑。   将人抱在了身上。   炙热的阳光将满堂照的光亮,在御书房内,藐视着礼教,白日宣隐。   那双狭长地双眸看着冷静,却透着股极致地愉悦。   ……   萧怀衍再次睁开眼睛,他扯了扯衣襟,莫名地口干舌燥。   “李福,什么时辰了?”   李福一个激灵,离上朝的时辰还早,陛下怎么就醒了?   他忙走进内寝,躬身道:“回陛下,方寅时。”   萧怀衍捏了捏眉心,低声道:“去倒杯茶过来。”   李福忙不迭地赶紧端了茶盏过来。   萧怀衍喝了几口,那股燥意还是未能压下去。   萧怀衍拧着眉,掀开被褥起身,换了一身衣裳直接去了练武场。   ……   李福守在御书房门外,百般无聊。   今日陛下也是精力十足。   在练武场将十几个陪练的侍卫练趴了后,又神采奕奕的去上朝。   下了朝后,又召了群臣去了御书房,这会都还没议完。   这时,司乐坊的钟司乐满脸笑容的贴了上来,谄笑道:“李公公,上回跟您说的事儿有信了吗?”   李福装作没听见,转了个身。   那钟司乐跟了上来,将张银票塞到李福手中,“李公公,司乐坊编了好几只精妙的歌舞,只等着陛下观赏了。”   李福冷冷一笑,“你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咱家会不知吗?都说了皇上对这个没兴趣,别再来了。”   那钟司乐又塞了张银票进去,“李公公,皇上之前是刚登大位太忙了,才想不起咱这司乐坊。如今说不定闲暇之时,皇上又有了兴趣呢。李公公,你这个大恩啊,我们司乐坊上下都会记得的。”   李福本不愿再搭理,可不知怎得想到了上回皇上让他烧掉那身寝衣的事情。   他想到皇上最近的举动,思拊着这事的可行性。   钟司乐见李公公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口回绝,便觉得有戏。   他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李公公,那新编的舞曲的姑娘才貌双全,那一曲一舞绝对会让龙心大悦。”   李福抬起头看到御书房的门开了,大臣们走了出来,他朝钟司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先回去,等咱家的消息。” 第三十六章 “臣女冒犯了。”   李福见陛下放下了朱笔,殷勤地将茶盏奉上。   萧怀衍喝了一口茶,见李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淡声道:“什么事?”   李福脸上堆着笑试探地道:“陛下,司乐坊递话上来说是新编了几只舞,想向陛下献艺。不知陛下可有雅兴一赏?”   萧怀衍抬眼,似笑非笑,“收了多少银子?”   李福吓得连忙请罪,“奴才不敢,奴才是见陛下近些日子繁忙,是想着能让陛下看看歌舞放松一下……”   李福心想,坏了!这回又是想左了,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萧怀衍把茶盏放下,“让他们在望云阁候着,朕看完折子便过去。”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李福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居然同意了?   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吧!   李福晕晕乎乎的从御书房出来。   成忠凑上去,关心道:“干爹,你怎么了?”   李福摇了摇头,他道:“你去通知钟司乐,陛下看完折子便会摆驾望云阁赏舞。”   成忠也惊讶不已,却不敢耽搁往司乐坊传旨。   司乐坊上下得知可以去望云阁献舞,众人欣喜雀跃。   钟司乐走到一高挑美貌的女子面前,笑着道:“卢姑娘,你看这银子还是使得值吧。”   女子朝钟司乐福了一礼,笑着道:“司乐再造之恩灵芸没齿难忘。”女子说着便又将两张银票塞到了钟司乐的手中。   钟司乐满意的点了点头,“愿姑娘得偿所愿,飞上枝头。若是姑娘成了那人上人,可莫忘了我这个小小的司乐。”   卢灵芸谦虚道:“司乐莫要折煞我了,我不过是小小舞姬,往后还得司乐多多提拔。”   钟司乐听了极为舒心。   ……   皇上要摆驾望云阁赏舞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   长春宫贤太妃刚剪下一花枝,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笑了笑,“好事啊。只怕有些人要睡不着了。”   慈宁宫里姜太后正在抄写着佛经,听到后只顿了顿,“也算是好事。总比皇上一直待在前朝要好。便是那伶人得了恩宠,也不过是封个才人,碍不了什么事。”   皇上自登基以来,便以前朝为重,连立后纳妃都一再的推到了明年,这后宫如同虚设。如今陛下让司乐坊献舞,也算是一种信号吧。   姜蜜刚从御花园走回来,捧着折回来的花草走进慈宁宫。   崔嬷嬷迎了上去,“三姑娘,可累了?”   姜蜜笑着道:“还好,不算太累。不过出了些汗,等会便去沐浴。我先将摘的花给姑母插到花瓶里。”   姜蜜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殿内,没见到姜太后的身影,她问道:“崔嬷嬷,姑母呢?”   崔嬷嬷回道:“太后娘娘去佛堂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   姜蜜点了点头,她知道姑母有礼佛的习惯。   她便将摘的鲜花插到花瓶中,摆弄了一下花型,觉得满意了便朝崔嬷嬷道:“嬷嬷。我先回去了,待晚膳的时候再来陪姑母。”   崔嬷嬷将姜蜜送至门外,“三姑娘慢走。”   姜蜜回到暖阁,先让采南打了热水过来,她想沐浴了。   之前在御花园里走动出了些汗,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姜蜜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清爽很多。   采南将午膳摆上桌,姜蜜用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碗汤,闻着荤腥也不会想吐了。   这比前两日强多了,吃完后,她略走动消消食,然后喝了药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   萧怀衍批完折子已是申时,他站起来,转了转手腕。   李福上前道:“陛下,司乐坊的乐人已在望云阁侯驾了。”   萧怀衍似才想起,嗯了一声,便往殿外走去。   望云阁内众人翘首以盼,终于见到了圣驾至。   许多人司乐坊的伶人还是头一回见到圣驾,齐齐跪在地上迎驾,只能看到那一片杏黄色的龙袍从身侧走过,无人敢直视圣颜。   萧怀衍坐下,让开始。   便有人击三掌,鼓声起。   一面巨大的鼓,由多人抬着走进来,一身姿妙曼的女子身穿红色舞衣,赤足站于巨鼓之上。   她随着鼓点而舞动甩出长长地水袖,露出那张花容月貌。   纤细的腰肢扭得如水蛇一般,水袖卷起千层浪,美轮美奂。   李福等人都有些看呆了,没想到司乐坊这回还真有两把刷子。   李福偷偷地去瞧了一眼陛下。   只见陛下手握酒杯,面色平静,可眼神却有点飘忽。   以李福多年对陛下的了解,陛下这是在走神了。   如此精彩的舞,陛下竟然在走神?   耳边鼓声乐声不绝,红衣舞姬合着鼓点旋转,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博得君王怜顾。   萧怀衍抿了一口酒,似乎在这一瞬间像是沉入了如幻的梦境里,也有个女子赤足跳着舞,赤足如雪,腰肢摆动且娇且媚皆是风情,尽管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却轻易地将他心底的那股邪念勾得蠢蠢欲动。   尤其是那戴着铃铛的玉足,精致小巧,被他握在手中轻轻地颤抖。   萧怀衍闭上眼睛再睁开,鼓声依旧,在巨鼓之上起舞的女子容貌舞姿都是上乘,此刻她抬起袖摆,白皙的手臂露了出来。   萧怀衍眼神沉静,无半点波澜。   不知怎得他脑中却闪过在那日在镇国公府的昏暗房间里,他锁住瑟瑟发抖的女子,迫使她的手抬起露出的半截皓腕,似乎……   电光石火之间,萧怀衍倏地站了起来。   正一曲完毕,跪伏在巨鼓上的卢灵芸激动又紧张。   她在伏地的瞬间见到那位年轻帝王的举动,她屏息凝神,听到那温润的声音在说,“看赏。”   卢灵芸怔住了,都忘了跟随众人高呼谢恩。   就这两个字吗?   他不问问她的名字吗?   卢灵芸抬起头来,朝那上座看去,却早已不见了那位帝王的身影。   ……   姜蜜睡得一脸红扑扑的,醒过就像抹了胭脂一样。   她坐于妆奁前,身后采南正在为她梳发。   采南道:“姑娘这会气色真好,便是再好的胭脂也抹不出这云霞一般的颜色。”   姜蜜抿唇一笑,“我这是睡太久了,这都要晚膳了才起来。随意挽个发髻吧,得赶紧去姑母那儿了,莫要迟了。”   姜蜜换上藕荷色织锦缎裙衬的珠辉玉丽,一扫之前的病容。   姜蜜在去慈宁宫的路上心想,她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该跟姑母提一提出宫的事了。   经过长廊时,见到两个小宫女正背对着她们说着话。   “听说那司乐坊一舞让龙心大悦,皇上厚赏了司乐坊。”   “是啊,那领舞的舞姬不知会不会先一步获得恩宠……”   采南适时地咳了两声,两个小宫女一惊,转过身见到是姜蜜,低着头行礼。   姜蜜没说什么,让她们都下去了。   采南劝慰道:“姑娘,你别放在心上,她们都是听了一点风声便胡言乱语。”   姜蜜笑了笑,“我没事。”   她怎么会在意呢。   她只是听到司乐坊不由想到那个领舞卢娘子,前世她在一些节日庆典上见过那位卢娘子的舞姿。舞确实不错,舞衣也别出心裁。   只是每次看完,萧怀衍便会让人给她送去改过的舞衣,让她脚踝戴上铃铛跳给他一个人看。   幸而一阵凉风徐徐拂面,吹散她脸上的燥热。   姜蜜走进慈宁宫寝殿,姜太后便夸了她带回来的那些花。   “棠棠的花将哀家这沉闷的屋子都点缀着有色彩了。”姜太后拉住姜蜜的手让她上前,仔细端详,“这衣裳衬你,脸色也好多了。哀家瞧着都赏心悦目。”   姜蜜被打趣的不好意思低下头,“姑母……”   姜太后笑着问道:“这会有胃口些了吗?想吃什么菜?哀家让御膳房送过来。”   “都好,姑母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姜太后点了点她的鼻尖。   这是殿外传道:“圣上驾到!”   姜太后露出惊诧之色。   姜蜜唇边的笑容凝固。   萧怀衍踏入殿内,解下大氅扔给李福,对姜太后道:“母后可用晚膳了?”   姜太后笑着起身,“皇上来的正好,哀家刚准备传膳。”   萧怀衍道:“那朕便在母后这儿一道用了。”   姜太后很意外,却也很高兴,忙吩咐崔嬷嬷让御膳房加菜。   萧怀衍坐下后,便有宫女上前奉茶。   姜蜜只好上前福身一礼,“陛下万福。”   萧怀衍点了点头,“免礼。姜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姜蜜低头垂眸答道:“谢陛下关心,好多了。”   萧怀衍没有说话了,他的坐姿比以往要随性些,带着几分不羁。   姜太后和姜蜜都闻到了一股淡淡地酒味。   姜太后道:“皇上喝了不少酒吧?哀家让人去熬些醒酒汤过来。”   萧怀衍捏了捏眉心,“多谢母后。”   姜太后见他似乎有些不适的模样,问道:“皇上,可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萧怀衍笑了一声,“不过是头有些疼,朕闭目养会神便好。”   姜太后朝姜蜜看了一眼,说道:“哀家往日头疾犯的时候,都是棠棠帮着哀家按一按便能缓解许多。不知皇上是否介意……”   萧怀衍的目光看向姜蜜,微笑道:“姜姑娘还有这手艺?”   萧太后道:“棠棠最是善解人意,她怕哀家头疼特意学了穴道的按法。”   萧怀衍看着一直没有抬头的姜蜜笑了笑,“那有劳姜姑娘了。”   姜蜜僵在原地没有动,姜太后暗自推了她一下,“棠棠,过去罢。”   姜蜜艰难地迈步,走到萧怀衍身侧,低声道:“臣女冒犯了。”   她抬起手,衣袖滑了下去,露出小半截手腕,微凉的指尖碰到萧怀衍的太阳穴位上。   小姑娘的手劲对萧怀衍来说软绵绵地,他闭着眼睛闻到她身上那股幽香。   虽然这软绵绵力道于他而言聊胜于无,却有种让人昏昏欲睡之感。   萧怀衍再睁眼,他瞧见了左边露出的半截手腕内侧藏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他像是早已料到一般,无声一笑。 第三十七章 姜姑娘可想好谢礼了?   萧怀衍在望云阁时赏舞时一闪而过的记忆中,他将落水的姜蜜放到床榻时,见她啃咬自己的手指保持清醒,他将那流着血渍的手抬起,那手腕内侧长着一颗小红痣。   只是当时被他忽略了。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皓白手腕,那颗小红痣。   与梦中人手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萧怀衍的眼神晦暗,若不是他定期有太医的脉案,有高僧大师的施针诊脉,他都要怀疑姜氏是不是用了南疆的邪蛊。   他为何会做那些梦?   梦里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是姜蜜吗?   可为何会是她呢?   龙涎香混着酒气的味道一丝一缕地朝着姜蜜侵袭过来。   姜蜜低头垂眸努力地稳住心神,催眠自己是在给姑母揉按,把萧怀衍当做是姑母便好了。   这么长时间她手都按揉酸了,也没见手下的人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已经睡着了?要是睡着了,她是不是可以不按了。   姜蜜想偷偷地瞧一眼,刚一抬头却先发现姑母和崔嬷嬷不知何时离开了。   屋子里就剩下她和萧怀衍。   姜蜜心里猛地一跳,心口堵的慌。   她按动的手,缓缓地停了下来,正欲抽离时,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掌牢牢地捉住了手腕。   萧怀衍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怎么停了下来?”   姜蜜咬了一下唇,吸一口气道:“回皇上,这会应是要去正殿用晚膳了。”   萧怀衍感觉握住的手腕细腻柔软,脆弱地仿佛稍稍用力便能轻易地捏碎。   在那皓白的纤细手腕上还挂着一串宝石珠链,随着手腕而晃动。   萧怀衍的拇指按在那颗小红痣上摩挲了两下,那细细的手腕颤了颤,他的眸光幽深,梦中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这般纤细的皓白的手腕,他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   姜蜜心惊肉跳,萧怀衍这是喝醉了吗?   萧怀衍寒星般的双眸微垂,微凉地目光盯着青葱如玉的食指上留下的齿印伤痕,忽然出声道:“还疼不疼?”   姜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往回抽了几次手,都未能挣扎开,才意识地到他在问什么。   “不、不疼了。”姜蜜小声地回道。   话音一落,刚刚如铁钳擭住她的手松开了。   姜蜜慌忙地把手抽回,飞快地缩回宽大的袖摆中。   萧怀衍转过头,抬眼看向姜蜜,见她低眉顺眼看似镇定,抿紧地双唇泄出一丝紧张和怯意。   他撑着额头,道:“朕有些醉意,吓到姑娘了?”   姜蜜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唇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   萧怀衍见状,语调轻缓:“朕有些不解,姜姑娘为何会这么怕朕?朕记得以往见过几回姜姑娘,姜姑娘都笑脸相迎,可是朕有怠慢之处?”   姜蜜攥紧在冒汗掌心,她极力地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她朝萧怀衍福了一礼,“臣女惶恐。昔日是臣女不懂规矩,冲撞了陛下。”   萧怀衍听了这话轻笑一声。他哪记得那么多,不过是依稀有点印象,姜太后身边的侄女会含羞带怯地偷偷往他那边瞧。   即便他看不上姜家的做派,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眼前的姜氏女吸引他有了更进一步的探知欲。   萧怀衍的手指无节奏的一下一下的敲着。   在静谧的屋子里,姜蜜只觉得犹为难熬。   她有点怕喝醉了的萧怀衍,尤其是前世。   这会闻着他身上淡淡酒味,刚刚又被他抓住了手腕,这让姜蜜莫名地心慌。   她不知道萧怀衍为什么会问她那些话,她现在唯恐自己又说错做错。   只能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   过了片刻,萧怀衍缓缓开口,“姜姑娘可想知道在镇国公花宴上究竟是谁给你下的药?”   姜蜜怔住,他是查到了吗?   她被下药一事,她连姑母都瞒着,本以为此事只会无疾而终。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她朝萧怀衍看去,抿了抿唇,回道:“臣女想知道。”   萧怀衍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那这一回,姜姑娘可想好谢礼了?”   ……   萧怀衍和姜蜜一前一后出来,姜蜜跟在后头,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萧怀衍的问话。   他到底想要什么谢礼?   她当时没答上来,他也没继续问了。   那他还会告诉她下药的人是谁吗?   姜蜜觉得萧怀衍越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了。   走在前头的萧怀衍突然停下脚步,姜蜜差点失神地撞上他的后背,惊得姜蜜寒毛竖起。   萧怀衍转过身,见着被吓着得人,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忍俊不禁开口道:“刚忘了一件事。你把手伸出来。”   姜蜜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也无法拒绝。   她抬起手臂,小巧白嫩的手朝前摊开。   萧怀衍挑了挑眉,倒还算乖巧。   一个玉色小瓶落在了姜蜜的手上。   她听到萧怀衍的声音,“拿去用,莫留疤。”   姜蜜再抬眼,萧怀衍已走在前面了。   手中玉瓶温泽,姜蜜神色复杂,皱了皱眉将其收了起来。   ……   姜太后已命人把宴席备好,见着这两人一道进来,笑着道:“来了正巧,时辰刚刚好,菜也刚上齐了。”   萧怀衍笑了笑,“让母后费心了。”   待萧怀衍和姜太后落座后,姜蜜也在姜太后的吩咐下在她旁边坐下。   姜蜜松了一口气,还好姑母没有让她往萧怀衍的那边坐过去。   姜太后问道:“皇上头疾可好些了?要先喝点醒酒汤吗?”   萧怀衍道:“多亏了姜姑娘,已好很多了。”   姜太后不由露出了笑容,“那便好。皇上先喝碗汤暖暖胃。”   刚巧那道野参乌鸡汤放在了姜蜜的面前。   姜蜜见姑母的意思,是让她为萧怀衍盛汤。   姜蜜心中一叹,正要站起来时,李福小步上前,笑着道:“哪能劳烦姜姑娘动手,这等小事奴才来做便是。”   李福将汤盛好,放到了萧怀衍面前,萧怀衍才拿着勺子喝起来。   姜太后面色如常,问道:“味道如何?”   萧怀衍点了点头,“不错。”   这顿晚膳对姜蜜来说,吃得还是平静。   萧怀衍和姑母都是有些讲究食不语,用饭期间就偶尔说上一两句。   她就盼着这段饭赶紧吃完,萧怀衍快些回他的乾清宫。   晚膳用了,宫女们进来奉上热茶。   萧怀衍将茶盏放下,道:“李福,将东西拿过来。”   李福双手捧着一古朴木盒,呈了上来。   姜蜜见到那木盒上有个兽形图腾,瞳孔骤然一缩,前世萧怀衍给她戴的那个铃铛便是装在这样的盒子里面。   她强迫自己移开眼,稳住心神。   不会的,不会的。他便是再疯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拿出那样东西。   萧怀衍对姜太后道:“此物是一高僧亲手所制,常年沾染佛香。这回姜姑娘落水受了惊吓,便将其赐给她压压惊。”   姜太后挺意外,欣喜道:“棠棠,还不快谢恩。”   姜蜜上前双手将盒子接了过来,行礼道:“谢陛下。”   萧怀衍听着那软软娇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他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姜太后也很好奇,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姜蜜见姑母和萧怀衍都看向她,她屏息凝神地将那盒子打开。   见到里面的一物,姜蜜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姜太后道:“居然是福镯!棠棠快戴上吧,你这些天不是睡不好吗?这沾染了佛香的福镯有宁神功效,皇上还真是有心了。”   姜蜜此时左手上戴着的是宁珠送她的珠链,她一贯戴珠链和镯子都是戴在左手。   要戴上这福镯,也只能先将宁珠的珠链取下来。   这福镯戴上尺寸竟然刚刚好,玉色的镯子环套在纤细的手腕上散发这温润的色泽。   姜太后夸赞了好几句。   可姜蜜心里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却有说不上来。   姜蜜在萧怀衍离开后,也很快回到暖阁。   她坐在妆奁前,用了些力才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   宁珠送的珠链也放回到盒子里。   她把萧怀衍给的小玉瓶拿出来,打开闻了闻,这药味有点熟悉。   前世的时候,萧怀衍也曾给过她这种药。   姜蜜也将这个玉瓶一同放到了盒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萧怀衍那些奇怪的话,让她感觉到不安。   姜蜜很急切地想要离开皇宫。   她方才跟姑母稍稍提了一下,姑母便打断了,说是让她再休养几天。   今日萧怀衍的举动无疑是给了姑母一种信号,让姑母觉得萧怀衍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她担心姑母会为了让她提早进宫,再让她去接近萧怀衍。   她真的很怕又一次走了前世的老路。   ……   萧怀衍一行刚回乾清宫,久候多时的裴池行礼参拜。   裴池拱手禀报:“回陛下,姜姑娘所住的暖阁以及周围都搜了个遍,没有发现巫蛊之物。至于慈宁宫,要不惊动任何人,需后半夜再潜入查探。”   萧怀衍若有所思。   “永顺二十八年,太后有意将承恩侯府嫡长女姜宛嫁给齐王为正妻,德妃没同意,便转而与英国公府结亲。而后着力教养承恩侯府的三姑娘,想等齐王继位后,将其送入后宫。姜家三姑娘除了学习琴棋书画以外,还跟着名动江南的舞姬乐瑶娘子习舞。”   李福听着裴池大人的话,一股寒气蹿了上来。   也就是说,无论是谁登上大位,那姜三姑娘都会被送进宫里。   姜家还曾有过站队齐王的念头,真真是……   李福都不敢去瞧陛下的脸色了。   裴池又拿出一份卷宗,“陛下,臣将近三月内买了“春眠”的人都筛查了遍,查到了和镇国公府花宴相关的人。” 第三十八章 “姜姑娘,想如何处置?”   萧怀衍入睡后,就像早有预料一样,又一次陷入了梦境之中。   这一回,他醉意微醺的躺在软塌上,闭着眼睛在休憩。   门声响动,轻软地脚步声朝他走过来。   “陛下……”声音娇糯,低声在唤他。   淡淡地馨香拂来,人已伏在塌前,身子凑近了又唤了一声:“陛下是头疾又犯了吗?妾身帮陛下按按吧?”   萧怀衍没有说话,却将搭在额前的手移开了。   女子身上的香味如缭绕在鼻息之间,微凉地指尖按在穴位上,力道软绵,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女子按了一会,似乎是手酸了,停了下来。   萧怀衍抬手擭住她的腰肢,捏了捏,引得手中的软肉颤了颤。   女子重新坐好了又继续按起来。   过一了会,听到女子犹犹豫豫地道:“陛下……听说行宫的那片桃花要开了,妾身也想跟着去。”   萧怀衍语气很淡的说:“你不是身子不适么?”   萧怀衍感觉到手中的细腰僵了一瞬。   女子声若蚊呓,“我、我小日子已经过去了。可不可添上妾身的名字?”   萧怀衍握住女子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皓白手腕,手腕的内侧上长着颗红色小红痣,再抬眼,那张浓桃艳李的脸满是羞红。   没有雾气笼罩,没有隔着轻纱,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姜蜜。   只是这种羞态是他从未见过的。   萧怀衍听了她所说的话,唇边漾开一抹笑,不置可否的道:“是吗?”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看穿了之前的谎言,这会为了能去行宫,又只能硬着头皮来解释。   她咬着唇似乎痛下决心,拉过男人的手,一双杏眼水汪汪看着他,“若是陛下不信,那、那就验验吧……”   萧怀衍带着醉意的双眸如墨一般深沉,笑了一声。   女子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   他勾住那玉嫩的下巴,“姜嫔,你还真是……”一再的作死。   惊呼声被瞬间吞没,窗外的树影摇曳,一地的衣裳交织。   待云雨收歇,萧怀衍随意披了一件衫子下榻,倒了杯水,给迷迷瞪瞪的女子喂了几口,复又在那樱红的唇上吮了一口。   女子已累极昏睡过去,萧怀衍支起腿随意靠着,自有股风流蕴藉之气,他拿着去行宫名册翻了翻,姜蜜的名字早已写在上头。   ……   萧怀衍从睡梦中醒来,面目沉静。   昨日的梦境,比之前更加荒谬至极。   但凡他休憩之地,怎会让人这么无声无息的闯进来。   李福和锦衣卫都是死的吗?   萧怀衍撑手揉了揉额头,想到梦里对姜蜜的称呼,姜嫔?   在梦里,她是成了他的后妃吗?为何是嫔位?   萧怀衍闭上眼,那柔弱无力的娇态羞怯,跟那个一看到他就如老鼠见到猫的姜蜜简直判若两人。   焦急万分的李福往里寝殿内探了又探,这都快临近上朝的时辰了,陛下怎么还未起身?   可若是没有召唤进去了,陛下的脾气可不太好啊。   李福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终于听到了陛下唤人的声音。   他松了一口气,带着内侍手捧朝服走了进去。   ……   这日,姜蜜醒的很早。   她昨儿晚上做了一整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是薛宁珠抱着她哭诉说,姜姐姐,你为什么不戴我给你的珠链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一会是姑母念叨,棠棠,皇上赐你的福镯怎么没有戴着了?那可是圣宠呀!你得日日戴着才行!   一会又是见到萧怀衍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在问她,姜姑娘,你这谎一个接一个,圆得上吗?   姜蜜掬一捧清水泼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点。   姜蜜把那珠链、手镯统统都收了起来,她全部都不戴了。   她心不在焉的坐在妆奁前在涂抹脂膏时,看到手上的咬痕,微微失神。   在她的有意隐瞒下,这个伤口就连姑母也没有察觉到。   当萧怀衍问她疼不疼时,她着实没有想到他还会记得。   在镇国公府被他所救那段记忆,她总是在回避,不愿细想。   那时被药性折磨的意识模糊,羞愤又恐慌的情绪之下,即便是萧怀衍救了他,她也是真的怕他。   可她也知道若是当日萧怀衍没有从那经过,没有薛家兄妹的帮衬,就算保住了性命,名声也毁了。她的药性未解,被救于人前,一旦做出失控的举动,不知会引来多少污言秽语。   湖里的杀机和下药的后招,都没有给她退路。   她当然想知道究竟是谁给她下的药,除了谢家还有谁要害她。   可这么一来,她又欠了萧怀衍的恩情。   思及他昨日的话和举动,姜蜜心情复杂的推开支摘窗,细雨已经停了,树叶花草上挂着露珠,天空也没那么阴沉,被乌云盖住的晨曦隐隐要撕出一线天光。   姜蜜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清晨的风清冽,尤为醒神。   姜蜜这些天一直想着顾院判对她说道话,切莫忧思过重,积忧成疾。   姜蜜知道顾院判是好言提醒。   她也听从顾院判的话,没有终日闷在屋里,适当的出来走一走。   姜蜜看着被风雨吹得落了一地的银杏叶,难免有些伤怀。   前世她的身子被心结和姜家的祸事给压垮,在一场风寒中郁郁而终。   没有等到萧怀衍回来,积压在心里的话也没能问出。   现在许多事情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再坏也不会比前世更差了吧?   她一见到萧怀衍便心神难安,对他的害怕像是印在了骨子里。   尽管她不想承认,萧怀衍频繁试探的举动,应是已经有所察觉。   可前世今生,亡魂重生这样惊世骇俗的事,他怎么都不会想到。   如今的试探,不外乎是想知道她有何目的。   这种时候她得格外小心镇静才行。   姜蜜心中又一叹,她何时能做到能坦然无虑的面对萧怀衍。   一片带着露水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姜蜜伸手接住。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姜姑娘,姜姑娘请留步。”   姜蜜回过头一看,竟是成忠。   成忠笑着上前,拱手一礼,“姜姑娘,陛下有请。”   宫外她拒绝不了,宫内她更无法抗命。   姜蜜手中的银杏叶无声落地,她垂眸道:“烦劳公公带路。”   姜蜜跟着成忠走,发现这是前往御书房的路。   不多时,御书房便在眼前。   姜蜜停下脚步,蹙眉道:“成公公,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成忠陪着笑道:“姜姑娘,既然是皇上召见,这满皇宫里就没有您去不了的地方。”   姜蜜对御书房有些抗拒,前世萧怀衍太过肆意妄为了。   守在御书房前的李福见到过来的二人,迎了上去,他笑着道:“姜姑娘,皇上这会还在里头跟大臣议事,您先跟奴才到侧殿休息一会。”   侧殿对于姜蜜来说,不陌生。   前世她也是悄悄地过来,在此等候。   她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她心里隐约觉得,这次萧怀衍召见或许是跟给她下药之人有关。   等待的时候,像是一把软刀子,磨着她的心态。   一开始还能镇定,渐渐地她有些忐忑。   侧殿之中,宫人们安静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挨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李福过来了,“姜姑娘,请跟奴才过来。”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   姜蜜看着这里的陈列摆设几乎与前世无差别。   本应是肃穆庄重之地,却……   姜蜜低头对着上座之前行了一礼,“陛下万福。”   “免礼。”   姜蜜抬起头,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人,锦衣卫指挥使裴池。   姜蜜朝裴池福了福身。   裴池侧身避开了这一礼。   萧怀衍见着姜蜜这副分外规矩的模样,不由会想到梦里的那个姜蜜,鬓散钗乱的躺在这张案台之上,   他缓缓开口:“姜姑娘不用拘礼,赐座。”   姜蜜谢恩,坐下。   待她坐定,萧怀衍便开口道:“姜姑娘不是想还有谁背后下手了吗?裴池,将你查到的告诉她。”   裴池:“是,陛下。”   裴池面向姜蜜道:“姜姑娘那日所中之药乃唤‘春眠’,将购买过的人一一排查后,发现月前英国公府的丫鬟曾买过。再审问之下,查出那丫鬟是英国公世子妾室白氏的人,已不是头一回来买药。   在镇国公府花宴上,偷偷将姜姑娘的酒杯换掉的人则是英国公府四姑娘谢妍月身边的丫鬟。已将人审讯,招供出谢妍月曾在几日前随英国公夫人去庄子上见过白氏。那药则是白氏所交给谢妍月。据那丫鬟所说,白氏说只要姜姑娘在花宴上出了丑,名声毁了,那就无法入宫了,整个姜家都会因此蒙羞,她和那个孩子才有机会再回到英国公府。而此计划英国公夫人应是知情的,她默许了。”   姜蜜死死地攥住手,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还和承恩侯府有着姻亲关系啊,她们竟狠毒至此。   姜蜜想到那日宴席中,英国公夫人特意过来寻了大伯母说了好一会儿话,还给大伯母敬了赔罪的酒。而谢妍月则对她说是英国公府有愧与宛姐姐,想要弥补,要她劝一劝宛姐姐,让宛姐姐早些回英国公府。   她当时没怎么搭理谢妍月,敷衍过去。   就是那时,她的杯子被人给换了吗?   若是她没有落水,而是在宴席上药效发作,脱衣解衫露出媚态,那她们的姜家的女眷该如何自处?   要是再往深处想一想,要是还有后招呢?岂不是要让她失贞在镇国公府?   萧怀衍朝裴池挥了一下手,裴池躬身退了出去。   萧怀衍瞧着姜蜜毫无血色的脸,问道:“姜姑娘,想如何处置?” 第三十九章 “姜姑娘,不觉得委屈吗?   她想如何处置?   姜蜜听萧怀衍这句话的意思,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吗?   她被下药一事本是不宜被人知道,如今就算知道了真凶是谁,也只能私下处置。要向英国公府问罪,要英国公府付出代价,都绕不开萧怀衍。   姜蜜抬眼朝上座之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陛下,会帮臣女是吗?”   萧怀衍本以为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听到这些会害怕的哭出来。   可瞧着她虽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却也还算镇定。   萧怀衍问道:“你想让朕怎么帮你?”   姜蜜站了起来,朝萧怀衍一拜,“臣女想让作恶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臣女的大堂姐姜宛能与谢国公世子谢曦和离。”   后面那个请求让萧怀衍有点意外。   萧怀衍道:“承恩侯府与英国公府断姻一事,姜姑娘可有与太后通气?”   姜蜜没有说话,萧怀衍却了然。   姜蜜眼眸低垂,道:“陛下,臣女能不能还有一请求?”   萧怀衍颇有耐心,“你说。”   姜蜜眼中闪过犹豫之色,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臣女不想让姑母和家人知道臣女曾中药一事。”   冗长的安静过后,萧怀衍凝视着她道:“姜姑娘,不觉得委屈吗?”   姜蜜沉默了,她想开口回答,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萧怀衍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好,朕成全你。”   ……   是夜,锦衣卫指挥使裴池带人将英国公府给围了起来,硬闯了进去。   谢妍月正在屋子里坐立难安,她见到丫鬟走进来,便急着问:“找到巧兰了吗?”   那丫鬟摇了摇头,神色惊慌的道:“四姑娘,国公爷让你即刻过去。”   谢妍月皱了皱眉,父亲这个时辰找她做什么?   “父亲可说了什么?”谢妍月问道。   丫鬟飞快地摇头,她不敢多说一句。   谢妍月心事重重的走出去,没有发觉传话的丫鬟面如土色,双腿打颤。   谢妍月一路走过来,没怎么见到仆妇丫鬟,见连到了正房的门口也没有丫鬟出来迎一迎。   谢妍月甫一踏进正厅,眼瞳一缩,竟跪了满屋子的人。   她的父亲英国公阴着脸站着,母亲面色惨白,她的世子哥哥失神落魄的看着一处。   在一旁的位子上坐着一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他眉宇之间带着煞气,见到谢妍月走进来,便扯唇一笑,“国公爷,这回人都到齐了。”   谢妍月吓得一悚,进退两难。   英国公喝道:“孽障,还不滚过来!”   谢妍月只能双腿发软的走过去。   待她走近,发现跪着的人里不仅有她找了许久的巧兰,就连白霜表姐也被绑了过来。   白霜表姐被布条塞着嘴,双眼流着泪。   忽的,一包粉末被丢掷在谢妍月面前,裴池凉凉地道:“劳烦谢姑娘认一认此物。”   谢妍月仿佛被抽取所有力气,跌坐在了地上,如避蛇蝎一般往后躲,“不,不认得。”   裴池嗤笑一声,“不认得也无妨。那便请谢姑娘到诏狱走一趟,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谢妍月哭着往英国公夫人那边爬去,“母亲救我,母亲救我!”   谢妍月哭得凄惨,英国公夫人将她搂在怀中,愤恨道:“裴大人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裴池没有看她,而是对英国公道:“国公爷,此事已为英国公府留了颜面了。可莫要辜负了圣恩。”   英国公脸上抽搐几下,他闭上眼,“来人,将四姑娘压上马车送去青州,此生不得再入京。”   谢妍月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惊恐地喊道:“父亲!”   英国公夫人紧紧地抱住谢妍月,求情道:“老爷,妾身只有妍月这么一个女儿啊,您把她送去庄子上都好,她会好好悔过,悔改!求求老爷,别将妍月送去青州啊!”   堂堂国公府的小姐,被送去了青州此生不得回京,那就是被家族所抛弃了。   只怕过阵子,老爷只怕会对外宣称妍月得了急症去了。   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英国公四姑娘谢妍月了,妍月失去了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在青州那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英国公闭了闭眼睛,痛声道:“夫人,你身子不好,往后中馈交由二弟媳来主持。你且回院子里养病吧!”   英国公夫人打了寒颤,她根本就没有病,国公爷这是在变相的禁她的足!   “不,老爷,我我没有病……”英国公夫人毛骨悚然,她一旦被禁足了,那英国公的后院那几个妖妖娆娆的妾室岂不是能翻了天!   英国公狠下心,朝着站在一旁的仆妇们斥道:“还不把小姐和夫人带走!”   就在仆妇和丫鬟正要将谢妍月和英国公夫人分开时,裴池淡淡地开口:“倒也不用这么急。还是请英国公夫人和谢姑娘观了刑后再离开吧。免得我不好交差。”   此话一落,厅中之人皆是一震。   被捆在地上的白霜拼命地挣扎起来,她朝着谢曦的方向哀泣求救。   谢曦心痛不已,他刚朝白霜走了两步,就有锦衣卫上前抽出绣春刀拦在他的面前。   裴池施施然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开口:“来人,将犯妇等人拖出去,杖毙!”   跪在地上的人哀嚎求饶,也无法阻挡锦衣卫上前来拖人。   谢曦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白霜被锦衣卫拖走。   即便这些人被捂住了嘴,可那板子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在身上,从喉咙之中发出凄凄地哀鸣。   谢曦恨得咬牙切齿,“裴池,你不得好死。”   裴池笑了一声,“这满朝上下恨我的,也不多世子一个。”   裴池冷眼看着受刑之人一个个都断了气息,再回头看向连大厅都不敢踏出一步的英国公世子,他道:“世子爷,还得劳累你往承恩侯府递个和离书。可别忘了。”   裴池又转身朝英国公道:“国公爷,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想来您自己明白。”   说完,裴池便带着锦衣卫从英国公府离去。   谢妍月已在白霜被施刑时,吓得晕厥过去了,英国公夫人也瘫软在地,一脸惊惧神情恍惚,像是身在地狱一般。   谢曦不敢朝白霜那里看去,更不敢想昔日恩爱的人如今的模样。   英国公扫了一眼英国公夫人,“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偏偏不听。这结果满意了?”   那一瞬间,英国公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   深夜中,月亮被乌云吞没,层层的黑云之中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响如在耳边炸开。   本就浅眠的姜蜜被惊醒了过来。   她往被子深处藏了藏,掩住自己捂住耳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阵响雷终是过去了,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了下来。   这场秋雨下的真是大啊。   姜蜜睡不着了,她披上披风,穿上绣鞋,推开支摘窗,看着黑漆漆的外面,听着雨点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响,不知在想些什么。   ……   萧怀衍知道自己在梦中也听到了雷声,臂弯里的温香软玉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他收拢手臂将人搂得更紧,感觉到腰被环上,他闷笑一声,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响雷再次炸响,萧怀衍习惯性的想安抚怀里的人,可手搂过去却是空荡荡的一片虚无。   萧怀衍拧着眉睁开了眼睛。   雷声散去,大雨落了下来。   他已无了睡意,掀开被子下床,将窗户推开,沉默地看着这一场秋雨。   ……   一场秋雨一场寒,姜蜜起来后添了些衣裳,靠在榻上看着闲书。   外头的细雨未断,她也没有出去走动了。   看书看累了她便闭着眼睛养养神。   采南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道:“姑娘,承恩侯夫人进宫了,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过来半晌,姜蜜道:“知道了。”   姜蜜在路上便想,是不是跟英国公府的有关?   会这么快吗?   姜蜜刚走进寝殿,便听到了大伯母的声音,“太后娘娘,也不知道这英国公府是何意,一大早英国公和世子便上门来给和离书。那英国公还说白氏已经处置了,英国公府的中馈交给二房的夫人在管,英国公夫人病了。既然这样可为何要给宛娘和离书呢?妾身实在拿不定主意,便急急进宫来向娘娘讨句话。”   承恩侯夫人刚说完,便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去,见到姜蜜走了进来。   姜蜜向太后请了安,又朝承恩侯夫人福了一礼。   承恩侯夫人拉住姜蜜的手,怜惜的道:“棠棠清瘦了不少。”   姜太后说:“这丫头又是惊又是吓,还高烧了一场,是瘦了。棠棠快些坐下罢。”   承恩侯夫人直到此时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还得将正事办了才成。   宛娘对于那封和离书求之不得,可没有太后娘娘的发话,她不敢让宛娘签了。   承恩侯夫人和太后的谈话都没有避着姜蜜。   姜太后朝承恩侯夫人问道:“你是说昨日锦衣卫指挥使裴池曾去过英国公府?”   承恩侯夫人点头,“这是老爷打听到的。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锦衣卫将英国公府都包围住了。”   姜太后心想,这无缘无故的,裴池怎么堂而皇之的带着锦衣卫硬闯了英国公府呢?   她又问道:“可有探听到发生何事了吗?”   承恩侯夫人摇了摇头。   与英国公府的这段姻亲,当初结的不易,所以即便是知道姜宛受了委屈也不愿轻易地断了。   可现在英国公亲自带着世子亲自登门赔罪又给和离书,这不断也得断了。   姜太后叹息一声道:“既然英国公亲自出面了,那便允了。阿宛那边好好安慰她,让她莫要多想,养着身子要紧。”   承恩侯夫人面上不敢露喜色,低着头应下。   这时姜蜜出声道:“姑母,我想回去看看宛姐姐。”   姜太后微微顿了一下,“好吧,你们姐妹说说话也好。” 第四十章 “阿姐,我能和你睡吗?”   承恩侯夫人亲自将姜蜜送到了沅芷院。   她嘱咐道:“棠棠,你先好好歇息。我等会就去你大伯父那边把太后娘娘的懿旨转达,好先让你宛姐姐把那和离书给签了。”   姜蜜点了点头,“大伯母宛姐姐的事要紧,你先去吧。我待明儿再去看宛姐姐。”   承恩侯夫人拍了拍姜蜜的手,便先离开了。   秋玉几人喜极而泣的迎了上来,“姑娘,您总算回来了。”   姜蜜笑了笑,是啊,她总算是回来了,可以透口气了。   在姜蜜腿边不停的转着的绵绵,见她还是不理它,急得喵喵叫。   姜蜜弯下腰把绵绵抱了起来,揉了揉它一身蓬松的发毛,“绵绵,这些天未见,你是不是长胖了。”   绵绵喵了一声,长长的尾巴扫了扫姜蜜的手臂。   姜蜜刚回屋不久,苏氏带着姜容和姜宣过来了。   苏氏让人送上了不少补品,让姜蜜好好养身子。   姜容红着眼睛拉着姜蜜的手舍不得松开。   姜宣还不懂事,追着绵绵满屋子跑。   苏氏看着直头疼,她对姜蜜道:“三姑娘,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有福之人。这女子落水后身体的调养可马虎不得,我为姑娘寻了位专为女子调理身子的医女,要是三姑娘不介意的话,明儿便让她来给姑娘看看。”   姜蜜有点意外,苏氏向来是在吃穿用度上从不缺她的,甚至给她最好的。只是旁的事她不敢多管。   姜蜜道:“劳烦太太费心了。”   苏氏见姜蜜竟然接受,舒眉一笑,“三姑娘客气了。”   姜蜜笑了笑,对苏氏道:“太太往后唤我棠棠便好。”   这话让苏氏有些受宠若惊,她知道三姑娘的小名都是亲近之人才能唤的。她往常都是供着这位三姑娘,敬着点,也远着点。   只是这些日子来,眼看着她的一双儿女都日渐亲近这位姐姐。三姑娘也对他们很是耐心。   姜容性子本就内敛不爱说话,自从跟三姑娘有了来往后,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虽同父异母,却也是姐妹连心。往日倒没看出内向的阿容会这么依赖这位姐姐。   镇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她对姜蜜很是怜惜。   那些无妄之灾,皆是因后宫之争。还未进宫就这样凶险了,往后进了宫还不知道如何艰难。   便是有太后护着,也护不了一世啊。   姜蜜从小便没了生母,很多女子隐秘之事,调理之法也没有人去教。她能帮衬多少便多少吧。   苏氏想到自己的阿容,倒希望她能嫁入简单的人家,不求显贵但求平安顺遂。   苏氏扯了扯姜容,“阿容,让你阿姐好好休息。”   姜蜜捏了捏阿容的小手,“阿容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姜容这次依依不舍的起身,小声道:“阿姐,我晚点再来找你。”   姜蜜点了点头。   姜宣这会没有再追绵绵了,跑到姜蜜身前,“阿姐,等你病好了便让绵绵陪我玩会吧。绵绵只听你的话。”   姜宣年纪小,只知道阿姐是病了,被姑母接到宫里养了一阵病。   姜蜜摸了摸宣哥儿的头,笑着应道:“好。”   苏氏一行离开后,姜蜜慵懒地倚在软塌上。   秋玉站在身侧道:“姑娘,你进宫后,各府都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其中镇国公府的礼最重,说是给姑娘赔礼的。侯夫人不好推辞,都让人送到院子里来了,奴婢都记录在册。”   姜蜜翻了翻,在一个名字上顿了顿。   沈阁老家,沈窈薇?   这沈家送了常见的一些礼品,里头还放了几本书。   姜蜜对秋玉道:“你将沈阁老家送的书拿过来。”   秋玉立即照办。   不一会儿便将几本书拿了过来。   姜蜜看到那熟悉的封皮,是松寻先生的书。   她拿到手中看了看,竟其中有一本是手稿。   她刚翻了几页,一张画纸掉了出来。   上面画着一棵挂满红布条的祈福树。   是沈谦修。   姜蜜怔怔地看着手中字迹飘逸的手稿,这是沈谦修的字吗?   这上头是他在洛阳的见闻,这书稿似乎是还未见世。   难道沈谦修就是松寻先生吗?   姜蜜拿着手上的那张画纸,看得出神。   沈谦修以沈窈薇的名义给她送这些,是何意?   沈谦修啊,三元及第未来的状元郎,他的妹妹还是被萧怀衍内定的皇后,同时又受萧怀衍的重视,前途不可限量。   在千霜寺时,她故意默许了沈谦修过来帮她,她当时也是存了心思的。   镇国公花宴时,当她感受到坐在沈窈薇旁边女子目光时,她便淡了几分心思了。   可现在她有些快承受不住萧怀衍那边的步步紧逼,若是沈谦修真对她有意,那她是不是可以有选择?   姜蜜再次陷入了苦恼,就算沈谦修有意,姑母不会允许,还可能会激怒姑母。只有从父亲这边下手,让父亲能够同意,暗自定亲交换庚帖。   可父亲会同意吗?沈家会同意吗?   沈家娶妇是大事,会这么偷偷摸摸进行吗?   姜蜜又摇了摇头。   姜蜜啊姜蜜,人家不过是送了几本书就让你病急乱投医了吗?   若是有上位者能够直接赐婚便好了。   可能赐婚的人只有姑母和萧怀衍。   姜蜜觉得是头昏了,才会想到这些。   姑母是不可能给她赐婚的,至于萧怀衍,除非是他能主动许下允诺,还是别妄想了。   她还是想想,要给萧怀衍一份怎样的谢礼吧。   到了晚上,姜蜜的情绪都还是很低落。   想到在宫里萧怀衍的种种举动,她就很是不安。   本以为回到侯府自己的院子里能够睡得舒心一点,可压在心头的巨石未除,又怎能真正的安心。   姜蜜拆了发髻,取下耳坠,准备躺到床上去。   秋玉走了进来,道:“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姜蜜露出诧异神情,“这么晚了,阿容怎么过来了?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姜容身着鹅黄色的披风走进来,脸色有些无措。   她羞赧地对着姜蜜道:“阿姐,我能和你睡吗?”   姜蜜眼睛微微睁大,她没想到竟是这个要求。   姜蜜噗嗤一笑,将姜容唤到身前,给她解了披风,“快上来吧,别着凉了。”   姜容欣喜不已,脱了外衫和绣鞋,上了床榻。   姐妹同眠这对姜蜜来说也少有的体验,女子之间她前世只和端妃姐姐同榻而眠过,只是端妃姐姐得了急症,比她还早就过世了。   端妃姐姐算是在后宫里唯一对她好的人了。   姜蜜躺了下来,姜容紧紧贴在她身边,小手挽住姜蜜,低声道:“阿姐,你身上香香的。真好。”   姜蜜笑了笑,摸了摸姜容的脸,却摸到了温热的泪水。   姜蜜搂住姜容,温声道:“阿容,我没事。你不要自责。”   姜容吸了吸鼻子,哽咽的说不出话。   她夜夜做噩梦,梦到阿姐被人推下水的那一幕,她无力极了,她每每都在想,要是她没有被人推倒在地,爬起来快些,那是不是能拉住阿姐。   在荣安堂等待阿姐的消息时,是那么的难熬。   就连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人,只要他是去救阿姐的,在她眼里就是好人。   现在只有抱住姐姐,才感觉到踏实。   姜蜜心里微微发酸,与姜容靠在一起,彼此的体温互相温暖。   在她心事纷纷的晚上,有着姜容的陪伴,她进入了梦乡。   ……   翌日,姜蜜比姜容先醒过来。   姜容睡姿很乖巧,她也拥有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姜蜜刚一动,姜容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姜容有些害羞,冲着姜蜜腼腆一笑,“阿姐,早。”   姜蜜便唤她一道起来,洗漱梳妆用早膳。   姜容用过早膳要去学堂,便先离开了。   姜蜜陪着绵绵玩了一会,往大房那边去了。   她要去看看宛姐姐。   这回出来迎她的冬儿脸上的愁容散去,满脸笑容,“三姑娘来啦,我家姑娘早念着您了呢。”   姜蜜抿唇一笑,和离了就是不一样,称呼也换了。   姜蜜走进屋子,虽然依然是有着药味,姜宛还是躺在床上。   可那神采不一样了,脸上有了容光,眼神明亮又坚毅。   姜宛见着姜蜜未语先笑了。   姜蜜道:“贺宛姐姐新生,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姜宛握住姜蜜的手,“棠棠,你真是金口玉言。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能和离,就像是做梦一样。”   姜蜜笑着道:“宛姐姐美梦成真了,高兴吗?”   姜宛不住的点头,“没有再比这更欢喜的了。先前是我别无选择,往后我要自己做选择。”   姜蜜眼中透着艳羡,真好啊,终是有一个逃出了桎梏。   姜宛拉着姜蜜在她床边坐下,她敛了笑容,打量着姜蜜,“棠棠,镇国公府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你还是想入宫吗?”   姜蜜垂着眼道:“宛姐姐,若我说害怕了,可还有我选择的余地吗?”   姜宛不由的难过起来,姜家女啊,从未有过她们愿不愿意。   她能中途逃出,已是侥幸。   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   这会冬儿进来通传,“三姑娘,镇国公府世子和薛宁珠姑娘过来了,她们这会正在侯夫人的院子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第四十一章 可跳上一舞,作为谢礼。   姜蜜刚一走进正厅,薛宁珠便想朝她扑过去,薛靖霖的手按在薛宁珠的肩膀上,才让她保持规矩的坐在椅子上。   姜蜜朝薛宁珠笑了笑,然后向承恩侯夫人问了安,又见过镇国公世子。   承恩侯夫人道:“棠棠,世子和薛姑娘特意来看你。尤其是薛姑娘等得可焦急了。”   承恩侯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姜蜜,她正说着,只见那薛家小姑娘甩开薛世子的手,朝姜蜜小跑过去。   薛宁珠试探的拉住姜蜜的衣袖,抬起头,眨着眼睛道:“姜姐姐,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姜蜜失笑道:“说什么孩子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薛宁珠这才放心下来,她拉住姜蜜的手,“姜姐姐,你带我去你的院子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还想找绵绵玩。”   “自然是好的。”姜蜜知道薛宁珠过来了,本就打算接到她去自己的院子。这个小姑娘早就说想要来玩了。   薛靖霖一脸无奈,朝姜蜜歉意地道:“宁珠太任性,给姜姑娘添麻烦了。”   姜蜜道:“世子言重了。宁珠天真烂漫,很是让人欢喜。”   薛宁珠对薛靖霖道:“世子哥哥,你看,我都说了姜姐姐肯定不会介意的。”   承恩侯夫人见到薛家姑娘迫不及待的想跟着姜蜜离开了,便识趣地道:“棠棠,你带着薛姑娘去沅芷院吧。”   姜蜜点头应下,“大伯母,那我和宁珠先告退了。”   薛靖霖对承恩侯夫人行了一礼,“侯夫人,我去送送宁珠,待到傍晚时分便过来接她。”   承恩侯夫人笑着道:“世子请便。”   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承恩侯夫人不由感慨这镇国公世子长得芝兰玉树,谦逊有礼,即便是身子病弱了些,也都是佳婿啊。   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   薛靖霖随着姜蜜和薛宁珠走到垂花门处,便停了下来。   他低头叮嘱薛宁珠,“要听姜姑娘的话,可不许胡闹。”   薛宁珠朝薛靖霖笑着道:“世子哥哥要是不放心,便一道去姜姐姐那儿留下来看着我呗。”   薛靖霖伸手捏住薛宁珠的脸,“胡言乱语!等回去了让祖母好好治治你。”   薛宁珠不仅不害怕还咯咯的笑起来。   薛靖霖只觉得头疼,他低咳了几声,朝姜蜜拱手道:“舍妹顽劣,还望姜姑娘多多担待。”   姜蜜见他们兄妹关系这么好,抿唇一笑,“世子放心,待你来接宁珠的时候,一定完好如初的还给你。”   薛靖霖听出姜蜜打趣的意味,忍住喉咙深处的痒意,压下咳嗽,朝她展颜一笑,“那我一定如约而至。”   薛靖霖本就长的清俊,气质斐然,这一笑就像是冰雪消融,带着股暖意。   ……   姜蜜将薛宁珠带回了沅芷院,薛宁珠见到正躺在毯子上打盹的绵绵便跑了过去。   姜蜜见她只在蹲在一旁看着绵绵,想要摸还没上手。   姜蜜对秋玉吩咐道:“让小厨房做些糕点和小食过来。”   秋玉点头应下。   姜蜜走到薛宁珠身边问道:“怎么了?不是一直嚷着要见绵绵吗?”   薛宁珠道:“姜姐姐,我在等你过来呢。这么久没见绵绵,我摸它的话,它会不会害怕?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   姜蜜觉得薛宁珠也是十二了,可比阿容要孩子气多了。   很是可爱。   姜蜜去拿了两根肉条过来,她递一根给薛宁珠,“你喂绵绵吃一会,就会熟起来的。绵绵跟你一样都好哄。”   薛宁珠开心得笑了起来。   她自言自语道:“我才不好哄呢。”   薛宁珠喂完一根肉条后,绵绵已经可以让她抱在怀里了。   绵绵这个小家伙一有吃的,便极好说话。   薛宁珠抱着绵绵,凑到姜蜜身边看了看,道:“姜姐姐你是在描花样子吗?”   姜蜜颔首,她一边勾勒着线条,一边问道:“好看吗?”   薛宁珠看着那株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夸赞道:“真美,姜姐姐的手真巧。”   姜蜜抿唇一笑,“喜欢吗?给你绣帕子上如何?”   薛宁珠眼睛瞪大,欢喜道:“真的吗?这是给我描的?”   “自然是真的。”姜蜜在收到薛宁珠的珠链时,就想着给她回个礼。先亲手绣条帕子当做情谊,待薛宁珠生辰时再备一份贵重的礼物送过去。   薛宁珠顿时觉得手里的绵绵不香了,便让人丫鬟搬来绣凳,坐在姜蜜身边陪着她描花样子。   过了晌午,用过午膳的薛宁珠有午睡的习惯,姜蜜给她盖好被褥,便又回到书桌前又描起了另一个花样子。   既然给薛宁珠绣帕子了,那也给阿容绣一条。   当薛宁珠起了后,姜容带着姜宣也一道过来了。   姜容跟平常一样,跟着姜蜜习字。   本来薛宁珠看姜容在练字,她也跟着练了一会,却又坐不住,跟宣哥儿玩到一块去了。   两人带着绵绵到外头去玩了。   姜蜜见状心中疑虑更深了。   近傍晚,到了薛世子要来接人的时候,姜蜜送薛宁珠过去。   薛宁珠依依不舍,“姜姐姐,你跟着我一道回家吧。”   姜蜜摸了摸她的头,“下回宁珠再过来玩。”   薛宁珠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肯上马车。   薛靖霖走了过来对薛宁珠身后的丫鬟道:“还不扶着姑娘上马车。”   薛宁珠不依,拉着姜蜜的手不肯放,对薛靖霖恳求道:“世子哥哥,你让姜姐姐跟我回去吧。”   薛靖霖轻斥道:“宁珠听话,别让姜姑娘为难。”   薛宁珠见哥哥沉了脸,只能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薛宁珠上了马车还不忘撩起车帘对姜蜜道:“姜姐姐,我下回还来。”   姜蜜含笑说好。   薛靖霖拧了拧眉心,他犹豫了一下,对姜蜜开口道:“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蜜觉得应是与薛宁珠有关,没有拒绝。   薛靖霖歉意地道:“让姜姑娘笑话了。”   姜蜜摇了摇头,“世子可是要说宁珠的事?”   薛靖霖叹息一声,“想来姑娘应是看出了端倪。宁珠她从娘胎出来便身子不好,被祖母带去江南调养。后来,我们发现宁珠的心智似乎一直停留在八岁左右。宁珠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也担心被人看出来,未让她与其他姑娘深交。所以她跟姜姑娘这么投缘,我们都很意外。若是宁珠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代她向姑娘致歉。”   薛靖霖拱手一礼,姜蜜侧身避开。   “世子,既然我与宁珠投缘,便是缘分。她没有失礼的地方,若是世子方便,下回再带宁珠姑娘过来玩吧。”   薛靖霖目光深远,他看着姜蜜轻轻笑了,“好,定会再叨扰姑娘。”   ……   姜蜜过了两天清闲日子,觉得在前些日子的阴霾散了些,心情也舒畅了点。   秋阳照在身上很暖,姜蜜正绣着手中的帕子,屋子里很是安静。   外头传来脚步声,姜蜜以为是秋玉进来了,她抬起头来。   刹那间,指尖一痛,血珠子滚了出来,染在了帕子上。   成忠脸上带着笑,恭敬道:“姜姑娘,陛下有请。”   姜蜜以为自己出宫了,便能躲上一段日子。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姜蜜缓缓起身,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声的跟着成忠走了出去。   一路走依旧没有人发现,她上了马车,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惊吓多了,她比上一回似乎要稍微镇静些。   尽管希望路途漫长一些,可终究还是停在了那私宅门口。   成忠偷偷瞧了几眼姜姑娘,他心道有些奇怪,以前姜姑娘还会问几句话,这次她一句话都没问。   成忠将姜蜜带到一屋子里,他道:“姜姑娘,您先在这儿等一等,陛下稍后便到。”   姜蜜的心更悬着了。   等待会消磨她的勇气。   姜蜜打量着这间屋子,脸上的神情变得惊奇起来。四周都挂满了画,有夜宴图,有山水画,有美人图,细看之下这些画竟都是历代大家的真迹。   这些画就这么挂在这屋子里吗?   就连前朝云殷大师的真迹也有。   姜蜜曾临摹过云殷大师的仿作,还从未见过真迹。   她正看入神,没有察觉有人正朝她走过来。   萧怀衍看着姜蜜的侧脸,出声道:“就这么好看?”   姜蜜头皮一麻,半边身子都酥了。   萧怀衍近得与她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姜蜜往后一退,福身行礼,“陛下万福。”   萧怀衍笑了一声,“免礼。”   萧怀衍见姜蜜低眉顺目的站着,刚刚她看画时眼中的神采都被遮掩住了。   萧怀衍道:“朕一来,姜姑娘便不自在了?”   “臣女不敢。”姜蜜回道。   萧怀衍道:“朕看姜姑娘挺敢的,不声不响地出了宫,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姜蜜心道,果真是这样,她逃避不了。   她低声道:“臣女不敢忘,只是没有想好谢陛下之礼,实在无颜见陛下。”   萧怀衍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若是姑娘实在想不出,朕可替姑娘出个主意。”   姜蜜心慌的厉害,萧怀衍会这么好心吗?   只听到萧怀衍语气顿了顿,悠悠然道:“姜姑娘可跳上一舞,作为谢礼。”   姜蜜整个一下便懵了。   跳舞?   萧怀衍竟是要她跳舞?   姜蜜慌了神,咬着唇道:“回陛下,可臣女不会跳舞。”   姑母曾对她说,她会跳舞是入宫后博得恩宠时才能表现出来。   在未进宫时,除了知情人外,没有人知道她会跳舞。 第四十二章 同样的一张脸,迥然的态度   “不会跳舞?”萧怀衍眼神玩味。   姜蜜怎么都不会承认自己善舞。   “陛下许是记错了罢。臣女不会跳舞。”姜蜜心跳如鼓,她不知道为什么萧怀衍会提出让她跳舞。   他为何觉得她会跳舞?   萧怀衍语气遗憾:“是么?太后与朕说过了很多称赞姑娘的话。或许真的是朕记错了。”   萧怀衍口中虽这么说着,目光却一寸一寸的审视着姜蜜。   在那个梦境中,她脚踝上戴着金镶玉铃铛,摇晃着雪白的腰肢媚眼如丝,一身如雪的肌肤包裹在几片单薄的布料之中。   声音软甜如蜜。   姜蜜等了半晌没听到萧怀衍再说话,屋子里静的能听到风的声音。   姜蜜感觉到有一片阴影笼罩而来,她抬眸一看,与那双幽深的凤眸撞个正着。   不知不觉间她与萧怀衍竟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姜蜜屏气慑息,抵抗着那股侵袭而来的龙涎香。   姜蜜见萧怀衍抬手往她脸上伸来,她实在受不住了,双手往前一推,脚下往后退了几步,厉声唤道:“陛下。”   本是警示,可声音发颤,听着软绵无力。   萧怀衍皱了皱眉,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刚刚被蛊惑的混淆了梦境和现实。   同样是一声“陛下。”   梦境里的娇甜缠绵。   此刻虽软,却带着惧意。   同样的一张脸,迥然的态度。   萧怀衍敛的情绪,行至书桌后坐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道:“有劳姜姑娘去书架第三格取一副画出来。”   姜蜜见萧怀衍离的远了些,才呼吸顺畅些。   她看了一眼要取画的书架有些高,她得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   她心里腹徘,还真是会折腾人。   不过只要他不再问跳舞的事,她拿副画也不算得什么。   姜蜜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往那书架上攀去。   萧怀衍一言不发的地盯着她踮起的脚,梦里女子赤踏铃,足尖发力,全身旋转如飞铃,双腿却能保持在一掌的范围不动。   此时姜蜜看似吃力的在找画轴,踮起的脚尖却纹丝不动,若是没有几年的功底可做不到。   这可不像她所说的不会跳舞。   姜蜜找了半天,总算是翻到了一个长轴画卷,她吃力的拿了下来。   她双手持画,走到书桌前,“陛下,您要的画。”   萧怀衍道:“打开吧。”   姜蜜解开系带,把画放在书桌之上缓缓铺开。   一副灼灼其华的牡丹图展现在了眼前。   姜蜜神情微微凝滞,这是云卿大师离世前留下的最后一幅画作,牡丹美人图。   画里没有美人,只有牡丹。   可云卿大师却说,这副画是世间最美的美人。   说来也奇了,看过这副牡丹图的人,看久了竟真的能看出美人来。   有人说,云卿大师画的是他的一位红颜知己,也有人说画的是他少年时早逝的表妹,还有人说画的是他相敬如宾的妻子。   各有各的说法,这副画被传的神乎其神,不同的人能从牡丹图里看到不一样的美人。   这副画作在云卿大师过世后,便流失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萧怀衍的手里。   前世的时候,她曾向萧怀衍借着这副画临摹过,可想到他对自己的做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萧怀衍放浪形骸,又欺辱她。   现在又与萧怀衍共赏这副画,让她浑身不自在。   萧怀衍的手轻抚在画上,他未抬头,看着牡丹的花瓣,问道:“姜姑娘觉得这副画如何?”   “云卿大师之作,技艺传神。”姜蜜答得中规中矩。   萧怀衍轻笑一声,“那姜姑娘可有看出画里的美人?”   姜蜜朝那画上看了看,垂眸道:“臣女愚钝,还是只看出是一株牡丹花。”   萧怀衍抬眼见她神色无异,不由的想到昨日那个梦境。   在梦中,他刚走进衡芜殿,她便邀他去看她画的画。   临摹的正是云卿的牡丹美人图。   “陛下,你瞧着我可临摹出一两分风采?”   那语气有些忐忑,神情确透着期待。   他当时故意道:“还缺了几分姝艳。”   见她不解,他便让她过来,揽着她坐于腿上。   他拿过那颜色未干的笔,将她的衣襟解开,在那颤颤巍巍的雪肌上落下一笔。   他笔尖每画一处,那具身子便忍不住颤抖,扭着腰肢想要躲开。   一手作画,一手按住那细腰,待他画完,那张娇艳的脸羞得通红,杏眼中含着泪雾,再衬着胸口探出的牡丹花,这比那破画活色生香多了。   最姝艳的颜色,便在眼前。   他把她抱了起来,走到镜子前,低声道:“姜嫔,你瞧瞧这株牡丹如何?看到了美人了吗?”   怀里的女子见着镜中的自己,不仅没有被惊艳到,本隐忍着欲玄欲泣的脸一下就哭了出来。   啧。   真是又娇又爱哭。   ……   萧怀衍再抬眼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拘谨的过分,守着规矩一板一眼。   她看着这画也没露出惊喜之色,在梦中,她可是把这副画当做宝贝似的,还成天说她在牡丹图里看到了美人。   萧怀衍有时候觉得梦里所发生的片断是自己的臆想,还是未来的预见?   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他想探个究竟。   萧怀衍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他看着姜蜜的侧颜道:“姜姑娘既不会跳舞,又不懂鉴画,那姜姑娘打算如何来谢朕?”   姜蜜只表面看似沉静,心里早乱成麻,怎么会有主意?   她只好行礼请罪,“请陛下再给臣女些时日,臣女一定会好好为陛下准备谢礼。”   萧怀衍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瞧着她那副紧张的模样,他温声道:“起来吧。”   萧怀衍又问:“姜姑娘可会骑马?”   姜蜜嗫嚅了一下唇,回答在心里过了几遍,开口道:“臣女羞愧,还未学会。”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不会骑马。就算去问姑母,姑母也是知道她不会骑的。   萧怀衍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两日后成忠再去接姑娘。”   萧怀衍站了起来,环顾了一眼满室的画作,他道:“姜姑娘若是还想看画便慢慢看,朕有事先回宫了。”   姜蜜怔住了,她眼看着萧怀衍离去。   但是,两日后接她是什么意思?   姜蜜还哪有心思在看画,她走出屋子便看到候在一旁的成忠,让成忠赶紧送她回家。   ……   姜蜜对萧怀衍的举动越发的警惕,他为何问她会不会跳舞?为何又会让她去拿云卿大师的画?真的会这么巧吗?   姜蜜坐立不安了两日,又见到了成忠。   这回成忠手拿托盘,上面放了一身衣裳。   成忠道:“姑娘,这身骑装会让您方便些。”   姜蜜看了看,是正常的骑装装束,她犹豫一下,还是换上了。   姜蜜出来是披着披风,跟着成忠上了马车。   这次没有去私宅,而是去了御苑。   姜蜜下了马车,被引到了宽阔的场地。   姜蜜看到有几匹马被内侍牵着在吃草,此时萧怀衍还没到,她便放空自己在发呆。   心里想把她叫到御苑的马场来,不会是让人教她骑马吧?   这时成忠牵着一匹马过来,对姜蜜道:“姜姑娘,这匹小母马性情温和,你要不要先骑上去试试?”   还果然是让她来学骑马的。   成忠见她没有说话,便指着旁边一侍从道:“姜姑娘莫怕,这是多年的训马师,定不会让姑娘摔着。”   姜蜜点了点头,在训马师的指引下,又扶着成忠的手臂成功的上了马。   这匹棕色的小马果真如成忠所说,很是温顺。   训马师牵着马绳,带着姜蜜在这场地转了转。   姜蜜乐得悠闲,骑着马背上慢悠悠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忽然,一阵马蹄声轰隆隆地由远及近,那动静如地动山摇一般。   她感受到身下的这匹小马到了不安,拍了拍安抚。   不过是几息之间,一匹高大的黑马风驰电掣到了眼前,她本能的想用缰绳稳住自己,可眼风扫到那黑马的主人时,她故意慌乱无章的抓着缰绳,随着不安的小马摆动。   一坚硬的马鞭及时抵住姜蜜的腰,萧怀衍居高临下看着她笑着道:“姜姑娘这么学骑马,只怕是半年都学不会的。”   萧怀衍说完,便将缰绳拉了过来,“姜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朕来教你骑马。”   姜蜜瞧萧怀衍那根本不是询问的语气,直接便牵着她的小马跟着他的黑马走。   他的坐骑都快有她的小马两个大,还朝她的小马嘶鸣哈气,吓得她的小马都在发抖。   这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怎样的马。   紫电这副鬼样子,就是萧怀衍纵出来的。   前世紫电就只让萧怀衍一个人骑,后来萧怀衍硬着要带上她,紫电发了一通脾气,萧怀衍抱着她在怀,将紫电重新驯服。   后来紫电虽然不情不愿,但也不会在她骑上去的时候故意颠她。   紫电性子烈,萧怀衍不在时,她根本就不会去碰它。   萧怀衍将姜蜜身下那批马的缰绳松开,拿着手中的马鞭,指点着姜蜜的动作。   那马鞭每每碰到姜蜜腰间时,她皱着眉忍下这不适。   心里安慰自己,总比萧怀衍自己上手来教要好。   还好这回他是真的在教,姿势也有在纠正。   姜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了兴致要教她骑马? 第四十三章 “陛下说的是。”   姜蜜心里想着事有些走神,身下的小母马速度加快了还未反应过来,身体有些轻晃,等她回过神来时,大半个身子已经失去了重心。   一道长长的马鞭在此时唰的一声荡了过来,卷住姜蜜的腰身,萧怀衍提醒道:“姜姑娘还是专心点的好。”   姜蜜连忙借着力拉住了缰绳坐稳了,低声道:“多谢陛下。”   萧怀衍收回鞭子,眸光在那细腰上逡了一圈。   尚衣局的手艺倒是不错,这件骑装用的还是新贡上来的缎子,她穿着更是显得腰身纤细,仅盈盈一握,他移开眼,淡声道:“姜姑娘按照刚刚的所教,可试着驱策小跑一圈。”   姜蜜闻言,细嫩的手指紧了紧,握住缰绳,双脚踩着马鞍轻轻地驱策着身下的小母马跑起来。   一开始她尚且顾虑着一旁的萧怀衍,因此只敢小心翼翼地驱使着马匹,时间一长,萧怀衍未发一词,她也逐渐沉浸在这种轻盈又自在的氛围中,竟小声吆喝了起来。   马儿得了命令,甩开蹄子朝前奔了去。   碧色连天,和风微醺。   姜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周遭的气息都轻盈了起来。   恍惚之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只鸟儿,自由而快活。   姜蜜享受着这种感觉,情不自禁地踏着马鞍,让马儿快点,再快一点。   萧怀衍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跑远了,他目光微沉,初学就跑的这么快?   他驱策着紫电,让其慢慢地跟上去。   姜蜜正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惬意,忽然脸上一凝,闪过痛色。   她的脚这次竟然抽筋了。   那种钻心的疼让她的脚瞬间就麻痹了,抽搐着无法动弹,而这马的速度还未减下来。   姜蜜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一道黑色残影,大手一捞,将失控的人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萧怀衍低头一看,见她面有痛色,嘴唇发白,腿似乎在颤抖。   他便立即让紫电停了下来。   萧怀衍带着人翻身下马,将她放在地上坐下,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抽筋了?”   姜蜜满头冷汗,忍着痛点了点头。   萧怀衍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撩开姜蜜的裙摆。   姜蜜又惊又急的往后躲。   萧怀衍一手扣住了她的脚踝,沉声问道:“是这里?”   姜蜜抿着唇,蹬了两下,动弹不得。   那腿又传来一阵疼痛,她杏眼漫出了一层泪。   萧怀衍抬起她的脚,正要脱下她的绣鞋。   姜蜜羞急的几欲哭出来,“陛、陛下,你唤医女过来好不好?”   “腿抽筋了要即刻处理,否则会更严重。”萧怀衍见她满脸羞红,疼得都在打颤了,还与他僵持着。   “求求你了,陛下。”姜蜜坚持着,她宁愿痛,也不愿光天化日之下,在萧怀衍面前露出双足。   那声哀求让萧怀衍瞬间捏紧了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姜蜜脸上。   萧怀衍手上卸了几分力,虽未松开握住脚踝的手,却将她的裙摆掩上,平静地到:“朕不看,你告诉朕的位置。”   又一阵抽痛让姜蜜疼得直哆嗦,萧怀衍直接在裙摆下脱了她的绣鞋,隔着绫袜按揉所在的穴位。   两种疼痛相冲,姜蜜险些叫出来声来。   姜蜜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待缓过劲来,那股钻心的疼慢慢地在散去。   她才分出心来感受到足上的炙热的手掌。   虽隔着绫袜在按揉她的穴位,却依然让她羞窘难堪。   姜蜜低声道:“陛下,我已经不抽痛了。”   萧怀衍这才松开,顺手给人把绣鞋穿好,站了起来。   姜蜜还坐在地上,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萧怀衍的面容。   一黑色软鞭伸到了姜蜜面前,“姜姑娘既然不痛了,先站起来走几步,会更稳妥点。”   姜蜜脸上闪过犹疑之色,抬起手握住软鞭借着力站了起来。   她朝萧怀衍福身一礼,“谢谢陛下。”   萧怀衍道:“姜姑娘既然是初学骑马便不要贪快,你这骑术还得多练练。”   姜蜜低着头,“陛下说的是。”   两人说话时,成忠已带着人抬着轿撵过来了。   萧怀衍吩咐道:“成忠,你带着姜姑娘先去休息,让医女过来给她看看。”   萧怀衍说完便翻身上马,他拉住缰绳,朝姜蜜道:“对了,姜姑娘可会射箭?”   姜蜜抿了抿唇,颔首,“臣女略知一二。”   萧怀衍笑了一声,“那便好。半月后的秋狝围猎,姜姑娘可好好表现,说不定能让你还清所欠的谢礼。”   萧怀衍说完,便长鞭一扬,策马而去。   姜蜜怔住了,秋狝围猎?好好表现?   难不成秋狝围猎要她也去?   萧怀衍让她骑马又问她会不会射箭,难不成是要她亲手猎物吗?   围猎之中,确实是有王公贵族公子小姐们猎到猎物献给君王的。   可那也得是大猎物,最次也得是没有一根杂毛的狐狸,才能呈到帝王面前啊。   萧怀衍可真会强人所难。   成忠脸上堆着笑,凑上前道:“姜姑娘,您先上轿撵吧。医女已经让人唤过来了,只等您过去了。”   姜蜜将纷乱的思绪压下,慢慢地走上轿撵。   成忠让轿撵停在御苑的清韶轩,伸出手臂让姜家姑娘搭着他的手臂下轿。   姜蜜行走之间,觉得刚刚抽筋的左腿已经好了很多了。   一位十八左右样貌清秀的医女候在门口,见到姜蜜过来行礼问安。   姜蜜脚步一顿,朝那医女打量,咦,这不是前世她经常传唤的魏医女吗?   她这么早就在宫里了?   姜蜜道:“免礼,有劳医女帮我看看,刚刚骑马时腿无端的抽筋了。”   医女随着姜蜜进屋,将门关上。   成忠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守在外头。   医女帮姜蜜将绣鞋取下,脱了绫袜,一双莹白小巧的玉足露了出来,只是这玉足上有几处发红,像是被用力揉捏过。   姜蜜面色闪过一丝不自在。   医女按了几处,问了问姜蜜的感觉。   姜蜜都觉得只有点酸胀,却不痛了。   医女将裤腿儿卷起来,那肤若凝脂的腿上也有些一道道的红印,是顺着经脉刮顺下来的。   医女道:“幸好是有人提前帮姑娘处理了,不然耽搁了抽的严重时,这腿都会蜷缩起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医女倒了些药在手上,搓热后在几处穴道经脉处为姜蜜揉推了一会,“姑娘应是太久没有骑马了,突然动起来,引发了抽筋。以后姑娘骑马前,先活动一下筋骨会好些。”   姜蜜笑着应下。   医女将一小瓷瓶装的药递过去,对姜蜜道:“姑娘没什么大碍,回去用着药揉一揉,会更舒服一些。”   姜蜜觉得魏医女还是跟前世一样妥帖细心。   她道:“多谢医女,你叫什么名字?”   医女抬起头朝姜蜜微微一笑,“魏音。”   姜蜜点了点头,果然就是她。   ……   姜蜜将门打开,成忠迎了上来,关心的问道:“姑娘可好些?”   姜蜜道:“魏医女的医术不错,现在好很多了。”   成忠朝那医女看了一眼,他道:“那奴才自然会去太医院顾院判面前好好提提。姜姑娘,您这会是要在御苑再逛逛,还是奴才送您回去?”   姜蜜一刻都不想多待,“我累了,劳烦公公送我回去吧。”   成忠连声应下。   姜蜜回到沅芷院时感觉精疲力尽了。   她唤来秋玉,问道:“我离开后可有事发生?”   秋玉道,“老爷那边小厮给姑娘又送了一本琴谱,所说又是哪个大师的孤本。”   姜蜜从宫里回来后,父亲有来看过她,她如前几次一样跟父亲哭诉对进宫的害怕,父亲神色愧疚狼狈的离开。他是觉得无能为力所以想从另一方面来弥补吗?   本以为能利用父亲的愧疚,让父亲能够私下为她定亲。   看来这法子还是有难度。她得寻个时机再找父亲谈谈才行。   秋玉又道:“对了姑娘,太太那边给您寻的医女也到了,奴婢说您睡了,让她明儿再过来。”   姜蜜点了点头,道:“秋玉,你让人送些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姜蜜进了浴房,将披风脱下,解开束缚了一天的骑装。   她泡进水里的一刹那,觉得四肢百骸都舒服了,什么烦恼都能暂时的忘掉。   姜蜜有些昏昏欲睡,她怕自己在水里睡着会受凉,趁着还有着一丝清醒赶紧起来了。   换上干净的寝衣,穿绫袜时看到脚踝处的指印,一下就想到萧怀衍在她裙摆里给她揉捏,虽然知道是在帮她,可她还是气得脸鼓鼓的。   秋玉过来帮姜蜜绞干头发,一边道:“姑娘,按照你的吩咐屋里熏了你最喜欢的乌沉香,还滴了蔷薇露。”   姜蜜很满意,她睡不好的时候,这两样能让她安眠一些。   今日知道萧怀衍要让她去秋狝围猎,姜蜜就怕自己会睡得不安稳,便让秋玉把这两样合在一起熏了。   这也是前世魏医女教她的法子。   翌日,姜蜜醒了,睡得一身酸软。   姜蜜起来后,还困意很浓。   这都是昨日骑马留下的后遗症,只怕剩下的半个月她都还得练习骑术了。   用过早膳后,苏氏为姜蜜寻来的林医女过来了。   姜蜜见到她有点意外,本以为是很年轻的女子,没想到这位林医女梳着妇人头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貌秀丽端惠,看起来很是和气。   林医女为姜蜜把了把脉,道:“姑娘有些气虚体寒,可用药调理一下,不然小日子便会受罪了。。只是姑娘平日里可多出去走走,莫闷着,心里头会开阔些。”   姜蜜听出她含蓄的在提醒,让她切莫忧思过重。   竟跟顾院判说出一样的话。   姜蜜道:“有劳林医女帮我开些药吧。”   林医女忽然道:“姑娘昨日是否屋里熏香了?”   姜蜜点了点头。   林医女皱了皱眉,再仔细的闻了闻,“乌沉香和蔷薇露,姑娘莫要再混着用了。” 第四十四章 “姜姑娘不练了?”   姜蜜压下心中的异样,她问道:“乌沉香和蔷薇露二者混着用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医女游走于内宅之间,知道深宅大院里头的一些阴私,所说之话要慎之又慎。   她沉思了一会儿,道:“乌沉香和蔷薇露都有安眠宁神的功效,只是混着用的话,容易产生依耐性。有些妇人一旦用久了,容易多思多想,沉浸在梦里,严重的还可能出现幻觉。”   林医女担心所说的话吓到对面的小姑娘,于是又道:“姑娘也不用太过担心,极少人知道这两样不能混用。有些人一开始用着好,就不知道长期用的后果。民妇也是在扬州时,曾有过雇主,这么混用过,后来因一些事情忧思过重吞金而亡了。当时那屋子里熏满了这个香,问了伺候的丫鬟才知道那位夫人对这香产生了极大的依赖性,晚上不熏便睡不着,有时还对丫鬟说,好像有看到人影出现在床前,整日恍恍惚惚的。”   “姑娘应是才刚用,没有什么大事的。只要不长期混着用便好了。”林医女柔声安慰。   姜蜜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林医女,“烦劳医女帮我看看这瓶药。”   林医女双手接了过来,将瓷瓶里的药倒出来一些,仔细的验了验,她朝姜蜜一笑,道:“是活血化瘀的药膏,用着无妨。”   姜蜜谢过林医女,把瓷瓶收了起来,问道:“林医女对调香很懂吗?”   林医女笑着道:“民妇只是略懂一二。不过民妇的师弟对调香颇有天赋,只不过他在江南那边。”   姜蜜点了点头,“我只是好奇问问。若是又调香不懂的地方,再向医女请教。”   林医女道:“民妇不敢当,姑娘想问什么随时来找民妇即可。”   林医女为姜蜜写了调养身子的方子后,便先离开了。   姜蜜让秋玉将窗户都打开,把残留的熏香味道都散出去。   她盯着那香炉久久不能回神。   前世她是由顾院判把脉问诊,魏医女只有在顾院判不便时过来帮她查看,她记得,姜家刚出事,她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魏医女见她熏了乌沉香也不见什么效,便提了一句说添上蔷薇露效果会好些。   她试了一下,果然比单熏乌沉香要好。   后来便常常使用。   魏医女若是故意说的那句话,那么她会是谁的人?   她顿感前方迷雾重重。   夏若走了进来,见自己姑娘好似在发呆,便小声道:“姑娘,侯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姜蜜缓缓转过头,大伯母找她?   姜蜜站了起来,秋玉为她披上披风,往大房那边而去。   姜蜜刚走进正厅就听到了大伯母的笑声,抬眼看去二姐姐姜宜也在这里。   承恩侯夫人见到姜蜜便道:“棠棠,快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承恩侯夫人满脸喜色的道:“随皇上秋狝围猎的名单上有我们承恩侯府。到时候你伯府和大堂哥都会随驾,棠棠你和宜姐儿也道跟着去。若不是容姐儿的年纪小了些,不然她也能跟着去玩。”   姜蜜一听,这对她来说可真不是好消息,虽然昨日她就知道了。   承恩侯夫人指着前面用红绸盖着的托盘道:“棠棠,这些是太后娘娘赏给你和宜姐儿的骑装。怕你们这边来不及准备,她那边都为你们备好了。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姜蜜对姜宜道:“宜姐姐,一道过来看看吧。”   姜宜挺兴致勃勃,可她也知道这些骑装一定是要让棠棠先挑的,她倒是不急。   红绸一掀开,这里面几套颜色不一的骑装早按照两人不同的身段所做,无须挑选。   承恩侯夫人在两个姑娘看着骑装时又道:“太后娘娘还说,趁着这些天你们两姐妹可以去御苑练练骑马和射箭。秋狝围猎会有不少王公贵族公子贵女们一道去,可别到时候要比试什么都不会呀,那只能干坐着看着别人玩闹了。”   姜宜道:“母亲,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儿就跟棠棠去御苑。待到了围场,我一定给猎个火狐回来给母亲做皮裘。”   承恩侯夫人碎了一口,“净说大话。也不怕棠棠笑话。”   姜蜜看着那几套属于的她的骑装,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翌日一早,姜宜便将姜蜜拉着去御苑。   一路上姜宜的话尤其多,将她那儿打听到会随圣驾去的勋贵人家是哪些,还有哪些武将家也去,哪些公子贵女也都去。   姜蜜将茶盏给她递上,“宜姐姐,你歇歇吧。”   姜宜道:“棠棠,你一点都不好奇吗?都说这次会随圣驾去的文武大臣的女眷,陛下极有可能从里面挑选嫔妃,待到过了年,便让她们进宫。”   姜蜜垂眸,吹了吹茶面上的浮叶,“等去了不就知道了。”   姜宜诧异地道:“棠棠,你现在可还真沉得下心。若是以前啊,我看你准得急得哭出来。”   姜蜜抿了一口茶,前世萧怀衍秋狝围猎,随行名单里没有姜家。她躲在家里偷偷地哭了好几场,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姜蜜对姜宜打趣道:“宜姐姐那么关注,是不是你那位黑炭公子也在随行之列?”   姜宜被说中心事,呛了一口茶水,咳了起来。   待二人身着骑装从马车上下来,朝不远处的马场走去。   却发现那边已有人在练习骑马。   走近些一看,居然是镇国公世子和薛宁珠。   御苑为皇亲国戚开放,镇国公世子有身为大长公主的祖母,他带着妹妹出入御苑很正常。   骑在马背上的薛宁珠看到了姜蜜,朝着她们挥手喊道:“姜姐姐!”   姜蜜和姜宜一道见过镇国公世子薛靖霖。   薛宁珠迫不及待地道:“姜姐姐,你们也是来练骑马的?”   姜蜜点了点头。   薛宁珠道:“太好了。我可以不用一个人受世子哥哥的折磨了。姜姐姐,我哥哥会骑马,会射箭,待会让我哥哥一块教我们吧!”   薛世子满脸无奈,他道:“让姜姑娘见笑了。”   姜蜜道:“我们姐妹二人许久未练骑马射箭了,还请薛世子指点一二。”   姜宜跟着点头。她知道镇国公府上的掌上明珠与棠棠交好,要是能得薛世子的指点,那真没白来一趟。   薛靖霖见姜蜜身着一身浅蓝色的骑装,上马的姿态有几分利落,他笑着道:“姜姑娘过谦了。”   一行人在马场上跑了几圈,几位姑娘都有些累了。尤其是姜宜,她想更衣了,便让身边伺候的宫人带路。   姜宜离开后,薛宁珠道:“世子哥哥,让我们先歇歇,你射箭给我们看看吧。等我们缓过来,再跟着你学。”   薛靖霖皱了皱眉,“既然累了的话,便改日再学也行。”   薛宁珠不依不饶,薛靖霖只好应下。   姜蜜倒是好奇这位薛世子的射箭。他身子病弱,看样子也未将射箭丢下。   薛靖霖让人摆好了箭靶,拿起弓箭,对着靶心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薛宁珠欢喜的拍手,对姜蜜道:“姜姐姐,我哥哥厉害吧!”   姜蜜颔首,“世子让我等大开眼……”   话还未说完,一阵马蹄声传来,同时一箭气势如虹凌空飞出,直接射穿了薛世子在靶心的箭。   众人惊诧地回头一看,一身玄衣的帝王正骑在马背上踏蹄而来,身后是拥簇的宫人内侍。   姜蜜随着众人行礼,“陛下万福。”   萧怀衍拉住缰绳,朝眼前几人扫了一眼,道:“薛世子的箭术不减当年啊!没想到世子身体虚弱,这射箭的功夫倒是一点都没落下。”   薛靖霖拱手道:“微臣雕虫小技,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萧怀衍笑了笑,“世子不必过谦。这回秋狝围猎,朕很是期待世子的表现。”   薛靖霖低着头,“微臣定竭尽全力,不让陛下失望。”   萧怀衍赞赏道:“好。”   薛靖霖:“微臣带着幼妹出来已久,正欲回去。不扰陛下雅兴了。”   萧怀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薛靖霖便带着薛宁珠退了下去。   很快这里只剩下姜蜜一人。   姜蜜低垂着头,心中极为忐忑,她牙一咬行礼道:“臣女也不敢扰了陛下雅兴,先告退了。”   萧怀衍没有说话,骑在马背上绕着姜蜜转了一圈,他手拿着软鞭,道:“朕既然教了姜姑娘骑马,若是姜姑娘要学射箭,朕也不是不能教。敢情姑娘是想一声不吭地换一位老师了?”   姜蜜浑身一僵,道“臣女,不敢。”   萧怀衍笑了一声,问道:“姑娘的腿可好些了?”   姜蜜道:“已经无碍了。”   萧怀衍坐直了身子,语气平缓,“既然姑娘要射箭,便练了看看。”   话音一落,便有内侍将弓箭呈到姜蜜面前。   姜蜜只好接了过来,把箭搭在弦上,拉开弓,箭脱弦而出,只碰到靶子的边缘。   内侍再递上箭。   姜蜜连发三箭,两箭落空,只有一箭勉勉强强射中边缘。   萧怀衍一直都没出声,姜蜜只能继续。   待她再搭好弓,这时一道软鞭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的手肘上,“抬高点。”   那软鞭在她肩膀上压了一下,又顺着她的脊骨一路往下,滑过她的腰,又落了下来。   萧怀衍平静地道:“别紧绷着,松手。”   姜蜜脑子一嗡,手一松,箭唰地一下射到了靶子上,虽还是不能射到靶心,却也算射地比较靠中了。   萧怀衍将软鞭卷入手中,道:“看来姜姑娘还是颇有天分。”   姜蜜只想转身就走。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萧怀衍教人射箭都不安好心。   萧怀衍见姜蜜放下弓箭,问道:“姜姑娘不练了?” 第四十五章 “你又是谁?也是来多管闲   “臣女刚刚练骑马太久,手也有些脱力,这会又射了几箭,使不上劲了。恐怕没法能让陛下满意。”姜蜜声音虚软,听起来像是已力竭。   少倾,萧怀衍收回目光,道:“罢了。”   说完,他轻抬手里的软鞭,身下的紫电风驰云走,很快便只看到一道黑影。   看着那一大群随他离开的侍从,姜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姜宜从远处走了过去,她道:“棠棠,方才在这里停留的是皇上吧?他来做什么?”   姜宜脸上一喜,“不会是特意来看你的吧?”   姜蜜身形顿了一下,笑了笑,“宜姐姐你想什么呢。皇上只是路过而已。”   