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富婆租赁营业中
作者：富婆抱抱我


第1章 重生
　　夜已深。
　　简栀撑着手在餐桌上打盹。暖色灯光里，她的肤色莹白如玉，眼下却泛着淡淡的青。
　　一阵震动声响起，她忽的醒转。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一桌子丰盛的菜，糖醋里脊，啤酒鸭，椒盐虾，拔丝地瓜，高汤蒸娃娃菜，奶油青豆。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时间是23:30。
　　还有一条微信信息。
　　简栀下意识地打开微信。微信停留在之前的页面。
　　【19:10 老公，今天你还回来吃饭吗？？？】
　　【20:05 嗯！】
　　【20:05 嗯嗯，回来和我说啊？】
　　【23:30 回来了。】
　　简栀的瞌睡一下子醒了，她打起精神，伸手探了探盘子，除了啤酒鸭，其他盘子都已经冷了。
　　她忙将几道菜拿进厨房，忙活了十几分钟，热好重拿出来。
　　又倒了杯牛奶，添上蜂蜜，放进微波炉加热。
　　做完这些事，简栀忽然愣了。
　　她转过身，环视一派现代简约风装饰的别墅。
　　微波炉一声叮响。
　　简栀甩了甩脑袋，狠狠拧自己的胳膊。
　　她真的重生了。
　　自从和靳齐离婚，她就搬出了这套别墅。再没有在这样的夜晚守在家里，等着靳齐回家过。
　　后来便是长时间的胡搅蛮缠，厌食，神经衰弱。
　　好友厉箫花了无数时间，请了无数心理医生，才终于把她从崩溃边缘救了回来。
　　只是造化弄人，她刚从休养的山中别院回来时，正好遇到了山体滑坡。
　　简栀楞楞坐回餐桌前。
　　她感觉自己仿佛打了个盹，头脑还不清醒，因为前世发生的种种仿佛只是她的梦境，破碎，扭曲，不真实。
　　她捂住发疼的头。她知道，不是的。
　　那些事情都清晰地发生过，只是当时的她不愿意接受而已。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喜欢了十年的男人，一向体贴温柔的靳齐，有一天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
　　“乖，离婚。”
　　她后来才听人说，他和助理高晓宁一直出双入对，极为般配。
　　他们同是职场精英，她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们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他们一起力挽狂澜，叱咤商场。
　　他们仿佛是小说里光鲜亮丽的聚光灯下的主角，她则是他们中一个灰暗的，虚弱的配角。她除了眼泪再没有武器。
　　如今重生，简栀也没有了相争之心。
　　她从小就是被保护着长大的，没有洗过衣服，没有刷过碗，连做菜也是在嫁给靳齐后去烹饪课堂一点点学的，至今手臂上还有一道油烫伤疤。
　　在嫁给靳齐之前，她每天做的事就是去去美容院，看看电影，旅旅游，发发美照。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做毛毡娃娃，织围巾。
　　她从小学习不好，语言和钢琴都稀疏平常。
　　很多人都说她只是投了个好胎，长了张好脸，除此之外一无所长，一无是处。
　　简栀也知道自己笨。
　　名校出身，业界精英的高晓宁能和靳齐一起并肩战斗，她了解他的想法，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她，撞破头也挤不进那个世界。
　　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简栀一惊，知道是靳齐回来了。
　　她解下围裙，走到玄关。
　　靳齐正弯腰换鞋。
　　他连换鞋也是神情专注。俊美的侧脸如玉石雕刻，清润而带着刚毅的锐利。
　　这锐利掩在暗色里，分明已模糊了边角，却依旧剌疼了简栀。
　　放在以往，她会欣喜地叫他“老公”，满心满眼都是他。
　　看着靳齐自己收拾好了外套，简栀咬了咬唇，轻声问：“吃过了吗？？？”
　　“嗯。”靳齐点头。
　　简栀看他横穿过客厅，往楼梯走去。
　　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餐厅，落在满桌的菜上，没有停留。
　　像一阵凌乱的马蹄，踩踏在新苗初长的田地，扬长而去。
　　简栀仰头，眨了眨眼。
　　她没有眼泪，也许是之前已经流得够多，也许是认清了两人之间的鸿沟。
　　她倾尽所有能给他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那就放弃吧。
　　一阵饥饿感袭来。简栀走回厨房。
　　微波炉里取出来的牛奶温度正好，光滑的杯面贴在皮肤上，温热而熨帖。
　　简栀啜了一口，捧着杯子坐到餐桌前。
　　她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啤酒鸭。
　　“唔……”刚闻到味道，她就感到胃里一阵不适。
　　她掩住嘴，眼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她的时间向来优余，也就缺少刻度。
　　她只记得靳齐和她提离婚的那一天，离现在还有小半年。至于其他的日子，不过是一天复制一天。
　　所以刚刚，她看到了日期，却也没有特别的印象那天发生了什么。
　　现在，她想起来了。
　　有一回，她照旧是晚上等靳齐回来。靳齐那天也照旧没有吃饭，她便一个人吃了。
　　她吃了一块啤酒鸭，感觉想吐，又想起这种情况最近出现了很多次，月例也推迟了一个月，心头忽然有些欣喜。
　　她假意称身体不舒服，让靳齐陪她去检查。靳齐答应了。
　　然而最终到底是她一个人去了。
　　靳齐临时有事，飞了美国。
　　医院的检查则像个笑话。她刚到医院，突然大出血，被送进急症后，医生告诉她，是流产。
　　一切痴想尚未开始，便潦草收场。
　　她那天从医院出来，一路浑浑噩噩走了很远，最后停在一个不认识的十字路口。
　　她坐在花坛边上，看出租车下了客，又被人招呼上了客。
　　看蓝色的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开的飞快，头上的小蜻蜓转呀转。
　　老人追着小孩子跑出去，边骂边笑，终于追到，大呼小叫地替他掸尘。
　　一个发英语传单的女生不停地对着行人鞠躬，时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那个女生还走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那条路上后来发生了一场车祸。
　　一辆转弯的小轿车，刹车不及，轧到了冲出来的一只白橘小猫。
　　小猫的下半身毛皮撕裂，双腿破碎，血肉模糊。
　　发英语传单的女生把小猫接回到草丛边上，小猫哀叫声不断。周围人都说撞的太狠，估计是没救了。
　　果然没过多久，它就失去了声息。
　　后来简栀总是会梦见这只小猫，梦里它惨叫凄厉，而她束手无策。
　　厉箫说，可能是那天两条小生命的离去对她刺激太大，而她的孩子还没有成形，她就把所有的执念都加在了那只小猫身上。
　　也许吧。
　　简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里现在有个注定活不下来的小生命。
　　重来一次，她至少想救下另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你好，希望喜欢~


第2章 传单女孩
　　第二天一早，简栀就出发去了医院。
　　她让出租车司机沿着医院外的几条路一条条开。
　　她不认识路，那次也是打车回家的。现在只能凭着对街景的模糊印象，尝试找到那条街。
　　事故发生是在下午两三点以后，她的时间还算充足。
　　司机开到第八条街时，已近中午，简栀眼尖，看到了一个发传单的女生，她连忙招呼司机停车结钱。
　　发传单的是个短发圆脸的女生，穿着印有OPEN少儿英语的T恤，小麦色皮肤，青春而朝气。
　　简栀没敢太靠近她，她觉得周围的店面还有些陌生。
　　果然，女生中午在一家沙县小吃里吃过饭后，就转去了另一条靠近居民小区的街。
　　这里出租车上下客很多，各色的外卖小哥也多。
　　街拐角的小超市一下子抓住简栀的眼球，那个老人追小孩跑，小孩就是跑到了这个小超市，闹着要买东西。
　　简栀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就找到小猫出现的小花坛。
　　这其实是旁边小区铁栏围墙外的延伸段，花树稀疏，猫应该是从小区里被其他猫或者人追打，慌不择路跑出来的。
　　简栀放下航空箱，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不同品牌的猫粮*5，猫条*10，猫罐头*10，小鱼干*3，猫薄荷*5，然后一包包撕开。
　　旁边的传单女生显然被她的动作惊到，凑了过来。
　　“你要抓这里的猫？”
　　“嗯。”简栀点点头。
　　“不用准备这么多的，搞点猫粮就行。”女生苦笑不得，“也不用买这种顶级猫粮，流浪猫一般都不挑，不喂毒粮就好。”
　　“我不清楚哪种好，就都买了。”简栀边说，边把猫粮和零食从里到外洒在花坛内。
　　传单女生看着，放下传单：“我来帮你吧。你穿的衣服是真丝的吧？很容易被勾破的。有手套吗？”
　　“有。”简栀递了过去。
　　女生接过，刚要戴上，突然噎住。
　　手套纤长，质感很好，是细腻的小羊皮，她不经意看到了手套口的商标。
　　“呃……小姐姐你还有其他手套吗？那种工地手套。”女生有些不好意思，“这手□□破了我可赔不起。”
　　“没事的，你用吧，你帮我的忙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要你赔。”简栀把包装垃圾捡回自己的包里。
　　传单女生踌躇一会，转身跑到对面的超市，不多会拿了两双白手套回来。
　　“戴这个吧。”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我回头把钱转给你。”
　　简栀感到歉意，她接过手套戴了上去：“我叫简栀，简单的简，栀子花的栀，你呢？”
　　“杨思萌，思想萌发的思萌。”杨思萌笑了笑，“我老家养过猫的。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抓猫，一般不是会去宠物店买吗？”
　　简栀低眉，纤长睫毛如鸦羽轻颤：“……之前看到过一次，觉得很投缘。”
　　“合眼缘那是最好。不过已经长大的流浪猫很多都比较野性，比宠物猫难养熟，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第3章 无憾
　　两人等了一会，忽见小区里一个年轻男人跑出来。
　　男人穿白背心，咖色短裤，头发有些稀疏，虽然穿着拖鞋，速度却不慢，嘴里还咒骂着什么。
　　他前面，一只白橘色的小猫四爪迅捷，跑出一道残影，很快穿过铁栏杆。
　　它本要继续冲出去，却被简栀两人和航空箱拦住了去路，头正好撞在航空箱上，发出一声清脆嘭响。
　　它似乎也有些懵，停顿一秒，转而要往另一边跑，却被灌木草丛里食物的香味和猫薄荷吸引住。
　　它钻进灌木，但眼神依旧凝重，两边警惕着，头却是在草地上嗅嗅闻闻。
　　简栀看到它脊骨细瘦，毛发肮脏，脆弱无比，即便如此，这小生灵仍有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别看它，看它它不会吃的，让它先吃点。”杨思萌对简栀说。
　　她没有看简栀，隔着铁栅栏，眼神灼灼地盯着那个白背心秃头男。
　　那男人眼神凶恶，却在和杨思萌对视后立刻流露出怯意，他虚虚地骂了句娘，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算顺利。
　　白橘小猫毕竟年幼，很快警惕之心就弱了，没能经受得住罐头和猫薄荷的诱惑，在航空箱边缘来回试探。
　　杨思萌看它总是没有完全进去的意思，一次等它前脚踏进航空箱，杨思萌就顶着它的屁股送它进去，拉上门一气呵成。
　　白橘小猫缩在箱底，发出凶狠喵呜声，露出尖利小牙对着杨思萌哈气。
　　“还挺凶。”杨思萌扯开一包猫条，送了进去。
　　“得先送去宠物医院，检查看有没有猫癣猫瘟之类的。”她转向简栀。
　　简栀点点头：“我这就去。”
　　杨思萌回身看地上的传单，犹豫了下：“我这里还走不开，能加你微信吗？你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那再好不过了。”简栀很是感恩。
　　宠物医院的检查结果还不错，猫瘟猫艾滋猫鼻支传腹等都是阴性。
　　有寄生虫，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倒是有一件事出乎简栀的意料。
　　她印象中一直以为这是只不过三五个月大的小猫咪，实际它已经快八个月了，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过于瘦弱。
　　“是只健康公猫，等养得壮实点，就可以做公公了。”医生摸着惨叫猫猫头，笑得很慈祥。
　　简栀放心了。
　　医生问过简栀，知道她有收养的意愿，但没和家里人商量过，一应养猫工具也还没有，便给了她一张养猫注意事项，让她先去准备。
　　“猫正好可以在医院多恢复恢复，参与参与社交。”医生说，“就是要多交点住院费。”
　　“嗯嗯，谢谢医生，我这就去交钱。”简栀拿起收费单，就像拿着金科玉律，不住地鞠躬感谢。
　　医生看着觉得好笑：“不用谢，应该做的。你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了吗？”
　　“名字？”简栀看了看收费单，刚刚她说不出名字，医生写的是“小白橘”。
　　“小白橘”和她失去的孩子有关。
　　她原来给自己和靳齐未来的孩子想过很多名字，男孩的，女孩的，她想到看到好听的就会记下来。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小说里，别人重生，都会去挽回遗憾，去干大事，赚大钱。
　　简栀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本事干大事，赚大钱。
　　她重生回来，只挽回了一个“小白橘”，却已感觉很满足。
　　“我想好了，它就跟我姓，大名简无憾，小名……就叫小钱钱吧。”
　　简栀看着小白橘。
　　它就是她挽回的遗憾，赚回的大钱。


第4章 奇怪物贩
　　靳齐的别墅带露台和花园，面积很大。
　　简栀一个人的时候，常感觉房子四处都透着风，自己跋涉在无人的荒芜里。
　　上下三层统共七八个房间。
　　在使用的却只有靳齐的卧室和书房，简栀的卧室，保姆房。
　　靳齐的妈妈，简栀的婆婆是个全球飞的大忙人，只有时来住上两三天。
　　简栀转了一圈，挑定了一楼靠近花园的空房间。
　　这里原本是琴房，地方宽敞，但是简栀和靳齐都不使用。
　　琴房毕竟有些干扰，所以离靳齐二楼的卧室和书房都远，平常靳齐也不会过来。
　　简栀找人把钢琴搬去三楼，便开始着手布置小钱钱的房间。
　　猫粮，猫零食，猫窝，猫砂盆，猫爬架，猫通道，猫玩具，猫抓板，猫粮储藏架……
　　凡是论坛上推荐最多的，简栀都统统买了回来，一时间大屋子满满当当。
　　第三天，洗刷一新，疫苗齐全的小钱钱被正式接回新家。
　　小家伙看着比之前干净，神气了许多，眼神还是防备，但胆子大了不少。
　　在窗帘里躲了两个多小时，就开始偷偷地往猫碗边移动，迅速嚼粮后又躲回窗帘里，继续严肃窥视简栀。
　　它还试图用脚把猫碗推到窗帘后，未遂。
　　简栀任由它吃得满地都是黏腻的罐头肉和水。
　　医生说，猫的应激期有长有短，有些能撑上几天，主人只需要提供充足的水粮，引导它使用猫砂盆就好。
　　她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顾自刷着猫咪论坛，学习养猫知识。
　　里面不少猫主人会分享自家猫咪萌图，用的猫粮、玩具和repo，疾病应对，还有自制猫零食。
　　其中有一个猫主人的自制鸡胸肉干零食特别受欢迎，她本来只做了一些无偿送给坛友，但耐不住坛友猫口众多，不少又没有设施/懒，最终不得不开始在线营业。
　　为了方便，猫主人把鸡胸肉干的购买链接设在一个二手闲置物APP上。
　　简栀下载了这个叫芒鱼的APP，登录下了单。
　　刚要退出APP，她突然看到首页下方有个奇怪的按钮入口，推荐语就很奇怪：奇奇怪怪の贩卖屋。
　　简栀好奇地点了进去，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些奇奇怪怪的卖物有：
　　代喝奶茶。喜茶乐乐茶茶百道伏见桃山coco一点点蜜雪冰城，你想喝的我都可以，超百字repo描述！
　　陪吃海底捞。一个人吃海底捞太寂寞？怕服务员太过热情？陪你一起吃，可斯文，可狂放，可帮排队，附送海底捞省钱/自制锅底妙招！
　　代喝奶茶。我比上面那个人喝的香，两百字repo！
　　龙蛋售卖。祖传龙蛋，还没孵出来，实在缺钱，便宜卖，有缘者得之你懂的！
　　出租什么都不做的人。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可以试试让我一起。
　　但我干的仅限于此：我可以看你跑步锻炼，看你做作业，看你演出，陪你逛街，看你甩男/女朋友……
　　计时免费，一起跑步或教做作业坚决不干。
　　对了，如果被打的话要加钱。别问我为什么，已经被打过一次了。
　　简栀好笑地点到最后一个商品的评论区，想看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出租什么都不做的人》：2020年出的有真人原型的日剧。


第5章 打妹人间
　　评论区确实是一片热闹的哈哈哈哈。
　　还有人好奇提问：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打。
　　只是一片搞笑评论里，还有一个这样的长评：
　　“谢谢小哥。今天租了小哥陪我提离职，成功了。
　　“我一向比较胆小，从小地方鼓起勇气来到Y市，好不容易找到现在这个工作。
　　“开始我很感恩，总是工作到很晚，但是久而久之，我发现大家都会把工作推给我。
　　“我反馈给上司过，但他说新人就应该努力，尤其是像我这样简历也不好看的新人，公司给机会是我的造化。我提离职，他就大发脾气，摔了桌子。
　　“我很煎熬，真的很想离职，但是看到上司，我就开始害怕，不敢说话。我也怕我真的再也找不到工作。
　　“我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点到小哥的，结果小哥真的来了，还很准时，还陪我说了会儿话（他说他自己愿意说的话也免费）。小哥和我一起进上司办公室，我终于有勇气递了离职信，上司明显脸色不好，但竟然同意了，也没扣我工资。
　　“说了这么多很凌乱，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就，真的很谢谢小哥！我觉得你物超所值！”
　　长评下的评论，有人怀疑真假，有人鼓励妹子，有人让曝光公司，也有人“怀疑”是小哥精分在给自己打广告。
　　店家的回复只有几个字：也谢谢你。很高兴我这么没用的人，对你有用。
　　简栀点进了购买页。
　　店主的ID有些奇特，叫“打妹人间”。
　　如果他有妹妹，应该会想打他。
　　因为是不确定的收费，所以购买前要和店主确认具体事项。
　　【栀栀：你好，我想租小哥。】
　　对面没有回复。
　　【栀栀：我今天很开心，接到了一只小猫咪，过两天我想给它办一个欢迎会，想请小哥一起参加，小哥只要在就好了，不用做什么。】
　　【栀栀：因为家里没有其他人，光是我替它庆祝，总感觉有点寂寞。】
　　对面突然秒回了。
　　【打妹人间：所以你想庆祝你终于有猫了？】
　　【打妹人间：你考虑过我们这些没猫的人的感受吗？】
　　【栀栀：……】
　　【打妹人间：哼！】
　　【打妹人间：猫呢，发张图我看看。】
　　没想到还是个傲娇小哥。
　　简栀找到出院时给小钱钱拍的定妆照。
　　照片里，干干净净的它被简栀抱着，脸怼医生给的猫条猛舔，都模糊了。
　　【打妹人间：哇怎么有这么瘦的橘猫，流浪猫？】
　　【栀栀：嗯。】
　　【打妹人间：你领养的啊？】
　　【栀栀：嗯。】
　　【打妹人间：那你人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就在简栀以为他要答应时，打妹人间突然拒绝了。
　　【打妹人间：实话跟你说吧，已经接不了单了。】
　　【打妹人间：我哥不久前走了。我是他妹妹。我在外地上大学，不在Y市。】
　　【栀栀：诶？】
　　【打妹人间：他是真的很丧的，又宅又丧，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打妹人间：重度抑郁，很久了，没熬过去。】
　　【打妹人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还在芒鱼接这样的单子。他其实没有放弃，一直都有在努力……】
　　【打妹人间：我现在偶尔上来。因为看到还有人找他，他还被大家需要，会感觉好受点。】
　　简栀久久不能应答。
　　【栀栀：对不起……他一定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打妹人间：但是是个混蛋哥哥。你看他起的什么破ID！】
　　【打妹人间：是我该说对不起啦，没办法陪你一起给小橘办庆祝会。】
　　【栀栀：没关系。】
　　【打妹人间：真想看小橘什么时候恢复大橘血统。】
　　【栀栀：到时候我给你拍照。】
　　【打妹人间：嗯嗯，善良的小姐姐么么哒！】
　　简栀退出聊天，忽然感觉脸上凉凉的，抹了把，都是水。
　　她发了一会儿呆，重又点进芒鱼。
　　这次开通了店主号。
　　手指轻点，她写下自己提供的商品描述：“出租毫无用处的我。”
　　“上学的时候总是无法念好书，工作的时候也总是做不好事，常常会被人说嘴笨，也不会看眼色。”
　　“琴棋书画不会，唱歌跳舞也不擅长，没有可以用来表演的特长，不懂时事、金融和经营，也不知道怎么流畅地接梗。”
　　“学烹饪至今，还是无法熟练地对付溅出来的油。”
　　“长到这个年纪，还是无法做到‘情绪稳定’。”
　　“这样的我，如果能稍稍对你有用的话，请联系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抑郁症是生理病，不是自己想开就会好，也不是选择离开就是没有勇气。很多人一直有在努力对抗。


第6章 第一单
　　设置价格，确定，完成，查看宝贝链接。
　　逐字检查屏幕里的成品描述，简栀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业了。
　　简栀想了想，退回到个人主页，给自己换了个昵称。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
　　头像是随便找的一张自己的背影。
　　是夏天的时候拍的，蓝天绿树里，她穿一条小樱桃碎花短裙。
　　接下来的几天，简栀每天都忙里忙外。
　　铲屎，打扰房间，吸尘器吸毛。
　　尝试制作猫饭和猫零食。
　　用加入小钱钱猫毛的材料给小钱钱织了个人毛毡像。
　　学宠物博主用不穿了的毛衣给小钱钱制作了一个爱心猫窝——据说长期待在这个猫窝里，猫习惯主人味道，会和主人越来越亲。
　　可能是被她的诚心（食物）打动，小钱钱现在已经对她不那么警惕。
　　她甚至有幸在它睡觉的时候摸一摸它的小脑袋。
　　有时候，简栀会忽然恍惚，想起前世的自己。
　　那时的她也很忙，一遍遍整理靳齐的衣物，一遍遍地烫平细微的褶皱，一遍遍地把他送给她的礼物看了又看。
　　给他织一条又一条他永远不会戴的围巾。
　　“对哦，那些围巾……”
　　简栀回头看了看猫屋，上楼到自己房间，把一堆深色浅色粗针细针的围巾都抱了下来。
　　这些围巾她常常有洗，都很干净。
　　她把两条大的折起来，铺在猫爬架顶端的两个猫窝上。
　　又叠起两条小的，铺在小钱钱进猫砂盆的必经之路上。这厮夹带猫砂的本事越来越强。
　　还有一条铺在小沙发上，有时候小钱钱喜欢躺在这里晒太阳。
　　剩下的一条，还没有织完，简栀解下毛衣针，直接扔在了地上。
　　长长的毛线让小钱钱疯狂了好一阵，最后精疲力尽，睡在了一团毛线里。
　　即便在睡梦里，它的爪子也一下一下地挠着空气。
　　简栀傻乐很久，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崽崽那么可爱，照片却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可能是老母亲最抓心挠肺的事情。
　　她想了想，把一张发给了厉箫，一张发给杨思萌。
　　杨思萌的回复很快。
　　【思萌：哇，小姐姐好久不见！小朋友脸壮实了很多嘛，可可爱爱！】
　　【栀栀：嗯，才几天，都重了快2斤了。】
　　【栀栀：那个……我想问问你这周日有没有空……】
　　【思萌：小姐姐有事？】
　　【栀栀：嗯，想给小钱钱办个欢迎宴。】
　　【思萌：周日我白天有辅导课。不过晚上我有空，如果栀栀姐不嫌弃，我也想来！】
　　【栀栀：哇，那太好了！我这就准备。你喜欢吃什么？】
　　……
　　厉箫的回复，直到简栀和思萌敲定完周日欢迎宴细项，才姗姗来迟。
　　在嫁给靳齐后，简栀就很少和厉箫来往，一来二去，两人也生疏了。
　　上辈子，简栀离婚后，厉箫才重又出现，照顾她很多。
　　简栀一直很感激他。
　　【厉箫：你养猫了？】
　　厉箫的回复很简短，这是他的风格。话里并没有显出疏离之意。
　　【简栀：嗯嗯。】
　　【厉箫：适合你。有的忙活了吧？】
　　【简栀：充满抛瓦.jpg】
　　简栀忍不住又发过去几张崽崽美图。
　　【厉箫：你还学会做表情包动图了？】
　　【简栀：嘿嘿，周日你有空吗？】
　　【厉箫：有。】
　　【简栀：那太好了，周日你来我家吧！】
　　【简栀：小猫咪的欢迎会，请叔叔来！】
　　【厉箫：……好。】
　　励恒大厦二十八层。
　　黄秘书刚出会议室，就看到自家Boss飞速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脸上洋溢的笑意和平时不太一样，有那么点点痴汉的意思。
　　黄秘书移开眼神，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厉总，周日去拜访严老的事……”
　　“帮我约上午，如果不行，就和严老告个罪，就说我临时有事，去不了。”
　　黄秘书惊了：“可是刚刚说的明明是——”
　　厉箫转身，拍了拍黄秘书的肩，以示信重：“别人我不信，但黄秘书的话，我相信肯定可以替我办妥的。”
　　黄秘书：“我尽力……”
　　臣妾好难。
　　“对了顺便，黄秘书你养猫吗？恭喜朋友有猫会，一般送什么比较好？”
　　“嗯？！！”黄秘书嘴角抽搐。
　　感情你不去拜访严老，是因为要去参加恭喜有猫会？
　　本来没人的欢迎会一下子来了两个人，简栀只觉自己春风得意，忍不住哼起歌来。
　　忽然，手机传来一声叮响。
　　是芒鱼APP。
　　【风不停：小姐姐好。】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你好。】
　　【风不停：小姐姐接单是吗？】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嗯嗯。】
　　【风不停：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能比较冒昧，听完如果你觉得冒犯到你，我感到很抱歉，你拉黑我就是。】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你说吧。】
　　【风不停：嗯，我想问，我可以和你约会一天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时速500渣渣一直在努力，走前收藏一个吧大人！


第7章 礼物
　　这确实是一个很冒昧的单子。
　　简栀微微皱眉。
　　【风不停：真的很对不起，提出这样奇怪的请求，但我保证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风不停：我是Y大的学生，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如果你有要求，我可以现场视频，我就在学校宿舍。】
　　简栀想了想。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你的宿舍是几幢？】
　　【风不停：6幢，508。】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6幢，你是研究生？】
　　【风不停：诶，你怎么知道？你也是Y大学生？】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嗯，以前是。】
　　【风不停：呃……没想到这么巧。】
　　【风不停：我叫时光远，天体物理系研二。】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你下这样的单子，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风不停：嗯。】
　　【风不停：……我可能要死了。】
　　简栀愣了。
　　【风不停：胶质母细胞瘤。医生说最多还有几个月。】
　　时光远发了一张CT胶片图。
　　简栀看不懂，但她下意识相信了他的话。
　　如果说虚拟网络存在欺骗，风险对两人来讲是一样的，对方也并不能确定网线这端的她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没必要兜这么大圈子。
　　【风不停：说来惭愧，我还没谈过恋爱。但这会儿也不好去找女朋友，所以想着死前至少可以约会一次。】
　　【栀子的租赁专门店：好，我接了。】
　　【风不停：谢谢，谢谢。】
　　简栀百度了下胶质母细胞瘤。
　　原发性恶性肿瘤。
　　浸润性生长，侵犯多个脑叶和深部结构。
　　预后较差易复发。
　　她躺倒在沙发上，感到思绪有些乱。
　　她如今倒希望对面只是个骗子。
　　第二天早上10点。
　　简栀在Y大校门口下车，冲司机招了招手，让他不必等待。
　　她穿一件简单略有设计感的白T，下着一条九分长的牛仔裤，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脚上穿的也是很久没穿的小白鞋，闪亮得反射着阳光。
　　她伸手熟练地用皮筋将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抬眼看了看熟悉的校门。
　　学生模样的人三三两两地穿行期间，欢快地讨论着什么。
　　喷涂了Y大字样的校车从另一侧门内缓缓开出，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老师和学生。
　　她毕业时还在校门口拍了毕业照，如今两年过去，这里的一切好像丝毫没有变化。
　　“请问是栀子小姐姐吗？”有人走向她。
　　这是一位皮肤白皙，眉眼温和的男生，穿一件白衬衫，灰色休闲裤，简单干净，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他身高和靳齐差不多，约一米八，人却比靳齐瘦不少。
　　“你好，我是栀子。”简栀点点头，伸出手。
　　“我，我是时光远。”时光远看上去确实很少和女生打交道，有些窘迫，看向简栀的目光也在躲闪。
　　“小姐姐你比她——比我想的要漂亮很多……抱歉。”他脸上飞起红晕，忍不住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又有些微恼自己的冒失。
　　“没事。”简栀同样不善言辞，只是摇摇头。“我们开始吗？”
　　“嗯嗯，开始吧。”时光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简栀瞄了一眼，应该是个日程安排。
　　时光远对着日程，征求她的意见：“我们先在校园里走走，然后去图书馆好吗？”
　　“嗯，我也很久没逛了。”简栀点头。
　　两人步入校门，从大草坪往宿舍区绕了一圈，时光远一路和简栀聊学校这两年大大小小的变化和故事。
　　“Y大必做的100件事里面，有乘88路疯狂司机的车，不过他今年开始不开这条线了。”
　　“那个是新种的樱花树，这里以后规划有一片樱花林。”
　　“……”
　　到图书馆，简栀已没有校园卡，时光远帮她作了游客登记。
　　“Y大应该对校友开放一点。”简栀忍不住笑。
　　二楼阅览室里，坐满了自习的学生。
　　阅读桌上是满满的参考打印资料，四六级英语卷，保温水杯。
　　两人各拿了一本书，相对坐着，静静读了一会儿。
　　因为时光远说，他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经历一场一起自习学习的校园恋爱。
　　中午，两人在学校食堂吃饭。
　　然后去最近的综合体逛街，看了一场电影。
　　这是所有的情侣最惯常的约会方式。
　　吃过晚饭后，他们又回到Y大，这次去的是天文台。
　　时光远应该是早就通过特殊的渠道预定了，简栀有幸使用了大型天文望远镜。
　　星空以浩渺疏离的形态在她面前展开。
　　分明感觉到人的无限渺小孤独，却又偏偏感动地要流下泪来。
　　简栀转过头，想要问时光远他们日常是怎么感知宇宙和自己的，却见时光远不知何时已经后退了两步，在痴痴望着她的背影。
　　简栀知道他其实没有在看她。
　　因为他眼里分明有另一个女孩的影子。
　　看到她看他，时光远也回过神来，歉意地笑。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
　　“这个，送给你吧。”
　　简栀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个比大拇指指甲盖片稍大的星形石头，有着粗糙的铁质光泽。
　　“是一块铁陨石，大概是45亿年前形成的。”时光远解释道，又问简栀，“你看过《三体》吗？”
　　简栀摇摇头：“听说过，但是没看过。”
　　她一向对硬科幻敬而远之，而这本书据说人类要灭亡，她更不愿意看。
　　“书里，人类有一段时间，群星是可以买卖的。里面一个人，云天明，得了绝症，他在‘死’前，用所有钱给曾经暗恋的女孩买了一颗恒星。”
　　“……好浪漫。”简栀没想到一本科幻小说里，原来还有这样感人的爱情故事。
　　“但是现实是，想要真正买到一颗小行星的命名权，都是几乎没有可能的。”时光远笑了笑。
　　“所以我只能送你一颗星星的碎片。它曾经确实是星星，虽然只是流星。”


第8章 靳齐
　　时光远的声音，低沉寂寞，底色苍凉。
　　简栀的手停住。
　　冰凉的铁陨星似乎蓦地烫起来。
　　也许是作为流星时穿越大气摩擦残留内蕴的火热。
　　“你本来，是想送给另一个人的吧？”
　　简栀终于还是开口。
　　她是个路过的外人，实在无法收下这个珍贵礼物。
　　时光远一愣，无奈笑起来，眼眸含着歉意：“是。对不起。”
　　他又想解释：“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
　　他没能说下去。
　　把一个女人当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这怎么表述都令人嫌厌。
　　他之前没有说出来，怕她心中不悦，但他实际到底还是在这样做。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接的委托。”
　　作为被租赁之人，简栀并不那么在意时光远把她当做谁。
　　对方本就是抱着愿望而来。
　　这愿望本身并不可能与她有关。
　　“你头像的背影和她很像。”时光远说。
　　他还记得大一刚开学时，程璐穿一身碎花短裙，高挑的身材，长发披肩。
　　她被人叫住，转过来正巧看他，阳光下笑得灿烂。
　　鬓边一缕碎发夹蓄着阳光，在此后的时光里缠绕到他的心上。
　　至今。
　　几次刻意安排的巧合。
　　从同学到朋友，从朋友到恋人未满。
　　精心制定的告白企划还没有完成，更早到来的是检查结果。
　　医生严肃而认真地告诉他，哪怕手术成功，复发率也非常高，而且，可能会来的非常快。
　　手术成功了。
　　时光远对程璐说，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程璐惊疑片刻，说好。
　　他们便成了朋友。
　　此后三年，又从朋友变成了同学。
　　程璐本科毕业后，去美国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简栀没说话。
　　她觉得重生这种事情，应该给时光远这样的人才对。
　　-
　　车驶近小区门口，排队等着进入。
　　靳齐坐在车上，面带疲色，揉着眉心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夜景。
　　这次美国业务受阻，他连夜赶去，天天忙碌谈判。再度回到这里，才想起他已近一周没有和简栀联系。
　　而简栀，也没有联系他。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对面的小区人行入口，有些许错愕。
　　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那里，打着双闪，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下了车。
　　两人说了什么话，男孩拥抱了女孩，然后送给她一个极小的礼盒。
　　橘黄色的路灯光下，靳齐依稀辨识出那是一个饰物盒子。
　　而那个女孩，是简栀。
　　一身白T牛仔裤，梳着马尾，是靳齐很久没有见过的模样。
　　此刻，简栀微微笑着，精致的眉眼温柔，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男孩。
　　她和他摆了摆手。
　　男孩重又上了出租车。
　　前面的车已通过了停车杆，靳齐的车也再度启动。
　　简栀的身影缩小，远去，消失不见。
　　车到门口时，靳齐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紧握。
　　心跳的有些快，原因却一时不明。
　　在靳齐眼中，简栀是美丽而柔软的。
　　她的柔软是一种被保护的，得到了所有，所以与世无争的柔软，带着一种天真与赤诚。
　　这种少见的天真赤诚，总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靳齐至今都不确定，他娶简栀是因为对简向武的承诺，还是含了想要保护这份柔软天真的心思。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对简栀，并非爱情。
　　所以当她以爱的热切的欢喜和娇怯望向他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他无法回应。
　　他生性清冷，看淡情爱之事。他早就已经接受，这辈子也许只有相敬如宾的妻子，没有浓情彻骨的爱人。
　　过去的简栀，也许是理解了他的这种性子，所以她给予他的爱也变为安静的。
　　不可否认，这种安静的不被打扰的爱让他更觉舒适，也许并不那么心安理得，但他在事实上，狡猾地享有了它。
　　在他的认知里，他和简栀将在将来，成为彼此稳定的家人和亲人。
　　只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也许是他的男子本性使然——
　　他并不能做到对简栀与别的男子约会视而不见。
　　将行李收置好，靳齐环视空荡荡的黑屋子，打开灯。
　　冰白的灯光照亮四周，泛着金属色的冷意。
　　靳齐看到地上的大理石砖映着自己的身影。
　　一个人待在这个房子里，心底久违地生起一种寂寞感。
　　他忽然想起去美国前那晚，一桌的菜。
　　那个娇小身影，在厨房和餐厅间忙碌，奔走。
　　那晚简栀的眼神，是空洞，失焦的。他望向她的一瞬，有感觉到心被抓起。
　　但他终于没有开口去问。
　　他给不了简栀她想要的热烈的答案，那便不如静止成天平的两端。
　　保持平衡的安定。
　　一片安静里，极细的窸窣声传进靳齐耳中。
　　声音似乎从平常无人的琴房里传来。
　　靳齐起身，往琴房走去。
　　窸窣声忽然变响，又骤然停歇。
　　靳齐面色一肃，他伸手，快速推开琴房门。
　　琴房没有开灯，一片幽暗。但在那幽暗里，两点灼灼的幽火忽闪着，发出亮光。
　　伴随着野兽的低哑嘶吼。
　　家里进野兽了？靳齐有些不敢相信。
　　从声音上听，那野兽的体型并不大。
　　靳齐扬手打开琴房的灯。
　　“喵~！”
　　随着一声短促尖锐的猫叫声，那两点幽火一下褪去，一只小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窗帘背后，延窗帘攀爬，最终停在半空。
　　它爪子紧扣，挂在布料上，警觉地望着靳齐。


第9章 转变
　　猫。
　　靳齐看着灯光下崭新的猫爬架，猫抓板，猫滑梯，猫砂盆等物品，一时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猫爬架上的围巾，猫窝里的围巾，地上的围巾，以及被扯得凌乱的一团毛线。
　　那些似乎通通都，有些眼熟。
　　靳齐的眼皮跳了跳。
　　他前进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背后却忽然响起一声娇喝。
　　“等等！”
　　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向他，脚却不慎踩在他的拖鞋上，向旁倒去。
　　靳齐皱眉，伸手一捞，扶住那道要跌倒的身影。
　　触手的腰肢纤细而柔软。
　　简栀一惊。
　　熟悉的靳齐的气息，如青草和麝香交织成的绵密蛛网，铺天盖地落向她。
　　她是挣扎于其间的猎物。
　　涌入脑海的，除了上辈子的绝望，惊惧，伤痛，不甘，还有以为已经忘怀，却一点一滴收拾极妥帖的回忆。
　　15岁的生日会上第一次看到靳齐。
　　把他的名字一遍遍写在笔记本扉页，替自己加油鼓劲一定要好好学习。
　　如梦幻一般的，由于家宴上父母的一次交谈，他成了她短暂的暑期家教，替她辅导功课。
　　最终只考上Y大，他摸着她的头，送她去学校。
　　整个大学，她絮絮叨叨地和身在美国的他分享自己和周围的事，他不厌其烦地倾听，提供意见。
　　父母意外过世，她万念俱灰，躲在家中，甚至寻死觅活。他及时出现，陪她旅行，游玩，向她讲述人世无常的道理。
　　典礼上，他手拿捧花走向她，为她戴上戒指。
　　他永远都温柔地看着她。
　　直到，这份温柔有了新的方向。
　　简栀惊慌地，狠狠地推开靳齐，冲进琴房，关上了门。
　　“砰！”
　　靳齐不由倒退一步，脚上的痛感愈加清晰。
　　他转身欲走，忽然听到屋内简栀的声音。
　　声音很奇怪。他从未听简栀这样说过话。
　　是一种极其谄媚讨好的语气——
　　“小钱钱，没事的，妈妈已经把坏人赶出去了，你不要怕，慢慢下来。妈妈就在这里等你。”
　　琴房外。
　　“坏人”靳齐脸色奇异。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仍旧紧闭的门，终于转身离开。
　　只是脚步因疼痛而有些虚浮。
　　坐回沙发，他将脚伸出拖鞋，揉了揉脚趾。
　　尽管有鞋袜的缓冲，但简栀的一脚极其精准地踩在了他的大脚趾上，怕是免不了要淤青几天。
　　靳齐不由又想起那些眼熟的围巾。
　　毫无疑问，简栀似乎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变化。
　　十分钟后，简栀刚从琴房出来，就见沙发上靳齐正看着她。
　　她下意识避开靳齐的目光，握了握拳，稳定心神，低头坐到另一位置。
　　“抱歉，没有事先和你说。”
　　“你去美国那天，我在外面逛街，遇到这只猫，觉得很可怜，所以就领养下来了。”
　　“它现在状态还不是很好，很容易受到惊吓，也有可能会打扰到你。”
　　“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
　　简栀顿了顿。
　　靳齐听到她用一贯轻软的声调说道：“我可以搬出去住。”
　　靳齐看向她。
　　“你喜欢，就养着吧。”
　　他的语声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连赠予的残忍都有温柔的包装。
　　简栀忍不住抬头看他。
　　喷了发胶的头发有几缕散落下来，深邃的五官疲态尽显。
　　她才想起来，他是出差回来。
　　“饿吗？”简栀下意识问。
　　靳齐没有拒绝。
　　简栀站起，走向厨房，忽然又停住脚步。
　　“冰箱里有蛋糕，小烤箱150°烤2分钟就可以。牛奶的话，微波炉30秒。”
　　简栀转身，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刻意。
　　“我还有事，先走了。”
　　无论是完美的妻，还是完美的保姆，这两个角色她都不想再演绎。
　　简栀径直推开琴房的门进去。
　　“等等。”靳齐叫住她。
　　他一直没有忘记小区门口看到的男孩。
　　“还有事？”简栀回过头。
　　“你手上，是什么？”
　　简栀低头看了看丝绒首饰盒，眼神暗了暗：“一个朋友让我帮忙保管的。怎么了？”
　　“哪个朋友？”
　　“嗯？”
　　“……没事，你早点休息。”
　　靳齐想问清楚，但话到嘴边，却是没有问出口。
　　房间内，简栀打开首饰盒，摩挲着陨星。
　　时光远请她帮忙，让她在他不在后，把礼物交给程璐。
　　他不想打扰到她的生活。
　　一想到和自己同龄，远比自己优秀的人，遭遇如此残酷的命运，简栀感到心中沉重。
　　上辈子，她只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爱情，就仿佛世界倾塌，山河不在。
　　甚至于一度想放弃自己。
　　多可笑。
　　多不公。
　　简栀将首饰盒放好，点开高中微信群，找到其中一位“陈扬”，发了信息。
　　陈扬高中时是她的后桌，也是学霸，大学去了国内TOP2学医科。
　　两人之后联系很少，只听说他后来去美国交流学习了，所以简栀有些不好意思。
　　出乎意料，陈扬很快回复了她。
　　【陈扬：在。简栀？】
　　【简栀：嗯，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陈扬：不打扰不打扰，有什么事吗？】
　　【简栀：我有一个朋友，得了胶质母细胞瘤，听说这几乎是绝症。】
　　【陈扬：是的，存活率非常低。[祈祷]】
　　【陈扬：我们大学有个神经学的教授在专攻这个课题，有成果出来，但是目前应该还没进入临床。】
　　【简栀：有成果的意思是，有人被治好了吗？】
　　【陈扬：这个，不好说，因为本身是高复发的病症。目前的志愿者里，应该也有不少已经过世了。】
　　【简栀：如果可以，能麻烦你帮忙问下具体的情况吗？比如志愿者报名这个……】
　　【陈扬：没问题，当然乐意效劳。我晚点联系你吧。】
　　远在地球另一端，北卡罗州图克大学的自习室，一个华裔男子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表情狂喜地转了个圈。
　　“Yang，你肿么了？”他身旁，白人男同学瞪大眼睛，用口型问他。
　　“我的女神Jack，我之前和你提过，她刚刚联系我了。”陈扬压低声音，眉飞色舞。
　　“Oh，她和你表白，所以你这样高兴？”
　　“不，她找我帮一个忙。”
　　“Emmm？”
　　Jack同学歪了歪头，他怀疑自己的中文听力出了问题。


第10章 再遭遇
　　很快，陈扬就把打听到的消息转告给简栀。
　　这项由格罗教授主持的研究课题，作为医学疾病的一种创新应对研究，除了部分细节，本身不是什么保密项目。
　　美国还有不少大学也在通过不同的方式研究这个课题，但目前，只有格罗团队的PVS-RIPO已经在进行临床试验。
　　【陈扬：这个临床还是风险很大的。而且他们的上批志愿者招募已经结束。】
　　陈扬的意思很明确，这条路很难走得通。
　　简栀向他道了谢，又觉得仅仅道谢有点单薄。
　　【简栀：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下次回国告诉我，我请你吃饭吧。】
　　【陈扬：好啊，我可记住了，说话算数啊。】
　　【简栀：没问题。】
　　简栀抱着手机，轻叹一口气。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找到手机中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栀栀？”电话对面是一个成熟低沉的男音，和缓，却给人以压迫力。
　　“……唐叔叔。”简栀握紧拳头。
　　“你有事？”
　　“嗯。”
　　知道对方时间宝贵，也从不愿意听废话，简栀马上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图克大学神经学课题研究的病例志愿者？”
　　对面的男人语声中透着疑惑。
　　“我以为栀栀更想要的，会是哪个品牌的限量商品。”
　　“可以吗，唐叔叔？”
　　“当然可以，我这就让助理去联系。不过，我不敢保证对方会答应。”
　　“谢谢唐叔叔！”
　　“口头的感谢可是没有诚意。”对面的男人轻笑，“这周五，来家里吃饭吧？”
　　“……好。”简栀应声。
　　她放下电话，捂住自己的胸口。
　　心脏还在砰砰砰直跳。
　　唐狂，她父亲简向武生前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忘年交。
　　据说是他过世战友的幼弟，早年混黑,道，唐狂也是他成年后自己改的名。
　　简向武发迹后，把他带在身边，他便一直住在简宅。
　　他没有辜负简向武的期待，简氏产业壮大的功劳，有一半在他身上。
　　而简向武也没有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直到最后，仍然将简氏产业托付给他，俨然视他如半子。
　　但简栀一直怕唐狂。
　　她和唐狂相差10岁，第一次看到唐狂时，他是18岁的少年，但眼神却绝不是少年的眼神。
　　她从他的眸子里看到炙热，疯狂，甚至，嗜血。
　　她躲到妈妈的背后。
　　但唐狂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冲她笑，嘴角弯弯，还试图拿棒棒糖勾引她。
　　那晚，简栀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血腥小丑嘴角弯弯，伪装善意送她棒棒糖和洋娃娃，她收下了礼物后，被他拐到了深山老林的阴暗古堡。
　　她开始躲着唐狂，明里暗里建议简向武把唐狂安排出去住。
　　还好，唐狂本就非常忙碌，常常住在外面。
　　简栀长大后回想起往事，也觉得唐狂其实非常完美地履行了作为一个“叔叔”和“哥哥”的职责，无论去哪里都不忘记给她带礼物，繁复的洋裙，精致的玩偶，各种奢侈品的限量。
　　但，她就是忍不住害怕他。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一个洋娃娃。
　　-
　　清晨，简栀是被小腿上毛绒绒的触感唤醒的。
　　小钱钱已经习惯她的存在，昨晚为了确认它没有受到惊吓，她睡在琴房。
　　简栀睁开眼。未曦的晨光透过玻璃温柔地洒落。
　　她抬眼看去，一团小小的白橘色的生物蜷曲起身体，蹭在她的腿边。
　　似乎是察觉到她醒转，那小生物倏地苏醒站起，盯着她，含着浅浅的警惕和不安。
　　简栀没动，冲它笑了笑，轻声叫它：“小钱钱。”
　　小钱钱眼神里的不安未消，但它还是试探着迈出了细瘦的小爪垫，一点点沿着简栀的身体往她脑袋边上走来。
　　然后，低头，嗅嗅，闻闻，喵了一声。
　　简栀没有打扰它。
　　按照宠物医院陈医生的说法，这是一种很好的表现。
　　小钱钱在尝试接近她。
　　简栀立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陈医生。
　　陈医生应该起的很早，很快就发来消息。
　　“很不错。是只勇敢的小猫咪啊，短短几天，已经在尝试着做出改变了。它一定可以适应新环境的。”
　　嗯，一定可以。简栀回复。
　　她也想像小钱钱一样，主动靠近新的世界，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广阔，不再只会等在原地。
　　简栀心中喜悦，也没有睡意了，索性起床，提前做给小钱钱的庆祝蛋糕。
　　今天已经是周六了，简无憾小朋友的欢迎会就在今天下午。
　　她在论坛上看了猫咪专用蛋糕教程，之前已经买了合适的材料，也试过几次手，对自己信心满满。
　　哼着小曲，简栀先给自己简单做了个早饭。
　　端着吐司面包出来，却撞见了靳齐。
　　两人俱是一愣。
　　靳齐看简栀，头发清爽地扎在脑后，露出清丽容颜，身上虽然还系着围裙，但里头穿的是一件出街的碎花半身裙。
　　简栀看靳齐，头发并不像惯常一样打理得一丝不苟，些许碎发散落，整个人虽挺拔如剑，气质却并没有那么冷冽，倒有些像前几年的少年。
　　且，他一身家居服。
　　“你今天要出去？”
　　“你今天要在家？”


第11章 备宴
　　“你今天要出去？”
　　“你今天要在家？”
　　两人异口同声问，又被对方的问题噎住。
　　“呃……”简栀先开了口，“你吃过早饭没？”
　　靳齐看到她手上拿的一人份早饭。
　　“……没有。”他诚实道。
　　然后，他又想起昨晚她说的“烤箱2分钟，微波炉30秒”。
　　正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靳齐却见简栀把牛奶和黄油吐司放在桌上。
　　“你先吃，我再去煎点鸡蛋培根。”她说。
　　靳齐看了她一眼。
　　简栀稍稍有点吃独食的尴尬。
　　以前靳齐的早饭确实是她负责的，她总会比他先起床，做一餐丰盛的早饭。
　　但她以后不会了。
　　今天被撞到是没有办法，简栀决定，以后她要睡懒觉。
　　反正靳齐出门一向早。
　　且他这人，不会脸皮厚到提醒她做早饭，八成会自己去解决，比如找助理。
　　对，就是那个助理，高晓宁嘛。
　　她到时就等着他提离婚，多补偿给她几个亿的家产。
　　简栀心里美滋滋地遐想，另一份早饭很快就做好。
　　她端着盘子出去，给靳齐盘里又施舍一个煎蛋，一片吐司，一条培根。
　　然后状似无意，又问了一次。
　　“你今天不出去吗？”
　　“嗯。”靳齐应，反问，“你要出去？”
　　“嗯。”简栀含混答，却又觉得没必要。
　　她摇了摇头。
　　“不准备出去，今天喊了两个朋友来家里玩，给小钱钱办个庆祝会。”
　　简栀注意观察着靳齐的表情。
　　她不太确定，靳齐是否能读懂她的暗示。
　　靳齐只是“唔”了声，没有说什么。
　　看来暗示还是不够强。
　　简栀咬一口面包，很是自然地继续道：“往常周六你都是去公司加班的，我以为这次也是，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吵到你？”
　　“……”靳齐抬眼看了简栀一眼。
　　简栀的神态和动作都很慢条斯理，似乎是真的在担心吵到他这个问题。
　　但他也不是木头人。
　　“今天，”靳齐停顿一下，“下午出去。”
　　“嗯嗯。”简栀点点头。
　　靳齐注意到她的嘴角有轻微的上扬。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胸口升起一股烦闷。
　　他忽然问：“送你那个礼物的……？”
　　“嗯？”简栀在想事没听清，疑惑地看他。
　　“没事，我先上去了。”靳齐起身离开。
　　简栀看着他的背影。
　　在一起这么久，她当然察觉到他并不是很高兴。
　　她心中泛起些许酸楚。
　　她只不过是稍稍走出一步，养了一只猫，有了一些朋友，还请朋友到家里来，他就摆了脸色。
　　她认识一些其他太太，不乏交际广泛的，常常在家里举办各种活动。她们的丈夫总是会支持她们，时不时还帮着打打下手。
　　靳齐不喜欢她，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持家待命的妻子。
　　这一点她以前一直没看清。
　　以前的她足够爱他，愿意当一个好“妻子”，不是“简栀”，所以他才接纳了她。
　　这一世，他要厌烦，就让他厌烦好了。
　　爱谁谁。简栀想。
　　-
　　吃完早餐，简栀忙着布置客厅，准备食物。
　　厚芝士披萨，串烤大虾，鲜嫩带脂和牛，鲜果切，薯片，坚果，可乐……
　　以前从不敢尝试的高热量美食齐聚一堂。
　　临近中午，靳齐果然出门了。
　　简栀注意到他离开前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没说，她也就没有在意。
　　下午，杨思萌先到了，还带了一套各式逗猫棒。
　　“不知道买什么就带这个来了，毕竟是消耗品。不成敬意~”
　　杨思萌是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的，当时看到简栀的衣着，后来拿到简栀的地址时，她都很确信她遭遇了一位富家女。
　　但真的进了小区，走进别墅，她还是忍不住吸气：“小姐姐家真的好壕啊，想吸。”
　　简栀带她参观了楼上楼下。
　　她难得在这里接待客人而不拘束。
　　“我在网上有看到过带大家参观豪宅的视频，但是亲眼看是第一次。”
　　杨思萌在花园里，隔着玻璃窗和机警的小钱钱对视，又转过头，真诚地看简栀：“栀栀姐，我不想发传单了，我也想做你的小猫咪。你看我可以吗？喵喵喵？”
　　简栀不好意思地笑，然后朝她脑袋揉去：“你能让我撸吗？”
　　杨思萌不躲，往她胸上蹭去：“薅一下5块，姐姐薅秃我吧。”
　　两人打闹中，落地窗内，小钱钱卸下紧张状态，开始坐在阳光里吧唧吧唧舔jio。
　　“草莓味的jiojio。”简栀和杨思萌贴着玻璃开始痴汉观察。
　　小钱钱停下动作，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骄傲地踩着猫步到另一边去舔。
　　然后厉箫来了。
　　他随手潇洒甩给简栀一个小礼盒。“见面礼。”
　　礼盒里是一根精致的定制项圈，纯金打制的铜钱模样，上刻“小钱钱”三字，看的杨思萌目瞪口呆。
　　——让她惊讶的不仅是礼物本身，还因为厉箫。
　　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位脸帅腿长的男人，是最近互联网上热门的商界大佬，单身钻石级王老五，还在Y大做过演讲。
　　杨思萌有一位漂亮室友，业余美妆博主，三坑人士，绿茶学资深研究家，还粉上过他，曾在寝室里探讨要不要深度修行茶艺学，去套路这位大佬。
　　但最终证明这和她说想要早起想要好好学习一样，只是口头妄想。
　　杨思萌觉得不可思议。
　　仅仅一次偶遇，她随手帮了一位姐姐诱猫，竟然还获得了近距离和大佬接触的机会。她不得不感叹这奇缘。
　　当然更感叹的，是小橘猫能“嫁”入豪门。
　　她很为它高兴。
　　“我觉得像这种大户人家的养猫日常，应该也po到D站上。”作为D站资深用户，杨思萌严肃地对简栀道，“——毕竟这种柠檬不能让我一个人承受TuT。”
　　她本只是想说点俏皮话，但简栀却起意：“也许……确实可以拍一拍？”