姜宜立即垮了脸,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到:“没想到骑马这么累,我可没力气再练射箭了。棠棠,既然薛世子兄妹都离开了,我们也先回去吧?”   姜蜜自然是同意。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秋弥围猎的场地选在了凤河围场。   姜蜜和姜宜坐了一整天的马车,在傍晚时,才到达凤河围场附近的行宫。   一下马车便有宫人过来迎她们去休息的住处。   领头的嬷嬷知道姜氏女是姜太后的侄女,态度很是殷勤。   姜蜜在经过长廊时,前面也有一行人迎面走过来。   竟是沈阁老家的姑娘沈窈薇。   两方经过时,姜蜜微微颔首示意,本以为就这么擦肩过去了。   沈窈薇却停下了下来,唤道:“姜姑娘,好巧啊。”   姜蜜也只好回道:“沈姑娘,很巧。”   沈窈薇笑着道:“镇国公府花宴一别后,不知姜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姜蜜:“多谢沈姑娘关心,已痊愈了。”   沈窈薇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次围猎,还盼着能与姜姑娘一道玩呢。不过此时天色已晚,便先不打搅姑娘了。”   沈窈薇一离开,那给姜蜜领路的嬷嬷便道:“姜姑娘,原来您与沈姑娘相识呀。这行宫两处最美的院子便是你们所住的东亭苑,还有南湘馆。姜姑娘您住的是东亭苑,有着一处活水温泉,这个时节最适宜了,姑娘一路劳累,泡会温泉是解乏了。姑娘请随老奴来。”   姜蜜还在想着沈窈薇的话,而姜宜听到有温泉眼睛一亮,她对那领路的嬷嬷问道:“你说东亭苑和南湘馆最美,东亭苑有温泉,那南湘馆有什么呢?”   那嬷嬷笑着道:“南湘馆最美的是竹子,景色虽美,不过却适宜夏日过来。”   “那倒是。竹林景色虽美,可这时比不上温泉对我的吸引力。”姜宜迫不及待地要去泡澡了。   一到东亭苑,姜蜜和姜宜二人便先去了温泉。   姜蜜泡在温水里,舒服的昏昏欲睡。   姜宜撩起水去泼姜蜜,姜蜜无奈道:“宜姐姐,别闹了。”   姜宜玩闹了一会,也歇了下来,她问道:“棠棠,你跟沈家那姑娘很熟吗?”   姜蜜摇头,“不熟。”   姜宜噗嗤笑了一声,“但人家的哥哥你应不陌生。那位沈公子应该也来了吧。上回还多亏了沈公子……”   姜宜本还想打趣,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不适宜。   如果棠棠不进宫侍驾的话,其实她与沈公子还挺般配的。   姜蜜从水中起来,候在一旁的秋玉连忙递上帕子帮着姑娘擦拭。   姜蜜对姜宜道:“宜姐姐,别泡得太久,该起来了。”   姜宜应声,跟着姜蜜一道换衣裳。   二人随意用了些晚膳,便早早地睡下了。   翌日,姜蜜得知在行宫第一日不去围场狩猎,要明日才去围场驻扎。   在东亭苑伺候姜蜜的宫女道:“姑娘若是无聊的话,不如去行宫附近看看枫叶,在南边的枫林都红了,很是漂亮。”   姜蜜有点兴趣,便喊上姜宜一道过去。   待到了地方,枫叶似火似云霞,热烈的像火焰,是一片萧瑟秋色中一抹艳色。   姜蜜拾起一片枫叶,拿着手中把玩,有风拂过,亦将远处的人声也传了过来。   姜宜拉住姜蜜,“那边似乎有人在起哄,过去瞧瞧?”   行宫之内大都是这次随行而来的贵族子弟。   听着那边的声音,像是女眷居多。   姜宜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挽着姜蜜往那边去了。   ……   晚香亭周围热闹非常。   有人三三两两结伴在枫树下说着话,也有人在亭子里弹琴论诗,更有一群人在亭外的空地上玩起来了投壶游戏。   有身穿绿裙的姑娘高声道:“薛姑娘既然跟淑仪郡主打赌了,便要愿赌服输,可不许耍赖哦!”   身旁的人附和着:“对呀对呀,刚刚淑仪郡主拿出了碧玉手镯做为彩头。这回薛姑娘便要把你这羊脂玉五蝠如意簪拿出来做彩头。谁能赢了,便是这如意簪的新主人。”   “可,可这是我祖母送我的呀!”   有人笑着道:“刚刚淑仪郡主做彩头碧玉手镯也是昭南王送给淑仪郡主的,也同样珍贵。要是薛姑娘舍不得,那刚刚便不要跟淑仪郡主赌嘛,这会儿不愿意了,岂不是输不起啊!”   站在人群里的小姑娘满脸通红。   也有为其解围道:“薛姑娘还小,淑仪郡主大人大量不要这么较真了。”   被人称为淑仪郡主的姑娘站在众人中间,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十五岁左右,她斜眼朝刚刚说话的姑娘道:“你是谁?家中官居几品?我与薛姑娘的赌约,也是你能插得上话的吗?”   那位姑娘被说动面色一白,默默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不掺和这事了。其余有心说上话的姑娘,也都闭上了嘴。这淑仪郡主的父亲昭南王很受陛下器重,都不想去得罪陛下身边的红人。   淑仪郡主道:“薛姑娘,该比试了。彩头拿出来吧!”   小姑娘只好摘下头上的如意簪交给宫人,放到架子上。   只待有人赢了,便可将这五福如意簪带走。   姜蜜走过去时,比试投壶的地方发出起哄的声音。   “薛姑娘,你便是把手里的余箭投完,也都输了啊!淑仪郡主已经连进了九支箭,可你都投了九支了,只有一支挨到了壶口。就算第十箭投中了,也还是输了呀!”   淑仪郡主笑着道:“不急,本郡主等着薛姑娘投下最后一支。”   姜蜜从人影疏落中,看到小姑娘握着一支箭红着眼睛孤立无助。   她走了过去,唤道:“宁珠!你怎么在这里?”   薛宁珠抬起头看到姜蜜,呜的一声哭了起来,“姜姐姐!她们要抢我的簪子。呜呜呜呜……”   姜蜜皱了皱眉,她帮薛宁珠擦了擦眼泪,“宁珠,莫哭,告诉姜姐姐怎么了?”   薛宁珠道:“姜姐姐,她们要我的五福如意簪做彩头,谁赢了就可以拿走这个如意簪。可这个簪子是我祖母给我的生辰礼,我想换个东西,淑仪郡主不让。”   姜蜜朝那位被簇拥着的高挑姑娘看去,人长得娇俏,姿态却盛气凌人。   昭南王的爱女淑仪郡主赵佳淑。   她对这位郡主有些印象,前世她也是为了进萧怀衍后宫不择手段之人,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在名单之内,跟着昭南王回去了封地。   原来前世她也跟着来了围猎。   淑仪郡主扬着头,问道:“你又是谁?也是来多管闲事的?”   姜蜜平静地道:“承恩侯府,姜蜜。”   淑仪郡主面色一凝,上下来打量着姜蜜,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眼前这个皮肤白皙,长得跟妖精似的女人就是太后的侄女姜蜜?   “哦~原来是姜家的姑娘啊!就算你有太后娘娘撑腰,也不能让薛姑娘耍赖吧!当初可说的好好的,我用我父王送我的碧玉镯做彩头,她用她那个如意簪做彩头。都是一样贵重之物,怎在薛姑娘这里就输不起了呢?还是说你们这些文官家的女孩不仅投壶比不过我们这些武官家的女孩,就连言而有信也做不到啊!“   淑仪郡主这一顶大帽子扣下,让周围几个文官家的女儿面露愤色。   而若是姜蜜再强行为薛家姑娘出头要回如意簪,也落了人口实。   也有些默默围观的人看出来了,昭南王府跟镇国公府不和原来是真的啊。一般来说,镇国公府有昭阳大长公主在,都会给些面子,薛家小姑娘就算有些错处,也不会计较。而淑仪郡主却偏偏不依不饶。   薛宁珠哭着对姜蜜解释,“不是这样的,姜姐姐,我没想耍赖。”   姜蜜拍了拍薛宁珠的手,安抚她,“没事。”   她转过头,对淑仪郡主道:“刚刚郡主说,只要赢了投壶就能拿到彩头可作数?”   淑仪郡主:“自然作数!”   姜蜜道:“那拿箭来,我也来比一比。”   淑仪郡主一愣,看着姜蜜这副纤细的身姿,风一吹便要倒的娇姑娘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要来比试?   她便成全她!   “好!来人,给姜姑娘把箭送上。”   这么一来,本来那些在枫树下游玩的,在亭子里抚琴的姑娘们,都被吸引过来看热闹了。   姜家的姑娘要和淑仪郡主比投壶呀。   刚刚淑仪郡主中了九支,那姜姑娘岂不是要全中才能赢得彩头?   宫人将箭递上,姜蜜取了一支,她习惯性地用拇指擦了擦箭头,站在规定之处,目视着投壶的距离。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太监唱礼,“圣驾至。” 第四十六章 这份爱慕的心思藏的还真隐   在晚香亭的这些姑娘们都静了静,在亭子里的姑娘走了出来,坐着的姑娘站了起来,皆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姜蜜看着周围的女孩儿都无心关注投壶了,便只好先把手里的箭放下。   前方一行人中,萧怀衍身穿白色龙袍头戴玉冠,温文儒雅,贵气天成。   在他身后伴驾随行的大多都贵族公子,打眼看去锦衣卫指挥使裴池、忠勇侯府二公子顾昶,镇国公世子薛靖霖、三公子薛靖远,沈阁老家三公子沈谦修……大约十来位年轻的公子,许是都听闻这边的枫叶美景,特意过来了。   待萧怀衍走了过来,一众莺声燕语纷纷行礼问安。   萧怀衍免了众人的礼,他的目光扫了一圈,语含笑意道:“看来朕打断了诸位的雅事。”   淑仪郡主红着脸偷看着几眼俊美的帝王,见他说话温和,很是平易近人,她觉得机会难得便主动道:“陛下是来的刚刚好,臣女们正要投壶比试,不如请陛下做个见证?”   萧怀衍笑了一声,“既然是比试,那可有彩头?”   他朝放置在壶后面架子上的玉簪看了一眼。   淑仪郡主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不得不回道:“镇国公府的薛姑娘已慷慨的放了彩头。”   薛宁珠抿着唇,想开口说话,却被姜蜜握住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薛靖霖皱了皱眉,他也看到了那五福如意簪,这不是宁珠最喜欢的簪子吗?怎么舍得拿出来做彩头?她那个投壶技艺,根本就是给别人送彩头的。   众人都等着皇上的回答。   萧怀衍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朕便添个彩头。”   他解下随身佩戴的一枚暖玉,丢给了李福,道:“凑个热闹吧!”   李福恭恭敬敬地捧着这枚暖玉,放到了如意簪的那个架子上。   周围的姑娘们都看着那枚玉色暖玉,心中蠢蠢欲动。   一下多出了不少姑娘跃跃欲试。   沈窈薇本来不打算参与,也动了心思。   ……   李福见皇上有兴致看看这场热闹,便请皇上坐于亭中观看。   而那些贵族公子们也兴致勃勃。   投壶太常见了,他们也都玩,可看贵女们投壶也是很难得的,除了平日里自家姐妹玩乐,很少有场合可以看到。   姜蜜蹙眉,她不禁恼怒萧怀衍的多管闲事!他这一掺和,她想赢就更难了。   这会跟着他来狩猎的勋贵中不少武将家的女儿,投壶肯定不在话下。   偏偏他还添了个玉佩做彩头,这些姑娘们不争才怪。   她瞧着又走过来的几个姑娘,这下好了,连文官家的姑娘也来参与了。   薛宁珠摇了摇姜蜜的手,可怜兮兮的喊着姜姐姐。   姜蜜就算想打退堂鼓,也退不了。   她既然说了要帮宁珠把如意簪赢回来,就要去做!尽管这会多了一样她不想要的东西。   淑仪郡主见人多了,心里也慌了慌,她对众人道,“既然皇上添了彩头,那难度也可适当增加些可好?壶的距离再远一些,这样更体现投壶技艺。”   虽有些人不满,可也没有出声反对。   毕竟这种情况下,都不会愿意承恩自己技不如人。   铜锣声一响,淑仪郡主便头一个来,她屏住呼吸,她知道陛下在边关待了数年,父亲说陛下喜欢端庄素雅的女子,亦赞赏骑射不错的女子,她平日字家里就时常练习。投壶自然也不在话下,她要求提高难度,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而她则是恰好适中。   一箭接着一箭投中,迎来不少喝彩声。   最后一支时,却因起风了,稍微偏差了些,从壶口弹了出去。   十支箭投中九支也是傲人的成绩。   坐在亭中的年轻帝王,面露微笑的赞了一句   接着一连几位姑娘都试了,有的能中五六支,也有只投中一两支羞着脸退到一边。   再到后面已不是为了输赢了,而是为了在圣驾面前露脸。   让人意外的是沈阁老家的姑娘居然投中了八支,也让不少人吃惊。   当这位沈姑娘站出来投壶时,不禁有人暗中打量她,亦有偷偷关注陛下的态度。   毕竟这位沈姑娘的姐姐曾与陛下订过亲,沈家与陛下的情份不一般。   沈姑娘投完了,只见陛下正与沈家的三公子说着话,谈笑晏晏,可见也是很满意。   等到太后家的侄女,姜家姑娘出来时,那些勋贵公子们的眼神微微一荡。   这姜家姑娘长得仙姿玉貌,肤若凝脂,腰肢纤细羸弱,身段又妖娆多姿,尽管那姿势端正,可凭白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媚意。她拿着箭拇指捻了一下箭头的动作,不由让人眼都直了。   有些公子们心照不宣的想,这姜姑娘娇娇弱弱的,便是一支都投不中,在他们心里也是拔得头筹。   原来太后娘娘藏着掖着,也不是没有道理。   淑仪郡主好整以暇的看着姜蜜,刚刚还在跟她叫板,这会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这副妖妖调调纤弱的模样也就博得那些肤浅的公子哥儿垂怜,还能有什么本事。   姜蜜心里因萧怀衍横插一手,本就存着气,直接抬手一掷,正中壶中。   她又拿了一箭,拇指又习惯性的捻了一下,再一掷又中了。   随着她连中七支,看向她的目光都慢慢地变了。   萧怀衍随意的姿势,也稍稍坐正了点。   只见姜蜜抬手之间,又投中了一箭。   那些公子们之中有几人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好。   站在薛靖远身边的顾昶推了推他,“诶,薛三,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姜姑娘拿箭的姿势有点眼熟啊?”   薛靖远没吭声。   顾昶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夸道:“没想到这姜姑娘投壶投的还真不错,不知道她射箭怎么样。”   沈谦修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姜蜜,自那回书斋一别,再见到她,她还是这么耀眼。   薛靖霖以拳抵唇,压下咳嗽的欲望,静静地看着投壶的姑娘,眼中带着一丝欣赏。   姜蜜拿到第九箭在手,她停了停,现在手有点开始发酸了。她知道最后两箭最难,但必须得稳住。   姜蜜又用拇指擦了擦箭头,盯着壶口,再掷了出去!   咚的一声,再次正中壶心。   叫好声更多了,各家贵女亦有鼓掌称赞的。   淑仪郡主脸色沉了下去,姜蜜竟然与她持平了。   而站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福,则注意到自家陛下,有换了个姿势,不自觉的在转动手里的玉扳指,他面上神情如常,目光可比之前专心多了。   李福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觉得姜姑娘拿箭时,捻箭头的动作习惯和陛下极其相似。   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若姜姑娘是特意学着陛下的姿势动作练着投壶,那她还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也算是极为用心了。这份爱慕的心思藏的还真隐秘。   不过陛下最厌被人窥视,姜姑娘这番模仿,其实也算是犯了陛下的忌讳。   只是看陛下这神情,应该没有不喜吧?   最后一箭了,所有人都看向姜蜜,好像是有如神助一般,那姜姑娘再抬手一掷又中了!   “咚”的一声铜锣响起来。   “承恩侯府,姜姑娘胜。”   姜宜和薛宁珠高兴地朝姜蜜扑了过去,欢喜地抱住她。   薛宁珠开心极了,“姜姐姐,姜姐姐,我就知道你会赢!”   姜宜眉开眼笑,“哎呀,棠棠,你真是让我开眼界了。你平时还真是不显山露水啊,我都不知道你投壶投得这么好!”   姜蜜出了一身汗,她精神紧绷,投完后手隐隐发颤,有些脱力之感。   这时萧怀衍与众人也从晚香亭走了出来,他在姜蜜面前停下,“这热闹朕也瞧完了,着实精彩。姜姑娘用了心思。”   姜蜜福身行礼,低着头道:“臣女不敢当。”   李福亲自将两个彩头捧到了姜蜜面前,贺道:“恭喜姜姑娘拔得头筹,这彩头是姑娘的了。”   姜蜜将那玉佩和簪子收下,朝萧怀衍谢恩道:“谢陛下赏赐。”   萧怀衍双眸如墨,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留下来的贵女有向姜蜜祝贺,也有默默离开的。   沈窈薇上前笑着道:“恭喜姜姑娘前头得了陛下的古琴绿绮,现又得到了陛下的随身玉佩。姜姑娘投壶这么好,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得姑娘指点。”   姜蜜道:“指点不敢。我恰巧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沈窈薇道:“姜姑娘太过谦了。想来明日围猎姑娘也会被眷顾好运气的。”   淑仪郡主冷哼一声,“是吗?那本郡主也拭目以待姜姑娘会有怎样的运气。”   说完她狠狠地剜了姜蜜一眼,带着婢女离开了。   沈窈薇惊讶的捂住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淑仪郡主的脾气也太差了些。姜姑娘,你别被她吓着了。”   姜蜜看着淑仪郡主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而沈窈薇的话,让她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沈窈薇又道:“姜姑娘,想来你也累了。晚上皇上还会赐宴,大家都要出席,姜姑娘可先回去歇一歇。我也要回去换身衣裳了。”   姜蜜笑着道:“多谢沈姑娘告之。”   两人相视福礼告辞。   沈窈薇离开后,姜蜜把五福如意簪簪到薛宁珠的发髻上,“宁珠,既是珍贵之物,下回可不许随意再拿出来做赌注了。就算是别人诓你,你只不听她的便是。不喜欢的事情,没人可以勉强你。”   薛宁珠揉了揉眼睛抱住姜蜜,“姜姐姐,你真好,你跟世子哥哥一样对我好,你要是我的嫂嫂便好了。” 第四十七章 陛下又在打什么哑谜?   姜蜜浓密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异色,伸手捏了捏薛宁珠的脸,“可不要胡说。”   薛宁珠抬起头,撒娇道:“姜姐姐,你给我做嫂嫂好不好?”   姜宜站在一旁看着有趣,便故意逗薛宁珠道:“薛姑娘想要棠棠当你嫂嫂,那便让你哥哥上门提亲呀!那棠棠以后就可以留在镇国公府陪你玩了。”   姜蜜拍了一下姜宜,嗔道:“宜姐姐,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了。”   姜宜捂着嘴笑,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呀,所以才玩笑一句。   姜蜜将薛宁珠送回了所住了院子,叮嘱了她身边的丫鬟,好好照顾薛宁珠便离开了。   薛宁珠嘟着嘴,闷闷不乐的回了屋子。   镇国公世子薛靖霖过来看薛宁珠时,见到她不高兴的模样,把手里拿着的糕点放在桌上,问道:“谁惹宁珠不开心了?”   薛宁珠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道:“是世子哥哥你呀!”   薛靖霖失笑道:“我又哪里惹到你了?我还没问你怎么把如意簪做了彩头呢!”   薛宁珠道:“世子哥哥我想要姜姐姐做我嫂嫂,你去她家提亲好不好?”薛宁珠显然是把姜宜那句玩笑话当真了。   薛靖霖面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有些冷,“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薛宁珠摇头,“没有人教我呀,姜姐姐那么好,我想让她做嫂嫂。”   薛靖霖坐了下来,“宁珠,你姜姐姐将来是要进宫的,不能给你做嫂嫂。”   薛宁珠不解,“可姜姐姐不是还没进宫吗?为什么不能呢?哥哥你就不能早些去提亲吗?”   薛靖霖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他将手边的糕点推到薛宁珠面前,“先垫垫肚子吧,晚宴没那么快开席。”   薛宁珠拿起一块水晶糕,咬了一口,嫌弃道:“没姜姐姐那儿的好吃。”   薛靖霖道:“你姜姐姐那儿就什么都好?”   薛宁珠用力的点头,“对,什么都好!世子哥哥你不觉得吗?”   薛靖霖看着妹妹吃着糕点,听着她把在晚香亭发生的事说一遍,看着她头上的五福如意簪,不由想到之前姜蜜投壶时的身姿,他微微出神。   他怎么会不觉得呢。   ……   凤池行宫的晚宴,不像在京城那样讲规矩,此次围猎随行的宾客都聚集在大殿之中。   女眷和男宾分席而坐。   姜蜜跟着宫人坐到了承恩侯府的席位上,与姜宜待在一处。   这个位置比较靠前,按理说承恩侯府的位置应没有这么前才是。   满殿宾客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君王。   一身墨色龙袍的萧怀衍比平日那温和的模样多了几分锋利。   高鼻薄唇,俊美无双,一双狭长的凤眼带着笑意,引得贵女们芳心大动。   歌舞起,丝竹响,宴正酣。   昭南王趁着向陛下敬酒之时,道:“此次围猎,臣为陛下准备一个新的舞曲,还请陛下能赏脸一看。”   萧怀衍笑着道:“行,朕准了。”   低低的鼓声响起,又有号角声呼应,好似是到了战场一般。   一行女子身穿一袭红衣,手持双剑,凌空起舞,行云流水一边挽出剑花,这双剑在她手中如灵蛇,似游龙。   待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都不得不佩服昭南王的大胆。   竟是淑仪郡主。   在御前舞双剑,还真是剑走偏锋。   不过这舞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看惯了柔绵的舞曲,这种剑舞尤其在围猎之前让人振奋。   姜蜜看了一会儿,淑仪郡主的剑舞别出心裁,萧怀衍应该是看的很愉悦。   前世也是这样,所有人都在想法设法的讨好萧怀衍,想博得他的欢心恩宠。   她的异域舞,淑仪郡主的剑舞,都是如此。   姜蜜觉得还真是累啊,那么费尽心机,只求的君王的一眼怜顾。   她不要再过那种惶惶不安的日子,不要再付出一颗真心后遭到轻贱,不想总是去猜一个人的心思,不想大祸将至时什么都做不了。   姜蜜觉得这种宴席真是索然无味,还不如回去泡着温泉舒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只怕淑仪郡主开了这个头,之后还会有人出来献艺。   她低着头,抿了一口琼酿。   御座之上的萧怀衍虽噙着笑意,可他的手指正一下又一下的瞧着桌面。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剑舞,却又像是在看宴席上的某处。   萧怀衍看着某个人,见她神情似乎失魂落魄,盯着剑舞看了一会儿又伤心的独饮了起来。   萧怀衍朝李福看了一眼。   李福心里头咯噔一下,陛下又在打什么哑谜?   李福不知怎的,像是条件反射般一样,飞快地朝那姜姑娘看了一眼。   只见众人都兴致勃勃地在看着剑舞,而姜姑娘低着头落寞拿着酒杯抿了一口。   乖乖,这姜姑娘莫不是吃醋不高兴了吧?   李福忽然心神领会了陛下那一眼。是想让姜姑娘别喝了?   他赶紧悄悄地退了下去,把成忠喊了过来。   他对成忠道:“你去给姜姑娘换一壶不醉人的果酒过去。”   成忠不解地道:“干爹,女眷那边的上的都是果酒啊。应是不太醉人的吧!”   李福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子,“那换壶新鲜的葡萄汁过去,不添一滴酒。”   成忠道:“省得咧,干爹放心。”   ……   果然不出姜蜜所料,淑仪郡主一舞完,萧怀衍便赐赏了。   而很快,有人抚琴助兴,她抬眼看去,居然是沈窈薇。   铮铮琴音,席卷而来,居然是兰陵王入阵曲。   姜蜜笑了,那沈姑娘也是好心思。不过若是用琵琶来奏会更好一些。   她不禁羡慕起了萧怀衍,真是赏心悦目又悦耳。   她正欲再倒杯果酒时,一壶新酒摆在她方才的位置,之前那壶酒被拿走了。   姜蜜朝换酒的人看去,怎是成忠?   成忠躬身道:“姜姑娘,这壶新酒是为您准备的,您试试。”   姜蜜觉得奇怪,倒也没说什么。   成忠离开之前忍不住道:“姜姑娘,您可别想太多呀。”   姜蜜蹙眉,她想什么了?   姜蜜将那壶新酒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果酒方入口,她脸色有些异样,慢慢地咽下口中的果汁。   成忠是不是拿错了?怎么给了她一壶葡萄汁啊?   姜蜜略略思索一下,便不想碰这壶葡萄汁了。   姜蜜闲得无聊,从果盘里拿了个蜜橘出来,剥开皮,细细地挑出经络,捏着黄橙橙的一瓣橘子放入口中。   清甜中带着一丝微酸,滋味十足。   她正吃着,姜宜凑过来悄声道:“棠棠,那沈姑娘是不是在学你啊?她这曲子跟你上回在万寿节上弹的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些武将们似乎都对沈姑娘弹的曲子满口赞誉啊。”她感觉棠棠吃亏了。   姜蜜将手里的一瓣橘子塞到姜宜口里,“宜姐姐,别管这些。尝尝这橘子甜不甜?”   姜宜咬了一口,直点头:“甜!”   姜蜜将手里剥好的塞给姜宜,又重新拿了一个橘子。   姜蜜正剥着橘子,忽然姜宜扯了扯她的衣袖,“棠棠,你看斜对面三排的那个皮肤黝黑的公子,是不是有点像上回我在千霜寺见过的黑炭?”   这话让姜蜜来了点兴致,打趣道:“你的黑炭公子?”   姜宜捏了姜蜜一把,“棠棠,你说我要不要趁着围猎这个机会,私下去寻一下他?”   姜蜜笑着道:“找他说什么呢?说你不想嫁他?宜姐姐,你不如围猎的时候先观察一下他吧?若是个如意郎君,可不要错过了。”   姜蜜一边跟姜宜说着话,一边看向男宾那边的席位,顺着姜宜所说的位置寻找那位张公子。   可看着看着,没看到那位张公子,倒是看到了沈谦修。   沈谦修刚与人说完话回头便与姜蜜的目光撞上了,他楞了楞,朝姜蜜微微颔首。   姜蜜一怔,赶紧移开视线。   ……   御座那边,李福见陛下手里拿着一个蜜橘在把玩,摸不准他到底要不要吃。   李福小声道:“陛下,要不要让宫女给您把橘子剥好?”   萧怀衍淡淡地看了李福一眼。   李福又果断闭嘴。   行吧,他不乱猜陛下的心思了。   没过一会儿,他见陛下将那橘子扔回了果盘,脸色看起来平静,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陛下的眼神黑沉黑沉的。   李福顺着陛下目光一看,哎哟,姜姑娘你总往男宾那边瞅什么啊。   那边有什么好瞧的,不就是那些贵族公子么!   便是要看,也往上头这边看啊。   ……   沈窈薇一曲弹完,听着那些赞誉之声,心中满是激荡,她弹的不比差,她亦之战场的残酷,知道陛下在云州的凶险,不知这一曲,是否能让陛下共鸣。   也不知陛下会赏她什么。   沈窈薇静静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声音。   她抬起头朝那上方看去,见陛下似乎才从某处收回目光,声音如常,道:“不错,赏。”   沈窈薇呆住了,就这三个字吗?   跟刚刚对淑仪郡主所说的没有任何区别?   可为何对姜蜜赏的就是绿绮?她明明并不差啊!   沈窈薇忍下心中的酸涩,谢恩后回到了席座上。   她往姜蜜那处看了过去,见她颇有闲情的在吃橘子,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沈窈薇紧紧地攥住双手。   沈窈薇又朝淑仪郡主看了一眼,她似乎还挺得意刚刚的赏赐。   宴席慢慢地进入了尾声,众人都对明日的围猎充满的斗志。   尤其是几个派别之间都暗暗竞争,想在围猎之中让陛下刮目相看。   皇上离开时,众人都起身行礼恭送。   姜蜜在宴席上把橘子吃饱了,她和姜宜一道回了东亭苑,准备好好睡上一觉,以应对明日的围猎。   姜蜜睡前想到萧怀衍提到的谢礼就头疼,还不知道要猎到什么才能算做谢礼。 第四十八章 “姜姑娘,你没事吧?”   凤池围场离行宫有些远,当天围猎结束后,会回行宫休息,可中途还是会要在营地休息。   东亭苑的婢女们为两位姜姑娘备了一些所需之物带上。   翌日一早,姜蜜换上芙蓉色骑装披上杏色披风,和姜宜一道从东亭苑出来,正要去马车等候的地方随着队伍前往围场。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姜姐姐,等等我。”   姜蜜回头看去,只见薛宁珠和世子薛靖霖往这边走过来。   姜蜜停下脚步。   薛宁珠凑到了姜蜜的身边挽住了她的手,“姜姐姐,我要和你一道去围场。”   薛宁远面含歉意,对姜蜜道:“姜姑娘,可否能借一步说话?”   姜蜜略思索一下,点了点头,行至到不远的银杏树下,问道:“世子要说什么?”   薛靖霖先朝姜蜜拱手一礼,“昨日姑娘相助,我代舍妹再向姑娘道谢。”   姜蜜了然,她知道薛世子肯定会向薛宁珠问起投壶彩头的事情,她道:“世子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薛靖霖看着眼前的女子盈盈而立,眼神平和,语含笑意,就真像是一件小事一般。   要是他没有亲眼所看到她投壶时那份紧张和坚毅,他还真会相信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薛靖霖见到过太多邀功夸大其词的人,太多挟恩图报的人。   姜姑娘这份云淡风轻倒是难得。   薛靖霖道:“舍妹闹着要跟姑娘一道打猎。我恐到时无暇顾及到她,还得托付姑娘帮我照看一二。”   姜蜜点了点头,“行,那宁珠便跟着我。世子放心罢。”   薛靖霖见她没有丝毫推托,答应的这么干脆。   可见是真心对待宁珠。   薛靖霖看向她的眼神柔和,道:“姜姑娘不计前嫌一再帮了舍妹,我铭感于心。若是姑娘往后有什么难处,我定鼎力相助。”   姜蜜惊讶于薛世子会这么说。   这承诺的分量不轻啊。   薛靖霖见她檀口微张,面露惊色,在那张姝色的容颜上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薛靖霖笑了笑,对她拱了拱手,不等她回答便匆匆地离开了。   ……   姜蜜一行到了目的地,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了驻扎的营地。   此时已到了不少人,都在等候圣驾。   皇亲、勋贵们都斗志昂然,等着一展身手。   其中世家、新贵、武将、文臣几派之间隐隐较劲,那些公子们都已经自动划分好了队伍以及各自的目标。   姜蜜得知女眷们所活动的场地是南边一处林子,说是里头放的都是小而温顺没有攻击性的猎物,让女眷们参与一下便是,以安全为主。   若是想要猎到中等猎物,便要往东边那边走。   而西北便是不让女眷们去的,那片林子里猎物体积大,便是男子前往也得由护卫随侍,以防出现意外。   姜蜜心里在盘算着,南边的猎物里不知道有没有合适作为谢礼的猎物。   若是没有的话,只怕还是得往东边去。   前方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只见一行人策马往这边过来,一马当先的是身骑紫电的萧怀衍,面如冠玉,龙章凤姿气宇不凡。   他单手拉着缰绳,让快如闪电的黑骏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向黑压压一众行礼的朝臣。   “今日凤池围猎,诸位各凭本事,哪位勇士能够猎到最多最好的猎物,朕重重有赏。”   萧怀衍一说完,武将们便应声欢呼,那些随驾入林的大臣、公子们都翻身上马,只待一声令下。   萧怀衍嘴边噙着笑意,收回目光,驱策紫电奔向茂密的林子。   他一动,身后的大臣、勋贵们都齐齐随他进入林子。   尘土飞扬,声势浩大。   待圣驾离开后,女眷们也陆陆续续的上马。   姜蜜三人准备先去西边看看的时候,忽然身后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棠棠,阿宜,你们等等。”   姜蜜回过头,竟是堂兄姜宏,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沈谦修和沈窈薇。   姜蜜诧异地道:“大堂兄,你这是?”   姜宏道:“棠棠,父亲吩咐我过来先看看你和阿宜,等你们适应一些再去跟他汇合。”   姜宏又对她们介绍身旁的人,“这是沈阁老家的沈公子和沈姑娘,正好他们兄妹可以与我们结伴而行。”   沈谦修拱手一礼,沈窈薇对姜蜜点头微笑,“姜姑娘,我们果真是有缘呀。原来我三哥哥与你堂兄是好友。”   姜蜜心中纳闷,堂兄什么时候和沈谦修认识了?   姜蜜这么看下来,她们这一行的人还真不少。   人多有好处,也有坏处。   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天,什么猎物都没看到。   姜蜜握着弓箭,心想,再继续这么转悠下去,估计到天黑也别想猎到东西。   沈谦修看出姜蜜似乎有点急,他便对滔滔不绝的姜宏道:“姜兄,这片林子看着还安全,我们便分散些好找寻猎物。若是有什么事,大家呼喊一声也能听到。”   姜宏对沈谦修的话很认同,他嘱咐好姜蜜和姜宜,便先往前面去探一探。   姜蜜驱策着身下的马往左边去看看,她好像刚刚看到有一灰影闪过,像是一只兔子。   待她在草丛里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   沈窈薇看到众人开始慢慢散开,姜蜜身边就只有个小丫头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也随意在林子里转了转,看到一树枝上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布条,她往四周看了看。   忽然出声道:“三哥哥,姜姑娘,我这边好像看到有狐狸了!你们快过来呀!”   姜蜜离沈窈薇的距离不远,听到她的呼声便朝那个方向而去。   她不忘回头朝薛宁珠叮嘱道:“宁珠,你别急,你跟着宜姐姐一道过来。”   薛宁珠乖乖的点头,她知道姜姐姐想要猎到猎物,她不给姜姐姐拖后腿。   狐狸最为狡猾,跑的也快,要是去晚了便被它逃了。   姜蜜赶到时,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在草丛里穿梭。   居然是只火狐。   姜蜜策马往那那个方向追赶,她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朝着那火红的身影射过去。   一箭落空,那狐狸的躲了过去。   姜蜜再调整姿势,再抽出一箭,她瞄准着那只火狐的左腿,再放一箭。   却还是失了准头,箭落空了。   她紧追着那火狐不放,有些急躁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在那风声之中,她恍惚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语调轻缓……   “越想要,越不能急,看着猎物惊慌失措的逃跑,你只要稳住身形,看准目标就像往日练箭一样,轻松地将箭放出去。”   姜蜜闭上眼睛,猛地甩了一下头,想把那道声音甩开。   她再重新搭箭,连续快速三连发。   那火狐被她逼得无路可逃了。   她再抽出一箭直中那火狐的左腿。   那火狐翻滚到了一个树下,在原地无法动弹。   姜蜜翻身下马,听到有马蹄声往这边来,应是沈公子他们。   她朝那火狐走过去,想要查看一下那火狐的情况。   姜蜜刚蹲下,兀地一支寒光凛冽的箭朝她射过来。   姜蜜察觉到时,转过头,刚看到那支箭,毫无躲避的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一匹马飞至眼前,一道青色身影朝姜蜜的方向挡去,那支箭擦过那人的手臂,鲜血很快渗了出来。   那人捂住手臂,单膝着地,“姜姑娘,你没事吧?”   姜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再看到地上那支被打落的箭,又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处,“薛世子,你的手……”   薛靖霖朝她笑了笑,“没事,只是皮外伤。”   姜蜜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想到他身子本就不好,这箭来势汹汹,岂像他说道那么轻巧。   片刻之间,姜宏、沈谦修等人也陆续赶到。   “棠棠!”   “姜姑娘!”   同时还有另一队人马也闯入了这里。   “哎呀,我的小狐狸原来躲到这里来了啊!啧啧,姜蜜,还真让你捡了便宜,这狐狸我可是追赶了大半天呐!”   姜蜜抬眼看去,见到淑仪郡主满脸遗憾,眼中却挑衅地看过来。   姜蜜将地上那支断箭拿起来,“淑仪郡主,这可是你射的?”   淑仪郡主道:“姜姑娘,在狩猎之时,弓箭误伤也是难免了。这狐狸可是我盯上的猎物,就是不知怎的被你捷足先登了。我身边的女伴射箭之时又没看到你,怪也就怪这林子里的树木太茂密了,挡住了视线。”   淑仪郡主身旁有个神色惶恐的年轻姑娘,她拿着弓箭的手瑟瑟发抖。对于郡主的话不敢反驳。   姜蜜隐忍着怒意,淑仪郡主这是把替罪的人都找好了。   沈谦修亦动怒了,这里头的弯道他怎么看不明白,他道:“淑仪郡主,你此等行径昭南王可知?这里不管是谁都是朝臣家眷,但凡有丝毫损伤都是极其严重之事。更何况姜家姑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当今圣上至孝,若是他知道你出手伤了太后娘娘的家人,不知你在陛下面前如何辩解?你的父王又怎么去太后娘娘面前请罪?现今薛世子替姜姑娘挡了这一箭,淑仪郡主是要即刻回京去向昭阳大长公主请罪吗?”   淑仪郡主面色一僵,被人当面指责极其难堪,想到后果开始隐隐感到后怕。   她脑子一热,被人说动,便想到这个出气的方法。   就算她心里如何看不上姜蜜,可她还是太后的侄女。   淑仪郡主翻身下马,走到薛靖霖身边,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淑仪郡主低下头,“薛世子,是我不好,我没有约束好女伴害的你受伤了。我马上去找大夫过来。”   她伸过来的手被薛靖霖避开,他垂下眼眸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郡主自重。郡主该道歉的对象也不是我。” 第四十九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淑仪郡主迫于形势,只好不情不愿地向姜蜜赔礼道歉,只是还不等姜蜜说什么,她便翻身上马带着人掉头离开。   薛靖霖看着淑仪郡主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不过他很快收回了视线。   姜宏连忙上前,关切地对姜蜜问道:“棠棠,你没事吧?淑仪郡主欺人太甚,等回去了定找昭南王要个说法。”姜宏紧张不已,生怕姜蜜伤到一丝一毫,要是棠棠受伤了,父亲和姑母都饶不了他。   姜蜜摇了摇头,“我没事,幸好薛世子及时赶到,为我挡了箭。”   姜宏又感激地朝薛靖霖致谢。   姜蜜担忧的看向薛靖霖,“薛世子,你这伤……”   本来沉默地沈谦修走上前,拿了一瓶伤药递到薛靖霖面前,“薛世子的伤口还在流血,用这个药粉先处理一下吧,等回了营地在找大夫过来包扎。”   薛靖霖将那伤药接了过来,对沈谦修道:“多谢沈公子。不过这就是小伤,很快就能止血。这里离营地远,回去了那就今日要空手而归了。不如还在这林子里转一转,说不定能猎到些东西。”   薛靖霖将伤口处的布料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不算深,看起来还是有点血淋淋的。   姜蜜蹙眉问道:“世子真不用先回营地让大夫看看吗?”   薛靖霖将沈谦修给的药粉撒上去,“无碍。”   姜蜜经过薛靖霖身边时,低声道:“薛世子,莫要逞强。养好伤比较重要。”   薛靖霖眸色一动,抬头朝姜蜜浅浅一笑,“多谢姜姑娘关心。”   这时姜宜带着薛宁珠也到了,薛宁珠看到薛靖霖的受伤,吓得哭起来。   薛靖霖安慰着薛宁珠。   姜蜜好奇地问道:“薛世子,你不是随圣驾去了另一边吗?怎么会来这里?”   薛靖霖顿了顿,道:“本是进了林子准备猎一头鹿的,后来看到有人在追逐獐子的时候摔了马,我不由又想到宁珠,怕她行事鲁莽,不放心,便还是从那边过来了。”   薛宁珠唯恐哥哥不让她跟着姜姐姐,便出声道:“世子哥哥,我有乖乖听姜姐姐的话。”   ……   淑仪郡主并未走远,她看着林子里姜蜜一行像是在商量去哪里。   她双眼愤恨怒视着那个方向,不过是想给姜蜜一点教训,却让她栽了个跟头。   她实在气不过。   淑仪郡主身边的女伴劝道:“郡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要不,去另一个林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   淑仪郡主没有搭理,她见到姜蜜似乎跟病秧子准备前往的那条路,她之前有去过。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骑着马也往那边而去。   ……   姜蜜已经猎了只火狐,心里没有那么急切了。   她往那草丛里看去,有着一团灰红色的影子在草丛里穿梭,走近些看去,竟是一只雉鸡。   这回她倒没有那么急,慢慢地抽出箭搭在弦上,正当她要放箭时,离她不远处,咚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她听到了姜宜、宁珠还有沈窈薇的惊慌地尖叫声。   “姜姑娘,快跑!”   “棠棠!快跑!”   姜蜜回过头,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掉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马蜂朝她这边飞过来。   姜蜜吓得面色惨白,毛骨悚然。   这些马蜂是有毒的,铺天盖地的马蜂飞过来,轻则毁容,重则危及生命。   她迅速地解下披风,刚将自己露出来的肌肤包裹住,而身下的马却受惊失控地狂奔起来。   马匹被蜇到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顺,不仅速度快的吓人,还想将她给颠下来。   她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死死地握住缰绳,让自己不被马甩出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姜蜜感觉到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她没有再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应是是安全了。   姜蜜将罩住的披风掀开,四周静极了。   她早就辨不出方向自己到了哪里。   凤池围场的林子极大极广,树木繁茂,密草丛生,姜蜜感觉到身下的马似乎有些不安焦躁。   她听到草丛里簌簌声响。   只见一头灰色的狼慢慢地走了出来,张开獠牙,对着姜蜜的方向扑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身下的马跑了起来,她脑袋一片空白的死死拽住缰绳。   围场怎么会有狼!   就算会放大型的猎物,也不会放有攻击性的。   姜蜜浑身血液凝结,颤抖起来。   她根本不敢往身后看,她好像闻到风声里都有着股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不是来自身后追赶的狼,而是在前方。   一路而过的草木上都有着血迹,还有着隐隐地惨叫声。   姜蜜身下的马冲过前面的密林,看到眼前的景象,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闯进了地狱一般。   断肢残骸、有狼的、也有人的。   血气冲天。   姜蜜一阵阵的反胃,几欲吐出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在控制这匹马了,身姿摇摇欲坠,下一刻便要摔下来。   这时一匹黑骏如闪电一样飞驰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姜蜜给捞到了怀里,一双凤眸幽深地注视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蜜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战战栗栗的发抖,根本说不出话,她捂住嘴直想吐。   萧怀衍将她抱了下来,拍了拍她的后背,“要吐就吐,别忍着。”   姜蜜全靠萧怀衍的手臂撑着才没有倒下去,她吐的浑身发软。   她呼吸的空气里还是浓浓地血腥味,耳边是杀伐声也未断。   刚刚追她的那匹狼,此时已被十几只弓箭刺穿。   还有一些黑衣人在跟锦衣卫缠斗。   萧怀衍这是遇刺了?   姜蜜抬眼看向萧怀衍,只见他气定神闲,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姜姑娘可好些了?”   姜蜜此时鬓乱钗斜,极为狼狈。   她松开扶着萧怀衍的手,道:“多谢陛下相救。”   姜蜜刚站稳身子,脚一动,不知是踩到了什么,往前一滑朝萧怀衍扑了过去。   而一支暗箭正射向萧怀衍。   萧怀衍刚搂住温香软玉,忽得面色一变,一支箭直中姜蜜的后背。   便是最后一刻,萧怀衍伸手截住,那箭已入一寸之深。 第五十章 萧怀衍与她天生相克   姜蜜疼得眼前一黑,几欲昏过去。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萧怀衍与她天生相克,遇上他准没好事。   萧怀衍目光森冷,他将那长箭折断,把怀里的人抱了起来,翻身上马。   他单手勒住缰绳,望着不远处还在厮杀的人吩咐道:“裴池,收网!朕要活口。”   裴池正将偷袭的黑衣人捅了个窟窿的,他抽回长刀,温热的血溅到他的脸上,朝着萧怀衍的方向单膝跪地,“微臣,谨遵圣旨。”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刺客,根本抵挡不住锦衣卫的围剿,还剩下的黑衣人护着一个领头的往更深的林子里逃去。   ……   姜蜜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后背中箭之处疼得她阵阵发晕。   她甚至在想,为何不让她干脆晕过去,那她也不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姜蜜被迫靠在萧怀衍的怀里,他身上的温度和独有的龙涎香将她包裹。   即便有萧怀衍的大氅挡着风,她还是觉得冷,身子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可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怀衍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他垂眼看去与那双失神的杏眼对上,此时姜蜜巴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唇色也发白。   “姜蜜……”这两个字抵在唇齿间顿了顿,萧怀衍低声道:“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姜蜜听不清的萧怀衍在说什么,耳边的风声呼啸,她觉得眼皮好重,好费力,好累啊……   萧怀衍见她双眼缓缓闭上,揽住她的手一紧,死死地把缰绳勒住,让紫电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往她鼻息下一探,呼吸很轻。   他薄唇抿紧,闭了闭眼,再次驱策紫电往行宫的方向奔去   紫电的速度追风逐日,后面追着而来的随侍们望尘莫及。   只见紫电一跃跨出阴寂的林子,朝着大路而去了,李福和成忠等人楞了楞,本以为皇上会先去营地,谁知竟是直接往行宫去了。   他们只好带着众人继续追赶。   此时凤池围场风声鹤唳。   围场离出现了袭击人的狼群,不少人因此受了伤。   而大批的黑衣人趁乱刺杀皇上的消息也传了出来,锦衣卫和禁卫军在一寸一寸的搜山,护着勋贵们安全离开,亦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留在营地附近的人只是受了点惊吓,而有些运气不好的人则受了重伤,甚至命也交代了。   姜家的人迟迟不肯离开,还在找他们在林子里走失的姑娘。   有从西边林子的活着回来的人说看到姜家的姑娘被乱箭伤到了,也有人说姜家的姑娘为皇上挡了一箭,有救驾之功。   说是那姜家姑娘应是被带走先去救治了。   倒也有不少人在纳闷,那姜家姑娘怎么会出现那危险之地?   ……   留在凤池行宫的内侍和宫女们,怎么也想不到陛下会骑马直接到了寝殿,他翻身下马时似乎怀里抱着一个用大氅包裹住的人。   萧怀衍抱着人直接进了寝殿,冷声对内侍吩咐道:“去把顾堂海带过来。”   内侍不敢耽搁,急忙出去唤太医。   萧怀衍把姜蜜放在床榻之上,因顾及到她的伤口,让她趴着躺着。   他脱了她的绣鞋,将被褥盖在她的身上。   见她似乎还在发抖,萧怀衍又对宫女道:“去端些暖炉过来,将屋子烧热。”   宫女们放下刚端进来的热水,便又立即去照办。   萧怀衍摸了摸姜蜜的额头,还一直冒着虚汗,他拿起一块热帕子给她擦了擦。   他情绪不明地看着眼前虚弱的女人。   就这样一副娇弱的身子朝他扑过来,给他挡了那暗箭。   难以置信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荒谬。   萧怀衍手中的帕子为她擦过额头,又在那张狼狈的小脸的擦了擦,也不知她之前经历了什么,弄得灰头土脸这么狼狈。   顺着那纤长的脖颈往下,那虚汗润湿了贴着的头发。   萧怀衍的目光停在那扣的严实的领子上,忽地他的手停了下来。   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几根净白的手指虚弱无力的想要握住,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是在喊冷。   萧怀衍将那双手放在掌心,又软又小,还真是柔弱啊。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顾院判带着医女匆匆赶到。   萧怀衍从床边站了起来,寒星般的眼眸敛了情绪,让跪着太医医女上前查看。   顾院判先看了一下箭伤周围流出的血的颜色,没有发黑,想着应是箭头没有抹毒,提着的心,先放心了一半。   他隔着帕子搭了脉诊断,不由地皱了皱眉,这姜姑娘先前身子还未养好又受到这箭伤,可能会比常人更难熬。   虽未危及性命,可这伤只怕要养上许久才能恢复元气。   顾院判收回手站起来向皇上回禀,“陛下,姜姑娘此时气血虚弱,需用参汤吊着,才好拔箭。臣现下去为姜姑娘备药。”   萧怀衍点了点头。   不多时,顾院判亲自熬好参汤,带上治箭伤的药过来了。   这时候屋子里升了火,很是暖和,顾院判都觉得热浪滚滚。   医女和宫女们同时服侍姜蜜,才勉强将那参汤喂进了半碗。   萧怀衍看着流进领口的药汁,皱了皱眉。   一旁的顾院判看着差不多了,嘱咐了医女事宜,便先退了出去。   医女上前先将伤口周围染血的衣服剪开,露出被折断的半截箭。   小心地避开受伤之处,轻手轻脚地把姜姑娘的外衣解下。   她见皇上并没有避开的意思,亦没有出声阻止。   医女惊心悼胆,心想,这姜姑娘的福气在后头啊。   陛下既然毫无顾忌,宫里面只怕很快要出娘娘了。她心里明白,她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一切,出了这个殿门必须全部忘记,陛下的事情,不能往外说一个字。   她硬着头皮继续,将姜姑娘的里衣也脱了下来,露出一件水色的肚兜,细细的系带缠在脖颈和腰间。   后背一身肌肤欺霜赛雪,显得箭伤更加触目惊心。   医女暗暗倒吸一口气,她清理好伤口周围的血渍,正欲伸手拔箭。   “慢着。”萧怀衍阻止。   他目光幽暗,逼得医女往后退了一步。   萧怀衍坐于床前,将伏在床上的人揽于怀中,让她趴卧于他膝上,对吩咐医女道:“备好药。”   说完,他盯着那断箭看了半晌,抬手利落地将箭拔出。   那一瞬间,趴于他腿上的人猛地一颤,哀痛之声呜咽出来。   医女觉得陛下的动作快的只看到残影,她不敢耽搁立即将药给姜姑娘抹上。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伤口包扎好,从寝殿退了出去。   姜蜜疼得不住地颤抖,她受不住的哭出声,呓语着:“呜呜呜,疼……好疼……”   萧怀衍声音喑哑,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往后不会再疼了。”   姜蜜听不进任何话,后背受伤的地方钻心的痛,更不知道自己衣衫不整的卧于萧怀衍的怀里。   医女此时将顾院判熬好的第二份药端了进来,“陛下,这药能为姜姑娘养神助眠,暂缓姜姑娘此时身上的痛感。”   萧怀衍将那碗药接了过来,让医女出去了。   他将姜蜜稍稍侧身靠在他怀中,舀了一勺黑漆漆的药汁,喂到姜蜜口中。   只是这会姜蜜比之前喝参汤时还不配合,大半的药汁顺着颈脖滑落到锁骨的更深处。   萧怀衍一双凤眸漆黑如墨,他揉了揉眉心,将心里那股不适宜的躁动压了下去。   此时姜蜜还细声细气的在哭,声音又软又娇,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   萧怀衍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搂着的不是温香软玉,像是烫手山芋。   扔也扔不了,动也动不得,还得收着力气怕碰到伤处。   几番折腾下来,换了三碗药,萧怀衍方将姜蜜该喝药喂完了,他的衣裳上也沾了药汁。   将怀里的人重新移到床上,唤了宫女进来给她擦拭换上干净的中衣。   萧怀衍略疲惫沉默的看着,他觉得在云州时与敌军厮杀一天一夜也没这么累过。   好在药效起了作用,姜蜜没有再喊疼了,看那模样应该是睡过去了。   宫女们将东西收拾好,不敢停留,都静静地退了出去。   寝殿内阒寂。   萧怀衍听着平稳的呼吸声,垂眸无意识地转动手中的玉扳指。   已在殿外等了多时的李福,目送顾院判离开,又见着送药的宫女也退了出来,里头安静极了。   他低声道:“陛下,裴大人回来了。”   萧怀衍从殿内走了出来,李福垂着头又道:“去了围场的大人和官眷们都已回到了行宫,已安顿好了,受伤之人也派了太医去救治了。诸位朝臣和宗亲担心陛下安危,一直要求见陛下,目前还在前殿等候。”   萧怀衍笑了一声,“只怕是想知道朕到底有没有受伤罢。去见见倒也无妨。”   萧怀衍对李福道:“你守在这里,把她平时用惯了的那个丫鬟叫进去伺候。”   李福躬身道:“是,陛下。”   萧怀衍到了前殿,安了一众朝臣的心,耐着性子将朝臣和宗亲打发回去休息,把裴池宣了进来。 第五十一章 “苦。棠棠想吃糕点。”   裴池身上的飞鱼服染了不少血渍,未来得及换,便于前殿面圣。   裴池道:“禀陛下,生擒的刺客已押入大牢。顺着刺客吐露的消息,在凤池围场附近的农家院子里抓获前来接应的同谋,这些人里面发现了昔日齐王幕僚王络。”   “王络?”萧怀衍的手里把玩着一支狼毫毛笔,他抬眼道:“此人当初可是为齐王德妃出谋划策做下不少事,朕还以为他会一直龟缩在江南不再露面,倒没想这回他会潜回京城。”   “可有审出什么?”   裴池面露惭色,“微臣无能,还未从他嘴里撬出有用之物。”   萧怀衍笑了笑,“无妨。”   他点了点桌面,又问道:“可查清楚了姜蜜是为何出现在那里?”   裴池道:“据姜家人所说,姜姑娘是遭遇到马蜂的袭击,惊马了,才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   “马蜂?”萧怀衍挑了挑眉,这让他有些意外。   裴池道:“微臣派人去查过,那马蜂窝是被人一箭从树上射下来的。而当时在附近的,除了姜家、薛家、沈家人外,便只有昭南王的独女淑仪郡主一行。”   “不过,那淑仪郡主不知怎的,也遇上了狼袭左腿被咬伤,听太医所言伤势严重,小腿只怕废掉了。”裴池想到那位郡主被人抬下来的时候,裙子是都是血迹,哀嚎声不断。   萧怀衍道:“那还真是遗憾。既然昭南王爱女受伤,便让太医多加照看,好好养伤。你把齐王余孽刺客引来狼群一事说与昭南王知道,让他的怒意也有处可宣泄。”   裴池低头道:“是,陛下。”   萧怀衍思索了一阵,道:“王络此人朕倒想亲自见见他。”   萧怀衍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沉声道:“把他带过来。”   不多时,一个满身血污的中年男子被锦衣卫押了过来。   那男子脸上有着陈年烧伤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萧怀衍道:“王络?”这与他印象中仪表堂堂的王络相差甚远。   那唤王络的男子,艰难地抬起,看到了上座之人,声音嘶哑:“原来是六皇子殿下啊。”   “放肆!”裴池手中的刀柄朝王络双腿挥去,王络扑的一声跪倒在地。   萧怀衍不在意的笑了笑,“齐王坟头上的草都快有你膝盖这么高了,朕倒是好奇,他还留下了什么,让你们这些人还在为他卖命?”   王络趴在地上,低低地笑出声,他口中的血不停的往外涌,“若不是你一直赶尽杀绝,我等也不至于为了后人东躲西藏,为求活命拼死一搏。”   王络见萧怀衍神色如常,无动于衷。   他又道:“六皇子你为了报母仇牵连这么广,真的就将当年出手的人都杀干净了吗?哈哈哈哈哈,皇贵妃、德妃、丽妃,晋王、齐王、瑞王,只要参与过当年之事的有关人都没有能逃过,如今高坐于皇宫里的太后娘娘,真就菩萨心肠双手干净了吗?哈哈哈哈,想当初南巡可不少人听到瑾妃娘娘的浪叫声,对了,我记得当时六皇子你不也在……”   王络话还未说完,一支竹制狼毫笔直接穿透他的喉咙,他抽搐了几下,瞬间没有气息。   裴池跪下请罪。   萧怀衍摁了摁生疼的额头,垂眸敛住眼中的情绪,“故意激怒于朕,看来真是藏了东西了,再将他们藏身之处搜查到底,今日狩猎之中定有与他接应之人。”   裴池:“是,陛下。”   萧怀衍站了起来,在经过那具尸体时,道:“拖出去,喂狗。”   ……   凤池行宫的夜晚,又冷又寂静。   从行宫之中回来的随行官员和家眷都惊魂未定,无法安睡。   沈窈薇坐于屋内心神不宁,手中的热茶早已凉了,她见到久等的丫鬟终于回来,问道:“怎么样?”   那丫鬟摇了摇头,“姑娘,奴婢去东亭苑打听了,那姜姑娘没有在那边治伤。”   沈窈薇又问:“那陛下的寝殿那边呢?”   丫鬟面有难色,“奴婢根本无法靠近,那片宫殿都有锦衣卫,凶神恶煞的驱赶靠近的人。”   沈窈薇皱着眉,朝她挥挥手,让她先出去。   没过一会儿,丫鬟进来道:“姑娘,三公子来了。”   沈窈薇有些惊讶,这个时辰了,按理说三哥哥不会过来才是。   她走了出去,在前厅见到了沈谦修。   “三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谦修遣退所有丫鬟,他拿出一根灰色布料,对沈窈薇问道:“阿薇,你可识的这个?”   沈窈薇心下一沉连忙摇头,“三哥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今日引着姜姑娘去追那火狐险些被淑仪郡主误伤,又遇马蜂突袭惊马走失,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吗?”   沈窈薇面色难看,她委屈地道:“三哥哥,你太让我伤心了!我知道你心悦姜蜜,紧张于她,可这些事情也不能往我身上赖啊,我一直都是跟你们在一起,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与我有关!”   沈谦修深深地看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阿薇,最好是跟你无关。否则我将禀明父亲,请出家法。”   沈窈薇眼睛一红,哭了起来,“三哥哥,你不要冤枉我,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我还想着撮合你和姜蜜呢,我怎么会让淑仪郡主去伤她。”   沈谦修看着沈窈薇哭的伤心,他皱了皱眉,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他叹息一声,“阿薇,莫哭了。你也别再去做蠢事了!方才居然还让丫鬟去打听陛下行踪,你真是犯了大忌。长姐用性命换来的承诺和荣耀,你可不要自己给毁了。”   沈窈薇咬着唇点头,“三哥哥,我知道错了。我是听到陛下遇刺了,实在是不放心,才会一时昏了头。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沈谦修打消疑虑后,又叮嘱了沈窈薇几句,便离开了。   沈窈薇看着沈谦修的背影,擦干了泪水。   姜蜜真是好大的本事啊,薛世子为她挡箭,她的三哥哥心系于她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妹妹。如今又因刺客的事情,不知怎的搅合到了陛下那头,听说是在陛下面前受伤了,更可笑的是还说她为陛下挡的箭,救了陛下。   真是一派胡言!   那些突然出现的狼群怎么就没把姜蜜也一道给咬了呢!   ……   萧怀衍回到寝殿。   他将双手浸到清水里,指节分明,修长好看。   他漫不经心地将干净的手洗了几遍,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随意地扔了回去。   李福端让端着铜盆伺候的内侍退下去。   他道:“陛下,姜姑娘身边那个秋玉一直在里头伺候她。”   萧怀衍沉默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秋玉正在帮姜蜜擦着汗,听到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吓得双脚发软,行大礼,“陛下大安。”   萧怀衍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可有醒来?”   秋玉摇头,“姑娘偶尔会睁眼但还未清醒过来,这会姑娘有点烧,医女去熬药了。”   萧怀衍在床前坐下,看着趴伏着睡过去的人。   他探手往她额头摸了摸,是有些烫。   那冰凉的手让姜蜜不由自主地想往后缩,可一动就会牵动伤口,她不舒服的蹙眉。   姜蜜侧脸趴卧睡的极不安稳,烧起来后,会偶尔迷瞪瞪地睁开眼睛,但很快又闭上,一看就是还未清醒的模样。   这冰凉的手一直未挪开,没过一会儿姜蜜的睫毛颤了颤,那双杏眼睁开了,含着泪光瞪了一眼眼前的人。   “醒了?”萧怀衍问道。   站在一旁只想把自己埋到地下的秋玉,瞧了一眼自家的姑娘,那模样哪里是醒了,这还迷糊着呢。这种状态下的姑娘,是不太认得人的。   秋玉想为自家姑娘解释,可她不敢冒然出声啊。   这时医女端着汤药进来,她也有些意外陛下怎么又回来了。   她见陛下伸手,便把汤药送过去。   医女离开之前朝秋玉使了个眼色,让她跟自己一道出来了。医女见秋玉愁眉不展,道:“怎么了?你家姑娘被陛下亲自照顾不是好事吗?”   秋玉低着头不语,她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可这些日子看到姑娘所做之事所经历的事,她觉得姑娘不会觉得是好事。可她不仅解释不了,还不能陪在姑娘身边。   也不知道迷糊情况的姑娘会怎么样。   萧怀衍把药汁舀了一勺送到姜蜜嘴边,姜蜜乖乖地张嘴喝了下去。   他喂下一勺,姜蜜却肯不张嘴了,呢喃细语:“苦。棠棠想吃糕点。”   萧怀衍瞧着她说话的语气,有点稚气。   这副模样让他想到在她落水后在慈宁宫暖阁住的那晚,她躲开他的手往被子里缩。   萧怀衍吩咐宫女送了糕点进来,他拿了一块送到她唇边。   姜蜜咬了一口,甜味在口中弥漫,她眉头舒展了。   她还想吃,可那人却把糕点挪开了。   一勺药到了她嘴边,“喝了再吃。”   姜蜜委屈极了。   她想打翻那药,可被人搂住动弹不得,她气得想跺脚。   一双赤足刚从被子中伸出来,又牵动了伤口,她疼的眼泪直流。   萧怀衍幽暗的目光滑过那双玉足,看着怀里的人又哭了,把那糕点再递到了她的面前。   姜蜜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大口。   萧怀衍的手指在她沾着粉末的唇上捻了捻,“这么好吃?”   姜蜜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无意擦过萧怀衍的指尖,她露出一个浅笑,“甜。”   萧怀衍双眸乌沉,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姜蜜似乎有些不安,本能的想躲,可伤口还在痛,她感觉自己的腰也被握疼了,呜咽的哭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我我救了圣驾?”   萧怀衍圈住怀里的人无法动弹,那低低地哭声使他的头更疼了。   那碗汤药被打翻在地,苦涩的药味在屋子里弥漫。   他抬起姜蜜的脸,杏眼含泪,檀口微张吸着气,带着一丝怯意,紧张地像往后躲。   萧怀衍凤眸之中情绪翻涌,那股子戾气露了出来,捏着她的下巴凶狠地亲了上去。   香娇玉嫩,馨香沁人,软的想将她吞了下去。   姜蜜被亲的无法呼吸,眼泪都吓得止住了。   她慌张地挣扎起来,背上的伤口疼得她一哆嗦,朝那作乱的唇舌咬了上去。   萧怀衍在那软唇上狠狠研磨,吃痛了也未立刻松开。   交缠之间留一隙让姜蜜喘息。嘉(丽)   怀里的人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双眼紧闭,气吁吁地呜咽……   萧怀衍抬起头,双眼渐渐清明。   他的气息也乱了,伸手摸了一下唇,细小的伤口微微刺痛。   萧怀衍随即查看姜蜜的伤口,还好没有渗血。   他把怀里的人放到床上,让她趴卧着,低下头在那双闭着的眼睛上卷走沾在睫毛上的泪珠。   萧怀衍重新为姜蜜把锦被盖好,吩咐医女把药重新熬好。   这回他没有亲自给姜蜜喂药,坐于一旁静静地看着医女和秋玉哄着人喝药。   这一回,姜蜜倒是老老实实的喝了,没有闹腾。   萧怀衍拿了一片糕点递到姜蜜唇边,她却不肯张嘴,闭着眼睛扭过头,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萧怀衍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他拿着手中的糕点吃了一口,咀嚼几下,不禁皱了皱眉。   除了甜,索然无味,有什么好吃的。   幽静的寝殿内,床上躺着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萧怀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他拨开她沾在脸上的发丝,低语:“姜蜜,你的这份谢礼,朕收下了。”   萧怀衍从寝殿走了出来,夜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独自一人走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   秋玉留下来守夜,她在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了姑娘的啜泣声。   姜蜜觉得自己又开始做噩梦了。   梦里面,萧怀衍一脸阴鸷的亲着她,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浑身都疼,尤其是后背,呼吸交缠时的窒息让她喘不上气。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不管不顾的咬了上去,才让她重新呼吸。   姜蜜在睡梦中都不安稳……   翌日,姜蜜睁开了眼睛,她趴卧着半边身子似乎睡麻了,她抬眼看了一下四周,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她刚想翻身,背后的疼痛越发清晰起来,她倒吸了一口气。   姜蜜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再睁开,没有任何的改变。   这时秋玉正打着热水进来替姜蜜换帕子,见到她醒了,惊喜道:“姑娘,你总算醒了。”   秋玉忙把铜盆放下,倒了些温水,用勺子舀到姜蜜唇边,“姑娘,你先喝点水,医女说你要是醒了先让你润润唇和嗓子,先别急着说话。”   姜蜜觉得口中泛着苦味,这调着蜂蜜的温水喝下去后,舒服了一些。   她觉得头很重,昏昏沉沉的有点钝。   “我这是在哪?”姜蜜气虚,声音有气无力。   秋玉道:“姑娘,你受了箭伤,陛下把你带回了行宫的寝殿。这是明悬殿。”   姜蜜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晕,她想起来了,在失去意识前,无意踩到乱石脚滑朝萧怀衍扑了过去,却后背中了一箭。   姜蜜心中长叹,她的运气怎如此不好。   秋玉又接着道:“姑娘,你别担心。你救了圣驾,住在明悬殿也没人敢嚼舌根。”   姜蜜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不确定的道:“我……我救了圣驾?”   秋玉点头,“我听成忠公公说,当时刺客在偷袭陛下,是姑娘你奋不顾身的扑到陛下身前,替陛下挡住了那一箭。”说道这里,秋玉看着姜蜜怜惜地道:“姑娘,你受苦了。”   这话姜蜜能听懂,可里头的意思却让她觉得玄而又玄。   她摔了一跤,摔出个救驾之功?   秋玉见自家姑娘似乎在发呆,她道:“姑娘你先等等,我去把陈医女叫过来给你看看伤。”她想着姑娘也饿了,得让膳房的人把温着的汤水送过来。   姜蜜神情恍惚,她用力的回忆受伤后发生的事情,只有几个模糊的片断在脑中闪现。   梦魇中那个几乎让她窒息的亲吻,究竟是梦境还是真的发生过?   姜蜜失神的看着一处,心里惴惴不安。   医女和秋玉一道进来,姜蜜看过去是个陌生的面孔。   医女替她把了脉,解开里衣替她换了一次药,重新包扎好,她安慰道:“姑娘安心静养,这伤很快能好起来的。”   姜蜜轻声道谢。   秋玉扶着姜蜜简单的梳洗一下,便喂她喝些清淡的米粥。   姜蜜缓过了力气后,道:“秋玉,我想回东亭苑养伤。”在萧怀衍的寝殿,她睡着都不踏实。   秋玉惊道:“姑娘,你这伤不宜移动,得卧床静养,若是伤口裂开了,又得遭罪了。更何况,陛下离开行宫时便嘱咐了让你在这儿养着呀。”   “陛下不在行宫?”姜蜜问道。   秋玉点头,“姑娘你一直在昏睡。如今行宫之中就只有姑娘你留在行宫养伤。陛下一大早离开那些随行的官员家眷都跟着离去。没有陛下的允许行宫之中是不让外臣久留的。二姑娘本想留下来陪着你,都被侯爷给带走了。那淑仪郡主被狼咬伤了腿,也只有大夫在路上照顾,不能留下来。”   秋玉这一段话,让姜蜜听的有点累。   却也抓住了几个关键信息。   萧怀衍不在行宫了。这让她松口气。   宜姐姐和宁珠她们都随家人回去了。她好羡慕,她也想回去。   淑仪郡主被狼咬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秋玉见到姑娘眼中的疑惑,便捡自己听来的说,“姑娘,奴婢听成忠公公说,那些狼啊,是有人故意引过来的。有人抓了狼王的幼崽,又用那幼崽的血的引着狼群去了陛下狩猎的地方。而那淑仪郡主便有些倒霉了,她没有去那边,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狼给咬到了,听说那小腿可能废了。”   姜蜜怔住,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吗?   她惊马走失后也遇到了狼,要是没有慌不择路的闯进那个血一般的猎场,她只怕下场会比淑仪郡主更惨。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让姜蜜感到害怕又疲惫。   秋玉见姑娘似乎又想睡了,便替她拉好锦被,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到姜蜜再醒过来,已经到了掌灯十分。   她在屋子里见到了姑母身边的崔嬷嬷。   崔嬷嬷奉太后之命,特意过来照顾姜蜜。 第五十三章 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崔嬷嬷刚刚将诊完脉的顾院判送了出去,等她回来便看这秋玉给姜蜜喂药。   她疼惜又欣慰的道:“三姑娘,皇上将顾院判留在行宫照看姑娘伤情,可见是对姑娘的重视。”   “如今京城之中的勋贵们都知道姑娘救了圣驾,太后娘娘说等姑娘的伤好些,能坐马车回京了,便接姑娘直接在宫里养着。”   姜蜜觉得入口的药又苦又麻,她没有说话,拿起秋玉递过来的云片糕药了一口,细细的嚼着。   崔嬷嬷看着姜蜜苍白消瘦的脸,心里觉得三姑娘这三翻四次的遭了罪受了苦,可眼看就能苦尽甘来了。   她压低声音安慰道:“姑娘,待到时候到了,您便能得偿所愿了。太后娘娘定会助您登上后位。”   崔嬷嬷的话不仅没能安慰到姜蜜,反而使她的心往下沉,闷得透不过气。   姜蜜觉得刚吃下的云片糕腻的难受,她把手中的半块放下,无力道:“嬷嬷,我累了。”   崔嬷嬷连忙道,“那老奴先退下,不扰着姑娘了。姑娘好生休息。”   崔嬷嬷和秋玉离开后,寝殿之中静极了。   姜蜜卧在床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她怎么都想不通这一场围猎,最后怎么会成这样。   她从崔嬷嬷的话里听出了姑母的意思,姑母是觉得她入宫十拿九稳了,要用这所谓的救驾之恩去逼萧怀衍立她为后吧。   妄想挟恩图报,这简直是触了他的逆鳞。   姑母为何还看不透,所谓的恩情,萧怀衍愿意认下才是恩情。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救他,只是无意摔了一跤。   在行宫养伤的期间是她唯一能够喘息的时机,一旦回了京城被接到了皇宫,她便没有任何法子了。   可在行宫里她能做什么呢?   姜蜜心乱如麻,觉得自己如行走在雾气弥漫的桥上,每走一步都走的艰辛又侥幸,一旦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   ……   御书房内,李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为陛下奉了茶后便退了下去。   陛下回宫后便将此次围猎中办事不利的官吏都发落了。   再将那些有受伤的勋贵们恩赏安抚。   晚上又接连召裴大人、薛大人、顾大人商议要事。   萧怀衍将裴池递上的卷宗看完,他冷笑了一声。   薛靖远上前一步道:“陛下,既然有世家在此次的围猎中露了踪迹,那臣便随着这个踪迹去一趟江南。齐王的母家发迹于江南,便是诛了九族,其中错综复杂,豪族与豪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孽党能藏的那么深,定是有其中的势力庇护。臣愿为陛下分忧。”   裴池冷肃着脸道:“当初陛下仁慈,给了那些人生路,却埋下了隐患,那时倒不如全杀了个干净省事。”   薛靖远心中无奈,当初陛下远在边疆,他于朝中的势力不及齐王等人深厚,除了沈家暗中帮过扶陛下以外,那些世家多数都暗暗的在站队了。沈家的帮扶也极有限,是后来三王之乱让陛下有了机会,逐一的将三王除去登上皇位。朝中的旧臣阻力不大,除了陛下兵力强盛,亦归结于陛下的仁慈宽厚。   虽于减小了阻力,朝臣世家都归顺于陛下,可难保还有包藏祸心之人。   在他看来,陛下当时没有选择血洗旧臣,采取怀柔政策,利大于弊。   只需要多几年时间便可肃清换血。   这样有益于江山的稳固。   薛靖远道:“裴大人,陛下自有决断,你莫急。”   于萧怀衍而言,他心底那股杀念在意动,他抬起戴着玉扳指的手捏了捏眉心,道:“便依靖远所言,你去一趟江南查清底细。”   薛靖远拱手道:“是,陛下。”   萧怀衍问道:“镇国公府可有异动?”   薛靖远摇了摇头道:“围猎那日薛世子被淑仪郡主误伤了手,似乎又在养病了。”   萧怀衍笑了一声,“既然世子受伤了,也派太医去瞧瞧,要是加重了世子的病情,只怕姑母要怨朕了。”   待裴池、薛靖远、顾昶要退下时,萧怀衍叫住了顾昶,“把顾萱从云州叫回来。”   顾昶露出讶异之色,陛下怎么突然要把阿姐喊回来啊。   他不敢多问,只能应下。   守在外头的李福见到几位大人离开后,才走进御书房。   他将手中收到的传信递了过去,“陛下,这是顾院判传来的脉案。”   顾院判还在行宫之中,这脉案是谁的不言而喻。   萧怀衍把信拆开,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倒没有说什么。   李福摸不清陛下在想什么,也不敢多言。   ……   姜蜜卧床养伤了两日,因是伤口在后背上,躺久了怎么都不舒服。   伤口未愈,也不能换姿势,只能忍耐。   好在家中长辈和姐妹都有给她来信送了东西过来。   她看到宛姐姐、宜姐姐、阿容写的信,让她苦闷的心情好转一些。   这会秋玉拿着拿着一物进来,对姜蜜笑着道:“姑娘,你猜猜这次是谁的信?”   姜蜜瞧着她手里那紫檀木盒,开口道:“宁珠的?”   秋玉道““哎呀,姑娘你都不让奴婢先卖个关子就猜出来了。”   姜蜜抿唇一笑,她知道秋玉是想逗乐她。   秋玉将盒子打开,最上面放在一封信,信的下面竟然放着的是一尊小巧的瓷娃娃。   秋玉惊道:“姑娘快看,这瓷娃娃跟姑娘好像,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了。眉眼都这么精致,也不知是哪个大师的手艺。”   姜蜜看到秋玉手上的瓷娃娃,那是一个荡秋千的小姑娘,衣裙随风飘荡,脸上洋溢着肆意地笑容。   这个尊荡秋千的瓷娃娃的眉眼与她十分相似,只是这娃娃脸上的笑容与她不大一样,她很少会这么笑。   这肆意的笑容,让她生出了几分羡慕。   姜蜜不由地想,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荡过秋千了?   姜蜜让秋玉将薛宁珠的信拿过来,她看到了宁珠的字迹。   秀气中带着稚气。   “姜姐姐,不知你的伤好些没?我想留下来陪你,世子哥哥没让,说你受伤需要静养,让我不要扰了你。我昨日缠着世子哥哥给我捏娃娃了,让照着我的样子捏,我又求着哥哥帮着捏一个像姜姐姐的娃娃。哥哥把你捏的好漂亮,却把我捏的胖乎乎的。不过哥哥答应我下回再重新帮我捏过。再给你送信的时候,便一道把娃娃给你也送来了。姜姐姐,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荡秋千吧。世子哥哥可以把我推的好高好高,特别好玩。姜姐姐,等你好点了,我到行宫来看你好不好?”   姜蜜看完信,让秋玉把那尊娃娃拿过来,她的手指在那翩跹的衣裙上碰了碰,等她好了,她要好好的荡一回秋千。   姜蜜心想,也不知薛世子的伤好些了没有。   她还未好好的谢谢他,便遇上了后面的事。   ……   入夜后,姜蜜喝了药便跟往常一样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姜蜜感到口干舌燥,有些口渴。   她睡意浓,迷迷糊糊地低唤:“秋玉,我想喝水。”   没多久,一双手扶着她,把温热的水送到了她的唇边。   姜蜜没有睁开眼睛就茶盏着喝了一口,她喝的慢,忽然感觉鼻息之间似乎闻到了一股不舒服秋玉的清香,而是龙涎香。   此香的主人不应当出现在行宫才是。   她继续吞咽着水,可她此时的紧绷极了,她感觉到扶着她的手也与平时不一样。   姜蜜慢慢地松开,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如困顿的人,一句话都懒得说又进入了梦乡。   姜蜜重新趴卧着,她一动都不敢动,强迫自己睡过去。   千万不要睁开眼睛,不要醒过来。   微凉的手覆到姜蜜的额头,很快又收了回来。   萧怀衍凝视了床上的人一会,把茶盏放回桌上,坐了下来。   寝殿内静谧无声。   萧怀衍听到刚刚紊乱了的呼吸又重新归于了平静,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   萧怀衍看到桌上还放着她喝完药要吃的糕点,这回的糕点跟他上次见到的不一样,似乎觉得又在哪里见过。   他拿起一块吃了一口,这回他将手中的糕点吃完了。   萧怀衍起身,往殿外走去。   李福应了上去,“陛下,已到子时了。”   快马加鞭赶回去,堪堪能赶上早朝。   李福怎么都没想到陛下会在处理完政事后,突然来一趟行宫。   可听里头的动静,那姜姑娘也没醒过来啊。   萧怀衍看了一眼缩在一边的丫鬟,问道:“桌上的放着的糕点是谁做的?”   秋玉突然便点到名,吓得一突,她紧张地道:“回、回陛下,那是姑娘给的方子,奴婢拿去给厨房重新做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姑娘觉得原先的云片糕有些腻,便把自己常做的糕点方子念出来,让奴婢交给厨房调整。”   李福见陛下没有说话,径自离去了。   他犹豫一下,对秋玉道:“想来姜姑娘的方子有独到之处,秋玉你把那方子念给咱家,咱家也研究研究。”   秋玉哪敢有保留,把那方子交了出去。   李福拿到方子后,笑着道:“秋玉姑娘要记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能说。这样才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长久。”   秋玉只能点头。 第五十四章 “陛下,这回的味道如何?   李福脚步匆匆地回到了乾清宫,他手中食盒里装的是是御厨根据姜姑娘的方子做出来的糕点。   他亲自盯着御厨做好,刚出炉便赶紧装好给陛下送过去。   他没想到这小小的糕点里头的心思这么多,就连御厨都对着方子赞誉不已。   李福走进殿内,见陛下还在批折子。   昨晚陛下从行宫回来后直接去上朝,到这会都未休息半刻。   李福轻手轻脚地将食盒中的糕点放在在桌案一旁,他道:“陛下,您歇一会吧。这些糕点都是按照姜姑娘的方子所做,您尝一尝。”   萧怀衍朱笔未停,略抬头朝李福看了一眼。   李福不敢再多说话,将茶水添好,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萧怀衍伏案将手中的折子批完,才把朱笔搁下。   他看向那碟精致小巧的点心,伸手拿起一块。   尝了一口,松软清香,不腻。   跟他在行宫吃到的味道差不多。   萧怀衍拧了拧眉心,闭目休憩。   他似乎又听到了清凌凌地铃铛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他的身边。   “陛下,嫔妾新做的点心,您尝一个试试吧?”娇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怀衍看过去,见到一身宫妃装扮的姜蜜中捧着一碟点心,送到他的面前。   “陛下,我又改了方子,这会做的跟上次不一样了,您尝一口罢?”说着她踌躇了一下,拿起一块递了过去。   萧怀衍乌沉的双眸盯着她,没有说话。   他见姜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唇边的笑意有些怯意,伸出去的手慢慢地往回缩。   萧怀衍看着她渐渐失望的神情,伸出手捉住姜蜜那皓白的手腕。   他见她诧异的抬眸,便轻笑了一声就着她的手将那块点心咬了一口。   萧怀衍听到她期待地问道:“陛下,这回的味道如何?”   萧怀衍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淡淡地道:“尚可。”   他的喜好向来不露于人前,便是喜欢七分的东西,也只露个二三分。模糊地态度,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虽向来不爱吃这些糕点,可她这回做的点心,却有独到之处。   他瞧见姜蜜听到那句尚可已是极为开心了。   “嫔妾下回再改一改,让陛下能喜欢。”   萧怀衍不置可否,他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倒是姜蜜爱折腾这些,从各种点心,到各式菜肴,探知他的喜好。   这回给了她明确的回答,算是他的一种回应。   萧怀衍瞧着姜蜜把那碟点心放在了桌上,揉着手中的帕子犹豫一会鼓起勇气道:“陛下,嫔妾大堂兄所犯的……”   姜蜜话还未说完,萧怀衍的眼神冷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姜嫔,后宫不可干政,当初太后是怎么教导你的?”   那双杏眼一下便红了,她的勇气像是一下便被击溃,似乎被吓到了。   萧怀衍皱了皱眉,这般说不得,要是姜家的事让她几句话便求情了,那尝过甜头后,滋养的贪念会越来越多。   萧怀衍本以为姜蜜会哭着离开,却见她雾蒙蒙地眼中闪过挣扎,脚一动,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响起来,她脸上明明有些害怕,却孤注一掷坐在他的膝上,抬起手攀住他的肩膀。双腿悬空微晃,那玉白的脚踝上金镶玉铃铛摇曳着……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陛下,嫔妾知错了……”   萧怀衍抬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笑了笑,将她戴着的铃铛的腿抬起来,连绣鞋都不知何时脱了,玉色莹白,小巧可爱。   平日里都不太情愿戴那铃铛,今日为了给人求情便早早的做了准备,她倒是懂得怎么来讨好他。   微弱地轻吟声软绵又急促,原是闷闷地呜咽声忽地失控地哭了出来。   萧怀衍双眸幽深,把怀里颤抖不已的一团拦腰抱了起来,往寝殿走去。   ……   萧怀衍睁开眼,窗外天色阴沉,大殿中极为安静。   桌上摆着堆积的奏折以及一碟精致的糕点。   萧怀衍揉了揉太阳穴,耳边没有了铃铛声,也没有低泣声,这一场梦来的突然又短暂。   他伸手从碟子里再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地咀嚼。   跟梦里的味道很相似。   却又有点不同。   可都合他的口味。   姜蜜在这么早便开始探知他的喜好了?   对于这种想要讨好于他的举动,他头一回没那么厌恶。   ……   凤池行宫   姜蜜如常的喝药养伤,崔嬷嬷便守着小厨房给她变着花样做膳食。   姜蜜刚喝完药,秋玉把她平日要吃上一块的糕点递了过来。   姜蜜的目光在那盘糕点上顿了顿,她记得昨日好像还剩了有五块来着吧?   “秋玉,昨晚可有什么人进来过?”姜蜜出声问道。   秋玉低着头小声回道:“没有呀姑娘。”   姜蜜疑惑的道:“是吗?你昨夜一直在守夜?”   秋玉点头,“奴婢还伺候姑娘喝了水,姑娘睡得迷迷糊糊的,许是不记得了。”   姜蜜心里觉得奇怪,难不成是她睡迷糊了?   那股那么清晰地龙涎香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姜蜜拿了一块糕点,看到秋玉端着碟子的手抖了一下。   她状似无意道:“秋玉,你昨晚那水里调的槐花蜜有点浓,醒来后嗓子有点不适。你待会给我调淡一点,我不喜欢太甜了。”   秋玉不住的点头,“是,姑娘。奴婢这就给你去调。”   姜蜜看着秋玉离开的背影,她神色复杂。   秋玉这是在害怕,她撒了谎,被人告诫了。   昨晚喂她喝水的人根本没有给她调蜜。   那不是她的梦境,也不是错觉,萧怀衍是真的来过了。   姜蜜无力地闭上眼睛,萧怀衍到底想做什么?   姜蜜本就低落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的这种行径已经漠视了规矩,不在乎她的闺誉名声。   要是被人传出去,还不知道得多难听。   到时候她便是不想入宫也得入宫。   姜蜜看着夜色降临,她便开始心慌了。   用晚膳时,崔嬷嬷见姜蜜只喝了半碗汤便没有胃口,哄着劝着许久都没用。   崔嬷嬷把顾院判请了过来,担心是不是身子哪里又不舒服。   顾院判隔着帕子搭上脉。   过了半晌才缓缓的收回手。   崔嬷嬷急着问:“顾院判,如何了?”   顾院判隔着床幔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道:“姜姑娘,你这病要静养,莫要多想。上回在慈宁宫跟姑娘说的可还记得?”   姜蜜抿了抿唇,“记得……多谢顾院判。”她知道顾院判的意思,让她不要多思多想,开阔心胸。切莫积忧成疾。   她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时,让她又陷入了艰难地境地。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想开些,眼看着就要走前世的老路了,她惶惶不安毫无办法。   顾院判摇了摇头,“既然姑娘自己明白,那我再给姑娘开些药吧。”   顾院判叹一口气,便先出去了。   姜蜜看着那位姓叶的医女也要走时,喊住了她,“叶医女,我睡的有点浅,总会半夜醒来。药里面可以再添些宁神安眠的药吗?我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叶医女有点为难,这个她做不了主。因为这位姜姑娘所用之药都是得顾院判过目,不可乱添乱改,她道:“姜姑娘放心,我去向顾院判禀明。”   姜蜜也只能这样了。   站在殿外的顾院判听到叶医女所说,摇了摇头,“姜姑娘这情形不能再加药量了,她现在喝的药里本就有宁神安眠之药。她受伤身子虚着,药量不可加重。不过,你给她端药过去时,告诉她已经添了量便可,让她心里上安慰些。”   叶医女点了点头道:“是,顾院判。”   ……   姜蜜睡前喝了药,等待药效上来。   没过多久,有了睡意慢慢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无梦。   接连两天,晚上都没有发生什么。   姜蜜悬着的那颗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向来行宫离京城路途远,萧怀衍不可能总是过来。   也许朝中政事繁忙,他已经忘记了才好。   姜蜜放松下来后,食欲又好了点。   到了晚上喝了药后,早早地睡下了。   秋玉在姜蜜睡着后,将寝殿内的蜡烛熄灭几盏,光线没有那么亮会更助于姑娘安睡。   秋玉刚转身,却见从屏风那走进来一人。   待看清那人模样,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方要说话请安,便被那制止了。   秋玉只能无声的退下。   萧怀衍将手中的马鞭随手扔在了桌上。   他坐于桌前,看着熟睡的人。   许是寝殿内的温度有些高,床上盖着锦被的人一双腿偷偷地伸了出来。   裤腿卷了起来,露出细细的脚踝和小巧的玉足。   萧怀衍倒了一杯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他眉头拧了起来,这水里怎么带着股蜜味。   他将杯盏放下,朝床边走去。   他捉住那细腿,准欲塞进锦被之中。   粗粝的手指忍不住在脚踝处摩挲了两下,许是那力道让睡熟的人不舒服了,轻轻地蹬了两下。   萧怀衍朝那紧闭着双眼的人看去,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本平稳的呼吸乱了。   他松开了手。   看向姜蜜那张熟睡的脸,不知是养了些天有了血色还是寝殿里的温度高熏红了她的双颊。   萧怀衍把锦被拉了下来。   他微凉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隔着中衣感受到身下的人似乎颤了颤。   萧怀衍的薄唇勾出个弧度,他伸手去解姜蜜的中衣,半个肩膀露了出来。   里头的月白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他正欲将这件中衣脱下时,身上的人终是控制不住往后躲去。   而那一动,便牵动了后背的伤口。   姜蜜闷哼了一声。   她紧紧地拉住中衣,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萧怀衍平静地看着她,道:“姜姑娘,不装睡了?” 第五十五章 “陛下,您不该出现在这里   萧怀衍一身玄衣坐于床前,昏暗的灯下,光影照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眉眼深邃,一双狭长的凤眸沉静地看不出情绪,声音听着倒还算和煦。   姜蜜一直在担惊受怕之下寝食难安,早就有种很深的疲惫感了。   她垂眸,纤长的睫毛轻颤,“陛下,您不该出现在这里。”   许是睡着刚醒,姜蜜的娇甜的声音中带着微微嘶哑,听起来酥酥麻麻。   萧怀衍有点意外,他露出淡淡地笑意,道:“哦?