第12章 赤诚之心
　　“你想做UP主？”厉箫有些意外。
　　察觉到两人都被她这句话吸引，简栀解释。
　　“我最近有想法找个工作，做点事，改变一下自己，但是想想自己又完全没有一技之长，所以还没想好。”
　　“当UP主，现在好像也算是一个职业吧？”
　　“当然算。”杨思萌不假思索地点头。
　　“我关注的好多UP主，很多都已经做成专业团队了，还有出圈成为‘国际巨星’的呢，哈哈。最近新媒体啊短视频啊，都是风口，什么在线看猫，在线直播，在线学习，我觉得泛娱乐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
　　说完她突然有些囧，她不知不觉把学习过的一些材料观点抛出来了，讲的过于正式。
　　但在场可有互联网生意场上的“专家”级人物厉箫，她明显班门弄斧了。
　　而土豪小姐姐，也许就想玩一把。
　　她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因为我已经大三了，开始考虑找工作方面的事情，所以会关注这些，不用在意我啦~”
　　杨思萌出身小县城，单亲，家里条件一般，但她很早就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规划。
　　大学一直有做兼职，从摆地摊到做家教都干过。她从不以为耻。
　　她始终认为，别人有钱，是别人祖宗给力，往上数三代，总有筚路蓝缕，敢想敢做的人在。
　　她祖宗不给力，连爹都亲情欠奉，她没法子怪罪，因为没祖宗就没她。
　　她能做的，就是自己努力，到时候狠狠打她那便宜爹的脸，让自家娃做富二代。
　　“不，你说的挺好。”
　　厉箫不由多看了这个爽朗的小女生一眼。
　　能关注到行业时事并思考背后的问题和趋势，在大学生里也算少见。
　　“如果你毕业了找工作，也可以考虑考虑我们。”
　　杨思萌一愣，眉眼弯弯：“厉总这么说，我可会不客气的。”
　　“不需要客气。”
　　厉箫想了想，递出一张名片。
　　“有想法又能脚踏实地去干的年轻人，到哪都会有机会。”
　　杨思萌接了过来，脸有些红。
　　她听出厉箫话里的意思....
　　他不单是因为她是简栀的朋友才照顾她。
　　“谢谢厉总，我会努力的。”
　　“明明在说我的工作问题，你们两个怎么扯上了？”简栀忍不住插嘴。
　　厉箫笑着看她。
　　“抱歉，你这尊大佛，本公司装不下。总不好叫你大小姐去复印文件，取快递拿咖啡。
　　万一你喝掉了怎么办？”
　　“厉箫哥哥你太过分了！”简栀脸红起来。
　　她大学毕业是工作过的，怀着梦想，披着马甲进了自家一个公司。
　　前辈让她打杂去前台取咖啡，她下意识以为里头有自己一份。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厉箫知道，嘲笑了她很久。
　　只能说，从小缺乏锻炼，被保护太过的她，真要开始工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厉箫正色，看着简栀。
　　“你如果真要做自媒体的话，我可以给你组个团队试试。”
　　厉箫本身做的就是互联网社交营销相关业务，谈起专业还是相当严肃的。
　　“那，那我先研究研究。”简栀有些心虚。
　　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对不曾尝试过的事，哪怕有所希冀，她也本能地，下意识地惧怕过快。
　　是要徒手搭上正在疾驰的列车的感觉。
　　正好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忙拿过来看，却是眉头一皱。
　　接起电话。
　　“唐叔叔。”
　　“嗯，嗯…真的吗？谢谢唐叔叔！”
　　“嗯，嗯，…好的，我会过来的。”
　　“…”
　　简栀放下电话，就像卸掉了一个大包袱，松了口气。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表情活泼起来，打开手机，输入几句话发了出去。
　　厉箫注视着她的动作，眼神微眯：“唐狂？他还和你有联系？”
　　“嗯。”简栀点头，又马上摆摆手，“这次是我有事情想让他帮忙。”
　　她把事情说出来。
　　“我遇到一个人，他得了很难治愈的绝症，可能马上会…我问了同学，这种病症现在有一些可能可行的治疗方法，只不过还在临床试验。我就想着能不能有机会。”
　　简向武之前投资过一家美国的大型生物公司，还有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在美国也算有些门路。
　　这生意目前自然是唐狂在打理。
　　简栀没说，唐狂让她今晚去简宅吃晚饭。
　　厉家是房地产起家，厉箫出走厉家后做的也是互联网业务，于医药行业全无人脉。他想了想，没多说什么。
　　但他很快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你遇到的那个人，是怎么遇到的？同学？”
　　他听出，简栀似乎和对方并不熟悉。
　　“呃。”简栀噎住。
　　她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把APP展示出来。
　　“是这个。”她有些小羞囧。
　　“芒鱼？”厉箫认识这个二手APP的界面，将信将疑地接过。
　　他仔细阅读完商品描述，看向简栀时表情变得有些诡异。
　　“出租毫无用处的我……哈哈哈，真亏你想的出来，也还真有人会下单。”
　　他扶额，笑得有些失态，也有些猖獗。
　　“笑什么。”简栀愤愤抢回手机。
　　“栀栀，你不是毫无用处。”
　　厉箫笑完，看向简栀。
　　简栀愣了愣，“你不是刚刚还嘲笑我喝咖啡。”
　　厉箫伸手，重重抚了抚她的头：“但你绝不是毫无用处。”
　　她是被保护长大的公主，却也保留着一颗天真赤诚之心。
　　可能她也不知道，十七年前她的无心之举，曾将他拉回深渊边缘。
　　“你明明陪他吃个饭就完成了委托，却努力帮他，还欠下你害怕的那个男人的人情。这个社会，可不是谁都能帮人帮到这份上的。”厉箫道。
　　“可我确实没用，消息我是向陈扬打听的，机会也是唐叔叔帮忙去争取的。”
　　“不是因为有你在，他才又有活下去的希望吗？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但正因你认识陈扬，认识唐狂，并能让这两个人帮你去达成你想要的目的，一切才成为可能。这难道不是你的能力吗？”
　　厉箫反问简栀。
　　“诶？？？”
　　简栀愣了。


第13章 修罗
　　时光远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整理物品。
　　了却大学生涯中的遗憾，他已经正式提交了退学申请。
　　接下来的时光，他已准备好好孝敬父母，完成原先想做而没有去做的一些事。
　　命运的车轮无情转动，他曾经不甘，嘲讽，愤恨，但这些情绪终于在绝望中被逐一碾压成灰。
　　世间有富人，有穷人。
　　有智者，有愚夫。
　　有长寿之人，亦有短命之徒。
　　人生来不公，故而才有尽人事，听天命。
　　时光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内容。
　　身为患者，他自然关注过胶质母细胞瘤的前沿研究，甚至研读过相关的论文。
　　格罗教授的团队他早有耳闻，他也投递过询问信，但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
　　现在，这个机会竟然又被放在了他眼前。
　　临床试验是有风险的。但对一个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准备好赴死的人来说，这已是一个绝地的机会。
　　对方甚至还愿意提供他家人在美国的签证和生活费。
　　时光远感到不可思议。
　　倒不算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和芒鱼的小姐姐姑且见过一面。
　　但他只是下了一个约会的委托单而已，而对方也已经提供了完全超出预料的“租赁服务”。
　　放在现实里，这种至少校花级别的女生，可能追求的人可以从6幢宿舍排到天文台。
　　更何况，他选中那位小姐姐，完全是因为她的背影和程璐相似。
　　他没有想到，这样的意外相遇，还能在惊喜之外，再带来惊喜。
　　他不怀疑对方的真伪，因为对方提供的联系方式上，有格罗研究室的一位人员，若非他之前关注过，也并不知晓。
　　他没有客气地拒绝。
　　他还年轻，有大好的青春，满怀的梦想，任何生的机会他都想把握。
　　感恩的话也不必多说，若能活下来，必定是用余生来报答。
　　时光远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发给了简栀。
　　很快，唐狂的外籍助理亲自加了他，亲自为他安排了后续赴美的一切日程。
　　助理刘美琪自我介绍的身份，是简氏总裁唐狂的助理。
　　时光远好奇地问了她这整件事的缘由。
　　刘美琪的回答，难得地不那么商业刻板。
　　【刘美琪：很抱歉，我不能主动透露她的身份。】
　　【刘美琪：但，就当是遇到了一位从天而降的善良的天使，不是吗？】
　　-
　　确定时光远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简栀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
　　她有些失落：
　　“本来是想留你们吃晚饭的，但是……”
　　“没事，栀栀姐你去忙吧。”杨思萌摆手，“我晚上也还有课，得回学校。”
　　“今天很开心能来这里，能吃大餐参观豪宅很开心，看到小猫咪过得好很开心，得到厉总的机会很开心，能够见到有人又可以得到生的希望，更开心。”
　　杨思萌看向简栀的眼神晶亮。
　　“而这一切都是栀栀姐你带来的。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也同意厉总说的话，你不是没用的人，你是我钦佩的小姐姐。如果你还觉得自己没用的话，就想想我吧，钦佩你的我，是不是太可怜了？”
　　简栀笑起来。
　　杨思萌的话，过于温暖而熨帖人心，让她眼眶都有些热。
　　被人期待，仿佛是一种力量。
　　“谢谢你，我会尽力再努力。”简栀说。
　　简栀送二人出门，厉箫忽然转身问她：
　　“你一个人回简宅？”
　　简栀咬了咬唇：“嗯。”
　　厉箫皱了皱眉，转而对杨思萌：“我帮你打个车吧。”
　　“嗯嗯，没事，厉总你忙吧。我已经打好了。”杨思萌摇了摇手机，“车快到小区门口了，我先走了。”
　　杨思萌吐了吐舌，溜出现场。
　　厉箫带着简栀往车库走。
　　“真的不联系靳齐？”
　　简栀自嘲一笑：“他大概在忙吧。”
　　以往，哪怕他忙，她也会联系他，再怅然若失地得到如所料的答复。
　　厉箫看了她一眼。
　　“你好像有些变了。”
　　“是吧。”
　　“想通了？不把所有的自己放在一个男人框里了？”
　　“我又不是鸡蛋！”简栀笑。
　　厉箫也笑起来，伸出手大力揉揉简栀的脑袋。
　　“确实不是，没有光秃秃的。”
　　简栀没有回复，她停下了脚步。
　　厉箫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靳齐的车停在门口。
　　车窗摇下，车上的男人微微偏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手。
　　分明是温和的气质，此刻却显出几分锐利。
　　“哦豁。”
　　厉箫扬起嘴角。


第14章 承诺
　　车行平稳，正驶过江桥。
　　不知为何，靳齐没让司机开车，而是换了自己。
　　简栀看着苍茫而开阔的江面，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包上的金属卡扣。
　　她总觉得靳齐想和她说什么，但一路，靳齐都嘴唇紧抿。
　　简宅的风景依旧，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
　　简栀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在花园里玩耍的景象。
　　但不知为何，怀恋之感才冒上来，就又化为忐忑的压抑。
　　西装革履的男人就站在门口迎接她。
　　“欢迎，我的小朋友。”
　　他的视线在简栀上下逡巡，笑容不到眼，眼神幽深炽热。
　　“唐叔叔好。”
　　简栀扯起一丝笑，抓紧包带，动作僵硬起来。
　　“我可不好。毕竟，你很久没回来了。看来是嫌弃唐叔叔了。”男人做出伤心姿势。
　　“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嫌弃唐叔叔。这次的事情，还要多谢您。”
　　简栀硬着头皮道谢。
　　“哦？如果真的谢我，不妨多来我这。你知道，叔叔很欢迎你。”
　　唐狂伸手向她的包：“晚餐已经备好，我的小朋友。”
　　“看来唐总是不欢迎我。”
　　靳齐嗓音清冷，却又用了玩笑的口吻。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介入两人之间，一手自然地接过简栀的拎包，一手伸出空悬。
　　简栀如获救星，忙挽住他的手臂。
　　唐狂眼里似乎是这才有了靳齐，目光如草原上的雄狮一般危险又冷漠。
　　“怎么会，靳总，好久不见，请进。”
　　他伸手向屋内。
　　晚宴的菜色是法餐，很精致。
　　唐狂向来是一个注重享受的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多有挑剔。
　　他慢条斯理地介绍着食材的来源。
　　“野生鹿肉。不是名贵食材，但胜在新鲜。”
　　“听说最近很多人倡导不食用野生食材，但他们可能并不知道，鹿在日本石卷的山林泛滥，甚至影响到其他物种的繁衍，为此，人不得不杀鹿。”
　　“我在日本时见过优秀的猎鹿人，只需要一支好枪，远远瞄准……”
　　唐狂手上仿佛多了一把枪，单眼缓缓瞄准简栀，熟练上膛。
　　“嘭！”他忽然道。
　　简栀身形一颤，刀叉落在盘中，发出清脆响声。
　　她低声道歉，似掩饰一般，拿起一旁的红酒喝了口。
　　唐狂轻笑。
　　“你见过吗？鹿被打中的地方，会飙出一股鲜血，像喷泉，然后沿着鹿胸的毛皮淌到腹部。”
　　“但这部分的鲜血并不美味。猎鹿人会马上下山，从其他部位采集新鲜鹿血。”
　　唐狂指指眼前盘子里的肉和肉汤。
　　“新鲜鹿肉，配上新鲜鹿血作的汤底，完美的搭配，你甚至能从里面品出自然的野性。”
　　简栀看着盘子里鲜红色的肉块和肉汤。
　　一股恶心感急速翻了上来，她忙捂住嘴。
　　“唐总对食材确实很有独到见解，这鹿肉也确实鲜美，但简栀最近不爱吃这些。”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简栀面前的餐盘。
　　“唐总既然请客，还请为她换些适口的食物。”
　　靳齐看向唐狂。
　　片刻停顿后。
　　“是我疏忽了。”
　　唐狂笑起来，拍了拍手。
　　有侍者为简栀换上下一道菜。
　　“谢谢。”简栀低声对靳齐说。
　　靳齐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一个小时后，磨人的晚宴终于结束。
　　在唐狂意味深长的骇人眼神里，简栀迫不及待地离开。
　　车开出大门，门口的紫檀木门牌上，依旧挂着“简宅”二字。
　　简栀收回目光，手按在胸口，感觉急速的心跳终于缓下来。
　　“今天回来，是因为他帮了你？”靳齐目视前方，问。
　　“嗯。”简栀的声音很轻，嘴唇缺少血色。
　　“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他帮我一个朋友拿到了图克大学神经学研究中心的临床名额。”
　　简栀听出靳齐话中似有不满，她答得很快。这个领域，她知道靳齐也不熟悉。
　　“……”靳齐不再说话。
　　他其实还是认识几个医药行业的名流的，但他听出简栀只是在堵他的话。
　　——比起唐狂，她更不想找他帮忙。
　　靳齐默然。
　　回到家中。
　　简栀换了鞋就往琴房走去，却被靳齐叫住。
　　“简栀，我们聊聊吧。”
　　“好啊。”
　　简栀回头看靳齐，强迫自己的嘴角扬起，露出笑容。
　　她缓缓坐到沙发上，拿过一旁的抱枕放在腿上。
　　就在刚刚，她进门的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席卷她的全身。
　　头开始犯晕，身体变冷，力量逐渐流失。
　　有液体正流向隐秘的出口。
　　简栀紧紧扣住抱枕，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你要聊什么？”
　　靳齐在另一边坐下，深深地看向简栀，终于开口。
　　“简伯父临终前，确定了我们的婚事。”
　　“嗯。”简栀自然记得，她那时就在现场。
　　“他当时还有一句话，是只对我说的。”靳齐缓缓道。
　　“他说，如果你以后遇到了更喜欢的，想要共度终生的人，希望我能和你和平分手，并祝福你。”
　　“……”简栀微微睁大眼睛，眼眶有些热意。
　　两世至今，她忽然一下子能明白爸爸当时的心意。
　　当时的她，即将遭逢人生巨变，失去依靠，却又偏偏会坐拥巨额遗产。
　　很多人必将趋之若鹜，趁虚而入，真情假意难辨。
　　而她又倾慕靳齐已久。
　　当时爸爸已不信任唐狂，但仍相信靳齐的品性。
　　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并用产业去做制衡——唐狂能够轻易设计简栀，却很难从靳齐那里讨到好处。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难以面对诡谲商场，所以这是他最后为她做的，所能达成的最好的安排和努力。
　　简栀不知道他那时是否后悔，教养出了这样一个无能的女儿。
　　“嗯。”想到父亲最后望向她的眼神，简栀应声，喉头有些哽咽。
　　“如果你已经遇到了那个人……”靳齐压下心头烦躁，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会信守当时的诺言。”
　　“另外，简氏的股份和财产，在转交给你信任的人之前，我会负责到底。你不用担心唐狂。”
　　明明身体已经冷透，不知道为何，还是有冷意自简栀心头而起。
　　是本以为早就丢弃的爱恋依旧存在，还是不甘心的执念，简栀不得而知。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仍旧是舒展的。
　　“……你现在的助理，叫什么名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靳齐不知简栀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高晓宁。”
　　“罗胜离职了，高助理是新来的，你可能还没见过。”他补充。
　　“嗯，我知道了。”简栀笑了，脸色惨白，却有一种莫名惊心动魄的绝望的凄美。
　　她的话很轻，很缓，却又坚定至极。
　　“我们离婚吧。”


第15章 有误
　　靳齐没有听到简栀的话。
　　他已脸色大变。
　　他清楚地看到，简栀所坐的沙发上，有暗红黏腻的血液晕染，滴落。
　　“简栀！”
　　他冲过去，手甫一触及她，便是纤瘦的彻骨的凉。
　　简栀虚弱一笑，闭上眼，晕了过去。
　　她想，来的还是早了些。
　　靳齐铁青着脸打了急救电话。
　　放下电话，他拥住她，忽然骂一声。
　　-
　　梦里是影影绰绰的，流动的白。
　　有幼小的身影走向远方。
　　简栀感觉自己的胸腔冰凉空荡，阵阵撕扯生疼。
　　她下意识追出去，却冲不破一层无形的黏腻的障碍。
　　忽然，那身影转了过来。
　　冲她急速奔跑，跃动，跳进她的怀里。
　　冰凉的胸腔里，有温暖充盈开来。
　　简栀醒了。
　　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
　　米白的窗帘随风拂动，有阳光照射进来。
　　窗台一边放了一束玫瑰与康乃馨。
　　粉红色的护士看到了她，亲切地朝她微笑：“靳太太，您醒啦？您放心，您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嗯。”简栀坐起身。
　　护士可能怕她不能接受，还不敢将真实的信息告知。
　　但简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毕竟，也是第二次了。
　　身上除了发虚，没有过于疼痛难耐的症状。
　　“如果我在家能好好休养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吧？”简栀问。
　　“诶？您要出院？”
　　“是的。”
　　“这个，您还是需要至少休养一个月保胎比较稳妥。”
　　“我会的……你说什么？保胎？”
　　简栀彷如被雷劈中。
　　“孩子没有流产？”
　　“没有啊。”
　　护士小舒有些震惊于简栀的震惊。
　　她是常年在VIP病房的，豪门太太见过不少，流产的豪门太太也见过几个。
　　大多不是伤心欲绝，就是怅然若失。
　　若是孩子没问题，几乎都是欢天喜地，恨不得保胎到生产为止。
　　现在这位，仿佛是巴不得流？
　　难道不是原装种？不至于吧靳齐总那么帅……难道他有隐疾所以？传闻并不可信？
　　常年听豪门八卦的小舒同志脑海中闪电生成十几个伦理虐恋故事版本。
　　“好的，谢谢。”
　　简栀勉强接受孩子还在这个本不可能存在的事实。
　　说实话，她是对不起孩子的。她一直觉得他将猝不及防离她而去，重新去做天堂的小天使。
　　她已经太久地习惯于失去他，她重活一世的打算里，因为剥离了靳齐，也剥离了他。
　　她替他选择接受原有的命运，却压根忘了另一种可能。
　　这辈子的小钱钱，活下来了。
　　这辈子的时光远，也许还能活下去。
　　这辈子的这个小天使，也还想活下去。
　　也许真的有攒人品这件事，成就了这不可思议的意料之外。
　　小天使这辈子不嫌弃她了。
　　简栀抚摩着小腹，微笑。
　　她想，这辈子她也不会让他失望的。
　　她重又想起另一件事。
　　“能请问下，您知道我的手机在哪儿吗？”
　　护士探头看了看：“床头柜那边就是，不好意思，水杯挡住了。”
　　她快走两步，帮简栀递了过来。
　　简栀接过手机，看了看日期，然后手指飞快地解锁，打开一个app。
　　她在琴房装了几个摄像头。
　　摄像头里，小钱钱正在落地窗边晒太阳，边悠闲舔毛。
　　简栀放下心来。
　　家里是自动喂食器，一晚上不至于断粮。
　　猫砂盆之前怕小钱钱用不习惯，也准备了三个，一天不铲屎也不打紧。
　　想起梦里的温暖感觉，简栀打开话筒试图喊它：
　　“小钱钱，小钱钱。”
　　小钱钱直起身子，左右望了望，似乎在分辨声音的来源。
　　“小钱钱。”简栀又叫。
　　小钱钱起身，听觉相当灵敏地找到了声音来源，大胆凑在镜头前嗅闻。
　　仿佛是一个大亲亲。
　　简栀不由自主发出被治愈的痴汉笑容。
　　护士小舒嘴角诡异地弯了弯。
　　这位太太不一般。她还以为她要和其他人一样，醒来后马上把自家先生叫回来嘤嘤嘤，没想到排第一的竟然是吸猫。
　　她突然有些好奇靳总在家里的排位顺序。
　　传闻中，分明是这位好命的靳太太一直钦慕靳总，最后如愿嫁入。但如今看不是传闻有误，就是八卦有了新走向。她都迫不及待想找人交流新发现。
　　“靳太太，您先安心休养，我帮您联系一下照顾您的人吧，她刚刚有事在外面打电话。”护士道。
　　“谢谢。”简栀不以为意。
　　数分钟后。
　　一位身着杏色ol套装的高挑女人踩着半高跟走进房间。
　　她的妆容精致，一丝不苟，显出极干练犀利的职场女性气质。
　　“靳太太您好，我是靳总的助理高晓宁。”
　　高晓宁打量着眼前这个柔弱苍白的美丽女人，简栀与她认识的很多富家太太的形象一致：
　　娇弱的菟丝花，必须依附别人才得以生存。小鸟依人的性子使男性获得极大成就感。
　　饶是向来见解独到的清冷工作狂靳总，在这方面也不能免俗。
　　高晓宁嘲讽一笑。