这是朕的寝殿,朕不该出现在这里,那姜姑娘告诉朕,朕该去哪里?”   姜蜜咬着下唇,她本以为她醒过来,会让他收敛几分,没想到明明是理亏的他,竟在反问她!   他那副端起来的君子风度是不准备继续装下去了吗?   可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她再退缩也无用。   “陛下说的没错,这是陛下的寝殿,是臣女不该待在这里。还请陛下允许臣女去东亭苑养伤。”姜蜜一边说着一边忍着痛,想将扯乱的中衣合上,又再次牵动了伤处。   萧怀衍皱着眉,抬手按住姜蜜的肩膀,道:“你再乱动,伤口就要裂开了。”   “姜姑娘护驾有功,朕对于救命恩人倒不至于吝啬于一个寝殿,你且安心躺下。”   萧怀衍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中衣,姜蜜往后躲,却躲不开。   萧怀衍见她羞红了脸,杏眼一眨,那泪水便流了出来。   “哭什么。”萧怀衍倒也不是真要去脱她的衣裳,只是见她又在装睡,故意吓唬吓唬她而已。   他瞧着姜蜜细声细气的在抽泣。   “姜蜜。”   姜蜜骤然听到萧怀衍喊她的名字,楞了一下。   萧怀衍把姜蜜那凌乱的中衣,重新替她拉好。   他的拇指擦去姜蜜脸上的泪水,问道:“你那么怕朕,是怕朕要了你,还是怕朕不要你?”   这话听的姜蜜心惊肉跳。   萧怀衍在说什么疯话。   萧怀衍见她似乎被自己的话吓住了,那睁大的杏眼圆圆的甚是可爱。   萧怀衍安抚道,“也不瞒你。你为朕挡下了那一箭,你的伤是朕看着治的,你背后的那支箭是朕替你拔的。朕早就看过了你的伤。”   他顿了顿,“姜蜜,你还要避讳吗?”   这一字一句将姜蜜的心里防线击溃。   箭伤在背上,得脱了衣裳才能治伤。   她的身子,萧怀衍早看过了。   他已将她视为囊中物,便肆无忌惮了吗?   寝殿的温度再高,却让她如临冰天雪地之中。   姜蜜的泪水控制不住的倾泻,她的唇在颤抖,她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萧怀衍看着姜蜜默默地在哭,他道:“太后又跟朕提了让你进宫一事,你好好养伤,待过了年,朕会下旨。莫哭了。”他想到在梦里面,姜蜜是他的后妃,是他的姜嫔。   如今,嫔位对她来说,是有些低了。   萧怀衍碰了碰姜蜜的脸,那温热的泪水流到他的手上,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地心酸。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萧怀衍很不适,他缩回了手,神色不自然的道:“等过些时日,朕会拟几个封号,你到时选一选。”   姜蜜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却又像没听懂他的话。   她眼中露出哀戚之色,她抓住萧怀衍的手臂,对他摇头。   她不要入宫,她不要走上一世的老路。   “陛下……”姜蜜声音颤抖嘶哑,她像是抓到一根救命藤,“臣女……臣女不敢妄想……求陛下收回成命。”   萧怀衍端看着她,将她的手放回去,为她将锦被盖好,低头道:“姜姑娘,不要太贪心了。你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知道姜家是想要皇后的位置,姜太后借着姜蜜为他挡箭之功,几度暗示。   姜蜜只怕也被姜家灌输了这个念头,想要以退为进。   萧怀衍拿起桌上的软鞭,径自走了出去。   姜蜜喘息着猛地咳了起来,秋玉听到动静慌忙赶了进来。   秋玉给姜蜜喂了些温蜜水,姜蜜一开始喝了下去,又很快吐了出来。   这把秋玉急坏了,她赶紧去把叶医女给叫了过来。   叶医女替姜蜜查看一番,心中奇怪,姜姑娘的情绪怎波动如此之大。   叶医女为姜蜜揉按几个穴位,让她平静了下来。   叶医女劝道:“姜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得顾惜自己的身子啊。你后背的箭伤还未愈,可不能再添心病了。不管是天大的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   姜蜜多么希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噩梦。   她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萧怀衍把话挑明了。   这一回是他要她入宫,要给他拟定位分。   萧怀衍说最后那句话时,眼神冷了下来,只怕是把她的拒绝当做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前世萧怀衍是在明年的春闱过后才纳嫔妃进宫。   可之前他的话里,年后就要让她入宫?   此时离过年只有两个月了。   她还有什么办法。   她根本没有时间了。   姜蜜失神的看着一处,她觉得自己之前的筹谋显得很可笑。   花了心思,却什么都没有用。   沈谦修虽然会给她送书,会在围猎时替她解围,可他并未把话说开,也不能保证他能说服沈阁老到她家提亲。   薛世子出身镇国公府,因宁珠关系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为人谦和温柔,曾因她帮过宁珠,给过她一个承诺。   可那个承诺,真的能帮到她吗?   姜蜜看向那个放在多宝阁上的瓷娃娃,宁珠说这是薛世子亲手捏的。   那尊瓷娃娃笑道那么开心,是在薛世子眼中,她是这样模样吗?   姜蜜心乱如丝,心中隐隐浮现一个念头。   不管有没有用,或许她应该跟薛世子见一面。   秋玉将叶医女熬好的药喂姜蜜喝下,姜蜜因药效睡了过去。   第二日,秋玉又拿着一封信过来。   秋玉道:“姑娘,镇国公府的薛姑娘给你来信了。”   闭目养神的姜蜜睁开了眼睛,“快拿过来。”   姜蜜一目十行的看完,宁珠信里说在家里待的太无聊,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央求了昭阳大长公主,拿着大长公主的令牌来行宫看她。   而薛世子会一路护送她过来。 第五十六章 我还欠着姑娘一个承诺   姜蜜看着信上的日期,若按宁珠所说要是今早出发的话那傍晚便能到行宫。   她目光虚虚的看着帐顶,许多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崔嬷嬷端着熬好的汤进来了,这些天她瞧着三姑娘精气神很不好,总是昏昏欲睡,好像是不想醒过来一样。她私下找了顾院判再给开些药,顾院判只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吃再多药也无用。   她也不太明白为何三姑娘心事会这么重,有了救驾之功,不是好事情吗?   崔嬷嬷轻声道:“姑娘,喝点赤枣乌鸡汤吧,小火煲了一晚上可鲜了。”   姜蜜本想说没胃口,可她知道她再被这种消沉的情绪裹挟身体的情况会更糟糕,萧怀衍离开后她有过那么一瞬间觉得好累,累到什么都不想管了,就沉在梦里,醒不过来也好。就不要再面对进宫以及那件祸事。   可上天给了她重活的机会,她不想就这么放弃,便是她的挣扎不知能不能有用,总归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若是不成,也不会比前世更差了。   姜蜜微微颔首,“扶我坐起来罢。”   崔嬷嬷和秋玉听了都一喜,只要姑娘肯吃东西那就是好事情。   姜蜜喝了几口汤,缓了缓,她道:“崔嬷嬷,镇国公府的薛姑娘会来行宫,你安排她住离这儿近些的院子吧。”   崔嬷嬷点了点头,“姑娘放心,老奴会安排好的。薛姑娘过来陪陪姑娘说说话也好,这样姑娘就不会这么闷了。”   姜蜜喝了一小碗的鸡汤,休息了一会又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屋子里掌灯了。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的地方响起,姜蜜转眼看去,只见桌旁坐着一个小姑娘,她正吃着碟子里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小姑娘刚想喝口水,转过头与姜蜜的目光对上。   薛宁珠急着想说话,嘴里的糕点来未来得及咽下去呛得咳起来。   姜蜜无奈道:“宁珠,你喝了水再说话,别噎着了。”   薛宁珠端起茶盏猛地喝一口,拍了拍胸脯把那口气顺下去了,她呼噜噜地把茶盏里剩下的水也喝完了,这才舒坦了。   薛宁珠急步到床前,握住姜蜜的手,道:“姜姐姐,你可算是睡醒了。我等着你一道用晚膳呢。”   姜蜜摇了摇头,“宁珠,你一路奔波,不用等我,我本就吃不下什么。”   薛宁珠抬手碰了碰姜蜜的脸,轻声道:“姜姐姐,你瘦了。那位崔嬷嬷让我多劝你多吃点。你和我一道吃,看着我吃,或许就有胃口了。”   姜蜜拗不过薛宁珠,崔嬷嬷将晚膳摆了进来。   薛宁珠不就讲究食不语,她边吃便跟姜蜜说着话。   姜蜜看着她吃饭说话,心情也松快了一些。   姜蜜喝了点燕窝粥,便吃不下了。   过了没多久,叶医女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薛宁珠见到那黑漆漆的一大碗药直皱眉,这药隔着老远闻着的味道就觉得苦。   没想到姜姐姐居然面不改色的喝完了。   她看着都打了个哆嗦。   这得有多苦啊!   姜蜜拿起一块蜜饯含到嘴里,看着薛宁珠皱起来的脸笑了笑,她到:“宁珠,你坐过来。”   薛宁珠手里抓着一块山楂糕坐在床前,她递给姜蜜,姜蜜让她自己吃,薛宁珠没有推辞自己咬了一口。   姜蜜道:“宁珠,是世子护送你来行宫的吗?”   薛宁珠点了点头,“是呀是呀,世子哥哥不便过来探望姐姐,还让我代为问好呢!那日姐姐在林子失散后,世子哥哥一直在找姐姐。直到那些官兵们封山,听到姐姐你的下落,哥哥才离开。”   姜蜜沉默了半晌,她看着薛宁珠把手上的糕点吃完。   薛宁珠没有在寝殿待太久,陪着姜蜜说了些话,看着她又犯困了,便先回去了。   薛宁珠刚踏进住的曲风院,便听到了悠扬的萧声。   她提着裙子跑了过去,见到世子哥哥正倚靠在树下吹箫。   薛宁珠安安静静地听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薛靖霖,她道:“世子哥哥,你吹的箫真好听。”   薛靖霖收回长箫,笑了笑,“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住在那边了。”   薛宁珠摇了摇头,“姜姐姐还病着,精神看着不好,我不能总吵着她。”   薛靖霖的目光望向向深深夜色中的殿宇,道:“她的伤还没好些吗?”这么多天了,应该在好转才是。   “姜姐姐背上的箭伤好像是好了些,身子看起来还很虚弱。”薛宁珠的声音低了下来,“世子哥哥,我觉得姜姐姐看起来很不开心。”   薛靖霖看向薛宁珠,问道:“为何会这么想?”   “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姜姐姐不开心。世子哥哥,你能帮我想法子哄姜姐姐开心些吗?”   ……   姜蜜在睡梦里隐约听到了箫声,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翌日她比往日要醒的要早,好像听到了宁珠和秋玉说话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姜蜜见到薛宁珠和秋玉一道走了进来,薛宁珠一脸神秘的道:“姜姐姐,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保证你看了会喜欢的!”   说完薛宁珠又跑了出去。   秋玉一脸无奈,她先过去伺候姜蜜梳洗,将早膳端了过来。   姜蜜喝了一口温蜜水,问道:“宁珠是要做什么?”   秋玉道:“薛姑娘好像是找了几个乐人要给姑娘弹曲。姑娘,要是你嫌吵闹的话,奴婢去劝劝薛姑娘?”   姜蜜笑了笑,“没事,我躺了这么多天也有些闷了,听会曲也好。”   秋玉为姜蜜裹上披风,缓缓地坐起来避开伤口,侧身靠在软塌上。   前面的屏风被移开,摆上了一块暗色的幕布,那唱曲的人就在幕布的后头。   薛宁珠坐在姜蜜身边,拍了拍手,“开始吧。”   丝乐声一响,那暗色幕布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影子被提线拉着从暗处往光的地方跑,很快便看出这是一只白色的狐狸。它在林间奔跑,跑的很急,一头撞到了正在树下读书的书生身上,摔个四脚朝天。   “吱吱吱……”白狐狸在地上打了个滚。   薛宁珠捂着嘴直笑。   姜蜜算是看明白了,薛宁珠给她准备的一出平影戏。   在幕布后面的平影戏手艺人的技艺高超,不管是人声,狐狸声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姜蜜本以为这个故事就像很多话本里所写的那样,白狐被书生所救会化为漂亮的女郎找书生报恩,可没想到这个手艺人的平影戏却没有这样发展。   白狐确实是被书生给救了,避开了追捕好吃好喝的养在家里。   那只狐狸也确实是想把报恩,它半夜去抓鸡,扔到书生家门口。   第二天邻居找找上门让书生赔偿偷鸡的损失。   书生训白狐,白狐打滚求饶,惹来书生心软,也让薛宁珠和姜蜜笑了起来。   这只小狐狸没有化为人形,它的报恩也各种啼笑皆非,让书生无奈又不忍苛责。   看到最后,那只狐狸报完了恩,告别书生回到了林间,做一只自由自在的狐狸。   丝竹声已停,乐人退了出去,只有皮影手艺人将那只狐狸的背影消失在林间。   薛宁珠看得不过瘾,道:“为什么不让它一直跟着书生啊!书生就算娶了新娘子,也会对狐狸好的呀!”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因为它更喜欢自由自在。”   姜蜜听到这个声音,面露异色,只见那幕布之后走出一人,他手中拿着那只白狐的皮影,清俊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   “薛世子!”姜蜜没想到刚刚演绎的那出皮影戏的手艺人竟是薛世子。   薛靖霖拱手一礼,“姜姑娘,冒昧了,还望见谅。”   薛宁珠笑着道:“姜姐姐,你说是不是惊喜?”   这对姜蜜来说,确实是惊喜。   她正想见薛世子一面。   薛宁珠在薛靖霖和姜蜜两人之间看了又看,她站起来道:“我先出去看看午膳好了没。”说完便跑了出去。   这会屋子里只有姜蜜和薛靖霖两人。   薛靖霖看着姜蜜的模样,杏色的披风将她的脸衬的更白了,整个人看起很脆弱,眉宇之间染着轻愁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怜惜。   姜蜜知道不妥,也有些不自在。可她也知道若是这个时机不说,便可能没机会说了。   “姜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薛世子你的伤可好些了?”   两人同时问了出来。   姜蜜和薛靖霖皆是一怔,薛靖霖笑了,“我手上的小伤早没事了。倒是姜姑娘的箭伤严重,得仔细养着。”   姜蜜:“谢世子关心。”   薛靖霖道:“今天自作主张给姑娘演了这出皮影,实在是唐突。宁珠说看着姜姑娘似乎闷闷不乐,想要我想办法逗姑娘开心。本以为只是那丫头胡闹自己玩又扯上姑娘的名义。可我观姑娘似乎有心事,为其所困。这皮影戏只能逗得姑娘开心片刻,却不能解姑娘所忧。不知姜姑娘可愿说说,或许薛某能为姑娘解忧。”   薛靖霖见姜蜜沉默,他道:“姜姑娘可别忘了,我还欠着姑娘一个承诺呢。”   姜蜜攥紧手里的帕子,抬起头看向薛靖霖,“世子真的什么都能帮吗?”   薛靖霖道:“姜姑娘不说,又岂知我不能帮呢?”   姜蜜深深地吸一口气,因紧张声音变得有点干涩,“我若是不想进宫,世子也能帮吗?”   薛靖霖露出意外之色,看向姜蜜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   “姜姑娘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恕我冒昧,我听祖母说过太后娘娘是有意让姑娘进宫的,姑娘如今有救驾之恩,要在陛下的后宫占得一席之位轻而易举。姜姑娘怎么会萌生了不想进宫的念头?”   姜蜜不免有点泄气,她知道她这话会让人有疑虑也会让人却步。看样子,薛世子许是帮不了了。   薛靖霖一直在看着姜蜜的神情,他道:“姑娘不说,我便是有法子也使不出呀。”   姜蜜见他态度诚恳神安气定,似乎没有被吓退?   姜蜜垂下视线,看到他手上那只小狐狸,她低声道:“或许是我跟那只狐狸有着一样的想法吧。”   薛靖霖眼底的眸光闪动,他沉声道:薛靖霖道:“若是姑娘真心不想入宫,我倒是有一主意,只是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   姜蜜:“世子请说。”   薛靖霖:“姜姑娘,可愿与镇国公府结亲?”   姜蜜神色复杂,她没想到薛靖霖会主动提及。   她心里知道,她要是不想入宫,除非是提前嫁人。而嫁人的人选也得家世能护住她和她的家人。   镇国公府和昭阳大长公主,开国功勋又是皇室血亲,这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薛靖霖见姜蜜久久不语,他道:“是我唐突了姑娘。若是姑娘觉得不妥,我、我……”   姜蜜艰难地开口,“世子就不怕被我耽误了姻缘?”   薛靖霖如释重负地笑了,他道:“我本就心悦姑娘,何来耽误。” 第五十七章 朕许你一个心愿。   薛靖霖离开前,将那只皮影小白狐送给了姜蜜。   姜蜜拿起提线摆动,小白狐随即挥舞着爪子活灵活现起来。   姜蜜看着小白狐,不由想到方才薛世子所说的话。   他心悦她?   所以愿意用姻缘来帮她避开入宫。   可姜蜜扪心自问,薛世子的这份心,她能回报吗?   她虽帮过宁珠,可那不过是小事情。在她看来,薛世子在围猎的林子里替她挡下的那一箭早就还清了。   薛世子风光霁月,出身镇国公府,即便身体有恙也是京中贵女们眼中的佳婿。   也许是薛世子看到她眼中的迟疑,他说如果她不愿意,等事情过去了,他也可以同意和离,让她自由。   那一瞬间,姜蜜是感到羞愧的。   就算是薛世子主动给的承诺,她寻薛世子帮忙,她又能拿出什么来报答他呢。   姜蜜心中很感激的薛世子的体谅,感谢他的周全。   她对世子有欣赏,有感激,可现在她的心境下是没法回应他的感情。   姜蜜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里头那颗心是跳动的,是温热的,可还能再去全心全意的喜欢一个人吗?   这时殿门被推开,薛宁珠走了进来,她连跑带跳的到了姜蜜面前,“姜姐姐,世子哥哥怎么这么快就离开行宫了?”   “薛世子在京中还有要事,等过些天再接来你回去。你在行宫多陪姜姐姐几天不好吗?”   薛宁珠笑着道:“当然好呀,我巴不得多住些天呢!”   薛世子离开时说他本该送宁珠过来了就要回京的,行宫之中只有她在这儿养病,他一男子不便多停留。如今知道了她的心事,更按捺不住要回京将此事禀报给昭阳大长公主,若是大长公主同意了,便能成了大半。   姜蜜心中盘算着想再给父亲修书一封,试试他的态度,若是可以不惊动姑母,私下与镇国公府结亲,那便是最好不过的。   若是父亲还是不允,那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   御书房中,萧怀衍把手里的折子扔到了一边。   又是弹劾姜家奏折。   这两日御史台的人,接连奏了两份折子,一个是参了承恩侯姜青德办差出的纰漏,一个是参了工部郎中姜青轩徇私贿赂,都是可大可小,可轻可重的事。   这两份奏折是先递到了他面前,而不是在朝堂上参奏。这份心思就有点微妙了。   前头围猎,姜家女因救驾有功特准在行宫养病,后脚就开始慢慢出现参奏姜家的折子。   按照这折子里的所言,姜青德所出的纰漏还不到贬官职的地步,最多是罚俸禄斥责,使其失了颜面。   至于姜青轩,因一同窗旧友犯了事,求到了他的面前。他为其找人说项用银子化解了此事,当时苦主因给了足了银子事情已了了。现在那苦主又告到了顺天府说当年是受了威胁,被迫塞了银子,才息事宁人,这会又把姜青轩一道又告了进去。   这些事情都不至于伤到姜家的根基,只是会损姜家的颜面。   萧怀衍笑了一声,还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是哪家开始急了,在试探他的态度。   他后宫还未册立,亦未露出要纳谁入宫。   不过是有些人未雨绸缪,以防姜家让姜家女以救驾之功受封高位。   萧怀衍朝李福吩咐道:“去把裴池找来。”   李福忙应下,躬身朝殿外走去。   萧怀衍拧了拧眉心,脑子不由闪过在那梦里,姜蜜为其堂兄求情一事。   虽然不知在梦里发生了什么,当她被自己斥责时那双杏眼露出怯怕的眼神,让他莫名地有些烦躁。   萧怀衍阖了一会眼,再睁开后,把放在一旁的脉案拿了起来。   顾院判将姜蜜每日用的药方子以及用量都会写上,还有她背后箭伤的恢复状况。   伤口在好转,依然气虚体弱,有些忧思过重。   萧怀衍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停住,他的眉头拧住,他对这四个字感到一股憎恶。   这股情绪来的突然,他定了定神才将那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   李福跟裴池走进御书房时,李福见陛下撑手摁住额头像是不舒服的模样,他心中一急,莫不是陛下的头疾又严重了?   他赶紧走过去,递过去一个木盒,“陛下,您头疾犯了吗?要不要先吃颗药?”   萧怀衍转过头看着盒子里那个漆黑的药丸,他挥手推开。   他刚刚那股不适不是头疾引起。   萧怀衍将刚刚放在一旁的奏折拿给李福,让他交给裴池。   “裴爱卿,你打开看看。”   裴池将其翻开,很快看完。   萧怀衍道:“你去查清楚,顺道看看这个刘御史背后是什么人。”   裴池拱手道:“遵旨。”   裴池迟疑一会道:“禀陛下,镇国公府的薛姑娘由薛世子护送去了行宫探病,不过薛世子很快便离开行宫回京了,只留那位薛姑娘在那里。”   萧怀衍沉默了一会,道:“薛靖霖从行宫回京后可有去什么地方?”   裴池道:“他去了一趟沁禾斋,买了一些点心便回去了。没有其他异常。”   萧怀衍没有再说了,便让裴池退下了。   ……   镇国公府   昭阳大长公主趁着难得出了点太阳,便在院子里给她最爱的几株茶花修剪了枝丫。   她刚将一支弱枝剪下来,便见到薛靖霖走了过来,薛靖霖从昭阳大长公主手中接过剪子,道:“祖母,我来帮你吧!”   昭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避开了薛靖霖的手,像是故意赌气一般。   “你啊,就爱陪着宁珠胡闹。她嚷着要去行宫,你还真的亲自送她过去了。你们兄妹两个啊,跟承恩侯府走的太近了。”   薛靖霖道:“祖母,宁珠难得有个能维护她关心她的人不好吗?那位姜家姑娘的人品您也是夸过的。”   昭阳大长公主直起身子看向薛靖霖,道:“靖霖,你的那份心思还没歇下吗?”   薛靖霖笑着道:“还是祖母最了解孙儿了。”   薛靖霖掀开衣袍,朝地上一跪,道:“祖母,孙儿想求娶姜家那位三姑娘,恳请祖母同意!”   昭阳大长公主被薛靖霖此举惊到了。   她本以为上回薛靖霖只是提了提,没想到一直惦记在心里,在围场时就愿意为那姑娘受伤了,这会竟然会为了想求娶那姑娘向她下跪。   昭阳大长公主脸色肃穆,沉声道:“靖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姜家三姑娘是你想要求娶就能求娶的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姜家想送那位姑娘进宫成为娘娘。”   薛靖霖道:“孙儿清楚,孙儿知道。只是孙儿想,若是不争上一争又岂知不会成功呢?祖母,你应知道宁珠的情况,她这种性子需要有个真正喜爱她疼爱她的嫂嫂,才能平安喜乐一世。那姜姑娘难得是与宁珠投缘,又生性善良温纯。我对她也有倾慕之心,祖母,孙儿有太多的遗憾,能不能在此事上让孙儿圆上。更何况送姜姑娘进宫只是姜家一厢情愿而已。”   昭阳大长公主她的抬手时抖了抖,“你跟那姜三姑娘可是有了私情?”   薛靖霖摇头,“祖母,姜家姑娘清清白白,是我心悦于她。”   昭阳大长公主无奈极了,靖霖这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是逼得她不得不同意。   昭阳大长公主俯身将薛靖霖扶了起来,道:“你若是真想娶她,得从长计议,姜太后那边可是不小的阻力。当初姜太后三翻四次的想让皇上纳了姜蜜,皇上都无动于衷,可见姜家女于皇上来说不是太重要。只是这回姜蜜又救驾之功,不知姜太后会不会从中做文章。”   薛靖霖道:“有祖母在,想来孙儿能得偿所愿。”   昭阳大长公主道:“我只是答应你一试,能不能成功要看天意了。”   ……   凤池行宫。   姜蜜有薛宁珠陪着,心情好上不少,两人一道用了晚膳,说了会话瞧着薛宁珠打哈欠了便让秋玉送她回院子休息去了。   姜蜜靠着软塌,闭着眼睛养神,等着叶医女给她送睡前的药汤。   一道人影从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姜蜜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叶医女过来了,她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萧怀衍!   萧怀衍解开身上的黑色大氅,随手扔在梨花木椅上,他在姜蜜的对面坐下,“怎就你一人在寝殿?”   姜蜜本以为上一回他冷着脸离开后,不会再过来了。   她见他脸色平常语气随和,一时摸不清他想干什么。   姜蜜只好低声答道:“秋玉去送薛姑娘了,叶医女还在为臣女熬药。”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萧怀衍见她今日所穿的衣裳领子上有着一圈白色的皮裘,毛茸茸的衬着的她添了几分乖恬。   萧怀衍见她神色有点无措,似乎是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萧怀衍不禁想,难道是上回他说的话太重了,把她给吓到了?   萧怀衍不自在地扫了一眼寝殿的摆设,瞧见多宝阁上多了一尊瓷娃娃。那娃娃瞧着与姜蜜有三分相似,可惜匠气太重失了灵气,形似神不似。   “那是何时来的?”   姜蜜心里本就在打鼓,猜测着萧怀衍的来意,见他突然出声,朝他所说的地方看去,便见到那尊薛世子送的瓷娃娃。   姜蜜屏息凝神,她轻轻回道:“是宁珠送我的。”   萧怀衍移开眼,目光看向她单薄的身子,不由想到她若是荡在秋千上,这轻飘飘地身子有力气能握得住绳索吗?   正在这时,叶医女端着药过来了。   她在殿门口见到了李公公,知道是陛下来了。   叶医女行礼请安,将药递给姜蜜,便退了出去。   萧怀衍记得姜蜜喝药时很是娇气,一勺一勺的喂了半天才喂了小半碗。   这会姜蜜自己端着药吹了吹,一口口的喝完。   见她这么熟练的模样就跟饮水吃饭一样平常,没有嫌弃药苦,也不再迷迷糊糊的冲着他喊着棠棠想吃糕点。   在他面前规规矩矩,安静沉默。   不知为何萧怀衍在脉案上看到了那四个字又浮现在他脑中。   忧思过重?她年纪这么小,怎么会积忧成疾?   萧怀衍转这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姜蜜,在新年大宴上朕许你一个心愿。”   姜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问道:“陛下这是真的吗?”   萧怀衍见她那迷茫的神情,不由笑道:“你救驾有功,这是你该得的奖赏。”   “陛下什么都能答应吗?”姜蜜咽了咽口水,口中的药味的苦意已经麻木了。   萧怀衍笑了笑没有说话。姜家应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只要情理之中,他会给她体面。 第五十八章 他不至于那么急。   入冬后,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   尤其是凤池行宫近山林,比京中更要冷上一些。   这段日子姜蜜有薛宁珠陪伴心情要好很多。   她的伤势也渐渐愈合,能够下床慢慢走动了。   在宁珠陪着她用膳时,听到她几次提到了昭阳大长公主。   姜蜜知道宁珠是有些想家想祖母了。   凤池行宫里纵使景色再美,也终究还是太冷清。   “宁珠,你让薛世子过来接你回京吧。”姜蜜给薛宁珠夹了一筷桂花鱼条。   正吃着起劲地薛宁珠抬起头,“那我回去了姜姐姐你不就没有人陪了吗?”   姜蜜笑着道:“我的伤势应该也快差不多好了,等顾院判诊脉后若是能够坐马车不影响的话,那也会要回京的。再说,不是还有秋玉她们陪着我吗?你离开了这些天,大长公主定会想你了,宁珠也要回去陪一陪大长公主呀。”   薛宁珠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薛宁珠挽着姜蜜的手臂,舍不得的道:“要是姜姐姐你能跟我一道回家就好了。”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   姜蜜心想,若是顺利的话,她往后还真会跟着宁珠回家。   如今事态的变化,也是她未料到的。   薛宁珠的信寄出后,薛靖霖次日一大清早便带着人赶到了行宫。   姜蜜扶着秋玉的手慢慢地送薛宁珠到马车前。   也看到了多日未见的薛世子。   薛靖霖对着姜蜜笑着点了点头。   从他那别有深意的笑容,姜蜜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难道是说服了昭阳大长公主?   薛靖霖见姜蜜一点就通,笑意更浓了。   薛宁珠朝他跑了过去,“世子哥哥,我好想你呀。”   薛靖霖安抚薛宁珠几句,对姜蜜道:“宁珠让姜姑娘费心照顾了。”   姜蜜低头道:“是我承蒙宁珠照顾。”   薛宁珠对姜蜜的话很是认同,抢着道:“是我照顾姜姐姐呢。”说着她从秋玉手中拿过一画轴递到薛靖霖手里,“这是姜姐姐教我画的凤池枫叶图,哥哥你看看好不好?我想回去后送给祖母。”   薛靖霖听着薛宁珠的话,却看向姜蜜,只见她微笑着颔首。   薛靖霖便把那副画从薛宁珠手里拿了过来,“好,先放在我这,待会我来好好鉴赏。”   薛宁珠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依依不舍的朝姜蜜挥手。   薛靖霖翻身上马,拱手对姜蜜道:“姜姑娘,再会。”   薛靖霖回去后,将那画轴打开,里头掉出了一封信。   他将里面的纸张展开看了一眼,先是露出诧异的神情,唇角微微翘起。   薛靖霖于桌前坐了良久,将那信与信封用火折子一并烧掉。   ……   偌大的凤池宫,在薛宁珠离开后越发显得空荡冰冷。   姜蜜等到顾院判过来诊脉,从他口中得知还得休养些天在巩固,若是在马车上颠簸伤口裂开得不偿失。   姜蜜本以为能赶在冬至前回到侯府。   看来她得留在行宫过完冬至才能离开。   日子一晃便到了冬至那天。   寝殿烧着地龙很暖和,这些天姜蜜都窝在床榻上没怎么活动。   崔嬷嬷满脸笑意的进来说,太后和皇上都赐了不少东西过来,侯府也派人送了不少美食来了。   姜蜜却有点提不起劲,要是在家中,冬至这一日,家人都会团团圆圆的在一起用膳很是热闹吧。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想自己包饺子了。   姜蜜吩咐秋玉按照她所说的调好料,她动手包了一些饺子。   到了用膳时,姜蜜看着煮好的饺子却又没了食欲。   这晚姜蜜喝了药早早的就睡了。   当萧怀衍踏着夜色过来时,看到黑漆的凤池行宫,脸色冷了下来。   他瞥了李福一眼,直径朝寝殿走去。   李福被看得脖子发凉,冤枉啊,他也不知道为何冬至这日凤池行宫会如此冷清。难道是伺候的宫人看姜姑娘孤零零的在这边养病故意怠慢了?可他留下的来的几个内侍宫女都不像这种没脑子的人啊。   他立即召来了管事太监一顿臭骂,让他赶紧将灯挂起来,让凤池行宫整个亮堂起来。   那位管事太监直呼冤,说是那位姜姑娘食欲不佳早早就睡了,便将一些灯给熄了。   李福摸了一头的冷汗,让其赶紧去干活。   萧怀衍进了寝殿毫不意外的见到睡下了的姜蜜。   秋玉本守在床前,忽然见到了一个人影,看清楚来人吓得慌忙请安。   萧怀衍问道:“她今日怎这么早睡了?”   秋玉诚惶诚恐地道:“回陛下,奴、奴婢也不知,许是姑娘动手包了些饺子伤了神,便早些休息了。”   萧怀衍眉头一挑,“她包饺子了?”   秋玉点头不敢隐瞒,“是是的。姑娘包了饺子,但她自个却没吃。”   萧怀衍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去将她包的饺子煮些端过来。”   秋玉一愣,不敢多言,领命去办。还好她将姑娘包的饺子都留着,怕姑娘明儿想吃。倒没想到陛下会先吩咐她去煮。   萧怀衍见姜蜜背对着他侧卧着缩在被褥之中,他看了顾海荣每日传过来的脉案,她的箭伤之处已经结痂愈合了,但她的身子弱体虚,那伤口还得好好养着。   萧怀衍拿过搭在塌上的一件狐裘披风,他掀开被褥将蜷缩成一团的人给裹到了狐裘之中抱了起来。   他掂量一下手里的重量,这养病也不知怎么养的,怎还这么轻。   姜蜜睡得浅,本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要从梦境里醒来,后又没了声响,可没过多久她觉得自己如乘坐独舟在风雨里摇曳,一个浪打来差点让她翻到河水之中,她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攀住什么,恍然间忽得拽住了什么,她紧紧地抓着不放。   她想抬头去看,却先听到了一声轻笑,“醒了?”   姜蜜听到这个声音,纵使还在残梦中一下便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明亮后,她看清楚梦中抓住之物竟然是萧怀衍的手。   姜蜜猛地一缩,把手抽了回去。   她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被萧怀衍抱在怀里坐于桌前。   此时桌上放着热腾腾地两碟饺子。   她挣扎地想下来,萧怀衍那铁钳一样的双臂让她动不了,萧怀衍顺手一拍道:“别闹,陪朕用些饺子。”   姜蜜有种自己是不是还没真正的醒过来?在做梦中梦?   萧怀衍夹了几个饺子到一个小碗里和筷子一道塞到姜蜜手中。然后他自顾的夹起一个饺子沾了些醋吃了起来。   萧怀衍觉得这饺子的味道挺合他心意,一连吃了几个。   却见姜蜜一动都未动。   萧怀衍见姜蜜低着头,他道:“怎么?是要朕喂你?”   姜蜜握住碗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咬着唇摇头,慢慢地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口中。   她一吃便知道这是她所包的饺子。   萧怀衍一碟差不多快吃完了,姜蜜那边还在小口小口的咬着,萧怀衍往她碗里一看还剩大半。   她大概也就只吃了两三个,便说吃不下了。   “真吃饱了?”   萧怀衍的手伸进披风,往她腹部探去,像是要验验她话的真伪。   姜蜜急急地按住他的手,“陛下,我脾胃弱,不能多食。”   萧怀衍见她脸上露出的羞恼之色,倒没有勉强她。   这会的姜蜜还不似梦中那般乖巧迎合。她还未进宫,有着闺阁女子的矜持。   萧怀衍把她手里的碗接过来,神色自若的将她剩下的几个一并吃了。   萧怀衍将姜蜜重新放回床上,“顾海荣说你的伤再养几天便差不多了,到时朕会派人来接你回京。”   姜蜜担心萧怀衍是让人接她直接去宫里,她抬眸紧张地道:“陛下,我我想回侯府。”   萧怀衍听了这话,瞧着姜蜜脸上的慌张,他便明白了,他含笑道:“自然是回侯府。”   冬至过了,离新年大宴也没多久了,他不至于那么急。   ……   寒风凌冽,姜蜜穿戴严实的走出寝殿,她看到停在前殿的一辆华丽的马车。   在马车旁有着两队人马等候。   骑在马上的一身穿盔甲的年轻将军翻身下马,对走过来的姜蜜拱手道:“姜姑娘,我等奉圣上之命护送你回京。”   年轻将军主动挑开车帘,“姜姑娘请!”   崔嬷嬷和秋玉见这年轻将军此等孟浪行径。   便想挡在姜蜜身前,却见姜蜜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年轻将军的脸,她不在意地踩着放置好的凳子上了马车,在车帘放下之时,姜蜜对那年轻将军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而那位清俊的年轻将军楞在原地。   秋玉和崔嬷嬷也随着进了马车,将那车帘放下,隔开了那位登徒子将军。   崔嬷嬷嘴里念念叨叨等回去后,要去太后娘娘那里禀报。   姜蜜却噗嗤笑了一声。   秋玉崔嬷嬷都不解,姑娘怎么展颜笑了。   而在马车外的年轻将军看着马车缓缓驶出,面上还是露出不解的神色。   这会另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推了年轻将军一把,“阿姐,都说了让你不要跟过来,你这样的打扮肯定把人家姜姑娘吓到了。惨了惨了,要是那姜姑娘跑去太后那儿哭一通,陛下又得罚我办事不利了。”   那年轻将军嫌烦的把碍事的弟弟推开,她道:“顾昶,你知道她刚刚跟我说什么了吗?”   顾昶一脸无奈,“痛骂你登徒子了?”   顾萱摇头,语气有点不可思议,“她居然说‘谢谢姑娘。’她是怎么认出我是姑娘家的?”   顾萱把顾昶抓过来,盯着他道:“你看我像姑娘家吗?”   顾昶无奈地道:“阿姐,你别闹了,肯定是你把骂你的话听错了。”   顾昶翻身上马,对顾萱道:“阿姐,别耽搁时辰了。”   顾萱骑马不慌不忙地赶上来,她与顾昶二人往前头开道,他们姐弟二人来凤池行宫便是要将姜家三姑娘毫发无损的接回京城。   一路上,顾萱忍不住对顾昶道:“你说那姜姑娘看着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投壶会这么厉害,听说百发百中,还真想跟她比试比试。但是我又怕会吓着她。喂,顾昶你会哄姑娘家吗?”   顾昶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冷风,他道:“阿姐,那姜姑娘投壶我亲眼所见,确实不错。不过,她重伤刚愈合,你可别去骚扰人家。我真想不明白陛下怎么突然把你从边关召回来了。”   顾萱不屑的看了顾昶一眼,“就知道你这个废物一看就不知道哄姑娘家。至于陛下将我召回,自然是要让我去宫里做娘娘的啊!”   听了顾萱的话,顾昶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他看着自己阿姐嘴里还含着一根野草吊儿郎当模样,这是去当娘娘的?   顾萱将口中野草吐掉,望着天空道:“你别不信啊!陛下说了,干的好两三年就让我病逝滚回云州去过逍遥日子。要是干的不好,苍天啊,那日子没法过了。”   顾萱伤怀了一下,对顾昶道,“你好好看路,我需要去找漂亮小姑娘安慰安慰。”   在队伍原地休息时,顾萱把头盔摘了露出一头青丝,她随意挽了发,往马车那边走过去。   姜蜜半卧在松软的毯子上,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端妃姐姐。   看着她之前故意逗她的模样,她忍不住也戏弄一下她。   前世在后宫之中,端妃姐姐向来处事严明公正,对她却多有偏袒,她与端妃姐姐走的近,却惹来萧怀衍不悦。   她不过是跟端妃姐姐畅谈到深夜,就在她的寝殿歇下了,谁知萧怀衍竟半夜来了翊坤宫,将她强行带走,让她好一阵子没脸在端妃姐姐面前出现。   所幸这辈子不会再这样了。   只是端妃姐姐那么好的人,却比她还先去了,真是造化弄人。   这时,外头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姜姑娘,可否到你这儿讨杯热茶喝呀?”   姜蜜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顾萱,她让秋玉请她进来。   顾萱轻松地跃上马车,她将摘采的一把野花递到姜蜜面前,“此乃薄礼,还望姑娘莫嫌弃啊。”   姜蜜把花收了下来,递上一盏热茶,“这冬日的野花可比一杯热茶要稀罕多了。多谢姑娘的礼物。”   顾萱也觉得诧异,她对着姜家姑娘真是越看越顺眼,性子软绵绵的,说话娇声细语,与她交谈很是舒服。   待一盏茶过她还意犹未尽,不过又要启程了,她也不好总挤在人家马车上。   顾萱骑着马到顾昶旁边,她问道:“那姜姑娘可有兄长?”   顾昶觉得莫名,“倒是有个五岁的亲弟弟吧?阿姐你要抱回家做干儿子吗?”   顾萱琢磨着,这姜姑娘长的这般美貌,她的兄长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她为陛下办事立功,总得有点什么好处吧!   可惜可惜了。   顾昶又道:“不过她还有两个堂兄,一个在京城,一个随父在任上。我劝阿姐你还是打消什么念头,这姜家的公子中看不中用,那位大公子我见过,有些愚笨。“   顾萱笑了,拿着手里的鞭子虚空一抽,“蠢点没关系,漂亮就行。像陛下那种像是长了十个心眼的人的,那才容易被玩死呢。下回,你带我去见见?”   顾昶却不想搭理她。   ……   姜蜜顺利的回到承恩侯府,路上的意外收获是跟忠勇侯府的大姑娘顾萱结交了。   告别时顾萱很是热情邀她下回游玩,姜蜜欣然同意。   回府后,姑母那边也没有派人来接她进宫,听大伯母的说,姑母感染了风寒,她的伤也才养好,怕过了病气给她,便不让她进宫了。   承恩侯夫人让姜蜜好好歇息,把身子养好,等到新年大宴时在进宫去看望太后。   姜蜜一回到沅芷院,绵绵先扑了过来。   姜容和姜宣早就在等着她了,姜宛和姜宜也随后赶了过来。   这小方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笑声不绝。   不过这些姐妹们都知道姜蜜不能太累,也都没有待的太久。   姜蜜躺在床上,心想,要做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呀。   翌日一早,第一个来沅芷院的是姜青轩。   姜蜜见到父亲时,便想到她寄回的那封信。   在行宫时,她一直都未收到父亲的回信,那还是没能说服他,她已做好了被父亲训斥的准备了。   姜青轩看着有救驾之功,却带着一身伤回来的女儿。   他还记得棠棠幼时跌倒了摔痛了,都会哭上许久,这箭伤凶险万分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她一人在凤池行宫养伤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姜青轩将她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拿出来,“棠棠,这封信是你真心所想的吗?”   姜蜜见父亲不似要发火的模样,她心中腾起了希望,她朝姜青轩拜去,“父亲,我不想入宫。求父亲成全。”   姜青轩扶起她,叹了一声气。她在万寿节上被毁画,镇国公府里落水,围场挡箭,都险些丢了性命,实在是经不起了……   “棠棠,若是有一天承恩侯府失去了护佑你的能力,为父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姜蜜听到这句话,她眼中泪光闪烁,父亲的意思是同意了吗?   姜青轩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姑母那边不会轻易答应,棠棠,我会再劝劝她,你别急啊。我会再想想法子的。”   姜蜜捂住嘴,她怕自己哭出声。   她本以为父亲会斥责她,会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父亲竟然同意了。   长久压在她心底的一块石头居然松动了。   姜青轩看着女儿泣不成声有些手足无措,他不会安慰人,“棠棠,你姑母有些事情上虽固执,却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也莫怨她。”   若是将来真发生了,也不是棠棠一个小姑娘能护住的。   太后娘娘执念太深了。   ……   姜蜜在家中的惬意日子过得飞逝,不知不觉已到了年底。   眼看着除夕之日就要来了,那天承恩侯府的女眷要进宫参加新年大宴。   其他人都欢欢喜喜准备着参加宴会那日的衣裳首饰。   而姜蜜却想着,与前世彻底断开,就看这一晚了。 第五十九章 “姜姑娘可有想要的赏赐?   除夕日宫中赐宴,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宫赴宴。   承恩侯府的女眷由宫人们引着,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姜蜜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慈宁宫,不由地开始紧张。   姜宜推了推姜蜜,“棠棠,我方才跟你说话,怎么又走神了?”   姜蜜回过头看向姜宜,道:“宜姐姐,对不住我刚瞧那边的梅花去了,要不你再说一遍?”   姜宜伸长了脖子往姜蜜说的方向也看去,一枝红梅从墙头探了出来,开的如火如荼。   她往姜蜜耳边靠过去,“棠棠,我听说忠勇侯的嫡女顾萱也从云州回来了,都在传她是陛下内定的人选。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性子如何。”   姜蜜笑了笑,“宜姐姐关心这些作甚?”   姜宜道:“我这还不是为你急吗!那顾萱在云州待了那么多年,跟陛下交情匪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是头一个入宫的!”   姜宜情绪一激动声音略大了些,引得走在前头的承恩侯夫人回头瞪了她一眼。   姜宜脖子一缩,怂了。   姜蜜忍俊不禁,她知道宜姐姐是担心她日后入宫了其他嫔妃好不好相处。   前世,顾萱姐姐确实是头一个入宫的。一入宫便封了端妃,统摄六宫。   不多时便到了慈宁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轻雪迎了上来,她笑盈盈的道:“侯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太后娘娘等你们多时了。”   她又朝姜蜜多看了几眼,道:“三姑娘大安。三姑娘气色看着好很多了,太后娘娘见到三姑娘定欢喜。”   姜蜜朝轻雪笑了笑。她回京后,姑母曾派了轻雪过来探望过她。   姜蜜一行随着轻雪进了寝殿,屋内熏着淡淡的檀香,姜太后坐于软塌上脸上带着微笑。   众人行礼后,姜太后给她们都赐座了。   她对姜蜜道:“棠棠,过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姜蜜依言上前,她发现这些时日未见姑母,姑母鬓边的白发变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些,双眼有些疲态。   “姑母。”姜蜜轻轻地唤了一声。   姜太后拉起姜蜜的手,好好的打量一番,疼惜道:“瘦了。伤口还疼吗?”   姜蜜摇了摇头,“好很多了。”只要动作幅度不大,不去碰伤处,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姜太后让姜蜜在她身边坐下,“你啊,还是嘴硬。这箭伤可不是短时间里能真正好得了的,还得仔细养着,莫落下后遗症。”   姜蜜听话的点了点头。姑母愈是这样,她心里头越难受。   姜太后在宴前先召见承恩侯府一行,就是想看看姜蜜。这孩子接二连三的受苦受罪,跟她之间都   有点疏远了。她想到棠棠的父亲三番入宫想要劝她莫让棠棠进宫了,让这孩子平平安安过些安生的日子。可若是家族衰落了,哪还有什么安生日子。幸而这回棠棠为皇上挡了一箭有救驾之功,她拥有的筹码多了一样,入宫后底气也足了。   姜太后又与承恩侯夫人说了会话,眼看开宴的时辰快到了,便让扶着姜蜜的手起身前往赐宴的殿宇。   此时殿内之中百官女眷、宗亲世家的女眷们都到的差不多了。   就连禁足多日一直未露面的贤太妃和安阳公主也早早的到了。   昭阳大长公主亦在列席之中。   承恩侯夫人带着姜宜先随宫女入席。   姜太后让姜蜜跟她一道走进大殿,在踏入大殿时,姜太后对姜蜜道:“棠棠莫怕,姑母会帮你的。”   姜蜜心中酸涩不已,她注定要让姑母失望了。   “太后娘娘到!”   太监传唱之声,让殿中的女眷们纷纷停下交谈往殿门口看去。   众人见到一雪肤花貌的少女扶着太后缓缓走过来。   不少人心神领会,太后娘娘特意如此,便是给她那侄女撑腰了。   有些好事者不由会看向那位从云州回来的忠勇侯嫡女顾萱,只见她手拿酒杯正嘴边噙着笑盯着那位姜姑娘瞧。   这位顾姑娘的父亲是陛下的亲信,而她更是入主后宫的炙热人选。   今日的宴席只怕会很热闹。   姜蜜将姑母送入主位后,分别跟上座的昭阳大长公主、贤太妃见礼。   昭阳大长公主笑的一脸慈爱朝着姜蜜点了点头。   这回贤太妃比在万寿节时要收敛了点,她笑着道:“姜姑娘快别多礼,你这单薄的身子我都看着心疼,快快入坐吧。”   姜太后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贤太妃那句单薄的身子故意在暗指棠棠可能不利于子嗣。   要不是贤太妃曾经对陛下有过恩,她养育的公主还未出嫁,她早就寻由头将贤太妃送去行宫了。   姜蜜回到承恩侯府的席位,她刚坐下,便见到坐于她正对面的是顾萱,顾萱朝她举了举酒杯。   姜蜜悄悄摇头,她还不能喝酒。端起手旁的茶盏,于之遥敬。   温热的水入口,安抚着她忐忑的心。   新年的宴席上,恭祝的吉祥话不断,司乐坊准备的歌舞也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一曲毕,外头高唱:“陛下驾到!”   舞乐的伶人退了下去,女眷们都站了起来。   萧怀衍身穿龙袍头戴玉冠,威仪之盛,如珪如璋。   萧怀衍落座后,众女眷纷纷行礼。   萧怀衍抬手,“诸卿免礼。”   萧怀衍刚在交泰殿中与百官略多喝了几杯,一双斜长的凤眼带着浅浅的笑意,说话之间如春风细雨。   众女眷谢恩,萧怀衍看向抬起头来的姜蜜,他也有阵子没见她了,看那气色比在行宫时要红润些。   只是依然有些瘦,姜家都没好好给她调身子吗?   辈分高的宗亲们在与萧怀衍说话,萧怀衍心不在焉的听着,随意的回上一两句。   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道:“陛下真龙天子,有上天眷顾,遇事都能逢凶化吉。”   “可不是,上回在围场那么凶险,千钧一发之际便人挺身而出为陛下挡下那一箭。陛下的龙威之下,咱们大魏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位老王妃道:“听说那还是姜太后娘家的侄女吧?娇滴滴的小姑娘有如此勇气和衷心难能可贵啊!”   姜太后谦虚的笑着道:“那小丫头哪能想这么多,本能的反应扑过去罢了。皇上圣体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离得近的一些世家夫人听了,都心中了然,这番话只怕是姜太后故意让人挑由头来说,为给她那侄女入后宫铺路啊。   陛下面上的表情未变,看似并不反感太后想要为其侄女讨要功劳。   一直沉默的昭阳大长公主道:“姜家姑娘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陛下可有赏她些什么?”   昭阳大长公主这话一出,姜太后微微诧异,她本犹豫要不要直接为棠棠讨赏赐,没想到大长公主替她说出了这句话。   而那些女眷们也都屏息凝神的等着陛下回答。   这姜家所求的是什么,大伙都心里清楚。   姜家要借着姜蜜救驾之功让她入主陛下的后宫。   萧怀衍拨动一下手里的玉扳指,他朝姜蜜看过去,凤眸之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温声道:“姜姑娘可有想要的赏赐?”   话音一落,宴席上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姜蜜。   顾萱对陛下说出这话感到意外,陛下向来做事滴水不漏,论功行赏也抠得很,怎会将话语权交给了对方?她撑着手,有些好奇姜姑娘会想要什么!   沈窈薇敛容屏气,她手中的指甲陷入肉中都不觉得疼,她很怕,怕姜蜜会提出要入主后宫。虽然父亲让她安心,陛下绝对不会立姜家女为后,可她还是不安,就算没有立后,那高位妃位对她的威胁也是极大的。   贤太妃状似无意地喝了一口茶,来掩饰她的愤恨。她的侄女在家庙里长伴青灯古佛,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太后的侄女偏就运气这么好,能用救驾之功让陛下应下承诺。   姜太后心中很是激动,她盼着这一天太久了。   萧怀衍目光平静的看向姜蜜,他也等着她的回答。他已拟好了封号,只等着她挑个喜欢的,待她入宫了,还是让顾海荣继续给她调身子。   姜蜜知道她只有这么一个机会,她不能害怕退缩。   她从席位上走出来,她朝御座上的君王缓缓拜下,面色微红害羞地小声回道:“臣女,想……想求陛下给臣女赐婚。”   此话一说,四下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这姜家姑娘在说什么?   求陛下赐婚?   难道不该是愿随侍陛下左右,然后让陛下赐下位分吗?   怎么会让陛下赐婚?   这下有人神色凝重,有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也有人浮起笑容等着看戏。   姜太后被姜蜜的话震惊住了,她捂着胸口还未开口。   便看到到坐于她下首的昭阳大长公主站了起来,她以长辈之身,朝君王行了一礼,“怎么能让小姑娘来求赐婚,这话应是老身来说才是。既然姜姑娘说开了,老身亦厚着脸皮来求皇上为家中的不肖子孙薛靖霖和姜家三姑娘赐婚!还求陛下成全此等美事!”   大殿之中,众人哗然,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昭阳大长公主,陛下的亲姑姑也掺和了进来。这姜三姑娘何时跟那镇国公的世子有了干系?   站在萧怀衍身后的大太监李福目瞪口呆,姜姑娘是疯了吗?大长公主是昏头了吗?   李福心里胆战心惊完全不敢去看陛下的神情。   萧怀衍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的亲手把昭阳大长公主扶起来,任她以年迈之姿行着礼。   他似玩弄一般捏住手上的玉扳指,垂下眼眸,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森寒冷意,“太后可同意?” 第六十章 “求陛下成全!”   姜太后愤怒又痛心,她没想到棠棠会在这样的场合不顾家族颜面,让皇上给她赐婚。   好不容易等来让她入宫的时机,她居然就这样亲手给毁了。   纵使她阻止了赐婚,想再把她送进皇上后宫,只怕皇上心里会留下疙瘩,不会轻易地应下了。   棠棠这么做无疑是在自毁前路。   姜太后怒视姜蜜,见她那哀求的目光,姜太后狠心地移开眼,她握住手中的佛珠,冷淡地道:“长公主,小孩子不懂事,喝多了胡言乱语,您就别掺和了。”   说完姜太后语气一变,呵斥道:“棠棠,还不退下!”   姜蜜咬紧牙关,尽管背后的冷汗已浸湿的衣裳,但她不能退,她若退了便前功尽弃。   昭阳大长公主亦在强撑着,她道:“太后娘娘,这事可怪不到姜姑娘。是老身在赏花宴上便一眼相中了她,后来便私下跟姜家的二老爷提过,两家都有了结亲的意向,这儿女亲事向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本来想着求得皇上赐婚是锦上添花一事,请太后娘娘成全了这桩美事吧!”   姜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心口发紧,差点背气晕过去,姜青轩这混账居然背着她要跟镇国公府结亲!   一旁的贤太妃这会见到姜太后算盘尽失,别提多畅快,她笑着好言相劝,“太后娘娘,这可是大好事啊!薛世子跟姜姑娘郎才女貌,是桩好姻缘,依我看啊,您还是答应了吧……”   贤太妃一边说着一边暗中朝皇上看一眼,她刚触及到那双乌沉的眼眸,唇边的笑意渐渐僵住,她心惊肉跳地别开眼,一双手胡乱的抓住桌上的茶盏来掩饰她那一瞬间的胆寒。   姜太后咬牙切齿,“大长公主,此乃姜家的家务事,还望公主莫要插手。”   不等昭阳大长公主回话,一直沉默地萧怀衍出声道:“既是姜家家务事,便由太后做主了,朕还要去交泰殿。”   姜太后感激于陛下此时的举动,他离开了,她便能让人将姜蜜给带下去。   姜蜜心急如焚,不能让萧怀衍离开,他没有定断下,不能离开,一旦局面被姑母掌控的话,她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姜蜜豁了出去,她颤声道:“陛下,请留步!”   刚刚起身的萧怀衍,顿住脚步停了下来,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姜蜜抬眸,她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她心中惧怕不已,却一字一句地道:“陛下说过,因臣女有救驾之功,便许臣女一愿,圣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臣女,这个心愿恳求陛下成全!”   李福恨不得冲下去捂住姜姑娘的嘴,姜姑娘您可快别说了。   姜太后厉声喝道:“姜蜜!”   姜蜜屈膝跪下,行大礼,再道:“求陛下成全!”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的很轻很轻。   这姜家姑娘是忤逆太后到底了。   没想到皇上居然会给下这么一个承诺。   有人替这个姜三姑娘觉得可惜,帝王的承诺用于赐婚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顾萱心中大震,陛下竟然会给出这样对自己不利的承诺?她不由有些担心这位姜姑娘,虽陛下给出了承诺,若合他的意还好,若是不合那……   萧怀衍手上的玉扳指隐隐有了裂痕,他的此刻头疼欲裂,那双漆黑的凤眸看着跪在大殿上的娇弱女子,他扯出一抹笑意,道:“姜姑娘不后悔?”   姜蜜闭上眼睛,无人看到她眼角的泪痕,“臣女心意已决,不后悔。”   萧怀衍默了默,握拳透掌,怒极反笑:“好,朕成全你。”   与此同时,玉扳指应声碎裂,碎片迸落。   那一瞬间,姜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到的错觉,她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到萧怀衍离去的背影。   她茫然的看向昭阳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朝她安抚的笑了笑。   而姑母失魂落魄的像是还未回过神来。   姜蜜心中一松,真的成了。   萧怀衍答应了赐婚,姑母也没有阻挠成功。   她可以不用入宫了。   欢喜和不安将她席卷,她刚刚浑身都紧绷着,现在松懈下来,她一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   有宫女上前扶着她回到宴席座位上。   承恩侯夫人和姜宜都还没缓过来,在姜蜜像皇上求赐婚恩赐时,她们承恩侯府的人都已经懵了。   承恩侯夫人欲言又止,她这个大伯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二房在跟镇国公府议亲?   姜宜瞧着姜蜜脸色雪白的毫无血色,她把一盏热茶放到姜蜜手上。   她小声问道:“棠棠,你还好吧?”   姜蜜点了点头,她有些脱力,使不上力,她需要缓一缓。   也许是情绪消耗过度,她觉得有点冷。   这是前头有些骚动,只见太后扶着轻雪的手离开了,昭阳大长公主回到席位上道:“太后娘娘多饮了几杯有些不适先回去了。大家继续畅饮。”   有些回过神的宗亲,则对昭阳大长公主贺喜道:“恭贺殿下总算了了一桩心愿。”   贤太妃掩嘴笑道:“这皇上赐下的姻缘,大长公主便可安安心心等着抱曾孙咯。恭贺殿下。”   昭阳大长公主笑了笑,她心里头琢磨这方才陛下的态度,不由有些担心。   贤太妃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自从被禁足谢家出事后,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的侄女伺候不了皇上,太后的侄女也别妄想。   她刚饮尽一杯,却见到安阳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频频朝姜蜜那边瞪过去。   贤太妃皱了皱眉,这丫头又怎么了?   ……   姜蜜久久不能平静,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看着上座那边空荡荡的位子,她知道姑母定被她气得离席了。   她势必会要迎来姑母的愤怒和质问。这是她逃不开的。   姜蜜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做好心里准备迎来姑母的怒火。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个宫女来到姜蜜身旁,她躬身道:“姜姑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姜蜜见这宫女眼熟,她在慈宁宫见过。   果然还是躲不掉。   姜蜜披上缠枝牡丹花纹披风跟着那宫女走了出去。   姜蜜跟着她来到一处侧殿,宫女低声道:“娘娘旧疾复发,便先在就近的侧殿歇息了,姑娘进去吧。”   姜蜜心里很愧疚,若不是无奈之下,她也不想这么刺激姑母。   姜蜜踏入殿内,里面的灯烛点的不似平日里那么明亮,正厅中未见到人。   姜蜜看向被屏风挡住的里间,姑母应是躺在床上歇下了。   她朝那边走过去,绕过屏风朝梨花木床上看去,没看到姑母,而支摘窗便却站在一个人影。   姜蜜瞳孔猛地一缩,脚步往后退,她转身便想要逃走。   可大殿的门却紧紧地关闭上了。   无论姜蜜怎么推那扇雕花大门,纹丝不动。   眼看着屏风后的身影缓缓走过来,姜蜜胆战心惊。   “陛、陛下也是来看姑母的吗?为何姑母不在此处?”姜蜜的声音有些发抖。   萧怀衍看着逃到陌路的小兽,不紧不慢地道:“姜姑娘冰雪聪明,不如姑娘猜一猜为何在这里见到的是朕,而不是太后。”   姜蜜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她只当是萧怀衍也是过来看姑母的,或许是姑母提前离开了。   她一直在逃避去深思细想的萧怀衍答应赐婚后会不会动怒,她知道以萧怀衍的高傲来说,她利用他的承诺达到目的,他只会对她厌弃多看一眼都嫌碍眼。   她好像低估了他的怒火。   萧怀衍捏住姜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姜姑娘这么害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姜蜜无声的摇头,虽然萧怀衍面色带着和风煦日般的笑容,却让她有种身临冰天雪地之中。   萧怀衍的手指轻轻一扯,姜蜜身上的披风落地。   露出鹅黄色杭绸小袄裙,月白色腰带将那腰肢束的纤细,盈盈一握。   萧怀衍松开了捏住姜蜜下巴的手,顺着她的修长的脖颈,手指停在了领口处,他随意拨动一下那处的珍珠扣,轻易地便解开了。   姜蜜骨颤肉惊,她从萧怀衍的眼中看到了欲念。   她死死地摁住萧怀衍的手,“陛下,您已经给臣女赐婚了。您不能,您不能这么做。”   萧怀衍的头阵阵抽痛,听着姜蜜的话,他愈发的恍惚。   不能?   他是天下之主,他有何不能。   在梦里时,她着轻纱跳着舞扭着腰引诱着他,莺声软语地迎合他,就连在行宫时她她可是比现在乖多了。   萧怀衍低低地笑了起来,“姜蜜,要是朕在这里幸了你。你说你求来的赐婚,还能不能成?”   姜蜜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眼前的萧怀衍像是把那端着君子之风彻底摒弃了,露出了他那恶劣的性子。   她惊恐地道:“不,不,陛下,您金口玉言,您已经答应了,不不可以反悔!”   她唯一的希望,好不容易能得意逃出皇宫,逃离萧怀衍的希望,她不要就这么破灭了。   萧怀衍看着她惧怕的模样,眸色越发深沉,他将姜蜜拦腰抱了起来。   姜蜜挣扎痛哭,“不要,不要!陛下求求你,放过我!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敢心存妄念,不想入宫!”   萧怀衍充耳不闻,她的哭声让他的头更痛了。   萧怀衍按住姜蜜乱动的身子,“朕有给过你机会。”   姜蜜心中绝望不已,要是她在这里被萧怀衍临幸了,她的境况比前世还要糟糕。   刚刚在宴席上用救驾之恩求得陛下赐婚给了镇国府的世子,转头又爬了陛下的床。没有人会在乎她愿不愿意,只会议论承恩侯府的姑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一边赐婚给了世子又舍不得陛下。   纵使薛世子再怎么想帮她,也不可能娶被皇帝碰过的女人,而她以这样的途径进宫只会让人看不起,比上一世还不如。   姜蜜瑟瑟发抖,前一刻还在庆幸赐婚成功,这一刻却如坠地狱。   萧怀衍的力道她根本挣脱不了,她的绣鞋也在挣扎之下掉落,鬓发也凌乱了,她的衣襟的扣子被解开,萧怀衍将她放在了床上,用那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姜蜜屏住了呼吸,她躲不开这个吻,她的眼泪簌簌落下身子在颤抖,就连背后的箭伤亦在疼痛。   铺天盖地龙涎香几乎要她淹没了,她喘不上气,她用利齿去咬他,却被他避开。   萧怀衍松开了与姜蜜食指交缠的手,他勾住那月白色的腰带,正要扯开之际,只见寒光一闪,他本能抬手挡去。   姜蜜不知何时手中握着一根金簪,那金簪不是刺向萧怀衍,而是她自己的脆弱的脖颈。   力道毫无保留,用仅剩的力气自戕。   萧怀衍阻挡及时,他被那金簪破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手上鲜血淋漓。   他平静的眼中起了波澜,怒道:“你为何这么做!”   姜蜜的金簪被夺,她瘫软在床上,悲从中来,她为何这么做!   她不想再走上一辈子的老路,不想费尽心机去邀宠,不想被人轻贱,不想再过那种惶惶不安的日子,不想最后还是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她满脸的泪痕,她失神的看向愤怒的萧怀衍。   他为何在怒啊。   该怒的是她啊。   萧怀衍,为何我们又走到了这个境地。   姜蜜在起了死念的一瞬间,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太累了啊。   她不够聪明,玩不过那么多心机,她一直在努力着想要改变前世的命运,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就被萧怀衍这么轻易地掐灭了。   这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好累啊!   姜蜜的眼中弥漫这浓重的悲伤,她开口道:“萧怀衍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从未想过入宫。你要是强迫于我,我宁愿一死!”   姜蜜说完便闭上眼睛。   萧怀衍受伤的鲜血沾到了姜蜜的衣襟上,他怔怔地看着姜蜜,他摁住自己额头,他的头像有刀子在颅内拉扯,他的视线都变得有点模糊。   脑海中似乎好像姜蜜也这样毫无生气的躺着闭上了眼睛,本来那股快压不住的戾气,尽数退了下去。   他猛地晃了一下脑袋,再次睁开眼睛。   这时视线又清晰了起来,躺在床上的姜蜜虽然闭着眼睛,可她的睫毛还在轻轻地颤动,他能听到她的呼吸。   萧怀衍神色复杂的看着姜蜜,他自嘲一笑,又不是他求着要她,天下的女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他萧怀衍还不至于要逼死一个弱女子。   萧怀衍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他将锦被盖在姜蜜身上,便离开了。   姜蜜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是她一直都在注意萧怀衍的举动,她本以为自己的话会更加激怒于萧怀衍。   等了一会,却是锦被盖到了她的身上。   她听到萧怀衍脚步离开的声音,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姜蜜颤抖这手将衣襟系好,找到绣鞋穿上,发髻挽好,将披风系上衣襟上沾上的血迹也看不到。   姜蜜在镜子前看到没有异状后走了出来。   ……   萧怀衍从侧殿出来后,漫无目的走着,没想到会在路上遇上一人。   那人见到圣驾,便主动上前请安。   薛靖霖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萧怀衍看了他半晌才让他起来。   萧怀衍问道:“薛世子怎会在慈宁宫附近?”   薛靖霖回道:“臣眼看宴席快结束了,便想接着祖母一道离去。“   萧怀衍笑着道:“世子倒是孝顺。”   “不知世子可知,大长公主为世子求了一门亲事?不过那门亲事,朕倒觉得有些委屈了世子,不若朕将安阳公主赐婚于世子如何?”   薛靖霖愣住了,他没想到陛下会这么问。 第六十一章 好,真是好得很!   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花。   薛靖霖撩开长袍,跪了下来,“臣惶恐,公主金枝玉叶不敢高攀。臣的祖母为臣所求的亲事定是极好的,臣早就倾慕于姜家三姑娘,陛下金口玉言替我和姜姑娘赐下良缘,臣感恩于心,谢陛下恩典。”   萧怀衍看向薛靖霖,手上被刺的伤口隐隐作痛,一个在大殿上哀求他成全,一个跪在此地谢他恩典。   好,真是好得很!   那股被愚弄被欺骗的愤怒又涌了上来,萧怀衍似笑非笑,“薛世子未免谢得太早了点。”   薛靖霖心中咯噔一下,   说完面色冷凝地从薛靖霖身旁走过。   低着头的薛靖霖在萧怀衍进过的一刹那,看到到一滴鲜血从他的袖子里落到了地上。   薛靖霖的眼中滑过一抹异色。   待他抬起头时,萧怀衍一行已经走远,薛靖霖站了起来朝他刚刚经过的地上仔细分辨,有几滴不明显的血渍。   ……   姜蜜从侧殿出来后,外面没有宫人守着。   引她过来的宫人虽出自慈宁宫,但应是萧怀衍安排的人。   看来姑母并没有派人来寻她,她犹豫一下打算先回宴席上,避开姑母的责问。   姜蜜在快要到宴殿时,没想到遇上了崔嬷嬷。   崔嬷嬷刚送太医出来,正准备被慈宁宫寝殿,便远远地看到披风站在细雪中的姜蜜。   崔嬷嬷走了过去,问道:“三姑娘是来求见太后娘娘的吗?”   姜蜜神色一暗,道:“崔嬷嬷,姑母好些了吗?”   崔嬷嬷抬手为姜蜜把披风的兜帽戴上,“三姑娘,莫站在雪里,仔细受凉。太后娘娘刚服下药睡过去了。”   崔嬷嬷叹息一声道:“姑娘,你实在是不该啊。娘娘这会谁也不想见,姑娘先随承恩侯夫人她们回府吧。”   崔嬷嬷说完便要离开。   姜蜜没忍住出声叫住她,“嬷嬷,请好好照顾姑母。我,我改日来向她请罪。”   崔嬷嬷深深看她一样,福了福身,“三姑娘放心吧。老奴先告退了。”   姜蜜脚步有些僵硬地往传来丝乐声的宴殿走去,她抬头看起飘落的飞雪,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融化在掌心。   这一切应该是结束了吧。   她把话说着那么决绝,不留余地,以萧怀衍的骄傲和身份没有在当时处置她,便是放过她了吧?   在被萧怀衍逼迫时,她绝望地想到了自戕,可当又有了生的希望,她还是想好好活下去。   这一年四季的景色,她还想多看一看。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过着跟前世不一样的轨迹,不被困在京城,能够有机会去见见书里面描述的异地风情。   落雪的夜晚,但愿明日能够放晴。   宴席散了,姜蜜随着承恩侯夫人和姜宜走了出来,各家的夫人走过她们身边时神色各异,亦有关系亲近点的人家会上前恭贺两声。   承恩侯夫人脸笑的有点僵,得了这桩求来的赐婚,不笑也得笑了。   正要上马车时,看到镇国公世子扶着昭阳大长公主也往这边走过来。   承恩侯府夫人只好停下来,见过大长公主。   昭阳大长公主对承恩侯府夫人很是客气,说了两句话,便扶着身旁嬷嬷的手回镇国公府的马车了。   薛靖霖看向戴着兜帽的姜蜜,轻声地关切问道:“姜姑娘,你还好吧?”   姜蜜朝他点了点头。   薛靖霖笑了笑,似是放心了,他朝姜蜜和承恩侯夫人拱手一礼,便也回镇国公府那边的马车里了。   承恩侯夫人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这地方人来人往,那么多勋贵世家都会瞧见,虽然是赐婚了,可又还没成亲,总归是不太好。   她让姜蜜和姜宜也赶紧上马车,回侯府去。   ……   昭阳大长公主见薛靖霖掀开帘子坐了进来,她笑着道:“这回可如你的意了?”   薛靖霖感激道:“多亏了祖母相助才能顺利赐婚。”   昭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她喝了一口热茶,缓缓道:“不,不是我。而是姜蜜那个小姑娘。”   “我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违抗太后的命令又用恩情求得陛下不得不赐婚。一开始我还担心这样娇养的小姑娘会不会在宴上被吓到退缩,她稳住了。嗯,担得上未来的世子夫人。”   薛靖霖难得见祖母这么夸一个姑娘,他道:“那祖母便早早的将婚期定下,把她迎进咱们公国府。”   昭阳大长公主道:“赐婚是圣上口谕,圣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婚期还得跟他父亲相商,这三书六礼流程也不能少,就算再快也得要小半年。”   薛靖霖皱了皱眉,“还要半年?这都有赐婚了,就不能再快些吗?”   昭阳大长公主打趣道:“就这么急?这都求着赐婚了,再加快缩短婚期的话,只怕招来一些闲言闲语以为你们两个早有首尾,她的肚子等不了了,才会这样急匆匆地进门。”   薛靖霖面上尴尬以手抵拳在唇边咳了几声,他道:“那按祖母的意思来吧。若是能快便快些。”   昭阳大长公主笑着道:“急什么,你的未来的媳妇又跑不掉。”   薛靖霖没有说话,只任大长公主取笑。   他心里头却有些不安。   ……   后半夜的雪,越下越大,李福焦急地看着陛下坐在锦绣宫的梅树下的石椅上许久了,他独饮手中的酒,任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的身上,还不许宫人上前伺候。   李福担忧不已,陛下这已经是喝了三壶酒了,他早先在交泰殿跟文武百官共饮时已喝了不少,再这么喝下去定要伤身了。   萧怀衍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又没了。   他嗤笑一声,将那酒壶掷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碎片落了一地。   “李福拿酒来。”   李福听到召唤才敢上前,他劝道:“陛下,您不要再喝了。您身上的雪都融化了,这雪水浸湿了衣裳寒气入体,那会伤了圣体的。陛下,您回乾清宫吧?”   萧怀衍清凌凌地朝李福瞥了一眼,李福一个激灵,他只好让伺候的人将酒递上来,他拿了亲自送到陛下面前。   萧怀衍抬手去拿酒,那片已被血渍染红的袖摆露了出来,李福大惊失色,“陛下,您的手怎么了?” 第六十二章 听说皇上似乎是病了   萧怀衍把酒拿到手里,便让李福滚远点。   李福有心想劝,可陛下定是听不进去的,他亲自给姜姑娘赐了婚,这会心里肯定不痛快。   陛下对姜姑娘的心思,他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了,只是没想到姜姑娘竟然胆子大到逼着陛下赐婚。   唉,陛下心里头的邪火不发出来,只怕是要成隐患……   李福边走边摇头,他得去把顾院判过来。   也不知道陛下那伤到底是怎么来了,从那片血迹看起来伤的不浅啊。   夜色之中满天飞雪,寒风将梅花吹落,红艳如血的花瓣和纯白的雪交织。   温热的酒早已凉透,一口烈酒入喉,萧怀衍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可这股痛意让他越发清醒。   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了孔嬷嬷的又慌又急的声音。   “六皇子您不能哭,不能怨,更不能恨,您要笑。娘娘已经没了,圣眷也失去了,嬷嬷也不知道还能陪您多久,您不能让那些人看出您的恨,您要忍耐才能在这宫中活下去。我的小殿下,您要无害、温顺、宽容才能让敌人给你喘息的机会。”   “您不能有喜欢的东西。便是有也要把您喜欢的东西藏起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就会如同那条小狗,不知不觉就被弄死了。还会有更多的人利用您的喜欢伤害于您,小殿下您记住了吗?”   孔嬷嬷跟他说完这些话,第二天就在井里被人发现了尸体。   母妃的锦绣宫从此封了起来,他被送去了贤妃宫中。   时隔这么多年,他回到了皇宫,成为了大魏的主人,锦绣宫也重新开启。   这一株梅花,还是如同母妃在世开的这么如火如荼,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   萧怀衍低低的笑起来,俊美的脸上却横生着一股森冷的戾气。   他的纵容换来的是诓骗和愚弄。   萧怀衍冷笑一声,摁住生疼的额头,耳边嗡嗡作响。   “陛下万福金安。”   “谢陛下赏赐。”   “陛下,您尝一尝好不好?”   “陛下,您喜欢吗?”   娇娇软软的声音,如风一般吹过来,送入耳中。   那欣喜的声音渐渐地又变了。   “求陛下成全。”   “不,不可以!你不能这种做!”   “萧怀衍,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从未想过入宫。”   哭泣哀求的声音如刺骨的寒风,刮的人生疼。   萧怀衍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驱散那声音。   他倏地睁开眼,从怀里拿出一根金簪,那金簪尾沾着血迹。   萧怀衍握住这金簪站了起来,几瓣飘落的梅花都随之动作掉落地上。   不远处早就候着的李福等人,见陛下起身了,便赶紧让内侍们将御撵抬过去。   萧怀衍一言不发的坐上御撵回到乾清宫,顾院判便上前为他包扎伤口。   无人敢多问一句。   李福看着伤口那么深看似利物所致,心里纳闷哪里来的刺客能够近身伤得了陛下?   本来龙体受伤这等大事要锦衣卫彻查,可陛下提也未提一句。   他的神情让他们也不敢多嘴。   李福端来祛寒汤,“陛下,您在风雪里待了那么久,喝点汤药祛祛寒吧?”   萧怀衍淡淡地道:“搁着吧。”   李福只好将药放下,退了下去。   萧怀衍睡下后不久,额头开始发烫,头疼欲裂,酒意亦上来了。   他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之间又陷入了梦境之中。   浓雾散去,萧怀衍此时站在布置雅静的院子里,瞧着应是后妃所住的殿宇,四周都没有宫人,他站在门外,听到了一道细细的抽泣声。   那哭声中带着一丝惶恐和委屈,“秋玉,我好像又惹怒了陛下。”   “娘娘,您不是不久前刚给陛下绣了一个香囊吗?不若下回陛下过来,您将其送给陛下,再说几句软和的话,兴许陛下就不生气了?”   萧怀衍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区区一个香囊便想来哄他?   “娘娘,你别多想了,您还病着呢,仔细身子。太医说了,这药要趁热喝。 ”   萧怀衍皱了皱眉,怎么又病了?   透过半掩的紫檀雕花门,他看到姜蜜身穿一身天水碧色的宫装侧卧在软塌上,身上盖着薄毯,眉宇之间带着轻愁,面带病容。   她勉强地将药喝下去,拿着蜜饯放入口中,缓过来后,难过地道:“秋玉,我好累啊。”   萧怀衍盯着她那苍白的唇,见她又低语了一句,“或许不该听姑母的话去强求奢望有的东西。”   说完姜蜜用帕子捂着唇又咳了起来,咳的很急促。   萧怀衍想走进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推不开那扇门,他的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眼睁睁看着她松开帕子时上面有着一团血渍。   周围的雾气又开始变浓,萧怀衍只看得到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   乾清宫里本该到了皇上要起的时辰,李福却没见到里头有动静。   他有些担心便掀开帷幔看了看,这一看不得了,陛下额头很烫,烧的厉害。   李福赶紧派人去请顾院判。   “陛下,陛下,您听得到吗?”李福试着在萧怀衍耳边喊着。   陛下这模样不像是昏迷,倒像是陷入梦魇之中,将醒未醒。   忽然,萧怀衍睁开了眼睛,李福有些吓一跳。   陛下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   萧怀衍撑着额头,声音嘶哑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李福道:“寅时末。”   萧怀衍正要掀开被子起来,却被李福阻止,“陛下,您发烧了,还病着呢,顾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萧怀衍不顾李福的阻止,唤内侍进来换朝服,“今日初一,不得耽了正事。”   李福没办法,陛下做了决定的时候,劝根本就没有用。   他担忧不已,初一祭祖,接受朝臣朝拜,会非常的累,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撑住。   ……   姜蜜回到承恩侯后,父亲和大伯父之间发生了争吵,当时大伯父要罚她去跪祠堂,被父亲阻止了。   大伯母偷偷地给她使眼色,让她先回去。   姜蜜知道她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大伯父的怒火更盛。   姜蜜从正厅里退了出来后,对于大伯态度让她悬心吊胆,姜家跟萧怀衍生母一事只怕真的脱不了干系。   为何大伯父和姑母都会认为成了萧怀衍的人,就能够阻止那场祸事吗?   永顺十六年先帝南巡大伯父是随行人员之一,姑母并没有去。   她还能心存侥幸吗?   姜蜜离开后,姜青德满色铁青的指着姜青轩骂道:“你居然暗中让姜蜜跟镇国公府结亲,你存心是是要毁了姜家啊!”   姜青轩语重心长地道:“大哥,姜家会不会被毁,不是棠棠一个小女子能够左右得了的。虽我不知道永顺十六年的事情姜家参与的有多深,你和长姐都闪烁其词,避而不谈。要毁姜家的不是棠棠。一开始我也同意了你们的决定,让棠棠入宫,可你看看,棠棠三翻四次的陷入险地,差点性命不保,若还是一意孤行,只怕等不到棠棠来保姜家她就先出事了。”   姜青德被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怒得将一花瓶砸在地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姜蜜被皇上赐婚给了镇国公世子,已经朝野上下都传遍了。   姜青轩叹道:“大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唉……”   说完他便负手离开。   ……   姜蜜回到沅芷院,到了屋里,她才将身上的披风脱下。   秋玉在帮姜蜜换衣裳时,看到她衣襟上的血迹,大惊失色,“姑娘,你……”   姜蜜示意她别出声。   “不要惊动任何人,这身衣裳,拿去烧了吧。”姜蜜吩咐道。   秋玉点了点头,她在帮姑娘拆卸鬓发时,发现姑娘戴着的金簪少了一支。   秋玉没有多问,抱着那身血迹斑斑的衣裳出了屋子。   姜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   初一这日,正四品以上的诰命妇进宫朝拜太后娘娘。   承恩侯夫人一身疲惫的从宫中回来,便又很快要安排府里的事物。   把各房的少爷姑娘都喊过来,要一道用饭。   虽然老爷和二爷昨夜闹了一场,可新年头里得聚一块。   承恩侯夫人忙完手上的时,看到姜蜜几姐妹先到了正厅。   姜家几姐妹纷纷向承恩侯夫人福礼,说着新年的吉祥话。   承恩侯夫人笑呵呵的给她们每人发了用小福袋装着的金瓜子,让她们拿着玩儿。   姜宜掂了掂手中的金瓜子笑着道:“母亲,你今儿回来的挺早的。”   承恩侯夫人道:“太后娘娘有些不适,只略坐了一会便往命妇们回去了。”也没有留下她单独说什么。再就是乾清宫那边出了点事,承恩侯夫人朝姜蜜那儿看了一眼,又道:“宫里面也发生了点事,今年的繁琐的规矩都免掉了。听说皇上似乎是病了,在祭祖的时候晃了一下神,太医院的顾院判时时候在一旁。”   承恩侯夫人话一说完,她和姜宛、姜宜、姜容都在偷偷地看姜蜜。没有去参加的宴席的都听说了赐婚一事。虽然姜宜和姜宛都不太明白,棠棠分明爱慕着陛下一心要入宫的,就连弓箭都为陛下挡下了,怎么从行宫回来后就跟镇国公世子议亲了。   不知她听到皇上病了,还会不会在意?   可姜蜜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关切地对承恩侯夫人道:“大伯母这一路辛苦了。不知姑母的病好些了吗?”   承恩侯夫人笑了笑,“太后娘娘应该还需要静养些日子。”   她见姜蜜面有愧色,却丝毫不问一句有关皇上的话。   看来棠棠是真的铁了心要跟宫里面断了。 第六十三章 原来她一直都在怕他。   姜蜜在正厅用完饭后,便和姜容一道回沅芷院。   在回去的路上,姜蜜闻到一阵暗香飘过,姜容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姐,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我们折几支带回去吧?”   姜蜜望着被雪压枝的梅花怔了怔神,她缓缓点了点头,“也好。”   姜蜜和姜容拿着几支梅花踏进沅芷院时,秋玉迎上来道:“姑娘,顾太医带着叶医女过来了,说是要给您请脉。”   姜蜜觉得有点奇怪,大伯母进宫里的时候不是说顾院判随侍在萧怀衍左右吗?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   更何况,她从行宫回来后,顾院判和叶医女见她好得差不多了,也都没有再来给她看诊了。   姜蜜走了进去,顾院判站了起来,“姜姑娘,新年如意呀。”   姜蜜福了一礼,道:“顾太医,您怎么过来了?”   顾院判笑着道:“有段日子没给姑娘请脉了,正巧太后娘娘提及便过来了。”   姜蜜松了一口气,便伸手腕让顾院判把脉。   秋玉放上帕子,顾院判手指搭了上去,过了片刻后,他道:“姑娘这些日子身子养得不错,尤为可贺的是姑娘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似乎散了些。”   姜蜜有些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顾院判道:“这是好事啊。姑娘莫要多思多想,有些事情也莫要闷在心里,说出来或许会畅快许多。”   姜蜜感激于顾院判的好意,“多谢顾太医。”   顾院判也听说了新年宴上的事情,他本以为这位姜姑娘是要做娘娘的,毕竟在行宫之时,陛下对她的在意已不避讳于他们这些心腹了。倒没想到这位姜姑娘求着陛下赐婚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不过……   顾院判摇了摇头,他把新的方子写好,“姜姑娘可换这张方子继续调理。”他又从药箱中拿出两个小瓷瓶,“姑娘背后的伤口可涂这个,不会留下疤痕。”   姜蜜再次谢过之后,将顾院判送至门口。   ……   顾院判从承恩侯府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往皇宫去了。   御书房内偶尔响起几声咳嗽,李福将热好的药端了进去,他见到陛下竟然还站在窗户前,任那凛冽的寒风吹进来。   李福赶紧把药放下,走过去把窗户关上,“陛下,您还病着呢,站在风口上要是加重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萧怀衍脸色略有点苍白,倒跟平常无异。   他目光平静的看向李福,“顾海荣回宫了吗?”   李福道:“估摸着时辰应是快了。陛下,您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萧怀衍朝那碗冒着热气的药看了一眼,淡淡地:“先搁着。”   李福心道,又是搁着,等过一会冷了又不能喝了。   想劝陛下喝药也是一桩难事。   好在不多时,成忠进来通报,顾太医求见。   萧怀衍转过身,道:“宣。”   顾太医进殿便躬身拱手一礼,“臣,拜见陛下。”   萧怀衍坐于御座,道:“免礼。如何了?”   顾太医道:“回禀陛下,姜家三姑娘身体里没有隐疾,身子虽弱但好好养着能够养好。”   萧怀衍皱了皱眉,没有隐疾?那么梦里面咳血是怎么回事?   萧怀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朕记得,你在行宫时传回来的脉案上,有写忧思过重,这是怎么回事?”   萧怀衍念出那四个字时,有种极浓地厌憎情绪。   顾太医犹豫一下,他道:“这,姜姑娘确实心思有些重,许是多思多虑了。尤其不安和惶恐会加剧这种忧思,若是这些思绪累积过多,容易积郁成疾,对于女子来说,容易伤寿。”   “容易伤寿?”萧怀衍双眸又冷又沉。   顾太医点头道:“这病是积少成多,慢慢累积的,最后压垮身子。不过陛下请放心,臣给姜姑娘把了脉,她心中的郁气散了些,想来往后再多开解开解,心情畅快愉悦了,那郁气便能渐渐全散去。”   只不过顾太医说完,萧怀衍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萧怀衍抬手,让顾太医先退下。   李福见陛下阴沉着脸,他不敢多言,默默地将那碗凉了的药又端了下去,准备再去熬新的一碗。   萧怀衍撑着额头闭上眼,梦里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承宠时的娇怯、邀宠时的迎合、相处时的惧怕和委屈。   原来她一直都在怕他。   萧怀衍额头上的青筋突显,那双泪眼在他眼前划过,他的头一阵阵的抽痛。   ……   正月初四,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承恩侯府的门前。   镇国公世子和薛姑娘带上新年贺礼,登门拜访。   如今京城中人都知道镇国公府要和承恩侯府联姻了,新年期间走动起来太正常了。   薛宁珠被带去了姜蜜的院子,而薛靖霖则被领到了前院姜青轩那里。   薛宁珠亲亲热热的挽住姜蜜的手,“姜姐姐要不了多久你就是我们家的人啦,到时候我可以天天找你玩儿。真是太好了。姜姐姐真希望你早些嫁过来。”   薛宁珠直白的话,让姜蜜脸上一臊,最迫切的危机解决了后,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来面对接下来的婚事。   她和薛世子之间,她对薛世子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想到要嫁去镇国公府,与世子成为夫妻,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做。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他的妻子。   坐在一旁的姜容,看着薛宁珠缠着阿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想阿姐那么早嫁出去,她也想多跟阿姐待在一起。   姜蜜将一块梅花糕递到姜容手里,见她有心事,轻声问道:“阿容怎么了?”   姜容摇了摇头,“阿姐,我是在想十五那日的元宵灯会,不知道母亲能不能允许我们出去看看灯。”   薛宁珠歪着头,道:“灯会?我也想看灯会,想来一定很热闹。要不,让我哥哥带着我们一块去吧?”   姜容期盼地朝姜蜜看过去。   姜蜜其实也有点心动,她还未看过灯会,祖母在时没有让她去过,祖母过世后她那时跟父亲太太都生疏,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姜蜜道:“我过两天问问太太和父亲,要是他们同意了,便可让姜宏大哥带着我们姐妹几个出去看看。”她觉得自家姐妹一起去看灯会,若是让薛世子带着实在会有诸多不便。   薛宁珠笑着道:“那我和哥哥也一起去,姜姐姐你说好不好?   姜蜜犹豫一下,点了点头,“若是薛世子愿意的话。”   薛宁珠斩钉截铁的道:“他肯定愿意的。”   姜蜜无奈的笑了笑,她起身找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拿出两块手帕,一块给薛宁珠,一块给姜容,“看看,喜欢吗?”   收到帕子的薛宁珠和姜容都惊喜极了,这牡丹花纹,这精致的绣工一看就是姜蜜亲自绣出来的。   薛宁珠和姜蜜异口同声地道:“喜欢!”   等薛宁珠到了要离开的时辰,姜蜜送她出院子。   薛宁珠见到过来接她的薛靖霖,献宝一样,扬着手中的帕子,道:“世子哥哥,你看,这是姜姐姐给我绣的,你看美不美?”   薛靖霖接过那帕子,瞧着上头牡丹花栩栩如生,点了点头,“美。”   他看向姜蜜,“姜姑娘,宁珠又给你添麻烦了。”   姜蜜道:“世子客气了。”   薛宁珠看了看薛靖霖又看一眼姜蜜,她起哄道:“姜姐姐,你给我绣帕子。我哥哥没有吗?不若姐姐绣个香囊给世子哥哥?”   薛靖霖板着脸训道:“胡闹!”   薛宁珠完全不怕薛靖霖,笑盈盈地看着姜蜜。   姜蜜被看的极不好意思,她本就对薛世子亏欠太多,她低着头道:“不、不妨事。不知薛世子可有喜好的纹样。”   薛靖霖朝她看去,貌美的少女轻柔细语,他顿了顿,道:“竹子。如果不麻烦的话。”   姜蜜摇了摇头,耳边的珍珠耳坠随之晃动,温柔又灵动。   薛靖霖带着薛宁珠上了马车,薛宁珠道:“世子哥哥,我和姜姐姐约好了十五要去看灯会。到时候把你带上吧。”   薛靖霖被气笑了,“到底是谁带上谁!你若在胡闹,十五那日不准你出门。”   薛靖霖的语气有点重。   薛宁珠不依不饶,闹着就是要去。   薛靖霖喝了一盏茶,撩起车帘看了看外头,道:“要是你听话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薛宁珠满心欢喜。   ……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热闹非常。   天还未黑,街上便挤满了人,街边的铺子和小贩的摊上都买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那些江湖杂耍的艺人,也吸引了一众百姓拍手叫好。   小孩子们成群结伴追逐着,嬉嬉笑笑地跑来跑去。   夜幕降临,萧怀衍临窗而立,看着楼下的玄武大街将灯笼渐次地挂了起来,十里长街灯火辉煌。   裴池侍立在一旁,道:“陛下,已部署好了。就等着那些乱党自投罗网。”   薛靖远从江南传回消息,他得知潜伏在京城的乱党想要在十五灯会这日制造混乱,护送一件重要的东西出京。   萧怀衍没有说话,静静地注视着外头的喧闹。   本平静无波目光一动,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虽戴着帷帽,那他一眼便从人群之中认了出来。而走在她身旁的姜宏,更是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今晚也出来看灯了?   萧怀衍开口道:“裴池,抓捕乱党,尽量将范围缩小,避免伤到无辜。”   裴池楞了一下,“是,陛下。”   萧怀衍的眼神突然一变,姜家一行在一处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人。   而另一边有两人拨开人群跟姜家人汇合。   萧怀衍看清楚来人时,脸色沉了下来。 第六十四章 “怕吗?”   人声鼎沸地热闹街市,熙攘的人群之中。   姜蜜听着身边姐妹们的起哄声,有些害羞地将袖中的香囊拿了出来,小声道:“薛世子,不知你是否喜欢。”   薛宁珠急着抢先道:“喜欢喜欢,哥哥怎么会不喜欢。”   薛靖霖一脸无奈的拍开薛宁珠欲抢先伸过来的手,把姜蜜的香囊接了过来,他温柔的笑着道:“姜姑娘蕙质兰心,这香囊我很喜欢。多谢姜姑娘。”   说完便将香囊挂在了腰间。   姜蜜垂眸看了一眼,深蓝色底的香囊跟薛世子的鸦青色的外袍颜色倒是很衬。   这次姜家姐妹由大公子姜宏带着出来看灯,就连姜宛也一道跟着出来了。   姜蜜和薛靖霖的婚事已过了明路,互赠东西倒也无妨。   薛世子落落大方的收下,棠棠羞涩女儿娇态,远远地看着是登对的一双璧人。   薛靖霖提议先到前面的望仙居楼上的包厢坐一坐,待会会有花车游街,人潮会涌过来,等那花车才艺过了,人群散了些再去赏灯。   姜宏一脸惊喜:“薛世子,望仙居的包厢你居然提前订好了?这可真是太难得了!那位置可是最好欣赏花车才艺了。”   姜宜好奇道:“花车才艺是什么?”   姜宏方想解释,可往自家这几个妹妹身上看了一圈,又觉得不适合,便含糊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姜宛比姜蜜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更通晓外边的事,一说到灯会的花车游街,她就知道是个什么事了。不就是京城之中最大的那几家秦楼楚馆让那些花魁姑娘们站在花车上表演才艺,从而吸引更多的男人去追捧。   姜宛见姜宜还要问,便道:“好了宜姐,你看着点路可别乱跑,要是被拍花子拐走了有你哭的。”   姜宜被唬住了,姜容也吓了一跳更紧挨着姜蜜。   姜宛看到两个小的都老实了,说完便朝薛靖霖道:“有劳薛世子带路。”   薛靖霖点了点头,他往姜蜜的右边走去隔开了一些路人的距离。   姜蜜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如芒在背,她往身后看去,是望不到尽头的灯火长街,是来来往往的赏灯人。   薛靖霖问道:“姜姑娘,怎么了?”   姜蜜摇了摇头,或许是她多心了。   在去望仙居的路上,不少江湖卖艺的杂耍引得阵阵惊呼,还有那壮汉喷火,过火圈,让几个没怎么出门的小姑娘看得挪不动腿。   好在有姜宛催促着,那几个小的就算恋恋不舍也得离开。   忽然一阵骚动从前头传来,有人在大喊:“撒铜板了,撒铜板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往人群中一把把的撒铜板,看到的人都蜂拥上去抢铜板,争先恐后,推搡拥挤……   薛靖霖皱着眉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他和姜宏及带着的随侍护着几位姑娘逆着人群往空旷的地方而去。   忽然有声音有远及近,“花车过来了,是天香楼的飘飘姑娘!”   这让另一波人群也往这边涌来。   人越来越多,场面越发的混乱,薛靖霖抓住薛宁珠的手臂,再往姜蜜那边一拉,却拉了个空。   不过是眨眼之间,原本在他身边的姜蜜被挤过来的陌生人代替,而姜宏那边另外几个姜家姑娘也有被挤散的迹象。   ……   姜蜜被人笼罩在披风之下,半搂半抱地将她带离了人群。   姜蜜惊慌失色,她拼命挣扎,而一阵欢呼高过一阵的人群声给将她微弱的呼救淹没了。   她心里怕极了,想到宛姐姐说的拍花子拐走姑娘家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辈子就毁了。   听着人群声离她越来越远,姜蜜心中绝望极了。   一道门响,将她与外界隔开。   原本牢牢擭住她的手突然松开了,姜蜜踉跄地从那人身边逃离,帷帽跌落在地。   姜蜜抬眼间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她瞠目结舌楞在原地。   萧怀衍看了眼手上的牙印,一双冷厉的凤眸朝姜蜜看去。   只见姜蜜脸上戒备又害怕,他朝她走进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这是在他赐婚后,再次相见。   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在他逼迫之下自戕时对他的恐惧达到了顶峰,这会再见,姜蜜依然是害怕,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了。至少萧怀衍不会把她给卖了。   姜蜜看着面色冷凝,一言不发的萧怀衍,她心中忐忑不已。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门,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她朝那方向奔去,这里不是皇宫,只要她打开那扇门便能够离开。   萧怀衍眉眼压低,几步上前将姜蜜抵在了门上。“朕有让你离开吗?你以为,你出得了这道门?”   萧怀衍看到她低头瑟缩,压着怒火语调放缓了些,“姜蜜,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萧怀衍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那双杏眼雾蒙蒙带着怯怕之色,“陛、陛下,无无故将臣女掳走,可可也讲礼数了?”姜蜜声音抖得厉害,磕磕绊绊的反驳。   萧怀衍露出意外之色,还回嘴了?   他道:“说话都还磕碜,还要牙尖嘴利?”   姜蜜被气得心里发堵。真想不顾任何礼数,扑上去抓破他的脸。可她知道,萧怀衍只需一抬手,她连动都动不了。   姜蜜吸了几口凉风又被萧怀衍吓得惊神未定,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边咳边道:“陛下,求您放我回去吧,我家人还急着在找我。”   让人瞧着便觉得凄凄可怜。   萧怀衍的眸光微暗,不久前她还对着别人笑颜绽放,这会对着他不是求便是哭。   梦境之中她捂着帕子咳出血的模样出现在他脑海里,萧怀衍渐渐松开了手。   姜蜜捂着胸口喘息几口气才将那阵咳嗽缓下来,她听到一旁传来一道声音:“朕送你回去。”   姜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怔怔地看着他。   萧怀衍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姜蜜飞快地摇头,她呐呐地道:“谢、谢陛下。”可一说完,姜蜜又懊恼,分明是萧怀衍将她带走的,她作什么又谢他。   可姜蜜更怕的是萧怀衍反悔。   姜蜜看着萧怀衍将门打开,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忽然,萧怀衍停住脚步。   姜蜜也顿住。   她看到萧怀衍折了回去,把掉落的帷帽捡了起来,拍了拍上头的灰尘,在经过姜蜜身边时将那帷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姜蜜默默地将帷帽戴好,看向萧怀衍的背影跟了上去。   走过一条安静的巷子,渐渐地离街上的人群近了,那浪潮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怀衍回头看了姜蜜一眼,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腕。   姜蜜挣扎了两下,萧怀衍道:“若再丢一次,可不像这次遇上朕这么好运气了。”   姜蜜知道现在街上这么乱,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人,她只能先跟着萧怀衍。   从巷子里出来,便到了玄武大街上。   可这会的喧嚣声,不是看花车游行的人群,而是惊慌逃命的人。   姜蜜看到锦衣卫追着一些江湖人士在抓捕,其中还有一些黑衣人拿着刀对着无辜的路人砍杀,阻碍锦衣卫的去路。   而另一边又冲出了禁卫军,将黑衣人围剿。   人群窜逃时,不顾手中的灯笼,随时一扔,也有推翻卖灯的小贩,那燃着火的灯笼让好几处都烧了起来。   萧怀衍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对身旁的人问道:“怕吗?”   姜蜜自然是怕的,这一幕让她想到了在凤池围场时,她闯入萧怀衍围猎的地方,那血气冲天如炼狱一般的场面。   又是来刺杀他的刺客吗?   忽然一阵风过,姜蜜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被萧怀衍扯到了怀里,一个燃着火焰的灯架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背上。   姜蜜听到萧怀衍闷哼了一声,火势飞快地将他身上的大氅点燃,火舌撩到他的后背。   萧怀衍把那燃烧地大氅及时抛开,将姜蜜带离。   没走多远,姜蜜感觉靠在她身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她勉力地扶着萧怀衍不安地问道:“陛、陛下,您还好吧?” 第六十五章 再多的,她给不了。   温热的气息贴着姜蜜的颈脖,她感到阵阵的酥麻。   姜蜜不舒服地想把萧怀衍推开一些,却发现根本推不动,而那股子热气越来越灼热,她半边身子都在发软。   姜蜜停了下来,喘息着道:“陛下,您身边的暗中保护的侍卫呢?臣女实在没有力气了。”   萧怀衍靠着这副软绵绵的身子,垂眸道:“朕没让他们跟着。”   姜蜜有些不敢相信,萧怀衍出宫没让暗卫跟着吗?   姜蜜道:“那、那要不要臣女去唤锦衣卫过来?”   萧怀衍道:“姜姑娘,朕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会你去唤锦衣卫,潜伏在人群里的乱党可是又有了新靶子,你也会卷入其中。”   萧怀衍敛住情绪,提议道:“要是姜姑娘不想扶着朕了,便将朕放到一边,等锦衣卫禁卫军解决了乱党,自然会来寻朕。”   姜蜜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如果可以,她是一点都不愿意再跟萧怀衍扯上关系。   可他刚刚替她挡下了灯架,那燃烧的灯架若是砸向她,便是能保住一条性命,也会被那大火烧毁容颜。   她无法回避的事实是萧怀衍救了她而受伤。   这个时候将他放下不管,要是遇上乱党刺杀出了事,大魏会不会又跟着动摇?更别说以萧怀衍的性子,她若真放下他不管,他心里肯定会记下一笔,等着日后找姜家算账。   如果可以,姜蜜是不想与他交恶的。   姜蜜抿着唇道:“臣女看到前面好像有个医馆,臣女先扶陛下去那边可好?”   萧怀衍嗯了一声,那低沉的声音就仿佛贴在姜蜜的耳边。   姜蜜极力地忽略那股不自在,扶着萧怀衍往前面的医馆走去。   萧怀衍暗中打量着姜蜜,她扶着自己看起来很吃力,他若是再施一分力,这瘦弱的肩膀得撑不住了。   她身上那股幽香一直往他鼻息中钻,想把她摁到怀里深深地吸一口,撕开那裹紧的衣襟……   萧怀衍摁住自己的额头,要是那么做了又得哭了。   那支带血的金簪还在他的怀里无声地提醒着他。   医馆的人不少,有被踩伤的,也又被烧伤的,都喊着让大夫过来看伤诊治。   姜蜜扶着萧怀衍走进医馆,将将站稳,准备喊大夫的时候,忽然身边的人往她身上栽过去,姜蜜又手忙脚乱地扶着他,萧怀衍几乎半个身子都倾到了姜蜜这边。   坐在一旁等着拿药的圆脸大婶站了起来,她道:“小娘子,你夫君伤的很重啊?要不你扶着他过来这边先坐下?”   姜蜜此时脸色通红,她连忙否认,“不,他不是我夫君。是,是兄长。”姜蜜知道她和萧怀衍举止这么亲密,定是被人误会了。   她情急之下便扯了谎。   那大婶知道失言了,原来是兄妹啊。   可瞧着怎么有点不太像?不过这十五灯会上还是有不少小鸳鸯私会的,人家不肯承认,圆脸大婶也不是爱多管闲事,她见着这小娘子扶着那么一大男人很是费劲,便帮着将人扶到了椅子上。   姜蜜很是感激,小声道谢。   这会圆脸大婶看清了这对兄妹的容颜,她笑着更热情了,道:“客气什么啊。小娘子长的真好看啊,你那夫、啊不你那个兄长也长得俊,都说亲了吗?”   姜蜜不好意思地道:“兄长还未娶亲,我,我已定亲了。”   圆脸大婶有点遗憾,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感动一股冷意,她一回头便见到小娘子口中的兄长那骇人的眼神。   圆脸大婶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来,看到自己的药包好了,赶紧过去拿着药离开。   姜蜜朝萧怀衍看去,却与他那黑沉沉的双眼撞在一起,见他唇边浮起一抹笑,语气轻缓地道:“就这么急着炫耀你的婚事吗?朕的好妹妹?”   姜蜜低下头,“臣女一时情急冒了公主之名,望陛下恕罪。臣女这去找大夫过来。”   姜蜜不敢去看萧怀衍的神情,径自去寻大夫。   此时一身青衫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正将一崴了脚的人复位,给抹了药包扎好了才起身。   这位刘大夫见到一个身着华服貌美的少女站在门边,他走过去问道:“可是有事?”   姜蜜道:“大夫,我兄长背部受了重击又被火烧伤了,请大夫过来帮他看看吧。”   刘大夫点了点头,吩咐了学徒帮着处理其他的病患的事宜,跟着姜蜜走了出来。   他看到坐在竹椅上的男子正闭着眼睛,一身玄色锦衣气势非凡,光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便知不是普通人家。   他不敢怠慢,正要上前为其把脉。   萧怀衍撩开眼皮,冷漠地道:“什么人?”   刘大夫止住脚步,看向一旁的姜蜜。   姜蜜走过去道,低声道:“阿兄,是大夫过来给你看诊。”   萧怀衍看姜蜜一眼,没再说什么。   刘大夫及时上前把脉,又摸了摸额头。   刘大夫心中微微一惊,对身边的女子说:“姑娘的兄长风寒未愈,体子还虚着。这会像是引发了旧疾,有些发烧了。”   “听姑娘描述那灯架子从高处砸下来,是极容易造成内伤的。还被火烧伤了?那得解开衣裳看看后背的伤势才行。这年轻人能清醒地撑到这时已是很难得了。”   刘大夫正要查看他背上的伤势时,却被萧怀衍阻止,他眼睛都没有睁开,“不必,我休息一会即可。”   刘大夫见状回头看向姜蜜。   姜蜜有些无措,她差点忘了,以萧怀衍的戒心不会轻易让人查看伤势的。   刘大夫见病患不肯配合也不好勉强,他对姜蜜道:“姑娘,劝劝你兄长吧?”   其他病患还在等着,刘大夫只好先离开了。   姜蜜找来一个干净的竹盏,她端了一杯温水递给萧怀衍,“陛下,这水我试过了,您喝点水会舒服一点?”   姜蜜劝不了萧怀衍,她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再多的,她给不了。   萧怀衍看着那杯水,问道:“姜姑娘这回不叫阿兄了?”   姜蜜抿着唇没有说话,正要缩回手,忽然手中的杯子被人拿去了。   萧怀衍即使身上不适,依然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水饮尽。   没过多久,大批的锦衣卫和禁卫军将这个医馆给包围住,不少人都吓得往外跑。   医馆里一下便空了。   李福带着顾院判走了进去,便看到了靠在竹椅上休憩的陛下,还有姜家三姑娘。   姜蜜刚刚听到外头的动静,刚一动她的手腕便被身旁的人扣住。   姜蜜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萧怀衍,她挣扎地将手抽了回来。   就在这时,刚好李福他们进来了。   姜蜜松了一口气。   她退到一边,看着顾院判替萧怀衍检查。   姜蜜问道,“顾院判,陛下的伤如何了?”   顾院判道:“旧疾被引发了,还需回宫处理外伤。”   李福则对姜蜜道:“姜姑娘既然担心陛下的话,不如一道回宫?”   姜蜜摇头,“李公公,有你们照顾陛下,陛下定无忧。”   有顾院判在,有宫中这么多人照看萧怀衍,她心中感念萧怀衍相救,可她不想再跟他再有过多的牵扯。   李福倒没想到姜姑娘会拒绝的这么快。他还以为小姑娘是最容易心软的。他都瞧见是姜姑娘在照顾陛下了,这会却那么快撇清关系。   就在这时,锦衣卫指挥使裴池也走了进来。   让姜蜜惊讶地是,裴池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容!”姜蜜唤道。   惊魂未定的小姑娘见到姐姐,又惊又喜擦着眼泪朝姜蜜奔过去,“阿姐!”   姜蜜看着姜容一身衣裙带着泥印,脸上也一道道的灰,姜蜜一边用帕子替姜容把脸擦干净,一边问道:“阿容,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姜容抽噎着道:“我跟堂姐她们挤散了,后来好乱,我被人推倒在地上,差点爬不起来,是那位大人拉了我一把。我我就只认得他,我怕拍花子把我拐走,我就跟着那位大人,要他送我回家。”   姜蜜听着姜容的话,意识到她口中的那位大人,竟然是裴池!   姜蜜将姜容拉到了身后,她对裴池福了一礼,“多谢裴大人救下家妹。”   裴池不太在意,“不过举手之劳。”他也挺奇怪,那小丫头片子怎么敢跟上来。   姜蜜又问道:“敢问裴大人,可有看到我其他家人呢?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裴池道:“没有。不过现在乱党已伏诛,很快就能有消息了。”他忙着围剿乱党,哪有空管这些。就是姜家那个小丫头,也是莫名其妙的跟上来,要不看着有点眼熟,不然也不会管这等闲事。   姜蜜心中有些担心,不知道姜宛姜宜会不会走散,那等混乱的场面极是容易受伤。   外头传来一嬷嬷的声音,“这位大人,我家姑娘好像在这个医馆里面。可否通融让老身进去瞧瞧?”   姜蜜反应过来,她道:“裴大人,那是家仆过来接我了。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姜蜜在为萧怀衍去倒水时便托人去给承恩侯府传信过来接她,并给了其酬劳。   裴池见这姜家姑娘想急着离去,他朝昏迷的陛下看了一眼。   他收回视线,道:“既然是姜家家仆来接姑娘,自然是没有阻拦的道理。姜姑娘请。”   姜蜜朝萧怀衍的方向福了福身,她对李福道:“李公公,我先告退了。”   李福道:“姑娘客气。陛下这边还得多谢姑娘照顾了。”却一句也未提未问,怎么会和陛下遇到了一起。   姜蜜没在说什么,便带着阿容一道离开了。   姜蜜刚走出房门,本是昏睡的萧怀衍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清醒无比。   他起身站起来,丝毫不见方才的虚弱之气。   裴池等人跪拜在他面前,“陛下。” 第六十六章 “是她不肯来吧。”   裴池见陛下一身冷肃的气息,心想刚刚姜姑娘要离开,是陛下默许了,他才放姜姑娘走的。   陛下应不是为了这事吧?   裴池敛神道:“禀陛下,从抓获的乱党身上搜到了一张皇城布局图,还有一个假的玉玺。”   说完便将这两物呈了上来。   萧怀衍瞥了一眼,冷笑道,“大张旗鼓就是为了送这些死物出去?太欲盖弥彰了,恐怕是个障眼法。继续给朕查。”   在场之人都将陛下的话在脑中过了几遍,不是死物,难不成是个活物?   裴池自然领命。   他想到一事,不敢有所隐瞒,便也说了出来,“陛下。微臣在抓捕乱党之时,镇国公世子薛靖霖那边出了点小状况。他因救了安阳公主受了点伤,被安阳公主安置在马车里。当时安阳公主让仆人驾着马车要去找大夫,呵斥了要搜查的锦衣卫。微臣过去安阳公主才肯打开了马车门,原来镇国公世子在里面。”   “还真是巧了。”萧怀衍似笑非笑。   “既然救了安阳,那便派个太医去看看。薛世子这三番两次的受血光之灾,可得好好静养才是。”   顾院判连忙应下。   萧怀衍回到宫中,李福伺候他将衣裳脱下,里衣被血水渗透,将粘合在一起的衣服扯开时,李福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都疼。   陛下却连吭都没吭一声。   顾院判将烧伤之处清理了一遍,看到被灯架砸出的暗伤,他摇着头道:“陛下不该耽搁时辰的,这些伤要是早些处理便好了。”   萧怀衍对于疼痛有些麻木,他在云州上了那么多次战场,受了数不尽的伤,这点伤于他来说都是小事。   萧怀衍淡淡道:“无妨,上药吧。”   顾院判仔细地将药涂上,为其包扎好伤口。   他离开时对李福交代道:“陛下之前风寒本就还没好全,这又是遭内伤又是烧伤极容易引发高烧,就是铁打的人也会遭不住的,你晚上注意些。”   李福连连点头,“顾院判放心吧。”   李福看着龙床上躺下的人,心里很是不解,陛下分明还是在意姜姑娘的,只要他一句话,便是姜姑娘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进宫。   何必呢……   李福实在是不懂,那姜姑娘到底在想什么,陛下待她那么好,怎么就不愿了呢。   萧怀衍闭着眼睛,他有预感又会陷入那梦境之中。   起先一团黑暗,他听到那娇柔的声音,“李公公,陛下睡下多久了?”   “陛下的风寒好些了没?”   “我能待在这儿陪会陛下吗?”   一句比一句要轻,像是怕被拒绝。   他闻到了熟悉的馨香,说话的人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股清风往他袭来,萧怀衍反射性的抬手扣住。   只听到一声吃痛地低呼。   萧怀衍睁开眼睛,他看到姜蜜穿着半臂蜜色襦裙,面露忧色,眼中带着点怯意,“陛下,是臣妾惊扰到您了吗?”   萧怀衍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看。   姜蜜脸薄被瞧着红了脸,她移开眼道:“李公公嘱咐臣妾要劝陛下趁热喝药。这药放了一会了,陛下这会喝刚刚好。”   萧怀衍顺着的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那碗药,他不为所动。   他依然抓着姜蜜的手腕不放。   姜蜜窘迫地低语,“李公公总说陛下不肯喝要,莫不是陛下怕苦?”   萧怀衍不语,看着她不经意露出的紧张。   而姜蜜似是慌了,她低下头,有些懊恼,请罪道:“臣妾失言,是臣妾僭越了。”   萧怀衍见她头越来越低,不安极了。   他松开了她手,道:“把药端过来。”   不过是一句话,便让她那不安的情绪褪去了。   萧怀衍看着姜蜜把药端了过来,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改变了主意,“你来喂药。”   姜蜜露出意外之色,樱色的红唇浅笑,她用勺子搅动这汤药,将药汁递过去。   一勺一勺的药喝下去,依然是这么难喝,萧怀衍直皱眉。   不过,他抬眼看着给喂药的人,倒也能忍下来。   一碗药尽,姜蜜站起来要离开了,萧怀衍再伸手一拉,却拉了个空。   那道身影离得越来越远,浓浓地白雾将她淹没。   萧怀衍再次睁开眼。   空荡荡的寝殿,满屋的苦涩药味。   身旁更是空无一人。   萧怀衍看着床顶,神色有些恍惚。   ……   姜蜜从医馆出来带着姜容上了马车,来接她的嬷嬷是苏氏的人。   姜蜜告诉她,她和姜容被挤散在医馆遇上了,隐去了萧怀衍那一段。   那嬷嬷心有余悸,“幸好三姑娘和四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平平安安。”   姜蜜问道:“大堂哥和宛姐姐她们呢?”   嬷嬷道:“老奴出来接姑娘的时候,刚好听闻大公子他们都平安归家了。家中派着家丁和仆妇都在找三姑娘和四姑娘。还好三姑娘您派人送了信过来。”   姜蜜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当姜蜜和姜容回到承恩侯府,正厅里大房二房的人都在等着。   姜蜜和姜容一道进去,姜家人看到两人平安无事才安心下来。   苏氏搂着姜容在询问,姜宛拉着姜蜜到一旁,道:“你被挤散后,他让人先送薛姑娘回镇国公府,一直在找你。后来我们这边收到了你的信,便让人去找他报平安。这是镇国公府送来的平安信。经过这一遭往后这种热闹可不敢再凑了,谁知道会不会崩出个乱党来。”   姜蜜点了点头。幸好都没出什么事。   姜蜜回到沅芷院,她一身疲倦。   秋玉为她脱下披风时,惊讶地道:“咦,这里怎么被火撩了个洞。”   姜蜜看过去,是有一处被火烧到痕迹。   应是那燃着火的灯架砸下来时被烧到的。   短短的那么一瞬间就被萧怀衍揽到了怀里,她的披风只被火星撩了个洞。当时火势那么快,她根本来不及躲避。   姜蜜出神了片刻,吩咐秋玉把这披风先收起来。   姜蜜在床上辗转到深夜都未睡着,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片的火光。   姜蜜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抬手时看到手腕处残留着两个发红的指印。   她微微叹息一声。   后半夜,姜蜜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   她似乎听到有人请安的声音。   “给柔妃娘娘请安,我家主子刚喝了药才睡下。”   “这么不凑巧?不过本宫听闻姜嫔妹妹病了便来探望,既然到了,还是进去瞧瞧她。”   姜蜜睁开惺忪的双眼,便看到一身月白长裙的柔妃的到了眼前。   柔妃长得就跟她人名一样柔美,她坐于床前,安慰道:“姜嫔妹妹,可好些了?”   姜蜜有些无力,却点了点头。   柔妃道:“你伯父和堂兄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陛下向来宽厚,便是罚也罚得不会太重的。只是你伯父和堂兄牵扯进了科举受贿一事,不管是成没成,这都没法通融。那等主犯都被陛下杀了头,你伯父只是被贬,堂兄不能再参加科举,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便莫要多想了。”   秋玉跪了下来,“柔妃娘娘,求求您别说了,我家主子还不知道这些。我家主子还病着呢。”   柔妃惊讶掩住唇,有些歉意地道:“姜嫔妹妹,你竟还不知吗?都怪我!是我一时性急了,怕你会怨陛下,便想着来劝劝你。唉,都怪我。姜嫔妹妹,你别多想,姜家日后会好起来的。你不是还有一幼弟吗?总还是有希望的。”   姜蜜捂着帕子猛地咳了起来,她看向秋玉,“柔妃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秋玉无法在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柔妃又道:“姜嫔妹妹,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如今边关云州那边外族蠢蠢欲动开战在即,逆党又在江南起义了,皇上的心思都在前朝,没空管其他的。至于你父亲的事情,皇上也都只是斥责一番罚了俸禄。所以啊,你可别又去求情了。”   姜蜜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咳嗽,又复发了,她父亲又是怎么了?   柔妃同情的看着姜蜜,晃晃手腕上新的金镶玉铃铛镯子,她俯身替姜蜜盖好被褥,压低声音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姜嫔妹妹,你可要好自为之。”   说完柔妃甩着手上的镯子便带着人离开。   姜蜜呜咽的哭出声,家中之事积压在她心里,姑母要她进宫看顾家族,她连自己父亲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伯府和大堂哥的处置已经出来了。   柔妃手中的金镶玉铃铛镯,跟萧怀衍戴在脚踝上的金镶玉铃铛几乎一样,柔妃是向她在炫耀,她那么的讨萧怀衍欢心,迎合他,却什么都不是。   她倾尽了所有的去爱一个人,而帝王的心最是无情难测。   姜蜜醒过来时,泪水沾湿了衣襟她蜷缩成一团,前世太苦太痛,这辈子她不敢了。   翌日,姜蜜给薛宁珠修书一封,问问她的情况,在给她的信里亦给薛世子写了一封,谢谢他昨日还一直在找她,告诉他她也平安。   姜蜜写好后就让人给送去镇国公府。   过了晌午,姜蜜拿着绣活在做,绵绵躺在她腿上撒娇,倒很是惬意。   在姜蜜沉浸时,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姜蜜抬起头一看,有些惊讶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她手中的绣针没有放下,依然在绣着手中的那簇海棠花。   成忠见姜姑娘态度平静,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了,他陪着笑道:“姜姑娘,陛下想要见您。”   姜蜜坐着一动不动,她道:“成公公,你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成忠道:“姜姑娘,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姜蜜低垂着眼,道:“成公公何不是在为难于我?我已于陛下赐婚,安心在家中待嫁,不宜外出。况且,成公公这回便是去找我大伯父、我父亲,都没用了。”   成忠当然知道是没用。当初姜姑娘没用定亲,承恩侯自然乐得其成姜姑娘被陛下召见。现在姜姑娘已求的陛下的赐婚,跟那薛世子在议亲在即,无法再让姜姑娘再自愿前去了。   成忠也不可能真去承恩侯那边去说,也不可能强押着姜姑娘走。   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姜姑娘还是不肯去,那也没办法。只能回宫挨板子了。   成忠无奈地离开,他回到了那座私宅里。   他见到陛下坐于假山之上的亭阁之中,正在棋盘上自己对弈。   成忠跪了下来,“陛下,奴才没用,奴才没接到姜姑娘。”   萧怀衍落下一颗黑子,眼睛也没抬,“是她不肯来吧。”   成忠不敢回答。   萧怀衍没有再多问一句,他自顾自的继续下棋。   这一盘棋,下到了天黑,萧怀衍将一子落下,才站起来离开。   成忠朝那棋局看了一眼,居然是平局。   陛下从来不下平局的,这回竟是平局?   ……   姜蜜本以为她拒绝的这么彻底不会再看到成忠了,却没想到第二日他又过来。   还是要接她去私宅见萧怀衍吗?   姜蜜正要再次拒绝时,成忠从袖子里拿出紫檀木盒。   他恭敬地道:“姜姑娘,这是主子让奴才交给您的。”   “主子让奴才转告姑娘,利器是凶物,无论何时都不要对着自己,宁可去伤人。如今物归原主,愿姑娘爱惜自己。”   成忠将紫檀木盒放于桌上,便默默地离开。   姜蜜看着那木盒半晌,才将其打开。   里面放着一支金簪,干干净净。   姜蜜把那支金簪拿了起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在侧殿时被萧怀衍逼迫之下绝望之举。   再看到这支被她拿来自戕的金簪,她的泪水不知怎地有些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她擦拭泪水,把金簪放回盒子里。   她不会再干傻事了。   谁也不值得让她用性命作为代价。   她想好好的活着。   ……   京城千霜寺内,檀香袅袅,灰衣的老僧正在为萧怀衍施针。   细长的银针,插入穴位之中。   老僧看着他的情况频频摇头,“陛下何故拖了这么久才来。”   萧怀衍不甚在意地道:“政务繁忙,朕没空。”   老僧人道:“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头疾又怎么痊愈。陛下旧疾暗伤都被引发了,只会更有损陛下的身体。”   萧怀衍道:“大师,朕心里有数。”   老僧人叹息一声,他又问道:“陛下手中的玉扳指何时不见了?”   萧怀衍闭着眼睛笑了一声,“碎了。”   老僧人紧蹙双眉,担忧的道:“那陛下可还能压制的住?”   萧怀衍语气和缓,“大师,朕所压制的从来都是自己,不受制于外物。不过是个玉扳指而已。”   老僧人把长针抽离,有些无奈。   “大师佛法精神,朕正好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萧怀衍忽然道。   老僧人:“何事?”   萧怀衍道:“大师可还记得上回朕说过头疾加重后出现了幻觉?”   老僧人:“记得。陛下还会出现幻觉吗?”   萧怀衍:“现在朕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幻觉。倒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大师,你可信前世今生么?”   “六道轮回,因果循环,自然是有的。”老僧人念了一声佛号道。   萧怀衍笑了一声,“果然啊。那些模糊的梦境幻觉不是无缘无故才会出现。”   老僧人叹息了一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是金刚经核心一句,陛下可知其意?心有执念,就生出千般幻想。这一世放不下,来世仍旧辗转反侧,难以忘记。   陛下心有所念,所见所闻,或许这一世从未见过,但也许前世因果,早已种下了。”   是他前世执念太深,这一世,竟然还能在梦中记起?   萧怀衍问道:“但这梦境时有时无,如同残片。大师,究竟如何才能记起所有的事?”   “佛家讲究缘法,缘分到了,自然便记起来了。”老僧人转动着手里佛珠,“陛下要是真的不能忘怀,总会有再记起的时候。”   萧怀衍待老僧人将他穴位上的长针抽去,他走出禅院看着远处的宝相庄严的佛像。   那么姜蜜可也有此等缘法?   ……   姜蜜听闻苏氏说,父亲已经在跟昭阳大长公主商议婚期了。   让她安心备嫁。   这些天苏氏会让姜蜜来她的院子里,她会将一些账本相关的事情教一教姜蜜。至于那闺中之事,她也有些不知该怎么提点,只能到快出嫁的时候再   塞本册子给姜蜜?   姜蜜也乐于来苏氏这边,她所教的东西是自己没有接触的。能多学一些,对自己而言是有益的。   这一来一往多了,姜蜜跟苏氏的关系也亲近了些。最高兴地莫过于姜容,她也跟着姐姐在母亲这儿旁听。虽然有些听不懂,但也得趣。   姜蜜刚从苏氏那儿回来,夏若便匆忙地道:“姑娘,崔嬷嬷过来了。说太后娘娘病重,要您入宫侍疾。”   姜蜜无法拒绝,只能随崔嬷嬷入宫。   这次赐婚后姜蜜再见到太后。   姜太后倚在床上,两鬓添了白发,比先前看起来要苍老许多。   姜蜜看着难受,她伏于床前,“姑母。是棠棠又负于您的期望。”   姜太后看着跪着的小姑娘,她叹惋,“起来吧。”   崔嬷嬷扶着姜蜜起身。   姜蜜立于床前,她想着前世也是从这时候起,姑母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最后在弥留之际,让陛下答应纳她进宫。   姜蜜曾问过顾院判,姑母的身子不该会这么快溃败的,看到姑母的模样,她心中很是愧疚。   姜太后看着她养大的小姑娘,她本来应该是姜家的希望,本该是姜家最后一根救命草绳。   实在是可惜了。   “棠棠,哀家问你一事。元宵灯会那日,是不是皇上救了你?”   姜蜜一惊,姑母是怎么知道的?   她低着头答道:“是。”   姜太后道:“你可是好奇哀家怎么会知道?”   “哀家这病顾院判会时常会过来,他交谈说透漏出陛下身上有伤,哀家逼问之下他才说出陛下是为了救了你才造成的。棠棠,你于情于理都应去探望陛下,当面谢他。”   既然已不能成为后妃了,亦不能被帝王所弃。   姜太后更从这件事中,窥查出不一般的信息。或许事情还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姜蜜没想到姑母会提这个要求。   “姑母,陛下已为我赐婚,我去探望陛下不适合。”姜蜜道。   姜太后捂着胸口,痛声道:“棠棠,撇开其他,陛下是你救命恩人,你该去。这是应有的礼节,亦是姜家的态度。当初你救下陛下时,陛下特准你在行宫养伤,又恩赐于你。这回陛下救了你,你去探望都不愿意了吗?”   姜蜜见姑母旧疾犯了,跟崔嬷嬷扶着她躺下。   而她,也只能应下姑母的要求。   当姜蜜带上太后所备好的礼,站于乾清宫外求见时,成忠和李福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李福忙进去通报。   萧怀衍正在看奏折,冷掉的药还放在一旁,看到李福直冲冲的进来,不悦的看向他。   李福赔着笑道:“陛下,姜家三姑娘在外面求见。”   萧怀衍手中的朱笔顿住,“姜家三姑娘?”   李福笑吟吟,“正是。姜姑娘似乎还带着补品过来,很是有心了。”   萧怀衍拧了拧眉心,“让她进来。” 第六十七章 “真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姜蜜提着崔嬷嬷塞到手中的食盒,步子有些沉重,先前萧怀衍派人去接她被她拒绝,将他得罪个彻底。   如今她又出现在他面前,还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   姜蜜深感无奈,却又不得不去。   姜蜜随着李公公走进殿内,屋子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她解下披风交给身后的宫女。   李福站在屏风前停住脚步,对姜蜜朝里头使了使眼色,让她自己进去。   绕过屏风,姜蜜见到身穿一身宽松常服的萧怀衍。   玉冠束发,手执一卷书,比平日里少了许威严,多了些闲适随意。   姜蜜低下头,福身一礼,“陛下万福金安。”   萧怀衍把手里的书搁到桌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起来吧。”   姜蜜听他声音温和,抬眼看去见他下颌消瘦,有几分清减。   她提着食盒,有些踌躇。   萧怀衍见她背脊僵直,紧握住食盒的指尖透出些许紧张不安,便先开口道:“你来寻朕,是给朕送东西的?”   姜蜜垂眼将食盒打开,轻声道:“臣女奉太后娘娘之命给陛下送补汤。太后娘娘得知陛下受了伤,特意让小厨房做的。”   姜蜜将这汤的缘由解释清楚,萧怀衍要不要喝全由他自己决定。   “哦,原来是太后的意思。”萧怀衍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他顿了顿又道:“姜蜜,那你呢?”   姜蜜两个字从萧怀衍口中念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尤其是蜜字带着点尾音,缠绵又缱绻。   姜蜜有些无所适从,她要如何?   “臣女感念陛下相救,未能帮上忙心感愧疚。”   萧怀衍笑了一声,“就这样?你都不会问一句朕的伤势?姜蜜,你的道谢可不诚心啊。”   姜蜜抿着唇,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非白眼狼之辈,对救助自己的人不闻不问,可对方是萧怀衍,宫中有医术精湛的太医,有精心照顾他的忠仆。   而她现在的身份,什么都不能多做,不能跟萧怀衍再牵扯过深。   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局面,不能再被打破了。   所以她才会极力的想要忘却这件事。   姜蜜嗫嚅着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萧怀衍极有耐心的在等待,见她依然一语不发,面上的笑意淡了些。   这时成忠手里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他躬身道:“陛下,您该换药了。”   姜蜜看了一眼那盘子里放着的一些瓶瓶罐罐,不由松了一口气,萧怀衍要换药了,那她是不是就能先告退?   萧怀衍瞧见姜蜜神情,便淡淡地道:“东西放下。”   成忠不敢多留,快步退了下去。   姜蜜楞了一下,萧怀衍不换药了吗?   她只好继续沉默地站着。   萧怀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神落到姜蜜身上,“当真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萧怀衍站了起来,他走到姜蜜面前,见她又想往后退,他停住了脚步。   “朕先前就与你说过道谢是要有诚意的。”萧怀衍笑了一声,“不过朕与你之间,似乎一直都在谢来谢去。”   萧怀衍端视她,道:“你为了谢朕,替朕挡了一箭;朕为了谢你,许了你一个愿望。”   姜蜜听到这里心猛地一紧,萧怀衍说话的语气虽然带着笑意,却犹如凛冽的寒风往脖子里头钻。   萧怀衍见她似乎有些惧意,收敛了几分,语气缓了缓,“那么这回朕替你挡了灯架,礼尚往来,要你为朕做一件小事应是不过分吧?”   姜蜜的心沉了下去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受了他的恩,是该报,但她怕萧怀衍索取的东西是她所给不了的。   姜蜜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陛下想要臣女做什么?”   萧怀衍像是在思考,他抬脚走到姜蜜身侧,看着她耳朵上小巧的珍珠耳坠摇曳轻晃,他道:“朕也不为难你。你替朕换次药便扯平了,可好?”   姜蜜不敢置信,萧怀衍会这么轻易地扯平了?   她抬起头试探地问道:“陛下所言当真?”   萧怀衍嗤笑一声,“自然当真,朕可不会骗人。”   姜蜜心里被刺了一下,萧怀衍的话不正是暗指她在骗人吗?   若是给他换一次药,便能换来往后的平静,她愿意一试。   姜蜜端着托盘跟在萧怀衍身后,当她看到那张龙床时,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泄了下去,停住脚步不肯上前。   萧怀衍坐于床前朝她看去,“怎么不过来?莫非要朕坐着换药?”   姜蜜站于原地,无声地摇头。   “你在怕什么?”萧怀衍解开系带,脱下上身的衣袍露出受伤的背部。   他又看了姜蜜一眼,语气淡然:“上药吧,姜姑娘。”   姜蜜双手紧紧地抓紧放着药物的托盘,她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她自然是怕的啊。怕萧怀衍又像之前一样将她逼迫于床榻之间,怕他那永远猜不透的性子。   可姜蜜也知道,如果萧怀衍真存了这个心思,她就算再怕也逃不掉。   姜蜜叹息一声,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   姜蜜看清了萧怀衍背上的伤,怔了怔。   背脊上一整片发紫的乌青,烧伤的伤口也从背部蔓延至腰间。   她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她以为……   姜蜜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别开眼,她看着盘子里的药,犹豫的拿起一个白色的瓷瓶问道:“是、是先用这个吗?”   萧怀衍听着她小声的询问,像是有片羽毛轻轻地扫到了他的耳边。   他瞥了一眼那瓷瓶,嗯了一声。   姜蜜把那药瓶打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她将其小心均匀的洒在伤处。   药粉很快覆盖住了伤口,只是不知就这样可以了,还是需要再上其他的膏药。   姜蜜停住了,萧怀衍闭着眼睛开口道:“白色的玉罐里还有膏药。”   姜蜜只好把玉罐拿起来,里面的药膏带些绿色微微透明,她拿起放在一边的银片,刮了一层膏药继续抹上去。   一股草药的芬芳散开,萧怀衍之前上药都没什么感觉,这会伤处倒是清清凉凉的。   身旁的人安安静静地在上药,药香里混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让萧怀衍恍惚是回到了梦里,姜蜜前来为他侍疾,担忧地给他喂药。   那种静谧无声的温柔让他想要全部占有。   不同于梦中那么虚幻,醒来后是无边的空荡。   他所想要攥住的,此刻就活生生的在身边。   姜蜜专心敷着膏药,有一处药膏要滑落下来,她担心弄脏衣裳急着便用手指抹去。   在碰触到那肌肤的一刹那,感觉到微微一震。   倏地,萧怀衍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扣住手忙脚乱想要退离的姜蜜,双眼晦暗,“姜蜜,你明白朕所说扯平的意思吗?”   萧怀衍看着她茫然的神情,一字一句道:“一恩还了一恩。扯平了,便是先前种种都不作数了。”   姜蜜的心凉了半截,手中的药全部打翻在地,脸上的血色尽褪。   他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想反悔赐婚吗?   深深地恐惧就像是无边无际地湖水把姜蜜淹没,让她透不过气。   姜蜜眼中露出哀痛之色,“陛下的心意,总是这样反复无常么……”   为何给了她希望,又要来打碎。   她所努力做的一切于他而言便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话。   “是您答应的承诺,是您说过不骗人的,也是您说过换了药便扯平的。陛下为何总要欺辱于我。”   姜蜜的喉咙发紧,却声声带着质问。   这话落在了萧怀衍的耳中,刺得他那一直隐忍的怒意都快压不住了。   他做了这么多,一直在退让却换来了一句欺辱于她?   “欺辱于你?”萧怀衍将姜蜜拉到身前,眉宇间的戾气横生,将她的下巴抬起头,冷笑了一声。   “朕要欺辱于你,那日便能幸了你,就算让你嫁人了朕要传唤你便得乖乖进宫伺奉。你以为姜家和薛家能够保住你?”   “是又想用你的性命威胁朕?你以为要欺辱于你,朕会在意你是否自戕?朕大可以将你的手脚都套上玄铁锁链,将你束于床榻之间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甚至大可以剥夺你身份,让姜家三姑娘病逝,而你却被囚于这一室之中不见天日。”   萧怀衍碰了碰姜蜜的脸,“若要欺辱于你,朕有得是的法子。”   若不是那些梦境,若不是对她有怜惜之意,他何须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萧怀衍已是极耐着性子了。   姜蜜被他的话吓住了,眼前的萧怀衍比前世那肆意妄为的模样更令人害怕。   她或许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   那些话不是要挟恐吓,而是以他的身份完全能做出所说的那些事,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姜蜜怕自己一张口会哭出来,那股绝望的悲伤无法控制的涌了出来。   萧怀衍看到那双杏眼弥漫的伤痛让他心底的燥意更浓。   又是这样,一次次地跟梦里的那一双双的泪眼重合,看着她对自己畏惧并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是无力的挫败。   萧怀衍愈发的烦躁,他手里的力道让姜蜜疼地闷哼了一声,死死地咬着下唇。   这副又倔又惧怕的模样与梦中的那眷恋爱慕的神情完全迥异。   究竟其中是出了什么差错会变成这样。   萧怀衍鹰隼般的长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渐渐地松开了手。   “你走吧。”   姜蜜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怔神朝他看去,见他摁住额头一双狭长的凤眼阴恻恻地盯着她。   姜蜜骨寒毛竖,不顾礼仪匆匆地从寝殿之中逃一般跑了出去。   萧怀衍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摁住生疼的额头,明明不该是这样……   这下好了,又吓得更远了。 第六十八章 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姜蜜气喘吁吁地在一处花园之中停了下来,脑中思绪乱如麻。   为什么他要出尔反尔。   他在大殿之上许下的赐婚岂能反悔!   有宗亲、勋贵、众臣的家眷都见证了,更有昭阳大长公主在。   更何况她家中已跟镇国公府换了帖子,已经开始走礼了。   姜蜜不断在安慰自己,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   她本以为赐婚后能够摆脱掉前世的命运,断掉跟萧怀衍的牵扯,可如今萧怀衍的态度让她越来越看不清了。   从下定决心用萧怀衍的承诺换赐婚,她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复无常。   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连累到薛世子?   就在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从那假山后传来。   “安阳公主又偷偷出宫去镇国公府看望薛世子了吧?我有点担心贤太妃问起了不知怎么回答。”   “就如实回答呗。本来那薛世子在灯会上救了公主,公主去探望他理所应当呀。”   “自然是应该的,可公主也去得太勤了些吧。”   “若不是薛世子跟承恩侯府的姑娘被赐婚了,要不然啊,我都觉得公主是想让那薛世子做驸马了……”   “嘘……快别说了。要是让人听到了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还听说那承恩侯府的姜姑娘又入宫了,被太后娘娘遣了去给陛下送汤。那位姜姑娘不去探望薛世子倒巴巴的又去乾清宫,这真不知演的是哪一出……”   那两名说着话的小宫女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她们离开。   姜蜜靠在凭栏上,神色有些茫然。   薛世子受伤了?他,他在灯会上救了安阳公主吗?   可他给自己的信中,为何没有说?   只告诉了她一切都平安。   姜蜜不由想到,姑母说是顾院判说漏了嘴得知萧怀衍是因救她而受的伤。   可顾院判那么严谨的人真会说漏嘴吗?   寒风刺骨,姜蜜后知后觉才感觉到有些冷。   她慌张地从寝殿跑出来压根就忘了拿那件披风。   姜蜜加快脚步走出那座小花园,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这时轻雪正将几个医女送出慈宁宫,便见到了姜姑娘过来了。   她惊诧道:“姑娘怎一人回来了?崔嬷嬷呢?”   姜蜜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刚刚离去的医女,她认出了其中一个是魏音。   姜蜜听着轻雪的话回过神来,她道:“我走了另一条道,许是跟崔嬷嬷错过了。轻雪姐姐唤个小宫女去把崔嬷嬷找回来吧。”   轻雪点了点头,便遣了身后的小宫女去传话。   她又将一手炉塞到姜蜜手中,“姑娘先暖暖,快快随奴婢进屋去。”   姜蜜路上走的急了些,这会倒没有那么冷了。   她边走边问道:“姑母又传唤医女了?”   轻雪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近些日子常常头疼难以入眠,娘娘又不想总是喝药,便让医女过来按摩穴位做针灸,会稍有缓解。”   轻雪说的无意,可姜蜜却听到了心里,姑母的病情是因她而加重。   姜蜜胸口闷的难受,她低声问道:“那身穿绿衣高挑的医女看着脸生,她经常过来给姑母做针灸吗?”   轻雪道:“姑娘说的是魏医女吧。太后娘娘挺喜欢她的手法,这段时间都有传她过来。”   姜蜜忽地停住脚步眉头紧锁,她不确定地问道:“她可有提议让姑母用熏香助眠?”   轻雪惊讶道:“姑娘怎么知道?那魏医女确实是向太后娘娘进言了用熏香,她说的那几样药材香料都让太医看过了,是有助眠之效。”   姜蜜:“姑母用了有多久了?”   轻雪答道:“已有两月了。姑娘怎么了?”   姜蜜心中一沉,这岂不是在她去凤池围猎的时候就开始了?   前世她这个时候一直都待在承恩侯府里,根本就不知道魏医女也曾为姑母医治过。   姑母是在元熙二年七月骤然薨逝。   离现在只剩半年多了。   那时端妃、柔妃接连入宫,姑母心中焦急病情愈发严重。   姑母传召她入宫侍疾,在弥留之际让萧怀衍纳了她。   当时她伤心恸哭,听到姑母的要求心中难堪不已,萧怀衍若是想要她,早召她入宫了,不用姑母已遗言交代。姑母这是逼迫萧怀衍不得不答应。   姑母的身子虽然一直不好,可短短半年之间溃败的那么快,真的只是巧合吗?   姜蜜踏入寝殿,屋子里的药香味甚浓,让人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她看到姑母正靠在软塌上休憩。   许是她的脚步声,将她惊醒了,姜太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朝姜蜜看了一会,揉了一下眼睛像是才看清楚一般,露出了个笑容,“是棠棠啊,你回来了。”   姜蜜鼻子一酸,上前福礼:“姑母,是我。”   姜太后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样?皇上的伤好些了吗?那补汤可有喝了?”   姜蜜看着姑母那双保养得当的手,她从小便喜欢姑母用这双手摸她的额头,捏她的脸蛋,帮她擦眼泪。这双手承载着她太多幼时珍惜的回忆,她回握住姑母,道:“姑母,陛下是看在姑母面上让我将补汤送进去了,他喝没喝,棠棠并不知。”   姜蜜伏在姜太后的膝上,恳求道:“姑母,求您别再让我去给皇上送东西了。我已许婚给了镇国公府,再往御前凑上去,实在于礼不合,会引来非议让人笑话承恩侯府。”   姜太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姜蜜,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真是个傻孩子。棠棠啊,其实你进宫于你于姜家都是好事,只可惜你选择了一个糟糕的法子,让原本的局面更乱了。”   姜蜜她忍不住道:“姑母,您为何执意要让我入宫?父亲说姜家恐有祸事发生,姑母究竟是什么事?我们真的不能避免吗?”   姜太后脸色凝重,姜青轩怎可跟她提起这事!   她猛地松开姜蜜的手厉声打断:“好了,不要再问了。”   姜蜜感到很无力,又是这样,姑母一次次的在回避。   她不明白姑母到底做了什么?   前世她只知道到处都说是姑母参与了永顺十六年的事,是姑母害了瑾妃,姜家脱不了干系。她那时候根本不相信姑母会这么做,姑母已是皇后之尊跟瑾妃无怨无仇,她为什么会去害瑾妃呢。   更何况害瑾妃的凶手不是先帝的贵妃和德妃吗?她们的罪责不是早就公诸于世了吗?   姜蜜见姑母不愿再说,她便起身走到香炉旁,将那香炉熄灭了,再将窗户打开,寒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的药香。   姜太后见姜蜜的举动,有些生气,“你这是做甚?”   姜蜜缓缓跪下,道:“姑母息怒。棠棠有事要禀。”   姜太后很少见到姜蜜这副模样,她眯了眯眼睛,“你起来,哀家不罚你。”   姜蜜摇头,“姑母,您听我说完。姑母,我听的轻雪姐姐说您近些日子依赖这些熏香才能安睡是吗?这些熏香的香料和药材是那位魏医女所提议的吧?”   姜太后点了点头,“没错。有什么问题吗?这些太医都验过了,并没有相克之物。”   姜蜜道:“是没问题。可我在那几位原料里看到了乌沉香和蔷薇露。   说出来姑母可能不信,家中太太曾为我请来一位来自江南的医女,那医女看到我也曾将乌沉香和蔷薇露混用来安眠,便提醒道,这两种香料不可长期使用,会产生依赖性并会让人心中的忧思加重甚至出现幻觉。   她也说,很多不知这种香料许多人不知不能混用,曾有人一直使用最后吞金自缢了。我实在忧心姑母的身子,便自作主张将其熄灭,姑母不可再使用。”   姜太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听完姜蜜所说之后,拍桌怒道:“岂有此理,宫里竟有如此包藏祸心之人。轻雪,你去让慎行司的人把那魏医女押过来。”   轻雪正领命要出去。   姜蜜阻止道:“姑母且慢。”   “姑母,这两种香料不可混用知道之人甚少,这些香料药材都由太医验过没有问题。您将魏医女抓过来,她若说不知呢?就算严刑逼供,她真的能吐露真言吗啊?究竟是无心之过,还是有意为之。她一个医女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做?是否背后有人指使?姑母不如先别打草惊蛇,暗中查一查这魏医女的来历。”   如果她没有在慈宁宫撞见魏音,不知道姑母的熏香之中也混入了乌沉香和蔷薇露,那么她会以为前世魏音那句提议或许是无心的,也可能是受后妃之中的指使。   可现在她却早早的便对姑母用了这个法子,还能是无意的吗?   此时萧怀衍的后宫还空无一人,不可能是后妃争宠。   姑母早早离世是不是跟魏音这熏香有关?魏音又用同样的法子引她用熏香,她所针对的是姜家吗?   姜太后起身将姜蜜扶了起来,她眼中露出讶异之色,“棠棠,你说的对。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这背后还藏着蛰伏的毒蛇,确实是让人寝食难安。   姜蜜见姑母相信了她,又听了她的劝,心中稍安定了些。   她问道:“姑母,轻雪姐姐时候您用这熏香入眠已有些时日了,您对这熏香有了依赖了吗?会不会突然停下来,让您更难受?”姜蜜想回去再找顾医女问一问,那熏香还有没有其他隐患。姑母所用的熏香比她的还多了几味原料,她不知其他的是否也会有问题。   姜太后道:“哀家这身子多活一日便是一日。没有了熏香,便让太医熬药吧,总归还是能撑下去。”   姜蜜知道是药三分毒,药喝多了对姑母的病情并无益处。   姜蜜道:“姑母不如试试安神香呢?这安神香亦是有助眠之效,又是经人多年用过无害之物……”   姜蜜话还未说话,姜太后避如蛇蝎一般将她推开,“不不不,哀家不用安神香。拿远点,哀家不要看到那物什!”   姜蜜被推地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崔嬷嬷从身后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姜蜜站稳了,崔嬷嬷便松开了手朝太后那边而去,她安抚着姜太后,“娘娘,是姑娘不小心说错话了。不会有安神香的,您放心。”   崔嬷嬷拿出一个瓷瓶,给姜太后喂了一颗药,又让轻雪端了温水过来了,让姜太后把那颗药吞下去。   姜蜜无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姑母靠着崔嬷嬷闭着眼睛喘息着。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姜太后疲倦地睁开眼睛,她见到姜蜜脸上的担忧之色,将她招过来,“别担心,姑母只是不舒服,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你先回承恩侯府吧。”   崔嬷嬷见姜蜜未动,便劝道:“三姑娘,太后娘娘要睡下了。”   姜蜜慢慢地松开了手。   崔嬷嬷将姜蜜送出寝殿,姜蜜问道:“崔嬷嬷,姑母这是怎么了?可有找太医看了?”这跟姑母犯心绞痛时不一样。   崔嬷嬷有口难言,她无奈地道:“姑娘有些事情就莫问了。往后别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安神香。老奴会好好照顾娘娘的,姑娘安心家去吧。”   姜蜜怎能安心得下来。   为何不能提安神香?安神香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种香吗?   姑母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姜蜜从宫中回到承恩侯府已近黄昏了,她刚到沅芷院便让夏若去把顾医女找来。   姜蜜将绵绵搂在怀里,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看到了跟在夏若身后的顾医女。   姜蜜站了起来,她道:“匆忙将你请来,实在是有急事相求,还请顾医女见谅。”   顾医女行了一礼,“姑娘言重了。我本是受雇于苏家,姑娘有任何事情都可寻我。”   姜蜜也不再说客道话,她将轻雪所说的那几味香料药材都写了下来,她把这张纸递给顾医女,“这些香料和药材里面,除了你之前说的乌沉香和蔷薇露,其他的是否也有相克之物?或者对神志有伤?”   顾医女细细看了一遍,“粗看之下并无异样。可姑娘若是不放心,我可给我那善用香的师弟看一看。”   姜蜜点了点头,“有劳了。”   顾医女又道:“我那师弟虽是在江南一带,但他经常外出不一定能及时收到这封信,姑娘可能需要等上段日子。不过我听说苏太太不久会带着四姑娘和小少爷回江南娘家给老太太贺寿,到时候让苏太太也派人帮着找一找我那师弟,许是能快些。”   姜蜜有些意外,“太太她们要去江南了?”   顾医女道:“是啊。想来是姑娘去了宫里,太太还未来得及告诉姑娘。其实若是姑娘能亲自去一趟江南,找到我那师弟他便能当面为姑娘解惑,要比传信更好些。” 第六十九章 姜蜜有没有等到他回来。   江南,这个让她向往了很久的地方。   当顾医女说太太和带着阿容她们回江南的娘家拜寿时,有一个念头从她的心底开始滋生。   她想一道同去。   一来她不知道萧怀衍那边会不会再生变,若是再借姑母之命传她入宫她实在难以应对。若是她去了江南,便能避上一段日子。   等到端妃姐姐和柔妃入宫了,萧怀衍的气应该也消了,有着端庄大气和温柔小意的美人陪伴,他根本无暇顾及到她了。姜蜜觉得他如今这么生气不肯放过她,应是气她对他的欺骗。   等日子长了,便能淡了。   二来,她对那香薰一事心存太多的疑虑,想要找顾医女的师弟问了究竟。姑母被那香薰的影响的颇深,不知顾医女的师弟那里是否有缓解的法子。她想为姑母求得一良药能真正的让她助眠又能养身。兴许姑母这一世不会那么早就离世了。   这些想法在脑中盘旋了一整晚,第二日一早姜蜜便去了苏氏的院子。   她向苏氏说明了来意。   苏氏又惊又喜,“棠棠你愿意一道同去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你正在议亲,前去江南少则都得三个月,不知镇国公府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姜蜜道:“太太别担心,父亲和大长公主的商定的婚期不会那么近。从江南回来也来得及。我会去一趟镇国公府跟世子商议一番。”   苏氏点了点头。这事她不便插手,婚期这些一直是老爷在做主,她只管准备好给姜蜜的嫁妆。姜蜜的母亲给她留下了嫁妆,再加上她给的添妆,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对于姜蜜要跟着去江南,她是很欢喜的,她娘家因是商户即便是有银子在京中也让那些勋贵人家瞧不上,姜蜜受太后宠爱,又要跟镇国公的世子联姻,去她的娘家是给她面上增光啊。   ……   虽有成亲之前不见面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姜蜜自知道薛世子受伤一事,便有心去探望。   她准备先让秋玉送给帖子给过去给宁珠。   倒没想到宁珠的帖子先到了,说是邀她上门赏梅。   姜蜜失笑,她吩咐秋玉备好一下滋补的药材补品带着一道去镇国公府。   姜蜜先去荣安堂拜见昭阳大长公主,被大长公主打趣了几声,便被薛宁珠拉着往薛世子的院子而去。   薛宁珠挽住姜蜜的手道:“姜姐姐,不是我不告诉你哥哥受伤了。是哥哥不让我说,他说你知道了的话会担心的。”   “若不是那个讨厌的女人总是过来,我也不会把姐姐你喊过来。姜姐姐我只想你做我的嫂子,其他人我都不认的。”薛宁珠嘟着嘴道。   姜蜜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跟薛世子之间其实更似盟友的关系。当初赐婚的计划她就担心过,会不会耽误世子的姻缘,是世子说心悦于她,愿意帮她。   所以世子的这份心意她想要回报,可是若世子另有想法了,有了其他的缘分,那她亦不会耽误他。   两人走到门口便听到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娇声。   “薛世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件东西落在我那了?”   姜蜜听出是安阳公主的声音,她停住脚步拉住薛宁珠示意她别说话。   “什么东西?”薛靖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敷衍。   安阳把藏在袖子里的香囊拿了出来,在薛靖霖面前晃了晃,颇为得意地道:“这下可认得了吗?”   薛靖霖欲伸手夺,安阳往后退了几步,“别急嘛。你要是答应去京郊别院养伤,那我便将香囊还给你。不然啊,这香囊便当送给我了。”   靠这床头的薛靖霖脸色很难看,他掀开锦被正要站起来,可他胸口上的伤口一牵动,引得他又咳了起来。   安阳公主见状连忙扶着他,“哎呀,你急什么呀,你伤口有开始渗血了,不过是一个香囊而已,我就是逗着你玩呢。值得这么你动这么大的气嘛!”   薛靖霖厌烦地拨开安阳的手,“公主将香囊还来!”   “这香囊是我所珍视之人所赠,公主拿着没有任何用处!”   安阳脸色一变,“珍视之人?谁?”   她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面色不善道:“难不成是姜蜜?”   安阳死死的抓着手里的香囊,她觉得无比的刺手,她本以为这是薛靖霖的随身之物,便想着留下来。结果薛靖霖说这是姜蜜送他的?   灯会那日,她在马车之上看到一片混乱之中,薛靖霖护着好几个跟家人走失的小孩子,她便主动让他们上来避一避,谁知那些乱党朝这些袭击过来,幸好薛靖霖帮她挡了一刀才没有受伤。   她想着,这是她跟薛靖霖的缘分。   以前他是齐王的伴读,那时候她就偷偷去偶遇他,可是她还太小了,不管是谁都只当她是妹妹。   她想起有小宫女告诉她,曾听到过皇兄是有意将她许婚给薛靖霖的,只因姜蜜横插一脚,才让皇兄赐了婚。   于皇家而言,只要是外姓,便没有什么辈分之言。   她想要的,想法设法也要得到。   薛靖霖道:“公主莫要让我动手。”   安阳笑了笑,把香囊紧紧地抓在手中,发狠地用力撕扯,锦帛碎裂。   她将撕烂锦囊往地上一扔,“这样的锦囊脏了本公主的手,还你了。往后世子再收锦囊时可要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   安阳缓了缓语气,“我也会绣锦囊,以后……”   安阳未说话的话卡在喉咙中,她被薛靖霖那冰冷地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觉得自己脖子被人掐住了一样。   薛靖霖寒声道:“公主请回。我很后悔当日多管闲事。”   安阳气得说不出话,她心里委屈极了,只能咬着牙从屋子里跑出来。   谁知她一出门,却撞见了姜蜜和薛宁珠。   安阳红着眼睛瞪着姜蜜,恶狠狠地道:“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说完便昂着头,带着侍女离开。   薛靖霖披着青衫将被扔在地上的破损的香囊捡了起来,他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灰尘,正要站起来时,门口走进来一人。   逆着光,他微微仰头,看到了那个珠辉玉丽一般的少女,她从那道光中走过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娥。   另一道身影急急地跑过来,扶着他的手,“世子哥哥,你怎么从床上下来了。你还病着呢!”   薛靖霖缓缓站起,把手中的香囊放到袖中,他安抚薛宁珠,“宁珠,我没事,我和你姜姐姐说几句话,你先出去玩一会。”   薛宁珠听话的点了点头,扶着薛靖霖坐到床榻上便先出去了。   薛靖霖看着眼前有些局促的少女,道:“姜姑娘,你坐。”   姜蜜站在床边道:“不知世子受了伤,一直都没来探望,世子好些了吗?”   薛靖霖笑着道:“就是小伤而已,不足挂齿。所以没让姜姑娘知道,还望姑娘莫见怪。”   姜蜜摇了摇头。   薛靖霖主动开口道:“方才让你看笑话了吧。你别担心,我们的婚事不会变,我的心意也不会变。”   姜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薛世子很好,温柔又善解人意,对她很好,她想努力的喜欢上世子,想要回报世子的感情。   “薛世子……我……”姜蜜抿了抿唇,“我担心这婚事会连累到世子和镇国公府,我……”   薛靖霖打断她,“祖母告诉我,婚期定在了五月。姜姑娘不要胡思乱想。”   姜蜜沉默了一会儿,道:“薛世子,家中太太近日会去江南娘家贺寿,我欲一道前往。京中事情纷乱,去了江南或许能够避一避。也有些时日让薛世子再想想。”   薛靖霖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异色,他道:“去江南?江南路远,虽说姜二夫人会带上随从,可我不放心。不如我带着人护着你一道去,我也趁机避一避某些不相干的人。婚期在五月,一去一回来得及。”   这是姜蜜所料未及的,她本是想告诉薛世子这件事,没想到他也要一道去。   姜蜜问道:“世子你的伤不要紧吗?”   薛靖霖笑了笑,“无妨。从京城到江南可走水路坐船,正好可以慢悠悠养着。”   ……   御书房中,萧怀衍正一封封的查看呈上来的密信。   裴池立于下首禀报,“陛下,靖远最后一封信是从扬州传回来的,自此后便再无他的消息。接头的人再去据点找人,没有任何线索。只知道他出门了一趟,就凭空消失了。”   萧怀衍正看着薛靖远最后传回来的信,信上说发现了江南一带有藏匿私军的迹象。那私军并不是民兵那么简单,训练有素,像是在军中队伍。   而那封信之后,薛靖远就此失踪。   若真如薛靖远所说,江南那边便是朝中之人跟叛贼余孽勾结上了,藏匿私军预谋造反。   甚至可能军中还被渗透了。   裴池道:“臣会再派人去找薛大人。”   顾昶上前请命:“臣愿前去江南找薛大人,查余孽谋反一事。”   萧怀衍按下那封信,他目光有些虚空地看着一处,脑海中忽然涌出一段不该有的记忆。   元熙五年,蛰伏在江南一带的乱党高举他们是正统旗帜起义造反,同时边关云州告急敌军进犯,他要御驾亲征。   在离开之前去看了正病着的姜蜜,让她等他回来。   那段记忆来的又急又乱,厮杀的战场,血肉横飞,乱臣贼子通敌卖国皆都该死。   萧怀衍他摁着额头,想深想下去却怎么都不起后面到底怎么了。   他想知道,姜蜜有没有等到他回来。 第七十章 “姜姑娘,许久不见啊!”   姜蜜扶着秋玉的手踏上苏家商号的大船,她站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带着凉意地风吹拂着她不感觉到冷,心中很是欣喜,胸中的浊气一扫而空。   她要去江南了。   在书中烟雨朦胧,风光旖旎的江南,她要亲眼去见一见了。   “船头风大,仔细受凉。”   一道清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姜蜜回头,撩起帷帽对来人一笑,“薛世子你来了。”   薛靖霖点了点头,“我刚让护卫将行礼都送上了船,又让他们去帮着苏二夫人那边抬些东西。”   姜蜜笑了笑,太太嫁京中这么多年,难得回江南娘家,这次她回去拜寿,带了不少东西回去,大伯母那边也给运了几大箱子东西随礼送过去。   姜蜜谢道:“有劳世子了。”   薛靖霖笑着道:“是我乘坐你家的船,该是我得了便宜,哪有谢我的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苏氏带着姜容和姜宣过来了。   姜宣甩开姜容的手,朝姜蜜跑过去,“三姐姐,三姐姐,我带了新的棋盘上船,你陪我下棋,我刚学了新下法,这回我绝对不会输的那么快。”   姜容想要上前拉住姜宣,“宣哥儿你可别胡闹,哪有一上船就嚷着要下棋的,平日里还没下够吗?”   姜宣扭开身子,躲到姜蜜身后,对姜容吐舌头,“我不要跟你下棋,我要跟三姐姐下。”   姜容气得脸都红了。嘉(丽)   苏氏朝奶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宣哥儿先带回屋。   姜蜜见状,摸了摸宣哥儿的脑袋,“好,阿姐陪你下棋,不过也要把你四姐姐唤上。下完棋,宣哥儿要给阿姐背书,可好?”   姜宣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姜蜜牵住姜宣的小手,对苏氏和薛靖霖笑着道:“太太、薛世子,我先带着宣哥儿进屋了。”   薛靖霖和苏氏都点了点头。   姜蜜又对姜容道:“阿容,快过来。”   姜容欢喜地走到姜蜜一旁,轻语地说着话。   姜蜜姐弟几个离开后,苏氏跟薛靖霖客道几句,让他先回去休息。   这时一队官兵上船搜查,苏氏又匆匆地赶了过去。   ……   大船开动,徐徐地往南驶行。   姜蜜和姜容姜宣姐弟二人待了一下午,近黄昏时姜蜜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抬了抬手酸的手臂,接过秋玉送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听到正在整理箱笼的夏若小声嘀咕,“奇怪了,这箱笼怎么多了一个啊?明明是六个箱笼,怎么多出一个空的来了。难道是婆子们搬错了?”   姜蜜看了过去,“怎么了?”   夏若道:“姑娘,我们这儿多出了一个箱笼。可我分明记得是六个来着。”   秋玉道:“兴许是你记错了吧。”   夏若把那空箱笼打开,道:“姑娘要带的东西我都细心的分了类,就是六箱,不可能弄错的。”   姜蜜走了过去,见那箱笼底面上沾了一些泥印,她皱了皱眉,对夏若道:“让婆子进来把这个箱笼搬走吧。”   夏若:“是,姑娘。”   姜蜜问秋玉,“我去了宣哥儿屋子后,船上可有事情发生?”   秋玉道:“有官兵上船例行搜查,不过知道这是姜家的船,知道姑娘和薛世子在船上便就随便看看就放行了。”   这一小插曲谁也没怎么在意。   大船在水上走了三日。   姜蜜一开始是很舒心,可时间一长,她有些轻微的晕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子里休息。   姜容看她躺久了便会陪着她去甲板上走上一会。   姜蜜吹着风,胸口那股闷意稍微驱散了一些。   她瞭望着河岸的风景,听着姜容在说着她外祖的事,姜容只有在小时候跟着她母亲去过一次,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却记得金陵有着一条美丽的秦淮河。   姜容道:“阿姐,我记得二表哥带着我在秦淮河里游船,有好多漂亮的花船围过来,一些貌美的娘子往我们船上扔花扔手帕,全扔二表哥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回去后,舅母把大表哥打了一顿。”   姜蜜捂嘴笑了,阿容家那表哥活该被打。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浪荡子,竟然带着阿容去花娘的船上。   姜蜜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   她以为是宣哥儿,寻声看去,在船的下一层,有三四个幼童追追打打在玩闹。其中一个三四岁的小女童把同伴推倒在地,还在踩在那同伴的手上,疼的那小孩哇哇大哭。   不过很快那小女童便被一仆妇带走,在她走进船舱的一刹那,姜蜜看清了那小女童的脸,她有种熟悉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阿姐怎么了?”姜容见姜蜜一直盯着一处瞧。   姜蜜疑惑地道:“船上怎么会这么多小孩子?”   姜容道:“有些是江南那边跟过来的仆妇的孩子,也想带着回祖宅看看。还有商船上那些船员的孩子吧。”   姜蜜回屋后小憩了一会,她做起了梦,梦中她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她陪着姑母在游御花园,偶遇了齐王和安慧公主两兄妹,她见礼后微微抬头,便看到齐王的模样。   齐王正对着她笑。   周围的景物变幻,眨眼之间齐王变成了一个小男童站在湖边也正对着她笑。   小男孩的脸与小女童的脸渐渐地重合。   姜蜜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秋玉吓了一跳,忙过去扶着她,“姑娘怎么了?梦魇了?”   姜蜜揉了揉太阳穴,“我没事,你去给我倒杯茶过来。”   秋玉点了点头,便去桌上倒茶。   姜蜜接过那杯热茶,吹了吹慢慢地喝了几口,那股子寒意压了下来。   也许只是她太累了,看花眼了。   翌日,薛靖霖听到姜蜜晕船似乎更严重了,便过来探望。   在船上,都是自己人,也就没那么顾及男女大防了。   薛靖霖道:“我那边带的厨子会做酸甜辣口的菜,待会让他做几道给你试试,看能吃下哪种口味。你这晕船也不能什么都不吃,要不然是撑不住的。”   姜蜜道:“不用了,太麻烦了。我喝点白粥吧。实在是吃不下其他的。”   薛靖霖道:“无妨,带了这么些人上船自然是要他们好好伺候。”   可最终那些菜肴她还是没吃,秋玉说她让厨子端下去后有几个小孩子把几盘菜要走了。   姜蜜问薛靖霖:“你那边的仆妇也带着小孩子上船了吗?”   薛靖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疑惑地道:“什么小孩子?”   姜蜜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可能多心了吧。   ……   待到深夜,本就睡得浅的姜蜜忽然感觉船被什么撞得一震,她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紧接着又连续地被撞击,船被撞的摇晃的厉害。   外头嘈杂尖叫划破长夜。   秋玉慌张地跑进来,“姑娘不好了,我们遇上水匪了。那些水匪正在撞船,世子正带着护卫抵抗,他让姑娘和太太坐小船先离开,要不然那些水匪登船了便遭了。”   姜蜜穿好衣裳,跟着秋玉跑了出来,刚好遇上薛靖霖手拿长剑过来,他神情焦急地道:“姜姑娘,我送你上船,那船上我留着人会护住你们的。那些水匪的目标是大商船,想要船上的财物。苏二夫人那边我也做了安排,只需乘小船离开便有人接应。”   姜蜜被薛靖霖送上了小船,他让身后的护卫也跟了上去,姜蜜眼看小船要被推走,她着急地问,“世子你不一起走吗?”   薛靖霖道:“我安排了退路,姜姑娘不必担心。这些水匪无非是求财,不敢直面跟朝廷作对。待你和苏二夫人那边汇合会有人送你们去金陵,到时候我再去金陵寻你们。”   薛靖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将船推离,示意他的人赶紧划船带着姜蜜离开。   薛靖霖拎着带血的长剑返回船舱,他留下来的护卫们还在跟水匪们厮杀。   他皱了皱眉正要出声喝止时,他的心腹上前道:“世子,不好了,出现了另一批人。”   ……   小船飘在河里,离商船越来越远,姜蜜看着起火了商船,心急地站了起来。   怎么好端端会遇上水匪。   不知道太太和阿容宣哥儿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逃离了。   薛靖霖留下来的护卫出声道:“姑娘不要担心,我等会护着姑娘跟其他人汇合。”   在深不见底的幽暗河水中,一双手从水里伸出来攀上了小船,来人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将护卫敲晕。   姜蜜察觉不对,正要转身时,颈脖一痛晕了过去。   当姜蜜再有意识时,她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她刚一动,便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蜜悄悄地将金簪握在手中,她感觉那人越来越近,站在床边停了下来。   她背脊绷紧,屏住呼吸。   当那人俯身下来时,姜蜜死死地握住手里的金簪用尽力气朝那人刺过去。   蓦地,那人侧身躲开,一道吃惊地声音响起,“出手这么狠?谁教你的啊姜姑娘!”   姜蜜的手被擭住同时,她也愣住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还是个姑娘家的声音。   姜蜜抬眼看去,见到顾萱正笑颜盈盈地看着她。   顾萱打着招呼道:“姜姑娘,许久不见啊!”   姜蜜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见到了顾萱。   顾萱将她手上的金簪夺下来,安抚道:“姜姑娘,别怕啊,我可不是坏人。我只是恰好路过救了你。不信你问陛下。”   姜蜜后知后觉地往顾萱身后看去,不远处站在一个男人,而以那个男人的身份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第七十一章 看着就让人喜欢。   不管姜蜜心中做何种猜测,萧怀衍的身份摆在这里,于礼她都要起身拜见。   萧怀衍见她一动,出声道:“既是在外面,就不用多礼了。”   姜蜜怔了怔,她朝顾萱看了一眼,还是忍着脖颈上的痛,起身福了一礼。   萧怀衍皱了皱眉。   顾萱赶紧扶着姜蜜道:“姜姑娘既然陛下都说了别多礼,你便不用拘束了。你这会身子可有感觉什么不适吗?”   姜蜜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顾姑娘相救。”   顾萱可不敢揽功劳,毕竟她也是听令于人,她讪讪一笑,“这也是多亏陛下途径此地,才能恰巧遇上姑娘。”   姜蜜朝萧怀衍看去,她又受了他的恩吗?   此时她心中对家人的安危担忧不已,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顾不得萧怀衍在场着急问道:“顾姑娘,你救我的时候可有看到我身边的同伴和丫鬟?我和家人所乘坐的商船遭遇水匪袭击,大伙逃散之后不知现下如何了?还有镇国公府的薛世子也还在那商船上抵抗水匪生死不明。”   顾萱右眼一跳,心想姜姑娘你可是问错人,求错人了。   姜蜜没等到顾萱的回答,却听到萧怀衍道:“你的家人已乘坐其他的船前往江南,至于薛靖霖他击退大半水匪也已乘船离开。而你便只能暂且与我们一道同行。”   萧怀衍看着姜蜜惶惶不安的神情,他按捺住上前的欲望,生硬地吩咐道:“顾萱,你照顾好她。”   说完,萧怀衍便转身离去。   他一离开,明显屋内的两人都放松了一些。   姜蜜对顾萱问道:“顾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萱道:“我们赶到时,看到水匪正想带走你,便将你先救下来了。在你昏迷的期间,已有官船前去接应姜家的人,他们都没什么事。薛世子那边损了些护卫,人也没事。原本船上的一些仆妇老幼没逃过,有死有伤还有失踪的,不过已有官府接手了,你不用担心。”   姜蜜这才松了口气,她道:“顾姑娘,能否派人送我跟家人汇合吗?我与她们失散,她们也会担心寻找我的。”   顾萱为难道:“姜姑娘,想来你也知道,陛下出宫行踪是保密的,不能有丝毫闪失。所以只好委屈姑娘先跟着我们一道走。我已让人传信给了苏二夫人,说姑娘被人所救,等过些时日送姑娘去金陵跟她们团聚。”   姜蜜意外道:“陛下也是要去江南?”   顾萱点了点头,“等快到江南了,姜姑娘便找陛下,让陛下派人送姑娘去金陵。”   顾萱又道:“姜姑娘,你别多想了,先躺下休息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先去给你端点吃的过来。”   姜蜜没有胃口,想要拒绝,顾萱却已先出去了。   姜蜜静静地坐在床边,她有点没缓过神来。   好好的江南之行,怎么才过几天就成了这样?   她本是要避开萧怀衍,想要去江南散心寻医。可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水匪被顾姐姐救了。而顾姐姐这会是跟萧怀衍一道去江南。   前世的时候,顾姐姐不是差不多要进宫被封为端妃了吗?她也没有听说过萧怀衍有离开京城的消息啊。   为什么跟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   没过一会儿,顾萱回来了,她身后跟了一个婢女,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婢女将食盒里鸡汤端出来,又把新鲜的蒸鲥鱼放好,再将一盘芙蓉肉摆上,还有一碟素炒菌菇、煨笋丝、萝卜糕。   最后是一碗煮得又软又糯的粳米粥。   顾萱道:“姜姑娘准备的比较急,没啥什么好东西。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姜蜜坐在桌边看着这些菜,“顾姑娘,这也太多了,我吃不了。”   “无妨,你能吃多少便多少。你受到了惊吓,得补一补。”   姜蜜盛情难却,舀着粥慢慢地吃起来。   顾萱见她吃的秀气,撑着下巴看着觉得很是有意思。   顾萱道:“姜姑娘,你唤我阿萱吧,总顾姑娘顾姑娘的,听起来太客道了。还是阿萱亲近点。”   姜蜜咽下口中的一小块芙蓉肉,点了点头,“我小名唤棠棠,若是阿萱姐姐不介意地话可换我棠棠。”   顾萱笑了,“棠棠!听起来就甜。”   人也甜,香香软软的。   看着就让人喜欢。   也难怪陛下会故意弄那么一出,把人家小姑娘给诓到船上来。她也就只登船的时候抱了那么一会,就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把人抱走了。   姜蜜有些羞赧,她低头专心喝粥。   顾萱见她小口小口的吃着,担心她到底能不能吃饱。   顾萱拿着汤碗舀了些鸡汤,“棠棠,别光顾着喝粥,喝点汤,吃点菜啊。还有这个萝卜糕也挺好吃的。”   姜蜜摇了摇头,“阿萱姐姐,我自己来。我吃不下这么多,你要不要一块吃点?”   姜蜜夹了一块萝卜糕递给顾萱,顾萱自然不会客气,于是跟着姜蜜一道又吃了一顿饭。   等到再三确定姜蜜吃饱了,顾萱让婢女把桌子收拾了。   “棠棠,你也吃的太少了。”顾萱摇了摇头,“难怪你这么瘦。”   姜蜜抿唇一笑。   顾萱道:“你先歇会,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待会沐浴泡个澡,会舒服很多。总之你不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就说什么。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姜蜜心里十分感慨,阿萱姐姐还是跟前世一样照顾她。   姜蜜道:“谢谢阿萱姐姐。你在我这里耽误太久了,你该回陛下那儿去了。”虽不知萧怀衍这次去江南是做什么,他把阿萱姐姐带在身边就如前世一样对她倚重。她不该占据阿萱姐姐太长的时间才是。   顾萱心想也是,她是有事还要去向陛下回禀。也不知道棠棠是怎么瞧出来的?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顾萱一边琢磨着那句话,一边从屋里出来,走到甲板上便看到站在夜色中的男人。   顾萱谨慎地走过去,对着那背影拱手道:“回陛下,棠棠就吃了几口芙蓉肉,小半碗粥,几口煨笋丝。那盘素炒菌菇没碰,萝卜糕倒是让我给吃了。”   萧怀衍的神色掩在夜色之中,瞧不真切。   “你叫她什么?”   顾萱楞了一下,回道:“姜姑娘让我唤她小名棠棠。”   萧怀衍又陷入了沉默。她的习惯跟梦里的一模一样,依旧是讨厌菌菇类的食物,对那芙蓉肉倒是偏爱几分。   顾萱等了一会,见陛下没有说话,她便道:“陛下,若是无事的话,属下先行告退。姜姑娘在沐浴,属下还得找身衣裳给她送过去。”   萧怀衍转过身,声音微凉:“顾萱,水匪的据点可查清楚了?顾昶可联络上了?你无其他事可做了?”   顾萱神色一凛,“属下马上去联络。”   顾萱退下后,便只好吩咐婢女去送衣裳。   ……   姜蜜泡在温热的水中很是舒服,虽然颈脖那处还有些疼,她想按揉一下应该会好些,也别去给人家添麻烦了。   姜蜜撩起水洗了洗脸,让昏昏欲睡的自己清醒一下,别泡着泡着就睡着了,很容易受凉。她本就晕船不适,要是再受凉病了的话,会更难受。   姜蜜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隔着屏风和雾气她看不清楚。   “阿萱姐姐,是你吗?”   屏风后面没有声音。   姜蜜心中疑惑,她在浴桶中转个身看向屏风那边,警惕地又问,“是谁在那儿?”   “是、是奴婢。奴婢奉顾姑娘之命,给姑娘送衣裳。”   姜蜜听出是刚刚那婢女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过来吧。”姜蜜泡的差不多了,不能泡太久。   婢女战战兢兢地朝身边的男人看一眼,见那男人颔首便端着衣物低着头绕过屏风走进去。   萧怀衍听到了水声,看着屏风透出来的身影从浴桶站起来。   每道水声,便随着她的动作变化。   她从浴桶中走出来,在被浴巾裹住的一刹那,萧怀衍眸色更沉了。   衣物窸窣之声,她跟婢女之间的细语,有股难以言喻的旖旎。   婢女在为姜蜜系上腰带后,见她朝屏风外面走去,她紧张不已。   姜蜜看到外头空无一人,她回头问婢女,“方才你是和阿萱姐姐一道过来的吗?”   婢女定了定神,低头回道:“是的,姜姑娘。兴许是顾姑娘有事先走了。”   姜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婢女将东西收拾便退了下去。   姜蜜又躺到了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去江南的路程走水路得月余,她要在这船上跟萧怀衍相处这么久吗?   她还是少出这间屋子吧。   不过她有点担心,晕船会不会更严重。她之前都会去甲板上透透风,稍微舒服一点。   罢了,熬过去吧。   第二日姜蜜醒来刚一动,觉得脖颈处的疼痛好像蔓延到了肩膀。   她按揉一会才慢慢地从床上起来。   此时外头已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昨日过来给她送衣服的婢女听到动静,便伺候她洗漱了。   “你叫什么名字?”姜蜜问道。   婢女回道:“奴婢,香芸。”   香芸将备好的早膳端上,“姑娘用过膳后要出去透透气吗?”   姜蜜摇头,“我有些累,在屋里歇息。”   香芸没再说什么。   姜蜜又按了按肩膀,疼痛还未消散。   这时外头有琴音响起,如凛冽雪山上融化的清泉流水,听之令人忘忧。   是顾姐姐在外面弹琴吗?   姜蜜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徐徐凉风拂面,她看到了窗外之景。   