第16章 成全
　　高晓宁。
　　简栀抬眼看向眼前的女人，简约得体的服饰，恰到好处的妆容。
　　她美得落落大方，坦荡自信。
　　当一个女人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担负起自己的未来时，她就拥有了独立和高傲，她不需屈从任何人，也不会因为偶然的失败而怀疑自己。
　　高晓宁无疑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点，为自己规划好了人生，制定好了计划。
　　她时时反思，探究自己的真实想法，并快速做出准确的判断。
　　她也敢爱敢恨。
　　简栀觉得很不可思议。
　　上辈子，在立场上，高晓宁是她的“对手”，但她却对这位对手全无任何了解。
　　她只知道，她是一位很厉害的职场精英，能够超水准完成每一页放在她面前的答卷。
　　前世她当然找过她，先是色厉内荏，而后低声下气，向她诉说自己对靳齐十年来的爱，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从现在看去，上辈子的她习惯于展示自己的柔弱，并试图以此获得强者的怜悯。
　　她对高晓宁的武器，与对靳齐一致，都是“正妻”的眼泪和哀求。
　　前世，那个女人一个照面就震慑住了她：
　　“我知道你爱他，但我也爱他。你既然爱他爱得这么深刻，应该也知道，爱情盲目而不可控，且排他占有，所以并不是你求我，我就能做到心甘情愿离开他。”
　　“况且，从实际情况来说，你和他已经离婚了，你不拥有在法律上限制他的权利。在此基础上，我爱他，所以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错吗？”
　　冷静思考，做下决定后付诸实施，不再反悔。
　　高晓宁和靳齐，是极相似的一类人。
　　他们同情眼泪，却绝不会被眼泪阻拦脚步。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
　　简栀笑了。
　　最想阻止一切发生的时候，她一无所知。
　　知晓了一切故事的现在，她想的竟是推波助澜。
　　这辈子，她不要靳齐了。
　　“高助理。”简栀柔声和高晓宁打了招呼。
　　“您感觉身体怎么样？”
　　高晓宁询问，语气却有些例行公事。她刚才已经从护士那里了解了情况，只是对于这种处理上级私事的工作，她很难投入热情，也无意扩展太太社交。
　　简栀嘴唇苍白，脸上挂着的轻笑：“高助理应该不开心吧，明明是总助，却要来医院照顾总裁家属。”
　　“没有。作为助理，为靳总分担也是应有之义。”
　　“那希望你帮忙联系靳总，”简栀顿了顿，“说我身体没有问题。以及，有关于离婚的具体事宜，还是我们两人直接沟通更方便。”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状态，让高晓宁知道更好。
　　“离婚？”高晓宁瞳孔微缩。
　　靳齐没有交代过这件事，她得到的任务是确认靳太太平安醒转。他的关心显而易见，并立即通知靳总本人。
　　虽然公司流言靳总和夫人关系一般，但高晓宁不这么认为。
　　虽然靳齐因为重要接待抽不开身，但把她放在这里，而不是让医院方面或其他护理关照，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
　　无论如何，这都不像是一对正在商谈离婚事宜的夫妻。
　　心下惊疑，但高晓宁立刻收敛眼神，语声平稳：“靳总很关心您的状态，得知您醒来后我已经和靳总联系。他刚忙完，正在赶来路上，请您好好休息。”
　　“好。”简栀面色平和，“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如果高助理忙的话可以先行离开。”
　　“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高晓宁再度看着这个虚弱却柔韧的女人一眼，转身离开。
　　“谢谢。”简栀面色平和地目送高晓宁出门。
　　不久前，她的打算是让靳齐提出离婚。
　　原因很简单，她想让靳齐像前世一样，始终怀有对她的愧疚。
　　但是昨晚，可能是靳齐看到厉箫，生了误会，向她说明父亲的遗言。
　　她下意识就提了离婚。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他从一开始就想到，哪怕她再痴迷靳齐，靳齐这样的冷情之人，并不能给她带来真正幸福的婚姻和家庭。
　　当时父亲没有对她言说。他希望她保留这份对一个人的热烈爱意，帮她渡过最寒冷的时光。
　　那段艰难时光已经过去了。
　　为了父亲的遗愿，她也应该走向更好的自己。
　　成全靳齐和高晓宁，也成全自己。
　　但这并不代表她接纳。她永不原谅。
　　-
　　“她要离婚？”
　　车无声而急速地驶在苍茫江面上的一线天桥。
　　明亮日光被暗蓝色遮光玻璃所阻，室内男子的脸上，落下暗色的光影。
　　靳齐脸色莫辨。
　　他想起来，昨晚简栀在晕倒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随后就出现了先兆流产的症状。
　　他觉得她是受到了刺激，很大程度，也许是他的话伤害了她。
　　他罕见地去查了简栀这几天的行踪，找到了那位叫时光远的男生，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建立在这种误解之上，他当时说的话，对她来说不啻于一种委婉暗示，以为他要离婚，让刚刚有孕的她无法接受。
　　现在，她的状态相当虚弱，而他是需要担责的那个。
　　靳齐略一思索:“我知道了，这之中应该有些误会，我会和她道歉。”
　　“好的。但是靳太太既然已经醒了，我先回公司了。”
　　听出这位属下语气中有不满，靳齐颔首：“可以。”
　　他其实很少公私不分，只是今天实在抽不开身，只能由助理代劳。
　　医院。
　　高晓宁将手机放进包里。
　　“只是误会吗？”她想起简栀当时说话的神态，很是平和自然，仿佛演练多次。
　　也许，又是一位把一哭二闹三离婚作为常规驭夫手段的女人。
　　真是……令人无奈啊。
　　高晓宁按住自己的左胸。
　　那里有一颗雀跃，却必须冷下来的心。
　　高晓宁看了看病房门，转身，大步离开。


第17章 新生
　　“昨天的话，我很抱歉。”
　　“关于你提的事，高助理已经告诉我，你现在怀着孩子，等你养好身体后我们再谈，好吗？”
　　靳齐在病房里的话，比之过去的他要更温柔得多。
　　甚至难得的察言观色，怕伤害到她的感受。
　　仿佛她是易碎的薄瓷，需要小心轻放。
　　简栀心中嗤笑一声。
　　这就是靳齐能给到的了。他会温柔言语，会关怀备至。
　　她甚至能猜到，如果她不与他分开，他还将承担所有身为父亲的责任。
　　只是他不会去爱。
　　他就像一个无可挑剔的医生，会温柔地一圈一圈地为她的伤口缠上绷带。
　　但绝不涂抹真正的疗伤药物。
　　就像前世一样。
　　只是前世的她奢求他的治疗，如今倒也都不需要。
　　“好。”简栀答得很快。
　　她现在确实需要休养。
　　而且，和靳齐的离婚也不是朝夕能够达成。
　　他们签过婚前协议，但简栀手中简氏的产业是靳齐在帮忙打理。
　　更重要的，是对唐狂的担心——
　　所有人都以为，她父亲与唐狂亦兄亦父，两人感情深厚，所以父亲才给了他一半家产。
　　只有简栀知道，这种感情是单方面的。
　　父亲对唐狂很好。
　　但唐狂，并不像父亲一厢情愿以为的那么好。
　　——也许父亲过世前也发现了这一点。
　　唐狂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骨子里是个极自私的人。
　　他实际，冷酷，阴鸷，擅长掠夺，绝不会被感情遮眼，自然，也不是个会顾念过往情谊的人。
　　上辈子，简栀和靳齐离婚后，唐狂甚至向她求婚过。简栀没有答应。
　　但唐狂最终还是得以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简栀手里的股份。
　　简氏在他手里统一成了唐氏，此后股价一路上涨。
　　唐狂现在按兵不动，是因为靳齐。
　　若她离开靳齐，他的手段，绝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而这个问题，她已有决断。
　　“但是，我有一个决定。”
　　简栀缓缓开口。
　　-
　　“你要卖掉简氏股份？”
　　电话对面，听完简栀的计划，厉箫目瞪口呆。
　　“简伯伯还真是生了个败家娘们儿啊……”
　　简栀也有些叹息。两辈子，简氏都在她手上变成了别人家的。
　　可是，她本就不擅长这些。
　　哪怕现在去拼了命的学，也敌不过唐狂。
　　“你真的想清楚了？这是你父母的心血。”厉箫沉声。
　　“想清楚了。”简栀点头，“其实唐狂现在已经坐稳简氏，哪怕是你，也没有办法击败他吧？”
　　“这……”厉箫叹气，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厉害。”
　　他和靳齐一样，只能保证简栀手里的部分正常运作，企图拿回唐狂那部分，没可能。
　　当坏人也是需要天分的。
　　论狠辣，论不择手段，商场上能和唐狂相比的没几个。
　　至今都有一些人暗中怀疑过简向武夫妇的意外过世可能和唐狂有关。他也就此提醒过简栀，但被简栀否认了。
　　简栀眸中闪过一丝怀念：“其实我爸最开始做的只是服装厂而已。所以，那家厂我不打算卖。”
　　简向武是服装快销起家，赚到第一桶金，后来跟人合作房地产，简氏才走上快车道。
　　比起之后的并购，投资，简栀印象更深的，反倒是小时候那一排排的缝纫机，叔叔阿姨手底下一件件漂亮衣服。
　　快销服装的投入产出自然不能和其他行业比，所以后来简曼服饰成了简氏集团的边缘产业，不少人都忘了简氏还有这家厂子。
　　简栀记得前世唐狂收购后，直接就把简曼独立出去自生自灭了。
　　她也是那时候才想起，简曼的曼，是她妈妈的小名。
　　“你能做下这么大的决定，也肯定不是意气用事。所以无论怎样，我支持你。”
　　厉箫看得到，简栀在寻找某种变化。某种角度看，简氏其实也是她的负担。
　　“不过转让毕竟是大事，你和靳齐谈过了？”
　　“嗯，谈过了。”简栀犹豫了下，“其实，我和他提了离婚。”
　　“离婚，你——”厉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才认定她的决定不会是意气用事，这会儿却有些自我怀疑了。
　　简栀抿唇：“我想有个新的开始。”
　　“……”电话对面，厉箫一愣，“好，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过问。关于股份转让，我倒是可以陪你去找唐狂。”
　　“不用，我会自己找唐狂谈。你给我介绍靠谱的律师吧。”
　　简栀缓慢而笃定地道。
　　也许是因为念头通达，也许是真的为母则刚，简栀忽然觉得自己可以直面唐狂了。
　　-
　　身体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快，简栀心系小钱钱，很快出院回了家。
　　接下来一个月，她都在家中静养。
　　因为身体不便，保姆开始常驻，她反倒没什么事，日常就待在琴房陪小钱钱。
　　动物的感知力也许比人类要灵敏很多，小钱钱和她在一起时，总会变得很温柔。
　　转让股份的事，靳齐也极有分寸，没有插手，只是介绍了相熟的律师，并帮助处理了公司的一些人事问题。
　　简栀和唐狂谈了一次，唐狂很诧异，但简栀提的价格很有吸引力，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后续的事便都交由律师团负责。
　　第一笔款项很快打到了她的账户。
　　而制定的计划表显示，这桩大买卖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夜间醒来的时候，简栀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一个决定，她刚重生回来时，曾以为她这辈子不可能去做，但选择了以后，似乎也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生活不断流淌而过，激流也好，涓流也好，最终都沉淀成砂砾。
　　而三角洲的风景，也许比原先更为开阔。
　　她甚至觉得呼吸都轻快了一些。
　　芒鱼上的账号她休养时还在同步运营，但是修改了描述，并且短时间只做线上咨询。
　　出乎杨思萌和厉箫的预料，她还真的开了一个D站号，拍摄的内容和杨思萌说的差不多，关于小钱钱，关于衣帽间。
　　是她闲暇自学的剪辑，自己研究的字幕和配音。很粗糙，但能做出来，也让她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她还学着其他up主“导流”，赶时髦地在结尾附了芒鱼店铺链接。
　　让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是，哪怕有不少人吐槽，竟然也真的积累起了小几百的粉丝，连宝贝链接都有了48个收藏，还会有一些小可爱来找她聊天：
　　【不拔牙牙：小姐姐你好温柔，我考试没过好难过，你可以抱抱我吗？】
　　【栀栀：抱抱，下次一定会过的！加油鸭。】
　　【不拔牙牙：像我这样的学渣，下次也不会过的嘤嘤嘤。】
　　【栀栀：……那，我给你买套五三？】
　　【程程的小迷妹：小姐姐，我家哥哥火了，但我心里好难受。】
　　【栀栀：火了不是很好吗？】
　　【程程的小迷妹：感觉以前他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变成了大家的。】
　　【栀栀：emmm那我们想想办法让他再糊掉？】
　　【程程的小迷妹：那还是不要叭……小姐姐要不要支持一张专辑？】
　　【蔚蓝天空1358：美女，美女在吗？】
　　【蔚蓝天空1358：美女聊天还收费吗？先看看照片？】
　　【栀栀：连麦吗我萝莉音.jpg】
　　【蔚蓝天空1358：艹】
　　简栀笑出声。
　　小钱钱看她笑得猖獗，扭着傲娇猫步跳到她怀里，好奇地手机屏幕，又嫌弃地移开目光。
　　简栀拿过pad来，在它面前打开猫用捉鱼app。
　　一条条颜色靓丽的鱼悠然游过屏幕，小钱钱立刻来了劲，眼睛瞪圆，歪头一爪一爪认真刨着屏幕。
　　连简栀揉它脑壳，它都完全没有察觉。


第18章 工作室
　　天气还没有凉下去时，简栀的小腹已微见弧度，所幸妊娠反应好转了许多。
　　她每日开开心心地收快递，拆着预备用的母婴产品。
　　个人账上的资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简栀很大气地划了一部分直接投到了厉箫的公司，让厉箫也惊得忍不住说起骚话：“有时候是真觉得你败家，可是你败得我好喜欢。”
　　他的公司用户数据发展很不错，但盈利尚未丰厚，还是十足的吞金兽，正筹划纽交所上市。
　　厉箫颇为“投桃报李”。
　　他大手一挥，帮简栀注册了个新媒体公司，又从自家公司里挖了几个靠谱的员工，直接派遣到了她的公司。
　　这几位985211及资深运营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才从千军万马中斩杀而过进入创业黑马公司，就忽然成了“劳务派遣”工。
　　幸好待遇一如原公司。
　　只是工作量成倍下降让已经准备好了996的他们很不适应。
　　-
　　环境优美的湿地休养区小别墅工作室中。
　　央美毕业的美术陈扬嘉随手划拉着数位板，喝了口刚点的奶茶，看着门口挂着的精美“小钱钱工作室”铭牌陷入沉思。
　　他现在分配到的工作是给D站账号“栀栀和钱钱”设计头像，老板还点名要求是Q版的。
　　陈扬嘉在自己的室友群里吐槽。
　　【陈扬嘉：Q版，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他们寝室四个同学，毕业后基本都去了独立工作室或游戏公司，他本来进的是黑马公司普利文娱旗下一个独立游戏工作室，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派到了这里。
　　【室友A：老板是甲方，说啥就是啥呗。】
　　群里，已经开始工作的室友们显然习惯了资本家的剥削。
　　【室友C：往好处想，Q版改起来也快。我这边傻逼策划，好家伙，说好了做一款“冬至”主题的服装原画，霜色，冰雪，元宵元素，我问具体什么形制，她让我随意发挥，我随意发挥了，现在正在改第三次，才三天啊！】
　　【室友D：我也好不到哪儿去，问需求，扔过来几张别的动漫的原画，让我照这个画，还说这个需求明确，要我缩短工期。】
　　【室友A：说起来，你Q版多久交稿？昨天就听你说起了，怎么还在画？这是要画几张啊？】
　　【陈扬嘉：一张，一周交初稿。】
　　【室友A：Q版？初稿？凸(艹皿艹 )走了走了！】
　　【室友C：我愿意接受Q版的□□，我不介意公司名叫“小钱钱工作室”，求内推！】
　　【……】
　　看着群里一片柠檬，陈扬嘉方觉得自己精神舒展，他伸了伸懒腰，打开摄像头连接软件，他要画的主角就是画面里正在吃天价罐头的姜黄色的橘猫。
　　既然时间充分，他自然得打起精神，争取一稿过。
　　研究半天，看着着小猫瘫倒在地，悠然入睡，他忽然也有点柠檬。
　　他看了看对面，这位叫甄程程，戴着厚厚玻璃瓶底眼镜，挂着耳机的女程序员，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对着电脑认真喝肥宅快乐水，仿佛在看剧。
　　陈扬嘉顺手打开网站，准备再看几组条漫找找灵感。
　　他身边的工位上，新媒体资深运营麦心看着面前屏幕word上的字：如何将“栀栀和钱钱”D站号在一个季度内运营到1000粉。
　　麦心盯着闪动的光标发愣，她确认再三才知道数字真的是1000不是10000。
　　——老板说，粉丝太多很有压力，希望慢慢增长。
　　麦心忍不住拆开一包辣条。她打开手机计算器，用空余的一个指头敲着算了算，一个1个月涨粉350的账号，要怎么样才能在3个月内刚刚涨到1000。
　　看了看旁边仿佛正在努力工作，其实可能都在努力摸鱼的同事们，她有点茫然。
　　他们这四个人年龄都相近，属她工作经验最丰富，承担的职位类似主管。但她现在连目标都还搞不定，如何组织团队？
　　她看看对面。
　　对面，章时鼠标狂舞，不时深思，又不时松开眉头敲着键盘。
　　他大学是编导出身，获过不少业余摄影奖和短片奖，现在他的工作是和麦心一起策划摄影短篇主题。就在几天前，他也被1000粉目标惊到，满脑袋问号。但摸鱼两天后，他还是主动自觉地找到了活——不干点活他总感觉对不起发到手的那些高昂工资。
　　他现在正在把原先账号下的一些视频重新进行剪辑。进入了状态，倒是极为专注。
　　忽然，他注意到电脑微信闪了又闪。
　　打开一看，正是对面的新同事，工作组的负责人麦心。
　　【麦心：你干啥呢？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章时：没啥，就还是重新剪下片子。】
　　章时发了一个很闲的表情。原素材不难，这活对玩了几年剪辑软件的他来讲，基本上跟喝水一样简单。
　　【麦心：你要不要先停停手？】
　　【章时：咋了？】
　　【麦心：我刚看了，你昨天重新剪完的片子现在播放量有小一万了，质量确实不错，新增粉丝50，你这样万一上个自然推，我压力很大。】
　　【章时：……】
　　咋地涨粉他还做错了？
　　【章时：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麦心：我也。】
　　【麦心：但我刚刚去找老板聊了，我说这目标我可能办不到。】
　　章时来了精神。
　　【章时：老板怎么说？】
　　【麦心：老板说，1000不行，800也行。】
　　【章时：……从未见过如此体贴的老板，不愧是传说中的富婆，这是闹着玩吗？】
　　【麦心：我有一个设想。】
　　章时刚准备打字，发现麦心已经站在他旁边，凑到他耳边鬼鬼祟祟地简述方案，末了问他：“你觉着这样怎么样？”
　　章时呆住：“这不好吧？”
　　麦心语重心长：“难道你想在这里混日子？万一这位新老板三分钟热度不干了，你拿什么成绩找下家？再说了，我们这还有个程序员，总得用起来吧？”
　　是的。她之前也一直没想明白，就这样的小工作室，为什么还要有个专职技术。
　　章时看了眼麦心，心想我业余时间接私活其实美滋滋。但是转念一想，这份工作收入丰厚稳定，他暂时也不想丢，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程程，扬嘉，来一起开个会？”麦心拍拍手，把另外两个同事也叫起来。
　　很快，工作室里几个人凑在一起。
　　桌上是一堆零食，小钱钱工作室的茶话会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第19章 咸鱼突刺
　　早上9点。
　　简栀站在房间里，对着面前的镜子比划着身上的衣服。
　　镜子里的她，穿着一身淡香槟色，裁剪立体的职业装，长发盘起，显得成熟而优雅。
　　只是眼神中带着无奈和怯意。
　　“厉箫哥也真是的，太突然了。”
　　她万万没想到，厉箫的“惊喜”是直接帮她租好了工作室场地，找好了员工，只等她这个老板走马上任。
　　前期去了一次“办公室”，和四位员工大眼瞪小眼后，还是其中一位叫麦心的主管员工负责组织起了整个会议，问起她的设想和要求，她的表述磕磕绊绊，最终假托要去医院“复查”逃离现场，给了员工们一周时间整理工作。
　　这一周里，简栀只是简单地和麦心在微信上做了沟通，基本上都由麦心主持工作。
　　她可以面对唐狂，但作为一个不称职的老板，去实体办公，压力不可谓不大。
　　简栀深呼吸一口，拎起小坤包。
　　走到琴房，朝里看了看。
　　预料之中，小钱钱正在睡觉。它现在已经冲击六斤，阳光下毛色鲜亮，视觉上很膨胀，像一个刚出炉的肉松面包。
　　简栀露出姨母笑，而后推门出发，乘上去工作室的车，开始她的第二次开始职场生活。
　　-
　　“简总好。”
　　“简总好。”
　　办公室里，在麦心的带领下，几名员工略显拘谨地朝简栀打招呼。
　　简栀也有些僵硬，她只好以动作掩饰，把手上的肯德基早餐放在一边的空桌上，低声道：“这个，请大家吃。”
　　麦心，章时和陈扬嘉都愣了愣，他们习惯了互联网公司的作息，所以都是才上班，陈扬嘉嘴里还啃着包子。
　　他们也没想到老板大早上来上班，还会给员工带早饭。
　　麦心最先反应过来，略显夸张地惊叹一声：“谢谢简总，正好今天还没吃早饭，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程程，小章，扬嘉，你们也来呗，这我一个人可吃不光。”
　　两男一女应一声，缓缓走了过来，随着窸窣的觅食声，办公室里的气氛倒一下子缓和起来。
　　“简总，今天是要过一下我们的美术设计和未来运营方案吧？”麦心朝向简栀。
　　“嗯，先等大家吃完再说吧。我先去办公室，你们好了叫我就行。”
　　简栀看了四人一眼，还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尴尬，落荒而逃。
　　麦心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气。
　　虽然是老板，虽然也是第二次见到了，但眼前美人这明艳精致的五官，这清丽娇怯的气质，还是让她这个颜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初见简栀时，确实以为这是哪个富商找的小网红，想要让她们帮着运营火，她当时还蛮有信心。就冲这颜值，完全可以出道，网红绰绰有余。
　　但短暂相处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是错了，真正的人间富贵花，和凹人设的网红，从言行上就完全不一样。不过对于她的工作来讲，反倒有点尴尬。
　　简单来说，就是老板/网红太咸鱼怎么办。
　　她是广告出身，因为少年时的梦想跨行当过一年经纪人，后又转行新媒体运营，成绩还不错。
　　运营这种个人网红IP账号，她不是第一次，但核心是这么咸鱼的富婆，确确实实是第一次。更何况这还是个她无法发号施令的老板。
　　不对，核心还不是她，而是一只橘猫。
　　麦心每每想起电脑上直连摄像头的画面，就忍不住头痛。
　　他们工作室的名字，就来源于这只猫。但至今她都没有亲眼见过，只听老板说起过来历。
　　老板还说了，猫咪新到家，怕起应激反应。
　　所以章时专门配备的全副摄影装备都无用武之地，导致他现在只能剪剪老板发过来的视频，吐槽其拍摄水平之业余。
　　而从形象上来讲，这只中华田园猫，没有英短美短的可爱胖腮脸，没有网红田园猫的特殊长相，没有圆圆可爱大瞳孔，甚至没有身为橘猫的圆润，怎么看都是一只平平无奇的橘猫。
　　“栀栀与钱钱”账号下，“钱钱”视频的点击量全部低于5万，所有的人气，几乎都是由“栀栀”的生活分享视频带来的。
　　麦心抓心挠肺，满腔的事业心简直无处安放。
　　“吃完了吗？”麦心转过身，看着吃得开心的其他三人。
　　由俭入奢易，短短一周，饶是她再三打鸡血，这三位高材生仍都显出向咸鱼转化的趋势。
　　和咸鱼们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气！
　　就仿佛是孤单虚弱的落后班班主任。
　　-
　　会议开始得有些像班会。
　　麦心先让美术陈扬嘉展示了新头像。
　　Q版栗色卷发的可爱小姐姐怀里抱着一只酣眠的橘色小猫，线条柔和而生动，极具治愈感，连麦心也忍不住多看了陈扬嘉这个肥宅两眼。
　　一般来说，初稿肯定是不能一次过的，至少要提一些意见。
　　麦心就觉得背影色还是可以做一些变更尝试。虽然陈扬嘉之前给过理由，说留白才最合适，但至少得给老板几个选择吧。
　　结果她没想到，简栀眼睛一亮，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喜爱。
　　“哇，好可爱，好厉害，就这个吧！”
　　代表着个人账号的，极为重要的头像，就这样直接决定了。
　　麦心呆愣两秒后，重整旗鼓，开始展示她的策划案ppt。
　　之前她已经在工作组内统一思想，做好了员工的动员，只差逼宫老板。
　　起义的大旗是她的两条血书诉求——
　　1000粉是不可能1000粉的，目标万粉没商量。
　　橘猫小钱钱绝不能作为IP核心，恳请老板亲自出战。
　　“领导管理”这门课她上过，所以她的交涉方式很柔和，也很坚定而具有说服力。
　　“考虑到现在工作室的员工能力，我觉得万粉是一个更好的目标——当然，完不成也没有关系，但是我们必须得保持积极性。当然，我们也绝对不会让您感到有压力。”
　　“之前和您做过沟通，您担心的其实自己的内容输出能力可能无法满足粉丝，这方面我们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那就是精选专题，做高质量视频。”
　　“这方面，章时和我会进行选题策划，以后每个选题我们都会认真对待，同时也可以请粉丝选择他们感兴趣的选题。视频质量这块，还请您相信我和章时的能力。”
　　章时立刻起身表态。
　　麦心满意点头，又道：“我分析了D站，其实还有一个可能会给人带来压力的地方，是少数不友好的评论。”
　　她看过简栀以前的视频，自然知道底下有些评论阴阳怪气，指责up主虚伪，怀疑up主炫富，虽然被其他人捶得死死的，但她们简总却在每一个底下都道歉了。也正因为如此，她之后再没拍过类似视频，反倒把重心放在猫咪和美食上。
　　这两个带来的流量不多，自然评论也更友好。
　　只是。
　　“无论什么视频，都不能让每个用户都满意，我们欢迎每一个诚意评价，但对人身攻击还是坚决抵制。有鉴于此，程程已经做了个小插件，用于评论监测，对于批评建议，我们会虚心接受，但对于越线的攻击，我们会进行删除和举报。”
　　麦心看向甄程程，程程推了推玻璃瓶底眼镜，照理没有说话。
　　麦心也不纠结，继续道：“最后，对于视频的主题，如简总您所说，如果由我们大动干戈地进行拍摄，会造成钱钱的应激，这也不是我们的初衷。所以我个人还是希望您更多地参与拍摄，我们做过统计和个别访问，其实喜欢您的生活分享视频的粉丝很多，催更也很多。”
　　“当然，继续拍摄小钱钱也是必须的，我们也做好准备了，章时这边会指导您使用更专业的器材，我们也会协助做好其他工作。”
　　一套太极拳一气呵成。
　　“还是稍显刻意啊。”麦心回顾全程，深感自己忽悠领导的本事还是不够纯熟自然，却见简栀忽然起身，容色严整。
　　老板果然还是识破了她的用心，所以不满意了吧。
　　麦心无奈。
　　简栀看向麦心，又环视在场其他人，缓缓开口：“我必须要和大家说句对不起。”