一身白衣锦袍的萧怀衍信手弹着古琴,风动他的衣袍有种高情逸态,如谪仙下凡。   萧怀衍骤然抬眼朝姜蜜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   姜蜜心里一慌,啪得一下把窗户阖上。 第七十二章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窗外的琴音顿了顿,复而又起。   姜蜜刚关窗户时扯动了肩膀,面露痛色。   疼痛感并没有随着她的揉按减轻,外面的铮铮琴音让姜蜜的心似乎更乱了些。   分明是清幽的琴音,应是让人沉静下来才是。   姜蜜心绪复杂的伫立在窗前,琴音渐渐地宽阔舒展,像是如春风一般带着股暖意。   姜蜜回过神本想问一问香芸顾姐姐现在何处,可她转过身看去香芸已将桌上的残羹收走离开了。   姜蜜又靠在床上歇下,耳边听着琴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外面的琴音已经停了。   萧怀衍是离开了吗?   这时香芸走了进来,对姜蜜行礼道:“姑娘,该去大厅用午膳了。”   姜蜜虽心里疑惑怎么不是提着食盒过来在屋内用呢?可这毕竟是在别人的船上,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吧。   姜蜜没有说什么,跟着香芸走了出去。   她从屋子了出来,才看清这艘大船,看似跟普通商船差不多,可那些巡逻和站岗的护卫森严中带着锐气。   她的目光朝甲板那处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姜蜜随着香芸到了一扇门前,香芸将门打开,恭敬地道:“姑娘,请进。”   姜蜜走进去,不意外地见到了萧怀衍。   他还是那一身白色锦袍,头戴玉冠,气质矜贵又疏离。   在他身边一把古朴的琴,被搁在案台上。   萧怀衍正看着手中的信,他抬头看了一眼姜蜜,把手中的信放下,对成忠吩咐道:“传膳进来吧。”   成忠躬身退下,在路过姜蜜的时候朝她行了一礼。   屋子里只剩姜蜜和萧怀衍。   姜蜜朝萧怀衍福身一礼,“陛下万福金安。”   萧怀衍道:“朕说过不必多礼了。如今在外,朕化名为柳行泽,家中行六。你可唤朕一声表哥,或是六哥。”   姜蜜知道萧怀衍的母家是姓柳。可他有正儿八经的表妹柔妃,她唤什么表哥。前世她倒是为了亲近他,厚着脸皮唤了他表哥。   可背后没少被人嘲笑,她算他的哪门子表妹呢。   不过是仗着姑母名义而已。   唤她六哥更是喊不出口。   姜蜜抿了抿唇,轻轻唤了声:“公子。”   总归也不算是错。   萧怀衍没有听到想要的,虽有点遗憾,倒也不急在一时。   随她吧。   成忠带着内侍将午膳端进来,一道道热腾腾地菜上桌摆好。   萧怀衍起身行至到桌边坐下,对着还站在的姜蜜道:“不用你布菜,坐着一道吃。”   姜蜜有些踟蹰,她往外头看了几眼。   萧怀衍问道:“怎么了?”   姜蜜回道:“怎不见顾姑娘过来用膳?”   萧怀衍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皱了皱眉道:“朕用膳为何要传她过来?”   姜蜜心道顾姐姐不过来,那她更没道理过来了。   自宫中那次换药后,她就越发不知道怎么跟萧怀衍相处了。   这次意外遇上,又受了他的恩情,真是越来越扯不清了。   姜蜜见他一言不发的揉了揉眉心,只好选了一个离他远些的位置坐下。   可一圆桌,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萧怀衍没有说什么,他动了筷子。   姜蜜见萧怀衍动筷子了,才朝桌上的菜肴看去,居然有一大半是她平日里常吃的。   姜蜜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她胃口不好,吃个七分饱便足矣。   这顿饭吃的很是安静。   萧怀衍见她只吃了那么点,问道:“不合口味?”   姜蜜摇头,“臣女已吃饱了。”   萧怀衍想到冬至时她吃的几口饺子,她脾胃有些弱,吃的甚少。   萧怀衍倒没有勉强她。   只是他忽然也吃得索然无味,也放下了筷子。   姜蜜便趁机起身告退。   萧怀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没有多说什么,允她回去。   姜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等等。”   萧怀衍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从用膳开始,萧怀衍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当她是太紧张了行动之间有些僵硬,可她刚刚转身时他察觉到她的左手似乎使不上力。   姜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一直都忍着左肩的上的疼痛,用膳时虽用右手,可肩膀一牵扯依然是隐隐作痛。   姜蜜垂眸,“臣女没事。”   萧怀衍见她左手的指尖在轻颤,一副想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   他站了起来大步朝姜蜜走过去,挡在她的身前。   “姜蜜,朕要听实话。”   姜蜜听着他的声音含着怒意,疼的是她,他为什么要生气。   姜蜜只好道:“臣女肩膀有些不适,没什么大碍。”   姜蜜刚说完,萧怀衍便抬手搭到她的左肩上。   姜蜜骤然一疼,闷哼了一声。   萧怀衍松开手,“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大碍?”   萧怀衍握住姜蜜右手手腕,“随朕进来。”   姜蜜却站着不肯不动。   萧怀衍看她脸上有慌乱之色,缓了缓声,“朕只给你看伤。”   “姜蜜,船上没有医女,若是伤到了骨头,耽误了治疗,只会更严重。你是想你的肩膀废掉吗?”   姜蜜本以为那疼痛休息一阵子会好,她不想给人添麻烦,便没有说出来。她也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   那疼痛是伤到骨头引起的吗?   姜蜜抬头道:“陛下,可否让顾姐姐来为我查看上药?”她知道顾姐姐习过武,她应该也会看伤。   她的伤在脖颈和肩膀之处,需要解开衣裳,怎又可让萧怀衍给她看伤。   萧怀衍直接否决:“顾萱不在。”   正在隔壁船舱里吃着饭的顾萱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疑惑的抬头,谁在说她坏话?   姜蜜咬着下唇,“那臣女可等顾姐姐回来,陛下,臣女告退。”   萧怀衍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若是顾萱一直不回来,你就任由伤势加重吗?”   姜蜜下意识地想将对方推开。   却没想到萧怀衍将其打横抱了起来,强行把姜蜜抱到软塌之上。   萧怀衍沉静地看着她,他道:“你的伤应是被水匪打晕时所致,一般来说醒了后便不会有太大问题。可你这会牵连到了肩膀也疼,那不是上药就能缓解的,朕要知道你是否伤到骨头。朕不看你,治骨也并非要看。” 第七十三章 “别乱动。”   一个黑色木盒被塞到姜蜜手上。   萧怀衍伸手把姜蜜竖着的发带抽离,姜蜜一头乌黑的青丝瞬间散开。   在姜蜜惊慌的神色中,萧怀衍手拿这根红色的发带蒙在了双眼上。   那一抹红色衬的他那张俊美的脸有种妖异之感。   姜蜜怔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萧怀衍会把双眼蒙上。   萧怀衍的手按在姜蜜的肩上,手指探向姜蜜的脖颈,感觉到她轻颤闪躲,“别乱动。”   萧怀衍的手碰到她脖颈上的肌肤,手指上下摩挲稍微用力摁了一下,便听到姜蜜倒抽了一口气。   “是这里?”萧怀衍头一回不太确定该用怎样的力道。   萧怀衍手下肌肤细腻又脆弱,在一片黑暗之中,所有感官会都会被放大。   萧怀衍挑开姜蜜的衣领,手触到她的肩膀,他摸索着这一处伤势,眉头皱了起来,竟是有些轻微地错位了。   他开口道:“拖的越久会越疼,你忍一忍。”   萧怀衍几息之后,便将其正骨,他手上力道一动,感觉到姜蜜在颤抖。   姜蜜疼出一层密密的冷汗,她一直压抑着声音,在剧痛之下还是泄出几声闷哼喘息。   娇声入耳,萧怀衍眉头拧的更深了,他将手松开朝姜蜜伸过去。   “把木盒里的白色瓶子拿给朕。”   姜蜜才刚刚缓过气,闻言看了一眼木盒将其打开,里面有几个瓷瓶。   她依言将白色瓷瓶递给萧怀衍。   萧怀衍伸手一握,跟姜蜜的指尖相触,微凉的指尖很快缩了回去。   萧怀衍面色不变,将瓷瓶里面的药倒出来,涂抹在姜蜜的伤处。   姜蜜闻到这药散发出浓重的刺鼻药味,接触到肌肤上有股刺痛灼热感,不过她感觉到那疼痛似乎轻了很多。刚刚用右手给萧怀衍递药时也没有被牵扯到疼了。   “此药你每日让丫鬟给你涂一次。好好静养些时日便好了。”   萧怀衍说完便拉上姜蜜的衣领,把药递给她。   姜蜜看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瓷瓶有些愣神。   这样的萧怀衍让她有点陌生。   姜蜜低着头默默地将衣裳整理好,动作之间她感觉到肩膀轻松了许多。   她站了起来,轻声道:“多谢陛下。”   萧怀衍轻笑一声,“若是要谢的话,那便替朕将这发带解了。”   姜蜜看了一眼他沾了药的手,犹豫一下,踮起脚尖抬起右手把那红色发带抽离。   飘逸地发带扫过萧怀衍的脸,他那双凤眼睁开定定地看着姜蜜。   姜蜜面色一凝,别开眼,死死地握住手中的红色发带,朝萧怀衍福了一礼,“臣女告退。”   ……   姜蜜离开后,成忠端了一盆清水进来。   萧怀衍不紧不慢地净手,将手上的药洗去。   这些时日,他的梦境渐渐地将那些零散的片断串联到一起,也梦到了一些他从未想到过的。   他陷入这些梦境之中,有的给他解惑,有的让他更疑惑。   姜蜜的种种变化,源于元熙元年九月十三日这场变故,一碗醒酒汤。   梦中,姜蜜也是来给他送醒酒汤,她犯了他的忌讳上前喂他汤药,解了衣裳掀开锦被圈住了他的腰,被贤太妃撞破坏了名声。   然而这一世,姜蜜却把汤药喂给了那盆兰花。   从这碗醒酒汤开始,她便在疏远他。   她深藏着的这个秘密,一步步的远离他。   无论他怎么想要知道他御驾亲征后的事,却怎么都梦不到。   此次余孽端倪发现的早,那便不会似梦里一般离别了。   ……   姜蜜坐在床前看着手上的红色发带,她被救起后,所换上的饰物和衣裳都是顾姐姐给的。   她自己身上只有这根发带。   她神色复杂,闭上眼睛便是她把发带从萧怀衍脸上抽离的情景。   姜蜜摇了摇头,躺了下去,心中不断地对自己说,睡一觉吧,睡醒后便能静下来了。   第二日,姜蜜醒过来又听到了琴音。   她走到窗前,没有推开窗,她知道弹琴的是萧怀衍。   她静静地听着,依旧没有将窗户推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琴声停了。   她的身上不知何时盖了毯子。   一连几日,姜蜜都会在清晨听到琴声,她会在窗下发呆,看书,睡觉。   窝在屋内养伤,都没有走出门。   她的伤痛其实好的很快,被萧怀衍正位后又涂了药,已经不怎么痛了。   她只是不太想出去。   这日醒来,连续的琴音停了,船也停了下来,姜蜜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香芸走进来,行礼道:“姑娘,到临洲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临洲?”   香芸点头,“船在这儿补给,会停靠些时辰,姑娘出来看看么?有当地人划着小船在叫卖一些小玩意,很是热闹。”   姜蜜闷了这些日子也很是无聊,顾萱姐姐一直都没有回来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被香芸这么一说,她来了几分兴致。   姜蜜来到甲板上,被风一吹,人似乎都清醒了一些。   现在的风不似开始那么凉了,带着暖意。   可她身子弱,依旧披着披风。   姜蜜看到有很多小船围拢过来,有卖河鲜的,也有卖应季的瓜果蔬菜,还有年轻的少女划着小船载着满船的鲜花叫卖,鲜活又生机勃勃。   那卖花少女发现了站在船上的姜蜜,她热情的招手,大声喊道:“姑娘,要不要买花呀!我这儿有迎春花、茶花、兰花、杏花,姑娘有没有喜欢的呀?路途遥远,船上伴着鲜花看着就舒心呀,姑娘买点花吧!”   姜蜜看着那满船的鲜花,卖花少女的笑脸,她有心动,去江南路远,船上沉闷,有些鲜花看着确实是赏心悦目。   可姜蜜这会囊中羞涩,没有银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那卖花少女歉意地摇了摇头。   那卖花少女有些遗憾,却也冲姜蜜笑着道:“姑娘比花还要美,遇上了便是缘分,这蓝花送给姑娘了。”   这时萧怀衍一身墨蓝色长袍被人簇拥着走出来。   他看到了姜蜜,也听到了卖花少女的话。   萧怀衍朝成忠看了一眼。   成忠心神领会,派了随侍过去,将那一船的花都买了下来。   站在船上的姜蜜,看到卖花少女吃惊又开心的模样,那少女收下了银子,不断地朝姜蜜挥手。   她的笑容感染到姜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蜜这一笑,宛如冰雪融化光彩夺目。   她刚一转眼,便见到萧怀衍走了过来。   姜蜜敛住笑容,福身一礼,犹豫一下,唤道:“公子。”   萧怀衍点了点头,问道:“我要去临洲城,你想下船看看吗?”   若要姜蜜说不想,那定是违心的。   萧怀衍见姜蜜虽未回答,可从她眼里看到了向往。   他道:“去把帷帽戴上。”   伺候在一旁的香芸为姜蜜寻来帷帽,姜蜜跟在萧怀衍身后一道下船了。 第七十四章 “或许是太香了吧。”   姜蜜以为萧怀衍从船上下来是有要事要办,可他就像是兴致来了随意逛逛。   临洲城地处运河交汇处,四通八达,经商众多,繁华富庶。   城内熙攘热闹,街道两边各种店面林立。   姜蜜慢了萧怀衍几步走在他的身后,她看到有不少年轻姑娘都往萧怀衍这边看。   这一路上遇上掉帕子的就有两个,姑娘家红着脸过来捡帕子想要搭话。   有故意丢香囊过来的,分明萧怀衍只是停了下来并未捡起那香囊,那姑娘便害羞地过来道谢。   还有崴到脚往萧怀衍这边倒过来的,被护在萧怀衍暗卫不动声色的挡开了。   姜蜜觉得自己算是开眼界了,临洲民风要比其他地方要开放些,姑娘们胆子也要大多了。其实看萧怀衍的热闹还挺有意思的。   帷帽之下,姜蜜抿唇低笑。   萧怀衍停下脚步,回过头。   姜蜜连忙敛了笑意,幸好她戴了帷帽。   她见萧怀衍朝她走了过来,俊美的脸色带着笑意,微微俯身温声道:“怎么走的这么慢?可是累了?”   这话音一落,姜蜜感觉到周围的好几道目光都看向了她。   萧怀衍笑眼盈盈一两句话就将火烧到她的身上来。   姜蜜隔着帷帽气得瞪圆了眼。   萧怀衍敲了敲手上的扇子,道:“前面就是八方阁了,走吧。”   萧怀衍等着姜蜜迈步,两人并肩而行。   这回,那扔帕子丢锦囊的就少了。   然而姜蜜却被人瞧得浑身不自在。萧怀衍招花引蝶,凭什么还要连累她。   好在八方阁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八方阁外头看似平常,进去后像是个一个宝塔般的布置,看起来有四层楼,每层都卖着不一样的东西。   姜蜜只打眼看去,便看到了不少字画藏品、首饰、绸缎、香粉。   这八方阁的女客很多,也有陪着女眷的男子家眷。   不过一楼二楼的客人多,三楼便寥寥无几,至于四楼那几乎是封闭的,只开了几道窗户。   他们一进去便有小二和女侍迎上来。   不到一会儿,来了个一对中年夫妇看起来像是这里的掌事,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迎上楼。   到三楼时,萧怀衍停下来,对姜蜜道:“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衣服首饰。这一路还有段行程,路上也不好置办,先将就看看。我待会过来接你。”   姜蜜看萧怀衍是要上四楼谈事,点了点头。   那对中年夫妇中的女子出声道::“公子放心,如娘会招待好姑娘的。”   姜蜜跟着那名唤如娘的女子去了三楼雅座。   姜蜜见如娘三十余岁,相貌身段都颇有风韵,举止进退有度。   如娘知姜蜜是贵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奉上茶后,便让人将新到的首饰、成衣拿过来给她过目。   姜蜜其实对这些兴趣并不大,她就是想下船出来走一走,看看不一样地方。她觉得这个八方楼这种布置经营还挺有意思的。   当如娘让四个小丫鬟排成一列,手里拿着用紫檀木盒装着的首饰呈到她的面前,姜蜜露出惊讶神色,七翅斜凤钗、玲珑山茶花珠钗、明珠耳铛这些首饰式样新颖别致,那宝石珍珠的品质也是上乘。   如娘见这位娇客有了点兴趣,便将一套套的首饰拿到她面前解说,只要她多留意几眼的便拿出来劝着她戴着试试,若是娇客一眼都没瞧的便让丫鬟去换其他的款式过来。   不断更换,揣测着她喜不喜欢。   姜蜜头一回遇上这么会能说会道的人,她有些招架不住如娘的热情。   ……   萧怀衍临窗而坐,推开窗便能看到楼下,姜蜜所坐的位置正对着他。   萧怀衍的手拿扇子点了点桌面,语气平淡地道:“说吧。”   已在屋内久候的顾昶上前道:“陛下,在沧州出现的水匪已查出是沧州知县被其捏住了把柄,任其在管辖之地活动。那些水匪的据点已被剿灭,不过其头领似乎在偷袭苏家商船的那晚就死了。这些日子沧州一带还有人在打听姜姑娘的下落。”   “沧州驻守的总兵不可能不知道眼皮子底下闹了水匪,知县被捏住了把柄,那总兵呢?”   顾昶道:“陛下您说的没错。沧州的赵总兵收了银子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臣已经将其押入大牢,等候陛下发落。”   萧怀衍看着窗外,淡漠地道:“杀了,诛九族以立军威。”   在涌入的记忆里,沧州藏着的这些水匪在叛军起义时,跟沧州总兵勾结在城内烧伤抢掠响应叛军北上。   此次一查,果然元熙二年便开始了。   “你留下来处理此事后,再调兵去扬州汇合。”   顾昶拱手道:“是,陛下。”   萧怀衍又道:“裴池到何处了?”   立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道:“回主子,裴大人随护送姜家人的官船已到滕州了。”   萧怀衍道:“让他转道先去徐州,朕过些时日便到。”   中年男子道:“是,主子。”   ……   姜蜜已经喝完一盏茶了,这期间如娘让她选的首饰看疲倦了,便又将锦衣裙裳拿过来让她挑一挑。   “这些裙子的面料都是苏州那边运过来的,姑娘您摸一摸滑不滑?舒不舒服?这颜色您喜欢吗?”   “我瞧着这芙蓉色便衬姑娘的肤色。”自这位姑娘进来就没有摘下帷帽,可如娘见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最是衬这鲜艳的颜色。   “若是姑娘不喜欢,还让其他的款式和颜色。”说着如娘便又让小丫鬟将那些裙裳拿过来。   如娘正想法设法劝说着,这时楼梯间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如掌柜,听说你将好东西都拢到三楼来了?到底是什么人比我家姑娘还要重要?”   如娘皱了皱眉,姜蜜顺着那方向看过去。   楼梯处上来三个人,其中一位打扮华贵相貌姣好,扶着她的丫鬟又道:“这就是如掌柜亲自招呼的贵客?”   如娘站了起来,笑着道:“原是知府千金陈姑娘您来了啊,我这儿还有贵客,实在是走不开。”   那位陈姑娘还未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又道:“如掌柜,我家姑娘都上来了,你该将刚到新货拿出来给我家姑娘选一选了。”   如娘知这小丫鬟敢说这话,是有陈姑娘授意。   可现在贵客在这里,她可管不住什么知府千金,如娘对身边的丫鬟招手,“陈姑娘,对不住。这些新货都有主了,下回到货了您再来可好?”   陈姑娘头一回被这么驳了面子,她隐隐有了怒气。   “如掌柜,我家姑娘来这八方楼是看得起你。”那说话刺耳的丫鬟打量着姜蜜,“都说华服美饰是用来衬美人的,也不知道什么人连在屋内都戴着帷帽,是有多见不得人吗?”   一道低沉地笑声响起。   三楼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年轻俊美温润的公子自楼上走下来。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凤眸扫了众人一眼。   那位陈姑娘脸上瞬间红了起来。   萧怀衍掀唇一笑,“衬美人?可这里有美人吗?”   萧怀衍自那陈姑娘身边走过来,来到姜蜜身边,“可选好了?选好了我们便回去,省得累着眼睛。”   姜蜜便是没选好,也会点头要离开。   那位陈姑娘听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公子和戴帷帽的女子从她身边离开。   在那戴帷帽的女子下楼之时,一道风吹过,掀起了那帷帽,让人窥到一眼仙姿玉貌。   如娘眼睛都亮了,而那三人主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   从八方楼出来,近黄昏了。   路上行人匆匆,有赶着回家的,也有刚出摊做生意的。   姜蜜和萧怀衍回船的路上,走的一条街道跟来时的不一样。   这条街上不少小贩在卖当地的吃食,食物的香味飘的很远。   食客们有拿着大饼就在手中吃起来,也有坐在板凳上就呼呼地吃下一碗面汤。   在一个简陋的馄饨小摊边,站在一对年轻的夫妻,那妻子看着馄饨咽了口水,丈夫便想为她喊一碗,却被那妻子阻止。可那丈夫还是朝做馄饨的老丈要了一碗馄饨,让妻子坐在一旁,他拿出一个小碗,将一碗馄饨分为两碗,把大的那一碗放妻子面前。两人互相推拒一番,丈夫坚持下,那妻子才舀了馄饨吃了起来,笑得特别的满足。   姜蜜不饿,只是觉得这种烟火气息有些生动。   萧怀衍见姜蜜站在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道:“方才八方楼里那些首饰衣服,都没有让你多看几眼,为何区区一碗馄饨让你驻足了?”   姜蜜闻着那香味,也不知是怎样的情绪,她轻声道:“或许是太香了吧。”   萧怀衍听出她声音中的怅惘,看到那桌小夫妻吃完了仔细的数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和妻子一道离开。   萧怀衍握住姜蜜的手,“不用羡慕别人吃馄饨,你也可以尝一尝。”   在姜蜜惊诧之下,萧怀衍拉着她来到摊前,对那摊主道:“老丈,来两碗馄饨。”   馄饨摊的老丈难道见到这样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来他摊位上吃馄饨,熟练的把馄饨下锅。   很快两碗热腾腾地馄饨摆在桌上。   姜蜜见萧怀衍毫无芥蒂地拿着勺子吃了起来,她出声道:“公子,你……”   他不用其他人先试吃吗?   萧怀衍道:“无妨,吃吧。这馄饨很鲜。”   姜蜜低头搅动碗里的馄饨,舀了一个送入口中,跟想象中一样那么鲜。   两人都没有说话,萧怀衍先吃完,他看着姜蜜小口小口吃得认真,不由笑了。   姜蜜吃完抬起头,便撞上了萧怀衍的视线,他笑道:“难得见你能吃到见底。”   说完,萧怀衍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姜蜜道:“走吧,该回船上了。” 第七十五章 可他终究还是他   姜蜜回到屋内,桌上的花瓶中插着一束鲜花,还多了几个箱笼,香芸正在整理其中的东西。   香芸连忙过来行礼,“姑娘,您看下这些衣裳首饰近日想要穿哪几身?奴婢先帮您拿出来。”   姜蜜看过去,箱笼中的衣裳和首饰都她在方八阁里看过的,怎会有这么多?几乎只要是她多看了几眼的,便都收在了箱笼中。   姜蜜见香芸还等着她的回答,便道:“随意选几身吧。”   姜蜜觉得有点累,她早早便歇下了。   翻来覆去,却是难以入眠。   姜蜜一闭上眼睛,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馄饨摊前,空气里飘着香味。   黑暗之中,姜蜜轻轻地叹息一声。   第二日傍晚,姜蜜正把花瓶里花枝修剪,忽然听到身后地笑声:“棠棠,你身子可好些了?”   姜蜜高兴地转过身,欢喜地唤道:“阿萱姐姐,你回来了!”   顾萱看到美人的笑,心里舒坦极了。   “是啊,出去了办了些事情,总算可以歇息几日。你是不是在船上闷坏了?不过,听说昨日陛下带你去临洲城里走了走?怎么样,好玩吗?”   姜蜜摇头,面露愧色。   顾萱有些看不明白了。陛下那边倒是心情瞧着还好,怎么棠棠这边却又不一样了?小姑娘现在这么难哄了吗?还是陛下不行?   顾萱把手中拎着的酒放到桌上,“没事,临洲城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请你喝酒,陪你说说话。”   姜蜜自然是乐意。   晚膳便摆在了屋内。   顾萱将杯盏中的酒喝了一口,感叹道:“还是不够劲,得云州那边的烈酒才是真正的好酒。不过还是勉勉强强能够入口的,棠棠你试试?”   姜蜜抿了一口,便被那股冲劲呛到了,这跟自己平日里喝的果酒不一样。   不过缓了缓,有股回甜。   姜蜜道:“不错的。”   顾萱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喝不了呢。这酒有些后劲,你随意慢慢来。”   姜蜜点了点头,又浅浅地抿了一口。   顾萱几杯酒下肚,话更多了,说着在云州的趣事。   姜蜜听的很入神。   这样的情景,让姜蜜不由想到了前世,那时端妃姐姐也是跟她相谈甚欢,留下她用膳喝酒。   后来两人越说越投机,便索性在翊坤宫住下。   顾萱撑着手,看着姜蜜虽还只喝了半杯便红扑扑的脸蛋。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可那微醺的美人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也难怪有人要把这美人强留下来。   顾萱笑着压低声音,“我再跟你说一个秘密啊。”   姜蜜认真地点头,“阿萱姐姐放心,我保证不说出去。”   顾萱道:“我和顾昶都跟着父亲在军营,那时候陛下训起兵来毫不手软,却因有着一副好相貌,又谦谦君子。云州地界那些文官武官家的姑娘都动了那么点心思,便是身份做不了正妃,做个妾也是极愿意的。那些姑娘也算是用了不少法子吸引陛下,可陛下都没有应下。”   姜蜜没想到顾萱姐姐是说萧怀衍的旧事。   顾萱继续道:“我们一开始心想,说不定是这些姑娘不够美貌,没能吸引陛下。后来先帝也给陛下送过美人,晋王、齐王也将一些美人送过来。可那些美人啊,都没有一个能留下。那娇滴滴的美人任其枯坐一晚上瞧着都可怜。那时我们私下都在传,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可直到在凤池行宫见到你,我才觉得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棠棠,我原以为你是会进宫的。”顾萱可一直没有忘记在新年大宴上头一回看到陛下脸色那么难看。   姜蜜握住手中的杯盏,喝了一口,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阿萱姐姐,我不会入宫的。”   她也最清楚萧怀衍有没有隐疾,他没有纳那些美人肯定是因为他的疑心病,他怎么可能会在天下未定的时候让自己身边的枕边人有可趁之机。   “为什么你那么怕陛下?”在顾萱印象中,姜蜜似乎在躲着陛下。   为什么啊。   这让姜蜜从何说起呢。她不知不觉的喝了两三杯酒了,头有些晕,却也有了倾诉欲。   姜蜜低声道:“犯过了一次错,不想再犯第二次了。我只想过着平静简单地日子,皇宫不适合我。”她想到前世惶惶不安,想到萧怀衍的阴晴不定,姜家的事情也压在她的心头,她怎么会想要再踏入进去,纵使现在萧怀衍跟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了。   可他终究还是他。   顾萱前面没听明白,后半句倒是认同:“倒也是。皇宫也没那么好,外头多自由自在。凭着我的功劳,陛下会给些恩典。到时候我便是看上了勋贵人家的公子,也能让陛下给我来个赐婚。”   姜蜜有些犯迷糊了,“可阿萱姐姐不是要入宫为妃吗?”   依上辈子的记忆,阿萱姐姐应该已经封妃了才是。或许只是还没有宣告出来。   顾萱道:“谁说的啊?那倒霉差事不用干了,我早敲锣打鼓庆贺了。这回办完江南的差事,说不定我能提前回云州去。”   顾萱心想,以前陛下是有意让她入宫为妃扫清障碍彻查一些事情,可后来这事就没再提了。   也不知道棠棠为什么会知道。   姜蜜听糊涂了,什么差事?四妃之首的端妃怎会成为一种差事?   阿萱姐姐莫不是比她喝得更醉了。   姜蜜揉着太阳穴,有些晕有点困伏在桌上。   顾萱见姜蜜这么快就喝趴,推了推她的手,“棠棠,要不要我扶着你回床上歇着?”   姜蜜能听到,摇了摇头。她觉得头更晕了,想趴着再休息一会。   姜蜜似乎听到顾萱姐姐在说话,可那声音好像隔得很远。   此时站在门外的萧怀衍听着里面的醉言醉语,脸色沉了下来。   他将门推开,顾萱正想把姜蜜扶起来。   顾萱也喝得有点上头了,她听到门响见到走进来的人,酒醒了一半。   “陛、陛下……”顾萱一下便怂了,她刚刚编排的话,陛下应该没有听到吧?   萧怀衍太阳穴突突直跳,冷声道:“出去。”   顾萱看了一眼姜蜜,心中感慨,她不想入宫这个心愿,可惜从她登上这条船开始变成不可能了。   顾萱离开后,萧怀衍看着伏在桌上迷迷瞪瞪的姜蜜。   姜蜜眯着眼睛抬起手,疑惑地唤道:“阿萱姐姐?”   一双铁钳般是手臂擭住了她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姜蜜转过头看去,她怔了怔,她怎么看到萧怀衍了?   姜蜜有种自己回到了前世,被萧怀衍强行从端妃姐姐的寝殿床上抱出来。   她一晚上都在承受萧怀衍地怒火,第二日更是连床都起不来。她连着好些日子都不敢再去翊坤宫。   姜蜜挣扎起来,她想脱离这个怀抱。   啪得一下,臀被重重拍了一记,“别乱动。”   姜蜜的头更晕了,她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姜蜜下巴被抬起,萧怀衍看着她道:“看清了朕是谁吗?”   姜蜜点了点头,她双眼通红:“陛下,我……我不去找端妃姐姐了,你放了我吧。我怕疼……”   萧怀衍眼神讳莫如深,他知道她生病发烧的时候性子会变得稚气,倒没想到她喝醉了似乎会把梦境混淆。   萧怀衍低头看她,道:“若是朕不放呢?”   姜蜜似乎像是陷入了梦境了一般,眼神看起来迷茫又带着怯意。   这跟她平日那躲避的眼神又不同。   萧怀衍将拇指压在她的红唇上,“姜蜜,别怕朕。”   萧怀衍俯身吻了上去,研磨着那红唇,轻轻地吮吸……   那细白的脖颈,想要用力咬上去,却只用指尖来回摩挲。   姜蜜感觉到阵阵酥麻,腰上被捏揉着松软无力。   萧怀衍看着她的反应,见她放松了下来。   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她的每一个反应。   他将感觉到她在颤抖。   萧怀衍声音暗哑:“你还会再喜欢的。”   “不,不会的……”她不会再喜欢上萧怀衍的,她不敢再喜欢了。   姜蜜双手推拒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萧怀衍目光深如墨,“姜蜜,你躲也是没有用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身上都打着我留下的烙印。”   ……   翌日,姜蜜醒过来,觉得浑身不太对劲。   尤其是腰上有些酸痛。   可她喝醉了,应该是头疼才对啊。   她的记忆好像就停留在,顾萱姐姐跟她说要回云州。   可她好像看到了萧怀衍。   她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萧怀衍真的过来了?   姜蜜起身,香芸进来伺候她洗漱。   姜蜜问道:“昨日我何时睡下的?”   香芸道:“姑娘喝醉了,是顾姑娘扶着姑娘上床歇息的。奴婢也太清楚具体什么时辰。”   姜蜜从屋里走出去,正好顾萱迎面走了过来。   “棠棠,昨晚睡的可还好?”顾萱心里没有底。 第七十六章 不是梦。   顾萱懊恼不已,昨晚喝什么酒啊。   结果她没醉,把姜蜜给灌醉了,还把她留给了陛下。   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顾萱有点忐忑。   姜蜜见顾萱关心,她虽觉得腰上有些不适,其余的倒也还好。   姜蜜笑了笑,“尚可。阿萱姐姐你昨晚是何时离去的?”   顾萱一听,悬着的心便松了下来。她笑着道:“我当时醉醺醺地不太记得了,约莫着是香芸将我扶着回去的吧。”   姜蜜道:“顾姐姐,你那酒是好酒,就是后劲太大了,往后还是少喝点吧。”   “自然,自然。”顾萱心道,她可不管再拉着姜蜜喝酒了,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喝醉了的模样可太招人了。   姜蜜和顾萱说着话走到甲板上,春风徐徐吹来,倒也惬意。   姜蜜发现船上的戒备似乎更森严了,尤其是萧怀衍那边进出的陌生面孔也增多了。   姜蜜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有些羞赧。   顾萱笑着道:“棠棠你别受凉了,这天虽渐暖,可最是容易得风寒了。昨日你本就喝醉了,不如先回去歇息一下。”   姜蜜其实一直忍着腰上的不适,她也确实感觉到有点疲倦,便跟顾萱先道别了。   回到屋子,姜蜜坐在床边沉思了一会。   走到妆奁前,解开了衣裳。   香芸说她是被顾姐姐扶着上床的歇息的,可顾姐姐又说她醉醺醺地被香芸扶着回去的。   姜蜜心里本存着的疑惑越来越大。   她身上的那股熟悉感觉最无法自欺欺人。   姜蜜从镜子里看到了后腰上明显的指印,后背还有几处红紫痕迹。   姜蜜颤抖着手把衣裳合上。   不是梦。   这些痕迹打破了她心中的侥幸。   她看到的萧怀衍不是梦。   这一世她没有趁他酒醉爬床,也没有在他面前跳西域舞勾引他,更没有在他面前百般邀宠。   为何还是会这样。   为何他的欲念跟前世一般如出一辙。   姜蜜撑着头靠在床榻上,闭上眼睛用力回想,酒醉后的片断一闪而过,透不过气的吻,桎梏般的怀抱,每一处不受控制地因他的动作而颤抖。   前世萧怀衍也是这样喜欢捏她的腰,她的腰经不住揉捏便发软,提不上力。床榻之上他喜欢唇齿之间磨着她的肌肤,每每她都惊心胆战的害怕他咬下去。   姜蜜紧紧地环住自己,失措又茫然。   香芸见姑娘紧闭房门待在屋里有一阵子了,她敲了敲门,“姑娘,该用午膳了。”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声音,香芸正要推开门时,听到了姜蜜的声音,“我没胃口想睡一会。”   香芸一听,犹豫了一下便去找了成忠公公。   成忠看着陛下还在忙,也不像是要召姜姑娘过来用膳的样子,他道:“那你继续守着姑娘,等她醒了便伺候她用膳。”   香芸连连点头。   过了两个时辰了,香芸见姜姑娘还没起来,便进屋子里看看。   撩开帷幔,姜姑娘竟还躺着,香芸轻声唤道:“姜姑娘……”   凑近一看,香芸神色一惊,姜姑娘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有些烫。   香芸不敢耽搁,即刻便出去唤人。   成忠守在门口,听到香芸说姜姑娘生病了,他也吓了一跳,他往里头瞅了瞅,陛下还在批奏折。这回陛下来江南,他干爹留在宫里没有随行,只能他进去了。   萧怀衍手中的朱笔在写着字,听到动静未抬头,“何事?”   成忠躬身道:“陛下,姜姑娘那边生病了,似乎有些发烧。”   萧怀衍笔锋顿住,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   此次顾院判没有随行,而是一位年轻的宋太医。   宋太医作为陛下的心腹,一听到陛下传召便急忙提着药箱过去。   等他跟着成公公见了一间屋子便发觉不对,陛下好端端地坐在一旁,床上的帷幔被放下只隐约看到里面躺了个人。   仅露出的半截手腕已盖了帕子,真是捂的严实啊。   宋太医见陛下那脸色,赶忙上前诊脉。   萧怀衍看到宋太医收回了后,问道:“如何?”   宋太医道:“回陛下,这位姑娘身子有些弱,因季节变化,地域变动,稍稍不注意便容易风寒。臣会开些药让姑娘退烧,只是风寒还是得养着。不过这姑娘似乎有些郁结,若是能开怀一些,也能好得快些。”   太医离开后,萧怀衍撩开床幔把姜蜜的手塞到被褥中,他沉默地看着那张睡颜。   见她似乎睡的不安稳,难受地小声在呓语着。   萧怀衍凑了过去,那声音如泣如诉,“究竟…要怎么做……才不是错……”   萧怀衍伸手抹去那温热的泪痕。   萧怀衍等着姜蜜喝了药沉沉睡去了,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看着无边的夜色,淡声道:“明日是到徐州了吧。”   成忠回道:“是的,陛下。”   ……   翌日,姜蜜半梦半醒中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她睁开眼睛见到的是那人的喉结,视线再往上移,对上了一双凤眸。   姜蜜又闭上眼睛,她听着动静是要下船,萧怀衍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姜蜜逃避面对萧怀衍,不愿睁开眼睛,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姜蜜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梨花木床上,香芸守在床边打盹。   姜蜜睡的太久,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香芸听到动静正眼,喜道:“姑娘,您醒了啊。”   香芸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姜蜜,“姑娘,您饿不饿,奴婢去给你拿膳食过来。”   姜蜜摇了摇头,“这是哪里?”   怎么没有在船上了。   香芸道:“姑娘,咱们到徐州了。公子见姑娘病了,便带姑娘到这儿养病。”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蜜本是想生病避开萧怀衍,能够躲在屋子里撑到江南。   可没想到,他会在徐州停了下来。 第七十七章 “姜蜜,你会做阳春面吗?   姜蜜喝了药后出了些汗,她让香芸送来热水,她沐浴后用了点粥。   身上还是觉得乏软无力便又躺在床上睡下了。   姜蜜再次醒来有些口渴,她唤了一声香芸。   没见她答应,便想着自己起身下床去倒水。   姜蜜刚想要掀开被褥,便见到坐在支摘窗下手中翻着一本书的萧怀衍。   萧怀衍把书放下,抬眼看向她。   姜蜜又缩了回去。   萧怀衍起身朝她走过去,“不用行礼。既然病了,就好生躺着。”   “谢陛下。”姜蜜身穿中衣本就不便起身,听了他的话干脆窝在被褥中不动了。   萧怀衍问道:“可好些了?”   姜蜜捂着嘴低低地咳了几下,平息了一会低声道:“臣女失仪,还望陛下恕罪。臣女这病可能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养好,惟恐耽搁陛下要事,不知可否让臣女在此地多养几日,再令遣人送臣女去金陵?”   萧怀衍沉默了一会儿,他笑了笑:“你倒是挺会为朕着想。”   姜蜜面色一凝,她是不想跟他同路了。   萧怀衍见姜蜜多次抿唇,唇上有些干,他倒了一杯温水,拿着递给姜蜜。   姜蜜本就口干又咳了几声,喉咙正难受,那杯水于她来说无疑是甘霖。   姜蜜将杯盏接过,道了声谢,便喝了起来。   入口一股花香,淡淡地甜味在口腔中漫开。   姜蜜心中诧异,这跟她在家中一样,在水里调了花蜜。   这杯水及时的滋润了她的喉咙,整个人都舒服一些了。   萧怀衍从她手里把空杯盏拿走,他慢悠悠地道:“朕在徐州也刚好要停留几日,等等你也无妨。”   她听到萧怀衍的话心头一紧,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萧怀衍把杯盏放下,背对着她道:“姜蜜,你的身子是你自己的,你生病损的是你身子的根基,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值得你这么做。”   姜蜜一怔,萧怀衍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这场病是故意的吗?   萧怀衍转过身,道:“朕猜,是你想起醉酒一事?”   姜蜜被戳破,脸色有些苍白。   萧怀衍皱眉,还真被他猜中了。   “所以你宁愿让自己得风寒也要躲着朕,避开朕?”萧怀衍的语调平缓,让人听不出情绪。   姜蜜悄悄地握紧手,“陛下既然心知肚明,又为何要那么做。”   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把她带下船养病。   萧怀衍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看来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怀衍再看她一眼,“往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你好好休息,朕空了再来看你。”   萧怀衍离开后,姜蜜失神的看着帐顶。   入夜后,姜蜜服了药沉沉睡去。   她做起了梦,似乎梦到酒醉那晚,那些曾在她脑子一闪而过的片断清晰了起来。   姜蜜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她看到喝醉的自己似乎混淆了今生和前世的记忆,有在那么一刻,她好像还是姜嫔,伸出手攀附上萧怀衍的脖子。   姜蜜猛地睁开眼睛,她喘息着想要平静下来。   姜蜜抬手盖住自己的双眼,为什么会这样。   ……   香芸见姜姑娘喝完药,提议道:“姑娘,今儿天气好,你要不要去园子里逛一逛?刚好桃花开了,那一片可美了。”   姜蜜养了几日,病情好很多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春光正好,鸟语花香。   自来了这儿养病,她还没有出过屋子。   姜蜜还是披了披风,随着香芸走了出去。   这个园子听香芸说叫簌园,小径蜿蜒曲折,芭蕉树影摇曳,风中闻到淡淡地花香,穿过月洞门,姜蜜看到了连成一片的绯色。   风一吹,粉色的花瓣似花雨一样落在身上。   姜蜜走在桃林之中,心情好上了许多。   景色虽好,姜蜜的体力不能让她贪恋,只能明日再来。   她刚走出来,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可是姜姑娘?”   姜蜜回头一看,居然是裴池。   裴池本是向陛下禀了要事要离去,见到了姜蜜便想到了一人的嘱托。   他走了过去,看到姜蜜疑惑的脸,道:“我受令妹所托,给姑娘带句话和一样东西。令妹让我转告姑娘,她会在金陵苏府等着姑娘。这个是她要我转交的东西。”   裴池说着拿出一个编织的平安结递给姜蜜。他不过跟那小丫头有几面之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笃定他会遇上姜蜜的。那平安结也给他塞了一条。   姜蜜认出是出自姜容之手,她接了过来,“多谢裴大人。不知我家人可还好?”   裴池道:“姜姑娘放心,陛下都有安排人护送。那船应该就这几日便能到达金陵。”   姜蜜再次道谢。   裴池拱手,“姜姑娘该谢的人是陛下。东西已送到,裴某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姜蜜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结,虽然不知薛世子说安排好的人怎么成了萧怀衍安排的人,她又欠了萧怀衍。   姜蜜同时心中疑惑,阿容为何会要裴池来转交?她何时又跟裴池有了交集?   姜蜜摇了摇头。   不过得知她们都安好,心中更踏实些了。   这些天,萧怀衍偶尔会过来看看她的病情,在她这里用顿膳,然后便离开。两人的交谈并不多。   近几日萧怀衍没有出现。   姜蜜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隐隐不安。   徐州,这个地方太特殊了。   到了傍晚,姜蜜看着天边的晚霞,成忠匆匆走了进来,他躬身道:“姑娘,陛下有请。”   来簌园这些天,这是头回召见。   姜蜜走了出去,看到外面停着一顶轿子。   姜蜜问道:“成公公,这是要去哪?”   成忠道:“姑娘去了便知。”   姜蜜见他不肯说,她再问也问不出结果。   姜蜜坐在轿内,看到轿子抬着她出了园子。   她听到外头热闹的声音,心中很是奇怪,这都快晚上了怎街市上还人声鼎沸。   姜蜜掀开帘子瞧了一眼,这徐州城内是有什么庆典吗?   怎看到不少男女盛装打扮手上都拿着莲花河灯。   姜蜜心存疑虑,等到轿子停下,她走了出来,发现是到了河边。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河中几乎飘满了花灯,幽黑的河水中摇曳的燃着灯火似是朵朵红莲。   姜蜜看到了站在河边的一道身影,白衣素服。   他正将一盏河灯放入河水之中。   萧怀衍回头,对姜蜜道:“过来。”   姜蜜脚步异常地沉重,她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姜蜜沉默地站在萧怀衍身旁,见他拿起一壶酒,将酒倒入河水之中。   这酒带着股梅花的香味。瑾妃娘娘喜爱梅花,也喜用梅花酿酒。   萧怀衍是在祭拜他的生母。   徐州,当年瑾妃出事的地方。   她只听闻当年先帝南巡在返回的路程上在徐州做了停留,而瑾妃便是在这里遭遇了变故。   姜蜜看着地上摆着的酒,她拿起一壶,也倒入河水之中。   姜蜜心中五味杂陈,姑母和大伯父的态度,都让她无法逃避姜家卷入此事之中。   姜家有愧,她亦有愧。   姜蜜知道萧怀衍在看她,可她不敢抬头。   地上的梅花酒全部都倒入了河水之中,那股梅花的香味更浓了。   萧怀衍看着满河的河灯,不由讽刺一笑。   当年母妃身死只被匆匆裹席拖走,连块好的墓地都没有。   如今这徐州城里,在花朝节这日放河灯悼念他的母妃。   他的这抹笑渐渐隐去,萧怀衍在夜色之中站了许久。   姜蜜静静地站着,永顺十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怀衍为何让她来这里?曾经害过瑾妃娘娘的人,都死去了,过几年姜家的事被揭发,萧怀衍一定会后悔带她来过这里。   萧怀衍收回思绪,他朝姜蜜道:“走吧。”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在姜蜜扶着香芸的手下马车的时候。   萧怀衍出声道:“姜蜜,你会做阳春面吗?”   姜蜜顿住,她犹豫一下,终是点了点头,“会。”   ……   姜蜜对做阳春面不陌生,前世她也给萧怀衍做过。   萧怀衍的嘴很挑,她尝试很久才摸准他的口味。   阳春面不难做,却难做好。   汤色清,味要鲜,面条要软韧。   姜蜜最后撒了点葱花,一碗阳春面便成了。   姜蜜将面端到萧怀衍桌前。   萧怀衍看着这碗阳春面,道:“成忠,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   姜蜜不解。   成忠很快便拿了过来。   姜蜜见萧怀衍将那碗阳春面拨了一半到另一碗中,“坐下吧,你也尝一尝你自己做的面。”   姜蜜愣住。   前世她给萧怀衍做过几次面,却每次都是看着他吃,担心做的味道他喜欢不喜欢,从未跟他一道吃过。   萧怀衍见姜蜜站在未动,抬眼看去。   姜蜜心里一慌,便坐到了一旁,她低着头拨动着面条。   萧怀衍动筷尝了一口,跟他梦境里的味道一样。   她还是愿意再给他做一碗阳春面。   萧怀衍道:“味道不错,跟朕母妃做的很像。”   姜蜜咬了一口面条,她却品不出味来,心头堵的慌。   萧怀衍将面吃完,对姜蜜道:“过两天,朕会派人送你去金陵苏家,等到朕这边事情结束了便会去接你。” 第七十八章 只倾向她一人。   姜蜜没想到之前萧怀衍没有答应的事这么快松口了。   只是他后面一句话,却让姜蜜沉默了。   萧怀衍拿出一物递给姜蜜,“这个你拿着。”   姜蜜一看居然是袖箭。   萧怀衍见她不动,站了起来,他道:“过来,朕教你怎么使用。”   姜蜜脑子嗡的一下,前世的记忆涌了上来,萧怀衍就像现在一样对她说,“就这么想赢?过来,朕教你如何射箭。”   后妃之中不乏武将之女,在行宫之中都想在萧怀衍面前露脸,便玩着投壶射箭的游戏。   而她可琴棋书画,却不善此类。   她输了几次,闷闷不乐。萧怀衍便亲自教她,在教她时萧怀衍定下惩罚,在规定内没有射中多少支箭,便要应下他的罚。   那段日子没少让他餍足,而她为了不被罚逼着自己进步飞速。   回过神来时,姜蜜不知不觉跟着萧怀衍来到庭院里。   萧怀衍看着她站在不远处,单薄的身子被树影遮着,有种莫名的孤寂感。   他静静地注视着,有些片断的记忆闪现在脑中,在练箭场地,那散落一地的衣裳,那如雪的肌肤,低低的轻吟和清越铃铛声……   萧怀衍目光暗了暗,他的荒唐和肆意,只倾向她一人。   萧怀衍走了过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树影之下带出来。   他见她神情似有几分迷茫,道:“发什么呆?”   萧怀衍拿着那袖箭摆在她面前,“此物束于小臂之上,发射箭时拨动这里的蝴蝶片,可看清了?”   姜蜜纤长的睫毛压了压,点了点头。   萧怀衍道:“这玩意比你那簪子中用点。不过,朕不希望你会用得上。你且在金陵等朕。”   ……   过了两日,姜蜜病愈,萧怀衍依着承诺派人送她前往金陵。   姜蜜在新的船上见到了沧州知州夫人及其女儿,对方很是客气有礼。   她们由着官兵护送,要前往金陵老家探亲,跟她是同路。   这与当初顾萱告诉她的吻合。   对外的说辞便是沧州知州夫人这边救了她,和她一道去金陵。   姜蜜身边是香芸继续在伺候。   剩下的行程很是平静,姜蜜常常站在甲板上想着心事。   酒醉后顾萱说的话,萧怀衍的态度。   让她觉得前世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她经历过的,跟她所知道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前世跟端妃姐姐喝酒,她也曾说过向往宫外的话,说着赶紧把差事办好了便可以自由了。   那时候却以为她说的是戏言,没有放在心上。   端妃姐姐身子向来康健,怎突然得了急症就去了,如今想着她的那些话,姜蜜不由开始怀疑,前世端妃姐姐真的病故了吗?   可为何要这么做?萧怀衍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   若前世明理公正的端妃是假的,温润如玉的君王是装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   到达金陵那日,苏府的人早早的就在港口候着。   苏氏和姜容都过来了,只有宣哥儿年纪小留在家中。   姜容不停地在张望:“母亲,送信的不是说这个时辰该到了么?怎么还没见到阿姐的船?”   苏氏一样在疑惑,可她安抚着姜容,“应该快了,别急。”   不多时,前面出现一官船,停泊的在四周的船只纷纷让路。   那官船一靠岸,便有着两排官兵列队下船,姜容踮起脚尖见到她阿姐的身影。   姜容大声唤道:“阿姐!”   姜容的声音引来旁人侧目,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冲着阿姐的方向挥手。   姜蜜听到声音,寻声望去,看到了苏氏和阿容。   她同知州夫人告别,便往她们的方向走去。   苏氏和姜容等到姜蜜从船上下来,苏氏便上前搂住姜蜜,“好孩子,这一路受苦了。”   姜蜜笑着道:“太太放心,我同沧州知州夫人同路,都还好。”   苏氏心落下了,她看到姜蜜身边跟着一个脸生的小丫鬟,她道:“这是?”   姜蜜道:“这是香芸,刘夫人送给我的丫鬟。”   苏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让姜蜜赶紧上马车一道回苏府。   马车上,姜容挨着姜蜜坐着。   姜蜜问起了水匪那晚的事情。   苏氏道:“怎么也想不到在沧州地界会出现水匪。苏家商船来往这么多次,偏偏就这回遇上了。当船被撞击不久,薛世子那边的护卫就过来了,让我们乘小船离开,可我只看到阿容和宣哥儿,没瞧见你。待要去寻你时,那护卫说你那边世子亲自过去找你了会让你坐另外的小船离开了。那时水匪已爬上了船,拿着刀到处杀人……我们乘小船离开,水匪一直紧追不放,幸好不久后遇上了官船,官兵及时赶到。棠棠,你应也是跟我们一样被官兵所救吧?”   姜蜜微微一顿,点了点头,她问道:“太太,我们船上的伤亡可严重?”   苏氏叹息一声:“是死了十几个护卫和几个仆妇。都已经给他们的家人送去了银子抚恤。听说朝廷已经将那些水匪就地正法了,为百姓除害。”   姜蜜道:“那些小孩可有受伤?”   苏氏没听明白,“什么小孩?”   姜容插嘴道:“母亲,是张嬷嬷带着的小孙子吧。”   苏氏才想起来,“没事,张嬷嬷一直把那孩子带着身边,分散乘小船离开时也带上了。就一个小孩,那些水匪也顾不上,我倒没有听其他人说起这个。”   姜蜜蹙眉,就一个小孩吗?可她那日看到有好几个。都被分散带走了吗?   她低声问道:“薛世子现在如何了?”   说道这里苏氏的笑容灿烂了些,“分散后我带走阿容她们坐官船,薛世子似乎另有要事,未和我们同船。薛世子很是英勇,他在船上杀了那水匪头子,得到了朝廷的褒奖呢!还说世子立了功,等他回京了要封赏。”   “不过他应该也到金陵了,虽人未露面,却送了礼到苏府。等他知道你来了,定会来看你的。”   姜蜜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   苏氏只当她是害羞了,便没有再打趣了。 第七十九章 可他算她什么表兄。   姜蜜的到来,让苏府上下极为重视。   苏家老太太的院子里挤满了各房的太太和小姐,苏家老太太生有二子一女,苏氏便是她的小女儿。   苏家人早就对姜蜜好奇了,二房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又深受太后宠爱,还跟镇国公府的世子定亲了,这般身份的姑娘能跟着苏氏来苏府让他们都觉得蓬荜生辉。   当姜蜜随着苏氏走了进来,屋子的众人眼睛都一亮。   江南美人虽多,可这般容色的也是极其少见,一颦一笑娇媚又天真,见之尤怜。   苏老太太极是欢喜,满屋子都笑声不断。   姜蜜也在熟悉苏家的人,将大房和二房的太太、姑娘、少奶奶的脸都认了认。   没过多久,几位少爷也过来了其中就有阿容曾经说过的二表哥。   大公子已成家,看起来颇稳重;二公子则有着一双桃花眼,一口开便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三公子十五六岁瞧着有些腼腆。   姜蜜和姜容一道跟他们见了礼,三位公子都很规矩的还礼,他们并未待多久便向老太太告退了。   姜蜜被苏老太太留下一道用了午膳,便被苏氏和姜容一道送到给她安排的院子。   这院子布置的清幽雅致,跟她的沅芷院有些相似,看得出来费了心思。   秋玉、夏若等丫鬟都迎了出来。   苏氏让姜蜜好好歇息,本想将姜容带走的,可向来乖巧的姜容要留下来陪阿姐。   姜蜜摸了摸阿容的头依着她,苏氏只好先离开了。   姜蜜先跟秋玉她们说了一会话,看着站在身后的香芸,便让秋玉先带着她去安置。   姜蜜有些累了和姜容一起躺在床上午睡,姜蜜闭着眼睛问道:“阿容,你认为裴大人是怎样的人?”   姜容本昏昏欲睡,听到阿姐的问话,想也不想的答道:“是好人呀!他帮过阿姐,也救过我,所以是好人呀!”   姜蜜听着姜容话,心想,若是你知道上一世在姜家落败之后裴池将你强纳为妾,你还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吗?   姜容揉了揉眼睛,“阿姐,我还让裴大人给你送了平安结,不知道你跟裴大人遇上了没有?”   姜蜜沉默一会,道:“还没有。”   姜容有点遗憾,“没事阿姐,我再给你编一个。”   姜蜜笑了笑,“好,快睡吧。”   ……   过了几日,姜蜜没有等到薛世子过来,但收到他派人捎过来的信。   姜蜜拆开一看,信上开头便是问候她的事宜,后面写到他被一些事情耽搁还在苏州,苏老太太的寿宴可能赶不过来,但他已备上了寿礼。最后说等他到了金陵便来见她。   姜蜜将信合上,她心里头总是想起那个小孩子的脸,她有些猜不透薛世子,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她坐在案台上,提笔回信,写下了一些话,最后添了一句,世子,你何时会回京城?   镇国公府、昭阳大长公主、宁珠都在京城之中,薛世子是有牵绊之人。   姜蜜写完,便让秋玉交给捎信之人,将其转交给薛世子。   ……   转眼便到了苏老太太的寿辰,苏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早早的就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唱戏。   寿宴之上,苏家众人给老太太献寿礼,有贵重之物,也有亲手所制之物都各尽其心意。   薛靖霖派人送来的一对万寿玉如意,苏老太太意外又高兴。   苏家都知道,这镇国公世子会派人送礼来,是看在姜蜜的面上。   姜蜜也送上了备好的礼。   看着这礼都送的差不多了。   这时苏家的管家匆匆地走了进来,“老太太,外头有人前来送礼,说是姜姑娘表兄派过来的。“   姜蜜一听愣住,她的表兄?   苏老太太和苏氏都很吃惊,让管家快快将人请进来。   姜蜜看着一个脸生的小厮,手捧一个紫檀木盒,他将木盒打开,道:“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家公子送上玉观音一尊。”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尊玉观音,这观音雕刻得像是自带佛光,那玉成色极好,一看便是价值连城。   纵使苏家是这一带的巨贾,也未见过这样极品的玉观音。   苏家老太太从主位上站起来,她扶着丫鬟的手朝那尊玉观音走过去,她都不敢去抚摸,她双眼虔诚,嘴里念叨着:“这、这也太贵重了。”   苏家老太太朝姜蜜看过去,她神情有些激动,“姜姑娘,你表哥送的礼太贵重了。”   姜蜜目光也落在那玉观音上,她的表兄们远在青州,也不可能知道苏老太太寿辰,更别说送出这等玉观音。   此等做派,倒是像极了某个人。   可他算她什么表兄。   姜蜜看得出苏老太太对这尊玉观音极为喜欢,便对苏老太太道:“寿礼只是心意,老太太您收下吧。”   苏家三公子苏景辰附和道:“祖母,既然姜姑娘都这么说了,你便欢欢喜喜的收下。我这啊,还有一件礼要送给您呢!”   苏家老太太便不再推却了,她让人小心地将那尊玉观音摆到她的佛堂里面去。   随后苏家老太太便对苏景辰道:“你这小子又准备了什么花样?”   苏景辰笑着道:“都已经珠玉在前了,我这好不容易寻来的麻姑献寿图,不知祖母会不会喜欢。”   苏景辰将画展开,在场人的都看向那画。   很快有人看到了落款,惊喜地道:“二哥哥,这是云卿大师的麻姑献寿图?”   “居然是云卿大师的真迹!”   “这画可是万金难求啊!”   苏老太太让苏景辰将画拿上前一点,仔仔细细的看着画上的献寿仙女们,这是云卿大师一贯的画风,仙姿袅袅。   姜蜜是喜画之人,她素来喜爱云卿大师的画作,当初云卿大师离世前的那副牡丹美人图,她都临摹过。   当她看到苏景辰拿出这副麻姑献寿图时,她是愣住的。   因为前世她在萧怀衍那儿见过这副画,萧怀衍跟她说过,原这副画的左下角有一处印记,是被云卿大师的幼子玩闹时蹭上去了。他说辨别真伪,便看那处印记。   可苏景辰拿着的那副,左下角干干净净,就连仙子脚下的云雾,跟宫中的那副也有细微的不同。再看那些献寿的麻姑,笔触确实像云卿大师的风格,可若真正临摹过云卿大师的真迹,便会察觉出不同。   姜蜜见苏老太太如此欢喜,苏家二公子这些天也听闻他行事有些不羁,对老太太却是极孝顺的。   所以也不可能会故意去买赝品来糊弄老太太。   宴席散了后,姜蜜私下去寻了苏氏,她问道:“太太可知苏二公子的那副画是从哪儿得来的吗?”   苏氏笑着道:“棠棠你也想去买画吗?我听说景辰那画应是在‘有园’买下的。他可在宴席上透露花了上万两银子才买到这副真迹,把他小私库给掏光了。”   姜蜜疑惑:“‘有缘’?”   苏氏道:“是因有尽有的有,亦可理解为有求必应。‘有园’。近几年这‘有园’在金陵极为受欢迎,来往皆是些有钱人,就连不少官眷也都捧场。这园子里有着出其不意的奇珍异宝,也有一些难寻的珍贵花草,听说园子很美。听说要进园子跟他们做交易,都得是由熟人带着才能进去。里头有好看的,好玩的,应有尽有。景辰可没少去那儿花银子,不是几千两就是上万两,他再这么花下去,可就没银子娶媳妇了。”   苏家是有钱,也经不住这么花。这回花这么多银子买了云卿大师的真迹,是为了哄老太太,所以她二嫂才忍着没发作。   姜蜜道:“苏二公子都是在那儿买了东西吗?可否让我看看?”   苏氏知道姜蜜的性子,也知道凭姜蜜的身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会一直在问景辰买的东西。   苏氏问道:“棠棠,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姜蜜道:“太太,若是苏二公子真在那儿还买了字画等古董之物,让他将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苏氏没有耽搁,即刻便让人去寻了苏景辰过来。   苏景辰安静地听完姜蜜所说,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买下到了四样古董,只有一件是真的,而且根本不值他花出去的那个价格。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献礼给祖母的云卿大师的画是赝品……   可眼前这位小姑娘,指着每样古董,说出不对的地方,他便越看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况且人家太后的侄女,没有理由来骗他。   苏景辰沉默了许久,他道:“姜姑娘,我信你说的。可这‘有园’跟不少达官贵人打交道,这也是我会信任其的原因。我就不知道到底是专卖给我赝品,还是这里头大多都是赝品,来坑骗我等这些想要附庸风雅,跟官府之人搭上关系的商贾。尤其是‘有园’里头的有求必应,我可是听说,无一不应,就算是想做官都成,只要出得起价钱。”   “若是姜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跟我去一趟‘有园’看看?刚巧我那几个妹妹说是‘有园’的百花园盛放了,想去看看。” 第八十章 那张脸,姜蜜怎么都忘不掉。   姜蜜被苏家二公子的一番话勾起了对这个‘有园’的好奇。   姜蜜想了一宿,答应了苏家三公子。   她想看看那些字画古董到底是不是真假混卖愚弄于人。   ‘有园’一件赝品就凭着名气卖到上万两银子,还有许多人蜂拥而至,也不知道凭借着名气敛了多少财物。   这‘有园’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竟敢狂妄到说出有求必应,连官位都能买卖。   若这些是真的,她要写信给姑母,让朝廷派人来查清楚。   苏二公子做了一番安排,于三日后便带着几个姐妹一道前往‘有园’赏百花。   姜蜜在出发前找苏氏,让苏氏帮她去找顾医女的师弟,苏氏满口答应,只要有消息便马上告诉她。   姜蜜和姜容在一辆马车上,姜容对出游很有兴趣,她道:“我听三表姐说‘有园’的百花园有不少异域来的花呢,都没见过的。”   姜蜜放下手中的书,笑了笑,“是么?那到时候便要一饱眼福呀。”她记得阿容也是爱花之人。   姜容羞涩地笑道:“其实我就是有点好奇,最开心的还是能跟阿姐一道出游。”   姜蜜没想到这个‘有园’会在城郊,建在了山上。   从早上出发,路上大概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   姜蜜戴着帷帽下了马车,便有丫鬟仆妇过来伺候,规矩是一等一的好。   姜蜜看着这做派倒有京中侯爵之家风气,难怪能唬住人。   苏二公子带着苏家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一道过来了。   苏景辰对姜容道:“阿容表妹,你先跟你几位表姐去百花园赏花,待会我再带着姜姑娘过去寻你。”   姜容朝姜蜜看去,见姜蜜点了点头,她才跟着苏家姐妹离开。   苏景辰对姜蜜道:“姜姑娘,要委屈你做一回我的远房表妹了。”   姜蜜道:“二公子说笑了,阿容是你表妹,我亦是你表妹。”   苏景辰挺受宠若惊的,他没想到这位姜姑娘会这么随和。   苏景辰先将姜蜜带到珍异苑,他们进去的时候,已有些客人也在里面。   姜蜜见到一间间的屋子摆放着不同的东西,有字画、古董、珍宝、古琴、绸缎、香料。   还有一处是卖活物的,她刚刚看到有人将一只雪白的狐狸装在笼子里带走。   苏景辰对她道:“那边是卖异兽的。要过去看看吗?”   姜蜜摇了摇头,“去看字画吧。”   苏景辰带着姜蜜走进买字画的屋子,他敲了敲台面,问道:“掌柜的,最近有什么好货吗啊?”   那一身青衫的中年男子看清来人,笑得极为热情,“哟,原来是苏二少爷啊!您坐您坐!”   那中年男子朝姜蜜看一眼,瞧着这姑娘虽戴着帷帽,可那份气质一看便非同一般。他也笑眯眯地道:“姑娘您也快坐。”   说着那中年男子催着侍女赶紧过来奉茶。   他道:“苏二少爷,我这儿珍藏的云卿大师所作麻姑献寿图,都已经被你买走了。最近可没有能比得上这副的字画了。”   他看着苏家少爷露出失望神色,犹豫一下又道:“不过,二少爷您是我这儿的老主顾了,也不瞒您。我这儿虽然没有云卿大师的画了,可前段日子又得了一件岑元先生的一副字,不知您要不要看看?”   苏景辰点了点头,“拿过来吧。”   中年男子笑着道:“那二少爷您等等,我亲自去取出来。”   中年男子离开后,苏景辰见姜蜜在看挂出来的字画,他低声问道:“怎么样?”   姜蜜只轻轻摇头,没有回话。   苏景辰反应过来,他太心急了,忘了隔墙有耳。   他端着茶,也似模似样的在看字画。   不多时,中年男子双手捧着一卷轴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摊开在案台上,他道:“二公子请看!岑元先生的字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收藏佳作啊!”   苏景辰凑过去,就看到这副字写的他都快认不出来了,这叫做好?   姜蜜道:“确实是好字。”   苏景辰露出诧异神情,姜姑娘竟然认同?   他对掌柜问道:“这副字多少银子?”   中年男子笑着道:“不贵不贵,区区六千两而已。”   苏景辰都快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就这么一副看不懂字就要六千两?   苏景辰见姜蜜移开了视线,他道:“就只有字吗?没有画吗?本少爷还是喜欢看画!”   中年男子面色一凝,他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没有云卿大师名气大,二少爷要看吗?”   苏景辰道:“都拿过来吧。”   很快中年男子便又带了两幅画过来,有扑蝶图,夜宴图。   苏景辰这回就看得明白了,画比字好看多了。   他等姜蜜看过后一一问了价钱,末了失望的摇头,“唉,何掌柜,不是我不想跟你做生意。只是这字画都有差了点意思。”   何掌柜看出苏景辰不想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他道:“二少爷是想要哪位大师的画作?还是有属意的画?”   苏景辰笑着道:“我表妹慕名‘有园’已久,今日就是带她来开开眼界的,这些字画许是没有她所喜欢的。”   何掌柜看向戴着帷帽的女子,他道:“姑娘喜欢什么画呢?不妨说说看,此时没有,说不定往后有这个缘分呢!”   姜蜜道:“我看了表哥买到云卿大师的麻姑献寿图极为喜爱,想到云卿大师生前最后一幅画作牡丹美人图,不知能否有幸看到。”   何掌柜道:“原来姑娘是惦念着这副牡丹美人图啊。这幅画可不少人都想要,‘有园’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最近也得到了些线索。若是真寻到了便让人头一个来告之苏二少爷。”   苏景辰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案台上,“那有劳何掌柜了。”   何掌柜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   何掌柜将两人送出门。   苏景辰又带着姜蜜在古董屋子、首饰屋子转了一圈,散了点财。   等到苏景辰和姜蜜从珍异苑出来,走到空旷之处,苏景辰问道:“如何?”   姜蜜轻声道:“字是真的,画是假的。不过那字也有问题。”   岑元的这副字,她幼时曾在宫中见过,姑母曾让人拿来给她看过。后来这幅字她也不知道去向,是被姑母收起来了,还是给了宫中其他人?总之这副字不该出现在金陵。   那这幅字是什么时候从宫中流出来的?是宫中的太监宫女偷带出来的吗?还是在当初宫变的时候,从宫里逃出来的人带出来的?   那掌柜也还真敢说,云卿大师那副牡丹美人图早就到了萧怀衍手里,他们怎么可能得到线索。   苏景辰又问,“是何问题?那其他那些古董呢?”   姜蜜道:“我对古董不是很懂,有的瞧着是真的,但也少数能看出一两处破绽。不过确实技艺高超,真假难辨。那些东西真真假假,或许他在卖出去时,是针对不同身份的顾客。”   这‘有园’不简单啊。纵使有人事后知道了真相,可‘有园’凭借着跟官眷交好的关系,也不敢对其怎么样。   苏景辰气得脸色铁青。这‘有园’就是看准了他出身商贾又不识的真假,才会愚弄于他。   正当两人行至一处时,看到一道门前,站在几人在等候,突然从门内冲出一位年轻男子,他激动地满脸通红,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嘴里念念有词,“通天路,通天路……”   姜蜜见那人狂奔而走,露出不解神色,“什么是通天路?”   苏景辰道:“前面那道门便是‘有求必应’。里面坐着一位朱先生,若是来人出得起价格,便会给他有求必应的对策。总之不少人花了重金极是满意。”   苏景辰压低声音道:“那个年轻人口里念的通天路便是科考了。”   姜蜜露出震惊之色,“事关科举?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泄题!”   苏景辰道:“倒也不是泄题如此严重。若是泄题的话,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我又一好友曾经也买过通天路,说是上面写的是一位考官的喜好、脾气,他去京城后对症下药,知道怎么去讨好,比旁得人多了被赏识的机会。至于要怎么往上爬,也得看各自的本事。”   姜蜜听得神色一凛,这还不严重吗?她觉得很可怕。   谁能这么摸清楚朝廷命官的底细?   苏景辰问道:“姜姑娘,你要进去看看吗?”   姜蜜摇了摇头,她不必再去试了,她回去后立即写信给姑母,还想问问香芸能否联系的上顾姐姐,给顾姐姐去一封信。   苏景辰道:“那我送你去百花园,跟阿容她们去玩会吧。姜姑娘,你就当今日是来看百花的。”   姜蜜知道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也知道他们刚来转了转就离开容易引人起疑,便随同苏景辰去百花园。   走到百花园入口时,苏景辰遇上了熟人,那熟人要拉着苏景辰去喝酒。   姜蜜见他为难,便让‘有园’的侍女带路。   姜蜜刚入园子,看着那布景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园子相似的地方多,也不足为奇。   姜蜜没走多久她就看到远处在桃花树下玩闹的苏家姐妹和阿容。她顿住脚步,对侍女道:“带我去更衣。”   侍女恭敬地带路,姜蜜随着她先往一旁的庭院走去。   姜蜜很快更衣出来,她见到侍女站在前方等着她,她刚要走过去时,忽然听到几声啾啾啾地鸟叫声,很稚嫩很着急。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假山旁的一棵树下,有个小黑团在跳来跳去,扑腾着翅膀却飞不起来。   是一只雏鸟。   姜蜜看到树枝上有个鸟窝,应该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   姜蜜走过去,将那只扑腾地小雏鸟捧到手中,踮起脚将它放到鸟窝里。   刚松开手,一道急切地声音自假山另一边传过来。   “小公子,小公子,您不要再往这边跑了,要是主子知道了话定会重罚奴婢的。”   姜蜜朝那边看了一眼,她怔住了。   一婢女拦在一幼童面前,而那幼童恰好抬起了脸。   那张脸,姜蜜怎么都忘不掉。   她在镇国公府见过,在船上见过,在噩梦里也见过。   为何这个孩子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怎么让他跑这儿来了?若是让不相干的人撞见,被不该瞧到的人瞧见,那你也别想留着命了。”   婢女跪下磕头求饶恕。   另一道略苍老的声音道:“世子仁慈留你一命,还不快带着小公子下去!”   婢女连连谢恩,拉着幼童急步离去。   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姜蜜躲进了假山里面。   她现在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原本应在苏州的人,怎会出现在金陵,会在这个‘有园’里面?   透过假山的缝隙,姜蜜看到薛靖霖身穿宝蓝色直裰,他的身边站在一个灰袍老者。   那老者道:“世子,现今徐世鸣那边对世子杀了沧州的杨达很不满,导致沧州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了。尤其是朝廷故意对世子的嘉奖,让那一派系的人以为世子是有二心了。不过老朽倒觉得世子没有暴露是好事。”   薛靖霖勾了勾唇角冷笑,“不过是一个试探,让他们来接人,内部便有两方势力想要带走孩子。徐世鸣派杨达过来将人抢走,他以为只要有了那个孩子,万事便成了吗?”   老者道:“还是世子细心,将小公子扮做了女童,同时又让几个幼童分散逃走,也将他们的心思暴露了。”   薛靖霖道:“朱先生,我近来不知总觉得有些不安。其余的人,需你来约束,若是他们再起心思,便直接杀了。这些日子暂且蛰伏,待我安排了一些事情,便回京城。”   老者摸了摸胡须道:“世子放心。徐世鸣翻不起什么浪花,世子给他的教训也能让他消停了。”   薛靖霖没有说话。   老者又道:“前些日子老朽倒是跟高大人见了一面,大人似乎对世子定亲一事有些不满。他原是有心想跟世子结亲的。”   薛靖霖只淡淡的笑了笑,看着石缝中的花草。   老者道:“想来这事也不急。待事成后,可慢慢再议。世子跟承恩侯府结亲利弊都有,总归……”   薛靖霖忽得一抬头,朝前方看去,“谁?”   姜蜜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她听到了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姜蜜面色发白,心惊肉跳。   “给公子请安,奴婢过来寻人,想来那姑娘不在这儿,奴婢这就告退。”   姜蜜听出来这是给她带路的那位侍女的声音。   薛靖霖挥了挥手,让那侍女离开了。   老者道:“世子,今日园子里客人众多,这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去苍风院吧。”   薛靖霖没有拒绝,随着老者转身离开。   姜蜜听到他们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才敢呼出气来。   她此刻手脚虚软,使不上劲。   姜蜜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样的薛世子太陌生了,完全判若两人。   还不等她将他们的话再细细深想,一道掌风朝她袭过来,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姜蜜拼命地挣扎。   而掐住她脖子的人,本该直接扭断她的脖子,不知为何抬手掀开了她的帷帽。   姜蜜看清了对面的人,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薛靖霖兀的松开了手,姜蜜无力的靠在假山上咳嗽着,她的脖子疼得说不出话。   薛靖霖慢慢握紧自己的手,他垂眸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姜蜜也想问他。   老者走到薛靖霖身边,看清了那女子容貌,有些惊讶,他问道:“世子认识她?” 第八十一章 你若是糊涂点就更好了。   姜蜜沉默地看着薛靖霖将一盏热茶递到她面前。   薛靖霖笑了笑:“姜姑娘,你还是喝杯热茶缓一缓。放心,这里面没有添其他的。”   姜蜜仍然未动。   薛靖霖见状也未勉强,把茶盏放到了桌上。   薛靖霖看着姜蜜脖子上的红紫印,他问道:“还疼吗?我让侍女拿药过来。”   薛靖霖说着,便朝外面站着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姜蜜无法理解薛靖霖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劳烦世子了。敢问世子何时放我离开?”姜蜜强做镇定,她这话说出来心中没有底气。   薛靖霖在姜蜜对面坐了下来,他笑的温柔,语气很轻,“我们许久未见,不好好聊一聊吗?”   姜蜜:“世子要聊什么?”   薛靖霖道:“聊一聊,姜姑娘看到多少,听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姜蜜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姜蜜苦涩一笑,“我若说什么都没有看到,没听到,想来世子也不会相信。”   薛靖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若是可以,我是想相信的。可惜了,本来我从苏州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的。也不知道这会姜姑娘还肯不肯收下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蜜索性也想问个明白。   “世子。”姜蜜低声道:“你这么做,想过大长公主和宁珠没有?你将那个孩子藏在身边带到了江南,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薛靖霖把茶盏放下,朝她看去,缓缓道:“穆儿是有几分像齐王,我还以为你年岁小,只见过几次齐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姜蜜见他不愿回答,左言他顾,她将心底盘旋的疑问,一并道出:“薛世子,当日在镇国公府花宴上,我被谢明姗推下水,在水里遇到仆妇拖着我的腿想置我于死地,敢问世子,是不是因为我瞧见了那个孩子才招致了杀机?”   薛靖霖看着姜蜜过了半晌才开口:“姜姑娘,你若是糊涂点就更好了。”   姜蜜只觉得胆寒不已,那时查出了推她落水人,给她下药的人,却一直查不出在水下要她命的人。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湖边偶遇了那个幼童,她当时根本没有将他与齐王想到一块,便被薛靖霖动了杀机。   她心里涌上深深地恐惧。   现在她知道了这么多,薛靖霖又怎么会放过她。   姜蜜凄然一笑,“这回,世子是想怎么来处置我?”   薛靖霖神色复杂,“姜姑娘,要怪也只能怪你知道的太多了,便是我于心不忍,但也只能让你消失了。”   薛靖霖朝侍女吩咐道:“来人!去拿身干净地衣裳给姑娘换上。”   很快有两个侍女拿着衣服进来,朝姜蜜走过去。   她们见姜蜜不肯换下衣裳,看向公子等到他的指示。   薛靖霖道:“站在做甚?你们不会动手帮着姑娘换吗?”   姜蜜被侍女抓着手臂,其中一人伸手去解她的衣裳衣服,挣扎之间,一件金色的物什从姜蜜的袖中掉了出来。   薛靖霖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他拿着手中端看一会,道:“宫中所制的袖箭,这是萧怀衍给你的?”   薛靖霖问道:“他何时给你的?”   姜蜜抿着唇不语。   薛靖霖道:“让我来猜猜,是赐婚那日?不对,萧怀衍可那日应该没有心思给你这玩意。说起赐婚那天啊,你可能还不知道,萧怀衍赐婚后当晚就后悔了,还跟我说要把安阳许配给我,你说可不可笑?”   姜蜜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薛靖霖把玩着手中的袖箭,又道:“那是你去给太后侍疾那日给的?听闻你去了乾清宫送汤了?可他好端端的给你袖箭做甚?还是说,你们什么时候又见过了?”   姜蜜抬起头看向他,“世子这话也可笑。我接连遇险,就不能让姑母为我备上一份防身之物?我没有安阳公主那样的运气,能在灯会上遇上世子相救。”   薛靖霖见她双眼泛红,瞧着楚楚可怜,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可萧怀衍远在泰山祭天,不可能来江南跟她相见才是。   姜蜜知道薛靖霖还在审视她,她合上凌乱的衣裳恳求道:“薛世子,看在宁珠的份上,请让我体面的去。”   薛靖霖深深看她一眼,对侍女吩咐道:“看着姑娘把衣服换好。”   姜蜜听到薛靖霖离去的脚步声,她不知道薛靖霖想做什么,为何处置她还要换一身衣服。   ……   在百花园中的姜容见姜蜜迟迟没有过来,她总是跑到园子门口张望,她让秋玉去问问。   秋玉刚离去不久,就有个‘有园’的侍女走了过来,她对苏家人道:“苏姑娘,有位姜姑娘在别出逛得累了,便先去马车上了,说是想早些回去。”   苏家姑娘其实还未怎么尽兴,可看到姜容急着去找她阿姐,便都顺着她。   苏家三姑娘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寻一下二公子,说姐妹们都累了,想回去了在马车上等他,让他赶紧过来。”   丫鬟应声去办。   姜容和秋玉、香芸三人先赶到马车旁,秋玉掀开帘子,准备扶着姜容上去时,她见自家姑娘侧身卧在毯子上,“我有些累,想一人静静。”   秋玉一顿,朝姜容看去。   姜容连忙道:“无妨,阿姐,那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三表姐她们挤一挤。”   姜容都不上去了,秋玉和香芸都跟在后面的马车。   等到苏景辰过来,姜容有些埋怨,“二表哥,你都带我阿姐去哪里逛了,让她好生疲惫。”   苏景辰想到看字画古董是有些耗人心神,他也有些愧疚,“都是我不好,等回去后我给你阿姐赔礼!”   姜容摇了摇头,“这、这也是不用的。”   苏景辰笑了笑,便翻身上马,带着这些妹妹们往山下走。   山路本就让人昏昏欲睡,玩闹了一天的苏家姐妹们和姜容都有些打瞌睡,她们都是想着睡一觉醒来,差不多就可以到家。   可谁也没想到,原本行驶的平稳安静地姜蜜所在的那辆马车,突然不受控制的飞奔起来。   那匹黑马发狂似地往前奔跑,而那边的方向是深不见底地悬崖。   骤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香芸从后面抢了侍从的马,一路追过来都赶不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失控的马车栽下山崖。   轰隆隆地声音,让众人毛骨悚然。   姜容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跑过来,哭着喊着:“阿姐!阿姐!”   苏景辰整个人都木了。   不过一息之间,便酿成了大祸。   苏景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跪在地上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带姜蜜来‘有园’!为什么要让她来帮自己鉴定!被骗钱就被骗,为何还要问个明白!   现在该怎么办!   苏家要怎么跟姜家交代,要怎么向太后娘娘交代,要怎么向镇国公府交代!   苏景辰整个人都在发抖,苏家要完了。   姜容趴在山崖边凄厉地哭喊,苏景辰膝行过去,死死地按住她,已经掉下去一个,这一个不能再出事。   一直被人忽略的香芸,此刻她的手颤抖不已,主子让她来保护姑娘,她罪该万死,竟然让姑娘坠落悬崖。   她拿出一个暗哨,吹了起来。   ……   扬州。   宴上,萧怀衍握着手里的酒杯有些走神。   这时顾昶站起来,朝他敬酒:“陛下,这回靖远能平安找到,还多亏于您的计谋。要不然我们找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靖远被藏在了温柔乡里脱不了身。”   薛靖远也拿起酒杯,“臣亦要谢陛下救命之恩。”   萧怀衍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是烦乱,本该是给靖远的洗尘宴,他却频频分心,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萧怀衍拿着酒杯饮尽,“靖远将账本和证据搜集,立了大功。此次你被困这么久,受委屈了。”   薛靖远不敢邀功,这次分化乱党内部,又查清与乱党勾结的官员,都是陛下操控。他们这些人都是听令行事。   “陛下既然已都做布置,不知我们何时动手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萧怀衍正欲说话,右眼猛地一跳。   这时成忠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他颤颤巍巍地手捧着一封信,声音抖得厉害,“陛、陛下,金陵那边传来消息,姜姑娘的马车意外坠落山崖,恐凶多吉少……”   成忠说完便跪在了地上。   萧怀衍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他目光阴鸷地看向成忠,“你再说一遍?”   成忠抖如筛子,哭着道:“姜姑娘连同马车坠落悬崖,凶多吉少。”   整个宴厅静极了。   萧怀衍身边的几个心腹都震惊不已。这姜姑娘不是被送到金陵苏家了吗?怎么会掉落悬崖?   萧怀衍的头疼地厉害,感觉头要裂开一般。   恍惚之间,好像从遥远之处传来那尖细拉长的调子,哭丧着喊道:“陛下……姜嫔娘娘久病不愈,已于三日前殁了。”   萧怀衍撑着额头,双眼猩红,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第八十二章 “你是该怨朕的。”   元熙五年九月,萧怀衍扫平叛乱班师回朝。   萧怀衍刚进宫,一身玄甲还未换下,便听到那哀声地哭调,“陛下……姜嫔娘娘久病不愈,已于三日前殁了。”   萧怀衍神情怔住,目光虚空了一瞬。   他抬手一鞭抽了过去,报丧的小太监即刻皮开肉绽。   萧怀衍目光冷如寒冰,“悖言乱辞,拖下去杖毙。”   周围哀戚的宫女太监们栗栗危惧,不敢多言一句。   萧怀衍一身戾气,前往衡芜殿。   姜嫔怎么可能会殁了。   他出征前,她虽病着可当时看着已在恢复了,她还将一个香囊送给了他,盼他早日回来。   她说过若是在万寿节前回来,便会在寿宴之上要给他献上一份特别的寿礼。   他信守了承诺,赶在生辰之前回来了。   他让她等他回来,她亦要守诺。   一定是因为他处置了姜家,她生气了才会故意吓他。   萧怀衍站在衡芜殿前,死死地盯着门上挂着的丧幡,里头传来哀哀凄凄地哭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萧怀衍走了进去,看到正殿中摆放着棺木,周围的哭声越大了。   那些哭声吵得他的头剧痛无比。   里面的宫女嫔妃出来向他请安,萧怀衍抽出手中的长剑,“滚,都给朕滚出去。”   凛冽的杀意,让本想上前的嫔妃吓得腿软,被宫女扶着仓皇地逃离。   萧怀衍一步一步走到棺木前,他看到了他的姜嫔。   她静静地躺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冰凉。   他全身的血液凝结,手不受控制颤抖,他俯身低语,“姜嫔,朕回来了。”   棺木中的人依然安静地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那双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手,像是害怕将人吵醒,却又忍不住轻轻地推了推,“棠棠,我回来了,你醒醒……”   萧怀衍一直睡在衡芜殿,可从未等到姜蜜入梦。   他觉得宫殿里太吵了,一定是太吵了,姜蜜才不肯出现。   他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凌迟了多少人,宫里面终于安静下来了。   可他仍然梦不到姜蜜。   即使想用冰一直留着她在身边,可千霜寺的和尚进宫来,要她入土为安。   萧怀衍看着棺木中的人,他将金光舍利放到姜蜜的身边。   拿出匕首割破手掌,让血流在舍利上,等到那金光舍利隐隐透出血色,才收回了手。   他的手指上沾着血渍,抹在姜蜜的唇上,艳如芙蕖。   萧怀衍深深地看着棺木中的女子,双眼充满血丝,“你是不是怨恨朕才不愿入梦?”   他闭上眼睛极力克制,凄然道:“你是该怨朕的。”   萧怀衍把一缕青丝,缠在了姜蜜的尾指上,声音嘶哑:“纵使你怨,可朕不愿放下。来世,我们再结发。”   ……   萧怀衍睁开眼,寸心如割。   明明重新来过了,可他又一次听到了姜蜜的死讯。   薛靖远、裴池等人见到陛下头疾又犯了,看起来很不对劲。   不顾君臣上前扶住他,对着成忠喊道:“快,快去传太医过来。”   萧怀衍将他们挥退,“即刻收网,前往金陵。”   他生要见人,死要……   不,不可能会死的。   ……   一夕之间,苏州、扬州、金陵等地风声鹤唳。   两江总督府被抄家,数名官员豪绅被牵连,可谓是地动山摇。谁也不知道那些官兵是何时出现的,领头的将军手拿圣旨直接抓人。   街上全是官兵和锦衣卫捉拿乱党,百姓们门户紧闭不敢随意出门。   曾被当地人津津乐道的‘有园’悄悄地被重兵包围。   萧怀衍站在悬崖上,看着下面的深渊,那辆姜蜜乘坐的马车就是从这里坠落。   香芸浑身是伤跪在一旁,满是血污的双手呈上一件物什,“陛下,这是属下在崖底找到的。”   萧怀衍看过去,那是一把小巧的袖箭,最是适合女子使用。   无疑正是他送给姜蜜的那把。   可这把袖箭于萧怀衍来说,像是洪水猛兽。   多看一眼便更痛一分。   “人在哪?”   香芸想到那个被摔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她于心不忍,那样美好的姜姑娘却成了那副模样。   自姜姑娘坠崖后,她便联络了暗卫潜入崖底找姜姑娘。   那具尸身被找到时被毁得不成人形了。   香芸不敢违命。   铺满了冰块的暗室中,棺木里躺着一具尸身。   萧怀衍站在棺木前,迟迟不动。   他又一次面对姜蜜的死。   萧怀衍背脊僵直,空气里用香料也掩盖不掉的血腥味。   萧怀衍久久地站着,终忍着痛意,朝那棺木里躺着的人看去。   只一眼,他眼神变了。   不是她。   萧怀衍上前将其的手腕抬起查看。   萧怀衍倏然转身,对裴池吩咐道:“把这些都烧了。”   裴池心中虽不解,却不敢违背圣意。   萧怀衍用帕子擦了手,从暗室出来后直接去了‘有园’。   经过一夜的激战,此时战局已定。   原本美丽的园子,此时到处血迹斑斑,路上的尸体无数。   顾昶上前道:“陛下,人俱已抓获。反抗的都已就地正法。昔年齐王身边的军师朱墨本想带着宜一幼童逃离,被锦衣卫那边截获。”   顾昶有些迟疑地问道:“陛下,至于镇国公府的薛世子,您打算如何处置?”   “把他带过来。”萧怀衍道。   顾昶领命下去提人,他心中实在是不解,堂堂镇国公世子为何要参这趟浑水。   萧怀衍坐于堂前,看着薛靖霖手脚缚铁链被人押着走了过来。   薛靖霖神情倒平静。   他抬头看向萧怀衍,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陛下没有去泰山祭天,而是弄了个替身便将我等都骗了。”   萧怀衍道:“她在哪?”   薛靖霖疑惑,“她?她是谁?”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笑了笑,“陛下说的可是我那还未过门的妻子姜氏?她因马车失控坠入悬崖了尸骨无存,陛下难道还不知道吗?”   萧怀衍的耐心将耗尽,眼中尽是戾气。   一支利箭直接刺穿薛靖霖的膝盖。   薛靖霖面露痛色,颓然跪在了地上。   萧怀衍压着眉眼,克制着杀意再次问道:“薛靖霖,她在哪?”   薛靖霖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会动怒?”他见惯了萧怀衍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如今见他动怒倒是新鲜有趣。   “她已经死了啊,陛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   薛靖霖话未说完,肩膀再次被箭穿透,他看着萧怀衍的神情,若不是他还有理智,只怕那箭是直接穿透他的脖子。   “成王败寇,这个下场我早有准备,不用你动手。”薛靖霖说着话,有鲜血从他口中溢出,“一切事情都是我所为,与其他人无关。我愿以命相抵。”   萧怀衍对于薛靖霖的生死毫不在意,他道:“你以为镇国公府便能摘出去?你的父亲、母亲、妹妹、甚至你的祖母,皆都会因你获罪。薛氏一脉将毁于你手。”   薛靖霖双眼涣散,他知道但凡起了造反心思之人,若不成功便祸及家人。可他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心底那股野心便一直在滋长,一日一日的折磨于他。   就连萧怀衍这种生母名节被污的弃子都能登上皇位,他凭什么不能。他为何不能抓住任何一个机会。   若是在给他一些时日,也不是没有胜算。他与朱墨布置了那么多年,不想败于一朝。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萧怀衍一直猜忌。在这种猜忌之下,他只会更疯狂地反扑,抓住任何可以撕咬的机会。   毒药药性的发作让他开始看不清,听不清了。   可他知道萧怀衍要知道什么。   薛靖霖得意地笑了,鲜血涌出的更多,他张了张嘴,无声地道:“你找不到她的。”   薛靖霖双眼模糊之下好似有看到那张逆着光如仙姝一般的容颜,他抬手想要碰一碰。   轰然倒在了地上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萧怀衍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前世他跟薛靖霖的对峙是在战场之上。   那时他也未想到乱军之中藏的最深的便是他。   前世在凤池狩猎,薛靖霖在林中捕到白虎将其献上,这白虎一开始很是温顺,让朝臣大赞此乃瑞兽,大吉之兆。当他一靠近,那白虎突然凶性大发,薛靖霖挡在身前杀了白虎,并告罪。围猎后便有流言传出,瑞兽都想要攻击的帝王是不是德不配位,不被认可。   这一世因镇国公府花宴上的变故,那白虎倒是没献了,弄出了狼祸和刺杀。   最让萧怀衍痛恨地便是,前世薛靖霖私藏齐王外室之子,将其送到了叛军之地,后来以此子为正统名义举旗造反。   在此期间为污他出身,将他生母的死牵扯出来,让天下人尽知。   薛靖霖便是死上十次也不足惜。   薛靖霖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萧怀衍走了出去,对着裴池、顾昶等人吩咐道:“将这座园子一寸寸的掀开,把那些叛党的嘴给朕撬开。周围的山林山村都给朕去搜,必须把人找到!”   他一定要把姜蜜找到。   ……   姜蜜自被灌了一碗药后,便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密道之中。   密道很暗,只有她所在的范围有根散发着微弱光亮的蜡烛。   姜蜜害怕地四处张望,身后是一道封死的石壁。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不知道通向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蜡烛,不小心撞到了一样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个包袱。   里面有水囊、干粮和火折子。   这难道是薛靖霖留下的?他把她带到这里是何用意?   姜蜜将包裹拿了起来,她在身后的石壁上找了一番未发现任何机关。   她看向那无边的黑暗,只能往前走。   姜蜜拿起蜡烛,小心地护着灯火,一步步试探地往前走。   这个密道比她想象的长很多。   她饿了便吃一口干粮,累了便停下来休息一会。   眼看着火折子越用越少,干粮也越少。也不知道黑暗的尽头是哪里。   姜蜜心里恐惧更深了。若是她手里的干粮吃完了,火折子也用完了,这条密道还未走完,她该怎么办?   会被困死在这密道之中吗?   姜蜜不敢再有任何的休息,饿到实在忍不住了,才吃一口干粮。   所幸的是,她似乎有感觉到了风。   当她吃完最后一口干粮时,看到了前面的没有那么黑了,隐隐有光透过来。   姜蜜加快脚步,没多久她看到了出口。   她拨开杂草树枝,从洞口走了出来。   姜蜜看着天色已昏暗,难怪在密道里也不见外面的光有多亮。   她看着四周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周围都是树。   她想趁着还有点光亮,能找到一条路出去。   姜蜜看到前面隐隐有火光像是有人在那边,她不敢贸然上前。   隔着一段距离,她悄悄地躲在树木后面,拨开叶子,朝那边看过去。   许多手举着火把的官兵在搜寻着什么,还有一些官兵在审讯着一群跪着的人,其中有一身穿白色锦衣的男人背对着她,手中拎着一把带血的长剑,冷漠看着那些人在哀嚎。   姜蜜本以为是可以求救的,可看着这情形她根本不敢上前。   像是有所感一般,那白色锦衣男子忽然回过头朝一处看去。   姜蜜吓得往树后一躲,不敢再动弹。   可男人那双狭长的凤眸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他拎着剑走过去,拨开树枝,看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人。   他看到姜蜜了。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有些担心这个幻影会不会消失。   萧怀衍扔掉手中的剑,死死地将人扣在怀里。   “棠棠……” 第八十三章 “是你。”   姜蜜从密道里走出来本就是强弩之末,又见到刚刚那一幕如同惊弓之鸟。   她躲在树后惊魂未定之际,听到一声轻响,方抬头什么都还未看清,只感觉一道身影将她拖入怀里。   姜蜜被那股力道牢牢地擭住无法挣脱。   那股龙涎香如同这个让人窒息的怀抱一样,侵入她的呼吸。   与此同时,那如同喟叹一般的低唤,在她耳畔响起。   “棠棠……”   姜蜜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觉得荒诞无比,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未走出那密道,她所看到的只是陷入黑暗之中太久睡着后做的梦境。   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上萧怀衍。   他怎么可能唤她的小名。   这都太奇怪了。   不行,她不能再做梦,她要从黑暗里出去。   姜蜜想抬起手腕咬自己一口,让自己从梦里醒过来。   倏地,抱住她的人,松开了手,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看。   姜蜜看着眼前人的眼神,她有些毛骨悚然。   他那个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她活吞了一样。梦里的萧怀衍一次比一次不正常。   萧怀衍死死地抱紧这个幻影,怕一松开手她会消失。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幻影在挣扎,她不是冷冰冰地,有温度有心跳。   萧怀衍猛地回过神,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莹白的小脸上沾了些灰尘,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带着惊惧之色。   他伸出手碰了碰那张脸。   是温热的。   是有呼吸的。   “棠棠。”萧怀衍的声音干涩嘶哑,“是你。”   姜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是她又如何!   她觉得这个梦怪异极了,她不敢发出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在梦里有人唤你的名字,不要答应。   萧怀衍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的人没有消失。   萧怀衍几息之后才将汹涌地情绪稳住,克制着自己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随即便把那娇小的身子抱了起来。   ……   留在原地的众人,看到他们的陛下从暗处的林子里走出来,在火把照亮的火光中,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当几位随侍和近臣看清了那张脸他们的神情皆为一震。   虽然陛下认定摔落悬崖的那具尸首不是姜姑娘,可其实他们心里多半觉得姜姑娘许是已遭遇不测了。刑审了那么多乱党,都不知道她被藏在哪里,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而那朱墨倒是知道,却说出姜姑娘被灌下了毒药抛尸荒野,直到他扛不住重刑之下才艰难地说出了‘有园’里可能有条密道,但只有‘有园’的主人知道。   可‘有园’的主人薛靖霖已服毒自尽,没有人知道密道在哪里,通向何处。   陛下派人将‘有园’掀开一寸寸的找,虽找到了密道却被封死,若强行用火药炸开,里面的通道也会随之崩塌。   他们带着人,将山上能找的地方,全部找遍都没有任何线索。   他们想着姜姑娘那么一个弱女子,很可能真的香消玉殒了。   陛下不眠不休将‘有园’附近的山林圈了几处,亲自带着人找,并把一些乱党逆贼带上让他们一一来确认。   这次所圈的地方,竟意外的和姜姑娘所乘坐的那辆马车坠崖的崖底重合了。   他们本以为希望渺茫,可怎么也想不到在入夜之际,陛下突然看着一处发呆,然后朝着那边走过去。   竟然从那乱林之中抱出了一个女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要怀疑是不是陛下的执念生出的林中鬼魅。   ……   姜蜜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马蹄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还有手中那一盏热茶。   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   她是真的走出了那个黑暗的密道。   而她又被萧怀衍给救了。   姜蜜垂眸看着手中的茶,她的指尖紧紧地扣紧茶盏,忽视之前昏暗之中额头上残留的温度。   这时余光察觉到有一道阴影朝她倾斜过来,她反射性地扭头避开。   可她此时本就虚弱,纵使有心躲,却也没能躲开一轻柔之物擦过她的脸。   姜蜜抬眼看去,只见萧怀衍悬着的手上拿着一块帕子,看起来像是要给她擦拭。   他那眼神有些奇怪,让姜蜜莫名的心慌。   姜蜜想到自己此时狼狈不堪,衣裳和脸上肯定蹭着泥污。   姜蜜侧过身垂下头,“臣、臣女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萧怀衍看她依然在怕他,躲他。   可心里却庆幸着她还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能够看着她。   “你没有失仪。”萧怀衍忍住心中所想,按捺住那份急切。   他把手里的帕子放到姜蜜的手边,便靠着车壁闭上眼睛。   马车之中有茶香、有她身上的独有的淡香,他那跟被刀片搅动一样的头疼,似乎慢慢地静了下来。   姜蜜感觉到迫人的视线消失了,萧怀衍没有再说话。   姜蜜偷偷地瞧了一眼,萧怀衍好像睡着了。   她看着手边那干净的帕子,犹豫了许久,将其挪到手中,背对着萧怀衍用帕子擦了擦脸。   只随意擦两下,便看到帕子上染的灰。   姜蜜皱了皱眉,把那帕子塞到袖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一旦脱离的危险的地方,人松懈了下来,睡意也侵袭而来。   姜蜜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姜蜜睡的并不安稳,睁开眼,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她刚想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地握住。   她看过去,萧怀衍还闭着眼睛,却不知何时抓着她的手腕。   姜蜜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将一个空茶盏扫到了毯子上。   声音不大,没有把萧怀衍惊醒,反而惊动着一直守在外头的成忠。   成忠赶忙撩开车帘,以为里头有吩咐。   结果一看,是姜姑娘醒了。   成忠见姜姑娘的动作以为她想要下马车,便压低声音道:“姑娘,您再等等。陛下为了找您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您让他多睡一会。”   成忠说完便缩了出去。   姜蜜沉默地看着被握住的手腕。   她在被强行换下衣裳时,想过自己会死。可当时薛世子没让她死,后来薛世子来过一次,说了一些话,便让侍女给她灌下一碗药。   她在那一瞬间脑中闪过前世和今生许多人许多事,她也想到了萧怀衍。   前世他御驾亲征,要她等他回来。   这一世在徐州,他也说要她等他来接她。   两次了,她都没等到。   她跟萧怀衍之间隔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她独自行走于那条黑暗的密道时,她很害怕很无助甚至不知道走下去会不会是一条生路。   可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支撑着她让她试试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走出那条黑暗密道后,会再遇上萧怀衍。   姜蜜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姜蜜再次醒过来她已是躺在了床上,外头的暖阳透过支摘窗洒着金光,鸟鸣声叽叽喳喳有着几分热闹,吹拂的风中好似带着淡淡地花香。   守在床边的秋玉看到了姜蜜睁开眼,喜极道:“姑娘!姑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蜜摇了摇头。嘉(丽)   秋玉赶忙将调和的温蜜水送到姜蜜唇边,“姑娘,您喝点水,我这就去把太太和四姑娘唤过来。”   秋玉一离开,姜蜜发觉这间屋子不是在苏家住的那一间,她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不是在苏家,那这是在哪里?   没等她细想,苏氏和姜容急急地走了过来。   苏氏和姜容的双眼都通红,姜容扑到床前喊这阿姐。   苏氏用帕子擦着泪,“醒了就好,人没事了就好。”   苏氏拍了拍姜容,“容姐儿别压着你姐姐,她的伤还没好呢。”   苏氏的话让姜蜜有点疑惑。   她的伤?她哪里的伤?   苏氏坐在床前,心中感慨不已,这些天太难熬了。她差点要去老爷面前以死谢罪了。   苏氏看着还活着的姜蜜,欣慰道:“幸好有那对老夫妻救了你,也幸好遇上了陛下派去平叛的将军。真是万幸。”   “阿姐有佛祖保佑,那么高摔下去都有树接着。阿姐是大福之人!”姜容附和道。   苏氏连连点头,“棠棠,你放心,那对救你的老夫妻我已送上了谢礼。你好好养着身子,过些日子我们在同陛下一道回京。”   姜蜜记得薛世子告诉过她,他让她的马车坠落山崖,她这个人从此在世上消失了。   可现在苏氏的话里,是说她坠落山崖但被人所救,因为她受了些伤在那户人家里休养着,直到平叛的将军路过那里,将她带了回来。   她似乎明白了点。   这么一来,她的遇险和获救都未跟叛军扯上半点关系。   听她们话里的意思是知晓平叛一事,还知道萧怀衍也来了,那他的身份是公开了?   姜容见姜蜜一直没说话,便问道:“阿姐,你是不是累了?”   姜蜜摇了摇头,她轻声道:“这些事都有劳太太了。”   苏氏道:“应该的,应该的。”   姜蜜道:“不知薛世子现在如何了?”   苏氏神色一凝,随即笑道:“这些天外面乱糟糟的抓乱党杀乱臣,世子应该还在苏州吧,或许等些时日就有消息了。你别担心啊。”   姜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如她所猜的一样。太太她们不知道薛世子就是乱党。   萧怀衍将薛世子一事压了下去,是顾及到镇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吗?   苏氏怕姜蜜多想,她道:“棠棠,你现在知府府中养着,圣驾也在这住着,又有宫中的太医在,陛下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也会让太医好好给你调养的。”   姜蜜心道,原来这是知府府中。   苏氏怕她多想,又道:“对了棠棠,你之前让我帮你找的顾医女的师弟,已经有些眉目了。等你好些了,到时候我便带他来见你。”   这对姜蜜来说是好消息。   苏氏和姜容没有多打扰姜蜜待了一会儿,便先离开了。   走出去后,苏氏叮嘱姜容,“薛世子的事,你可别在你阿姐面前说漏嘴啊。”   姜容道:“我知道母亲。我也怕阿姐伤心。”   苏氏叹息一声,惋惜道:“真是太可惜了。”   ……   书房内,萧怀衍把手中的折子批完,让人快马送回京中。   裴池立在下首,拱手道:“陛下,属下已将薛靖霖死于乱党之手的消息传出去了。他的尸首要如何处置?”   萧怀衍隐忍着戾气,薛靖霖死前玩了这一出。   薛靖霖故意言语激怒他,却又想用姜蜜的性命换取了镇国公府的一线生机。   因镇国公府跟承恩侯联姻缘故,为了保全姜蜜的名声不被他这个反贼牵连,萧怀衍不得不压下来。   薛靖霖在谋划送齐王之子去江南就开始赌了。   可偏偏被薛靖霖赌中了。   萧怀衍眼神冷冽,“将他的尸首带回京,送到昭阳大长公主面前。将他怎么死的原原本本的告诉大长公主。”   只是一线生机而已,该伏罪的都逃不了。   裴池:“遵旨。”   裴池离开后,又陆续来了几个近臣议事。   待到结束,成忠进去添茶,听到陛下又咳了起来。   成忠道:“陛下,奴才将宋太医熬的药端过来,您就喝点吧?”   萧怀衍淡声道:“不用了。她醒了吗?”   成忠连忙答道:“醒了醒了。苏太太和姜四姑娘都去看望了姜姑娘,宋太医也去了一趟,说姜姑娘受了些惊吓,身体无恙,喝点安神汤便好。”   萧怀衍没再说什么。   成忠见陛下又开始处理公务了,而那咳嗽似乎更严重了些。   他心里急,陛下知道关心人家姜姑娘,可他自己病了连药都不肯喝药,真是……   也不知道去找姜姑娘来劝一劝有没有用。 第八十四章 重不得,也轻不得。   夜深人静,萧怀衍坐于床边,贪婪的凝视睡着的人。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放肆地看个够。   她还活着便是上天最大的眷顾。   萧怀衍想到在马车里,她躲开他为她擦脸,回避着他的目光。   他怕她不自在,便闭上眼睛休憩。   如今对她,就像是一件易碎的琉璃,重不得,也轻不得。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萧怀衍手中缠着一缕姜蜜的发丝,看着她的睡颜,似是怎么都瞧不够。   萧怀衍以手抵唇低低地咳了几声,看着睡着的人微微蹙眉,他忍着嗓子里的痒意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他为姜蜜放下床幔,从屋内走了出去。   守在屋外的成忠见陛下出来了,没过一会陛下又压着声音咳了起来。   成忠担心地道:“陛下,您让宋太医过来给您再看看吧?你这病瞧着更严重了。”成忠看在眼里焦急不已。陛下自听到姜姑娘出事后便一直不眠不休的在寻她,也只有在跟姜姑娘同在马车里的那会稍微睡了会。江南这边换了几位大员,余孽一事牵连甚广,陛下不断地在处理朝中之事,压根就没能好好歇息。   萧怀衍并未搭理成忠,他独自走入夜色之中。   屋内,帷幔之中,姜蜜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她盯着自己的那缕发丝怔怔出神。   ……   翌日,姜蜜精神尚可,她和秋玉在园子里走了走。   这知府府中的园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姜蜜站在花树下听着秋玉说着她不见了这些天外头发生的事情。   这时另一条道上来了有人过来了,只是姜蜜所在地方被树木遮住,能看到对面,对面却看不到这边。   姜蜜看到走在中间的姑娘大约十六左右,长得端庄貌美,她脸上带着羞意由着身边的侍女在打趣。   只见那姑娘脸红着道:“爹爹说陛下咳嗽不适,也不知道我这个秋梨膏能不能有用。而且陛下那边也有太医照看,我这眼巴巴地送过去,会不会惹人厌啊。”   那矮个的丫鬟道:“姑娘这样貌才华,谁见了都会怜爱的。这回可是难得的机会,姑娘可要抓住了。”   另一个高挑些的丫鬟道:“姑娘,您这秋梨膏对咳嗽最是有效,又润肺。老夫人咳得最难受的时候都是靠着你亲手做的秋梨膏养着好的。您就别担心了。快些送过去才是,要不然等到六姑娘学着也来送什么汤药,那可就失了先机了。”   那姑娘一听,脸上有明显的慌色,她知道圣驾住在自己家中,全家都诚惶诚恐接驾,她们这些姐妹之间都存了些心思。陛下如今还未立后纳妃,她们若是能够入了陛下的眼,那便能随驾进京了。早听父亲说过,以往帝王到江南这边来,总是要带些美人回去的,她们姐妹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她担心其他姐妹捷足先登,也顾不上矜持羞涩,便加快了脚步。   姜蜜见那几人走远,收回了目光,她拾了一朵刚掉落的海棠花拿在手里把玩。   秋玉对她道:“姑娘,刚刚过去的是孙知府的女儿孙若月,家中排行第四,是嫡次女。”她在府中走动,对知府家的情况了解了一些。   姜蜜对这个不怎么在意,只微微点了点头。   秋玉迟疑一会道:“姑娘,听她们所说陛下似是病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姜蜜转了转手中的花苞,她摇了摇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萧怀衍那边有太医看顾着,也不会缺人主动的关心。   姜蜜看着那位去送秋梨膏的姑娘,就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以及许多嫔妃的影子。   这些日子,她不是不懂萧怀衍的心思。她一直在逃避去深想。   可她真的怕了。   也没有勇气再去跟那么多女子去争夺他的宠爱,更何况姜家的事情悬在头顶,她怎么敢呢。   她怎么敢再去喜欢萧怀衍。   ……   姜蜜从园子里回来后便没有再出去了,她靠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闲书,可左翻右翻却有些静不下心来。   索性将书扔到一边,闭上眼睛休憩。   不想真睡过去了。   姜蜜睡得并不安稳,她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黑暗的密道里,她手拿微弱的火光,害怕极了,她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蹲在地上绝望的哭泣。   “棠棠。”   “棠棠。”   一声声地呼唤,由远极近。   姜蜜抬起头,原本漆黑的密道不知怎么亮了起来,一身白衣的萧怀衍站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又唤了一声,“棠棠,朕终于找到你了。”   姜蜜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坐起来,身上原本盖着的毯子滑落。   她看到屋子里已经点了灯了,竟然已经天黑了。   她睡了这么久?   姜蜜起身准备唤秋玉时,听到外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成公公,姑娘还在睡呢,你不能进去。”   成忠急得不行,他也不敢硬闯,“秋玉姐姐,你进去把姑娘叫醒一下吧,咱家实在是有急事要见姑娘。”   姜蜜听着成忠的语气不太对,便朝外头道:“秋玉,让成公公进来。”   成忠进来见到姜蜜,便道:“姜姑娘,陛下病重高烧不退,求您过去看看吧。”   姜蜜攥紧手中的帕子,她想到白天看到的一幕,她道:“太医可在那边?成公公,我不是太医,我就算过去也做不了什么。”   成忠心道,怎么会做不了什么,只需让陛下瞧上一眼,那可比太医的作用大多了。   成忠道:“姜姑娘,陛下自收到您遇险的消息后,就一直没合过眼,一直不眠不休的处置乱党,亲自带着人翻遍了那座山,就是为了找您。他得了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奴才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不管受多重的伤,陛下都从未像今天这般。您就怜惜怜惜陛下吧,去看看他吧。”   成忠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姜姑娘这么抗拒陛下,可陛下为她做的那些事他们做奴才的都看在眼里。   成忠看着姜姑娘不说话,似乎无动于衷,他心中很难过。   就连陛下都不愿打扰到姜姑娘,他贸然来寻姜姑娘已是犯了大忌了。   成忠低声道:“是奴才不好,打扰姑娘了。奴才这就回去。”   成忠转过身,正要退出去。   “等等。”   姜蜜心中叹息一声,她对成忠道:“带路吧。”   ……   姜蜜跟着成忠走进萧怀衍所住的院子,守卫很是森严。   她进去后,没有像她想的一般。她本以为萧怀衍病重这等大事孙知府会带着他的家人守在外头,这个院子里除了那些守卫和一些内侍,没有其他人,很是安静。   进入屋内,姜蜜闻到了很浓的药味。   她绕过屏风,先是看到站在床前的宋太医,她的目光移到床上。   萧怀衍像是睡着了,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好。   宋太医见她来了,拱手道:“姜姑娘。”说完便让到一旁。   姜蜜回了一礼,问道:“宋太医,陛下的病情怎么样了?”   宋太医道:“陛下情绪大起大落,疲惫过度,才会邪风入体。陛下又不肯喝药使得病情加重,这会高烧未退,药也喂不进去,刚被打翻了一碗。我还需再去熬一碗过来,姜姑娘,劳你先在这儿照看一会陛下。”   宋太医离开后,屋子里就剩下姜蜜和萧怀衍。   姜蜜站在床前,她看着像是陷入昏迷一般的萧怀衍,他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   在她印象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怀衍。   萧怀衍是强势的,是无情的,是高高在上的,他怎么会生病这么虚弱呢。   他当初为她当下灯架,背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能对着她恶狠狠地威胁。   姜蜜在床边坐下,她见萧怀衍昏迷着,眉头仍然紧紧地拧着。   姜蜜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可避免的碰触到那块肌肤。   很烫。   姜蜜看到放在一盘的铜盆,她拧干里面的帕子,覆在萧怀衍的额头上。   这时她见到萧怀衍唇在动,像是在呓语。   很模糊,听不清楚。   姜蜜准备将那帕子换一换时,那呓语声大了些。   “棠棠……”   姜蜜的手顿住。   “棠棠……”   萧怀衍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视线毫无焦距,可偏偏看向了姜蜜。   他紧拧着的眉,忽然松开。   他眷恋的看着眼前的人,“棠棠,我想你了。”   姜蜜鼻子有些发酸,她别开眼,生硬地问道:“陛下,您是醒了吗?”   萧怀衍看着她的神情,他眼中渐渐清明起来。   不是梦啊!   是他的棠棠就在他的眼前。   萧怀衍低低地咳了几声,他闻到满室的药香,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来给我送药了吗?”   姜蜜怕萧怀衍误会,也不知怎地,回道:“陛下不缺人送药。宋太医给陛下重新熬药去了。”   萧怀衍听着她的声音,无声地笑了笑,“不管是谁来送,可我只愿喝你送的药,棠棠。”   姜蜜往后退了一步,她低着头道:“请陛下不要再唤臣女的小名了。”   姜蜜心里很慌也很堵。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哭。   那两个字,前世她多么想听到。   萧怀衍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要哭出来了,他温声道:“好。”   可姜蜜的泪水却流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 “倒也不算苦。”   宋太医端着药进来,看到陛下已经醒了,而那姜姑娘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睛红通通的。   作为皇帝身边的心腹,宋太医可是把陛下对这位姜姑娘的紧张看在眼里。   看来姜姑娘也是为陛下的病情担心落泪。   宋太医想也不想的走过去,把那碗药塞到姜姑娘的手中,托付道:“有劳姜姑娘了。”   宋太医可不敢再劝陛下喝药,陛下当年在云州受了再严重的伤,都能忍着一声不吭。可一旦要他喝药,却很难劝动。   宋太医把烫手山芋交出去后,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姜蜜看着冒着热气的药,她知道萧怀衍不爱喝药,前世时为了劝他喝药没少答应他的要求。   “陛下,您的身体事关江山社稷百姓苍生,还望您爱惜身体。”姜蜜低声说着将药递了过去。   萧怀衍见姜蜜说话斟字酌句,他就是想亲近她,想要她给他喂药,那她又会要躲着了他了。   萧怀衍舒颜淡笑,语气温和应道:“好。”   姜蜜本以为他会提出什么,像上一回给他上药一般提出条件,没想到他会这么利落的说好。   姜蜜抬眸刚好看到了那抹浅笑,她抿着唇移开眼,将药放到他伸出的手上。   萧怀衍平静地喝了一口,他皱了皱眉,道:“朕有些想念在太后宫里吃到你做的桂花糕了。”   姜蜜知他是在嫌药苦,她道:“良药苦口,陛下趁热喝吧。”   萧怀衍没说什么把一碗药喝完了。   他道:“倒也不算苦。”   “朕幼时曾因风寒喝了药,却腹痛如绞,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往后便不怎么喝药了。”   语气云淡风轻,像是随口一说。   姜蜜把空碗接到手里时,听到萧怀衍的话,她怔了怔。   这就是他一向不爱喝药的原因吗?前世她为他侍疾的时候,看他那么不肯喝药,问过一句陛下是怕苦吗?当时见萧怀衍眉眼一冷,便不敢再说话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提到幼时的事情。   瑾妃娘娘过世以后,萧怀衍才六七岁,他那时候在宫中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姜蜜不知道自己此时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这样的萧怀衍,让她觉得陌生,让她心慌。   萧怀衍的目光一直都未离开姜蜜,前世他病了,她会担忧着急,会亲近自己。   而今,她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说话没有半分僭越。   萧怀衍心中苦笑,他道:“你晚上还做噩梦吗?”   姜蜜下意识地摇头。随即又想到,他怎么会知道?   萧怀衍看她神情,便猜到她所想,解释道:“那日在接你回来的马车上,你有被惊梦的迹象。”   他后来才知道她是从那漆黑的密道里走出一条生路,她本就胆子小,在那时她得多害怕。   萧怀衍从手上拿下一串佛珠,他拉过姜蜜的手把佛珠放到她手上,“这佛珠曾在高僧那里沾染过佛香,你戴着能安神。”   姜蜜推拒了,“陛下病着,更需要驱邪安神之物。臣女谢过陛下。”   那串佛珠又被推到了萧怀衍手里。   萧怀衍有些无奈,不许他喊小名,不要他的东西。   姜蜜福身一礼,“陛下好好休息,臣女先告退了。”   “棠……”萧怀衍顿了顿,“你明日……”   他的话还是没说完,转而道:“罢了,你回去吧。”   姜蜜压了压睫毛,再福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她一走出去,屋里便传来一阵阵急促地咳嗽声。   姜蜜迈开地脚步有些沉,她终是一步步的离开。   直到什么都听不到。   ……   萧怀衍咳嗽渐渐平息,成忠将茶水递上。   萧怀衍闭目靠在床头,他回想着姜蜜刚刚说的每一句话,每个神态。   不知怎地,有句话让他琢磨了一下。   她说他不缺人送药。   萧怀衍出声问道:“今日有谁往这院子里送过东西?”   成忠一惊,心道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他诚惶诚恐道:“回陛下。是孙知府家的女儿过来给您送秋梨膏和润肺汤。不过她们刚到院门口便被奴才打发走了。”   成忠看到知府家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便知道她们什么心思,可圣颜岂是那么好见的?   萧怀衍脸色有些冷,“这个孙有昌还真是拎不清。”   成忠心道,这孙知府估摸着得挨训斥了。   ……   第二日清晨姜蜜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感觉手上被什么东西硌到了。   姜蜜睁开眼,发现是一串佛珠。   她疑惑地将佛珠拿在手里,唤道:“秋玉。”   秋玉很快走了进来。   姜蜜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昨晚秋玉守的夜,她枕边多了一串佛珠,秋玉应该清除。若是秋玉不知道,那萧怀衍又半夜过来了?   秋玉道:“姑娘昨晚您睡后不久,成忠公公便将这串佛珠送过来了。说是能安神驱邪,您连着都被噩梦惊醒,奴婢就自作主张放在您的枕边。说来也奇了,这一夜您睡得很安稳。”   姜蜜若有所思。   这串佛珠便是昨日她拒绝萧怀衍送她的那一串。   姜蜜起来洗漱换了一身春衫,喝着秋玉端过来的粥。   秋玉帮姜蜜沏好了茶,见姑娘一直看着窗外,她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几只麻雀在树梢跳来跳去吵吵闹闹。她道:“姑娘等会要出去走走吗?”   姜蜜道:“东边的梨花是不是开了?”   秋玉点头,“是啊,风一吹就跟落雪花一样。”   姜蜜笑了笑。   没过多久,姜蜜走到那棵梨树下,秋玉压着枝条,让姜蜜摘下干净的梨花。   那棵梨树是多年的老树,花枝茂盛,很快便采了大半花篮。   姜蜜看着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去了。   走在回廊上,听到两个小丫鬟在说着话。   “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将四姑娘和六姑娘都一道送去庄子上去了,要待些日子才让回来。”   “对啊,老爷不是一向都挺宠着这两位姑娘吗?我听说夫人和刘姨娘也都被老爷训了。总之咱们都小心伺候着吧,别靠近不该去的地方就行了。”   那两个小丫鬟走地也急,很快在一个转角处消失了身影。   姜蜜看着自己手中的梨花,对秋玉道:“我们去小厨房吧。”   秋玉这才反应过来,“姑娘你是想做梨花糕吗?”   姜蜜用清水将花瓣洗净,将准备的食材调和,再添入梨花。   一个个晶莹软糯梨花糕看着精致漂亮。   秋玉觉得这么好看都舍不得下口了。   秋玉道:“梨花润肺镇咳,姑娘你是要给陛下送过去吗?”   姜蜜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可有些话得说清楚了。   姜蜜提着食盒,去到南边的园子时,成忠听到通报早早的迎了出来。   成忠笑眯眯地道:“姜姑娘,您快请。”   萧怀衍看到姜蜜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他很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惊喜。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   姜蜜没想到他病着还在书房处理公务。   姜蜜福了一礼,“陛下万安。”   萧怀衍:“不用多礼,坐吧。”   姜蜜道:“臣女为陛下做了一碟点心。”   姜蜜说着,将那碟糕点端了出来。   萧怀衍看着那碟精致的糕点,看出来是梨花糕,他唇边笑意怎么都掩不住。   他拿着一块尝了一口。   甜而不腻,有股花香。   那股淡淡地甜味在嘴里化开。   萧怀衍噙着笑,正欲说话。   姜蜜从袖中把那串佛珠拿了出来,放在了点心的旁边。   她朝萧怀衍一拜,“陛下对臣女有救命之恩,一碟点心是臣女能够做到的,能够回报您的。然而有些东西太贵重,臣女不敢要,也不能要。还请陛下收回。”   萧怀衍那抹笑意淡去,嘴里的那股甜也觉得苦涩起来。   她这哪里是说佛珠,而是借着佛珠在说他。   姜蜜再拜,“臣女愿陛下早日康复,此乃社稷之福。”   萧怀衍脸上再无一丝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他道:“你没有什么东西不能要。”   只是她现在不愿意要了。   萧怀衍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他感觉到她的瑟缩,他隐忍着道:“棠棠,你别怕我。” 第八十六章 舍不得   姜蜜怎么会不怕呢。   从在临洲时他陪着她在那个简陋的小摊上吃着那一碗馄饨,看着来往的人群。   在徐州时,站在河边放河灯的那寂寥身影。   与他同祭瑾妃娘娘的那一坛坛的梅花酒。   两人一道分食的那一碗阳春面。   在她走出黑暗后,看到他从光中走过来,找到她。那一瞬间她不可能不触动。   一次次的回护和相救都不是假的。   她怎么不怕呢。   她怕自己逃不开,躲不掉让她眷恋的温暖。   她怕再次陷入不复。   姜蜜甚至宁愿他的逼迫,也好过如同慢刀子在磨着她。   那样她才能不被动摇。   忽然姜蜜身子一轻,她被抱到了案台之上。   姜蜜看到被萧怀衍扫落的那些奏折和书,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的双腿想要挣扎着下来,却被萧怀衍双手摁住。   萧怀衍俯下身,平视着姜蜜。   “棠棠,看着我。”   姜蜜低垂着头,这样的姿势,难免让她想到前世萧怀衍在御书房里肆意的行为。可不知为何,此时她虽慌乱,心里不同前世那边无助和害怕。   萧怀衍感觉到她无声的抗拒。   可若是不说明白,她只会再次躲得更远。   萧怀衍低叹一声,“棠棠,你有勇气一次次地推开我,有勇气面对危险独自从那黑暗的密道里走出来,为何不敢看着我呢?”   姜蜜睫毛颤了颤,仍然未抬眼。   萧怀衍握住姜蜜手,“我不会放开你。可我也不会勉强你,你有不愿之事你说出来,你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之间再试一次好不好?”   “棠棠,你若真的那么厌恶我,你完全可以不做这个糕点。那串佛珠不想要甚至可以直接扔了,何必亲手还给我。”   “棠棠,你还是舍不得。”   姜蜜浑身抖得厉害,她伸手想要推开萧怀衍,却被他紧紧抱住。   “棠棠,我也舍不得。舍不得放开,更舍不得将你交给任何人。”   姜蜜无声地摇头,眼中哀伤。   她抬眸,“陛下只是一时新鲜而已,往后会有更多让陛下舍不得的人。”   萧怀衍道:“不会有其他人,我只……”   萧怀衍话还未说完,喉咙深处那股血腥味往上涌了出来,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倏地将姜蜜松开了。   姜蜜看到他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她。   可她已经看到从他指缝中流出的那抹鲜红。   姜蜜从案桌上下来,她朝萧怀衍走过去,不确定地唤一声:“陛下……”   萧怀衍强压下那股血腥之气,他平静地道:“朕没事。”   可他一说完,身形一晃头晕目眩,恍惚之间一纤弱的身子伸手将他扶住。   ……   姜蜜站在一旁看着宋太医为萧怀衍施针,那长长地银针插在几处穴位上。   待宋太医将针收回来。   姜蜜问道:“宋太医,陛下到底怎么了?”她不相信一场风寒就能让他严重至此。   宋太医道:“陛下这是旧疾复发所致。自陛下听到姑娘你的遇险的消息,已发作过一次。不然哪里一场风寒就能让陛下病倒了。”   “姜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陛下在云州经历的刺杀、毒杀数不胜数。这旧疾是那时候残留下来的,陛下疑心重,大概也只有对姑娘不设防。我还得为陛下去熬药,姜姑娘得劳烦你留下来帮着照看一下陛下。”   姜蜜静静地坐于床前,她的脑海之中想着萧怀衍说的话,心绪很乱。   ……   萧怀衍听到耳边有很轻地呼吸声,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伏在床头的人,看着她恬静地睡颜,他胸口的疼痛都感觉在消散。   他的棠棠,心总是那么软。   萧怀衍不忍吵醒她,他披上外衫,斜靠在床头,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姜蜜醒过来后,看到萧怀衍还在睡,他的脸色比之前似乎要好些了。看来宋太医的药还是起了作用。   看了眼外窗,已是近黄昏。   她该离开了。   姜蜜从屋子里走出来,守在外面的成忠不敢强留。   她走出院子,迎面遇上了一人。   姜蜜看清后,想了想便喊道:“薛大人,请留步。”   薛靖远本是听到陛下旧疾复发,他正要去探望,没想到在会遇上姜蜜。   薛靖远停住脚步,拱手道:“姜姑娘,有何事?”   姜蜜踟蹰道:“薛大人,敢问薛世子现今如何了?”她问过太太也问过秋玉,可她们却说薛世子还在苏州,甚至不知道薛世子跟乱党有关。那么很可能是陛下有意隐瞒了下来,只有问他身边的人才知道实情。   薛靖远倒不意外。   姜姑娘醒来后,从上至下都将薛靖霖的存在抹去。陛下不开口,没人敢告诉她。   薛靖远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姜姑娘你是在‘有园’遇上了他和乱党合谋一事,所以被他关了起来吧?”   姜蜜沉默点头。   薛靖远道:“那么姜姑娘,你恨他吗?”   姜蜜怔住,恨吗?恨世子对她的杀心,恨世子利用她,恨世子把姜家也卷到了里面。可世子最后还是给了她一条生路。   姜蜜说不清这种情绪。   薛靖远见她不语,道:“私藏齐王之子,伙同乱党密谋造反,此等乱臣贼子已伏诛。”   姜蜜心里五味杂陈。   她对薛靖霖福身一礼,“多谢薛大人告知。”   薛世子当初所为,她已想到一旦事发绝不会有善果。   可她心里想到的却是宁珠该怎么办,她会多伤心难过。不管薛靖霖在外面做了什么,有多么的十恶不赦,可对宁珠而言,他是她最亲近的哥哥。   姜蜜忍不住道:“薛大人,你可知陛下会怎么发落镇国公府?”这位薛大人出自镇国公府,可他却是这次平叛的功臣。   薛靖远:“我也不知。兴许祸不及无辜。”   姜蜜知道此话她是不应问的。   她再次谢过薛靖远。   薛靖远没有急着离开,他有话要说。   “姜姑娘。我告诉你的是薛靖霖的真实死因。原本薛靖霖所犯的罪状是要公布于天下,受万人唾弃,与之有关的人都会被牵连进去。可你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吗?外面的人都只知道薛世子死于乱党之手。姑娘不是乱臣贼子的未婚妻,承恩侯府也不曾有跟乱臣贼子联姻卷入其中。姑娘的名声不会被牵连。”   薛靖远顿了顿,“姜姑娘可明白陛下的用意?”   他说完便拱手告辞。   姜蜜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所住的院子。   秋玉正要出去找姑娘,见到她回来了,便迎上去,“姑娘,您怎么去了那么久?这都天黑了,奴婢可担心了。”她想着姑娘去给陛下送梨花糕,没有让她跟着,会很快回来才是。   秋玉看着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扶着姑娘坐到榻上,倒了一杯热茶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换大夫过来?”   姜蜜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有点累。我歇息一下便好。”   姜蜜靠在榻上,抬手之时,才发现自己手腕戴着一串佛珠。   原本要还给萧怀衍的佛珠又戴到了她的手上。   姜蜜拨动着这串佛珠,闭上眼睛。   ……   过了一日,苏氏带着姜容过来了。   姜容将买到的各种零嘴、点心,放到姜蜜面前,“阿姐尝一尝金陵的小吃,这些我都挺喜欢。”   苏氏笑着道:“你啊,就是把你自己喜欢的带给你阿姐,也不知道你阿姐会不会喜欢。”   姜蜜拿着一块百合酥,夸了一句。   姜容高兴地把花香藕推到姜蜜面前,她道:“母亲,你看我喜欢的阿姐也喜欢呢。”   苏氏失笑摇了摇头。   她是有正事跟姜蜜说的,“棠棠,你要我找的人,我带来了。”   姜蜜眼睛一亮,问道:“他在哪?”   苏氏道:“我让他在外面的亭子等候。我让他这会就进来。”   没过多久,姜蜜看到苏氏带着一个二十左右的清俊男子走了进来。   苏氏道:“这位是段大夫,顾医女的师弟。”   男子对姜蜜拱手一礼,“见过姑娘。段某收到师姐的书信,不知姑娘寻我是何事?”   姜蜜把准备的香料方子给段大夫看,她问道:“段大夫,我因顾医女提醒,得知乌沉香不能与蔷薇露混用。这个香料方子不知是不是也有问题?”   段大夫仔细看了看,他问道:“这方子是姑娘使用过,还是旁人使用?”   姜蜜道:“是家中长辈。”   段大夫道:“不知姑娘的长辈可常用檀香?”   姜蜜想到姑母常常去小佛堂,一待便是几个时辰。佛堂之中常燃檀香。   她点了点头,“长辈长期礼佛。”   段大夫点了点这方子,:“问题许是出在这紫伽叶上了。这紫伽叶乃番邦的香料,跟云萓草长的相似,而云萓草有微毒,不肯跟檀香同时用。若是姑娘的长辈喜欢礼佛,长期沾染檀香,两种相冲,会加重病情。”   姜蜜心中一紧,原是这样。   “段大夫,这个云萓草的毒可有解?损耗的身子可能养好?长期用了这些香是不是会让人在短短几月之内病故呢?”   段大夫沉吟道:“不管是蔷薇露和乌沉香,还是这个云萓草和檀香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损耗身体。其实这些东西的作用是加重病情,使之难以察觉。像姑娘所说短短几个月内极快地病故,倒不太可能。除非是病人还有其他的隐疾。”   段大夫因见多了这些事情,看着这姜姑娘跟师姐的渊源再多了一句嘴,“若你说一个身子看着还好的人,平日里瞧不出什么不对,又没有突发其他急症,短短几个月身体耗损极大,又没有被其他人下药的话。还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自己服了慢性地毒药。”   姜蜜浑身一震,这怎么可能。   姑母有心绞痛的老毛病,又被这些香给影响到了,才会身子弱下来的。   可姜蜜不由的回想起姑母那时候的态度,姑母总安慰着她,说陛下会让她入宫的,说不会委屈了她。   那是姜蜜想着她入宫有姑母照看着,陛下纵使不喜欢她,有姑母在,日子也不会太难熬。   可姑母是在去世之时让陛下纳下她。   姜蜜脑子一下乱了起来。她开始想,会不会是姑母真的不想活了?   可为什么呢!   姜蜜对段大夫道:“大夫,你能跟我一道进京吗?我家长辈的身子还请你调理调理。”   段大夫倒也没推拒,“刚好,我也有事要进京,可以帮姑娘去看看。不过要调养好也得花很长的时间,但之前的损耗却是弥补不回来的。”   说完他也叹了一句,“这些香的用法早该被销毁了。当初也只有在徐州的时候,有个调香大夫熟悉这些。”   “徐州?” 第八十七章 “好。我答应你。”   段大夫提到徐州,姜蜜眼皮突然一跳。   永顺十六年瑾妃娘娘出事的地方正是在徐州。   不知为何,姜蜜忽然想到姑母提起安神香时那副失控的模样。   送走段大夫后,苏氏回来了。   苏氏陪同时听到姜蜜和段大夫的谈话,越听越心惊。   这似乎在关乎太后娘娘的安危。   苏氏担忧地道:“棠棠,这……”苏氏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姜蜜起身对苏氏福了一礼:“太太,我有一事相求。”   苏氏连忙道:“何须如此生分,棠棠你有什么事便说,只要是我能做到。”   姜蜜犹豫了片刻,道:“太太,我想让人去徐州查件事。段大夫口中那位善调香的大夫的底细,以及是否能够打听到有关永顺十六年发生的事情。”   苏氏脸色一变,她惊慌地四处张望,压低声音道:“棠棠,你查这些作甚?”永顺十六年的事情在先帝事便是禁忌,更别提是现在。   姜蜜道:“太太莫慌,我知道此事不能大张旗鼓去查。既然当年被封口现在知道内情的人肯定寥寥无几。我只是想着苏家行商多年,能够从市井之中探听到对永顺十六年先帝南巡一行人归京途中停留在徐州的印象。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去查一查那位用香的大夫。”   苏氏微微松了口气,她道:“好。此时我会让景辰去办。他因带你去‘有园’让你遭遇了危险一直很愧疚。这事就让他去查,让他好好弥补过错。”   苏氏离开后,没过多久成忠过来了。   成忠恭敬地道:“姜姑娘,陛下将于三日后回京。您这边有有什么要带的可提前收拾好,到时候奴才派人过来帮姑娘搬行李。”   姜蜜没想到萧怀衍会这么快回京,他昨日旧伤复发吐血都昏迷过去了。   姜蜜垂眸看着手腕上那串佛珠,她低声问道:“成公公,陛下他喝药了吗?”   成忠心中一喜,道:“姑娘若是担心陛下,不如过去看看?”   姜蜜没有说话,她走到窗台上那枝不久前才折下来的海棠花,她将花枝从花瓶中拿出来,递给成忠,“陛下屋子里沉闷,你将这枝花带过去吧。请公公转告陛下,臣女愿陛下早日痊愈。”   成忠双手接过,心想没劝动姜姑娘,有着这枝花和那句话,想来也是能交差的。   三日时光一晃便过去了。   姜蜜和姜家人远远地看着江南这一带的官员恭送萧怀衍登船。   乌泱泱的人群中,萧怀衍一身白色龙袍,头戴玉冠,贵气俊美,周身却带着股淡淡地冷淡疏离。   那双狭长的凤眼突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姜蜜一怔,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看向别处。   即使这样她余光也瞧见了萧怀衍唇边的笑意。   她们等众人散去后,才登船。   苏氏因能随圣驾的船回京与有荣焉,更不用再担心有什么水匪之类的意外了。   低沉地号角声响起,擂鼓阵阵,船渐渐地远去。   一路上风平浪静。   姜蜜站在甲板上,看着滚滚的河水,两岸沿途的风光,她此时的心境跟来时已然不同了。   也不知何时,天空之中飘过来一只风筝。   那风筝飞的很高,依稀辨得出是只沙燕风筝,姜蜜看得有些出神。   另一边,萧怀衍静静伫立了许久。   他看着被河风吹得衣裙飘动的姜蜜感觉像要乘着风雾一般飞去。   萧怀衍他也顺着姜蜜的目光,看到了那空中的纸鸢。   萧怀衍的目光染上了一层阴翳。   在前世的记忆之中,他在她留下的东西里,找到了那只褪色的蝴蝶风筝。   她身边的丫鬟告诉他,这只风筝她十岁时便珍藏了起来,那时她逢人便高兴地说是六皇子送给她的。   那时在行宫的桃林之中她问他,“陛下,你还记得送过一个风筝给一个小姑娘吗?”   那一句句的话如同锋利刀子在一寸寸的凌迟他的心。   他小心翼翼地那蝴蝶风筝拿出来,可朽坏脆弱的风筝兀地在他手中碎成了沉屑,风一吹就四散了。   萧怀衍眼尾泛红,那股痛意又侵袭了上来。   几息之后,萧怀衍再睁开眼睛朝姜蜜走过去。   姜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见到是萧怀衍不算太意外。   她刚要屈膝行礼,便被扶住了。   萧怀衍道:“在看什么?”   姜蜜摇了摇头,“臣女只随意看看。”   萧怀衍抬起头,看着随风摇曳的纸鸢,念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1)   萧怀衍转头看向姜蜜问道:“棠棠,你可还记得曾有人送过你一只风筝?”   姜蜜眼中闪过异色,她死死地握住手中的帕子,缓声道:“臣女……不记得了。”   萧怀衍凝视着她,过了半晌道:“也罢。不记得便不记得了。”   萧怀衍拉住姜蜜的手,“你随我来。”   姜蜜被萧怀衍带到屋内,姜蜜看了一眼便知这里是他在船上处理公务的书房,桌上还摆在有奏折。   也不知道萧怀衍对成忠吩咐了什么,便有内侍将桌面收拾好。   萧怀衍将纸张摊开,提笔便画了起来。   不会儿一只蹁跹的蝴蝶跃然纸上。   姜蜜一言不发地看着萧怀衍的每个动作,他画完了便将竹骨搭好,很快一只蝴蝶风筝出现了在他的手中。   萧怀衍将风筝递到她的面前,“好看吗?若是笑一个,这个风筝便送给你了。”   姜蜜双眼有点模糊,她吸着气道:“陛下,臣女早已不是孩童了。不喜欢蝴蝶风筝了。”   萧怀衍沉默了。   少倾,他将风筝放在姜蜜怀中,声音略低哑:“无妨,不喜欢也没关系。”   姜蜜看着怀里的那只风筝,跟那只被她撕毁的风筝一模一样。本就出自一人之手,又怎会不同呢?可萧怀衍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再给她做一只风筝?他亲口说过他不记得。   萧怀衍道:“等回京了,我便下旨让你……”   姜蜜一听便急着打断道,“陛下,求您再给臣女一些时间吧。”   萧怀衍抬起她的脸,“棠棠,我已经给了你时间了。”   自那日谈话后,萧怀衍没有再找她,这是他们自那次后单独相见。他知道不能急,可却也不想她又缩回去。   姜蜜依然摇头。   萧怀衍低头看着她道:“我可以答应你,再等等。可棠棠,你也要知道,我是不会放手的。”   萧怀衍所有的退让都有着一个前提条件,便是姜蜜不能再逃避。   姜蜜岂会不懂萧怀衍的意思。   她心里算着时日,前世这个时候柔妃应该已经到了京城,萧怀衍回京后就会见到他的姨母和表妹。   他的舍不得能多久呢。   姜蜜又道:“陛下,臣女还有一请求。”   萧怀衍:“你说。”   姜蜜:“臣女暂且不想让家人和其他人知道。”   萧怀衍面色变得有点古怪,他听着这个意思,不确定地道:“棠棠,你是要让朕见不到光?”   不让家人和外人知道,那他不能对她露了痕迹,不能让人知道他对她的心思。   就是当着外人的面,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若是有了其他的想法,那跟他便撇得干干净净。   姜蜜道:“陛下不是说过,臣女若是心里有想法便告诉您。您会食言吗?”   萧怀衍突然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想留住姜蜜,想让姜蜜跟他再试一试,他给了承诺。   萧怀衍忍不住舔了一下后槽牙,他笑着温声道:“好。我答应你。”   姜蜜瞧着萧怀衍的神情心里有点发毛,可见他答应下来了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落下,姜蜜却听到萧怀衍道:“这些我都答应了你。不过,棠棠你总得给我一颗定心丸才行。”   “定心丸?”   萧怀衍俯身闻着姜蜜身上那股幽香,她那双水润的眼中充满了疑惑,有种香甜的可爱。   萧怀衍一手扶着她的腰让她不能往后退,他低头轻轻啄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啃咬。   萧怀衍收着力,感觉到身下的推拒,便松开了她。   姜蜜不想萧怀衍说的定心丸竟是这个。   她气得脸都红了,姜蜜把萧怀衍推开,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她出来时,听到身后萧怀衍的低低地笑声,姜蜜看到自己手上还拿着那只蝴蝶风筝,都想直接扔到河里。   屋内的萧怀衍笑声止住了,他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再次告诉自己要耐心点,再耐心些。   这回不能再吓到她。   ……   四月下旬,船抵达京城。   禁卫军开道,百官前来接驾。   姜蜜跟苏氏等人留在船里并未出去,她听着外头那高呼万岁的声音不绝,便可以想象外头是怎样的人山人海。   萧怀衍这次信守了承诺,人前又是那位温和疏离的君王,苏氏等人都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苏氏一直认为皇上如此礼遇,让她们同行回京是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   她在姜蜜面前已忍不住夸了陛下好多次。   姜蜜只笑了笑。   待接驾的人离开后,姜蜜随苏氏一道上了承恩侯府备好的马车。   回到承恩侯府,她能感受到怜悯、同情、看好戏的目光。   镇国公薛世子在江南死于乱党之手的消息早传到了京城。镇国公府很快归还了庚帖,跟承恩侯府解除了联姻。   可私下一些说姜蜜命硬克死未婚夫的不堪流言也在四散。   承恩侯夫人搂着姜蜜说了不少宽慰的话,让姜蜜好好歇息不要多想。   姜蜜回到沅芷院,明明才离开几个月,就感觉好像走了有几年一样。   一只白色的身影从草丛里忽然朝姜蜜奔去。   姜蜜蹲下将那团身影抱了起来,她掂了掂手里的重量,点点那粉色的小鼻子,“绵绵,你是不是胖了?”   一直留在京城的丫鬟春回道:“可不是胖了!姑娘,绵绵肚子里可揣着小崽儿了。”   姜蜜惊喜地把绵绵抱得更小心了,她摸了摸绵绵的肚子感受到了不一样。   新的小生命,总算是一件喜事。 第八十八章 她想过会和舒柔再遇到。   姜蜜沐浴出来,靠在软塌上由着秋玉帮她绞干头发,一边听着春回说着京城和府里的事情。   “姑娘随太太出发去江南后,很快便传出陛下要泰山祭天的消息。奴婢听说圣驾出行那日侯爷和老爷都去送了。”   姜蜜心想,原来萧怀衍是寻了这么一个理由去了江南。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禁卫军拿着陛下的圣旨抓了不少人,那英国公府也被抄家了。英国公和世子都被下了诏狱等候陛下回来发落。英国公府的女眷都充入教坊司了。只要跟那些反贼沾上了边的人家都没有好下场。京城里人心惶惶,唯恐被牵连进去。”   春回一提起来,便觉得害怕。那曾经对大姑娘耀武扬威的英国公府会落得如此下场,幸好大姑娘早早的和离了。   春回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只要跟乱党扯上关系,便是姻亲之家也遭到了问罪。”   姜蜜亦觉得心惊。她记起薛靖远对她说的那句话,姜姑娘陛下的用意你明白吗?   姜蜜闭上眼睛。   当初齐王、晋王等人在京中经营多年,世家之中站队的人不少。萧怀衍一直在云州,他此时登基也是借着齐王和晋王相争出兵清君侧。他宽和待人极快地安抚收服朝堂,然而世家之中也难保暗藏着跟乱党勾结之人,萧怀衍是要借着这次平叛肃清朝堂。   薛世子私藏齐王之子,在金陵设‘有园’为乱党敛财,更参与了谋反,难逃死罪。而镇国公府的下场只怕会和英国公府一样,姜家也会被查问罪。   春回看着姑娘不说话,心里不敢说的是,薛世子死于乱党之手的消息传回京城,这才是让人更难以置信。当时她就在想,薛世子没了,那姑娘该怎么办。   春回不想勾起姑娘的伤心事,便又开始说着哪个伯府家里娶了新妇,又哪家添了新丁。   姜蜜打断道:“说说府里的事情吧?”   春回这才支支吾吾地道:“前些日子,二姑娘跟、跟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定亲了……”   姜蜜缓缓睁开眼,道:“这是好事,宜姐姐有了好归宿。”   春回心里却为姑娘委屈,原本姑娘也有门好亲事,可现在却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姜蜜把夏若唤过来,让她去库房挑几件礼,等明日一早便给宜姐姐那边送过去。   姜蜜的头发差不多干了,秋玉正服侍她挽好头发,外头的小丫鬟进来通报,“姑娘,老爷过来了。”   姜蜜收拾妥帖,走了出去,对着坐在正厅喝茶的人福了一礼,“父亲。”   姜青轩道:“快坐着吧。”   不过两三个月未见,姜青轩觉得棠棠又清减了。她在金陵的遭遇,在苏氏寄回来的信里面他知道了。他很是愤怒,苏家竟然出了这等纰漏,差点害得棠棠没了性命。   后来又收到了薛世子的死讯,姜青轩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她。   “棠棠,外头的纷纷扰扰你都别去管,安心的养好身子。”   姜青轩把桌上的的一个紫檀木盒递给她,“这是苏家给你的赔礼。你母亲问过我后才敢让我转交给你。”   姜蜜打开一看,竟是一盒子的银票和地契。   姜蜜把盒子推回去,“父亲,我不能收。”她遇险一事,苏家也是预料不到的。他们所知道的都是萧怀衍让人做出来的假象,以为她坠崖被人救了。   姜青轩道:“收下吧。你收了,他们才能安心。这些你就留着当做嫁妆添妆。”   姜青轩斟酌一会道:“你的事,为父会留意。必不会委屈你。”   姜蜜听得心里发酸,她道:“父亲,我不在意,若是连累到姐妹们的名声,我愿去家庙……”   姜青轩喝道:“胡闹!你大姐姐和离都可再议嫁,你不过是定亲了而已。那些闲言闲语皆是小人行径,你莫要往心里去。你这话万不可再提。”   姜蜜看父亲平日里少言少语,难得见他情绪外露。   姜青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姑母近来身子越发不太好了,总是在沉睡。许是明日就会有人接你进宫。”   姜蜜本想着明日再向宫里递牌子求见姑母,她带着段大夫回京,就是想让段大夫给姑母看病。   她离京时,姑母看着还好,怎会短短时日内这么严重了?   ……   翌日,崔嬷嬷来了承恩侯府,接姜蜜入宫。   姜蜜向崔嬷嬷说要带一人入宫给太后看病。   崔嬷嬷在见过段大夫后,又听到是姜姑娘特意从江南寻来的大夫,虽不便将男子带入宫里,可想到太后的病情只能破例。   快到慈宁宫时,姜蜜看到一行人从里面出来。   当她看清来人的容貌,她停住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一貌美妇人身边跟着一个弱柳扶风的花容少女。   她们也见到了姜蜜一行,面带疑惑。   站在姜蜜身边崔嬷嬷见状,解释道:“姑娘,这是陛下姨母柳夫人和她的女儿舒柔姑娘。”   姜蜜上前见礼,“柳夫人、舒姑娘。”   柳夫人含笑点了点头,她身边的舒柔扶着丫鬟的手也回了一礼。   那位柳夫人面相和善,她笑着对姜蜜道:“想来这位便是太后娘娘的疼爱的侄女姜姑娘吧?今日我和柔儿来的不够凑巧,太后娘娘还未醒,等太后娘娘好些了,我和柔儿再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柳夫人说完后便带着舒柔等人先离开了。   姜蜜默不作声的继续往慈宁宫走,她想过会和舒柔再遇到。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崔嬷嬷暗自观察着姑娘的神情,见她始终淡淡的,便道:“这柳夫人和舒姑娘前些日子便进宫了。太后娘娘精神好时见了她们一回,后来病情重了就没见客了。陛下还未回宫,贤太妃便做主留下柳夫人和舒姑娘在宫中小住。她们目前住在揽月轩。”   ……   另一边舒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身边的母亲道:“原来她就是安阳公主口中的姜蜜啊。她竟是长这副模样。”   柳夫人笑着道:“那位姜姑娘确是貌若芙蕖。怎么?柔儿是怕比不过人家?”   舒柔用帕子掩住唇,低声道:“我看表哥可不喜那妖妖娆娆作态。再美又如何,到底是比不过我与表哥的情份。”   柳夫人失笑,她看向乾清宫的方向,“是啊。陛下待你是不一样的。你自己明白就行,可不要去吃些闲醋。陛下对姜氏不喜,那位姜姑娘的未婚夫刚死,背着克夫的名声,碍不了你的事。只希望陛下快些忙完,能得空召见便好。”   舒柔脸上一红,她嗔道:“母亲,我可不急。”   柳夫人道:“你啊,口是心非。我看陛下忙完逆贼的事后便要立后封妃了。虽不能得后位,但你应该至少也是个妃位。能留在宫中有陛下的照看,我也就安心了。”   舒柔心中虽有遗憾,想到能够长伴表哥身边她也心满意足。   ……   姜蜜走进寝殿,屋子里满是药味。   姜太后躺在床上沉睡着。   姜蜜一眼看去,心下大骇,姑母的头上的白发多了大半,面容枯槁,这让她想到前世姑母病故时毫无生机的模样。   姜蜜慌忙的让段大夫为姑母诊脉。   段大夫观病人脸色,手指搭在脉上。   姜蜜站在一旁对崔嬷嬷问道:“姑母为何突然病重了?”   崔嬷嬷道:“起初太后娘娘没有继续用那些香后,只是有些失眠,倒也还撑得住。后来不知怎地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便噩梦连连。太医都给娘娘来看了,也开了不少药,但效果并不太好。又加上刚开春时,娘娘吹了风,染了风寒让病情雪上加霜了。”   “太后娘娘有天做着梦,口里喊着姑娘的名字,让姑娘不要过去。老奴守着娘娘醒来,娘娘说在梦到姑娘站到了悬崖边上,只差一步就要摔下山崖,无论她怎么喊,姑娘都像听不到一般。后来娘娘便去了佛堂待了许久,祈盼这姑娘能平安。近些日子娘娘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姜蜜的泪簌簌地落下,她以为不用那些香了姑母能够好转一些,没想到她会这么的难熬。   姜蜜见到段大夫收回了手,连忙问道:“段大夫,我姑母怎么样了?”   段大夫在江南时知道对方的长辈贵人,不曾想是太后娘娘。   皇宫这种地方说错一个字便是死罪。   他面有难色,对姜蜜道:“姑娘借一步说话。”   姜蜜让段大夫随她出来。   段大夫这才道:“太后娘娘可能服用了朱砂一段日子了。朱砂虽有镇静安神之用,过量食用或者长期食用是有毒的。”   姜蜜脑子一嗡,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姑母服用朱砂?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蜜转身跑回寝殿之中,颤抖着手抚摸姜太后的脸,“姑母,姑母你醒醒啊……棠棠回来了……”   正在这时,外头的太监传唱道:“陛下驾到!” 第八十九章 陛下又怎么会容忍下来。   萧怀衍踏上台阶,朝跪着门外的男人看了一眼。   段大夫低着头,他觉得脖子处凉飕飕的,有些忐忑,心道正主果然不好伺候。   萧怀衍脚步未停直接入了寝殿之内,在他身后跟着的太监总管内侍们止住了脚步。   隔着屏风便听到一声声哽咽的呼唤,抽泣地哭声。   萧怀衍走过去,看到伏在床头的那道纤细的身影,他仿佛看到了前世。   那时同样是太后病重,同样是姜蜜守在床前悲伤地啜泣。   姜太后在死前还不忘算计他一道,终是把姜家的女孩塞到了他的后宫。   当他应下时,那个满脸泪水的姑娘娇怯又茫然地看向他,是那么的柔弱无助。   萧怀衍压下那股痛意,他朝眼前的人唤道:“棠棠。”   姜蜜缓缓转过头,一双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就如同前世一样。   萧怀衍俯身伸出手想要触碰。   姜蜜就如同被蜇了一样,猛地抬手挣脱甩开。   两人离得极近,甩开得也迅速,随着那力道姜蜜的指甲在萧怀衍的脸色划出一道血痕。   萧怀衍和姜蜜皆是一怔。   萧怀衍玉色的脸上神色未变,姜蜜眼中却染上了惧意。   萧怀衍眸色晦暗,他抓住姜蜜的手,温声道:“你别担心,我已派人去寻张圣医了。我会想办法让太后好起来。”   姜蜜仍然想将自己的手缩回来,她道:“多谢陛下。”   萧怀衍不放手,他道:“我会先让顾海荣先过来给太后诊治,你带来的人你信任的话也可以留下。但是,你不能跟我生分。”   姜蜜抬眸,神色复杂:“陛下,您答应过我的。”   萧怀衍道:“太后未醒。我也不算食言。”   这时崔嬷嬷进来奉茶,姜蜜慌忙地推开萧怀衍。   崔嬷嬷见到陛下站在床边和姑娘离的很近,虽然都看着太后娘娘,可那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崔嬷嬷不由感慨陛下从江南回来后,一直待在前朝,这回算是头一遭踏进后宫便直接来探望太后娘娘。   要是太后娘娘知道,心里会宽慰许多吧。   只是当崔嬷嬷走过去将茶奉上,陛下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崔嬷嬷惊得差点将手中的茶盏摔了。   陛下的脸上怎么会有道血痕?这是怎么伤到的?   崔嬷嬷垂下头不敢直视圣颜。   正在此时,姜蜜突然出声道:“陛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臣女会好好照顾姑母的。”   萧怀衍手里的茶都还未入口,他听她话里的意思,这是出言赶他走?   就这么怕他在人前露了痕迹?怕她姑母身边的人看出来,怕她姑母知道他的心思,又将她送到他的宫里?   他就这般见不得光?   虽他急,可既然给了她承诺便会守着。   更何况这一世,他也不会让她以前世的方式入宫。   萧怀衍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道:“母后的病情来势汹汹,朕也十分忧心,看着母后服下药方能安心。”   说完便在一旁坐了下来,让人将顾院判喊了进来为太后诊断。   顾院判的言辞比段大夫要委婉一些,不敢直言断下太后的病情。   萧怀衍便让顾院判和外头的段大夫两人一道为太后开方子煎药。   姜蜜看着萧怀衍行事,本以为他会生气拂袖离去,不想他竟这么留了下来。   她朝他看去,两人视线撞个正着,姜蜜目光触到他脸上那道血痕,又飞快地移开了眼。   不多时,轻雪端着药进来,她行礼道:“陛下、姑娘,这是顾院判和段大夫合开的药,先让太后娘娘服下。”   姜蜜将药接到手里,她正要让轻雪帮着扶住姑母,她好来喂药。   萧怀衍走了过来,他口中的棠字才在舌尖卷了个音,便见到姜蜜那瞪圆的杏眼。   萧怀衍轻啧了一声,改口道:“姜姑娘,你扶着母后,朕来喂药。”   一勺一勺的药缓慢地喂进姜太后的嘴里,姜蜜不时拿着帕子替姜太后擦去流出来的药汁。她朝萧怀衍看了几眼,忍着想说让她来喂的话。   好在这一碗药渐渐见底了,姜蜜感觉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姜蜜扶着姜太后躺下,掖好被子。   萧怀衍见她有倦色,便道:“姜姑娘累了便好好歇息。朕有空了再来看、看母后。”   不等姜蜜行礼,他便先走了出去。   ……   守在宫门外的李福本以为陛下就是进去稍做停留,倒没想到会待这么久。   等看到那道身影走了出来,李福忙迎了上去,他眼尖的一下便看到了陛下脸上那道痕迹,他心惊不已,这、这是弄了?谁敢伤了陛下?   萧怀衍冷冷地看李福一眼,李福忙垂下头,让内侍将御撵抬过来。   萧怀衍回到了御书房,将手里的折子批了,便传了候着的裴池进来。   裴池一进去,刚行一礼,眼中便露出诧异之色,他很快拱手道:“陛下,人已经找到了。”   萧怀衍朱笔一顿,点了点头,“好生看着,再顺着查下去。”   裴池想到所查之人,如今所发现的蛛丝痕迹,愈发的让人难以置信,这牵扯到了永顺十六年发生的事情……   他不知道陛下究竟想做怎样的布置。   裴池作为陛下手里的刀,从不会去问原因。   他只管领命执行。   裴池从殿内出来,他经过李福身边时,无意问道:“陛下今日去了练武场?”   李福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裴大人在问什么。   李福摇了摇头,“练武场的侍卫们哪里能伤到陛下分毫。”   裴池便没有再说话了。   李福看着裴池的背影,心想,就连裴大人都注意到陛下脸上的伤痕了,都不敢多问一句。   那伤虽极浅,换了其他人来说都不足为奇,兴许有可能是被自家婆娘吵架被抓破的,也有可能无意擦到了哪里。   可偏偏那是陛下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陛下又怎么会容忍下来。   ……   长春宫中,贤太妃热情的招呼着柳夫人和舒柔。   贤太妃道:“这宫中冷清,一直没进新人。只盼着陛下那边能够快些下旨立后封妃。本宫瞧着舒姑娘就欢喜,长得貌美又知书达理,观着面相一看便是有福之人。跟这个皇宫也是有缘的。”   舒柔安顺的坐在柳夫人身边,红着脸有些害臊。   柳夫人谦虚地道:“太妃娘娘谬赞了。您再这么夸下去,这丫头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京中贵女那么多,我家舒柔哪排得上号。”   贤太妃道:“是柳夫人你太谦虚了,就凭着你们与陛下的关系,京中的贵女又有哪个能越过去呢。陛下最是纯孝,你跟懿贞太后是同胞姐妹,长得又相似,自然情份是不一样的。”   柳夫人只笑了笑,她这话便不好接了。   贤太妃想着,陛下登基后便追封了生母瑾妃为懿贞太后,对于母家的人也诸多优待。   这回柳氏带着女儿进京,应该也是对后妃之位势在必得。   如今谢家没有女儿能够进宫,更跟柳家交好也算是好事。   这时,贤太妃身边的大宫女走了进来,她躬身道:“娘娘,陛下去了慈宁宫探望了太后娘娘,听说陛下还亲自给太后娘娘喂药了。”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陛下从江南回来后便一直在前朝忙着处理逆党勾结一案,都还未召见柳家母女。   这再踏入后宫,便直奔去了慈宁宫。   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贤太妃冷声道:“那边不过是运气好占了个嫡母名分。若是懿贞太后还在的话,哪里轮得到她们姜家。”   柳夫人心里头也不是滋味,按理说陛下应该召见她和柔儿才是,她们才是陛下的母家之人。   她记得以前陛下几乎都没提起过姜家那位太后,依着当年的那些传言,陛下应该厌恶姜家才是。登基之后虽尊那位嫡母想着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   怎么还亲自给那位姜太后喂药?   柳夫人心事重重,带着舒柔向贤太妃告辞。   贤太妃亲自将她们送到宫门前,出言安慰道:“柳夫人莫要忧心,兴许明日陛下便召见了。你们住在揽月轩也方便。”   柳夫人微笑着道:“借娘娘吉言。”   在回揽月轩的路上,舒柔看着柳夫人的脸色不好,便问道:“母亲,你怎么了?是因为表哥未召见的事吗?”   柳夫人摇了摇头,“不是。”   她对于陛下还未召见心中并未有怨言,只是疑惑于陛下对姜家的态度。   ……   慈宁宫中,宫人们说话走路都很轻,怕惊扰到太后。   姜蜜一直守在姜太后的床前。   当姜太后睁开眼睛,便看到靠在床前睡过去的姜蜜。   她嘴唇动了动,微弱地唤着:“棠棠……”   姜蜜一下便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姜太后醒了过来,急忙道:“姑母,你别说话,先喝点水。”   姜蜜将温水喂姜太后喝了几口。   姜太后舒服了一些,看着姜蜜道:“棠棠,哀家不是在做梦吧?”   姜蜜摇头,“没有。姑母,是棠棠回来了。”   姜太后躺了下来,她欣慰地道:“回来了就好,平安回来了就好。”   姜蜜眼眶发红,她道:“姑母知道让棠棠平安,为何姑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姜太后头一回看到软绵绵的棠棠竟然发怒了。   可她身子虚的厉害,说话有些费力。   姜蜜喂她喝了点粥,才好一点。   姜蜜将伺候的宫人都遣退,替姜太后擦去汗水,她道:“姑母,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服用朱砂?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您连性命都不要了?”   姜太后沉默着。   姜蜜不想让姑母再逃避,她也想知道姜家到底犯了何等的大罪。   姜蜜豁了出去,“姑母,是不是姜家跟瑾妃娘娘之死有关?永顺十六年姜家到底做了什么?”   就算是真有罪,她也要求个明白。 第九十章 没有人会相信。   姜太后又一次听到声声的质问,永顺十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本想把这个秘密一道带到地下。   可看着姜蜜那双澄净的眼睛,她有些不忍。   姜太后长长叹息一声,“棠棠,你知道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不知道,会活得轻松一些。”   姜蜜道:“姑母,我想知道。我想明明白白的知道姜家到底错在哪里?便是有罪也不是一味的逃避。”   姜太后听着这天真的话,不由苦笑。   她的目光虚看床顶,思绪飘的很远。   先帝的后宫不缺美人,他盛宠着贵妃、优待着德妃、三年一次的选秀也不时会有新人入宫。   那位来自江南的美人柳氏娇柔貌美,纤腰楚楚,吴侬软语唱着小调很快便俘获了圣心。   硬生生地从贵妃手里分走了圣宠。入宫一年后便有了身孕,诞下六皇子后便封了妃位。   在她的教导之下六皇子聪明伶俐、才思敏捷,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在学堂之上的表现十分出色,衬的其余皇子相形见绌。   先帝时常夸赞六皇此子肖朕。   那时候瑾妃有宠有子算得上十分风光。   太后浑浊的眼中,透出几分艳羡。   姜蜜见姑母有些出神,眼角有泪水滑落。   她拿帕子为姑母擦拭,这时姜太后转过头来,“棠棠,你当真要知道?”   姜蜜坚定的点头。   姜太后缓缓道:“永顺十六年开春,先帝便要南巡。其中贵妃、德妃、三皇子、四皇子等人都会前往,瑾妃和六皇子也在随侍的名单里。瑾妃对哀家向来恭敬,时常来问安,也知道哀家长期用一种安神香能助安眠。她那段日子一直睡不好,担心在南巡的路上不能伺候好先帝,便到哀家这儿来求了些安神香带到船上用。”   “这安神香是哀家用惯了的方子,也算不得是什么贵重之物。看着瑾妃那担心的模样,便送了她一些。”   姜太后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瑾妃欢喜地扶着腰离开的模样,她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刺痛,便也没有说什么提点的话。   能随圣驾一道南巡是圣宠,但也暗藏着危机,尤其瑾妃还瞒着有了身孕。皇宫之中那么多眼线,她自以为瞒的紧密,却已成为了其他人的眼中钉。   她本以为最多是瑾妃肚子里的那胎保不住,可谁想到她的性命也丢在让她念念不忘的江南。   姜蜜屏息凝神,听着姑母的话心道只怕瑾妃娘娘出事就是跟那安神香有关了。   姜太后继续道:“南巡的路上都平静无波,先帝在江南玩得龙心大悦,侍驾的嫔妃都有赏赐,返程的路上在徐州停留。瑾妃娘家的同胞妹妹嫁在徐州,她思念妹妹恳求先帝让人接她妹妹过来团聚。这等小事,先帝自然是肯了,不仅将人接了过来,还许瑾妃的妹妹在园子里住下,让她们姐妹多相处几日。谁曾想,祸事便出在了徐州。”   姜太后想着往事,叹道:“哀家怎么也不会想到,瑾妃的事会跟哀家和姜家都有关系。”   “据哀家所知,出事那日六皇子刚射完箭回来,在花园遇上先帝,便邀着先帝跟他一道回他母妃的住处。先帝本就对六皇子喜爱,也正要去看瑾妃,两人一道前往。谁也想不到,到了院子里本该伺候在外面的侍女都被支开了,而屋子里传来一些声响。   年幼的六皇子急着见瑾妃,将房门推开,先帝跟着走进去,看到瑾妃被一男子压在床上颠鸾倒凤。先帝怒不可遏,命人将两人从床上拖了下来。   在审讯之下那男子一口咬定跟瑾妃有私情,两人相见情不自禁。瑾妃哭着否认,说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她说自己睡得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察觉到不对时已无力反抗。瑾妃喊着是有人要害她,她不可能背叛陛下,她是被人给害的。瑾妃不堪受辱,自尽于先帝和六皇子面前。   瑾妃以死证自己清白,先帝看到她裙子上出的血,才知道她怀了孕。便对此事产生了怀疑,于是派人来查,先是让太医过瑾妃用过的熏香,说是普通的安神香,没有问题。后又查了那日瑾妃所食用之物,都没有问题。   不是被人下了药。   而那些被支走的侍女都是合理的由头,十分的巧合。   而另一边查出那男子的身份是宫中的侍卫,先帝又开始对瑾妃疑心了。   若不是六皇子长得像先帝,可能那时便也会随着瑾妃一道去了。   瑾妃身边有两个宫女她们不信那太医,便带着那剩下的香去找了当地一个善用香的大夫,让那人验了验。那大夫说法与太医所言截然不同,那大夫说那香有问题,虽然看起来跟普通的安神香相似,可里面添的东西会让人睡更沉更依赖这香,长期用于身子不好。”   姜蜜声音有些发颤:“姑母,这安神香是你给的吗?”   姜太后看向她,道:“哀家是给了瑾妃安神香,但那只是助眠之用,不会让人睡的死沉。棠棠,哀家若说没有在里面添东西你信吗?”   姜太后不等姜蜜回答,自己便摇了摇头,“没有人会相信。当时瑾妃的贴身宫女不信,要拿着这香和那大夫去先帝面前回禀。你大伯父当时也在随驾之列,他知道此事,怕会连累到哀家和姜家,便将知情的宫女和那大夫给灭口了。那两个宫女死了,也就没人知道瑾妃曾去哀家那里要过安神香。”   姜蜜觉得四肢都仿佛浸湿在冰水之中,让她战栗不已。   可原本可以证明瑾妃话的证据都没了啊。   姜太后说出这些话后,她越发疲惫,“那时贵妃、德妃就盼着哀家出错,好将哀家拉下后位。安神香的事情若是让人知晓,都会觉得是哀家所为。哀家无子,瑾妃死了哀家便能顺理成章的抚养六皇子了。不管那安神香有没有问题,都会将哀家牵扯进去。所以后来哀家为了避嫌,并未开口要抚养六皇子,他在贤妃的宫中住了一段时间,便独自去了皇子所。”   姜蜜浑身都在发冷,原来这就是姑母和大伯父藏着的秘密。   萧怀衍的生母死的那么惨烈,大伯父还灭口了她身边的宫女,他怎么不会去恨。   姜蜜痛苦地道:“姑母,这就是你和伯父一直希望我入宫的原因吗?一旦陛下知道了实情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姜家,放过我……”   姜蜜想到前世的种种,“姑母,您为何会觉得给陛下送一个女人便能让姜家免去罪罚。我根本就护不住姜家……”   姜太后道:“那香不是哀家所为,瑾妃也不是哀家所害。种种阴差阳错,因果哀家都愿意受着。棠棠,姑母原想着一具残躯继续活着也没意思,便还一条命。   你这么好,这么乖,陪在陛下身边总会软化他的心,纵使往后他知晓了真相也能够看在你的份上对姜家从轻发落。姜家没有害瑾妃啊,哀家也没有害她。若让贵妃和德妃借着安神香的事,将事情引到哀家身上,对当时姜家来说也是灭顶之灾啊。当时你伯父所为是为了自保,实在迫不得已。”   姜蜜只觉身上阵阵寒意,从小姑母就对她很好,关心她,宠着她,让她学很多东西,有什么新鲜的玩意都头一个想到她。对于她来说,姑母的存在就像是她的母亲一样。可姑母让她入宫,让她邀宠,让她不断地去撩拨萧怀衍,都是为了去平息萧怀衍的恨,为了保全住姜家吗?   姜太后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想给姜蜜擦泪水,喃喃道:“棠棠,你别哭。是哀家亏待了你,是哀家委屈了你。哀家这病也没什么好治的了……”   姜蜜眼中充满了哀伤。   她侧脸避开,起身为姜太后盖好锦被,低声道:"姑母,您别多想,您要好起来。当年的事情您和伯父就没有再查了吗?"   姜太后道:"先帝对此事深恶痛绝,成了禁忌。那座园子被封了,瑾妃身边伺候的人都陆续身亡殉主,所有线索都断了。再查只会让贵妃和德妃察觉。"即便往后的岁月里有蛛丝马迹发现那个侍卫是贵妃所安排,守在外面的侍女是被德妃所支开。可那香始终不知是何人所换。   姜蜜不禁想,前世萧怀衍他知道吗?他知道多少?   后来姜家被人揭发,他是不是以为瑾妃娘娘是姑母害的?是不是知道了大伯父将他生母身边的宫女灭口了?   她想到那时对姜家的处置,抄家夺爵成为了平民,姜家人的命还留着。   萧怀衍你到底在想什么? 第九十一章 陛下骗人呢。   萧怀衍坐于床前,看着睡得很不安稳的姜蜜。   看她翕动着唇,像是在呓语。   不时会抽泣一两声。   萧怀衍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等着她平息下来。   姜蜜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梦境了,她梦到萧怀衍要御驾亲征,她想去送一送他。   可她病才好一点,虚软无力,被秋玉扶着还没走出衡芜殿便气喘吁吁。   她看着宫墙,难过自己没能去看萧怀衍一面。   当她失落地转身时,却看到萧怀衍一身戎装大步走了过来。   他冷着一张脸将她拦腰抱起,轻斥道:“病刚好就乱跑,是嫌药喝得不够多吗?”   可她当时是开心的,他还没离开。   萧怀衍把她抱回屋里,她从床头拿出一个绣好的香囊递给他,“陛下,您要平安归来。”   她忐忑不已,担心他会不会收下。   手中一轻,那香囊被拿走。   她抬头看向萧怀衍,看到他说:“养好身子,等朕回来。”   萧怀衍的目光有些复杂,姜蜜觉得他似有话未说完。   姜蜜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还要说什么呢?   姜蜜想喊住他,我可能等不到你啊,你还要说什么呢?   姜蜜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床边坐着她在梦里想要喊住的人。   姜蜜有些失神,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萧怀衍道:“做噩梦了吗?你梦到什么了?”   姜蜜喃喃道:“你啊。”   萧怀衍脸色一时有些莫测。   “是吗?梦到我什么了?”   姜蜜闭上眼睛想了想:“梦到陛下让我等你回来,可陛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要走了,我想问问陛下还要说什么?”   萧怀衍眼眸幽深,他的喉咙发紧哑声回道:“等我回来,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姜蜜噗嗤一笑,“陛下说笑呢,皇后还未进宫,怎能让嫔妾先有孕。”   “若你就是皇后呢?”   姜蜜又笑了一声,低声道:“陛下骗人呢。这是不可能的。”   她依然闭着眼睛,嘴里又嘟囔了一句,陛下骗人呢。   一道炙热的气息贴了过来,娇艳的红唇被狠狠地吻住,那句话被淹没在唇齿之间。   呼吸被夺去,十指被紧紧扣住。   整个人像是被湖水被淹没一样,姜蜜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骤然被松开,姜蜜檀口微张,呼吸着新鲜空气。   脖颈处温热的气息还紧贴着,“不骗你,棠棠。”   姜蜜像是睡过去了,萧怀衍看了一会,为她盖好锦被,便走了出去。   寂静的夜里,外面的脚步声远走后,姜蜜睁开了眼睛。   棠棠两个字,让姜蜜渐渐清明起来,梦里的萧怀衍是不会喊她棠棠的。   她眼中有不解和疑惑,萧怀衍为什么要替梦里他回答?   ……   坤宁宫动工翻新修葺的消息传遍六宫。   这意味着陛下很快定下立后的人选,坤宁宫将迎来新的女主人。   宫中和朝堂之上都在猜测,新后将要出自哪家。   上请陛下立后封妃的折子也递到了御前,这回陛下没有那么快驳回。   姜蜜在慈宁宫也听到了宫女们议论。   她觉得有点奇怪,前世这个时候并没有翻修坤宁宫,而是端妃、柔妃等人相继入宫了。   自上回跟顾萱姐姐喝过一回酒后,就还未见过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到京城。而舒柔已经在宫里小住了,想来很快就会跟前世一样被册封为柔妃。   兴许是因为这一世萧怀衍去了一趟江南平叛耽搁了时日,所以不像前世那般早已入宫了。   姜蜜看着被雨水打落的一地花瓣,扯了扯唇角。   对于萧怀衍的话,她听听罢了。   如今她所担心的是姜家的事情,不知道这时候萧怀衍知道了多少,要怎么做才能保全住姜家。算算时日,苏家应该快要给她来信了吧,不知道苏二公子有没有查出些什么来。   姜蜜端着汤药走进寝殿。   姜太后比昨日醒的要早点靠在软枕上,姜蜜给她喂了些汤药,说了会话。   崔嬷嬷走了进来禀报:“太后娘娘,安阳公主带着那位舒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姜太后疲惫地道:“棠棠你去招呼一下,哀家累了。”   姜蜜点了点头。   花厅里安阳公主和舒柔在说着话,宫女们上前奉茶。   舒柔正耐心的听着,突然见安阳公主脸上的笑突然止住,目光不善地看向前方。   舒柔转头看去,见到一身穿月白裙裳的貌美女子走了进来,莲步轻移,风姿绰约。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玉貌花容之上,她记得这事太后的侄女姜家的姑娘。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姜姑娘会有股莫名的敌意。   姜蜜福身一礼,“公主、舒姑娘,太后娘娘已睡下了,你们先请回吧。”   安阳公主站了起来,问道:“母后这病可好些了?这些日子都未见到母后甚是担心。”   姜蜜有些诧异安阳公主的态度,本以为她会出言刁难。她回道:“太后娘娘的病还需静养。”   安阳公主转头对舒柔道:“既然母后不让我们进去探望,我们只能下回过来了。”   在经过姜蜜身边时,安阳冷笑了一声。   而舒柔却站着未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姜蜜手上的一串佛珠瞧。   姜蜜被舒柔那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她将手放下掩在袖摆之中。   舒柔顾不上安阳公主,她上前道:“姜姑娘,你那串佛珠可否给我看一眼?”   姜蜜蹙眉,她不想跟舒柔有接触,轻声道:“舒姑娘,沾了佛香之物,不便让他人碰触。”   舒柔听她说了这句话,竟有些没回过神,似乎很吃惊她所说的话。   安阳有些不耐,想到母妃的叮嘱,只好又唤了一声,“舒柔,你怎么还不走?”   舒柔这才反应过来,她心不在焉的跟上安阳公主。   姜蜜看着她们的背影,想到刚刚舒柔那不可置信的模样,是她说错了话?还是萧怀衍给的那串佛珠有什么问题吗?   ……   出了慈宁宫,安阳问道:“舒柔,那佛珠有什么稀奇的?看到那个女人就晦气,她手上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舒柔笑得有点勉强,“大概是我眼花了。公主您为何厌恶那位姜姑娘?”   安阳道:“都怪那个小贱人,要不是她薛世子也不会在江南丧命。她就是个扫把星。”   舒柔一路上听着安阳数落着姜蜜。   听到安阳说到了万寿节献礼的事。   舒柔又再问了一遍,“公主您是说陛下在宴席上赏了她绿绮?”   安阳想到舒柔她近日才入京,还不知道这些。   她见舒柔脸色煞白,道:“是啊,也不知道皇兄在想什么。你怎么了?”   舒柔道:“公主,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揽月轩了。”   安阳早知道舒柔身子不太好,也没有勉强,“那你去吧。等下次再来慈宁宫,看看能不能遇上皇兄。”   舒柔谢恩之后便心事重重地回了揽月轩。   她本想找母亲谈话,却从丫鬟那里得知母亲拿了贤太妃娘娘给的牌子出宫了一趟。   到了傍晚,柳夫人才回来。   舒柔急急地走过去,没发觉柳夫人神色不对,“母亲,我有话要跟你说。”   柳夫人见舒柔慌神着急的样子,便让丫鬟们都出去。   “怎么了?柔儿?”   舒柔道:“母亲,今日我和安阳公主去了一趟慈宁宫。本想着能不能遇到表哥。可我却看到了太后那个侄女姜蜜手上戴着一串佛珠,跟表哥年少时戴得那一串一摸一样。”   柳夫人道:“怎么可能!你看花眼了罢?你表哥游学时那串佛珠一直不离身,就连你想要他拿下来看看都被拒绝了。”   舒柔摇头,她一直惦记的东西怎么会看错。而那个姜蜜所说的话,居然跟当初表哥说的如出一辙。   舒柔笃定地道:“迦南香佛珠,每颗佛珠上都有刻上的兽纹。其中一颗有些磨损,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世上不可能再有相同的一串佛珠了。”   柳夫人皱了皱眉,对舒柔的话开始思索起来。   舒柔道:“母亲,安阳公主还说,表哥赏了绿绮给她。母亲,那是我做梦都想要的绿绮啊。他怎么可以轻易把绿绮给了别人呢。绿绮分明是要送给心上人才是啊。”   