第20章 萌新上司
　　一种深深的愧疚感自简栀心底升起。
　　分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味的被动回答问题，甚至那些答案她都没有经过思考。
　　但工作室的大家，却如此认真负责的思考了她每一个随意的推诿的说法，帮她分析原因，寻求办法。
　　他们在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工作。
　　简栀一开始无所适从，因为麦心的策划案太过正式，太过详细和充分，列出的一项项要点让她无法反驳，只感觉身负重担。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却它们。
　　这些事情，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做不到。
　　但麦心的解说是如此认真，甚至到了贴心的程度。他们已完全把她和小钱钱面临的顾虑也考虑了进去。
　　陈扬嘉的头像也是，分明是Q版，她只想要可可爱爱就好，他却在可爱之外，抓住了人物的神韵。她的温柔溺爱，小钱钱的傲娇乖巧。
　　现在呈现她眼前的计划成果，是所有人一周全力以赴完成的。
　　她又有什么理由，在没有付出什么努力时就认定自己不行？
　　既然说着要做点什么，既然下了决定要改变自己，那就坦坦荡荡地迎接这些挑战！
　　“我为我之前的随意道歉。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上司。”简栀深深鞠躬。
　　“计划真的很好，我很佩服大家，短短一周就做出了这样完善的方案。能和你们这样优秀的同事一起工作，是我的幸运。以后我也不会再逃避，我会和大家一起，努力把这份工作做好。”
　　看着突然鞠躬谢罪赌咒发誓的富婆老板，陈扬嘉等人面面相觑。
　　咋回事？
　　一般老板听完报告，不是都会指导不足和缺点，提出看法，然后给大家满上鸡血，画上大饼，鼓励大家为公司好好干。
　　这老板，大概是真萌新。但是不得不承认，又好真诚软萌！
　　他们一周边摸鱼边搞出的icon和策划案，竟然直接被零差评通过，还收到她毫不吝啬的彩虹屁夸赞，神仙老板好么！
　　“咳。”麦心咳了一声，“其实这方案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还有很多不足……”
　　有不少设想她写了，但受限目前能搜罗到的材料，还没有完全查证。而且对主号的定位，她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变。
　　“每个方案都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考虑到全局，尤其我们算是从零起步，如果以后实际工作遇到不合适的地方，大家可以再一起讨论。”
　　简栀完全没有注意到麦心的心虚，她斗志满满，又深含歉意：“如大家所见，我可能是一个没有什么经验，甚至没有什么常识的人，所以，以后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包涵。”
　　“请大家多多关照，麻烦大家了！”简栀朝着众人，又一鞠躬。
　　“……”麦心三人哑然看向简栀，又懵逼地互相确认了眼神。甄程程反应稍慢，但也立刻加入了他们。
　　四人互相都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什么情况”？
　　明明看上去像是个不靠谱的上司，却又让人有些期待起来。
　　“简总太谦虚了，很谢谢简总对我们工作的肯定。”麦心率先起身，很是诚恳，“以后还要请简总多多指导我们的工作呢。”
　　她又转向在场其他人：“看到简总的态度，我相信大家也深受鼓舞。咱们小钱钱工作室，今天算是正式满员开工，有些仓促也准备没什么仪式，就请大家为简总鼓掌，也为自己鼓个掌吧。”
　　陈扬嘉三人站起身来，相视一眼，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简栀看着他们，跟着拍起手，笑靥浮现，眼中燃起亮光。就在此刻，她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她豪爽一挥手：“好歹我也算是工作室的负责人，不知道怎么表示对大家的感谢，今天晚上就让我请大家吃饭吧。”
　　“谢谢简总！”
　　“简总大气！”
　　“简总666！”
　　小会议室里，掌声更激烈了。
　　-
　　晚上10点，靳齐推开书房的门走出。
　　他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简栀的房间。
　　那里，门缝里依旧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透出。
　　他表情稍定，眉头微挑，但终于还是顾自离开，下楼到厨房。
　　拖鞋踩在冰冷的瓷砖地面，响起轻微的踢踏声。
　　靳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
　　水经过食道，落到胃部，像在身体里画了一道冰凉的线，那冰凉又蔓延至全身。
　　靳齐回身看寂静的客厅。四下无人，幽暗而空旷。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眉头有细微的皱起。
　　此时，窸窣的声音传来。寂静的夜里，源头很清楚地指向琴房。
　　靳齐的脚步顿了顿，折转往琴房的方向。
　　之前他已发现，简栀时常喜欢在琴房陪那只猫睡。不过她出事以来，倒是都乖乖在自己房里休息了。
　　“咚咚咚。”
　　靳齐叩门。
　　门内的窸窣声停止，过一会儿，又再度响起，甚至动静更大。
　　扑通！
　　突然一声重响，仿佛是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又仿佛有人摔倒。
　　靳齐忽有些担心。
　　简栀心思单纯，有时对自己的事情缺根筋。身体还没休养好，就去陪那只猫睡觉这种事，她完全干的出来。
　　他不再迟疑，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门开的很轻易，琴房里空无一人。
　　那只橘猫就蹲在简栀常常休息的那张躺椅上，对着一旁的墙壁跃跃欲试。
　　靳齐注意到，墙上趴着一只极小的飞虫。
　　听到声响，它扭头警觉地望向靳齐。
　　一人一猫的视线甫一接触，小钱钱迅速起跳，窜到躺椅的阴影里，甚至脚底打了滑。
　　它没有出声，紧紧地盯着靳齐。
　　这情形，靳齐此前已碰到过一次。只是这次，他多打量了这只猫两眼，因为与上次相比，它像是生吞了气球，膨胀了许多。
　　身形还不很大，但原本瘦骨嶙峋的脊背，已经变得丰满宽阔，毛发也油光水滑。
　　而且，它的胆子也膨胀了许多。
　　眼看靳齐望着它，它竟然慢慢地，试探地走出了躺椅阴影，朝靳齐走了过去。
　　琴房里的灯光并不亮，所以此刻，小钱钱的瞳孔大而圆润，配上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身体，纤细袖珍的小白爪子，一时间竟让人见了不由产生几分怜爱。
　　简栀大概就是被这种可爱吸引了吧。
　　靳齐想着，却见小钱钱已经走到近旁。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缓缓蹲下身，朝小钱钱伸出手。
　　小钱钱的目光依旧警惕，但还是犹犹豫豫地在他手上嗅了又嗅。
　　而后。
　　它毫不感兴趣地侧过身子，路过靳齐，往琴房外的空间上下张望。
　　靳齐刚要把它赶回去，却听见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小钱钱似受惊往旁一跳，鼻子翕动，而后在一声不吭哒哒哒迈动小步子往玄关跑去。
　　靳齐反应不及，忙跟了过去。
　　将包放在玄关桌上，简栀嘴角犹自挂着满足的笑意。
　　工作室一行人先是去吃了海鲜自助，后又兴起去KTV嚎了几嗓子。
　　气氛被麦心烘托得很是高涨，连甄程程都吨吨吨地喝了两罐啤酒。
　　只有简栀怀着孕无法饮酒，颇有几分遗憾。但她也被那哄闹快乐的景象吸引，心潮澎湃。
　　这一次，似乎和上一次的工作体验全不一样。
　　她想，也许上一次，只要她再尝试一下，工作也会顺利。只是那时，一次不顺心就能让她自怨自艾，不再试图朝外伸出触角。
　　此刻毕竟夜深，睡意上来，简栀有些迷糊，身形也有些不稳。
　　家里没有换鞋凳。
　　怕摔倒，她索性任着性子，豪放地嘿咻一声，很不淑女地大剌剌坐在玄关地上，换好了鞋子。
　　身后传来细碎而快速的脚步声，简栀刚要回头，一个柔软小毛球如小榔头一般窜进她的怀里。
　　“小钱钱？”简栀咯咯笑起来，伸手揉小钱钱下巴，又往它额头亲了亲。
　　“小调皮，你怎么出来了？”
　　她不忍放手，抱着小钱钱站起来，但可能这个不稳定的怀抱让小钱钱感觉到不舒适，它“喵”地一声挣脱了简栀的怀抱。
　　简栀正要迈步而出，被它的突然动作惊到，脚下趔趄，往一旁倒去，她下意识地去扶旁边的墙，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娇媚温软的躯体入怀，靳齐沉眸对上简栀无辜惊慌的目光，独属于她的甜软幽香升起，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尖。
　　“怎么这么晚回来？”靳齐语调有些严厉，下一刻眉头却不自觉皱起。
　　夹杂在她的甜香中，还有一缕麝香尾调的香水味。
　　这款香，靳齐在一个朋友那闻到过，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款男香。


第21章 选题会
　　“你和谁——”靳齐脱口而出，质问却卡在喉咙里。
　　感受着怀里的温热，他最终只是道：“你现在需要休养，不要在外面待到那么晚。”
　　简栀本来心情极好，可靳齐这一句话却让她反感至极。
　　她感觉荒谬。
　　过去一个月里，她和他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房客，只是早晚偶尔遇到才有几句不咸不淡的交谈。
　　他凭什么管她？
　　“你担心我吗？”简栀问。
　　靳齐看到她脸上似乎有些许嘲讽的笑意。简栀向来不会如此，他下意识以为只是此刻光影的捉弄。
　　“你是我的妻子，还怀了孩子，我自然会担心。”他答的理所当然。
　　简栀稀奇地看着他一张英俊的脸上写满坦然。
　　这怕就是网上常吐槽的直男吧？
　　简栀忽然感到好笑。
　　她以前总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靳齐本性温柔体贴，只是性格清冷，不善表达。
　　以前的她怕是瞎了眼。
　　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挣脱开靳齐的怀抱。
　　转过身，定定注视靳齐，脸上是无奈的笑意，简栀的声音冰冷。
　　“靳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已经提过离婚，你也答应了。”
　　“所以，哪怕我们之间还有一本证件维系的法定关系，我也不用你再担心和负责。”
　　“之前约定等我休养好再说，我现在已经好利索了，甚至能出去聚餐唱歌，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聊聊怎么样？”
　　要不是厉箫突然的工作室安排分散了她的心思，简栀早就想和靳齐摊牌。
　　靳齐的瞳孔微缩。
　　眼前的简栀目光坚定而锐利，咄咄逼人，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意，拒他于千里之外。
　　习惯她的沉默温柔，他竟有些措手不及。
　　呆愣片刻，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熬夜对你身体不好，明天上午，我们找时间聊一聊，怎么样？”
　　不似商场上的直接凌厉，靳齐此刻的声音迟疑，沉闷。
　　简栀也看到时间已晚，她现在不是一个人，确实要为孩子考虑。
　　想到明早还有选题讨论会，她摇摇头：“明天上午我有事，可能得下午或晚上，到时我会联系你。”
　　靳齐有些奇怪地看她，却没有追问她具体的事：“好，到时联系。”
　　简栀颔首，不再望向靳齐，顾自离开。
　　她的脊背始终挺直。
　　感应灯熄灭，玄关暗下来。靳齐站在阴影里，长久地望着简栀的背影，神色莫辨。
　　-
　　早上10点，小钱钱工作室的会议室再次开启，麦心首先做了一些选题构想。
　　“关于新一期视频的选题，我有三个构想。”
　　“之前号上的衣柜分享视频是点击最多的，不过本身内容比较含糊，重点不清。所以我的建议是找准焦点，新一期我们可以从包包上入手，分享简总手上的包包，简总好像有当红几款包，那么我们也可以做个测评展示，最后附上一些简单穿搭照。”
　　“另外一个，之前简总的分享更多集中在自己家中，参考类似的UP主，这样局限性会比较大，其实我们也可以分享出外的衣食住行，脉络是一致的，但可能更加吸引用户。”
　　“最后一个，是考虑到简总现在怀孕状态，可以从这个角度切入，分享一些感悟和好用的母婴用品。不过这个方案的缺点是受众相对比较单一，而且和之前的视频内容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改变，对之前的用户可能并不形成吸引。毕竟，D站用户不少是单身狗嘛。”
　　麦心陈述了自己所提三个选题的优缺点。
　　不过，她最后开的小小地图炮，让陈扬嘉等人感觉有被冒犯到。
　　还好，他们再一想麦心姐自己也是狗，又释然了。
　　“麦心姐你真的好厉害。”简栀常规开始了她的彩虹屁，让麦心颇有些汗颜。
　　考虑到简总大人毕竟是“萌新”，号也是起步阶段，她选的都是比较扎实稳妥的内容，准备后期从视频剪辑和文案上下手，打造一些独特风格。这些选题只能称作中规中矩。
　　“简总你想选哪一个？”麦心问。
　　她自己是偏向第二个的，但作为社畜，既然知道简总生性容易害羞，又已怀孕，肯定得有所表示和取舍，方案一三都在家中拍摄，是分享测评时压力最小的。
　　普通人看一些分享测评比如美食，只看到暖色灯光下，UP主边吃着美食边嘚吧嘚评价，甚至带多角度拍摄。
　　但现场不是包场，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镜头自言自语，不是善于表达或善于克服尴尬无视环境的人，还真的挺难的。
　　一些人哪怕在家里，也做不到在镜头中自如表达。
　　简栀开始的视频里，也不太露脸，是粉丝要求她才偶尔出镜。
　　“我……”简栀没犹豫多久，就立刻做了决定，“我们试试方案二吧。”
　　“诶，没问题吗？”麦心下意识问出口。
　　“嗯。”简栀点头，“哪怕我一个人可能还不行，有大家的帮助，我也觉得能试一试了。”
　　如果比作打怪升级的游戏，方案一是lv1，方案二就是lv2甚至更高难度。
　　简栀能听出麦心表达时的偏好，也知道她无论做什么选择，大家都会听从。
　　但，她也想试试自己能走多远。
　　“其他人还有想法吗？”麦心转向其余三只。三只同频摇头。
　　倒不是三人敷衍，“栀栀与钱钱”D站号的定位是生活分享，简栀的日常放在那，可供她选择的视频内容本就不算多。
　　第一个视频，他们本就准备摸索着去做。
　　麦心也不纠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关于具体的内容选择，我这边已经整理出了一份网友们求拔草的网红美食酒店单子，我分享给你们，大家一起看一下，看能不能选一个拍摄起来比较方便的地方。”
　　麦心在展示屏幕上投了一篇微信文章，也把文章推到了小群。
　　“心有所属？”章时念出公众号的名字，“麦心姐，这不会是你的号吧？有点文艺啊，和男人有关？”
　　麦心没有否认，只是白了他一眼，吼一声：“给我好好专注内容！”
　　章时的猜测没有错，麦心刚上大学时，因为对这一类事物比较敏感，就开了公众号，还拿下了这个常见词做名字。这个名字，也确实与一个男生有关。
　　两人最终没在一起，但麦心当时已在大学里接触了更广阔的生活，也开始分享她生活里喜欢的除人之外的事物，便没有再修改名字。
　　比起其他小蓝书，易书和D站，这个号是她开的最早的，文章都是她从大学到进入社会的一些人生记录，内容杂乱，算不上一个很合格的公众号。
　　不过，也许是因为当时不少用户也与她共同经历了这些人生阶段，她的号也积攒了几万关注，甚至通过这个号认识了不少朋友。
　　眼前这篇文章，资料是麦心在各大平台收集的，既是她想拔草的网红或小众高奢餐厅合集，也算是一些信息汇总。
　　因为创作时间很近，很具有参考价值，她便直接分享了出来。
　　而且她自己也有一个打算，即在出视频之后帮“栀栀和钱钱”做个引流。
　　章时认真时还是很认真的，凝神看起手机上的文章，摸了摸下巴：“这家宝兰丽意大利餐厅，好像有点耳熟。”
　　甄程程手指啪啪敲击着键盘，眼睛盯着笔记本，面不改色：“一年前H市富豪常宇新向女友求婚就在这个餐厅，当时是这个餐厅对外披露信息最多的一次，此后被人知晓。但餐厅是老顾客介绍制，而且目前的预约已经排到了半年后。”
　　“这……过分了。”章时哭笑不得地转向麦心，“麦心姐不愧志存高远，这很高端。”
　　麦心摊了摊手：“我也不想的。”
　　有些她也是听朋友的朋友吹的，比如这家宝兰丽意大利餐厅很是老牌低调，网上也没有找到更多介绍。
　　“程程，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倒是比较好奇这个。
　　“搜索了一些内部隐藏信息，他们内部已经用上计算机系统管理了。”甄程程回答地很简单，但在场有耳朵的人都听出了些不寻常。
　　好家伙，他们中居然出现了一个黑客。
　　陈扬嘉咽了口口水：“程程，一个小问题，你有没登过传说中的darkweb？”
　　“唔，我不喜欢。”甄程程脖子转向陈扬嘉，动作有些机械，玻璃瓶底后的眼神依旧有些无神，语调也无任何起伏，但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已经都变了。感情之前她说做了个网页外挂小程序，可能真的只是大佬吃了口小零食。
　　麦心咳一声：“好了，我们先转回正题，这家既然不行就略过吧，看其他的。”
　　众人应一声，正准备继续往下，简栀弱弱地举起手：“那个，我想，或许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怕影响大家阅读体验，不敢长篇大论，但是剧情相关不得不说下，请见谅。
　　1.一个结论：女主孩子设定在。初次写构想是不在，怕影响事业orz，但是写下手不想让女主失去，所以初次发出来是在，后来怕影响剧情改了不在，然后还是感觉难受，又被我改回在了。确实有点纠结orz求原谅。
　　2.看到很多小仙女说换男主，但现任男主包括文内出现的所有男角色，戏份都还挺少的，换谁这都很难搞啊。所以剧情前中期咱们还是正常往下走，现在纠结这个问题，我怕我把不住舵，整体都崩掉。
　　以及，谢谢轩澈小姐姐的手榴弹和营养液，真的很惊喜，很强心针（不过也感觉到了一点压力怎么回事，哈哈），谢谢小茶茶的意见和营养液，向你们比心心！
　　本章赶着发出，这段字是之后打的，希望你们能看到&gt&lt