舒柔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表哥从江南回来就没有进后宫,结果偏偏那个姜家女去了慈宁宫,表哥就去看望太后了,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表哥是不是喜欢那个姜蜜啊?母亲,那我该怎么办?”   柳夫人沉吟片刻,“你别慌。明日我去求见陛下。想办法让陛下先把你的名分定下。”   可舒柔怎么能不慌,她若没看到那串佛珠,也不会担心成这样。   ……   翌日,姜蜜刚服侍姑母用完药,想要去问问段大夫还得喝多久才能有起色。   姜蜜没走几步,迎面遇上了李福。   李福脸上堆着笑道:“姜姑娘,陛下有请。”   他又忙补充了一句,“都为姑娘清好道了,不会让人知道。”   姜蜜看着情形,她不去,只怕萧怀衍又要过来了。   姜蜜跟着李福到了御书房,但这回不是从正门进去的。   李福带着她走了后面的一道侧门。   姜蜜很是不解,走了进去,发现屋子跟另一处是连通的,用屏风挡住了。   这时她听到屏风的另一边有人在说话。   “陛下,臣妇今日求见是想为柔儿求个恩典。”   姜蜜一怔,这不是柳夫人吗?她和萧怀衍在谈话?那为什么要把她喊过来?姜蜜朝进来的门口看去,李福已将门给关上了。   很快她又听到了萧怀衍的声音。   “姨母想求何恩典?”   姜蜜这会不能出去,也不能出声,只能听着他们的谈话。   柳夫人道:“柔儿自从幼时误食了那碗药便坏了身子的根基,请了很多大夫都给她看过了,这辈子都不能有子嗣了。她这样的身子嫁去哪户人家里日子都艰难。”   “姨母是想让朕给舒柔指婚?”   柳夫人一惊,连忙道:“陛下,柔儿从小就爱慕您,臣妇是想求陛下可否给柔儿一处容身?”   柳夫人说完,屋子里静极了。   就连在屏风后的姜蜜都屏住了呼吸。   都等着萧怀衍的回答。   “朕听着姨母的意思是想让舒柔进宫?”萧怀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柳夫人心里也很忐忑,现在的陛下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   她咬着牙道:“陛下,看在阿姐的份上,求您给柔儿一处容身吧。也只有自家人,臣妇才能放心啊。”   姜蜜站在屏风后面,听着柳夫人这样的请求,萧怀衍那么敬重他的生母,肯定会让舒柔进宫的,前世还给了妃位。只是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前因。   就在姜蜜和柳夫人都以为萧怀衍要答应下来时。   萧怀衍声音有些冷:“无宠只有虚名也愿意?”   柳夫人瞠目结舌,她道:“有陛下的照顾,宫里总比其他地方要好。”   柳夫人觉得陛下这话应只是说说而已,舒柔长的美,怎么会只给虚名不给宠爱呢?许是先这么说一说,日子久了,那这些话便作不得数了。   只要先让陛下答应舒柔进宫,给个位分,其余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萧怀衍听了柳氏的回答,他笑了一声。   他道:“若是朕不想立后,那后宫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于朕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朕如今有了想立后的人选,姨母求的这个恩典朕给不了。”   柳夫人脸色徒然一变,她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被陛下拒绝了。   柳夫人再次求道:“陛下立后也要册封嫔妃,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有容人之量,柔儿不过是求一安身之处。”   柳夫人说完,不见陛下再说话,她知道自己僭越了。   柳夫人连忙道:“臣妇恭贺陛下有属意的皇后人选。不知是哪家的贵女有此等福气。”   萧怀衍道:“人选在这个册子上,姨母觉得如何?”   柳夫人双手捧过那册子,她看到了册子上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柳夫人颤抖着手将册子归还,“陛下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第九十二章 她看着软顺,可也执拗。   柳夫人离开后,四周阒寂,淡淡地龙涎香在空气中流淌。   萧怀衍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他起身绕过屏风,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姜蜜,她脸上的情绪还未敛去,带着几分无措和惊诧。   此时见到他明显有些慌张。   萧怀衍走了过去,将人抱到臂弯中,让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萧怀衍抱着人回到案桌前,在御座上坐下。   姜蜜被迫坐在萧怀衍的腿上,她想要下来,可腰肢却被人紧紧地搂着无法动弹。   “你都听到了?”   姜蜜抬眸看萧怀衍,他明知故问。   他让李福将她找来,应就是让她听到他和柳夫人的谈话。   姜蜜见他眼中有着淡淡地笑意,听他又问道:“朕要立后了,你不恭贺朕吗?”   姜蜜抿了一下唇,她垂下眼,轻声道:“臣女恭贺陛下。”   姜蜜知道他要立后,也知道他属意的是谁。这一世沈姑娘要比前世更早入宫,在她入宫前萧怀衍还不纳嫔妃,尽显对这位皇后的重视。   姜蜜能感觉到萧怀衍是高兴的,可见他对这位皇后人选的满意。   姜蜜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就好像没有期待过,也不会有失望。   萧怀衍低头看着她,“真就恭贺朕了?你不问问朕要立谁吗?”   姜蜜不明白萧怀衍为何还要这么逼着她回答。   “陛下自有定断,臣女不敢揣测圣意。”   萧怀衍的手指缠住姜蜜垂落的发丝,他道:“是不敢,还是不愿?”   姜蜜索性不说话了。   萧怀衍闻着她身上独有的甜香,见她又低下头避而不答。   他的眸光落在姜蜜小巧的耳垂上,耳坠子随着她轻颤而晃动,萧怀衍喉结一动,又道:“礼部给朕拟了立后纳妃的名单,你要看看吗?”   是啊,他既然立后了,又如何不会纳嫔妃呢,不过是排在皇后进宫之后罢了。   姜蜜摇头,“臣女不敢僭越。”   萧怀衍不容姜蜜拒绝,将名册放到了她的手上,“朕要你看。”   姜蜜瞥向手中的名册,心中涩然,她想大概在嫔妃的名单里会有她的名字,以萧怀衍这些日子的态度,他必然会让她入宫。   半晌后她抬手将其翻开。   本应罗列诸多贵女出身年纪品貌的名册上面却上面却是空无一个字。   姜蜜目光凝滞。   萧怀衍这是什么意思?还是他拿错了名册给她?   萧怀衍握住姜蜜的手,同她一道看向那名册,他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会在嫔妃的名册里看到你的名字?”   萧怀衍抬起姜蜜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棠棠,你为何不敢问朕要立谁为后?你以为会是谁?你觉得朕还会立谁为后?告诉朕,你在想什么?”   一声声的问,让姜蜜无所适从,让她慌乱地想要逃开。   她无声地摇头。   萧怀衍禁锢住她,看着她认真地道:“朕想要娶的人就在眼前。”   他从未如此冷静,“朕要立后,就不会有其他人。棠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蜜双眼酸胀的发疼。   她从未去奢想过,她不敢去想,不敢有那个妄念。   萧怀衍又在骗人了。   在她睡得迷糊时骗她,现在又骗她。   他要是知道姜家所做之事,一定会后悔此时说的话。   当初主谋害了瑾妃娘娘的先帝贵妃、德妃全族都诛光了,固然是因为晋王、齐王夺嫡失败,可更是因为萧怀衍对他们的恨。   元熙五年,姜家所做的事情被人揭发,这一世肯定是逃不过的。那意味着很可能当年的事情还有知情者,这个知情者让姜家的罪名坐实谋害瑾妃娘娘。那时候姑母也故去了,更无人可辩解。   悬着的这把刀,终究会要落下。   她怎么敢对他回应呢,她不敢喜欢,不敢期待。   萧怀衍静静地看着姜蜜,她忍着眼泪仍然在摇头。   姜蜜咬着唇,她避开萧怀衍那迫人的视线,“陛下,您答应过会给我时间的。”   这个回答即便萧怀衍心里已了预料,她看着软顺,可也执拗。   她连他都不愿意要,又怎么会稀罕一个后位。她有了前世的记忆后从送醒酒汤开始,哪一回不是要躲着他。   “嗯。朕是允诺过。”萧怀衍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你还要朕等多久?”   多久?姜蜜也没有想过。   或许等姜家请罪后,他就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   姜蜜道:“陛下,姑母快醒了,臣女该回去了。”   萧怀衍没有松手。   “棠棠,朕要一颗定心丸。”   姜蜜僵住了,这是萧怀衍第二次跟她索要定心丸。   上回她能推开他跑开……   姜蜜睫毛颤了颤,微凉的手指落到她颈侧,轻缓地摩挲引得人战栗。   炙热地呼吸落在她的唇角,一点点研磨侵袭。   抵在他胸前的双手虚软无力。   漫长绵密,那不轻不重地磨咬,她被迫仰起头喘息。   他的手滑到了腰上,跟前世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揉捏,处处都激得姜蜜轻颤。   她踢着腿挣扎的要起身,萧怀衍丝毫未动,倒落了一只绣鞋到地上。   萧怀衍贴着殷红的唇低笑了一声,在还能控制之前,不舍的松开了姜蜜。   他搂着姜蜜,伸手将那只绣鞋捞了起来。   姜蜜脸红耳赤的眼睁睁地看着萧怀衍给她把绣鞋穿上。   萧怀衍拨了拨姜蜜的发丝,“棠棠,朕愿意等。但不想等太久。”   萧怀衍又道:“过些天就到端午了,到时朕带你去看龙舟可好?”   就好像姜蜜不答应,萧怀衍便不放人一样,姜蜜总得答应了一项。   ……   柳夫人从御书房出来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冒了一层冷汗,回到揽月轩都还浑浑噩噩。   她怎么都想不到陛下真的不念一点旧情,拒绝的如此无情。   柔儿不能进宫,那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只有是皇帝的女人才是最尊贵的。   她的柔儿一心只想嫁给陛下,不能承宠又如何,只要能时常见到陛下便能心满意足。   柳夫人想到陛下让她看的那个册子,哪里是什么名册,分明是一个立后诏书。   她怎么都想不通,陛下为何会属意姜家的姑娘。陛下以前不是不喜姜家吗?   究竟是陛下自己属意的,还是太后病重求得让陛下答应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太后若薨逝了,姜家失去了跟皇家唯一的联系。   她早先就听贤太妃提过,太后很想将她的侄女送入宫中,只是陛下先前驳了礼部的立后纳妃的折子,便没有成功。   而那位姜家姑娘似乎也是个有主意的,用救驾之恩求得了跟镇国公府的赐婚。不过运气不好,那世子死于乱党之手便退婚了。   按理说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可能会被册立为皇后。   难不成真的被柔儿给说中了?陛下喜欢她?   柳夫人一走进屋内,便被等候多时的舒柔迎了上来,她急着问道:“母亲?怎么样了?陛下给了我什么位份呀?”   柳夫人不忍回答。   舒柔拉着柳夫人的袖摆不肯放手,“母亲,你快说呀。”   柳夫人道:“柔儿,母亲会再想想其他办法的。”   舒柔脸上是笑意渐渐消失,她慌张了起来,“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没见到表哥吗?”   柳夫人道:“见到了。不过陛下说他即将立后,暂且不纳嫔妃。”   舒柔楞了一下,她道:“那我可以等。等皇后进宫了,然后我才进宫。”   舒柔等着柳夫人回答,可柳夫人的沉默,她有些害怕。   “表哥要立谁为皇后?表哥是不是为了她才不肯让我进宫?”   柳夫人依然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舒柔。   柳夫人的态度已让舒柔明白了。   可舒柔心里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啊。   “是不是姜蜜?”舒柔脱口而出。她念出这个名字时,原本的那股敌意越发的清晰,更像是一种恨意。   柳夫人见舒柔神色有些不对,她安抚道:“只要封后诏书未昭告天下,便什么都作不得数。你先别乱想,此话不能乱说。”   舒柔推开柳夫人将自己关到屋子里,她趴在床上痛哭不已。   她从见到姜蜜第一眼,就浑身不对劲。   明明从未见过的人,可那股厌恶是从心底腾起来的。所以她才会注意着姜蜜的一言一行,她才会一眼就看到那串佛珠。   不该是这样才对,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舒柔哭着睡了过去,她梦到自己站在一间屋子里,摆设布置看着是在皇宫里,屋子的里面挂着一幅画像,画上的女子站在海棠树下踮起脚尖轻嗅着花枝。   那女子赤足,脚踝上戴着一个金镶玉做的铃铛,铃铛上还刻着兽纹。   这是表哥的印记。   就如同那串佛珠一样,表哥会刻上兽纹。   她盯着画上女子的侧脸,跟姜蜜一模一样。   舒柔气得脸色发白,她上前想要撕毁这副画像,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那副画飘动,就好像画像中的女子会走出来一样。   舒柔更急了,想伸手朝前抓过去,把那副画扯下来,可她一抬胳膊,袖摆空荡荡的,哪里来的手。   舒柔尖叫一声,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柳夫人按住她,“柔儿你怎么了?梦魇了?”   舒柔惊怔地睁着眼睛看着柳夫人,“母亲,母亲,我的手没了,我的手没了!”   柳夫人搂住她,“柔儿别怕,你是做噩梦了。你的手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舒柔不敢想相信,一直哭。柳夫人掀开被子,握住舒柔的手,“柔儿,你看你的手没事。我去找贤太妃,让她为你寻个太医来瞧瞧。”   舒柔看着被母亲握住的手,她动了一下。   她的手还在,还好好的长在她身上。   柳夫人看到舒柔这副模样十分痛心,她抚摸着舒柔的额头,“柔儿,母亲会想办法的。” 第九十三章 “陛下,好了么?”   姜蜜回了慈宁宫,太后已经醒了一会儿了。   崔嬷嬷正准备让宫女传晚膳。   姜蜜走到床边,问道:“姑母,您感觉好了点吗?”   姜太后点了点头,她看着姜蜜的耳垂,道:“棠棠,你的左耳的耳坠呢?”   姜蜜伸手一摸,她的明珠琉璃耳坠不见了。   她忽然想到在御书房里,被萧怀衍按住时耳垂上有过瞬间的一热,她当时分神了,没察觉到。   她的耳坠很可能是落在了萧怀衍那儿。   姜蜜不露痕迹地道:“许是落在哪里了吧,待会我让秋玉帮我去找找。”   姜太后倒也没再多问了。   姜蜜陪着姜太后用了晚膳,等她再喝了药躺下后,将崔嬷嬷叫了出去。   姜蜜问道:“嬷嬷,魏医女那边可有查到什么吗?”   崔嬷嬷摇了摇头,“身份上没有问题,父母早亡,跟着一个老大夫学过几年医,又经人引荐从洛阳那边层层选拔上来去的太医院做医女。这些日子都安分守己,未和什么可疑的人接触。”   姜蜜:“引荐人呢?是何人?”   崔嬷嬷道:“是从太医院退下来的黄太医,他在洛阳时看到魏医女是个不错的苗子,便做了引荐。”   姜蜜皱了皱眉,“没有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吗?”   崔嬷嬷迟疑了一下,她不确定地道:“派去的盯着她的人无意说起过,魏医女偶尔会哼上一两句江南小调。”   江南小调?   姜蜜沉思了一会,又问道:“这日子她可去揽月轩附近?”   崔嬷嬷露出吃惊之色,“姑娘怎么知道?刚刚才有人来报,说是住在揽月轩的舒姑娘生病了,贤太妃为她宣了太医。值班的刘太医过去时让魏医女一道跟着去了。”   姜蜜道:“崔嬷嬷,你让盯着的人,看看魏医女在揽月轩有跟谁接触了吗?是否说了什么?”   崔嬷嬷点了点头。   姜蜜回到暖阁,她一直心不在焉,她很想知道魏医女是不是跟舒柔有关系。前世,舒柔也是一个爱用香之人,而魏医女又熟谙此道。她不由的会将两人想到一处。可若魏医女是舒柔的人的话,那为何要害姑母呢?   晚上崔嬷嬷来了暖阁一趟。她告诉姜蜜,那魏医女跟舒柔没有什么接触,就是站在刘太医一旁,刘太医开完药,她便下去准备。最后离开的时候柳夫人赏了她和同去的医女。   姜蜜没有说什么,让崔嬷嬷继续让人盯着。   过了几日,太后在调理之下能够起身走了一会了,她依然不见客。   这些天,姜蜜本以为舒柔病了会好好休养,不想她会日日来慈宁宫请安。   只是每回她出去替姑母送客时,舒柔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到了傍晚用过膳后,姜蜜陪着姜太后在说话,这时外头响起的请安声,似是圣上过来了。   姜蜜刚站起来,便看到了萧怀衍身穿杏黄色的龙袍走了进来。   姜蜜抬眼便迎上了萧怀衍的目光,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笑,不等姜蜜请安便道:“不用多礼了。”   萧怀衍神情自然在姜蜜方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对姜太后道:“母后气色比前些天要好多了。”   姜太后在面对皇帝的关心,内心是有些不安的,她勉强露出微笑,“哀家听闻皇上亲自给哀家喂药了,皇上朝事那么忙还过来探望,皇上有心。”   萧怀衍道:“母后见外了。朕来探望理所应当。”   萧怀衍温和的陪着说了几句话,他就好像当真只是过来探望一眼,没待多久。   他离开时,在经过姜蜜身边脚步一顿,低语一句话。   其他人都低着头,没有发觉。   姜蜜身子一僵,跟其他人一道恭送他。   过了一会,姜蜜寻了个借口,先回暖阁了。   走出慈宁宫,她一眼就看到等在前方的杏黄色身影。   他的身边没有伺候的内侍,想来应是都遣开了。   她踟蹰一会,走了过去,站在男人身后,低声问道:“陛下找臣女有何事?”   萧怀衍转过身,夜色之下,他那双凤眼凝视着眼前的人,“无事便不能寻你么?”   萧怀衍见她那双杏眼睁大,唇边漾出一抹笑,“你有东西落在朕那里了。”   他的视线看向她的耳垂,小巧白净,没有戴耳坠。   萧怀衍将手一抬,一枚明珠琉璃耳环在他指间。   姜蜜以为他要还给自己,便伸手去接,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萧怀衍避开。   他道:“朕来替你戴。”   姜蜜自然不愿。   可萧怀衍已俯身过来,一手扶着她的侧颈,一手捏住了她的耳垂。   萧怀衍骤然一下贴得那么近,那温热的呼吸,让姜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一片都觉得酥麻。   姜蜜僵着身子,她忍不住道:“陛下,好了么?”   萧怀衍不语,在那软乎乎的耳垂上,多捏了两下。   察觉道姜蜜想推开他,他沉声道:“别乱动。”   姜蜜也急,虽说他将人都遣走了,可这宫道上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经过。   萧怀衍头一回给女子带耳坠,姜蜜那耳垂上的痕迹有些小,他捻着那枚耳坠,慢慢地顺着穿了过去。   于此同时他听到嘶的一声抽气。   萧怀衍停住了。   “弄疼了?”他几乎都没怎么使劲。   姜蜜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萧怀衍哪里来的兴致要给她戴耳坠。她的痛感本就比别人要明显些。   她自己戴耳环时也是小心翼翼。   疼也不算疼,就是一种怪异的感觉。   姜蜜摇了摇头,刚刚戴上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曳。   萧怀衍看着她通红的耳垂,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烟霞,如同抹了胭脂一般。   萧怀衍侧过脸,吻住了他害羞的烟霞。   姜蜜脸上一烫,惊得伸手将人推开,萧怀衍闷笑一声,站直了身子。   萧怀衍伸出手指随意拨动了一下姜蜜的耳坠,明珠和琉璃发出脆响。   萧怀衍心里有些遗憾,还不够悦耳。   萧怀衍牵住姜蜜的手,“物归原主了。走吧,朕送你回去。”   姜蜜一怔,他不是要回乾清宫吗?怎么又变成送她回暖阁?   萧怀衍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道:“若让你送朕,朕兴许就直接将你带回去了。所以还是朕送你。”   萧怀衍和姜蜜的身影渐远,一直藏在暗处的人影走了出来。   月光下,舒柔惨白着一张脸,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一双眼睛嫉恨交加,她心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会受到表哥的青睐。   她为了想见表哥一面,日日过来请安,都没能遇上。好不容易得知表哥去了慈宁宫便急着赶过来。   可她却看到刚刚那一幕。   表哥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过。   表哥待人虽温和,可身上自始至终都带着股疏离。   他何时会这么笑,他何时会容忍有人推开他。他又怎么可能给人亲自戴耳坠。   舒柔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怀衍。   在他是皇子的时候不是这样,在他做了帝王后更不可能是这样。   她从来没有想过表哥会有这么一面。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奢想的。   舒柔心里好恨啊,若说之前对是姜蜜的厌恶,可现在那股恨意刻骨。   舒柔回到了揽月轩,柳夫人也才从宫外回来。   她见到舒柔失魂落魄,急着道:“柔儿,你怎么了?不是让你好好在屋里歇着吗?怎么又跑出去了?”   舒柔抓住柳夫人的手,“母亲,你想想办法不要让姜蜜成为皇后好不好?不要让她入宫!母亲我求求你了。”   如果表哥不喜欢任何人,不对任何人特殊,她或许可以忍受。   可她见过了表哥偏爱,她忍不了。   嫉妒灼烧着她的心,让她痛苦万分。   柳夫人笑了笑,安抚着她道:“别说傻话。皇后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当的。”   姜家若是背负某害懿贞太后的罪名,以皇上的性子就算再喜欢那位姜氏,也不会容忍。   她原本犹豫的事,总算下定了决心。   舒柔有点不明白母亲的话,她道:“我听安阳公主说,过了端午就会颁布立后的圣旨了。我最害怕表哥会不会端午那日昭告天下。”   柳夫人道:“莫急,我会安排的。”   柳夫人的话并没有安慰道舒柔,舒柔觉得母亲只是哄着自己。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过几天就是端午了,若是不想办法一旦圣旨昭告天下立后了,那什么都晚了。   舒柔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她和自己是同一个目标。   翌日,舒柔邀了安阳公主在御花园相见。   安阳对于逛园子兴趣不太大,但是对舒柔的话有些好奇。   安阳道:“你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本宫?什么秘密?”   舒柔支支吾吾的道:“这是我从母亲那儿听到的,是有关陛下封后人选……”   安阳眼睛一亮,她知道柳夫人前些日子去了乾清宫求见了皇兄,原来皇兄跟她透漏了封后的人选吗?   安阳道:“快说,是沈家还是顾家?”她听母妃说这两家的可能性很大。   舒柔摇了摇头。   安阳蹙眉道:“难不成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这新任的兵部尚书是皇兄不久前刚换的近臣。   舒柔再摇头,“都不是。是……是姜家。”   “什么?”安阳公主惊叫道。   舒柔拉住安阳的衣袖,慌张道:“公主小声些。”   安阳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那个扫把星刚克死了薛世子,皇兄怎么可能会让她入宫,更不可能立她为后!”   舒柔看着安阳怒火冲天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公主,若不是我母亲看到了诏书,我也不敢相信。她甚至拦着表哥不让他封妃,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宫中。”舒柔说完便伤心的哭了起来。   安阳见舒柔这模样不像在撒谎。   安阳心中怒极,她的表姐谢明姗因推了姜蜜落水被罚入家庙,长伴青灯古佛,谢家一直都抬不起头。她的母妃跟太后向来不和,要是让太后的侄女当了皇后,她母妃岂不是又被压了一头。   让她更怨恨是,她心念着的那个人跟着姜蜜去了江南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又怎么能心甘。   她道:“哭什么。在未册封之前,想个法子让她入不了宫不就成了。她那妖妖娆娆的样貌,这会子还有不少人惦记着呢,给她挑个破落户,待事成了,她只能嫁过去。”   安阳又想了想,“只不过,若是下药的话,容易露了痕迹,被查出来有些麻烦。可一时半会,也只有这个法子。”   舒柔抿了抿唇,悄声道:“我这儿倒是知道有种香,跟安神香相仿,只会让人睡得有些沉,一般都查不出什么来。” 第九十四章 “那朕呢?”   安阳跟舒柔分开后,回到自己的宫殿。   她一回屋便坐在案前,开始想着给姜蜜挑一个怎样的破落户。   要表面上看着不能太差,可内里却烂如泥,让姜蜜嫁过去受磋磨才好。   永宁伯府的五公子?听说最是爱往那烟花柳巷里钻,从那勾栏院里还赎了里面的女人出来置于外室。姜蜜那模样肯定等得他喜欢,他也会乐于受了这个美人,让姜蜜跟一群烟花柳巷的女子做姐妹。   安阳摇了摇头,觉得还不够。   她又想了一个人选,忠勤伯府的四公子,她听谢家的表哥说,那四公子最爱折腾人,多美的美人到了他手里,身上可没有一块好肉。谢家表哥还觉得那四公子暴殄天物,放着美人不好好疼。   安阳还在脑中继续搜寻着人选,她知道姜蜜跟镇国公府解了婚约,虽有着克夫的名声,但有几家的浪荡子已经在打主意了。   安阳正沉思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宫女上前奉茶,她手上青紫的伤痕一块连着一块,有些颤抖地将茶端上前。   正在斟酌的安阳瞥了那宫女一眼,她手一挥,滚烫的茶水泼在那宫女的手上,而那宫女强忍着疼,跪下请罪。   安阳看着那宫女含着泪的模样,她眼神越发不善,“玉荷,你连奉茶都不会了?”   小宫女玉荷哀求道:“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   安阳本就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她拿起一旁的鞭子朝玉荷抽了过去,“本宫有让你说话了吗?你还敢抬起你那张脸直视本宫?”   说着又一鞭子甩了过去。   小宫女受不住,发出哀痛之声。   安阳嫌烦,便让人将她拖出去。   站在外面的宫女看到玉荷被带下去,只面面相觑。   待到无人时,有人会好奇的问,“为何公主近些日子都挑玉荷出气?”   另一人道:“不知道,以前玉荷都不在前头伺候,就有一回公主瞧见她,说她那双眼睛太碍眼了,便经常招她过来伺候,回回都免不了受罚。”   有人惋惜道:“还真是可怜啊。在公主身边这么伺候着,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呢。”   贤太妃那边听到安阳又闹出了动静,她对人吩咐道:“去看看安阳又怎么了?让她近些日子安分一些。本宫在给她挑驸马,到时候向陛下求一道圣旨赐婚,她这会可别给本宫惹出什么事来。”   一旁的老嬷嬷道:“是,娘娘。”   ……   五月初五转眼便到了,端午的午宴设在了御苑。   朝中大臣家眷,世家子弟、贵女们都会过去。   姜蜜很早便醒了,她身穿藕荷色缎绣云锦长裙,戴着碧珠莲花耳坠,发髻上簪了海棠玉鸾步摇,行走间娉娉袅袅。容貌本就艳如芙蕖,这番装扮看着清雅与明艳融合很妙。   姜蜜坐在妆奁前,将编织好的五彩丝线放入木盒之中。   这时秋玉端了一碟小青粽过来,她道:“姑娘,您亲手包的粽子刚蒸了一些,已经让人给太后娘娘那儿送了一碟过去了,这一碟您先吃点垫一垫吧。”   姜蜜道:“先放着吧。”   姜蜜说完拿着那木盒站了起来,朝秋玉走过去,她问道:“可打听到了?”   秋玉道:“姑娘,奴婢去问了,镇国公府的女眷今日不会出席端午宴。”   姜蜜将盒子交给秋玉,“那你到时寻个由头出去,将这个送给宁珠。”   秋玉迟疑一下点了点头,她担心的道:“姑娘,镇国公府这么久来一直闭门不见客,不知道奴婢能不能将这个送进去。”   姜蜜默然,她道:“你先去试试,只说是给宁珠的。”   秋玉刚准备退下,此时屏风那处正走进一人。   秋玉吓得连忙跪下请安。   姜蜜也没想到这会萧怀衍会过来。他不是应该先去御苑了吗?   她不知道萧怀衍有没有听到刚刚她和秋玉的谈话,她心里有点忐忑。萧怀衍对待造反的逆贼余党毫不留情,她一直对镇国公府的事情不敢多问,怕引起萧怀衍的不满。   她从江南回来后因姑母的病情一直待在宫中,今日是端午,她给宁珠做一条五色丝线,希望她平安顺遂。   萧怀衍看着姜蜜紧张地模样,故意问道:“这是什么?”   姜蜜道:“臣女给家中姐妹们编织了几个五彩丝线带着玩儿的。”   萧怀衍没说什么,挥手让秋玉退下。   屋子里就是剩他和姜蜜二人。   萧怀衍瞧着姜蜜的打扮朝她走过去,语气平和:“你心里记挂的人倒挺多的。”   姜蜜一时语塞。   她就只是编了几个五彩丝线,在这日盼个好寓意而已。   萧怀衍揽住那盈盈一握的腰,垂眸问道:“那朕呢?”   “今日过节,你可有想到朕?”   姜蜜睫毛压了压,萧怀衍的那股气息萦绕的越来越近,她偏开头,道:“臣女包了些粽子,如果陛下不嫌弃地话可以尝一尝。”   萧怀衍注视着她抹了口脂的唇,他对粽子兴趣不太大。   不过她难得主动邀请,萧怀衍捻了一下手指,松开那纤腰,拉住姜蜜一道在桌前坐下。   碟子中的粽子很小巧,适合一口一个,一旁还放了蜂蜜。   对于萧怀衍来说这种粽子真就只适合浅尝。   粽叶很新鲜,带着股清香,剥开的粽子吃了一个,软香糯,没有放多余的东西,不甜不腻,食物原有的味道融入了粽叶的香,挺符合的萧怀衍的口味。   他见姜蜜规矩的坐着没动,便又剥了一个,递给她,“你自己做的不试试?”   萧怀衍顺手把那碟蜂蜜推到姜蜜面前。   姜蜜见拒绝不了,只好默默地把粽子接到手中,她张嘴咬了一口。   萧怀衍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看了一眼她的腹部。想起上回喂她吃饺子,就那么几个就吃不下了,也不知道她的食量怎么会这么小。   萧怀衍喝了一口热茶,道:“棠棠,你是不是想知道镇国公府的处置?”   姜蜜顿住,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惊异地抬起头看向他。   她自然是想知道的,她听到太多他对造反之人的处置,牵连那么广,她不知道他会对宁珠怎么处置。   萧怀衍道:“你忘了朕跟你说过的话吗?”   萧怀衍慢条斯理地又剥了一个青粽,递给姜蜜。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朕说过,你有话可以直接问朕,你不说朕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姜蜜记得,可她对于萧怀衍的话并不敢去相信。   姜蜜道:“陛下会告诉我吗?”   萧怀衍笑了笑,“你把这个粽子吃了,朕便告诉你。”   姜蜜无声地接过那个小青粽,沾了沾蜜糖送入口中。   萧怀衍等她吃完了,便道:“昭阳大长公主交出了铁券丹书,镇国公夺爵辞官,等过了端午,她会带着镇国公府众人前往凉州,不再回京。”   凉州?那里离云州很近,有萧怀衍心腹坐镇,那等同于是被圈禁在凉州了。   姜蜜知道镇国公府都能保全住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了。   可她却想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姜蜜静默一会,她低声问道:“陛下,到时候我能不能去送一送宁珠。”   萧怀衍倒不意外。   只是想到她的心意又放在外人身上,有些烦躁,萧怀衍道:“可以。不过朕陪你一道去。”   萧怀衍站了起来,他本就是在出发前过来先看她一眼,等到了御苑要宴朝臣,又要处置一些事情……   萧怀衍道:“朕先去御苑,待宴后,朕带你共赏龙舟。”   姜蜜看着萧怀衍的离去的背影,有些心乱。 第九十五章 偏偏要选在今天。   烈日当空,御苑内却热闹非常。   赴宴的官眷们盛装打扮,贵女们手持香扇,矜持端庄。世家子们则意气风发,准备着龙舟赛上能拔得头筹。   姜蜜扶着宫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尽管她有意来的迟一些,还是能感受到四周那若有若无打量的目光。   姜蜜知道自己免不了被私下议论,她跟随引路的宫女前往主殿。   在姜蜜的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霞影色襦裙的女子想出声唤人,被她身旁的清俊男子阻止了。   “三哥哥为何不让我叫住姜姑娘?”沈窈薇唇角含笑道。   沈谦修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道:“莫给她添麻烦。”   沈窈薇恍然道:“说起来这姜姑娘也个可怜人。三哥哥你还惦念着她么?”   沈谦修不语。   沈窈薇道:“不若等宴后,我去邀姜姑娘去看龙舟,三哥哥你好好表现呀。”   沈谦修犹豫一下,道:“如果她不想,你也别去扰了她。”   沈窈薇捂着帕子笑着道:“三哥哥你可真会心疼人。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处处为人家着想。不过,三哥哥想心想事成,父亲那关可不好过。”   沈谦修又如何不知。   陛下平叛之故,春闱延期,如今还未放榜,他想要取得一个好的功名再求道父亲面前。   沈谦修道:“好了,你快去长乐殿吧。我也该去万和殿了。“   待沈谦修一离开,沈窈薇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   姜蜜到了殿内便看到了坐在席上的承恩侯夫人。   姜蜜走了过去,在承恩侯夫人身边坐下,她问道:“大伯母,怎不见宜姐姐?”   承恩侯夫人道:“宜姐儿有些中热不适,就没有让她跟过来了。”   姜蜜点了点头,“那宜姐姐是要好生休养。”   承恩侯夫人问道:“棠棠,太后的身子如何了?这宴她会来吗?”   姜蜜道:“姑母病情有些起色,可身子还虚着,她不会出席。”   承恩侯夫人眼中有些可惜,太后娘娘不出席,那就是贤太妃要出风头了。   她想起了一件事,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姜蜜:“这是二弟妹让我给你带来的。”   姜蜜将信拿在手里,她想这应是苏家给她的回信,她很想看,现在不太合适。   姜蜜把信收好,随意扫了一眼殿中的人,她意外发现了一个惊喜。   她看到了顾萱姐姐。   坐在姜蜜对面的,顾萱也正笑盈盈地朝她颔首。   这时外头的太监传唱道:“贤太妃娘娘驾到,安阳公主驾到!”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纷纷起身行礼。   贤太妃在主位落座,她笑着道:“都免礼。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今日便由本宫招待诸位。”   贤太妃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她心里盼着太后就此不要再出现,最好是病故,那后宫里没人能压在她头上了。   贤太妃说着过场话,亦有不少人附和。   贤太妃端起酒杯道:“今日端午,已为诸位备了雄黄酒、茱萸酒佳酿,可尽情畅饮。本宫先敬大家一杯。”   殿内众人都饮尽手中的酒。   姜蜜放下酒杯,觉得这雄黄酒辣口的很,跟上回顾萱姐姐带的酒差不多。   她朝顾萱那边看一眼,见她又喝了一杯。   姜蜜失笑,顾萱姐姐果然是嗜酒啊。   殿中歌舞正酣,贤太妃有拿起酒杯道:“本宫要单独再敬一个大功臣。”   她朝姜蜜看过去,道:“姜家三姑娘不辞辛苦的一直照顾这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的病情有所好转,依本宫看三姑娘是个大功臣,来,本宫敬你一杯。”   姜蜜惊诧于贤太妃的态度。   这杯酒,她拒不了。   姜蜜只能再喝一杯。   安阳公主也站了起来,道:“母妃难得夸人,姜姑娘在母后身边日日侍疾确实辛苦,本宫也敬你。”   姜蜜蹙眉,今儿是怎么回事?   姜蜜为难地道:“公主殿下,臣女实在不胜酒力。”   安阳道:“姜姑娘能喝母妃敬的酒,便能喝本宫敬的酒,可莫要推辞了。”   姜蜜露出微笑,道:“臣女照顾太后娘娘是尽晚辈的本分,贤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都谬赞了。臣女以为,贤太妃娘娘亦功不可没,为这端午宴费心尽力。应是臣女敬贤太妃娘娘,可臣女向来身弱,不善饮酒,便以茶代酒敬贤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赔罪。娘娘和殿下请随意。”   姜蜜说完,端着茶遥敬贤太妃和安阳公主。   话说道这个份上,若是安阳再不依不饶的敬酒,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刻意。   贤太妃倒也没想到,姜蜜将这个球给踢回来了。   安阳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也只能算了。   这时,顾萱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姜姑娘说得有道理。这端午宴,贤太妃娘娘备下美酒、美食、绝妙的歌舞宴请,这番心思实属辛苦。该是我等来敬贤太妃娘娘才是。”   顾萱一说,便一些武将家的夫人姑娘们纷纷附和,端着酒杯敬贤太妃。   贤太妃心知忠勇侯府是陛下的亲信,而这位忠勇侯府的大姑娘顾萱更是跟随陛下在云州多年,不管她是为后还是为妃都会成为陛下的人。   贤太妃不好不给她面子,便喝了她敬的酒。   可这一应下,便不可收拾。   顾萱的酒兴一上来了,可就编着各种理由开始敬酒,不仅敬贤太妃,还有安阳公主,就连柳夫人和舒柔都一一敬了。   她跟那些武将家的夫人和姑娘们,把喝酒的气氛也哄起来了。   让贤太妃头疼不已。   而安阳也被激得多喝了一些,她不服输的跟顾萱暗自较劲了起来。   姜蜜这边显得安静了些。   两杯烈酒倒不至于让她醉,后劲上来了有些微微头晕。   承恩侯夫人道:“雄黄酒本就烈,喝得又急,快吃几口菜压一压。”   承恩侯夫人给姜蜜夹了几道菜,姜蜜吃了一点便没了胃口。   另一边,贤太妃没料到那顾萱的酒力惊人,喝了一圈都还精神抖擞的继续敬酒。   贤太妃想着过了晌午还得去看龙舟赛,到时候皇上也会过去,可不能带着醉态过去,她得去缓缓。   她便先离席去休息了。   柳夫人也没坐多久,对舒柔嘱咐几句便也离开了。   舒柔不知道母亲要做什么,可她此刻心里既紧张又期盼。安阳公主已经做好了安排,只待猎物入套。   一旦事成了,那不管表哥多喜欢她,也不可能立她为后了。而姜蜜除了自尽或嫁给玷污她之人便没有第二条路了。   在殿中的夫人和姑娘们见贤太妃离开了,她们也陆续的随着宫女去安排的地方小憩,等着那场龙舟赛,到时候能够见到皇上。   承恩侯夫人看着姜蜜没吃什么东西,便道:“棠棠,你要不要也先去休息一会?等到去望云台时再来唤你?”   姜蜜点了点头,她也起身离席。   她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顾萱那边,见她还在跟安阳公主喝酒,便先跟着宫女出去了。   为姜蜜带路的宫女样貌清秀,一路上低垂着头,很是安静。   这会正午,太阳委实有些大,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对于姜蜜来说休息倒是其次,她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看那封信。   就在这时,一直候着的成忠见到走过来的人连忙小跑过去,他脸上堆着笑,“奴才给姜姑娘请安。”   姜蜜不自觉地皱眉,她在成忠那谄媚的笑中,似乎就能猜到他说的下一句话又是主子有请。   成忠的出现让带路的小宫女有些慌张,她低声道:“公公,奴婢要带着姜姑娘去休息。”   成忠被一个小宫女打断话,才朝她瞥了一眼,他道:“这儿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小宫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看到成忠让她闭嘴的警告,只能默默退下。   成忠对姜蜜道:“姑娘,陛下让奴才来接您去看龙舟。”   姜蜜道:“不是过了晌午才开始吗?”   成忠道:“是是是。陛下是觉得姑娘在他那儿休息更方便些。等陛下散了宴还能姑娘说说话。若是姑娘不想过去也无妨,兴许等会陛下亲自过来找姑娘……”   姜蜜听得觉得头更疼了,萧怀衍他这是故意的……   姜蜜只好上了成忠备好的轿子。   本该离去的小宫女从躲在的暗处走了出来,此刻她面无人色,浑身都在颤抖,怎么办她把公主要引去的人半路弄丢了。   公主会不会把她给打死?   可那是成忠公公啊,姜姑娘要离开她也没法阻拦,公主会不会手下留情打的轻一点?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往回走,看到前方站在两个熟悉的宫女正背对着她说着悄悄话。   “玉荷已经把人送过去了吧?”   “我盯着呢,看着那姜姑娘跟着玉荷走的。”   “玉荷也是倒霉,公主这般厌恶她,直接送她去死呢。”   “姐姐你想想,若是没有玉荷这个替死鬼,难不成我们去吗?反正公主也不会留她多久,这回背上这事,也算是早死早超生。”   长脸的宫女道:“好了,快别说了,我们赶紧去端了醒酒汤过去,公主还在亭子里等着呢。”   那两个宫女离开后,玉荷惨白着一张脸,她其实心里隐隐知道要出事,也知道公主会将她推出去,她别无选择。   玉荷此时身上都汗湿了,炙热的太阳都无法让她感受到一丝暖意。   她左右都是一死啊。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新伤旧伤,还有身上的烫伤一直都未愈合过。她卑微如蝼蚁,可蝼蚁拼命地挣扎不过是想活着,为什么不给她活路呢。   玉荷沉默了,她继续往大殿的方向走,看到前面亭阁中安阳公主靠在美人靠上。   安阳眯着眼睛看着她,打了个酒嗝,“你过来。”   玉荷走了过去,安阳看清了来人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有差错?”   玉荷摇了摇头,“奴婢是回禀殿下,那位姑娘已经歇下了。”   安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你来扶着本宫,本宫也要回去歇息,养好了精神再去看好戏。”   玉荷伸手扶住安阳,她看着伺候的宫人还未回来,便带着安阳走向另一条道。   ……   望云台的旁边是曲松阁,曲松阁三层阁楼,是观景最佳之处。   姜蜜跟着成忠上到第三层,凭栏而望,不远处的河流尽收眼底。   此时河面上停着至少有八艘龙舟,河的对岸早早站满了来看龙舟的百姓们。   成忠对姜蜜道:“姑娘,您可在屋子里先睡一会,陛下那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摆设无一不精巧。   成忠给姜蜜奉了茶后,便默默地退下。   姜蜜在软塌上坐下,她将信拿了出来。   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永顺十六年的事情都被封了口,那位善香的大夫找到了些眉目。但是那位大夫在永顺十六年便死了,他的妻子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幼女离开了徐州。   姜蜜紧紧地盯着这封信,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闪过,不知道怎得,她想到崔嬷嬷说的那句话,魏医女偶尔会哼几句江南小调。   姜蜜推测了一下年纪,有个不太确定的念头浮现出来。   魏医女的年纪跟那位大夫女儿的年纪相仿。那位大夫会不会就是被大伯灭口的大夫?   姜蜜腾得站了起来,她急着往门外走去。   不想却跟正走进来的人撞了一起。   姜蜜还未退开,便被人搂住腰,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怎这么急?”   姜蜜抬起头,萧怀衍的眼尾有些发红,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显然也是在宴上喝了酒。   姜蜜道:“陛下,臣女想回慈宁宫了。”   萧怀衍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手揽着姜蜜往屋内走,他道:“不急这一时半会。你答应过朕,要陪朕看龙舟。”   姜蜜已经没了这个心思,她满脑子都是信里的内容以及魏医女的身份。她想告诉姑母,可姑母会怎么做?姜蜜有些不确定。   萧怀衍道:“不过半日时光,也不肯陪朕吗?”   姜蜜神色有些复杂。   然而这时,河的对岸有人放了一只风筝飞过来。   那只风筝上用血色写着大大的一个冤字。   姜蜜本就看着窗外,那只风筝刚一飘过,便被人给一箭射了下来。   萧怀衍也看向了那边,他的声音有些冷:“总有些扫兴的人偏偏要选在今天。”   萧怀衍对外道:“去让裴池查查怎么回事。”   姜蜜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萧怀衍若无其事一般对姜蜜问道:“宴席上可有吃饱?要不要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姜蜜摇头,“陛下不用麻烦了。臣女不饿。”   很快伺候的宫人端了一些热腾腾的御膳进来。   萧怀衍给姜蜜舀了一碗汤,“不饿,就当陪朕再吃点。”   萧怀衍不紧不慢地给姜蜜夹了些菜,看着她吃了几口,才放下筷子。   这时候裴池站在门外道:“陛下,已抓到了人。那人自称是懿贞太后身边的旧人,有冤情求见陛下。事关永顺十六年懿贞太后被人谋害一事。”   姜蜜手中的勺子差点落到地上。她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原本是元熙五年,有人揭发姜家在永顺十六年谋害瑾妃娘娘,也就是追封的懿贞太后。   为何揭发的人会在这时候出现。   姜蜜不敢去看萧怀衍的脸色。   瑾妃娘娘是他的逆鳞啊。姑母怎么办,姜家怎么办。   这一世,萧怀衍会怎么处置姜家?   萧怀衍看向低垂着头的姜蜜,他问道:“吃好了吗?好了的话,那陪着朕去见见这位旧人。”   姜蜜不敢置信抬头,萧怀衍是何意?   姜蜜心中不安也害怕,可她想去,她想亲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姑母所说的,和瑾妃娘娘身边旧人所说的有何不同。   姑母还活着,还可以出来辩解。   就算姜家要治罪,也得明明白白。   ……   姜蜜虽跟着萧怀衍一道过去,但她未露面,而是坐在屏风后面。   她透过孔眼,看都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被带了进来。   那妇人的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她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怀衍跪拜,她对抬起头对萧怀衍问道:“陛下,您还认得出奴婢吗?奴婢是伺候在瑾妃娘娘身边的文萍啊。”   萧怀衍道:“朕对你依稀有些印象。确实跟文萍姑姑长得相似,不过要确认你的身份,还有一人比朕会更清楚一些。”   萧怀衍对李福吩咐道:“去把柳夫人传召过来。”   李福道:“遵旨。”   那妇人并不在意,她道:“陛下您当时年纪小,不相信奴婢的身份不打紧,只要是宫中的老人,还有柳夫人都人确定奴婢的身份。”   萧怀衍道:“朕若记得没错的话,朕母亲身边的伺候的两个大宫女都死在了徐州,其中一个就是文萍。”   那位妇人双眼含泪,“奴婢侥幸命大,被人灭口抛尸乱葬岗,却没有死透,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这些年奴婢东躲西藏,苟延残喘着这条贱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见到您,告诉您当年害瑾妃娘娘的凶手还有人活着,还在蒙蔽着您。”   萧怀衍道:“当年是谁杀你灭口?”   妇人道:“奴婢和文菱带着香去找大夫验证,被大夫发觉香有问题,便被承恩侯所追杀。而那香则是当今姜太后所赠给瑾妃娘娘。” 第九十六章 悬在头顶的那一刀,终是落   坐在屏风后面的姜蜜全身血液都凝结住了。   果然是冲着姑母,冲着姜家而来。   那妇人唯恐陛下不相信,她继续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当年瑾妃娘娘在随先帝南巡之前因夜不能寐,知道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那儿常用安神香助眠,便向太后求了香。可偏偏是那个香,让瑾妃娘娘陷入了险境。娘娘自尽以证清白,本能用这香来证明娘娘所说的话,让先帝相信娘娘是无辜的。可是承恩侯却将知情者灭口,让奴婢等人无法拿着证据呈到先帝面前,姜家其心可诛啊!”   文萍说完跪伏在地,等待帝王之怒。   屋子里寂然无声。   姜蜜屏住呼吸,悬在头顶的那一刀,终是落了下来。   萧怀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去把太后和承恩侯请过来。”   姜蜜背后冷汗淋淋。   过了一会,李福带着柳夫人走了进来了。   柳夫人刚行了礼,萧怀衍指着文萍道:“姨母可认得她?”   柳夫人闻言便仔细打量那跪着的妇人,本疑惑的神情变得惊异起来,“你、你是文萍?是大姐身边的贴丫鬟文萍?”   文萍朝柳夫人磕了一头,她道:“文萍见二姑娘。”她唤着柳氏未出嫁时家中的排序。   柳夫人过去将她扶住,不敢置信,她喃喃道:“你……你不是殉主了吗?”   文萍握住柳夫人的手,神色难掩激动,“上天垂怜,留着奴婢的命,是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加害瑾妃娘娘的人。”   柳夫人面露震惊,斟酌一下道:“难道当年的事还有隐情?”   萧怀衍朝她们那边扫了一眼,“姨母既然也是当年事情的知情人,便也留下来旁听吧。”   姜蜜看着柳夫人坐下了,而她却坐不住了。   姜蜜在屏风后面左右踱步,犹为难熬。   过了没多久,姜蜜见到有内侍过来禀报。   “陛下,承恩侯那边出了点意外。”   萧怀衍抬眼看去,问道:“何事?”   内侍低头有些紧张:“承恩侯刚刚遭遇了刺杀,是一个太医院的医女突然拿着刀子刺向他。”   萧怀衍眼眸一压,放下手中的茶盏,“伤得可重?”   内侍连忙解释:“承恩侯及时避开了要害,受了些皮外伤。”   萧怀衍语气淡淡道:“既然能动弹,那就都带过来。”   内侍恭敬应下,退了出去。   不多时,姜蜜看到大伯姜青德被人搀扶着走进来,在他身后的是被侍卫压着的居然是魏医女!   姜青德见到上座之人,不顾身上的伤,跪拜行礼,“臣参见陛下。”   萧怀衍仿佛是未受到方才文萍所言影响,态度如常的问:“承恩侯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姜青德伤口的血渗出来,他如实道:“臣也不知。臣跟同僚正要前往观云台,这医女趁着在给人送药包的时候,对臣拔刀刺过来。”   原本被侍卫压着的医女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她喊道:“陛下,民女所为是为父报仇。民女的父亲因发觉安神香里添了曼陀罗,便被承恩侯所杀,民女有冤啊!”   姜青德眼皮猛地一跳,他大声喝道:“简直一派胡言,请圣上明鉴。”   这时跪在一旁的妇人抬起头来,“姜侯爷,您觉得那医女在胡言乱语,那奴婢所说的话可属实?”   姜青德朝她看去,待看清她的模样后,心下大骇。   妇人眼中透出股恨意,她道:“姜侯爷是不是没想到奴婢还能活着面圣揭发你们姜家所做的恶事?”   姜青德额头的青筋突起,他的手不自觉地在颤抖,却强做镇定朝上座的圣上跪了下来,“陛下,臣不知她在说什么,还请陛下明察。”   屏风后传了一声响动,萧怀衍朝那边看了一眼。   厅中跪着的人,都等着圣上的态度。   柳夫人此时心里也急,陛下的反应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太内敛沉得住气了。   难道他还是在等太后那边的说辞?   她心中焦灼着,没过多久外头太监传唱道:“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   姜太后扶着一少女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姜蜜跟在太后身边对着萧怀衍福身行礼。   她无法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她从窗口看到姑母的仪仗,便从侧门出去。   姜家无法避免这场问责,她只能面对。   萧怀衍眸光有些深谙,他的视线从姜蜜身上移开。   姜太后在姜蜜搀扶下落座后,她扫了一眼厅中跪着的人,对萧怀衍问道:“不知陛下找哀家过来所为何事?”   萧怀衍眸光意义不明,“有桩旧事要问问太后。”   姜太后在来的路上已有了准备,她沉静地道:“陛下请说。”   萧怀衍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永顺十六年,先帝南巡前,朕的母妃可有找太后要了安神香?”   姜太后心底猛地一沉,她握紧手里的佛珠,“确有此事。那是瑾妃担心南巡路上睡不好,便找哀家求了安神香。哀家以为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便没有再提了。”   “太后娘娘,您自然不敢再提。您给我家娘娘的香害了她的性命。”文萍见到太后还在装模作样,她忍不住出声。   姜太后眯了眯眼睛,她看着跪着说话的妇人,她不太确定地道:“你是文萍?”   文萍回道:“正是奴婢。当年是奴婢陪瑾妃娘娘去您那儿拿的安神香。”   姜太后看向萧怀衍,她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相信,可她却必须表明,“陛下,哀家绝无害瑾妃之心。那安神香哀家那儿还有一些,可拿出来交由太医去检查。”   文萍想到曾经太医对那香的判定,又担心陛下会被糊弄,急忙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您手里的香是不是早就换过了。唯独我家娘娘拿的是那个添了东西的那份。”   姜蜜站在一旁,看着这位瑾妃娘娘身边是旧人一再的质疑姑母,她忍不住出声道:“善香之人,能够辨别出香的年份,是新香还是旧香。这位姑姑想来也是想知道真相,何不等太医好好查一查。”   文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陛下,当年并非没有太医查过。那时候先帝也让太医查过那香,那位何太医说是香没有问题。可奴婢带着香去找了当地一位懂香的大夫验了,那大夫说是香里面添了少量的曼陀罗,会让人更加嗜睡,没有精神,用得时间长了便会极易造成小产。”   文萍从怀中掏出包裹仔细的物什,她将其打开,里面有些碎香块,她道:“那时候的香被销毁了,奴婢只存了这些,若是陛下要查,也一并查看,看看奴婢所说是否属实。”   文萍说完后,一直安静的魏医女出声道:“民女这儿也有半截香。是从民女的母亲从父亲的尸体的手上发觉的。母亲故去后便将这香交给了民女。这便是我父亲验出的香,也是害了他丢了性命的香。”   萧怀衍面沉如水,他冷声道:“去传太医院顾海荣。”   ……   申时龙舟赛便要开始,宴后休憩的女眷们纷纷走出屋子,三两结伴准备去望云台。   沈窈薇向宫女问了姜蜜住的地方,准备往那边去,她走到半路,看到贤太妃娘娘身边跟不少夫人和姑娘,也往那个方向而去。   沈窈薇走过去,看到承恩侯夫人站在门前,试图拦住贤太妃。   承恩侯夫人竭力的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她道:“太妃娘娘,还是让臣妇先进去看看吧。棠棠许是睡过头了。”   贤太妃露出笑容,“你我都是长辈,谁进去不一样?本宫还担心是不是给姜姑娘敬的酒让她不舒服了,本宫先进去看看。”   贤太妃说完,便有嬷嬷将承恩侯夫人挤开。   舒柔跟着贤太妃的身后,她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虽然安阳公主喝醉睡着了不能看到这一幕,她到时候会好好的跟她描述。   一行人走进了屋子里,里面的味道顿时让一些夫人们神色怪异起来。   有几个夫人则拉住自己的女儿,让她们别进去。   承恩侯夫人惊慌失措,急急地上前,想要制止。   却听到有人道:“咦,怎么地上还有男子的衣裳?”   承恩侯夫人也顾不上失礼,她挡在了床幔前面,“太妃娘娘,求求您了……”   贤太妃让人将承恩侯夫人架住,她皮笑肉不笑道:“本宫倒是好奇里面到底是有什么?”   说着便故意让人将帐子一把掀开。   床上躺着一对衣衫不整滚成一团的男女。   看清楚床上的人后,站在贤太妃身后等着看热闹的夫人们齐齐都倒抽一口冷气。   贤太妃脸色的笑意凝结住。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舒柔也愣住了。她连连退了好几步。   承恩侯夫人则暗自送了一口气,却不敢露出来。   贤太妃像是蜇了一样尖声道:“滚、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而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毫无察觉,翻身发出呓语,“母妃,你好吵……”   这个声音,让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人都听到了。   这不是安阳公主的声音吗?   安阳公主怎么会在姜家姑娘的屋子里,甚至还和男人在这里……   这贤太妃不是正在帮她选驸马吗?   原本有好几家有意,这回便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随着贤太妃进了屋子的夫人们,都面面相觑,赶紧退了出来,她们也看那男人的模样,那不是忠勤伯府的四公子吗?这四公子的恶名都有所耳闻,心疼女儿的人家断不会跟这样的人结亲。之前那忠勤伯夫人不是还愁着这位四公子的婚事,这下应是有着落了。   只是众人都觉得奇怪,这间屋子不是说给太后的侄女姜姑娘住的吗?怎么安阳会和男人在这里颠鸾倒凤?   …………   另一边的曲松阁里,几位太医正在验香。   李福急步走了进来,在萧怀衍身边耳语了几句。   萧怀衍眉宇间尽是厌恶,他的声音有些冷,“倒真是热闹。让裴池过去,锦衣卫接手,给朕彻查清楚。”   李福领命下去。   姜蜜暗中偷看了一眼萧怀衍,也不知道的发生了何事,萧怀衍的脸色看起来更阴沉了。   萧怀衍有所察觉抬眼,姜蜜撞到他那幽深的眸色中,她慌忙地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医院顾院判带着几位太医对三份香做对比,多次查验一番。   过了许久,顾院判对上座之人拱手道:“回禀陛下。这这些香年份都相仿。太后娘娘所提供的香是寻常的安神香,没有什么异样。而另外两份里面掺和了曼陀罗,会致使人致幻、嗜睡,毒性渗入后危及子嗣。”   文萍见太医这么说了,便急急地道:“陛下,您都听到了。瑾妃娘娘就是用了这掺和了曼陀罗的香,才会睡的太沉被贵妃的计谋得逞。太后娘娘是她们的帮凶。”   姜太后拍桌而起,“简直悖言乱辞!哀家怎么可能会害瑾妃。”   文萍见太医验出香的问题,更有底气了:“若太后您不心虚,不怕被人知道,为何又让承恩侯杀人灭口!那香最大的危害还在于对子嗣有损,太后娘娘您敢说你对瑾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没有起歹心?”   太后本就久病刚愈,被这么声声质问,她气得急喘不止。   姜蜜拍着姜太后的后背,为她顺气。   姜蜜的心往下沉,姑母也无法自证那香跟自己无关。最大的致命点也在于大伯父当时是真的杀了人。   萧怀衍会相信她们所说的吧?   姜青德自知无法再侥幸了,陛下摆明了在彻查当年的事。   他是逃不了了,姜青德脱下官帽,跪了下来,“陛下,当年都是臣一念之差,是臣的过错,跟太后娘娘无关。当年贵妃和德妃对后位虎视眈眈,只待抓住太后的娘娘的把柄,臣担心太后娘娘被牵连,才会犯下大错。太后娘娘绝没有害瑾妃娘娘的心思。”   坐在一旁一直都未出声的柳夫人心中激动不已,虽然姜青德还在为太后辩解,可他认罪了,那姜家就翻不了身了。   只要陛下定下罪名,姜家女就别妄想后位了。   姜家也完了。   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未至,便听到人声,“陛下,陛下,您要为安阳做主啊。”   贤太妃甫一走进来,忽然看到大厅之中这么多人,没想到连太后也在。   她看清楚站在太后身边的姜蜜,指着她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姜蜜有些莫名。   太后声音嘶哑的道:“棠棠陪着哀家,为何不能在这里?”   贤太妃梗住了,她的眼线有人发觉有男子进了姜蜜所休息的屋子,她当时乐见其成,她知道姜蜜跟镇国公府取消婚约后,便有不少人惦记着,许是趁着这个机会想抱得美人归。若是成了,太后那病恹恹的样子只怕会被气得直接驾鹤归西。她当然不会去管,甚至还得大张旗鼓让人众所周知。可她怎么都想不到,明明应该是姜蜜受这份罪,为何会成了她的安阳!   贤太妃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她朝萧怀衍求道:“陛下……”   萧怀衍抬了抬手,“朕已经知道了,派裴池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太妃回去等消息。”   贤太妃过来除了找皇上做主,更多的还是想为安阳求得皇上庇佑,出了这种事情,皇家的公主怎么可能下嫁给那种烂泥。她也听过那位四公子的名声,断不可能把安阳下降给他。最好是能让这位四公子无声无息的暴毙,这件事情谁也不许再提,然后皇上看着安阳这么可怜的份上能够许一门亲事。   贤太妃她看着厅中的情景,在看姜太后那难看的脸色,跪着的承恩侯,姜家是有事被皇上处置吗?她倒不是那么想离开了。   可皇上让她回去,她又不好留下,贤太妃不情不愿的走出来,却迎面遇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裴池带着人过来了。   她看到锦衣卫押着的三个宫女走过来,还有人手里捧着一个香炉。她看着有些眼熟。   贤太妃心里一跳,她顿住了脚步。   裴池走进屋内,他朝御座的男人拱手道:“陛下,臣在南苑给姜姑娘备好的屋子里发觉这个香炉有些蹊跷,想让顾院判来验一下。”   姜蜜皱了皱眉,她没去南苑就跟着成忠到了这边,没有随着宫女去备好的屋内休息。   难不成那边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萧怀衍朝那香炉扫了一眼,便让人再唤顾院判过来。   顾院判在隔壁等候传唤,他立即便过来了,他解开香炉,把还剩下的半截香拿出来。   他捏着那碎渣捻了一下,又闻了闻,神色有些怪异,他道:“陛下,这香,这香竟然跟那掺和了曼陀罗的香一模一样。”   这话一落,柳夫人险些把手中的茶盏给摔到地上。   而文萍和魏医女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这有毒的香怎么会出现在姜家人的屋子里。   难不成姜太后要害自己的侄女不成?   萧怀衍笑了一声,那笑意不见眼底,看着有些森寒,他道:“这香是谁的?”   裴池一抬手,就有锦衣卫压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宫女上前,裴池道:“陛下,臣过去看到这个宫女要跳湖自尽,便让人捞上来审了一番。”   小宫女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圣颜,她哆哆嗦嗦的道:“回、回陛下。奴婢是奉安阳公主之命引着姜姑娘去屋子里休息,那香也是安阳公主交给奴婢,让奴婢一定要点上的。”   站在门外还未离开的贤太妃徒然变色,她走了进去,慌忙喝道:“贱婢你胆敢胡乱攀扯。”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哭着道:“奴婢句句属实。公主让奴婢引着姜姑娘去那件屋子,还有另外的人再去将忠勤伯府的四公子带过去。公主说那个香能让姜姑娘睡得很沉,不会被发觉。”   话音一落,在场之人脸色各异。   姜太后怒道:“欺人太甚,简直无法无天了。贤太妃,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萧怀衍手指点了点桌面,声音出奇的平静,他道:“朕倒是有些奇怪,安阳是怎么会有那香?贤太妃莫非也参与了永顺十六年的事?贤太妃可知那香?”   贤太妃听得有些雾水,但是她知道跟永顺十六年沾上边的定没好事,她极力否认,“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什么香。安阳也不可能有什么香。她一定是受人蒙蔽了。”   萧怀衍眼眸中透着深寒,“是与不是,将她传过来一问便知了。”   ……   外面的鼓声阵阵,龙舟赛开始了,欢呼声远远地传过来。   可这曲松阁里,静默无声。   姜蜜有些紧张,她知道,安阳那里的安神香兴许就是突破的口子。   只要知道了她的香来自哪里,那么姑母的罪名便能洗脱了。   她看着姑母正闭目养神,姑母这个身体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大伯父还继续跪着,他受伤的地方血渗了出来。可她和姑母都知道,她们不能开口求情。   那位文萍姑姑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而魏医女眼神木木的看着前方。   坐在下首的柳夫人似乎有些心事,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扭成了一团。   姜蜜唯独不敢去看萧怀衍。   待到外头响起第二轮的鼓声时,安阳哭哭啼啼的急步走了进来,她口里喊着:“皇兄,您要为我做主啊!”   跟在安阳身后的是一脸怯意的舒柔,此时她脸上还有明显的红色手印。   柳夫人一下站起了起来,走过去拉住舒柔,“柔儿,你怎么了?是谁打的你?”   舒柔委屈的要死,可她不敢说。她不明白,本该是姜蜜被人玷污了清白,怎么会成了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醒过来知道发生的事情后,居然迁怒到了她身上,劈头盖脸甩了她一耳光。   舒柔不敢告状,她对母亲摇了摇头。她不想过来的,可不知为何安阳公主定要她也来。   她这副模样,怎么好见表哥啊。   舒柔刚行礼时都一直低着头。   安阳那边刚起了哭腔要诉苦时,定睛一看地上跪着的人宫女里有她安排的人那两个宫女身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还有玉荷那小贱人一身湿透狼狈的跪着瑟瑟发抖。   安阳还未想明白,便听到贤太妃当头喝道:“安阳,你那香是从何而来,快些跟你皇兄说清楚。”   贤太妃拼命使眼色,这会锦衣卫什么都查清楚了,安阳无从狡辩害姜蜜一事,只希望能从那个香里面摘出去。   安阳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她抬头看了一眼皇兄,只见平日还算温和的皇兄冷凝着一张脸,看起来让人有些胆寒。   安阳有些犹豫。   贤太妃催促道:“你还不快说。”   安阳吓住了,她伸手一指,“是、是是舒柔给的。她说她见过她母亲处置妾室用过那个香。说那个想跟安神香相仿,就是让人睡的沉一点,永久了便会有碍子嗣。她母亲让一个有孕的妾室无声无息的掉了孩子就是用了那个香。她说这种香大夫一般都查不出来。”   安阳的这一通话,几乎让柳氏毫无准备。   她心跳都几乎要停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舒柔。   舒柔低着头避开自己母亲的目光。   她慌得浑身都在颤抖,她摇头,“没、没,我没有母亲。我……我没有。”   柳氏拉着舒柔朝萧怀衍跪了下来,她痛色道:“陛下,我家柔儿什么都不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安阳公主情急之下想寻个替罪的,也不该是我家柔儿啊。”   贤太妃自是想要瞥的干净,“柳夫人,本宫还当舒柔是好的,让安阳跟她走的近些,谁知这些肮脏事都是你女儿唆使的!”   萧怀衍揉了揉眉心,神色之间有些不耐了。   他站了起来,打断道:“这戏一出连着一出,朕倒是有点看累了。”   他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人心。   在经过文萍身边时,萧怀衍道:“是谁教你先放风筝喊冤,引起朕的注意的?”   文萍浑身一僵。   萧怀衍脚步在魏医女身边停住,“又是谁让你在晌午寻好时机故意刺杀承恩侯的?”   原本跪着一动不动的魏医女,脸色更无血色。   萧怀衍笑了一声,“时机倒是拿捏的挺准。”   萧怀衍对裴池道:“把人带进来。”   裴池领命,很快便有锦衣卫压着一个老嬷嬷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萧怀衍道:“姨母可认得?”   柳夫人的唇在颤抖,背脊发凉,一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了。   她怎么会不认得,这是伴随她多年的张嬷嬷,还有她的贴身丫鬟,在她适龄后嫁去给了她铺子里的掌柜,做个掌柜娘子,但还是帮着她做事。   她们是最清楚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柳夫人心中腾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了真相? 第九十七章 实在恶毒至极。   柳夫人如同坠入冰窖,恐惧将她残留的镇静一点点吞噬。   她张了张嘴,努力几次才发出声音,“陛、陛下,不知我这两个家仆是犯了什么罪?”   陷入绝境的人,总会心存着一丝侥幸。   萧怀衍回到御座之上,他淡淡地道:“看来姨母的记性不太好。不如先让人来说说那个香是怎么回事。”   跪伏在地上的老嬷嬷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一旁的锦衣卫将那油纸包拿了过来,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些香。   老嬷嬷有些发憷,她不敢去看柳夫人,更不敢看上座的男人。   她畏惧地道:“老奴一直都在替柳夫人保管这香。夫人平日里喜欢调香,认识了一个贩卖香料的西域商人,当时夫人因老爷极为宠爱的一个通房有了身孕很是烦恼,那位商人便跟夫人说了这香。说这个香跟安神香相仿,只是添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使人嗜睡,精神差,使用的时间一长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损了身子以后想怀孩子也难。那时夫人一直没有身孕,不想被那个通房压一头,更不想要庶子,于是便对那通房用了此香。果然如那西域商人所说的一样,那通房变得贪睡,无精打采,过了些时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流了。都觉得是她福薄,没有人觉得是香的问题。后来那通房因身子不好不能侍寝,也失了老爷的宠爱。”   “这是夫人第一次使用这个香,便达到了目的。夫人对这香既看重又忌惮,让老奴将这香封存起来。后来,永顺十六年,夫人再次使用了这个香。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又怎么能收得住手……”   老嬷嬷的声音低哑,当她一说完,厅中所有人心中惧是震悚。   看向那柳夫人的目光如同芒刺一样尖锐。   柳夫人忽然朝那张嬷嬷扑了过去,脸色扭曲的道:“污蔑,全都是污蔑,你这该死的婆子收了谁的好处要陷害于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掐那老嬷嬷的脖子。   站在一旁的裴池犹如闪电一般出手,揪住柳夫人扔到地上,同时一把绣春刀架在她的肩膀上,“柳夫人,圣驾前面还容不得你伤人。”   张嬷嬷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身体抖得厉害。   她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可她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她为了那些人,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继续说。”   姜蜜却朝萧怀衍看了过去,他面色看起来平静,可那双凤眸隐忍着彻骨的寒意。   张嬷嬷不敢隐瞒,她道:“永顺十六年,先帝的圣驾在徐州停留,大姑娘,也就是瑾妃娘娘许久未见家人,便接了夫人过去相聚。夫人没过多久便让老奴去拿了那香过来,那香夫人交给了竹惠。”   跪在张嬷嬷身边的那妇人听到了她的名字,打了觳觫,她胆颤心惊,“瑾妃娘娘用的香一贯是由文萍姐姐所保管。夫人让奴婢跟文萍姐姐套近乎,趁着她不注意将这掺了曼陀罗的香换了进去。”   竹惠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道:“瑾妃娘娘出事后,夫人得知文萍姐姐她们拿着香去找大夫验证,担心会被查出什么来,便派人跟着,如果一旦发现了异常便要将其灭口。可恰巧有着另外一行人先动了手。后来夫人给了那位枉死的大夫遗孀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了徐州。往后的年月里,会有一笔钱送去洛阳。”   柳夫人闭上了眼睛,跌坐于地上。   若是眼光能够杀人,柳氏几乎是要被人千刀万剐。   文萍目眦尽裂,这么些年她东躲西藏,害怕被贵妃、德妃、姜家的人的发现踪迹,好不容易熬道了殿下登基,她跋山涉水的来到京城没有途径面圣又怕暴露身份。知道柳夫人在京城,便先去找她,想通过她求见陛下揭发姜家。   可到头来,她那么信任的人居然是害了瑾妃娘娘的凶手。   文萍哀痛到:“为什么,为什么!瑾妃娘娘待你不薄啊!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姜太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年的惶惶不安,都是由柳氏一手造成。   贤太妃听着这些话心里后怕不已,这些隐秘之事听到了,陛下会不会秋后算账?   柳夫人已知自己大势已去,没有退路,她默默地听着文萍的责问。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古怪又嘶哑,柳夫人慢慢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我也想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姐姐能够成为宠妃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五品官员,还得忍受着他一个接一个的将女人抬进来。为什么我跟姐姐一样美貌所嫁之人却如此天差地别。为什么当初家中送去选秀的是姐姐,而不是我!为什么姐姐要让我亲眼看到原来得到帝王的宠爱什么都应有尽有,所有人都阿谀奉承着。为什么先帝要给我希望,将我认错为姐姐,让我种下了贪念。”   柳夫人抬起头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   萧怀衍比先帝那时要年轻,长得更俊美,他手握天下生杀大权,有着至高的权利。   她便是冒险也要将柔儿送到皇宫之中,送到帝王的身边。   只是没想到,这成了一条死路。   柳夫人道:“陛下。我承认是我起了贪念,可我从未想过要姐姐的性命啊。我不过是,不过是想她睡的沉一点,先帝来的时候能够多跟他相处片刻。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存心的。我更想不到贵妃和德妃会对姐姐发难设下毒计。姐姐死了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啊。我一念之差,只想着能跟姐姐回宫,怎么会害她性命。”   “住口!”姜太后怒声道。   “柳氏你口口声声说着无心,你岂会不知那香对有孕之人有害?你胆敢说自己对瑾妃腹中的孩子没有恶意?依哀家看,你莫不是想要瑾妃的孩子意外流掉,在瑾妃伤了身子之际,主动告诉瑾妃你和先帝的关系,好让瑾妃去跟先帝提让你跟着一道回宫。”   姜太后看过太多争宠的手段,柳氏的心思一猜便知。   瑾妃是死于贵妃和德妃设下的毒计,可柳氏给瑾妃用香其心也险恶,这不是区区一句无心便能带过。姜家因她换香,被迫沾了人命,这事一直都压在姜家身上。背负某害皇帝生母的罪名,姜家还能有什么活路。她为了此事不仅差点赔上性命,还逼着棠棠为了家族入宫获宠付出了那么多。   柳氏这个蛇蝎妇人竟然还妄想把换香的事情栽到姜家头上,实在恶毒至极。   柳夫人被姜太后说中了心事,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   柳氏哀求的看着萧怀衍,希望他能看着这些年她在他幼年时的关心,能够从轻发落。   舒柔如同天塌下来了,她神色呆滞的跟柳氏一样跪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她要做宫妃的啊,怎么顷刻之间她的母亲成了谋害姨母的人?表哥那模样可怕极了。   萧怀衍的目光在跪着的人身上逡巡了一圈,他冷声道:“拖出去,打入诏狱。”   裴池领命,锦衣卫上前将一干人等全部押走。   姜蜜看着凶煞的锦衣卫捂住了柳夫人和舒柔的嘴,她们的求情和哭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被拖走了。   她的大伯父姜青德也站了起来跟着锦衣卫一道离开。她看到大伯父的脸色似有解脱之意,当年那事也压在他心头太久,终是落地了。   所有涉及当年之事的人全部都要等候发落。   原本挤满人的大厅,一下空了出来。   贤太妃很想带着安阳公主退下,可陛下未说话,她仍然不敢动弹。   萧怀衍像是才记起贤太妃和安阳公主,他道:“安阳既然自己寻了一门亲事,那朕会给她一道赐婚圣旨。太妃好好看管安阳,在她出嫁之前不许踏出长春宫半步。”   安阳一怔,一开始没明白,但很快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她吓得跪了下来,“皇兄,我不要,我不要嫁到忠勤侯府。我不要,求求您了皇兄。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再犯了。”   若是赐婚,她就连和离都不可能了。   贤太妃面色如土,也跪了下来,“陛下,安阳不能嫁给那个人啊。求求您了陛下。我会好好管教安阳的,她定会悔改的。陛下,求求您收回成命。”   萧怀衍摁了一下生疼的额头,他撩了一下眼皮,“安阳出嫁后,太妃也该去行宫了。”   此话不留一丝余地。   贤太妃想到刚刚柳氏被拖出去的情形,她连再求一句的勇气也没了。   贤太妃喉咙发紧,她只能谢恩,“遵旨。”   姜太后看着贤太妃和安阳公主离开了,她对萧怀衍也有些发怵,刚面临这么大的变故,她心里且不平静,更不用说是萧怀衍。   姜太后道:“陛下,姜家当年犯的错,愿承担后果。”   说完这句话后,姜太后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被移开了。如今的情形比她所预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萧怀衍并未说话,幽黑的眼眸看着姜蜜。   姜蜜垂下头,她扶着姜太后的手,跟着姜太后一道离开。   萧怀衍看着她的背影,摁住额头,神色藏在阴影之中。   在回慈宁宫的路上,姜太后在轿撵中睡着了。   姜蜜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那种凶险的惊惧仍然萦绕在心头。   从长安殿出来,就有那么多计谋等着她。   只要错了一步,便身陷囹圄。   思忖片刻后,让崔嬷嬷照看好姑母,她寻了个理由中途下了轿子。   姜蜜又回到了曲松阁。   周围的内侍和宫女都遣散了。   黄昏的日光照出斜长的影子,她走了进去。   御座上的人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眼眸,他看着从余晖中走过来的人影,一时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萧怀衍哑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姜蜜抿了抿唇,“先前臣女曾应了陛下看龙舟。” 第九十八章 您要听臣女的真话吗?   萧怀衍微微一怔,有些不确信自己听到的。   这真的不是幻影吗?   之前在姜太后说话时,他就看着姜蜜,他想开口把她留下来。   可她那时的眼神是抗拒闪躲,甚至是害怕的。   她还是不肯让他见光,不想让太后知道他想要她。   他应承过她,会守诺。纵使不愿,也只眼睁睁看着她随着姜太后出去。   萧怀衍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自己的臆想。   他的棠棠回来了?   站在夕阳余晖中的人影是那样的不真实。   他担心自己一旦过去了,她会不会瞬间消失了?   姜蜜站在原地未动,她此刻的心绪还未平静。   她一念升起,从轿子上下来时,她的脑子就很乱。她不知道对不对,也不知道该不该。   她的脑海中是萧怀衍那幽深的目光,那寂寥又清冷的身影。   他守了诺言,她也应诺一回罢。   顺着那个念头,她走了回来。姜蜜也想过,或许等她再进去时萧怀衍已经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未掌灯,萧怀衍整个身影都笼罩在阴影之中,他只问了一句话便用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让姜蜜有些心悸。   姜蜜闻到了酒味,萧怀衍的脚边已经滚落了一个酒壶。   瑾妃的事情一直是萧怀衍的逆鳞,原本的真相就很残忍,柳夫人所做的让此事更加不堪。萧怀衍母家那边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萧怀衍这种时候可能更需要的是一个人独处。   姜蜜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来的是对还是错。   姜蜜垂下眼眸,“是臣女冒失了。”   她福了一礼,准备离去。   倏然,萧怀衍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他几步便走到姜蜜身前,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紧紧地将姜蜜搂住,“棠棠!”   姜蜜撞到他的怀里,炙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萧怀衍贪婪的闻着姜蜜身上的甜香,他低头吻住那片柔软,心底滋生的戾气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空荡荡的河岸,龙舟赛早就结束了。朝臣、世家子弟,官眷们也已离去。   可她还记得他的邀约,她还愿意回来。   萧怀衍微微松开她,让她喘息一会,他声音喑哑,“看不了龙舟。你陪朕一会可好?”   姜蜜深深叹了一口气。   任由萧怀衍拉着她走下曲松阁。   坐在龙舟里,飘荡在河水的中央。   抬头便是满天的灿星,河岸的草丛里呱声、虫鸣声远远地传过来。   这龙舟之中只有她和萧怀衍两人。   龙舟并不宽敞,她坐在竹凳上,萧怀衍负手而立站在前方,任由龙舟随波而流。   徐徐地河风吹着带来丝丝凉意。   姜蜜看着萧怀衍把酒壶里的酒,倒在了河水里。   他这么站着许久了,风吹得他的袖摆飘动。   这让姜蜜回忆起他带她在徐州放河灯那日,他也是这样站着河边,一坛又一坛地往河水里倾倒梅花酒。   他是在想瑾妃娘娘吧。   姜蜜安静地坐着。   萧怀衍忽然出声道:“今日可有吓到?”   姜蜜确实是心有余悸。   后宫之争的残酷,人心的险恶。她未料到在长乐殿的宴会散了后,还会有安阳公主和舒柔布的局。若是萧怀衍没有派人将她半路带走,她是否能够安然无恙的避开?   更不用说柳氏带着人揭发姜家,一步步的想将谋害瑾妃娘娘罪名按在姜家头上。   如果没有舒柔阴差阳错的拿了那香出来,又被贤太妃闹到了御前。如果没有将柳氏身边的嬷嬷和婢女审问出来,那文萍和魏医女的指证会让姜家像前世那般无法洗清。   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可让姜蜜疑惑的是,上一世揭发的人出现在元熙五年,更没有查到柳夫人身边的人。那这一世萧怀衍是怎么查到的?又是何时起的疑心?   姜蜜道:“臣女尚可。臣女谢过陛下。”   萧怀衍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他温声道:“又谢朕?你没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姜蜜自然是有,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该不该问。   姜蜜的沉默,让萧怀衍心中默然,她还是记着上辈子他所说告诫,不敢僭越。   萧怀衍转过身,看着她道:“你又忘了,朕告诉过你,在朕面前你什么都可以问,可以说。”   不知是萧怀衍的声音带有蛊惑的意味,还是姜蜜心里没有以往那般沉重了。   她抬眸,低声道:“陛下是何时查到的?”她会问想知道的,可关于大伯父的处置,她不敢问。   萧怀衍朝她走去,他每走一步,小舟便摇晃起来,姜蜜身子有些失衡,伸手往前一抓,没有抓到牢固的物什,而是一双温热的手。   “小心。”萧怀衍扶住姜蜜。   姜蜜几乎半个身子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萧怀衍低头看着她,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朕带你去徐州祭拜母妃时,便开始重新查了。”   姜蜜心道,原来这么早?   她又意识到萧怀衍带着她下船去徐州,是特意去祭拜瑾妃娘娘吗?   那、那柳夫人和舒柔进宫住下,萧怀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蜜站稳身子,蹙眉道:“陛下是故意拒了柳夫人要舒柔进宫的请求,又让她知道要立姜家女为后的?”   萧怀衍没有松开姜蜜的手,他道:“朕要立你为后是事实,她迟早也会知道。人心的贪念是不可预料。”   姜蜜久久不语,她挣脱两下,萧怀衍任她将手缩了回去。   过了半晌,姜蜜斟酌道:“陛下您要听臣女的真话吗?”   “臣女不适合皇宫。臣女不够聪明,也没有那么多的心计,疲于应对各种勾心斗角。更不想时时揣测着人心过日子,那样活得太累了。臣女的胸襟也不宽广,根本不适合做皇后母仪天下。”   萧怀衍看着姜蜜的神情带着忐忑,轻声细语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虽然她还是不松口,但也算是好的开端。   萧怀衍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姜蜜心里也在打鼓。   他道:“棠棠,朕说过,朕不会放手。你不愿入宫,不愿做皇后,难不成宁愿没名没分的跟着朕?”   姜蜜连连摇头。   姜蜜咬了咬唇,声音软和,“臣女、臣女可去家庙修行,为陛下祈福。”   萧怀衍快被姜蜜气出内伤了。他所做的一切,扫清障碍,为的是让她能够慢慢放下心结。谁会要她去祈福?   他眉眼往下一压,似笑非笑,“这般貌美的小尼姑,朕可更不放心。”   萧怀衍伸手将人捞了过来,他道:“朕让你在御书房听到朕和柳氏的谈话,你有没有想过除了朕要立你为后,还有别的意思?”   萧怀衍见她那茫然的表情,就猜到她根本就没有去想。   “姜蜜你难道就没想过,朕的后宫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吗?”   “皇后是朕的妻子,朕想娶你为妻。”   姜蜜看着萧怀衍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她怎么敢去想。大魏还没有哪个皇帝是只有一个皇后的。   她甚至觉得萧怀衍是不是又在哄骗她。   他此刻眼眸比黑夜还要浓稠,像是饿了许久的凶兽。   萧怀衍磨着利齿在那殷红的唇上咬了一口,极力的克制着。   他的手臂将她圈住,姜蜜的手想推开他,却被越圈越紧。   她被吻的透不过气,十指被男人撑开相扣,这龙舟越来越晃,姜蜜呼吸不过来,头也被晃的好晕。   她感觉到萧怀衍手流连之处,她隐隐的害怕起来,依前世对萧怀衍了解,他兴许就要在这里肆意了……   姜蜜红着眼睛呜咽了一声。   萧怀衍蓦地将她松开,姜蜜吸着气喘息。   “陛下……我要回去了。”   萧怀衍眼中清明了一些,他在姜蜜眉心轻轻一吻,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好,朕送你回去。”   萧怀衍送姜蜜回慈宁宫,一路上都算规矩。   御撵上,姜蜜捧着茶盏没有去看他。   萧怀衍知道自己吓到她,他明明已经很抑遏了。   他担心她又会躲,便将姜蜜手上的茶盏拿走,他让姜蜜转过头来,“棠棠,我不会伤你。”   姜蜜知道他停下来了,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小心。可在那一瞬间,她有种前世的萧怀衍和现在的萧怀衍重合的错觉。   明明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萧怀衍知道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他只要姜蜜不再继续躲他。   在姜蜜下御撵之前,萧怀衍道:“朕既然答应了会给你时间,便会遵守诺言。”   姜蜜知道他在退让,但也从他的言下之意里听出他不想等太久。   姜蜜回到慈宁宫,得知姑母已睡下,她也回了暖阁。   今日发生太多的事情,精神一旦松懈了下来,倦意更浓了。   姜蜜几乎沾床便睡着了。   ……   翌日,姜蜜许是太疲惫了,起来得有些晚。   她换好衣裳,便去姑母那边请安。   这回姑母比她醒来的要早,正在轻雪的伺候下用着早膳。   姜太后看到姜蜜过来了,便让她快坐下一道用膳。   姜太后随口问道:“棠棠,昨儿你上哪儿去了?”   姜蜜用想好的说辞回道:“姑母,我是去找忠勇侯府的顾姑娘了。”   姜太后点了点头,“跟忠勇侯府走的近些也好。哀家的身子好些了,你辛苦了这么久,哀家该让你休息休息了。”   姜蜜有些意外,姑母的意思是,她可以出宫了。   姜太后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如今姜家的危机化解了大半,哀家也不会逼你做不愿的事了。