第22章 创新条漫
　　“嗯？什么可以？”众人茫然地看着简栀，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倒是麦心想到了什么：“难道简总您之前正好预约了？”
　　她倒是差点忘了自己老板是富婆这个设定。
　　简栀摇头：“这倒是没有，但是宝兰丽只在晚餐时间营业，所以预约也应该都是在晚上，或许我们可以中午去。”
　　“他们家中午也开？”麦心疑惑，她的问题是对着甄程程发出的。
　　“没有信息。”甄程程如机器人一般给予迅速反馈。
　　“呃，其实也可以开的。”简栀不知道怎么表达，她想了想，起身：“我先去打个电话问问看，你们等我下。”
　　她走出会议室，留麦心四人面面相觑。
　　“我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壕气。”章时看了看其他人，说出自己的论断。
　　“我也。”陈扬嘉加一。
　　“我也。”麦心加一。
　　“……Me too。”甄程程推了推眼镜。
　　四个人像坐在幼儿园小桌前的四个小朋友，安静乖巧地期待着简老师的回来。
　　简栀一回来，就感受到空气里似乎有种奇妙的气息。
　　麦心章时四人，同频扭头，眼神都直直落在她身上，仿佛切割金属的激光，异常灼热，且诡异。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个，我约了明天中午。”
　　四下静悄悄，没有任何人回应。
　　简栀继续补充说明：“他们中午其实也上班，会处理食材，或者研究新菜式，更新一些老菜式，做后续菜色的调整等等。
　　“杰叔说今天正好定下了新菜单，想请一些朋友尝试。他说可以特别提供给我们拍摄。”
　　简栀终于听到了反馈。
　　“哦呼！”
　　“哦呼！”
　　“……”
　　10秒钟后，麦心咚咚敲了敲桌板。
　　小钱钱工作室的四位元老员工终于回神。
　　“咳，那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第一个视频就是探店宝兰丽。”麦心眼神里带着期待，“简总，方便问下对方提供了几个名额吗？”
　　这是她刚刚发现的一个华点，简栀是主角必须到场，而剩下最重要的陪同人，肯定是摄影章时。
　　但她也想去啊！美食谁能不爱，作为会整理出拔草单的人，麦心本就是资深吃饭家。
　　“当然是大家都去呀。”简栀忽闪大眼看麦心，理所当然地回应。
　　“简总……”一时间，有感动的泪水从麦心的嘴角流下。
　　她想为这位温柔软萌的富婆小姐姐打一辈子工！！啊不，打一辈子call！
　　-
　　“……那就照我们刚刚讨论的，视频形式还是由章时把控，之前剪辑的风格用户反馈很好，可以继续沿用，到时候整个账号风格也比较统一。”
　　“以及，这次的选题会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啦！大家今天各自做好准备，明天早点到公司，一起出发去宝兰丽。”
　　麦心做完会议总结，第一次选题会算是正式落下帷幕。
　　众人都是斗志满满。
　　“啊，对了！”麦心忽然想起什么。
　　“小钱钱这边，扬嘉今早提了一个方案，我觉得很不错，要不趁机会一起看看大家的意见吧。——扬嘉你自己说。”
　　陈扬嘉忽然被点到名，有些错愕。
　　他是昨天看小钱钱视频时被里面一段笑到，忽然来的灵感。
　　电脑连接上屏幕，一张清新简单的条漫图片投影出来。
　　画风和之前通过的icon是一致的，里面小钱钱的角色画也一模一样。
　　但条漫上画的“小钱钱”眼中有了拟人的智慧光芒，是这个条漫故事的主角。
　　第一张图是全黑画面，上面有一行白字：
　　“有一天我醒来，发现世界突然变得黑暗一片……”
　　第二张图，小钱钱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摸索着未知的黑暗世界，不停撞到未知的石壁，额头有包，脸上有伤。
　　图下小字：“我不停寻找，到处碰壁，却从未放弃……”
　　第三张图，是远处黑暗里的射来白色微光，小钱钱眼神坚定地朝光明走去。
　　图下小字：“因为我知道，总有些人和事，或是其他什么，在远方等着……”
　　条漫上只展示了三张图，除麦心外其他几人，看得有些一头雾水。
　　陈扬嘉拖到下一张，下一张不是图，而是一个视频。
　　点开后，是一个监控画面。
　　摄像头里，灯光幽暗，却不停能听到有砰砰的碰撞声。
　　长长的半透明猫通道在小幅度地颤动，是碰撞声的源头。
　　摄像机视角稍稍拉近，猫通道里的事物模糊地呈现出来，一个姜黄色的，大约是猫的生物，在通道里兴奋地乱窜，一次又一次撞在通道侧壁上。
　　终于，它一个飞扑窜到猫通道外。
　　它忽然不再疯狂，变得端庄而又神气，围着通道外一个虚无的点转着圈，时不时拿粉爪啪叽一下。
　　摄像头视角对准虚无的点，不断放大，放大。
　　粉色山竹变大，模糊，爪压之下，是一只可怜的，翻了盖的小瓢虫，细细的小脚朝天，无助地抽搐着。
　　简栀愣住，有点同情这只小虫，又被小钱钱的骄傲模样逗得发笑。
　　陈扬嘉这才移到最后一张条漫图片。
　　第四张图里，小钱钱两眼放光，张开大嘴，正要将小虫丢入嘴中。
　　配字：“被我吃掉！啊呜！”
　　它身后，是极小的Q版卷发女主人，正伸臂呼喊：“崽崽！不要吃啊！”
　　“哈哈，好可爱，也好真实……”简栀惊叹陈扬嘉的奇思妙想，这事儿，大概很多猫主人都遇到过。
　　陈扬嘉转到下一幅条漫。
　　看笔触，这还是个半成稿。
　　第一张图里，小钱钱眼神凶狠，正在和一个黑色的阴影相扑撕咬。
　　配字：“我知道，这世界总是不那么友好。也许命中注定，我有很多宿敌。”
　　第二张图里，小钱钱压制住了黑影。
　　第三张图里，它又被黑影一拳抽倒，伤痕累累。
　　看着比上一条漫更加凄惨的小钱钱，简栀都有些担心起来。
　　——小钱钱，究竟在和什么搏斗？
　　下一刻，陈扬嘉点击鼠标，视频解密。
　　小钱钱和自己的尾巴打得难舍难分，终于成功扑倒，很是骄傲。
　　但下一刻，尾巴突然出其不意地一记抽打在它脸上。
　　陈扬嘉转到第四张图：小钱钱玩累了，抱着尾巴，安心入睡。
　　图下小字：“其实，你可以和这个世界和解。”
　　更小的字：”众所周知，猫和猫尾巴，是两种生物。”
　　“哈哈……”简栀忍不住笑出声，又道，“真的好厉害！”
　　小钱钱的实体视频演绎和反转的笑点，其实只是这个作品的其中一个亮点。
　　这个作品还有着更打动她的东西。
　　在这个“不屈斗争”的姜黄色小身影上，在圆润的笔触和柔和的文字里，简栀感受到一种活力而温柔的暖意。
　　这正是小钱钱本猫一直带给她的。
　　“不错啊，扬嘉。”章时也若有所思。同事一个比一个怪才，让他很有压力。
　　“强。”甄程程霍地伸出大拇指，言简意赅。
　　“咳，还只是一个初稿，简单地画了画，后期还是要做一些调整。”
　　听着同事们的夸赞，陈扬嘉脸色微红，突然感觉Q版也不坏。“主要也是钱钱给我带来的灵感。”
　　没人时独自沙雕的小猫咪，真的太搞笑了，他都有被吸粉到，突然想养猫。
　　“看来大家都觉得可行。那我的建议是扬嘉可以先在D站号、微博、豆印、公众号这些平台上发布，看看用户反馈，确定主要运营平台。”
　　麦心道，“因为和主号定位不是很一致，在微博，豆印上都可以建专门的小号运营，D站上可以建专辑，豆印的短视频就由章时再剪下。大小号间有机会也可以互相引流。”
　　“麦心姐经验丰富，都听你的。”陈扬嘉挠了挠头。
　　“建号交给我。”甄程程干脆利落。她现在的工作比较尴尬，但她自己并不介意。
　　“小视频包在我身上。”章时骚包地摸了摸自己打了发蜡的后梳刘海。
　　“那会议正式愉快结束，大家动起来~”
　　麦心很喜欢这种大家热情洋溢的工作现场。
　　只是其他人的工作都分配到位，还有一个人却不是她能掌控的。
　　“简总，”其他人走后，麦心组织了下语言，“我这里有一些同类的UP主和博主的视频收集，我想你可以先看看，如果觉得不妥，我们可以换其他方式的。”
　　“嗯，不用担心我，我这次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我会努力的。”
　　简栀很感谢麦心的体贴。
　　麦心苦笑：“我很佩服简总，你本来不需要做这些事，现在倒比我们还努力。”
　　简栀摇头：“我以前只是一味地过自己眼前的生活。所有我手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接受着得到，如果继续这样，我和不存在也没有区别。所以，我想把我以前没有尽到的努力捡起来。”
　　麦心若有所思地看着简栀，她怅然的目光里，有故事有感伤亦有坚定。
　　麦心弯起嘴角：“嗯。以后我不会再说这种啰嗦话了，如果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也会不客气的指出来哦。”
　　“嗯呢，应该的。工作室里的事情，还要多麻烦麦心姐呢。我今天还有事，可能要先离开下，能请你帮我点个下午茶，和大家说声抱歉吗？”
　　想起和靳齐的约定，简栀眼眸微沉。
　　“不麻烦，能在这里工作，我很开心。”
　　麦心真心实意道。
　　-
　　小钱钱工作室外。
　　简栀刚准备联系靳齐，一条芒鱼消息忽然跳出来。
　　“小姐姐你在吗？有急事想麻烦你！”
　　简栀点开，发现是一位叫“糯米锅巴”的用户，头像看着像是一个偶像的照片，简栀没认出来是谁。
　　【栀栀：你好，我在，请问有什么事吗？】
　　【糯米锅巴：小姐姐，你是在Y市的吧？我能租你来参加一个小型演唱会吗？就今天下午。】
　　【糯米锅巴：实在很急所以来碰碰运气，如果打扰到你，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没空的话也没关系。】
　　【栀栀：唔，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具体的事情吗？】
　　【糯米锅巴：不知道小姐姐有没有听说过秦巷北，他是云音乐上一个创作歌手，今天是他自己开的一个小型演唱会，在城西钟灵艺术馆一楼B厅，下午2点开始。】
　　秦巷北，似乎是有些耳熟的名字。
　　简栀记得之前刷D站好像无意中看到过他的视频，热度比较高，当时有几个前排的八卦评论她印象很深：
　　“xswl还创作歌手？怕是靠脸上位的吧。还想蹭我们哥哥热度，剽窃狗ex，滚粗吧！永远支持我们家贾昊哥哥！”
　　“真是见不得站里的粉圈粉言粉语，挺吃这小哥哥颜的，不过有一说一，有实锤这小哥怕是翻不了身了，听说和经纪公司也闹翻了，怕是糊了。”
　　“up主还是删掉这个视频吧，太引战了，你可能会被耗子粉rr……”
　　当时那个视频里的男人，和糯米锅巴的头像很像。
　　这好像就是那个秦巷北了。
　　糯米锅巴应该是秦巷北的粉丝，所以只是试探地问了简栀是否知道，没有提其他的。
　　但受之前的评论印象影响，简栀也犹豫了。
　　她看到过一些娱乐圈的八卦，一些明星可能犯了很多错，但总是忽悠着粉丝保自己，哪怕被挂了也常和粉丝哭诉自己的委屈、不被理解，一些心软的粉丝被打动，哪怕最后偶像被实锤，还是帮着他说尽好话向众人解释。
　　最后偶像没有站出来，粉丝却受尽其他人的嘲讽，被挂着骂。
　　而且，她现在已经有另外的事情要忙。
　　【栀栀：不好意思，我下午可能有事……】
　　【糯米锅巴：嗯嗯，没事，打扰小姐姐了。】
　　简栀关上聊天框，坐进车里。和司机说了靳齐公司大楼底下一个咖啡馆的名字。
　　她刚准备和靳齐联系，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第23章 落魄偶像
　　还是那个糯米锅巴。
　　【糯米锅巴：冒昧问，小姐姐听说过秦巷北是吗？】
　　【栀栀：……嗯。】
　　简栀想了想还是承认了。
　　【糯米锅巴：那对不起啦。不过，可以请你不要把刚刚这些事说出去吗？哥哥已经基本退出娱乐圈了，我不想让人借这件事再去黑他，不想影响到他最后一场演唱会。毕竟这是我自己的请求，和他无关。】
　　她是怕简栀把这“租人”的事情抖出去。
　　【栀栀：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嘘]】
　　【糯米锅巴：谢谢小姐姐！我看到大家对你的评价，你应该是很好的小姐姐。】
　　【糯米锅巴：所以，就，还是不甘心想说一句，可能你觉得只是我这个粉丝的一厢情愿吧，但哥哥真的没有抄袭。他作出那首曲子时，我就在现场。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哥哥带给我的感动。】
　　【糯米锅巴：这件事我说给了很多人听，虽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因为我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哥哥也让我不要再说了，但我还是想说给多一个人听。】
　　【糯米锅巴：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你将来无意中遇到已经是普通人的他，请不要再戴有色眼镜看他。】
　　【糯米锅巴：就这样，小姐姐再见！】
　　车仍在往市中心驶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简栀有些沉默。
　　她看了看时间，11点20分。
　　“王叔，能转去城西的钟灵艺术馆吗？”
　　【栀栀：糯米你好，你现在在艺术馆吗？我过来。】
　　【糯米锅巴：[惊！！]我在的！】
　　【糯米锅巴：谢谢小姐姐！快到了联系我，我来接你！】
　　-
　　钟灵艺术馆，是位于Y市城西区公园旁的一家私人小型艺术馆，主要合作一些小众话剧、小型展览、沙龙和演出，偶尔也会举办一些演讲宣发活动，但主要都是偏文化产业方面的。
　　所以出没在这里的，基本是文艺青年。
　　简栀下了车，往公园里走了一段路，看到一个穿浅蓝色麻布罩衫，脚着白袜套和复古乐福鞋，背着米白帆布包的女生。
　　女生看着年纪不大，约摸不到20岁，脸盘圆圆，眼睛也圆圆，像个杏子，鼻翼两侧撒了些雀斑，不仅不难看，还让她整个人多了点生动的气质。
　　女生不确定地打量她，脚尖在地上来回抠着。
　　简栀走上前：“你是糯米？”
　　“是我。你就是栀栀……姐吗？”
　　糯米锅巴双颊飞上红晕，有点不好意思，“刚刚看到你，但感觉不太像就没敢问。栀栀姐你和我想象中有点点不一样呢。”
　　头像里的栀栀穿着碎花裙，皮肤白皙，是那种文艺影片里女神气质，但眼前的栀栀穿的，是一套比较职场风的奢牌ol套裙，看着倒像是哪位公司女精英。
　　简栀反应过来，看了看身上的衣着，才想起确实有些不合适。
　　“抱歉，直接从公司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服。”
　　“没事没事，我不知道原来你在工作，那应该是真的很忙，辛苦你了。”
　　糯米锅巴说着，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好像在怀疑之前别人说没空是说谎。
　　“我，其实也不算忙，今天也才第二天上班，咳。”
　　竟然被人误会是白领精英，简栀眼神闪烁。
　　她不太好意思，因为自己竟然升起一种小小的虚荣感。
　　两人心虚对心虚，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啊对了，栀栀姐吃过饭了吗？”
　　简栀摇头。
　　糯米锅巴挠头：“是我忘记提醒你了。这附近没什么可以吃饭的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和我们一起吃外卖可以吗？”
　　“可以蹭吃就太好了，确实饿了呢。”简栀摸摸肚子，一吐舌，顿时消解了浑身的“高级精英”气质。
　　“嗯嗯，那一起。”糯米锅巴引着简栀往艺术馆走去。
　　远远的，简栀看到艺术馆里已经竖起了欢迎牌，挂起了气球和荧光板。但临近大门时，糯米锅巴却又拉着她拐向一边。
　　她边走边向简栀解释：
　　“场馆不大，哥哥已经在里面准备了。我们在里面吃饭怕饭菜味太大，要是哥哥经过的话很奇怪，哈哈。”
　　“还有，有些姐妹可能会态度不太好，主要是因为不开心哥哥要离开，不是针对你哈。”
　　拐过一条小路，就是区中心公园，这个点人不多。
　　公园的石桌石椅上，坐着站着二十几个和糯米锅巴差不多年纪的女生，看到糯米锅巴和简栀走近，淡淡地打了招呼。
　　“我原先是哥哥应援群的管理，这些是现在还在群里支持哥哥的姐妹。其实还有更多的，但是在全国各地，抽不开时间过来。谁让哥哥自己选了这样一个工作日的下午。”
　　糯米锅巴有些无奈，“我自己都是翘课打飞的过来的，今晚还要赶回学校去。”
　　本来群里不少人说了要来，但真正到场却少了很多，甚至坐不满那个小型沙龙馆。
　　糯米锅巴和其他一些妹子，也是担心现场人太少让秦巷北看着难过，才腆着脸找了一些“托”过来。
　　即便如此她们也不敢大张旗鼓，都选择一些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的朋友，小心翼翼生怕再给自己的爱豆招黑。
　　简栀跟着糯米锅巴简单吃了些，众人把饭盒垃圾收拾完，又聚在一起现场学习了一些小型演唱会的注意点。
　　约摸等到差不多下午1点，她们才成群结队往场馆中走去。
　　走进艺术馆，她们笑着在场馆大厅的广告牌前合影。
　　但合影完毕，走出两步，就有一个女生眼圈红起来，不住擦拭落下的眼泪。
　　有人上去抱住她，在一起拉着手低语互相安慰，眼眶都是红红。
　　简栀看向广告牌，上面是一个黑发黑眸白衬衣的沉静男子，抱着一把金属色的电吉他，随意坐着，头发凌乱微长，显出几分少年气。
　　他的眼神中有骄傲笑意。
　　吉他旁横着一行文字：致我爱的人们——秦巷北最后的演唱会。
　　简栀刚刚已知道，《致我爱的人们》，是秦巷北不久前出过的一首单曲，曲子歌词简单真诚，表达了对仍相信自己的歌迷粉丝的感谢。
　　她找了曲子来听，确实是一首极为暖心温柔的歌，就像冬日暖阳下的一壶热茶，丝毫不见被网暴的难过和委屈。
　　不过点开歌曲的评论区，大多数人在骂“恶臭”“虚伪”。
　　简栀想起糯米锅巴的话：如果你将来无意中遇到已经是普通人的他，请不要再戴有色眼镜看他。
　　她设想了一下那场景，她一个路人都不一定能够做到，更何况评论的这些人。
　　她不由想起自己之前看到过的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故事开始是一个女学生在法庭上的陈述。
　　她控告自己的一位男老师x骚扰她，哭诉自己在家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在学校经受的老师的逼迫。
　　在她的举证里，有和老师极为亲密的照片，还有一些语言暧昧的微信截图。人证物证俱全。
　　所有人都为她的悲惨经历而深感同情，各大媒体都呼吁关注未成年女性的xq事件，网友痛骂女生的父母和男教师，有人在男教师家门口泼粪。
　　女生被保护起来，有好心人提供她后续的学费和生活费。她也依靠热度，成了一名不大不小的励志网红。
　　故事的第二部 分则是一封发在微博上的遗书。 
　　遗书是一位男教师所写。
　　在他的笔下，他是一位极有责任感的班主任，一直试图挽回一个生在重男轻女家庭，饱受不公对待，将走上歪路的女学生，他为她专门辅导，给她买牛奶、教材和文具。
　　但是他发现，他的努力打了水漂，女生不断向他借钱，他以为她有急用，没想到她却是在买一些奢侈品化妆品，和一些小混混出去玩。
　　他拒绝再借钱给她，却遭到女生的嘲讽逼迫。女生多次未果后，忽然向他说自己醒悟，想要再接受辅导，好好备考。
　　男老师相信了，去到女生家中。女生用在外面混拿到的迷药下在他喝的水中，拍下一系列亲密照片。
　　女生举报后，男老师被学校开除，老婆也和他离婚，带着孩子离开。连他出去买菜，老板都冲他吐口水。
　　也有一些小媒体记者向他原来的学生求证，不少学生家长都表示他之前确实是个好老师。
　　“X老师人不错的，很认真负责……不过你问这件事，这件事不好说啊，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毕竟都有证据……”
　　在社会性死亡的深渊里，男教师绝望了，他选择留下这份遗书，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男教师的死亡上热搜后，仍有很多人骂他只是经受不起恶行带来的恶果，但也有人终于怀疑照片上的疑点，感叹如果他是被诬陷该有多可惜，多可怕。
　　故事的最后一部分，是媒体采访女生怎么看待男教师的遗书。
　　女生冷笑一声，展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说：这就能证明他没有侵犯我？也许他只是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让简栀胆战心惊的是，她到最后都无法判断两个人中谁说的是真相。
　　如果女生说的是真相，故事结尾虽则令人惋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如果男教师遗书里才是真相……简栀不敢去想。
　　如果秦巷北真的是被污蔑，他或许一生也无法摆脱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无法从事喜爱的音乐事业只是其一，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都将以有色眼镜看他。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广告牌上的“最后”两个字。
　　秦巷北也许是幸运的，现在还是有很多粉丝一直坚定地支持他。
　　“栀栀姐，进去了！”
　　糯米锅巴拍拍简栀，简栀回过神，神色复杂地跟着她走进沙龙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开口笑小姐姐的营养液~


第24章 完美告别
　　秦巷北这次的小型演唱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演唱会。
　　租用的艺术馆沙龙厅甚至没有很好的音响和灯光设施，因为平时这个厅都是用来举办一些沙龙、小型讲座。
　　厅前是一个小型舞台，底下是三四十个不固定的观众座位。
　　此刻，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调试音响和背后的投影仪。
　　这场面看上去倒像是大学的社团报告演出准备。
　　因为在调试投影仪，所以观众席的灯光都被关上了。
　　舞台上射过来幽暗的夹着粉尘的光线。
　　有几个粉丝有些不满，埋怨了几句为自家爱豆打抱不平，但谁都没有喧哗出声。
　　糯米锅巴和其他人一样，在靠前面的位置上坐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的荧光棒，打开荧光板，静静地等待演唱会开场。
　　忽然似想到什么，糯米锅巴凑近简栀，小声道：“哥哥老说，他第一次开的演唱会其实是在高三时，下午的自习课，他和朋友把教室的门窗关紧，窗帘都拉上。
　　“整个教室黑暗，他们就用投影仪投不同颜色的PPT发光，还派了一个同学把班长拦住了。同学们最开始都惊呆了，但很快就成了他们的听众，他们完整地唱了两首歌，直到第三首时，班主任来了……”
　　“还能这样？”简栀听着也有些惊呆。
　　“哈哈，对吧，哥哥以前超叛逆超可爱吧？听说他那次被班主任罚打扫了一个月的男厕所！”可能是又唬住一个，糯米锅巴笑得很开心，甚至有点骄傲。
　　“所以我一点也不嫌弃这个会场。哥哥是真心喜欢音乐，在哪里他都可以开演唱会。”
　　“嗯。”简栀看了糯米锅巴一眼，应得认真。
　　只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糯米锅巴的神色忽的失落起来，眼神中满是怅然：
　　“哥哥以前说过，那一刻是他最开心的时光，身边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即使被全网黑，哥哥也没有说过那个朋友的不是。
　　“但我就是想不通，那个贾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约束自己的粉丝，任由他们到处黑哥哥。……他这样背叛好朋友的人，为什么可以成为成功的那个人，为什么可以爆红成为这么多人的偶像？反倒要哥哥以后只能生活在黑暗里呢……”
　　糯米锅巴握紧拳头，简栀伸出手拍拍她的肩。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许贾昊不约束粉丝是不对，但她也无法确定，糯米锅巴所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秦巷北甘心退出娱乐圈，就是默认了抄袭事件成立。
　　“噌——”一声和弦自舞台后响起。
　　室内细微的响动立刻全部息声，所有人抬头望向舞台。
　　简栀听出，这是《致我爱的人们》前奏开始的一个音符。
　　仿佛是说好一般，底下的粉丝，包括糯米锅巴，都热泪盈眶地望着声音的源头，颤抖着嘴唇喊出同一句话：
　　“秦巷北！我们永远相信你！我们永远支持你！”
　　“秦巷北！我们永远相信你！我们永远支持你！”
　　“……”
　　秦巷北从舞台的阴影中走出。
　　一片喊声里，他是唯一的安静。
　　他依旧是黑发，黑眸，白衬衣，抱着一把金属色电吉他，嘴角含笑。
　　简栀看出，他似乎比广告牌上的身影要消瘦一些。
　　但眼神仍是清亮的。
　　在灯光与阴影的雕琢下，他立体而英俊的脸庞，宛如古希腊雕塑中的尊贵神只。
　　现场的尖叫声应援声未停。
　　秦巷北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坐定，低头调整好话筒，而后嘴角弯起，伸出一只手指到嘴边，向着在场的人做出“嘘”的姿势。
　　场上喊声立停，很多人和糯米锅巴一样，捂住嘴，拿手背擦着汩汩滑落的眼泪。
　　但她们很快又不约而同地停止，做出和秦巷北一样的动作。
　　“嘘……”
　　观众席安静地恍若无人。
　　“啪——”
　　一束柔和的白色灯柱自头顶打在秦巷北身上，他的发梢，鼻尖，肩头，都浮起一层发亮的细微尘埃，在灯柱中恍如一个个精灵光点，轻缓升起。
　　秦巷北手指一动，是歌曲里的第二个和弦。
　　这次，他没有停顿，继续弹了下去。
　　“给我爱的人们……
　　天很蓝，阳光正好，
　　教室的午后，我在唱着
　　嘟嘟嘟……嘟嘟嘟……
　　你们在笑着
　　日子在飘荡，阳光它晃眼
　　又是一年，一年
　　那一天阳光又正好
　　午后小酒馆，我在唱着
　　嘟嘟嘟……嘟嘟嘟……
　　你们仍在笑着
　　哪怕夏天过去，有一天我们年少不在
　　我仍会唱着，嘟嘟嘟……
　　给我所爱的人们”
　　歌词很简单，甚至没有韵脚，但入耳顺畅，自然生情。
　　这是一首完全靠旋律出韵的哼唱歌。
　　听着这清澈嗓音，简栀仿佛也置身在一片蓝天之下，风悠然而来，她躺在树下，看白云散漫游走，远处有人哼着轻快的旋律。
　　这纯白的世界没有纷扰没有伤感，所有的痛苦不甘被解压出来，在阳光下慢慢蒸发，化作泡沫被风吹走远远飘去。
　　连那场景也是唯美的。
　　一曲终了时，简栀感觉自己的心绪都变得极为平静。
　　现场似乎也沉浸在这种平和的美好和感动里，没有人想出声打扰。
　　“真好听。”她转向糯米锅巴，比出三个字的口型。
　　糯米锅巴愣了愣，睫毛倏地一颤，眼眶里含着的一滴泪珠终于落下。
　　她朝着简栀笑得很神气，晃了晃荧光棒，也比出口型：“哥哥永远是最棒的！”
　　“谢谢大家来到这里听我唱歌。”
　　舞台上，秦巷北跳下椅子，朝观众席深鞠一躬。
　　然后，他狡黠轻笑，假装露出思索不解之意。
　　“不过，好奇怪，我竟然没有听见掌声。”
　　哗！哗！——
　　震天的掌声响起，在小小的沙龙厅内回荡。
　　很难相信，仅仅二三十个观众，就能发出这样震撼的音效。
　　“嗯，看来大家还是喜欢我的歌的，放心了。”
　　秦巷北满意点点头，开起玩笑。
　　“喜欢！超喜欢！”糯米锅巴冲舞台上大声喊，连带着一片人都喊起来。
　　“喜欢就好，那我要开始唱第二首了。”
　　秦巷北再次回到椅子上，凑近话筒，“《世界遗迹》送给大家。”
　　这是一首以失落的古文明为灵感的作品，但并不像《致我爱的人们》那样文艺民谣风，它曲风搞怪，带着一点点嬉皮风格，还有不少的rap成分。
　　秦巷北的吉他功力竟也相当深厚。
　　……
　　这一天，秦巷北唱了整整47首歌。
　　这是他在云音乐上所有的歌，也是他迄今为止所有的单独原创成品。
　　他几乎是一刻不断，到最后，嗓子哑了也没有停歇。
　　有粉丝低声求他休息，他却全不在意。
　　最后，底下的粉丝也跟着轻轻吟唱，仿佛这样可以为他分担一些嗓子压力。
　　糯米锅巴紧紧地抓着简栀的手，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唱得断断续续，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最后一首歌……
　　最后一段句子……
　　最后一个词……
　　句点画上，室内有清晰可闻的啜泣声此起彼伏响起。
　　“好了，都别哭。”秦巷北的声音沙哑，甚至有失声的倾向，但却显得格外温柔，连同他此刻的眼光。
　　他问最前排的一个粉丝：“几点了？”
　　“7点。”粉丝哭着道。
　　“怪不得我肚子饿了，得吃饭了啊。”
　　秦巷北笑着站起身来，看着场上所有人，“那啥，天也不早了，大家就早点回去吧。”
　　他转过身，一只手臂扬起。
　　“再见。还有，谢啦。”
　　没有粉丝冲上去要合影要签名，大家沉默地看秦巷北再次消失在舞台一侧的阴影之中。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最后，他的肩头在颤。
　　他一向结束得很帅，这一次，也一样。
　　“结束了。”糯米锅巴肿着杏仁眼，吸了吸鼻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难过当然是难过的，但当中亦泛起小小的释然，满足。
　　哥哥一直很棒，也努力带来了一场最完美的告别。
　　哪怕以后再也不能听到他唱歌，他留下的这份感动，必将伴随她一生。
　　“给，栀栀姐。”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简栀。
　　简栀愣了愣，才感觉到自己脸颊冰凉。“谢谢。”
　　糯米锅巴摇摇头：“该我谢谢你的。”
　　她又沉默放空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栀栀姐，你之前好像还有事情吧？……真是抱歉，这个点了，我可能也没法请你吃晚饭了。”
　　她本打算请简栀吃晚饭的，但算了算时间，她再不赶去机场也要来不及了。
　　“没事，我来得及。”简栀道，“倒是你，去机场时间够吗？”
　　看简栀面色确实并不着急，糯米锅巴稍稍放心。
　　“嗯嗯，还行的，那我先走了。”
　　“去吧。”
　　-
　　看着糯米锅巴离开，简栀却没有离开艺术馆。
　　王司机今天家里有事，告罪下班。但这里离靳齐的办公室倒也不远，打车也来得及。
　　她先发了个消息给靳齐。
　　似乎是在忙，靳齐没有立刻回复。简栀就绕着艺术馆走了走。
　　连着坐了快5个小时，她的小腿有点浮肿。
　　夜晚的公园路灯幽暗，但并不可怕，因为远远还能听见广场舞的伴奏乐声，动次打次的震动仿佛通过地面传到脚下，很是节奏而热闹。
　　走到艺术馆背后，她忽然听到有人在树丛另一边说话，声音嘶哑。
　　“只是个小小的演唱会，来参加的人也不到30个，还热搜？你在担心什么？”
　　“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协议我也签了。今天晚上凌晨的飞机，我回襄北。”
　　“呵，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畏首畏尾的人，是所有的胆量都在伪造证据的时候被你用光了吗？”
　　“挂了。”
　　“啪”，一点星火在树丛的缝隙里亮起，而后清淡的烟味随风飘过来。
　　简栀拐过一条鹅卵石路，看到树冠的阴影深处，黯淡路灯下，有一道人影倚靠着树干站立着。
　　身上的白衬衫让他在灯下很是显眼。
　　竟然是秦巷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熊大宝童鞋的营养液啦~


第25章 三月之期
　　此刻，秦巷北的黑发已经凌乱，白衬衫的扣子拉的很开，神色也不似刚才轻松，他眉宇深锁，样子有几分萧瑟。
　　他应该不怎么会抽烟，没抽几口就咳嗽得停不下来。
　　“艹！”他骂了一声，颓丧地坐倒在草地上。
　　一阵风吹来，浓重的烟味笼住简栀，简栀感觉从胃里翻涌出一阵恶心感，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喂……你没事吧？”
　　秦巷北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直觉有些眼熟，似乎是之前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
　　穿着一身ol装来参加演唱会并不多见，更何况还美得有种我见犹怜之感，他当时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既然是演唱会观众，秦巷北便多了一层关心，他连忙起身走过去。
　　简栀闻不得烟味，看到他过来，连连摆手下意识后退一步。
　　秦巷北这才想到某种可能，马上将烟蒂扔在地上，抬脚踩熄。
　　“抱歉啊。”他没再靠近简栀，面有歉意，“我去给你拿瓶水吧。”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烟蒂，准确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而后小跑离开。
　　“不，不用……”简栀想跟他说没事，但下一刻胃部又是一阵抽搐，嘴中泛酸。
　　没多久，秦巷北就折返回来，拧开矿泉水瓶，递给简栀。
　　“给。”
　　“谢谢。”简栀喝了几口，渐感好转很多。
　　“去坐坐吧。”秦巷北引她到一旁的公园椅上休息。
　　他似乎漱过口，衣服上也有些湿润，但浑身上下已闻不到烟味。
　　“谢谢你今天能来。”他道。
　　“啊。”简栀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被临时叫来充场子的，她抬头看他，“你的歌真的很棒，很厉害。”
　　“是吧。”秦巷北在这一道上似乎颇为自信，一转之前的落魄低沉，扬起笑脸，“我也这么觉得，不愧是我。”
　　“有时候我总是忍不住会纠结一个问题——我一定是天才吧。”
　　“哈哈。”简栀笑出声。
　　似乎是很高兴简栀情绪好转，秦巷北难得多搭话了几句。
　　“你有带我的海报或专辑吗？相逢也是有缘，我给你签个帅气的名——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呃。我来的有点急……”伪装歌迷在线尴尬。
　　“你其实不是我的歌迷吧？”秦巷北忽然道。
　　“呃……嗯。”简栀只能承认，“你怎么发现的？”
　　“应该有好几个不是。”
　　秦巷北低头，也坐到椅子上，扬脸看了看天上稀疏星斗，又转向简栀，露出糯米锅巴同款的亮白小虎牙，“你们没有跟着一起唱。”
　　“像我这么好听的歌，不会唱，过分了啊。”
　　他说的好像是责怪的话，但语气里只是调侃。
　　他最终叹了口气：“也难为他们还帮我找人过来。”
　　“来这里可能是个意外，但来了以后，我感觉不虚此行。”
　　简栀看着他，认真道，“我以前不太关注娱乐圈，如果早点听到你的歌，也许我也会是你的粉丝。”
　　秦巷北意外地看了简栀一眼，嘴唇动了动：“谢谢。”
　　“那，我先走了。”他起身，“还得去赶飞机呢。”
　　他的话让简栀想起之前他在电话里说的。
　　“你——你确实是被诬陷的吧？”她忍不住问出口。
　　秦巷北愣了愣，目光收敛。
　　“结果已经有了。那是和不是的真相就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有证据的话，是可以起诉他们损害你名誉的！”
　　“名誉？名誉又能值几个钱呢。”
　　秦巷北自嘲一笑，站起身。
　　“不聊了，真的要来不及了。咱们下次有缘再见。”
　　简栀看着他快速淹没在夜色里的身影，想起网上铺天盖地对他的辱骂，只觉五味陈杂。
　　手机响了，是靳齐的电话。
　　“不好意思，刚刚在开会。”他解释道。
　　“没事，我现在就过来。”
　　“我马上回家。”
　　“不用，你还在公司忙吧？我现在在的地方应该离你公司很近。”
　　简栀不想和靳齐在家里聊，这次离婚协议，对她来讲，更接近于“公事”。
　　“给我地址，我来接你。”
　　“不用，我打车。”
　　简栀挂了他的电话。
　　晚上8点，嘉华大楼的前台早已下班。
　　简栀站定，沉默地看了看灯光幽暗的大厅。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包链，走了进去。
　　才走进门，就看到一道颀长的人影从门口等待沙发上站起，走了过来。
　　“来了。”靳齐伸手向她。
　　即使已经是晚上，他一身深酒红色定制西服仍一丝不苟，没有丝毫褶皱。
　　简栀避开了他的手，只是浅浅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靳齐走到另一边的专用电梯。
　　靳齐的办公室在十六层。
　　电梯直通总裁办公室，出口处另一边是敞开式的综合部办公室。
　　虽早已过了下班的点，但办公室里仍有不少人，几台电脑屏幕发出惨白的光。
　　有人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简栀，然后眼中似有明悟。
　　简栀稍作停步，移开了目光。
　　“这一层的员工好像换了几个。”
　　“嗯？”靳齐回身，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简栀微抿嘴角：“我以前来过你的办公室。不少次。”
　　她快速向前走出两步，打开靳齐办公室的门。
　　灯亮着，一排临江的玻璃落地窗静谧，投射出简栀和身后靳齐的身影。
　　简栀来过不少次靳齐的办公室。
　　尤其是新婚之时，她常常会来送自己煲的汤，做的点心。
　　兴致勃勃，像个傻子。
　　“你应该都忘了吧？”简栀看着靳齐在镜中的倒影，“毕竟，我来的时候，你大多数时间都在开会。”
　　她缓步往前，在沙发上坐下，表情平淡地像是个来访客户。
　　只是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沉重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靳齐顿了顿，“以后你来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们没有以后了。”
　　简栀仰首，静静地看着靳齐。
　　靳齐想，她和之前都不一样。
　　以往的简栀都是单纯而快乐的，永远都会对他绽放笑容。
　　最近的简栀不再微笑，却也一直是平静的。
　　甚至昨晚，她也只是咄咄逼人。
　　而现在，现在的她，仿佛被悲伤笼着，透出彻骨的凉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只不过是送一些自己想送的东西来。”
　　简栀头微低下，嘴角一弯。
　　“喜欢一个人会满出来，总会想给他很多很多。那个人是不是接受，反倒并不重要了。所以我就送啊，送啊。”
　　“直到有一天，我第二天来，在茶水间的垃圾桶里看到了我送来的东西。我想，你应该是用不到吧？”
　　“用不到，所以就丢掉。这很正常。”
　　“我不知道这件事。”靳齐呼吸一滞。
　　“你不知道是吗？对，这也很正常。”简栀垂首看自己的手。
　　“因为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不知道我是怎么为你学的厨，为你做的蛋糕，为你织的围巾，为你挑选每一件衣服，手表，为你熨烫衣服上每一条褶皱，在你说回来的时候等你到深夜，等到胃开始疼，你不经意说的话里有我不懂的，我就去查，去努力学……”
　　“我原来以为，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你没有看到我。”
　　“可是也许，”简栀再次抬头，直直看向靳齐，“你只是不够喜欢我呢？”
　　靳齐怔住，说不出话来。
　　简栀轻笑，也不逼迫他说什么，她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这次特意找我聊，是为什么。”
　　“不过聊就聊吧，有些事情，说开也好。我想离婚，因为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因为我也不喜欢你了，仅此而已。”
　　“但是我想已经足够了。”
　　简栀解开坤包卡扣，取出一张被折叠妥善的纸。
　　她缓缓地，一角一角地将纸展开，摊平，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
　　靳齐依旧沉默着。因为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人生里，有一条认知严重错误。
　　他一直以为，纵然他的回应有时让简栀略感失望，她依旧是快乐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对他言称自己的不满，永远会朝他露出最灿烂单纯的笑容。
　　原来她并不快乐。
　　原来她忽然地，不再喜欢了。
　　良久，他终于开口：“好。”
　　“……但是，孩子。”
　　靳齐想说，现在他们分开，对孩子并不好。
　　简栀怀孕没多久，但因为入院过，知道的人不少。
　　如果被好事者知道他们现在离婚，说不定会编排简栀是否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污蔑孩子的身份。
　　简栀却打断了他的话。
　　“孩子出生后，也不会是个好时机，只是会让我们更加尴尬而已。所以我觉得，或许现在决断更好。”
　　打从走进嘉华大楼，她就做好了准备。
　　她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最快地让靳齐做出决定。
　　多讽刺啊。
　　她因为喜欢靳齐，所以才如此懂他。
　　当然，她也担心夜长梦多，如果靳齐的母亲，她的婆婆介入进来，一切说不定会像家庭剧一样麻烦。
　　简栀缓缓道：“我曾听过一个访谈。”
　　有人问一个社会学者，说有个研究调查表明，非离异家庭的孩子，比离异家庭的孩子更有安全感，情绪更稳定。
　　他问这是否能说明，父母离异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影响。
　　“你猜那个学者怎么回答？他说，父母离异，确实会给孩子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但是这个调查忽略了一件事。”
　　有些家庭，为了孩子勉强维持关系，什么约定孩子高考后离婚啦，独立后离婚啊。这些父母感情破裂，却依旧勉强维持的家庭，他们的孩子，和离异家庭的孩子，其心理创伤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他们依旧可能会成为恐惧型，回避型的恋爱人格。
　　甚至，反倒是一些离异家庭关系处理比较得当的，孩子的心理会比前者更健康。
　　“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期待这个孩子呢。”简栀抚摩着小腹，眼神中的悲伤消失，变得温暖坚定起来。
　　这个访谈，她不是偶然听说的。
　　她自然想到了孩子，所以查询了很多的资料，询问了很多人。
　　“我知道了。”靳齐看着她，眼神幽深，让人无法读出他的内心。
　　“嘉华最近碰到棘手事，传出消息可能被对手借到机会，你能等我三个月吗？”
　　因为简栀转让简氏股份，目前简氏的股价一直起伏难定，业内猜测频频，甚至连嘉华也受到一定波及。
　　哪怕不了解商场，简栀也知道这并不是纠缠的时候。
　　而且，靳齐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他说三个月，那就只会更短，不会更长。
　　“好，三个月，我等你。”她点头。
　　“嗯，我送你回去。”
　　-
　　靳齐送简栀回家后，又回到公司。
　　这一夜，他没有回来。
　　简栀一夜安眠。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感觉一颗心安适而轻松。
　　那种轻松感，曾在她转让简氏股份后出现过，如今再次出现。
　　简栀忍不住就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
　　据说《青蛙王子》其实还有另一个故事名，叫《戴铁环的海因里希》。
　　青蛙王子得救了，他的仆人海因里希替他赶着马车。
　　一路上，王子不断听见铁环断裂的声音，问仆人是怎么回事。
　　海因里希回答，原来因为王子受难，他太过伤心以至心碎，只能用铁环固起心，而现在，心伤愈合，所以铁环逐一崩断。
　　从今天起，她也再不需要依靠铁环束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妮卡，兔子的读书管，盛意三位小姐姐的营养液呀～一下子多了好多，有点压力呢[捂脸]


第26章 意式美食（修）
　　今天要去宝兰丽做第一场拍摄，简栀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起床洗漱。
　　和往常一样化完妆，简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坦然而自信。
　　她忽然拿起眼线笔，不甚熟练地将眼尾扫出来一些。
　　又拿起旁边一支从未用过的口红。
　　镜子里的女人，瞬间眼神魅惑，烈焰红唇，气场秒涨一米八，与以往的她全不相似，倒是和“妖艳贱货”有点接近。
　　简栀不由得捂住脸，笑出声。
　　“这样的话，杰叔怕是要认不出我了。”
　　她认清形势，给自己拍了个自拍留念，洗掉了妆容。
　　挑了一身休闲又不失端庄的千鸟格连衣裙，简栀翩然离开。
　　车刚驶到公司附近的单行道上，麦心一行人已等在那里。
　　“简总！”麦心招招手。
　　简栀跳下自己的大奔e63，让师傅回去，上了麦心的小大众。
　　工作室四个人里面只有麦心有车，总共五个人，大家也没想着分两辆，章时说着“挤挤亲热”，把甄程程和陈扬嘉推进后车厢，又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还好，虽然陈扬嘉体型稍大，但甄程程却很娇小。
　　她认命地坐在中间，表情嫌弃地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么？”章时看她不语，问。
　　“无证据杀人的一百种方法。”甄程程淡淡道。
　　章时吓得闭上了嘴。
　　麦心和简栀相识一眼，哈哈笑起来。
　　天气很好。轻柔的风扫着刚落下的金黄银杏叶，下过雨的上午，阳光温和，空气凉爽舒润。
　　麦心打开天窗，踩下油门：“出发——”
　　宝兰丽餐厅大隐隐于市，位于市中心一座洛可可风格的小洋楼里，外面的门关着，没有任何标示。
　　简栀叩了三下门锁，没过多久，就有一位穿着侍应生服的年轻男子打开了门。
　　男子身量很高，身材结实却不显过于魁梧，五官立体，眉目深邃，极为帅气，似乎有混血血统。
　　“恭候各位光临。”男子微一折腰，引众人进门，而后关门落锁。
　　今天中午，他们只服务一组客人。
　　室内完全是老式的客厅式样，装修华丽繁复，层叠的穹顶上挂下精致的水晶吊灯，护壁板雕琢精细，落地钟古朴优雅，墙上挂着各色贵妇人肖像。
　　“这，可以拍吗？”章时的手蠢蠢欲动。
　　“请随意。”侍应生男子已经收到通知，并没阻止，“但是，最终发到社交媒体的成品，还请在发出前让我们确认。”
　　“嗯嗯。”章时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全套装备。
　　这里面有一些是工作室购置，还有一些是他自己的大宝贝。
　　“谢谢你，陈光哥。”简栀冲侍应生道。
　　“应该的。”陈光笑起来和他的名字一样阳光，“其实是我和师父更好奇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不然师父怎么会答应。”
　　“可得好好做啊，不然过不了师父这关，他一定扣留你的视频。”
　　“嗯，我尽力。”简栀吐舌。
　　陈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起了自家那个老家伙昨天的开心劲。
　　“栀栀竟然要来我的餐厅拍什么视频，嘿，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吗？嗯明天我要不要出镜？穿哪件厨师服比较好？……”
　　陈光记得，他来宝兰丽的时候，简栀已经是这里的常客，像洋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子，圆圆的大眼睛好奇而期待地盯着各色菜品，吃的油光嘴滑，捧着小肚子发出饱腹的哼唧声。
　　美的事物是共通的，高级厨师更重视审美和通感，陈光自然也能理解钟爱洛可可的师父对简栀的喜爱，杰罗姆甚至还以她为灵感，做了一道私房菜，不对外客开放。他身为弟子才有幸尝到过。
　　后来他在宝兰丽待久了，陪很倔强认为自己酒量不差但实际上酒量很渣的师父喝酒，才知道当年简栀的母亲曾是他年轻时的缪斯，也是餐厅的拯救者。
　　杰罗姆不止一次讲过那个故事。
　　那一个午后，一个丁香一样美丽而哀怨的小姐，进了这家濒临倒闭的意大利餐馆，拯救了这个在法国被米其林伤害，远渡重洋又被华夏菜教做人的年轻意大利小伙。
　　当然，情感丰富的年轻小伙刚洋洋洒洒写下热烈的情诗，准备向丁香小姐告白时，下一次登门的丁香小姐，抱了个奶娃娃来：“来，栀栀，这是杰罗姆叔叔。”
　　那一晚，心碎小伙差点自暴自弃，吃完自己做的一桶冰淇淋胖了10公斤后，才重整旗鼓。
　　但这份友谊一直维持下来了。
　　陈光完全可以想见，如果对他的菜色，师父的要求是100分，少一分都不行的话，对简栀的什么美食分享视频，他可以看都不看，无脑点击通过。
　　-
　　这一天，麦心等人在宝兰丽经受到了金钱与味蕾的双重冲击。
　　与西西里酒庄合作特供的grillo葡萄酒，入口极轻，微甘回味里带着青苹果的气息。
　　大粒粘稠的意大利鱼子酱，入口无腥微咸，如爆珠一般在口腔中爆发出海洋狂浪。
　　新鲜空运缅因州龙虾，配合产量不到黑松露1/10的意大利白松露，将一份本就柔软弹牙恰到好处的Aldente推向味觉之巅。
　　层层滋味叠加，众人的味蕾不断被引爆再引爆。
　　尽管简栀的分享和点评因为是临时发挥，显得外行，常常卡词常常重拍。
　　但那天下午回来后，章时和陈扬嘉都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一个疯狂剪辑，一个疯狂画图。
　　麦心文思如泉涌，写了八版文案让简栀录音。
　　唯一正常的只有甄程程。她只是在码代码的时候没有依照惯例喝她的肥宅快乐水。
　　简栀不想单独被关在“总经理办公室”，也把工位搬到外面，就坐在甄程程旁边。
　　她刷了D站同类型UP主的不少视频学习，趁休息间看到甄程程屏幕上黑底的一行行代码，忍不住问：
　　“程程，你在干什么？”
　　甄程程淡淡道：“他们菜价挺贵的，我黑了他们的系统，没找到配料和做法秘方，现在正在查看他们的厨房监控，看能不能曲线救国。”
　　她推了推眼镜：“如果找不到的话，我接下来可能得接私活赚钱了。”
　　简栀：“……？”
　　甄程程忽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简栀：“你觉得如果我把他们系统的bug告诉他们，换一张VIP折扣卡，他们会答应吗？”
　　简栀：“……咳，我可以帮你问问。他们没有VIP卡，不过也许可以换到几次就餐机会的。”
　　“奈斯。”甄程程眼镜发光，精神地举起大拇指。
　　“对了程程，你知道秦巷北吗？一个歌手。”看着程程桌上的代码，简栀问。
　　“听过。”甄程程依旧忙着自己的偷秘方大计，回答很是简短。“剽窃。”
　　“呃，那你能查到他剽窃的事情，是真是假吗？”
　　甄程程思索片刻，打开另一个页面，敲击了几下：“版权网站显示是贾昊提交的版权文件，和爆出来的证据一致，不过如果你需要进一步信息，还需要详查。”
　　“嗯？简总你对秦巷北感兴趣？”麦心忽然探出头来。
　　“嗯，我去参加了他的最后一场告别演唱会，在那里听说他的剽窃事件可能有隐情。麦心姐你知道这个吗？”
　　“呃，倒是知道一点。”麦心神色有些微妙。
　　她之前当过一段时间经纪人，行内也有几个朋友，其中一个现在就在秦巷北之前的公司，也就是贾昊的公司。两人关系还不错。
　　前段时间两人一起约吃饭，她还问起这桩八卦来。
　　当时她朋友连连摆手，只说贾昊是个厉害人。
　　麦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件事有隐情，但也仅此而已。
　　娱乐圈的事，结果比真相重要。
　　“你喜欢秦巷北？”麦心问简栀。
　　不喜欢是不可能知道秦巷北演唱会这么内部的消息的。
　　麦心消息还算灵通，也是今天才听说昨天秦巷北开演唱会的事情，不过这事情顶多是娱乐圈里一朵小水花，因为昨天最大的新闻是当家花旦穆妗官宣脱单。
　　“也不是。只是听说了以后，感觉如果他是被诬陷，那很冤枉啊。”简栀有些惋惜地说，“他唱歌很好听。”
　　“娱乐圈的破事，没办法。”麦心叹气。
　　这圈子里，有颜值和才华只是其二，还得有气运有情商，敢对自己下狠手。秦巷北不会是这圈子里第一个被诬陷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麦心姐，你说如果我们有证据证明他是被诬陷的，然后找他的粉丝和水军在网上刷一波，能不能给他平反？”简栀看着麦心，忽然问。
　　“嗯？”麦心看着简栀，像看一只纯洁天真，眨着懵懂大眼的小狗勾。
　　事情不是不能办，只是很难办。
　　秦巷北和贾昊所在的唐宋娱乐明显已经达成了内部统一，连公司知道实情的人都没想着站出来，作为外人，顶多像她一样知道点风吹草动，哪里能得到什么“实锤”？


第27章 技术大佬（大修）
　　“啊，这很难吗？”
　　甄程程突然抬起头。
　　简栀和麦心疑惑地看向她。
　　“我详查完了。”甄程程推了推眼镜，纤细的手指随意在键盘上敲击了两下，“发你们。”
　　她嫌麻烦，没有再建一个群，而是直接发到了工作室群。
　　几大张的截图在简栀面前刷新出来，共同组合成一张信息网。
　　秦巷北和贾昊是高中同学。
　　秦巷北是村里出来的，家境一般，而贾昊家在镇上开厂，很有钱。
　　他们因音乐而结缘，在高中就组成了乐队。
　　后来考上同一所大学，大一时以“H&B”为乐队名在大学里活动。
　　大二后共同加入了宋唐娱乐，成为练习生。
　　从口碑来看，无论是在大学乐队时期，还是在练习生时期，秦巷北都比贾昊要更受欢迎。
　　四个多月前，也就是剽窃风波事发之前，秦巷北的账户上收到了一笔100万元的大额转账。
　　这笔转账来自周朵拉。
　　周朵拉，网名Dora，一名网红主播，网传是贾昊成名前的女友，但是两人均已否认，称只是普通朋友。
　　打到秦巷北账上的这笔钱，很快被转走到一个叫“周阳”的账户。
　　周阳和秦巷北、贾昊一样，都是襄北人，一个镇的，无业游民，日常带着一帮小弟游走乡镇上的大小赌场，以放高利贷和催债为营生。
　　“这，什么意思？”
　　巨大信息量下，简栀和麦心同时歪头。
　　“秦巷北欠了周阳钱？他……赌博？”
　　“据两人高中时学校论坛同学的讨论看，秦巷北的父亲秦源好赌成性，秦巷北和他的关系很差。”
　　甄程程又发了一张论坛截图。
　　“所以，是秦巷北他爸赌博欠了人钱，贾昊把钱垫上了，但要求是秦巷北必须以剽窃的罪名退出娱乐圈？”
　　麦心率先将信息组合了起来，惊呼出声。
　　“差不多吧。”甄程程推了推眼镜，“或者更黑点。”
　　“更黑点？”
　　“网上没查到信息，但是从账户往来看，周阳和贾昊家应该有合作。周阳不仅借赌徒钱，也借当地一些经营困难的小作坊，而他借出的钱，有不少来自于贾家。”
　　“你的意思是，贾家是通过周阳来放贷的？那……”
　　不仅麦心，连简栀也明白了。
　　钱兜了个圈子。
　　贾昊设了个局，把秦源坑了。
　　而这个赌徒又转去坑自己儿子，他的儿子不得不为了得到100万元还债，放弃大好前程。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和秦巷北，不是朋友吗？”
　　简栀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可能一开始是，后来就不是了。”甄程程的镜片有些反光。
　　“从高中论坛和大学论坛看，不少诋毁秦巷北的小号，IP和当时的贾昊账号是一样的。”
　　“……”
　　嫉妒如蛆附骨，扭曲人心。
　　“麦心姐，我们把这些证据曝光出去吧。”
　　简栀看着屏幕，半晌，目光坚定地转向麦心。
　　麦心愣了愣，看向简栀，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只是个做新媒体的啊！还是个做小众D站个人号的，和这些娱乐圈没有任何关系啊！
　　麦心内心有些无奈。
　　“我们刚刚的所有结论，都是建立在‘秦巷北没有剽窃贾昊’的立场上，因为我们先知道了‘真相’，有了预设立场。”
　　“同样是这些证据，如果直接放在不知道真相的大多数人眼里，放在贾昊的粉丝眼里，你觉得他们会看到什么？”
　　简栀皱眉思索：“会……”
　　麦心直接道：“他们只会看到，贾昊和秦巷北是高中以来的好友。”
　　“秦巷北的爸爸是个有前科的老赌棍，再次欠了债。”
　　“贾昊家有钱，从以前开始就很照顾秦巷北。甚至这次，也不惜拿出100万元来帮助朋友。”
　　“而秦巷北知恩不图报，甚至反过来为了红，剽窃贾昊的歌。”
　　简栀瞪大了眼睛：“但贾昊家和那个周阳的关系，还有贾昊开小号诋毁秦巷北……”
　　“都在一个镇，周阳和贾昊家有联系很正常。私人查到的银行账户往来……”麦心看了眼甄程程，“我们真的有权限查吗？可以作为法律依据吗？不是权威出具，你作为网络上的一员，敢信吗？”
　　甄程程脸色微变，咳了一声：“仅供内部参考，我P的。”
　　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她可不想进去。
　　“至于论坛IP，”麦心顿了顿，“这些论坛都很久远了，有几个人会信，万一本来就是有人故意黑贾昊呢？”
　　“……”简栀噎住。
　　她想了想，还真是。换做是她，她也只会吃瓜。
　　“那怎么办？”她拧起眉思考。
　　麦心突然开口：“你认识秦巷北吗？我的意思是，你能联系到他吗？”
　　简栀懵然，摇了摇头。
　　“你真是……”麦心扶额，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的分析，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一种推断，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解释。比如，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秦巷北自愿拿钱走人呢？”
　　“如果真的要帮他重获清白，至少得联系到本人吧？”
　　“啊，对哦。”简栀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让麦心见了，真的很想戳戳她单薄的小脑瓜子。
　　“你应该不是他的粉丝吧？”麦心问。
　　她之前就关注到，简栀没有追星的习惯，也从没有提过秦巷北。
　　“不是。”简栀摇头。
　　“那你为什么非要帮他洗刷罪名？”
　　“因为……”
　　简栀想起《致我爱的人们》，想起糯米锅巴的眼泪，想起秦巷北的“不愧是我”，和那句“名誉值几个钱”。
　　知道实情的人很多，他却依旧在承受污名。
　　简栀忽然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热搜给麦心看。
　　麦心疑惑地看去，还以为是什么明星热点，却发现是一个社会新闻。
　　一个10岁的小男孩被指认划了一辆奥迪车，他不停否认，但有监控证明他在车旁，连他的父亲看了监控都不相信他，认定是他做的，赔偿了车主损失。
　　只有一位民警，察觉到他的情绪状态不对，花了整整三天去追查这件事的真相，最终还了孩子清白。
　　原来他当时手揣在口袋里，并不可能划车。
　　清白重要吗？对这个孩子来讲，如果没有得到清白，他可能一生都会生活在不被信任的阴影之下。
　　清白对秦巷北来说重要吗？
　　简栀不知道。也许像麦心说的，他更在意钱到不到位。
　　但她觉得自己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已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至少想问问清楚。
　　“程程，你能帮我找到秦巷北的联系方式吗？”
　　简栀问甄程程。
　　“这没问题。”甄程程手指稍动，就把一个号码发到简栀手机上。
　　“他号码好像刚刚换过，这是新的。”
　　看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简栀深呼一口气，点了拨打。
　　手机甚至没有忙音就被挂断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简栀皱眉，查询号码的微信号，查无此号。
　　她又点开秦巷北的微博，上一条的发表时间停留在几个月前。
　　她想了想，忽然记起之前秦巷北说的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说他要回襄北了。
　　“程程，你能再帮我查下，秦巷北的老家在哪里吗？”