若是你自己有心悦的,到时哀家帮你掌掌眼,也不用瞒着哀家了。”   姜蜜心中五味杂陈,她默默地点头。   姜太后看着姜蜜眼睛泛红,笑着道:“怎么哭了?姑母知道你盼着这句话许久了。只要你别怨着姑母就好。”   姜太后何尝不是如释重负。   她知道棠棠受了不少委屈,往后她会多补偿她的。   这时,崔嬷嬷急急地走了进来,她低声道:“太后娘娘,昨晚诏狱里的柳氏被赐了鸩酒。”   姜太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问道:“其余人?”柳氏死不足惜,她被赐死早有预料。   “柳氏身边知情参与的人都赐死,舒家其他的人被流放至岭南,那位舒姑娘亲眼看到柳氏鸩毒而亡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已经被连夜押送到路上了。”   姜太后对这些并不关心,她最想知道的是姜家。   崔嬷嬷知道太后娘娘想知道大老爷的处置,她先挑别人的说,是让太后娘娘有下准备。   崔嬷嬷道:“大老爷那儿,爵位可能保不住了。”   姜太后有心里准备,她道:“那官职呢?是不是也一并革去了?是不是要被流放?”   崔嬷嬷摇了摇头,“大老爷被贬益洲。” 第九十九章 “棠棠,你赢了。”   崔嬷嬷在姜太后和姜蜜担忧的神情中,继续道:“娘娘,大老爷被贬为了益州知州。等过些年,兴许还能回京城了。”   从礼部侍郎贬为了益州知州。   姜太后紧紧地握住手里的佛珠,浑浊的眼里涌上热泪。   有庆幸、有感怀、有感恩。   姜太后不敢有半分怨言,这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姜蜜拿着帕子为姜太后拭泪,她对于这个处置很意外。   本来她和姑母猜想的一样大伯父可能夺爵革职,流放边关。   能够留着一条命就好,不想还能有官职。   姜太后道:“益州条件虽苦了点,但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姜蜜默然,是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姜太后拍了拍姜蜜手,“棠棠,如今姜家正逢巨变,你替哀家回去看看。不知道你大伯母她们能不能受得住。也告诉她们,哀家这个身子能撑得住,虽然没了爵位,但姜家还有个太后在宫里。让他们要稳住,不要乱了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姜家要受着,要谢恩。”   姜蜜心中酸涩,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好,棠棠知道。您要按时吃药,就算胃口不好也要吃些东西。”   姜太后勉强地笑了笑,“放心吧。”   正在这时,轻雪走了进来,她福身到:“太后娘娘,乾清宫的李福公公在外求见。”   姜太后有些疑惑,什么事情需要李福亲自过来跑一趟。   姜太后道:“快请他进来。”   很快李福走了屋内,他脸上带着笑,恭敬地道:“太后娘娘,皇上那边意思,那位魏医女的处置需问过您的意见。”   姜蜜朝李福看过去,李福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姜蜜和姜太后都知道魏医女曾在熏香上动过手脚。可如今也知道了,当年大伯父当年杀人灭口的大夫是她的父亲。   姜太后拨动手里的佛珠,她沉吟了片刻,缓缓地道:“把她遣送回徐州,不许她再使用任何香料,便将她放了。”   李福微微诧异,他躬身道:“遵太后娘娘懿旨。奴才回去复命了。”   李福离开后,姜太后疲倦地道:“哀家有些累了。”   姜蜜把药端过来,喂着姜太后喝了,扶着她在床上躺下。   姜蜜等姜太后睡着了从寝殿内走出来,想着刚刚姑母对魏医女的处置。   在李公公询问时,她已经猜到姑母会放了魏医女。   一来,大伯父杀她父亲在先,姜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有错。   二来,姑母是做给陛下看的,陛下能放过姜家让大伯父去益州做知州,给姜家留了后路。所以姑母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如今也算都尘埃落定了。前世笼罩的阴霾散去,往后姜家算是安稳了。   姜蜜想在出宫之前去找一下段大夫,问问他姑母现在的身体里的毒性清除的如何了。   姜蜜往给段大夫安排的住处走去,一路上都没什么宫人。   她站在虚掩的门前,正要推门而入,这时里头又道声音响起,“这回多亏贤侄你跑了这一趟。不然老夫也没能及时察觉到是朱砂的毒。”   段大夫道:“顾伯父过谦了。小侄本打算前往滇南找些药,可陛下之命难违,只好先来京城了。所幸太后这毒还未深入五脏六腑,要不然就算圣手老人家来了也没有办法。”   顾院判思索道:“依贤侄看,太后的身体能恢复往日的几成?”   段大夫摇了摇头,“不好说,到底还是损了底子,先养着看看吧。伯父,你看这新方子添这入这味药如何?”   站在门外的姜蜜露出惊疑之色,段大夫不是苏家找到的吗?怎么段大夫会说是奉了萧怀衍的命令?他又怎么会顾院判这么熟稔?   难道段大夫会来京城给姑母看病,是萧怀衍授意的?   姜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段大夫和顾院判看到姜蜜有些意外。   顾院判出声道:“姜姑娘怎么亲自过来了?是太后娘娘又不舒服了吗?”   姜蜜福身一礼,她摇了摇头,“姑母用了药后睡下了。我过来想问问姑母的恢复情况。”   顾院判和段大夫互看了一眼,段大夫道:“姜姑娘,太后娘娘在好转,但是伤了根底,得长期静养调理。不过姑娘放心,段某和顾院判都会为太后娘娘竭尽全力。”   姜蜜感激地道:“多谢二位,劳烦你们了。”   顾院判和段大夫齐声道:“姜姑娘言重了。”   ……   姜蜜傍晚时分回到了承恩侯府。   此时承恩侯府的牌匾已被摘除,换成了姜府。   大伯父人还未回来,旨意却下了。   姜蜜被丫鬟带到了大房的正厅,她走进去看到了父亲和太太,还有大伯母、堂哥和堂姐。   承恩侯夫人,现在的陈氏见到姜蜜急切的问道:“棠棠,太后娘娘可有话让你带到?”   姜蜜点了点头,“姑母说,姜家要稳住,不管发生什么宫里还有她这个太后。还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姜家要谢恩。”   陈氏颓然地坐回到位子上,喃喃地道:“真的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   一夜之间突遭降罪,爵位被夺,官职被贬,陈氏有些承受不住。   姜宛在陈氏身边安慰。   姜蜜从苏氏那里知道的圣旨上并未说大伯父是卷入永安十六年的事,只说了他往年办差之中出了大纰漏,遭到谪贬。   没过多久,有小厮跑过来道:“夫人,大老爷回来了。”   大厅中的人都站了起来。   只见姜青德被人扶着走了进来,他脸色青白,走起来缓慢。   陈氏看到大惊失色,以为姜青德受了刑,她哭着喊道:“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姜青德将伺候的奴仆全部遣退。   他对陈氏道:“我没事。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姜青德看向二房的姜青轩和姜蜜,他面有愧色,“二弟,是我对不住你们。”   姜青德忍着被刺的伤,将错杀瑾妃身边丫鬟和大夫的真相说了出来。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姜青轩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长姐和兄长都死死地捂着这个秘密。   这简直是姜家的灭顶祸事啊。   陈氏面色惨白,不敢再说一句话。如今老爷被贬去益州,还是圣上开恩。   难怪太后让棠棠回来,说姜家不能怨。   陈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姜家出了这事,虽然得到陛下宽宏处置,可毕竟失了圣心。老爷要去益州了,二房还能留在京城,还有太后娘娘在宫里。可等到太后娘娘仙去了,那姜家兴许便再也没法起来了。她的宜姐儿刚刚订下的婚事,只怕是不成了。   ……   姜蜜从大房那边回到沅芷院。   心情有些沉,她感受得到大伯父对圣上的处置的感激同时也畏惧。   父亲只怕也在犯难吧。父亲在工部本就没得重用,大伯父的被贬一定会影响到他。   而今虽然上面没有将承恩侯府收回去,却也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兴许很快姜家要分家了。   姜蜜想着事情,耳边听到小声稚嫩的猫叫声。   这不像是绵绵的声音。   姜蜜看到春回迎了上来,她问道:“是不是绵绵生了?”   春回用力地点头,“是的姑娘。绵绵生了三只小猫,这会都躺在窝里呢。”   姜蜜走了过去,看到绵绵侧躺着,它的身边有三只跟团子一样的小奶猫。一只跟绵绵一眼通体雪白,另外两只身上有黄色的斑纹。   绵绵见到姜蜜过来了,柔顺的喵了一声,她动了动自己的爪子,拨动了一下乱爬的小奶猫,像是特意给姜蜜看她生的小崽儿。   姜蜜蹲下去,摸了摸绵绵的脑袋,“绵绵辛苦了。它们都很可爱。”   绵绵伸出舌头舔了舔姜蜜的手。   姜蜜看着那三只还未睁开眼睛,却很活泼的小奶猫,她有点不敢碰,太小了,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   姜蜜对绵绵道:“你好好休息,我让春回给你多备些补身体的食物,多补一补,好让小家伙们都长得快些。”   小奶猫一天一个样,眼睛渐渐地能睁开了。   姜宜整天往姜蜜这让跑,过来看小奶猫。   姜宜对姜蜜说:“棠棠,你分一只给我吧,我一定好好照看的。”   姜蜜笑着道:“好啊,你问问绵绵,它愿意,我就许了。”   姜宜气呼呼地道:“绵绵能听懂?棠棠你不愿意就直说罢。”   姜蜜拉着姜宜的手,蹲着绵绵面前晃了晃,“绵绵,她想要只小猫儿,你愿意吗?”   绵绵自顾自的舔着自己的爪子,把一只要跑远的小奶猫一爪子给拢了回来。   姜宜道:“你看,它都不理你,我就说它听不懂嘛。”   姜蜜拿着一个小竹球,在绵绵面前转了转,她道:“绵绵,你还记得宁珠吗?那个很喜欢你的小丫头,这个竹球也是她给送的。她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会很孤独,你愿意让只小家伙陪陪她吗?”   姜宜转头看向姜蜜,她问道:“薛宁珠要离开京城吗?”   姜蜜无声地点了点头。   姜宜也沉默了。   两姐妹见绵绵没有动静,便都准备站起来。她们其实也就是说着玩的。   姜蜜刚一动,便看到绵绵翻了个身,叼住一只雪白小奶猫的后颈朝她走过来。   绵绵往前一放,姜蜜绣鞋上就软软躺着一只小奶猫。   姜蜜一动都不敢动,怕摔着小家伙。   姜宜瞪大了眼睛,她惊讶道:“它到底是听懂了还是在跟你闹着玩啊?”   姜宜一边说着又朝绵绵走过去,“绵绵,那我的呢?”   绵绵扭过头回到窝里重新趴下,把其余的两只崽子扒拉到怀里给它们舔发毛。   姜宜简直不可思议,她不满地道:“棠棠!你快看你的绵绵怎么这么偏心啊!我不管,它这窝不肯,那我等下一窝。我反正要定了。”   姜蜜这会正小心翼翼地把躺在她绣鞋上,用爪子抓着她裙子玩的小奶猫抱到手心。   这时,姜宜的丫鬟慌忙地进来,“姑娘,张家那边来人了,夫人喊你回去。”   姜宜眉头一皱,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不回去。总归不就是退亲嘛,退就退,我才不去。”   那丫鬟急切地道:“姑娘,您还是去一趟吧,张家的夫人和二公子都过来了。”   姜宜有些生气,“都要退亲了,还过来做甚。”   姜蜜把捧着的小奶猫先放回了绵绵身边,她道:“宜姐姐,大伯母遣人来唤你回去应是有要紧的事,你先去看看?”   姜宜其实也有些坐不住,她一把拉住姜蜜,“棠棠,你陪我一起去。”   姜蜜拗不过姜宜,随她去了一趟。   两人都躲在屏风后面,听着花厅里的人谈话。   从陈氏的笑声中,姜蜜觉得这可不像是退亲的气氛。   姜宜也露出奇怪的神情。   她们听到一个声音略低一些的妇人的声音,“这样便说定了。钦天监说下个月的二十一是个好日子。虽然是仓促了些,可想着能让姜大人赴任之前看着二姑娘出嫁便将婚期提前了。”   陈氏很是感动,她道:“多谢夫人体恤。”   这时有一道男声响起:“伯母放心,我会好好待二姑娘的。”   陈氏和尚书夫人都未料到张家二公子会说这话,两人都笑了起来。   屏风后面,姜蜜也对着姜宜抿着唇笑。   姜宜此刻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脸。   陈氏起身送尚书夫人和张二公子出去。   姜蜜对姜宜道:“恭喜二姐姐了。”   姜宜跺了跺脚,伸手便去挠姜蜜。   陈氏送完客回来,看到闹成一团的两姐妹,她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算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喜事吧。她怎么都没想到张家非但没有退亲还把婚期提前了。   ……   过了两日,姜蜜答应了姜宜帮她选绣在盖头上的花样子,她正在挑选着,秋玉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姜蜜一看,居然是成忠。   成忠躬身行礼道:“姜姑娘,您有故人要远行,陛下让奴才过来接您。”   姜蜜沉默了一会,她道:“公公稍等片刻。”   姜蜜把早已备好的东西带上,她想到了什么去了绵绵那儿,绵绵见她过来又一次叼着那只白色的小奶猫朝她走过来。   不知是不是绵绵真的懂了,姜蜜那天跟她说了后,便每次见了她就把小白猫叼出来。   姜蜜这次把小奶猫接住,她摸了摸绵绵的头,“这回是真的了绵绵。”   绵绵喵了一声,蹭了蹭姜蜜的掌心。   ……   成忠见姜蜜出来提着个竹篮,铺着柔软的缎子,还盖上了。   成忠殷勤地想要接过来,姜蜜避开了,“成公公,我自己来。”   成忠便规矩的在前面带路。   停在侧门的这辆马车比以前有些不一样。   姜蜜心里想着事情,便没有在意那么多。   她踩着凳子,走进马车。   成忠放下车帘,正准备赶车离开时,秋玉急着唤住了他,“成公公,成公公,这是姑娘嘱咐一定要带上的。”   成忠定睛一看,秋玉牵着一头母羊过来了。   他一脸不解。可秋玉说是姜姑娘的嘱咐,他不好拒绝,只能让跟着后头的侍从将这头羊捎上。   姜蜜甫一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   抬眼便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男人。   他一袭白色素纹锦袍,头戴玉冠,儒雅俊美。   姜蜜只好低唤一声,“陛下。”   萧怀衍正煮着茶,他倒了一杯递给姜蜜,“你一声不吭的出了宫,这会又跟朕生疏了吗?朕答应了你的事情,都记着。”   姜蜜心中低叹一声,她何尝不知。可她还是也未想好怎么跟萧怀衍相处。   姜蜜坐了下来,把竹篮放在身边,双手接过了茶盏,“多谢陛下。”   姜蜜刚喝了一口,便听到萧怀衍问道:“你那是什么?”   姜蜜顿了顿,她伸手揭开了一角,让萧怀衍看到里面。   萧怀衍有点意外,居然是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   他挑了挑眉,问道:“你那绵绵生的?”   姜蜜点了点头。   萧怀衍笑了一声,“倒是挺快。”   他的眼神落到姜蜜那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目光有些幽深。   姜蜜看到竹篮里的小家伙要出来玩,拱着她的手。只好把它拎出来,让它在膝上翻滚。   萧怀衍见她眉目舒展,神情恬静,极是耐心地跟那只小奶猫玩耍,他看得有些入神。   ……   官道上,由着重兵护送的大长公主看到不远处过来的马车。   那马车上下来了一人,她看清楚模样后便扶着丫鬟的手走过去。   姜蜜也朝着她走过来。   昭阳大长公主眯了眯眼睛,“本宫没想到还会有人来相送。”   姜蜜福身一礼,“臣女见过大长公主。”   昭阳大长公主道:“这种时候还要什么虚礼。你会来,本宫已经很意外了。”那些世家都精着呢,虽不知道薛家发生了什么,可看到薛家爵位交出来,还主动辞官去偏远的凉州。便早早地跟薛家撇开关系。   姜蜜道:“殿下,我能见见宁珠吗?”   昭阳大长公主回道:“宁珠睡着了。”   昭阳大长公主见她神情失落,她道:“其实你不该来的。”   昭阳大长公主叹息道:“靖霖将你置于险地,你可有恨过他?”   姜蜜沉默了。   昭阳大长公苦笑一声,“其实也怨本宫。若是本宫没有让他发觉他的身世,或许他就安心的做个镇国公世子。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他会选择那样一条不归路。”   昭阳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位露出惊异神情的姑娘,继续道:“都怪先帝造的孽,是他酒后失德错幸了本宫的儿媳。更怪本宫,一念之差让那孩子留了下来。更不该一时不慎让靖霖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那么不甘了。明明是皇子,却只能做世子,只能给皇子做伴读、做臣子。若是没有三王之乱,没有看到陛下登基成功,他那蠢蠢欲动的心可能会一直压下来。可惜,他执念太深了,一朝踏错便万劫不复。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会让你知道吗?因为本宫知道你会有大造化。我想让你庇护宁珠。在本宫走了后,护一护她吧。”   昭阳大长公主本在见到薛靖霖棺椁后,知道了陛下让锦衣卫说的真相。她便一直等着抄家和赐死的圣旨。   谋逆之罪,可诛九族,她即便是皇室也不可幸免。   可等到陛下回京,听到外头传的靖霖是死于乱党之手,她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慢慢地明白了过来。   圈禁于凉州,便是薛氏这一房最好的结果了。   可她年纪大了,宁珠的心智一直停留在九岁左右,她怕自己走了后没人能护着宁珠了。   姜蜜觉得自己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她完全没料到大长公主会跟她说这些。   也不敢想象薛世子的身世会另有隐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长公主,我把宁珠当做妹妹看待,我会尽我之力照看她。”她将竹篮递过去,“这是我给宁珠的,长公主您帮我交给她吧。”   大长公主她道:“姜姑娘,本宫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万寿节那天带着宁珠入宫。”   姜蜜目送大长公主回到马车上,她们的马车缓缓前行。   她正要转身时,那马车上的车帘被人掀开,薛宁珠半个身子都倾了出来,她哭着道:“姜姐姐,我会想你的。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薛宁珠的声音被风又一次的送了过来,“姜姐姐,我会想你的。”   姜蜜朝她挥了挥手,“我也会想你,宁珠。”   姜蜜望着那行队伍越来越远,心中怅惘失落。   她慢慢地走回马车。   成忠殷勤的为她掀开车帘。   成忠小声道:“姑娘吩咐的那头母羊,奴才送到了前头的队伍里了。姑娘放心吧。”他知道姑娘是送了只小奶猫后,便晓得那头母羊的用处了。   姜蜜微微点头。   她坐到了马车上,也知道萧怀衍在看她。   可这时她不想说话,就想静一静。   萧怀衍摆弄着棋盘,他对姜蜜道:“过来,陪朕下一盘棋。”   姜蜜怔了怔,她看了一眼棋盘,问道:“陛下是选黑子还是白子?”   萧怀衍道:“你先挑。”   姜蜜选了白子。   萧怀衍便执黑子。   这盘棋下的很久,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姜蜜看着棋盘,思考着落子,缓冲了一下方才那难受的心情。   她不像以前那般,就想着快些输,而是跟萧怀衍的棋子胶着了起来。   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待到她落下深思熟虑的那步棋后,局势很快逆转,她出现了赢面。   再一个回合,萧怀衍放下棋子,唇边带着笑意道:“棠棠,你赢了。”   姜蜜盯着棋盘看了又看,她摇了摇头。   姜蜜抬眸,“陛下,你是故意在让我。”   萧怀衍看着她道:“朕不是一直能算无遗策,朕也会输的。” 第一百章 “上回姑娘许的愿可有实现?   萧怀衍的声音低沉,尾音有点喑哑。   他的目光如幽静地湖水,无声无息的将人擭住裹挟。   姜蜜被他这么看着脸上有些发热。   在她的记忆之中,萧怀衍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他何曾会输。   这样的萧怀衍,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可让她有些陌生,这种感觉又让她觉得这样的萧怀衍没有那么遥远了。   萧怀衍拉过姜蜜的手,“棠棠,你怪朕吗?”   姜蜜不知他是在问对大伯父的处置,还是对镇国公府的处置。   可他的语气带着种苍凉的怅惘,莫名的让人听着难受。   姜蜜垂着眼,扣住自己的指尖,低声道:“臣女不知道。”   萧怀衍垂在一旁的手蓦然握紧,“你怪朕也无妨。”   她是该怪他,怨他才是。   姜蜜听着他这话还未回过神来,便被萧怀衍拉入怀中。   姜蜜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前。   姜蜜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陛下,你不热吗?”姜蜜瓮声瓮气的道。   天气逐渐炎热,她被萧怀衍这么搂在怀里,她有点心慌。   萧怀衍闻言,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染上了笑意,他贴着姜蜜的耳垂道:“朕……热啊。”   抱着姜蜜又软又清凉,他舍不得松手。   萧怀衍捉住姜蜜的手,引着她的食指触摸到他的脸上。   姜蜜看着自己的手指顺着萧怀衍的力道,拂过他那薄唇,高鼻……   那双狭长的凤眼,似火焰般炙热。   姜蜜脸上连着脖颈都红了一大片,她偏过头,可那股热气还似有似无的萦绕。   萧怀衍看着她那白腻的脖颈,俯身贴了上去。   他的手缓缓地摩挲着那纤细的腰肢。   马车悠悠地往前,在傍晚时又停在了姜府的后门。   姜蜜推开了萧怀衍,整理好裙裳,正要撩开车帘。   萧怀衍出声道:“棠棠。”   姜蜜顿住,她回头看去,与萧怀衍的视线相触,见他道:“朕不想等太久了。”   姜蜜无声地放下车帘,下了马车。   ……   姜家现在全力做着两件大事。   一边准备着姜宜的婚事,一边在整理着姜青德准备去益州赴任的东西。   至于春闱放榜,姜家大公子姜宏参加了,但他也没什么把握,也就派小厮过去看一眼。   谁知那小厮欢天喜地的奔了回来了,说大公子榜上有名,排名在一百三十四名。   姜家上下欣喜若狂,陈氏拿着银子厚赏了报信的小厮,全府上下都给了赏钱。   这对姜家而言是件大喜事。   姜青德和姜青轩都很是欣慰,虽然姜宏排名靠后,但多少有了功名。   姜蜜和其他姐妹都去姜宏的院子表示恭贺。   姜宏喜不自禁,他看着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心想他总算也能为她们出一份力了。   姜宏听着妹妹们问她科考的事情,他笑着道:“这回还得多亏跟沈兄走的近,经他一些提点和见解让我收获良多。”   姜宜疑惑道:“沈?可是那个沈阁老的家的三公子?”   姜宏点头,“谦修他这回考了会元,等殿试后他一定是状元。”   姜蜜把茶盏放到了桌上。她心想这和前世对得上。   只不过,前世大堂哥这次科考是落榜了。   看来沈公子是有大才,堂哥跟他交好都能受益匪浅。   十日后的殿试,果然沈谦修被点了状元,而姜宏被赐进士出身。   状元游街的盛况,姜蜜没有去凑热闹。   姜宜因为急着要绣盖头的花样,姜蜜陪着她留在家中。   姜蜜一边将锦线的颜色选好,一边打趣姜宜,“你那黑炭公子也中了进士,你怎么不想去看看?”   姜宜嗔了姜蜜一眼,她朝姜蜜的腰捏去,痒的姜蜜连连躲开。   姜宜没好气的说:“又不是前三甲,也没啥好看的。我可听说那沈状元在街上被扔了不少帕子、锦囊、还有那鲜花瓜果都往他身上砸。啧啧啧,本就是阁老家家的公子,又中了状元,京中的贵女们可要抢破头了。”   姜蜜抿唇一笑。   姜宜看着姜蜜的脸楞了一会儿,她拉了一下姜蜜的手臂,道:“棠棠,你现在怎么想的?”   姜蜜不解,“宜姐姐怎么了?”   姜宜道:“我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你的亲事二叔有没有跟你上心?你可有什么想法?其实,在凤池行宫围猎的时候,若是没有薛世子,我觉得你跟那沈谦修挺般配的。只是现在他是块香饽饽,不少人盯着,若是你有那个心思,不妨去找姑母赐婚,先把人给抢到了再说……”   姜蜜瞪大了眼睛,她伸手捂住姜宜的嘴,“宜姐姐,你莫要乱说。”姜蜜现在听到赐婚两个字就胆颤心惊。   姜宜被这么一打岔,也有些泄气,她将姜蜜的手拿开,叹气道:“我就嘴上说说。我知道沈阁老家有实权,又是陛下面前的近臣,姑母的话沈家也不一定会听。我其实想说的是,棠棠,你别灰心,你的婚事会顺利的。姑母和二叔肯定要上心了。”   姜蜜知道姜宜是在关心自己,她的婚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应下,她能感觉到他的耐心快殆尽了。   姜蜜对姜宜笑了笑,“宜姐姐,我知道了。你还是赶紧看看这个牡丹的样式喜不喜欢?”   姜宜见姜蜜在敷衍她,但也不好再多说,凑过去看她手上的花样子。   ……   陈氏一直觉得姜宜的婚事顺利,姜宏又中了进士,是菩萨冥冥之中在保佑。   一定拉扯姜家姐妹还有姜宏一起去千霜寺还愿。   就连姜蜜也被姜宜缠着一道跟着去了。   千霜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姜蜜跟着陈氏她们在正殿拜佛,这一路上见到不少官宦人家的夫人带着姑娘也来求姻缘。   不过这些夫人们对陈氏装作没有看到,以前可能会客道几句,现在便不沾边了。   陈氏带着姜家姐妹也目不斜视,她知道迟早也要适应这种落差。   这时前头有些骚动,一行人被众星拱月般拥簇过来,   姜家人朝那边看一过去,被围在中间的是沈阁老家的夫人和姑娘。   那些夫人们满脸笑容的跟那沈夫人说着话,还特意让出道来。   陈氏低哼一声,带着姜家姐妹先进了那观音殿。   陈氏让姜蜜和姜宛先求签,嘴里默念着:“菩萨保佑,赐下良缘,菩萨保佑平平安安。”   姜蜜和姜宛互看一眼,都抿嘴笑了。   她们双手合十默念着心里所愿,拿起签筒摇了起来。   姜蜜摇了几下便有竹签掉了出来。   姜蜜捡了起来,第九签。   陈氏一喜,她道:“棠棠,你快去让那解签的和尚帮你看看。”   姜宜刚刚跪拜还愿了,看到姜蜜抽了签,凑过去看,“走,我陪你。”   姜蜜只好顺着她们,一道来到那解签处,那里坐着个昏昏欲睡的老和尚,每个求签的香客将签拿过去,都看一眼说了是何签后,便递了个签文上去。   姜蜜将竹签递了过去,那老和尚如常一样接过竹签。   他本眯着的眼睛,兀地一下睁大,“大吉签!”   他抬起头,认真的端视眼前的女子,他道:“姑娘有佛缘啊,竟然抽到了大吉签。本寺观音签大吉签只有三支,姑娘心中所求定皆如所愿。”   姜宜十分欣喜,她道:“棠棠,是大吉签呀!”   姜蜜也有些意外。   老和尚的话刚说完,另一边的沈家人也过来了。   沈夫人和沈窈薇也听到老和尚所言。   沈窈薇捏住自己手里的竹签,有些不舒服。   她随着母亲走上前,将竹签递过去。   老和尚又一副犯困的模样,他随意看了一眼,“下下签,可要解文?”   沈夫人一愣,怎么会是下下签呢?   沈夫人道:“大师,你没有看错?”   那老和尚兀自念了起来,“莫听闲言说是非,晨昏只好念阿弥;若将妄语为真实,画饼如何止得饥。(1)”他说完朝沈窈薇看了一眼,又重复念道,“画饼如何止得饥。”   沈窈薇听得心火都冒了起来,她拉住沈夫人道:“母亲,我不解文了。这种玩意有什么准的。”   沈夫人听得沈窈薇说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将她带离,责备到:“阿薇,你可莫要乱说话。”   她想到那和尚念得签文也很不舒服,窈薇是求的姻缘,怎么即下下签又是画饼充饥呢。   沈窈薇道:“母亲,我先去找三哥了。”   沈窈薇脑海里还是刚刚那老和尚对姜蜜说的话。姜家现在正倒霉,不仅爵位丢了,还被贬官,一看就是不得圣心。怎么可能大吉,又怎么会皆如所愿。   ……   姜蜜从观音殿出来后,大伯母见到了户部尚书家的夫人,也就是姜宜未来的婆母,而那位二公子也来了。大伯母带着姜宜过去了,姜宛和姜宏去了文殊菩萨殿。   姜蜜则想到了上回挂了红绸的祈福树。   她顺着记忆里的路,往那边走去。   不多时,便又看到了一颗大树。   姜蜜走到树下,看着这挂满红绸,承载着那么多心愿的大树,有种平静之感。   细细看下,这颗树似乎跟她上回来挂红绸时不太一样。   似乎要矮上一些。   姜蜜正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   他对姜蜜露出一个笑容,拱手一礼,“原来真是姜姑娘,冒昧了。”   是沈谦修。   姜蜜她回了一礼,“沈公子。”   沈谦修他抬头看了一眼祈福树,问道:“姜姑娘,你又来许愿吗?”   姜蜜手里没有拿红绸,也没有写心愿,她就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这颗祈福树。   沈谦修又道:“上回姑娘许的愿可有实现?”   姜蜜怔了怔,她反问道:“沈公子呢?”   沈谦修畅意一笑:“神佛眷顾,已实现了大半。”   姜蜜点了点头,“恭喜沈公子。”   沈谦修又道:“还有另一半需问一问姑娘。”   姜蜜露出疑惑的神情。   沈谦修深深吸一口气,他想抓住难得一次见她的机会,他走上前一步,“姜姑娘,不知沈某现在可有资格去贵府提亲了?” 第一百零一章 朕从未想过。   沈谦修说完这句话,心中有些忐忑,他觉得自己可能殿试时都没这么紧张。   他静静地注视这树下的女子,清风吹过裙裳微动如一副活的洛神画,他看得有些入神。   沈谦修看到姜蜜往后退了一步,他回过神来,急着道,“姜姑娘,沈某自知唐突了,你别生气。我是看到姑娘在这里有些情不自禁,才忍不住想要先问问姑娘。”   沈谦修的话让姜蜜有些诧异,在最初她曾想过沈公子也许是可以庇护家族的人选,后来这个念头渐渐地打消。沈家明显是看不上姜家的,不知沈公子为何会说出这等话。若是让人听到要误会了,姜家现在这种境地可经不起再有风言风语。   姜蜜轻声道:“沈公子,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夫人自会替沈公子觅得良缘的。我该回去了。”   沈谦修怔住了,他知道自己刚刚所言不妥,若真是有意,是应先征得父母同意,再找中间人递话给姜家长辈。他私下这么同她说,是有私相授受之嫌。   他是欠妥当了。   沈谦修欲再说话,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三哥哥,原来你在这啊,可让我好找。”   寻声看去,身着浅绿色裙裳的沈窈薇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沈窈薇捏着帕子,露出吃惊之色,“咦,姜姑娘也在这里呀。”   姜蜜朝她看过去,淡淡笑道:“千霜寺的祈福树历来有名,我特意来看看。沈姑娘,也是过来祈福的?”   沈窈薇的目光在姜蜜和沈谦修之间扫过,她笑意有些僵,“是、是啊。这千霜寺的祈福树很灵验,我也是慕名而来。不过这颗树是后来新种的,不知道还像不像以前那么灵验了……”   沈谦修皱了皱眉,他有些不悦沈窈薇来的不是时候。   沈谦修打断她,“阿薇,你找我有何事?”   沈窈薇看出兄长是不耐烦了,她道:“母亲在禅院等你呢。三哥哥,你快些过去吧。”   沈谦修不舍离开,可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得先跟母亲把话说开,让母亲去找中间人探姜家的口风,再让官媒上门提亲。   沈谦修深深看姜蜜一眼对她拱手一礼,“姜姑娘,沈某先告辞了。”   沈谦修离开了,姜蜜也不想跟沈窈薇独处,她也要回去了。   沈窈薇出声叫住了她,“姜姑娘。”   沈窈薇朝她走过去,笑着道:“其实我刚刚听到了三哥哥说的话。”   姜蜜顿住脚步,她看向沈窈薇。   沈窈薇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姜姑娘,不瞒你说,我母亲为三哥哥相中了宁国公府的姑娘。方才把哥哥叫过去,也是方便两家长辈相看。”   姜蜜觉得自己应该跟着宛姐姐她们去拜文殊菩萨才对,这样也不会惹上这些。沈谦修的婚事如何,他要娶谁,跟她都无关。   姜蜜笑了笑,“那确实是件喜事。”   沈窈薇本以为会看到姜蜜难受的模样,怎还能笑得云淡风轻。她不是应该伤心落寞吗?   沈窈薇道:“我记得跟姜姑娘这是第二回 在千霜寺遇上了吧?真的很太巧了。姜姑娘可知在千霜寺我们沈家一直供奉着一盏安魂灯?”   姜蜜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那是我的姐姐沈窈蓉,也是当今陛下的曾经的未婚妻。”   沈窈薇看着姜蜜那张娇艳的脸,她继续道:“当初我姐姐为了陛下而死,陛下一直对沈家恩宠有加。陛下迟迟没有立后,那个位置便是留给沈家的。姜姑娘,我快及笄了。”尽管沈窈薇有意克制,但那炫耀的语气怎么都藏不住。   姜蜜听出沈窈薇的言下之意,她及笄了便是萧怀衍立后之时。   可即便是上一世,她及笄了萧怀衍也没有立后。再后来沈家的老夫人去世了,沈阁老丁忧,沈窈薇守孝。   姜蜜知道沈窈薇说这些的用意,是在告诉她不要肖想她的哥哥,她们沈家日后贵不可言,不是她能高攀的。   姜蜜觉得有些可笑,这沈窈薇年纪不大心思倒挺多。   姜蜜笑着道:“那我先贺喜一声沈姑娘了。”   姜蜜跟沈窈薇擦肩而过,她觉得有些累,还是赶紧去找大伯母回家去。   沈窈薇看着姜蜜离去的背影,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感觉,一点都不畅快。姜蜜不是应该落寞和羡慕的吗?   ……   姜蜜在去千霜寺大庙的路上,想着沈窈薇刚刚那句,她姐姐是为陛下而死。可她所知,那位沈家的嫡女是病故的,其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蜜想着事情,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灰衣的老僧人,她往左边让了一下。   那位老僧人突然停下脚步,他双手合十对姜蜜道:“阿弥陀佛。这位檀越请留步。”   姜蜜停了下来,“大师,有何事?”   老僧人看了她一会儿,颇有深意地道:“檀越跟佛有缘啊。”   姜蜜觉得有些奇怪,这是今天听到第二次有人说她跟佛有缘了。难道是想要姜家多捐些香油钱吗?   可眼前这位大师看起来慈眉善目,似是德道高僧的模样,不像是诓人的。   姜蜜忍不住又问:“大师为何这么说?”   灰衣老僧人望向南边一处高塔,缓声道:“檀越可知那佛塔里供奉了什么?”   姜蜜摇头,“不知。”她对千霜寺不了解,自然不清楚这佛塔的来历。   灰衣老僧人收回目光,他又看向姜蜜,“千霜寺的佛塔之中百年来供奉着一个高僧的舍利子。传说这颗金光舍利能使人起死回生,用所求之人的鲜血为引,燃其元寿,可求来世。”   姜蜜的心猛地一跳,喃喃道:“真有这等奇事?”   灰衣僧人道:“贫僧也不知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现在也不可能有人去验证传说的真假了。那颗金光舍利于去年九月某日毫无预兆地化成粉尘,被风一吹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姜蜜默默地攥紧袖中的手,掌心都是汗。   灰衣僧人微笑道:“檀越莫紧张,贫僧只是见你佛缘深厚,便多说了一些。”   说罢,灰衣僧人合掌一礼,念了一句佛号便离去了。   姜蜜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座佛塔,耳边响起那僧人的所说的话。   金光舍利,真的能求得来生吗?   姜蜜怀着心事跟姜家人汇合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姜宜见她无精打采,问道:“棠棠怎么了?都抽了大吉签,怎么不开心了?”   姜宜说完,陈氏和姜宛都朝姜蜜看过去。   姜蜜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犯困了,宜姐姐你让我靠一会。”   姜宜大方让姜蜜躺她膝上。   姜蜜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感觉有很多景象在眼前闪过,却怎么都抓不住。   回到沅芷院后,她似乎像是没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继续躺在床上睡。   这回睡的比在马车上更沉了。   姜蜜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里。   她行走在皇宫之中,可她觉得这回的梦跟以往很不一样。   不是她所熟悉的前世。   皇宫空荡荡的,她走了许久都未见到一个宫人。   很安静,连鸟叫虫鸣都听不到。   到处飘着白色的缟素,整个宫殿像是失去了色彩一样,灰蒙蒙的。   她看到了她曾经住过的衡芜殿。   姜蜜像被什么牵引往里面走了进去。   踏进衡芜殿,她看到第一抹色彩。   是一只彩色的蝴蝶风筝,被挂在树梢之上。   越往里面走,风筝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风筝,被放在草丛里,地上、桌上,院子里几乎都快摆满了。   在这些风筝的尽头,一道身影背对着她坐在案前,看起来似在作画。   那人一身素白,那一只只的风筝都出自他手。   忽然吹起了一阵风,一串铃铛声响了起来。   那道身影转过身来,竟然是萧怀衍。   他还是那张俊美的脸,可看起来却阴翳冷漠,不似以前那副温润君子做派。   原本浓墨一般的青丝,两鬓间霜白一片。   姜蜜僵直着身体,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像是没有发觉她一样,看向了铃铛声响起的地方。   姜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只金镶玉铃铛。   萧怀衍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不是你啊。”   姜蜜哽咽的难受,她想要朝萧怀衍走过去,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   聚拢在乌云里轰隆隆的闷雷响了一阵,几道划如游龙蛇舞的闪电划破长空,酝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   姜蜜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她缓缓地坐起来,摸了摸脸上残留的泪痕。   姜蜜披了以及薄衫从下床,此时雨势已小。   这场阵雨,让天气凉爽了一些。   姜蜜推开支摘窗,闻着那股带着水气芳草的空气。   看着被雨水打落的花草,思绪放空。   这时一道身影闯入了她的眼帘。   姜蜜一怔,还未回过神,那道身影便直接走了进来了。   萧怀衍身穿玄色常服,被雨淋湿了大半个肩膀。   他目光有些沉的朝向坐在窗前女子走过去,见她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失措。   萧怀衍缓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他问道:“去哪里了?”   姜蜜抬眼看着他,抿着唇道:“陛下不是知道了吗?”   要不然他也不会过来。   萧怀衍伸出手把姜蜜抱了起来,让她坐到他膝上,姜蜜的手虚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看着那淋湿的地方,垂下眼眸。   萧怀衍低头看着她,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亲了上去。   姜蜜觉得萧怀衍亲起人来最是磨人,她喘着气,隐隐有些发麻,她急急地摁住他的手。   萧怀衍眼眸一暗,他扯松自己的衣领,这才气顺一点。   萧怀衍语气温和道:“今日平南王过来求朕,希望朕给淑仪郡主赐门婚事,朕看那新科状元倒挺合适,棠棠你觉得呢?”   姜蜜心道,他果然是知道了沈谦修在千霜寺里说的话。   姜蜜叹息一声,无奈道:“陛下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   萧怀衍道:“你舍不得?”   姜蜜见他眉心都拧了起来,不知为何她却没有以往那般惧怕了。   姜蜜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尖,睫毛轻颤轻声道:“那陛下舍得沈家的姑娘了?”   萧怀衍表情有点古怪,他头一回听到姜蜜会这么来问他。   他捉住她那皓白的手腕,把那软乎的手握在自己掌中,他道:“哪来的沈家姑娘?”   姜蜜抬眸看向他,“陛下难道就没想过把皇后之位给沈家姑娘吗?沈家阁老,沈家的女儿更适合皇后之位。”   萧怀衍定定地看着她,道:“朕从未想过。朕的皇后之位是留给自己属意的人。” 第一百零二章 陛下您能答应吗?   姜蜜本就杏眼生的好,盈盈一汪水,只这么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   此刻檀唇红的娇艳,眼尾泛红,娇中透着股媚意。   她身上的那股甜香一直往萧怀衍鼻息中钻。   萧怀衍见她用这副模样瞅着他,他的眼眸暗了暗。   萧怀衍的手指缠起她的一缕发丝,“朕属意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为何还觉得朕会将皇后之位给沈家?”   姜蜜被他看着别开眼,心中犹豫了一会,她还是问了出来,“陛下不想弥补沈家吗?”   萧怀衍微微挑眉,薄唇露出一抹浅笑。她能这么问出来是个好现象。   萧怀衍本就不打算瞒她,他道:“看来你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了。先帝曾给朕定了沈家的姑娘,当时的沈昌恒也还未入内阁。可晋王和齐王仍然都不愿见到朕和沈家结亲。那位沈家大姑娘在一次外出访友的途中遭遇了不幸,她为了保全家族和朕的名声自尽了。   沈家压下了此事,对外声称她得了急症病故了。朕对此事有愧,厚待沈家,用朕的人在为沈家入内阁铺路。沈家对朕的暗中支持是他们必须要押注,当初先帝的赐婚让他们不得不站队。若是其他人登上大位,沈家也落不得好下场。沈家押对了,朕自然会给他们青云之路,又何须用皇后之位作为弥补?”   姜蜜怔住了。   前世萧怀衍迟迟不肯立后,都以为他是在等沈家的姑娘出孝,可他刚刚话里的意思竟是对沈家未动过立后的心思?   前世里端妃姐姐是幌子,柔妃的宠是假的,就连封沈家为后也未曾有过。   姜蜜想到了那僧人说的金光舍利传说,梦中那空荡荡的宫殿里早生华发的男人。   逃不开,躲不过。   萧怀衍,我真的能再和你试一试吗?能再信你一回吗?   萧怀衍见姜蜜沉默了,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角,“你会在问这些,是不是开始有些在意朕了?”   姜蜜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怀衍扳过她的脸,让她不能逃避,“棠棠,朕不许你再念着其他不相干的人。你是朕的!”   姜蜜心中叹息一声,终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吻紧紧地绵长灼热,她经不住地微微轻颤。   萧怀衍抱着人站起来,三两步将人放在床榻上,姜蜜的绣鞋被脱下。   玉足蜷缩在绫袜中,轻轻一推,本就软绵的身子倒在锦被之中。   萧怀衍身姿颀长挺拔,他站在床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姜蜜,手搭在了腰封上,似要解开。   姜蜜见他的动作,不禁有些怯意的往里面缩了缩。   萧怀衍俯身过去,“你别怕,朕不会伤你……”   姜蜜知道她应下的那一刻就躲不掉,依她对萧怀衍的了解,他忍不了了。   不管是前世还今生,她都觉得萧怀衍对这事有些贪……   细碎的呜咽声从床幔里发出,一只皓白如玉的手伸出来扯住帷幔,指尖用力泛白。   另一只手臂将其覆上,将她拉了回去。   过了半晌,萧怀衍从床榻下来,到桌边倒了杯水,他撩开床幔,将软成一团的人扶了起来。   姜蜜脸色绯红,她的看着萧怀衍端着茶盏的手指,她撇开头。   萧怀衍低笑一声,他又水递过去,“不是渴了么?”   姜蜜的视线瞥见他那薄唇,想到他刚刚干的事,她想埋进锦被里不出来。   萧怀衍在床榻边坐下,既然她嫌弃,便将茶盏放在她手上,让她自己喝。   萧怀衍调整自己的气息,眸光落在她白腻的肌肤上,喉结滑动。   他眸色渐深将她微乱的发丝往后拨了拨,“棠棠,朕会等到大婚。”   姜蜜正捧着茶盏喝水,听到他冷不丁这句话,呛住了,她捂着嘴低低地咳了两声。   她本以为萧怀衍会忍不住在这里要了她,他虽然没做到底,可也没少折腾。   姜蜜脸色变了又变,她听出萧怀衍的意思,他不想再等了,他要立后大婚。   那她很快又要进宫了。   尽管这一世跟前世不一样了,可她心里依旧没有底,因为她手里没有任何筹码。   她不知道萧怀衍对她的这份心思能持续多久。   帝王的心那么难测,谁知什么时候会变。   他这一刻只要她一人,那么往后呢?   一旦有了变故,她还能承受的住吗?   “陛下。”姜蜜轻轻地唤了一声。   萧怀衍嗯了一声,等着她接着说。   姜蜜鼓起勇气抬眼看他,道:“陛下,您能给我一道圣旨吗?若是陛下没有守诺,那便放我出宫,不再干涉我任何事,包括婚嫁自由。陛下您能答应吗?”   萧怀衍听到那句婚嫁自由,眼皮一跳,额头的青筋隐隐突现。   他还未开口,姜蜜吸了吸鼻子。   “我要盖了大印的圣旨,不是骗我的圣旨。”姜蜜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姜蜜一直记得,当初那个赐婚,萧怀衍嘴上答应了,根本就没有下旨。   萧怀衍身躯瞬间僵硬,他看着姜蜜委屈的模样,伸手抹去她的泪,“盖,朕给你盖。朕不骗你。”   萧怀衍见她脸上挂着泪还露出犹疑的神情,道:“朕应你,给你这道圣旨。”   姜蜜眨了眨眼睛,她没想到萧怀衍会这么快答应。   萧怀衍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唇,他道:“是不是朕给了你这道圣旨,你就答应入宫了?”   姜蜜无声地点了点头,既然躲不开了,那便面对吧。   萧怀衍喜得想笑,可姜蜜还红着眼睛,情绪未定。   他怕他太高兴了,姜蜜会想反悔。   萧怀衍压着自己的情绪,将她搂在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萧怀衍道:“朕回去给你盖圣旨,连夜让人送过来。你安心等着。”   姜蜜已经有些犯困了,她迷迷糊糊的点头。   ……   翌日,姜蜜醒来在床上揉了揉脑袋。   她看着自己松垮的小衣,绫袜也不见,腰有些酸。   她都没敢叫秋玉进来。   姜蜜披了一件薄衫坐在妆奁前,看到自己脖子和锁骨处的红痕,不禁有些懊恼。   只能穿交领的裙裳来掩住了。   姜蜜在沅芷院里用了早膳,她陪着绵绵和她的小猫儿玩了一会。   这时秋玉过来了,“姑娘,我刚刚听大房那边说,三老爷要回京了,似乎是三老爷在任上做的不错,皇上召他回京呢。”   姜蜜站了起来,“三叔要回来了?那二哥哥和五妹妹也要回来了。”   秋玉点头,“是啊姑娘。到时府中就更热闹了。”说完秋玉又觉得不妥,大老爷被贬职要去益州赴任。   院前夏若一路小跑回来,满脸的笑容,她喘着气道:“姑娘,大好事呀,老爷升官了。”   姜蜜愣住了,“父亲升职了?”   夏若不住地点头,“老爷被擢为工部侍郎了。听说老爷是立了功,皇上龙心大悦,便给老爷升官了。”   姜蜜慢慢地坐了回去。   她有些明白了。   姜家是一个整体,大伯父被贬职,那么另外两房便要撑住门庭。   三叔和父亲的升职,是萧怀衍为封后做准备吧。可这未免也太快了。   姜蜜不知道他这么做,会不会引起御史言官的弹劾。   立后圣旨一旦昭告,姜家便会架在火上烤。   姜蜜在晌午后,见到了李福。   她院子里的丫鬟都被遣退,李福手捧一紫檀木盒,恭敬地道:“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送来的圣旨。”   姜蜜听着李福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   她道:“多谢李公公。李公公莫要那么唤我。”   李福弯着腰笑着道:“娘娘别折煞奴才了。这是奴才该做的。更何况这么唤娘娘是迟早的事。”   姜蜜感觉到他态度上的变化,她不好再说什么。   李福离开后,姜蜜把木盒打开,她将圣旨拿出来,她一眼就看到玉玺的印。   姜蜜把上面写的细细地看了一遍,没有遗漏,将她所要求的都写上了。   姜蜜怔怔地看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   六月初,姜家上下都在为姜宜的婚事的做准备。   谁也没想到,一道立后的圣旨,震惊朝野。   皇上迟迟未立后封妃,等他终于同意了,颁布了圣旨,立了工部侍郎姜青轩的嫡女为后。   并且未同时册封任何妃嫔。   朝堂之上许多人都未反应过来,有往沈阁老那边看去的,有面面相觑的,也有瞧着兵部尚书和忠勇侯的。   除了沈阁老面色有些异样,兵部尚书和忠勇侯都如常。   很快便有林姓言官出来,直谏立后人选不妥。   这位姜家姑娘之前和镇国公府的世子有过婚约,她的伯父前承恩侯又触犯律法被贬益州。实在不是皇后的好人选。   这位言官刚说完,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裴池出列,他参了这位林言官一本。   裴池将这位言官从勾栏院里赎了个女子回来做外室,那赎人的银两来历不干净。又一一道出他在何时何地收了人好处以权谋私。最后拿出一个账本呈了上去。   那林姓言官吓得冷汗淋淋,直呼冤枉。   萧怀衍未看那账本,直接将此事交给刑部审查,那位林言官锦衣卫拖了出去。   他笑着道:“朕的家务事,可还有爱卿有异议?”   文武百官不管心里做何想,都明白了过来,不敢再多置一词,口中高呼:“恭贺陛下大喜。”   就算礼部的人想要陛下再多侧封几个嫔妃延绵子嗣,也不敢选在这个当口提出来。   姜青轩从朝堂里走出来都觉得自己脚轻飘飘的,他脸都笑得僵硬了。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陛下会立棠棠为皇后。   陛下立后的消息很快传道了慈宁宫。   姜太后听到时,惊得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药碗。   自姜家的事情被揭露后,姜太后都小心翼翼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虽没有直接害过瑾妃,可姜家终究是有错。   所以陛下对姜家的处置她不敢有半点不满。   她本想好好养着自己这个身体,多替姜家撑一撑。   她根本不敢奢想,新任的皇后会再出自于姜家。 第一百零三章 对明日大婚更加犯愁了。   长春宫内,不时传出花瓶摔碎的声音。   宫人们噤若寒蝉。   安阳公主怒气冲冲又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到地上。   她似乎还不解气,取下挂在墙上的鞭子一顿狂抽,吓得宫女内侍都到处躲蹿。   贤太妃带着人过来,喝道:“闹够了没有。”   安阳愤不欲生,她扔掉手上的鞭子,不甘地道:“母妃,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那个贱人能做皇后,我只能嫁给一个烂泥!”   贤太妃听的心惊肉跳,她上前一步抬手扇了过去,“快住口!你这些话都给我烂到肚子里。”   安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道:“母妃,你竟然打我?”   贤太妃手掌发麻微微颤抖,她面色铁青,对安阳失望又痛心,“安阳!你该好好想想你现在的处境还能不能说这些话!你为什么会嫁成这样,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母妃护不了你一世,谢家也帮不上忙,你的这些话一旦传出去只会让你的境遇更糟。你给我安分一些,别再惹事了!”   安阳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根本就听不进贤太妃的话,捂着脸哭着回到屋子将门关上。   贤太妃站在原地,她开始后悔当初对于安阳的宠溺,疏于管教。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在朝堂上立后昭告天下,那姜蜜便不是安阳能够出言不逊冒犯了。一个不受皇帝庇护的公主,又跟皇后之间有龃龉,安阳这样的性子,那她在后宅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   新皇册立了前承恩侯姜家的姑娘为皇后,这个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全京城都知道了。   沈府的书房里,沈昌恒提笔写着字,却怎么都静不下心。   沈昌恒的夫人何氏推门而入,她忧心忡忡,焦急地道:“老爷,你怎么还能坐的住。陛下怎么会册立姜家的女儿为皇后啊。”   沈昌恒未抬眼,继续写字,他道:“为何坐不住。陛下要立谁为后自有他的考量。岂是你能多言的。”   何氏急着道:“可,可那皇后之位不是留着给阿薇的吗?”   沈昌恒啪得一下将手中的笔搁置,“你在胡吣什么!”   何氏见一贯好脾气的丈夫突然发火,被吓了一跳同时也觉得很委屈,她呐呐地道:“老、老爷,窈蓉去了后,陛下对沈家厚待,又迟迟没有立后,难道不是等窈薇及笄吗?”   沈昌恒陷入沉默,他曾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拥有从龙之功的几家,哪家没点心思想自家的女儿成为皇后。沈家的嫡女原就是陛下曾经的未婚妻,比其他家更有优势。   陛下登基之后一直都未立后封妃。当初沈家站队陛下后,陛下说过不负沈家。他不禁会深想原兴许是窈薇还未及笄,陛下是在等她及笄再封后。   可陛下今日立后,给了他当头棒喝。他意识道陛下给他铺路入阁,谦修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这本就是给沈家的青云之路。   他们却还惦记着陛下的那个后位,实在过于太贪心了。   沈昌恒又羞有愧,内心感到一丝惶恐,会不会这也是陛下的一种敲打。   沈昌恒沉声道:“夫人,你开始跟各家走动起来,给窈薇相看一下人家。”   何氏惊异又不解,她刚想说话,突然哐当一声,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沈窈薇摔了进来。   她跌倒在地上,哭着道:“父亲,我不要相看人家。明明皇后之位是该我的,母亲这么说,祖母这么说,家中的堂姐妹都羡慕我,不管去哪家做客那些夫人姑娘都心照不宣我会入宫伴在陛下身边。一定是姜家使了手段才让陛下立后的,父亲您不能坐视不理啊。”   此时的沈窈薇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她只能寄希望于父亲这边能想想办法。   沈昌恒勃然大怒,他指着沈窈薇对沈夫人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连我都不敢确定的事,你们当做心照不宣?你们给她说了陛下会看着她姐姐面上会给她皇后之位?真是糊涂啊!你们这是要害了沈家啊!”   沈昌恒朝外喊道:“来人,将姑娘带回屋子严加看管,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仆妇走进来。沈窈薇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她拼命挣扎,向何氏求救,“母亲,母亲你快帮我求情啊,我不想被关起来。父亲,我是要入宫做娘娘的,你不能关我!”   沈昌恒脸色徒然一变,“还不把她的嘴捂住,带下去!”   三个强壮的仆妇遵从命令,将沈窈薇拉着离开。   何氏仓皇失措,她想追过去,可又不敢在激怒沈昌恒,“老爷,窈薇是受了刺激才会说错话的,我会好好开解她。”   沈昌恒沉吟片刻,他望着屋外,“你快给她寻户人家,把她嫁出京城。”   何氏眼中含泪,她哀求道:“老爷,我会给窈薇寻人家,求老爷让窈薇留在京城吧!”   沈昌恒叹息一声:“你看她这像是犯了癔症的模样。还能留在京里吗?”   刚刚沈窈薇嚷嚷出来的话若是传了出去,要让人猜忌了。   何氏离开后,沈昌恒让人把沈谦修叫了过来。   沈昌恒看着沈谦修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是冤孽。   沈昌恒道:“你现在做何想?”   沈谦修这些日子一直在设法不跟宁国公府结亲,并想父亲母亲坦诚了他所想,求着他们去姜家提亲,就在快要说服时候,陛下立后了。   他倾慕的姑娘要嫁到皇宫里成为一国之母,想要再见上她一面都是奢望。   沈谦修听着父亲的问话,久久不语。   沈昌恒道:“你既然不喜欢宁国公府的姑娘,我也不勉强你。但你该定亲了,你那何家的表妹等了你两年,你……”   沈谦修打断道:“父亲,我还不想定亲。”   沈昌恒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子固执,他语重心长地道:“谦修,莫让自己成为陛下心里的一根刺。”   说完,他摇着头离开了书房。   ……   礼部尚书携封后圣旨至姜府。内务府送上皇家彩礼,那队伍望不到头。   姜家众人跪拜迎旨。   礼部尚书宣读圣旨,“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承恩公之女姜氏,系出高闳,祥钟戚里,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当隆正位之仪,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1)   姜蜜双手接过圣旨,待她站起来。礼部尚书宣读第二道圣旨,封工部侍郎姜青轩为承恩公。   待两道圣旨都宣了后,礼部尚书对姜蜜行了一礼,他身边的副使将金册金宝献上。   姜蜜将其拿到手上,众人对她行君臣之礼,“皇后娘娘金安。”   再内务府将皇家的彩礼一一搬入承恩公府。   姜家人都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在姜家落魄之际,姜蜜一朝被封为皇后,她的父亲被恩泽为承恩公。   姜家往上再迈了一个台阶。当初太后被册封为皇后时,先帝只封了姜家为承恩侯,如今成了承恩公。   帝后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九。离现在都还不到一月,时间上很是匆忙。   众人都觉得时间太快了,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可钦天监算好的吉日是那天,陛下允了,便没有人敢提异议。   好在内务府几乎将所有东西都备全了。   姜家也举全族之力,为姜蜜添妆。   姜太后派了女官过去协助,并教礼仪提点。   六月下旬,到了姜宜出嫁的日子。   许多没有下帖的人也前来恭贺,一些不怎么来往的官眷也来了礼。姜家人心里都明白,这些人是冲着讨好谁来的。   这一回姜蜜能够亲眼看着姜宜出门,送她出嫁。   姜宜上轿前哭的伤心不已,姜蜜也跟着掉泪。不管嫁的多好,嫁去别人家里总归是没有在自己家中做女儿时那般自在。   姜蜜难免有些感伤。好在那位张公子对宜姐姐很好。   这一场热闹过后,便很快就要轮到姜蜜了。   大婚的礼服都是宫中所制,姜蜜这些天只来得及给自己绣了盖头。   自立后圣旨颁布后,她和萧怀衍便没有再见过。   姜蜜看着日子临近,她越发紧张起来,将萧怀衍给她的那道圣旨反复拿出来看了好几遍才能稍稍安定。   大婚前夕秋玉进来禀报:“姑娘,太太过来了。”   姜蜜放下手中的东西,道:“快让她进来。”   苏氏走进屋内,笑着对姜蜜行了一礼,“娘娘金安。”   姜蜜抿唇一笑,“太太快别多礼了,快些坐吧。”   苏氏坐下后,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先跟姜蜜聊了一会嫁妆,又问了一下大婚的流程,期间喝了一盏茶了。   姜蜜看出她的不自在,问道:“太太有话不妨直说?”   苏氏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她递了过去,“娘娘,这个你先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我、我再给你解惑。”   姜蜜将那册子一翻开,她的脸悄悄地红了。   这上面画的图,比姑母派来的嬷嬷所给她看的内容要更露骨清晰,姜蜜一下便合上了。   苏氏喝了一口水,掩饰一下尴尬,“这是从海路那边交易来的,跟咱这儿的画技有些不同。娘娘看了明白怎么回事便成了。”   苏氏她自己出嫁之前也是由母亲塞了本册子自己看,这回要轮到姜蜜出嫁了,她便花了点心思。   姜蜜知道苏氏是好心,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可看到这样的画册,她难免会想到前世第一次侍寝,她对萧怀衍跳着异域舞,有意邀宠。萧怀衍又凶又急,她没少遭罪。   萧怀衍所做的可比那画册子里更荒唐……   姜蜜长叹一声坐在床边,对明日大婚更加犯愁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我二人同心结发   姜蜜昨晚睡的不太好,翻来覆去难眠,待到天蒙蒙亮时,她便睁开了眼睛。   她掀开锦被,穿上绣鞋,披上一件外衫坐在妆奁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看着还好,只是那双杏眼中有些紧张和怅惘。   前世的她也是在七月入宫的,那时姑母病故,萧怀衍应了姑母的遗言,将她抬进了宫。   现在她还是七月入宫,是以萧怀衍发妻的身份。   姜蜜有些说不清自己的情绪,虽然心中隐隐地担忧,可心底还是跟前世那般多少会有一丝憧憬。   这一回是真的不一样了吗?   姜蜜用过早膳,姜家的女眷们都陆续过来了。   姜蜜生母那边的亲戚剩下舅舅一房,自她被立为皇后,舅舅全家从青州赶至京城。舅舅和两位表哥跟随父亲在前院待客。舅母俞氏带着表妹秦思婉也过来了。她的母亲跟舅舅是同胞兄妹,母亲过世后,舅舅一家一直在青州,逢年过节都会给她送些礼。虽来往的不多,可看着也亲切。   宫中女官为姜蜜换上大婚礼服,戴上凤冠。   为她上妆的女官,不由惊叹,这位姜皇后有着世间少有的美貌,本就艳若芙蕖的容颜都不用过多修饰,只上了些口脂便越发娇艳。皇后的大婚礼服穿上,娇滴滴的美人又自有一股雍容贵气。   姜家的几位姑娘都围在姜蜜身边说着话,那位秦家的姑娘小嘴很甜,左一句表姐真美,又一句表姐端庄贤淑。   姜蜜留意到姜容似乎情绪低落,没怎么说话。她招了招手让姜容过来,捏了捏姜容的手,问道:“阿容怎么了?”   姜容听着阿姐温柔的声音,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舍不得阿姐……”母亲跟她说,阿姐要嫁到皇宫里,以后要见到就很难了。不像二姐姐那样能够回门,能串门来往。   姜容一说完,旁边的刚出嫁不久的姜宜就噗嗤笑了一声,“阿容还真是小孩子。等你再过两年,你也要嫁到别人家咯。”   姜蜜知道姜容有些依赖自己,她道:“要是想阿姐了,便到宫里来玩,到时我让人来接你。”   姜容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她腼腆的笑着点头。   秦思婉在一旁看着附声道:“表姐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呀。思婉也舍不得表姐。”   秦思婉的话让姜宛和姜宜都皱了皱眉,不过都未多说什么。   姜蜜只笑了笑,未回话。   姜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给阿姐添麻烦了。   这时秋玉从外面进来,恭声道:“娘娘,迎亲的凤舆快到了。您要移步正门。”   屋子里的人一顿,都纷纷站了起来。   女官将姜蜜扶了起来,一行人随在姜蜜身后走了出去。   迎亲的仪仗黄昏而至。   天子使臣带着浩浩荡荡地队伍,禁卫军沿路开道,京城的百姓夹道围观。   帝后大婚这等盛世难得一见。   凤舆停在承恩公府门口。   姜青轩、姜青德、姜宏等人都候在前院。   他们见到姜蜜过来,都纷纷行礼。   姜青轩看着被女眷女官们簇拥而来的姜蜜,他心中感慨万千。皇后之尊延续姜家的荣耀,可宫中的日子却是不易。   他走到姜蜜面前,双眼有些红,声音发紧,“娘娘要多保重。”   姜蜜忍着泪点头。   外头的礼官在传唱,恭请皇后娘娘上凤舆。   姜青轩拿过婢女托盘中的凤凰喜盖,为姜蜜盖上。   姜青轩撩开官袍跪了下来,“恭送娘娘,贺娘娘大喜!”   姜家所有人都跪拜,齐声道:“恭送娘娘,贺娘娘大喜!”   盖头下的姜蜜无声落泪,女官扶着她一步步走向凤舆。   皇后凤舆起驾所经过之地,百姓们都争相欢呼。   酒楼之上都挤满了人,看着皇家迎亲队伍的气派,赞叹着、好奇着、议论着。   沈谦修临窗伫立,看着那明黄仪仗从他眼前经过,那凤舆之中看不到里面的人,可这已经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了。往后她是君,他是臣。   迎亲队伍,经端门、午门、太和门进入宫中。   姜蜜一路被送入坤宁宫。   姜蜜从凤舆上下来被女官扶着在龙凤喜床上坐下。姜蜜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跟随宫人们一道进来。   此时坤宁宫等候多时的女官领着宫女端了一些膳食过来,她走到姜蜜身边道:“娘娘,皇上还在宴朝臣,没那么快过来,您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姜蜜确实是饿了,还有些累,想到等会萧怀衍就要过来了,她越发紧张了。   姜蜜揭开盖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官,看模样三十出头,样貌秀丽。   姜蜜不知道这是姑母安排的人,还是萧怀衍安排的,她点了点头,“有劳姑姑了。”   那女官连忙恭敬地道:“娘娘折煞奴婢了。”   姜蜜喝了一小碗羹汤,吃了点几块蒸酥酪便停了下来。   女官便让宫女上前伺候洗漱,重新为姜蜜盖上盖头。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请安的声音。   姜蜜悄悄地将衣袖中的手握成拳,挺直了腰。   萧怀衍绕过屏风,看到端坐于喜床前的人,有些醉意的双眸静静地看着,   噙在唇边的笑意漾开。   终于,她回来了。   萧怀衍朝着姜蜜走过去,拿过女官递上的喜秤将那盖头挑开。   姜蜜抬眸,看到身穿大婚衮服的萧怀衍,头戴红珠金冠,在龙凤烛光下俊美无双。   尤其他那双凤眼因醉意有些迷离,看得人脸红心跳。   姜蜜被这么瞧着,心里又慌又羞,可躲也躲不掉,萧怀衍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姜蜜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似乎比以往的要重些。   女官奉上合卺酒。   萧怀衍和姜蜜都伸手取了酒盏,两人挨得很近,萧怀衍握着酒盏朝姜蜜递过去,姜蜜也抬起手臂绕着他的手举着酒盏。   萧怀衍笑了一声,将酒一饮而尽。   姜蜜用力的捏住酒盏,她记得家中人说过合卺酒是要喝完的,虽感觉这酒辣口,却跟着饮尽。   姜蜜一喝完,觉得脸更烫了。   礼毕,屋内的女官宫女全部都退了出去。   “棠棠。”萧怀衍声音低哑。   姜蜜感觉身边的人呼吸变得有些沉,她的下颌被抬起,唇上一热,被人一点点的撬开,她被迫仰着头,微微张开。   唇瓣被轻咬着,力道不轻不重,磨得阵阵酥麻,姜蜜感觉头昏脑涨,不仅是刚喝的合卺酒,萧怀衍身上的酒气也要把她醉倒了。   姜蜜呼吸越来越乱,被缠得越深,她舌尖有些发麻。   她吸着气,往后躲了躲。   萧怀衍顺势压了过来,一手握住她的纤腰,一手去解她身上的礼服。   姜蜜头上的凤冠重,压过来的萧怀衍更重,让她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姜蜜被缠的难受,她张嘴咬了下去。   萧怀衍身形一顿,刺痛让他稍稍清明,戏弄地扫了一圈不舍的抬起头。   他那双凤眼眼尾有些绯红,他拧了拧眉心,把姜蜜扶起来,他抬手去帮姜蜜把凤冠取下,“是朕太急了。”   萧怀衍的拇指按在姜蜜唇上揉了揉,“棠棠,朕今日太高兴了,多喝了两杯。你别怕,朕不会弄疼你。”   姜蜜把凤冠取下来后,舒服很多了。可萧怀衍的话让她心底没底,可她也知道今天是躲不过的。   她喝合卺酒的后劲也上来了,有点头晕迷糊,她迟疑地道:“陛下,您要不要先醒醒酒?”   萧怀衍意识是清明的,他听着姜蜜软绵的声音,他目光有些晦暗。拦腰抱着她往床帐里放下,“最好的醒酒汤便在朕的眼前,何必舍近取远。”   萧怀衍扯了扯衣襟,松开腰封把衮服脱下随手扔到地上。   精致的绣鞋滚落到了床下。   姜蜜脚上的绫袜也不见了,一双玉足在红色的喜床上紧张的蜷缩。   脚踝被滚烫的手握住细细地摩挲,萧怀衍换了个姿势。   姜蜜顿时脸红耳赤,她挣扎地踢了两下毫无作用。   姜蜜转过脸埋在锦被中,咬着自己的手指。   可萧怀衍似乎有些故意,姜蜜强忍着细碎甜腻难熬的声音,忍不住泄了出来。   华丽的皇后凤袍散落在床榻上,红色锦缎上的雪腻微微地颤抖。   萧怀衍抬起头,拉着姜蜜的胳膊,让她环住自己的脖颈。   姜蜜发丝凌乱,双臂软绵无力,原本杏眼水濛濛的,倏地睁大,手指死死的抓着萧怀衍的肩膀。   萧怀衍双眼乌沉,低头轻轻吻了上去,像是在安抚。   姜蜜眼里的含着泪落下,萧怀衍将那泪珠卷到唇齿之中,他抵着唇,“朕慢些,你别怕。”   姜蜜眼泪倒不是因为疼,而是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是飘在汪洋中的扁舟,在狂风海浪中被搅碎吞噬。   姜蜜忍不住轻颤,腰肢被牢牢地擭住无法动弹,她细声细气地抽气,哼哼唧唧的声音渐渐地又甜又黏……   萧怀衍将人揽道身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如锦缎一般顺滑的发丝遮盖了后背,隐隐能看到一些红痕印记。   姜蜜喘着气,她有些没缓过来,萧怀衍抚着她的发丝所到之处,还是会引着她酥软哆嗦。   萧怀衍手上缠绕着一缕发丝,“棠棠,我们还有一个礼未完成。”   姜蜜不太想理他,不管什么礼,她也没有力气了。   姜蜜没吭声,装着睡着了,以她对萧怀衍的了解,他这会根本就还没餍足,她怕他又继续。   萧怀衍在姜蜜耳垂上轻咬了一下,让她转过脸来。   姜蜜被磨的没法,只好睁开眼睛。   她看到萧怀衍不知何时拿了一个匕首,眨眼之间一缕发丝落在萧怀衍手中,同时萧怀衍也自己削了一缕头发。   他将两缕发丝编织交缠,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看着姜蜜道:“你我二人同心结发,终是礼成了。” 第一百零五章 她在走向他。   姜蜜怔怔地看着萧怀衍手上的编发结,眼睛有些酸胀,不知怎地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眼中泪的滚落下来,顺着流到萧怀衍的脖颈之中。   姜蜜趴伏在萧怀衍身上,微微地轻颤。   萧怀衍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姜蜜的后背,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低声道:“是朕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姜蜜咬着唇,她不想哭的,可萧怀衍的话却让她的眼泪止不住。   她一直都不敢想,甚至觉得这些日子就好像是在做梦。   看到他将两人的发丝编织在一起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沉淀了下来,不再那么飘忽不定,患得患失。   萧怀衍抬起姜蜜的下颌,两人四目相对,姜蜜脸色绯红,眼眸波光潋滟,萧怀衍道:“棠棠,往后我们好好过。”   姜蜜抿了抿唇,她嗓子发紧,堵的说不出话。   姜蜜伸出手臂,悄悄地环住他的腰。   萧怀衍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是她头一回主动了。   萧怀衍目光灼灼,俯身过去,炙热的唇将她的泪卷走,一点点的蹭开她的唇加深这个吻。   姜蜜身子软成一团,任由着追缠,发出的声响听得她的脸更红了。   腰肢被不轻不重的捏揉,耳垂被人轻轻咬住,“缓过来了吗?”   姜蜜被他的动作弄得吸了口气,她知道他还没够,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道:“没、没有……”   萧怀衍顿了顿,声音暗哑:“是疼吗?”   这让姜蜜怎么回,一开始是疼的,可他比前世要耐心和克制,渐渐地也不能说是疼,而是那种让她有些失控的异样。她又羞又窘,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挠了一下。   萧怀衍低笑一声。   萧怀衍的手按着,“棠棠,你别吸气了。别抖。”   姜蜜攀附在萧怀衍肩膀上小声地低泣,她累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萧怀衍披上外衫,把人裹上披风抱了起来,往外走去。   坤宁宫寝殿门外伺候的宫女和内侍都比平日里站的远一些。   跟着姜蜜一道入宫的几个贴身婢女,听着屋子里传出的声音,个个都面红耳赤。   秋玉算是几个里面稳重一些的,她偷偷打量其他宫女内侍都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她对着春回、夏若使眼色让她们镇静些,可不要给娘娘丢人。   不远处的李福一直都注意着里面动静的,突然听到门响声,看到陛下用披风抱着娘娘出来了,直接朝浴池的方向而去。   李福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带着内侍宫女跟上去。   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朝秋玉等人看去,提点道;“赶紧去把屋子里收拾一下,然后给娘娘送身干净的衣裳去浴池那边。”   李福说完,便匆匆离开。   秋玉等人赶忙听从吩咐,一进寝殿便看到被扔了一地的衣裳,姑娘贴身穿的那件牡丹缠枝小衣尤其醒目。她们红着脸打开窗户透气,又将被褥全部都换过了。秋玉在那一团皱巴巴的被褥的中找到了元帕妥帖的收起来。   姜蜜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她被放入温热的水中,那副灼热的身子又贴了上来。   姜蜜被抵在池壁上,她急促地抽着气,紧张地道:“别、别、陛下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萧怀衍低垂着眼眸看着那随着水波,晃得颤颤漾漾。   他铁钳一样的手臂握着姜蜜的腰肢,“嗯,朕知道了。”   萧怀衍知道明日还要祭天,她还要受内外命妇朝拜,她这体力还得留着点。   姜蜜听着他说知道了,可他也不像是要停下来,姜蜜有些站不稳,抬手搂住萧怀衍的脖颈才借着力才没跌倒水中。   姜蜜被抱了起来,伏在萧怀衍的肩膀上,她有气无力的如奶猫般哼了几声。   萧怀衍将人从水里带出来,将水珠都擦干净,把手里的帕子扔到一边,再给姜蜜裹上清爽的中衣。   姜蜜被放到寝殿的床上,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萧怀衍。虽然在浴池之中时,萧怀衍收敛着,可他帮着她清洗的时候,也频频将她弄哭。   萧怀衍手里的拿着一个小玉瓶,他在姜蜜身边坐下,推了推她的腰,“真睡着了?”   姜蜜闭着眼睛不出声。   萧怀衍伸手去扯她的衣带,“那朕便给你上药了。”   姜蜜一愣,上什么药。   她感觉到萧怀衍手的去向,急急地摁住他的手,“不、不必了。”   虽然是有些异样,但她知道没伤着。   萧怀衍顺着她躺了下来,他轻咬一下她的耳垂,“朕不放心。况朕也不看,你且睡着就是。”   姜蜜脸上烧的慌,她感觉到那药清清凉凉。   萧怀衍收回手,随意用帕子擦了一下,揽住姜蜜,道:“好了,睡吧。”   萧怀衍体温本就高些,贴在姜蜜身后,她往里面挪了挪,小声道:“热。”   萧怀衍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着的冰,他将人卷到自己怀里,慵懒的道:“朕也热。不过你身上舒服。”   姜蜜困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也不和萧怀衍争了,任由他抱着。   到了后半夜,姜蜜睡着翻身极是自然的偎依着萧怀衍。   ……   翌日,姜蜜醒来觉得腰一阵酸胀,原本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已经换上了龙袍,正坐在桌边喝茶,他的手里面不知拿着什么奏折在看。   萧怀衍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折子,他走过去,伸手轻抚了一下姜蜜的脸庞,道:“看你困的紧,就让你多睡一会。”   姜蜜心想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累的。   她想到今日要祭天,便问道:“什么时辰了?不会误了时辰吧?”   萧怀衍道:“时辰刚好,你起来用些早膳,再和朕一道过去。”   萧怀衍说完,便有女官领着秋玉几个还有若干宫女一道进来伺候姜蜜。   姜蜜在女官的服侍之下换上了凤袍朝服,头上的凤冠似乎又换了一顶,比昨日所戴的样式有些不一样,但同样雍容华贵。   在萧怀衍的注视之下,姜蜜有些不自在。   前世她侍寝后,萧怀衍一般都去上朝了,她醒来都是一个人。很少有这种萧怀衍在等着她换衣,上妆的时候。   尤其是萧怀衍也不看他手里的折子了,他那视线往这里瞧着,让她更紧张。   早膳送了进来,姜蜜看到满桌的膳食,朝萧怀衍看了一眼,问道:“陛下用过了吗?”   萧怀衍起身朝她走过来,“没有,朕等着你一起。”   姜蜜站着准备给他布膳,萧怀衍拉着她的手,让姜蜜随他一起坐下,“朕记得很早之前就不让你布膳了。往后你都随朕一道用膳。”   萧怀衍给她舀了一碗七翠羹,将碗推到她的面前。   姜蜜看着这碗七翠羹,想到前世她给他做过,因为她喜欢这羹,也想让他尝尝。那时萧怀衍尝是尝了,倒也没多说什么,她拿不准他喜欢不喜欢,往后便没敢再给他做了。   姜蜜想着,这御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摸准了她的喜好。   姜蜜默默地喝着粥,一旁的萧怀衍不时会给她夹些菜过来,姜蜜吃了一口银鱼。她也伸出筷子也萧怀衍夹了一道素肚丝。   萧怀衍抬眉,他没说什么,将姜蜜给他夹的都吃了。   两人用完早膳,便走出寝殿。   站在外头的内侍宫女纷纷请安:“陛下、娘娘万福金安。”   御撵和凤舆都停在坤宁宫外。   姜蜜正要走向凤舆,坐在御撵上的萧怀衍道:“棠棠过来。”   姜蜜露出诧异之色,见萧怀衍不似说笑,是在等她。   萧怀衍未让起轿没人敢动。   姜蜜眼中有犹豫,她跟萧怀衍共乘御撵去奉先殿真的合适吗?   可她在萧怀衍的目光之下,走向了他。   姜蜜搭着大太监李福的手,上了御撵。   姜蜜刚在萧怀衍身边坐下,御撵便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空空的凤舆也跟在后面,随行的有女官和宫女。秋玉等人却没有跟过来。   萧怀衍将姜蜜放在膝上的手握住,他道:“不过是走个过场,你不用紧张。”   姜蜜点了点头。   萧怀衍笑了笑,他道:“你宫里的掌事女官姓孙,是朕给你挑的。先用着看看顺不顺手,若是不太称心可以让太后那边帮你再安排一个。你原本身边的丫鬟还需熟悉宫规,先让她们历练历练。”   姜蜜朝他看去,她没想到萧怀衍会给她说这些。那位孙掌事应是那位领头的女官,给她换衣裳,安排膳食的。   姜蜜小声道:“谢谢陛下。孙掌事挺好的。”   萧怀衍捏了捏她那双软绵的手,道:“那你准备怎么谢?一般的谢礼,朕可是不受的。”   姜蜜看出他眼中的戏谑,便知他话里的意思。   她红着脸别开眼,他怎么总是那么贪那事。   一路上两人的话不多,却一问一有答,倒是十分的融洽。   没过多久,前方奉先殿到了。   奉先殿供奉着历代帝后的画像。   新帝娶了皇后,便要带着她一道来祭拜先祖。   姜蜜从礼官手中拿过香,随着萧怀衍一道行了礼。   然后从奉先殿出来,再去太和殿。   太和殿的广场上站满了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   此时日头正盛,不少官员都满头大汗。   待到吉时,陛下出现在太和殿上,百官纷纷朝拜。   那位刚刚册封的皇后姜氏在礼官的引到之下,踏上九龙丹墀台阶,一步一步的朝天子走去。   姜蜜抬头看向高处的萧怀衍,她在走向他。   年轻的帝王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皇后,他唇边带着笑意朝她伸出手。   当姜蜜将手搭上去,站在了萧怀衍的身边,礼官宣读封后圣旨,昭告天下,姜氏成为大魏的皇后。   姜蜜往下看去,百官跪拜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第一百零六章 大结局 姜蜜比萧怀衍先笑了起来。   从太和殿出来,姜蜜和萧怀衍一道前往慈宁宫。   萧怀衍握住姜蜜的手,让她仍然随着自己坐上御撵。   这一路,皇宫之中都悄悄传遍了,陛下对皇后的恩宠。   慈宁宫里,姜太后翘首以盼,她让轻雪在殿门口守着,又派着小宫女们在宫道上等候。   崔嬷嬷笑着劝道:“太后娘娘别急,皇上和皇后在太和殿受百官朝觐庆贺。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慈宁宫了。”   姜太后知道,她曾经也是这样,她也和先帝于太和殿里接受百官朝拜。她家世不显,因命格被批为凤命,便被当时的太后钦点为了皇后。当时姜家和她都欣喜若狂,一朝改了姜家的命途。她怀着憧憬和喜悦进宫,却遭遇先帝的冷待。看着那人隐忍不耐的神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次次的期待落空。她还不能有一丝的怨,要大度的为他打理六宫,要对着他喜爱的女子忍让退步。入宫仅仅只是个开始,但愿她的棠棠要比她幸运。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小宫女进来通传,“太后娘娘,陛下的御驾过来了。”   姜太后理了理袖摆,端坐着,她见那小宫女神色有异,便问道:“可有其他的事?”   小宫女脸上带着喜色,笑着道:“回太后娘娘,咱们皇后娘娘是和皇上共乘御撵而来。”   姜太后停住拨动手里的佛珠。   崔嬷嬷喜笑颜开:“太后娘娘,这可是大好事啊。陛下对皇后娘娘圣眷正隆!”崔嬷嬷知道太后娘娘在担心什么。当初太后娘娘被封后时,先帝以有要事为由撇下娘娘,让娘娘一人去慈宁宫请安。这一举动让娘娘颜面尽失,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后娘娘不得圣心。   如今陛下虽皇后娘娘前来,还共乘御撵,可见陛下对皇后是难得的圣宠。   姜太后听着这话,悬着的心稍稍落定。她怕皇上猜忌,便是知道棠棠要入主坤宁宫,她也没敢往那边安排人。   外面太监高声传唱:“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姜蜜从御撵上下来时,被萧怀衍扶了一把腰。   她那处本就酸,被他一碰有些发软,险些差点没站稳。   姜蜜脸一红,扫了一圈周围,好在宫女内侍们都低着头,没人看见。   萧怀衍往她这边倾斜一个弧度,在姜蜜耳边道:“等回去了,朕给你按揉?”   姜蜜抬眼便见到萧怀衍在笑,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萧怀衍笑意更浓了。   帝后二人携手踏入慈宁宫。   姜太后看着走进来的姜蜜,见她面色绯红,带着几许羞涩,眼角眉梢之间舒展,姜太后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在在新婚之夜没有受委屈。   姜蜜和萧怀衍一道上前行礼。   姜蜜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盏朝姜太后递上:“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请喝茶。”这回不再是唤姑母了。   姜太后连连说好,她让姜蜜起身,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便从崔嬷嬷手中的托盘里拿过一个紫檀木盒。   姜太后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百鸟朝凤镯,做工精美,巧夺天工。   “这是哀家入宫时太皇太后所赐,现在哀家将这个百鸟朝凤镯赐给你了。愿你和陛下永结同心,延绵子嗣。”   姜蜜双手接过,“多谢母后。”   姜太后欣慰的笑了笑,她朝皇帝看去,见他的目光落在棠棠身上。   姜太后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随即又笑了笑。   这么瞧着,这位陛下选了姜家女做皇后,应该不仅仅是防范外戚的考量吧。   棠棠确实要比她幸运啊。   ……   姜蜜从慈宁宫出来后,便要回坤宁宫受内外命妇的朝拜。   萧怀衍则要去交泰殿见朝臣。   这一回姜蜜坐上了凤舆回到坤宁宫。   此时在坤宁宫外面等候召见的是宗亲女眷和四品以上的官眷,看着那明黄仪仗抬着凤舆缓缓过来。   众人行礼朝拜,“皇后娘娘千岁。”   待到凤舆进了坤宁宫,再经由掌事宫女传唤入内觐见。   内、外命妇见着这位年轻的皇后,不敢有半分失礼,虽有不少人心里有其他的想法,也只能恭敬朝贺。   姜蜜坐在主位,看着这些熟悉、陌生的面孔朝她行礼,她心中很是感慨。   自重生后,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在那些人中,她看到了不情不愿的安阳,看到了有些紧张却带着喜色的苏氏,看到了沈阁老的夫人,宜姐姐的婆母……   姜蜜未多留她们,待礼后便让她们各自回去了。   从坤宁宫出来的这些命妇们,不少人都对这位皇后好奇,她们头一回遇上这种立后没有同时纳妃的稀罕事。在亲眼见过这位皇后,也多少有些明白了,这等美人怎么舍得她委屈。只不过,帝王的后宫之中怎么可能只有皇后一人,往后总会再添人的。   她们只需耐心等待。   只不过这些妇人等到陛下立了太子,等到太子大婚了,陛下带着皇后去周游四海也未等到后宫里再有添人。   哦,还是有添人的。   添了几个皇后娘娘所生的皇子公主。   这些乃是后话了。   ……   姜蜜小憩了一会,精神好了些,换了一身常服便随着孙女官逛了逛这座新修葺的坤宁宫。   她姑母是皇后,她小时候常来坤宁宫,这坤宁宫的模样跟她小时候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侧殿修了浴池,她昨晚无暇打量,这会看去,墙上镶嵌了许多夜明珠,奢华瑰丽。   南边重建了一处花园,此时正是紫薇花盛开的时候,一团团的烟霞绯色,在这些鲜花之中一个搭好的秋千很是醒目。   姜蜜走了过去,用手指摸了摸这秋千上的链条,触感跟寻常的玄铁不太一样,看起来异常的坚固,打造的很特别,上面还悬挂着一串金铃铛。   姜蜜在秋千上坐下,清脆的铃铛声细碎的摇响。   秋玉知道姑娘是想荡秋千了。   她在身后轻轻推动。   姜蜜抓着链锁,身上的裙摆蹁跹而动,那铃铛声泠泠作响,甚是悦耳。   姜蜜晃动了双腿,随着千秋的弧度摆动,她闻着的花香更浓,心中似有舒畅之意。   姜蜜忍不住道:“秋玉,推高一些。”   萧怀衍走进坤宁宫,在正殿没有见到姜蜜。   宫人小心翼翼地回禀:“陛下,娘娘去了小花园。”   萧怀衍没说什么,抬脚往南边走去。   还未见到人,就听到了浅浅地笑声,就像是雪山之巅流下的淙淙溪水。   转过一个弯,萧怀衍停住脚步,他静静地注视着荡着秋千的女子,他见过她羞涩的笑,见过她勉强的笑,见过她无奈的笑,可这回笑的有些俏皮有些稚气,如同一个无忧的少女,生动而鲜活。这不是一尊匠气重的娃娃可以比拟的。   “秋玉,你再推高一点。”   萧怀衍听着她朝着人唤道。   他眉头一皱,朝那边走过去。   原本随侍在旁的宫人们见到萧怀衍走过来跪了一地。   姜蜜刚刚荡回来,准备同秋玉说话,余光一瞥,竟见到了萧怀衍。   她神色一慌,玄色的链锁被另一双大手握住。   秋千顿时停了下来,她撞到了萧怀衍身上。   萧怀衍的手搭在姜蜜肩上:“你若是摔下来了,朕便把这玩意给拆了。”   姜蜜摇了摇头,她将扣在身前的链子解开,解释道:“陛下,我系着这个链子,不会摔的。”言下之意便是千万不能拆秋千。   萧怀衍看着她细白的指尖拿着那根玄链,心想早知道就不给她弄这东西了。   萧怀衍把她从秋千上抱到臂弯之中,问道:“好玩吗?”   姜蜜扶着他的肩膀瞧着他神情,不像是生气。迟疑一下点了点头,“还、还成。”   “下回朕再让你荡的高一些。”   姜蜜听了萧怀衍的话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他会训斥她不让她玩了。   萧怀衍见她这神情,伸手捻了一下,“这回不喊着腰酸,累的不行了?”   姜蜜伏在他的臂弯里不说话。   萧怀衍抱着怀里的人掂了掂,往浴池而去。   水雾缭绕中,水池之中的声音时缓时急。   姜蜜趴在池壁上喘着气,一滚烫的身躯随即覆了上来,扳过她的脸,吻了上去。   萧怀衍将粘在姜蜜脸上的发丝拂去,他声音低沉:“棠棠,唤我一声六哥。”   姜蜜只想着他快些结束,她环住他的脖颈,哆嗦了一下,“六哥哥……”   声音娇气又带着哭音,萧怀衍目光越发的沉了。   姜蜜唤了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叫萧怀衍什么。   萧怀衍在皇子中排行第六,她记得萧怀衍以前也让她唤他六哥。   她的手指被萧怀衍紧扣,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棠棠……”萧怀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姜蜜累极,她没有听清楚便睡了过去了。   一生这么漫长,承诺不是一句话,而是余生的陪伴和弥补。   姜蜜原本对进宫的日子会有忐忑和担忧。   渐渐地发觉今生的皇宫跟前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自安阳在内务府的安排之下出嫁后,贤太妃也前往行宫。   皇宫里主子就剩下她和萧怀衍,还有姑母。   可姑母告诉她,等过些日子,她要去五台山静养了,那里山好水好宜居养人。   这么一来,皇宫里更空了。   姜蜜舍不得姑母,可姑母告诉她,她早就想出去看一看了,趁着还走得动。   姜蜜知道这是姑母的心愿,只好在姑母没有离宫时多陪陪她。   而萧怀衍几乎每晚都会回她的坤宁宫。除非是有政事议的太晚,怕吵醒她,便会直接歇在乾清宫。   姜蜜知道朝堂之上不时会有让萧怀衍纳妃的奏请。   可听说有几个领头的被锦衣卫翻出了一些家中的丑事,便不敢再提了。   姜蜜发现自己对这事也不是太在意了,因为她还有着那道圣旨。   这时有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姜蜜赶紧将手里的圣旨放入木盒之中。   萧怀衍一眼便见到她在看什么,他摁住姜蜜,有些无奈地道:“朕不会给你机会动用这道圣旨。”   他的手在姜蜜小腹上碰了碰,“何时才会有动静?”   姜蜜转过身,眨了眨眼睛:“你猜?”   姜蜜比萧怀衍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