第28章 她是神（大修）
　　蓝色和白色，是用来示意透明的水的最常用的两种颜色。
　　阳光下的海水表层，是蓝色的。
　　流动的喧哗的瀑布的水，是白色的。
　　很少有人把水画作黑色。
　　但其实深不见底的死水，就是黑色的。
　　秦巷北坐在高高的坝上，面对着庞大的水库。
　　听说，每年都有人在这个水库身亡。
　　有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人，也有本地人。
　　有自愿跳下去的，也有游泳时不慎意外，再也没能上岸的。
　　秦巷北觉得很奇怪，水深超过100米的水库，为什么还有人不怕死敢来游泳。
　　然后他又笑起来。
　　他给了自己一个比喻的解释：就好像他自己，在水深超过千米的娱乐圈游泳。
　　同样过于相信自己，没想到过会死。
　　更没有想到曾经背靠背的同伴会变得陌生。
　　在这个缓慢的村庄里，时间似乎也流淌缓慢，曾经的人烟仿若未变。
　　看着熟悉的景致，秦巷北会回想起那段时光。
　　他从小秦乡出去，到了县城里的高中读书，遇到了贾昊。
　　贾昊家在镇上开厂，很有钱，他有最新款的手机，也有一把好吉他。但他从不嫌弃秦巷北的出身。
　　同样都是爱好音乐的人，他们一拍即合。贾昊时常和秦巷北一道回小秦乡“采风”。
　　秦巷北的父亲秦源之前出外打工时在工地上断了一条腿，此后脾性大变，只知道赌博度日。
　　贾昊帮着秦巷北，在父亲面前好说歹说，在自家厂子里给秦源争取到了一个传达室的闲职。
　　秦巷北知道自己应该感谢贾昊，哪怕后来他发现，贾昊在网上偷偷黑他。
　　哪怕他发现，他接收秦源，只是为了维持自己“施舍者”的高傲姿态。
　　从结果上，贾昊依然帮了他。
　　大二时，贾昊提出不做乐队，改去当练习生，秦巷北答应了。
　　他知晓其中的原因。
　　两个人都总是会开玩笑“我果然是天才”，但时间越长，他们便越清晰地认知到，两人之间的音乐天赋是不同的。
　　真正的天才只有一个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秦巷北的天赋，不仅仅只在音乐。
　　他是天生的偶像。
　　是藏在布袋里的锥子。
　　是要远驰而去的骏马。
　　贾昊一直在追赶，他变得越来越着急，也越来越愤怒。
　　秦巷北试图帮助他，却遭到他的拒绝。
　　直到有一天，秦巷北接到母亲孙香的电话。
　　父亲又去赌了，这次赌红了眼，欠了别人100多万，家里能使的钱都使了，实在没有办法。放高利贷的人已经找上门，扬言不还就要砍掉父亲另一条腿。
　　秦巷北小时候，秦源还是个健康的，靠谱的父亲，他给了他许多年少回忆。
　　他恨极他，却也没法无情到置之不理。
　　只是，他当时终究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练习生，收入才够自己过活。
　　甚至在那些网贷app上，他也因为工作不稳定，根本贷不下来多少钱。
　　就在这时候，贾昊找到了他，说起这件事。
　　秦巷北并不惊讶，因为走投无路，家里肯定也找了贾家帮忙。
　　他没想到的是，贾昊一开口就是愿意包下这100万。
　　但只有一个要求。
　　他要秦巷北退出娱乐圈，甚至早已为他准备好了“方法”。
　　他偷了秦巷北的音乐，堂而皇之在网站上抢先注册，又宣告秦巷北剽窃。
　　“对不起啊，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凭你的能力，只是退出的话，简简单单就能复出吧？”
　　那个曾经的朋友，用陌生的神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极度无耻的话。
　　但秦巷北还是答应了。
　　有些命，只能认。
　　秦巷北抬头看了看天，天光为云所阻，很是暗淡，仿佛是从水中看到的，没有温度，只见一个白色的光球。
　　他想，他这辈子注定只能如同这水库里沉没的尸体，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水草，在水中无声仰望天空。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剽窃”事件后，他已经被媒体狂轰滥炸，换过一次号码。
　　但他演唱会那晚后，一直又有不认识的号码打进来。大概都是那些追热点的媒体。
　　这个社会，早已没有隐私，你锁的再牢的东西，也有人拿着钥匙，笑嘻嘻地来打开。
　　秦巷北举起手机，甩了甩手臂，做出抛掷的动作。
　　阳光下，即使是黑色的水，表面也反射着白色的耀眼的光芒。
　　秦巷北最终没有将手机扔出去。
　　倒不是因为阳光晃眼。
　　他努力找到一根细树枝，戳进卡槽，把电话卡取了出来。
　　又打开手机，将手机恢复到了出厂设置。
　　让手机做以前生活的陪葬是不行的，因为它至少还值2000块钱。
　　秦巷北再次抛掷，将薄薄一片SIM卡扔进水里。
　　卡在黑色的水里起伏，像一片树叶。
　　秦巷北将空壳手机揣进兜里，起身离开。
　　路过菜地的时候，有乡里乡亲扯起笑容和他打招呼。
　　秦巷北也回了声，忽视了他们看他的眼神里的异样。
　　感谢大基建，现在哪怕是这偏远农村也通上了网，大叔大婶都有个刷豆印的小爱好。
　　所以，他做的“那些事”，这里也有人知道。
　　碍于都是乡亲，他们不会在他家人面前说。
　　但秦巷北知道，从他回来之后，小秦乡所有人都在讨论他。
　　说他变了，说他忘恩负义，还说他“本来就知道他不行的，当明星哪儿有这么好当的。”
　　他们当然也夸贾昊，“小时候看就知道是个俊的，有出息的”，“啧啧，当年还叫我婶婶呢，我还给过他两个鸡蛋”。
　　秦巷北走进家里。
　　在周围都是新建的三层农村新式小楼房下，秦巷北家还是二层老式小楼,水泥糊墙。
　　“你怎么还待在家里？我们老秦家出了你这样不要脸的儿子，成天被人戳脊梁骨啊！”
　　他刚进门，就听见他爹秦源在咒骂抱怨。
　　因为秦巷北的“抄袭”事件爆出，秦源自然没脸在贾家的厂里干了，如今又赋闲在家，成天只是喝酒。
　　他母亲孙香不说话，只是怯怯地看了眼他：“回来了，灶上给你热了个蛋。”
　　“你还给他吃？养他到这么大，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把年纪还吃家里的用家里的。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秦巷北咧起嘴：“秦家的脸从你这儿开始，还有吗？”
　　“100万拿去还了赌债，让你不用被人断手断脚，算不算孝顺？”
　　“你——”秦源左右一看没有趁手的家伙，抄起手里的拐棍就朝秦巷打去。
　　秦巷北侧身避了过去。
　　“是我生你养你到这么大，要不是你老子能有你？！老子这条腿为谁断的？还不是为了供你们吃喝？你就这么跟我说话？100万怎么了？你当明星了赚了钱不给你爹花销？”
　　秦巷北想说，这100万买断了你儿子的一生。
　　但终于还是作罢，任凭拐杖一杖杖落在身上。
　　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
　　“阿北，你快出去吧！你爸气头上呢。”
　　孙香急得眼泪直流，拉住秦源，被秦源反手推开。
　　院子里的打闹声早就惊动了周围邻居，他们即便是白天也没事，纷纷登门看热闹。
　　“这小北子是真的变了啊。”有人说道。
　　“谁说不是呢，贾昊以前对他们家多好，他还抄人家歌，嘿这有啥好抄的。”
　　“要我说这秦源才是脑子有坑的，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情况，儿子刚有点出息就敢去赌，小北子一向孝顺，说不定是为了他，才去抄什么歌……”
　　“是啊，这下好了，这小北子刚赚来的钱怕是都投进去了，以后也当不了大明星了……”
　　“真是给我们小秦乡抹黑啊……”
　　众人其实不太明白抄歌究竟有什么错，或者抄歌是不是就能更赚钱。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评判是非。
　　他们都知道，这秦源家，以后怕是扶不起来了。
　　忽然，天空中传来极大的轰鸣声。
　　众人抬眼望去，惊愕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台直升机。
　　桨叶划破空气，巨大的机身缓缓下沉，准确落在秦源家的空地上。
　　秦家村人人都认识直升机，但肉眼看到飞机停在眼前，还是第一次。
　　青黄的草在强风吹拂下伏倒。
　　螺旋桨缓缓停下，直升机的门被打开。
　　一个穿着绿色迷彩服，梳着单马尾的女人缓缓走出。
　　她白皙莹润的脸映在夕阳余晖里。
　　“好靓的女子！”人群里有人道。
　　一片赞叹声响起。
　　秦巷北有些愕然。
　　因为这个女人，他见过，就在那天晚上演唱会。
　　他不觉得她是来找自己的，因为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事实却是如此。
　　她径直走到了他面前，脸上还沾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叫他：
　　“秦巷北。”
　　“嗯？”秦巷北听到自己答话的语气，有点呆。
　　像是看见了女神的小男孩。
　　不过，这女神也有点呆。
　　她抚了抚自己侧边的发：“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就这阵势，倒确实是打扰了。
　　“你，有事？”秦巷北愣愣问。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简栀。”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但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真相，所以来当面问问你。”
　　“你并没有真的剽窃贾昊，对吗？”
　　“在剽窃事件之后，他曾经有给你打钱。你是为了那100万，才认下这件事，对吗？”
　　“你……”秦巷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瞬间，无数想法闪过他脑海。
　　她确信他没有剽窃。
　　她知道贾昊给了他钱。
　　她打过他电话，又当面来找他。
　　有一瞬间，秦巷北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神。
　　她真的是神，所以对他的事全知全能。
　　但神不会穿着飒爽的迷彩服。
　　映着夕阳，脸颊微红。
　　秦巷北想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又为什么要专程来问？”
　　但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只想说一句在哪里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对，我没有剽窃。”
　　他笑了，笑得有眼泪落下来。
　　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一个陌生人信任他，乘着直升机，跨过不知道多少山河湖泊，仅仅是为了向他求证。
　　在连他也不在乎真相的时候，带着所有的真相，朝他走来。


第29章 租你签我（大修）
　　“你没有做这件事，就不应该背负这样的罪名。”
　　简栀看着秦巷北，认真道。
　　秦巷北摇头：“一个罪名换100万，这很公平。”
　　简栀咬唇：“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故意的，那个周阳，他和贾昊有勾结！他是故意设局。从头到尾就没有100万，只有坑你的阴谋。”
　　秦巷北瞳孔一缩。
　　其实有些事情，他不是没想到。
　　要引诱一个赌徒进入赌局输光钱财，再引诱他签下高额债务，其实再简单不过。
　　只是当时事出紧急，容不得他多想。
　　他也不敢多想。
　　“事到如今，哪怕是阴谋，也只能认栽了。”
　　秦巷北苦笑一声。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有一次选择机会。
　　贾昊偷了他的手稿，捏造剽窃事件，不仅仅是为了把他逐出娱乐圈，也是为了堵他回去的路。
　　他自己待过娱乐圈，知道娱乐圈的法则。
　　有些人哪怕曾经陷入剽窃门，也能从头再来。
　　但他不行，因为他的“剽窃”，已被贾昊打成了一个背叛友情的典型，钉在耻辱柱上。
　　没有观众会再喜欢这样一个毫无人品的偶像或歌手。
　　更何况，贾昊已经火了。他能轻易地控制舆论。
　　没有公司，没有节目，甚至没有平台再可能接受他这样一个影响口碑的人。
　　“你可以不认栽的。”简栀抬头看他。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秦巷北不抱希望地说虚无的玩笑话。
　　却没料到简栀重重点了点头。
　　“有啊。”
　　她拿出手机，蹭蹭划开，反手送到秦巷北面前。
　　“我是做这个的。”她道，“你要租我帮你洗脱污名也可以。”
　　“租你洗脱污名？”秦巷北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两个词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对。”简栀应声。
　　秦巷北失笑：“那可以租你签约我吗？”
　　“好啊。如果你愿意的话。”
　　简栀眨眨眼，弯起嘴角，朝秦巷北伸出手。
　　风吹起，倒伏的草叶纷飞满天。
　　白衬衫的挺拔少年看着那只伸向他的白皙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握了上去。
　　在小秦乡众人眼里，给他们抹黑的不肖子孙秦巷北，在和仙女般的人物对话后，跟着她上了直升机，像竹蜻蜓一样飞走了……
　　“乖乖，你们看到了吗？那个女人乘直升飞机诶。”
　　“小北子这是，傍上富婆了？”
　　“富婆长这样吗？网上富婆不是都磕碜得很？那个女人长得像天仙似的……”
　　-
　　小钱钱工作室。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人。
　　女生娇美温柔，男生少年磊落，并立一起，端的养眼。
　　女生他们认识，是他们的萌新老板，简栀。
　　男生他们也认识，是昨天才提到的那个被人诬陷，然后出道未捷先扑街的偶像。
　　不是说在襄北老家吗？
　　今天这就带回来了？
　　面对一群人迷茫目光，简栀笑得不好意思：
　　“那个，有一件事情之前太忙我没来得及和大家汇报……”
　　“啊？应该不是要官宣结婚吧？”
　　唯一不太了解进度的陈扬嘉看这一对璧人，挠头，茫然低声。
　　“怎么可能？你什么脑回路。”章时白了他一眼。
　　“是这样，这位是歌手秦巷北，我已经答应帮他洗脱剽窃的污名，嗯，也准备签约他。”
　　简栀介绍道。
　　“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秦巷北笑着，极为谦逊地背手鞠了一躬。
　　“嗯？”而麦心一脸黑人问号。
　　连同章时三人也是如此。
　　“麦姐，那个，我们是正经的新媒体工作室吧？”章时扯扯麦心的衣袖，凑近小声问她。
　　他今天刚剪辑完美食探店视频，通过了麦心审核，正准备给简栀看过后择吉时发布。
　　“……可能，以后就不是了吧。”麦心扶额，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你有办法帮他吗？如果有需要，我这里也有些资源。”她问简栀。
　　她至少当过经纪人，业内还认识些厉害人物。
　　“嗯。”简栀笃定点头。“已经有谱了，正要请麦心姐你帮我们参谋参谋。”
　　“嗯，再带上这只吧。”麦心拉过甄程程。
　　-
　　当晚，贾昊公寓。
　　贾昊靠在Dora的大腿上，一下一下摸着她白皙的皮肤。
　　两人都躺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贾昊新参与的综艺《今天也是元气的小哥哥》。
　　主持人正在问贾昊：“下一个问题，谈过几次恋爱？”
　　屏幕上的贾昊脸色微红，眼神躲闪：“……一次。”
　　主持人又问：“是现在的女朋友吗？”
　　其他嘉宾发出唏嘘声，大家都知道这是主持人的突击检查。
　　对观众来讲，这种问法劲爆提神，他们期待明星说漏嘴。
　　贾昊当然不会说漏嘴，因为这些问题事先已通过气。
　　屏幕上的他依旧脸颊红红，但眼神里闪过懵懵之色：“现在没有女朋友啊……”
　　“呵，一次。”
　　“呵，现在没有女朋友。”
　　周朵拉每呵一次，就在贾昊的耳朵上拧一次。
　　“你干什么？！”贾昊吃痛，不耐烦地打掉她的手。
　　这个女人低俗无脑，脸也不是原装的，除了胸大就没有任何优点。
　　每次都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他已经越来越受不了她了。
　　可惜，他之前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气运成为天选之子，否则，他绝不会让那种把柄落在这个女人手上。
　　可事到如今，却是甩不开她了。
　　哪怕有另一位勤华实业的千金向他示爱，他也得小心伺候着这位。
　　这让他很不耐烦。
　　却是甩不开她了。
　　他原来不会时间管理，现在硬是将这门课修到了及格。
　　周朵拉似乎没想到贾昊的力道会这么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很痛好不好？”
　　她愤愤地看着贾昊，一抬腿想把他的头挪走。
　　“别闹。”贾昊吼一声，“都说多少次了，你自己就是做这行的，不知道什么叫电视效果吗？你给多少看你直播的宅男露过沟送过飞吻？”
　　“那你也不能这么凶我嘛。”周朵拉噘嘴，但又从贾昊的话里咂出点酸味来，她又很满意，“人家不就想和你开个玩笑。”
　　“自从你火了以后，好久没上我这儿来了。甚至之前我的生日你也差点忘记。”她连连数落着他的不是。
　　贾昊却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倒打一耙。
　　“这不是经纪公司管的严吗？我每天这么多节目、通告、广告，你就不能多体谅我吗？不是之前才给你买了个Gucci包？我不红，不出去赚钱，你能用得上？”
　　周朵拉想着最近支付宝上的余额，不说话了。
　　贾昊对外宣称和她是普通朋友。凭着最近他暴涨的人气，周朵拉在姐妹圈子里也混得开了些，甚至得以参加一位富家名媛，勤华实业千金华米娅的party。
　　——那位名媛竟然也是贾昊的粉丝。
　　想着全网都喊着“男朋友”的偶像，是她周朵拉的男朋友，周朵拉就觉得浑身舒适。
　　“老公~~~不好意思嘛~~~人家家错怪你了，来，继续躺人家腿腿。”
　　周朵拉一把抱住贾昊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在他额头狠狠亲了一下。
　　贾昊挑眉，唇畔扯起阴笑，伸出手捏周朵拉那张美丽而僵硬的脸。
　　女人就是好打发。他想。
　　曾经他也以为要赢得女人的心需要付出很多的爱，正如他以为兄弟之情可以长长久久，但那些人一个个都只让他觉得烦躁。
　　他明明送了她很多东西，前女友却总是嫌他不够努力，言里言外都夸赞秦巷北。
　　而秦巷北，一步一步走来，明明都是他施舍的，却比他更有天赋，更有前途。
　　有一天他忽然发现，想要自己过得痛快，还是自家老爹的处世之道最好用——只要够自私就行。
　　“啊！你讨厌，人家刚打的玻尿酸呢！”
　　周朵拉娇叱一声，伸手拿出手机，打开了自拍相机，又找准镜头低头吻向贾昊的唇。
　　“你拍什么拍？”贾昊皱眉，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手打掉她的手机。
　　“这不是不能对外面说你是我男朋友嘛，让我拍张照片自己看看都不可以吗？”
　　周朵拉噘嘴，又玩闹似的故意多咔嚓拍了几张。
　　“删了。”贾昊拧眉，正欲去拿周朵拉手机，他自己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贾昊抽空瞄了眼，是自己的经纪人吴智豪，没理。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现在是公司得跪舔他。
　　只是这次，铃声一直不停。
　　“艹mb的！”贾昊骂一声，提起已解了拉链的裤子站起身来，拿起手机。
　　“喂？什么事？我这忙着呢。”他声音不耐。
　　“你有什么好忙的？！”
　　吴智豪最近已经受够贾昊的大牌气，甚至有点后悔当初推选了他，他也忍不住爆了粗口，“忙着上你那个女朋友吗？”
　　“宋姐已经在危机公关了，你如果不想和秦巷北一样一天光速糊掉就快去看热搜，看完你再跟我说你忙不忙！”
　　经纪人啪地挂掉了电话。
　　“切。”贾昊面上不以为然，心下却还是有几分惊慌。
　　对他来讲最重要的就是如今在娱乐圈的身份地位。
　　而能惊动宋姐的，显然不会是小事。
　　是秦巷北说话不算话又搞出什么动静来了？
　　贾昊有点心虚，但理性上马上否认了这一可能。
　　秦巷北已经是彻底的丧家之犬。
　　他点开热搜。
　　眼皮一跳，脸倏地褪去血色。
　　狗仔妖妖灵：#贾昊电梯中狂吻女生#
　　作为最近当红的流量炸子鸡，贾昊在《超级练习生》中的表现亮眼，粉丝群体指数级暴增，目前有多部影视作品和综艺作品正在拍摄中。
　　前不久在综艺上他声称自己只在高中时有个短暂初恋，目前单身。不知道他怎么解释下面这张图？


第30章 聚众吃瓜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写在前面：前几章有大修，内容变化较多，有需要可重看。（对不起大家！最近几章老感觉有点问题，最终还是决定改，抱歉！个人感觉比之前好&gt&lt10.28号留）
　　以及，谢谢little的营养液呀！么！（之前我说收到这个压力大后，好久没收到了[手动狗头]现在收到，我表示，我压力必须不大！哈哈）
　　微博底下是一张电梯间的监控视频截图。
　　截图模糊不清，疑似贾昊的男人在镜头正侧面，女生背对镜头，看不出是谁。但是可以看出，两人的口罩都拉扯到下巴下，举止亲密。
　　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2020年9月12日，不到一个月前。
　　贾昊从不记得自己和周朵拉有这样做过，但眼熟的公寓电梯间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在外面一向极为小心，八成是周朵拉当时又发骚，才留下了这种证据。
　　贾昊太阳穴突突直跳，颤抖着手点开评论。
　　很是出乎他意料，评论区并没有一边倒在骂他，甚至已有不少粉丝在吐槽：
　　“照片这么糊还戴着帽子，有些人怎么看出是哥哥？”
　　“不知道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很多吗？以后但凡有个像明星的人，是不是都可以拿来做一波新闻？”
　　“哥哥最近崛起惹到不少人，看来是哥哥的对家出手了！”
　　“相信哥哥！@贾昊 官方快出来辟谣啊！”
　　看着这些评论，贾昊稍稍心定。
　　他倒回去再看，确实发现照片上的人面目过于模糊。
　　有时候粉丝就是一切，哪怕对方是知名狗仔，只要能让她们把风向带好，后续的事情怎么都好处理。
　　这种舒适的顺风车，他已经在秦巷北的事情上体验过一把。
　　“怎么了？”
　　贾昊最开始的脸色太可怕，周朵拉不想捋虎须，现在看他脸色好转，试探着凑了过来。
　　贾昊一见她，又想起刚刚照片给自己的惊吓，一巴掌重重将她甩开。
　　“都是你干的好事！”
　　他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捡起刚扔在沙发上的皮带就往周朵拉身上招呼过去。
　　周朵拉避之不及，脚下一滑，额头撞在几台的尖锐处。
　　剧痛之下，她伸手一摸，一手的血。
　　“呀！你干什么！”周朵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贾昊扔下皮带，没再理会周朵拉，他立刻给经纪人吴智豪拨了电话。
　　“看到了？”吴智豪的语气带着嘲讽。
　　“看到了。”贾昊皱眉，他见不得吴孙子这阴阳人的样子。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作为经纪人什么都不干，光知道打我电话让我看热搜啊？”他也嘲讽道。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只知道和隐藏女友公共场合发情吗？”
　　吴智豪冷笑，“这是妖妖灵爆料，我们发现以后立刻组织了一波控评，宋姐亲自出的手，不然在人家的地盘里，你以为评论能这么稳？你以为所有粉丝都真的眼瞎啊？”
　　“知道了。”听吴智豪说起宋姐，贾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宋姐，是他所在的唐宋娱乐的一把手，铁娘子，能力强，雷厉风行不好惹。之前他折腾秦巷北，就被宋姐劈头盖脸骂过。
　　“说正事吧，公司准备怎么办？总得保我吧？”
　　对面，吴智豪不待见贾昊，却也知道大家都在一条发财的船上。
　　“评论你已经看到了，初期我们虽然尝试控评了，但作用总归有限，现在评论已经两极分化，不少广告商已经来电话，我相信不久之后剧组和节目组那边都会来问。”
　　“宋姐让我转告你，她的意思，以不变应万变，你这几天就待在家里，什么都别管——也离什么女人都远点，你们小区监控都被人端了，你别再给人抓到把柄！”
　　这次事件，吴智豪也被宋姐喷得够呛。
　　“我知道了。”
　　贾昊放下电话，就直接把周朵拉赶出门，撵上了楼。
　　幸好，当时周朵拉强行要求和他住一起，所以他们的公寓在同一幢楼，只需要走楼梯，也不用担心被监控拍到。
　　打发完周朵拉，贾昊颓然坐倒在沙发上，看着四周一片狼藉。
　　虽然有宋姐掌舵，但他现在满脑子念头乱转。
　　眼下是他的黄金上升期，等绯闻热度自然消退，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对自己的认识还算清晰，他的人设带来的全是女友粉老婆粉，这种桃色绯闻对他而言是致命打击。
　　“稳住，想想办法。”
　　贾昊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
　　那些粉丝的评论再次浮上他脑海。
　　“照片这么糊还戴着帽子，有些人怎么看出是哥哥？”
　　“不知道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很多吗？以后但凡有个像明星的人，是不是都可以拿来做一波新闻？”
　　是的，监控图很模糊，完全无法清晰辨认。
　　如果，他能提供不在场证明，证明当时他不可能在电梯里……
　　贾昊的心头狂跳。
　　他脑海里开始搜罗自己的那些朋友，信得过的朋友。
　　业内基本上都可以排除，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之前节目里认识的其他男明星都和他是同类型，再亲密也只能做做表面朋友，说不定背后巴不得他出事，跟他们去说这事儿无异于递刀给别人。
　　除非，可以用利益一起绑架。
　　贾昊想起同公司的另一个小鲜肉周英耀，比他年纪略小些，走的是小奶狗路子，各方面平平，现在人气一般，如果他能承诺他一个机会……
　　这念头最终也只是一闪而过。
　　贾昊不敢冒险。
　　事情说来好笑。分明是他背叛了秦巷北，但结果竟然是，他像信不过自己一样，信不过其他任何人了。
　　他怎么能保证他的那些朋友，不是他自己这样的人呢？
　　踌躇片刻，贾昊拨通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对方才终于接通。
　　“喂。”
　　-
　　小钱钱工作室的夜晚，难得的灯火通明。
　　六个人聚在会议室里，一桌子都是鸭脖鸡腿辣条快乐水。
　　倒不是在加班。
　　而是在现场吃瓜。
　　嗯，也算是加班吧，毕竟这个瓜就是他们自产的。
　　章时正在在大屏幕上分享他微博上朋友圈里看到的八卦反馈。
　　大部分都处于看戏吃瓜，但锤还不够多不是很信的状态。
　　可能是贾昊粉丝的小姐姐们，则在怒骂到处传播谣言的人。
　　章时扔一粒鸡米花进嘴里：“讲真，看现在的战局，咱这锤是不是小了点？程程不是有更清晰的照片吗？”
　　“而且，我们难道不是要为巷北说话吗？为什么要搞贾昊的恋爱绯闻啊。”
　　麦心正在和狗仔妖妖灵的账号所有者聊接下来的事，两眼精光闪闪。
　　她摆了摆手：“你不懂就少说多看，这都是套路，得先瓦解贾昊的群众基础，你学着点。”
　　章时无语，心说我一搞摄影的学这干嘛。
　　不过看了看简栀和秦巷北，还是作罢。
　　知道秦巷北是被冤枉的后，他对他观感很好，以及，这种连男人看了都有些心动的脸，他真想拍一拍。
　　“有新情况了。”
　　甄程程喝了口快乐水，迅速切掉章时的屏幕，把一个微博投影出来。
　　就在刚刚，贾昊和其所属经纪公司宋唐娱乐的官方微博，同时发布了一条微博，微博没说什么话，直接贴了一张律师函：
　　针对近期网络大V盛传的有损贾昊形象的“不实信息”，拟启动司法程序。
　　“哦豁，不愧是宋唐，还挺会的。”
　　麦心赞叹一句。
　　要不是程程收集的锤子够，可能她对这种不变应万变的太极手段就觉棘手了。
　　她正准备让妖妖灵放下一个锤，会议室忽然有微信电话铃声响起。
　　是秦巷北的。
　　众人的目光朝他投去。
　　秦巷北看着屏幕上的来电人，脸色也有些古怪。
　　因为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贾昊。
　　“接吧，免提。”麦心看了秦巷北一眼。
　　秦巷北点点头，接了起来。
　　麦心随手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启录音。
　　“喂。”秦巷北淡淡开口。
　　“喂，巷北啊。我是贾昊。”
　　“嗯，什么事？”
　　“你爸的事情都弄好了吧？”
　　“嗯，都解决了，还得谢谢你。”秦巷北的谢谢二字，说的很重。
　　“那就好，那就好。”贾昊见秦巷北反应淡淡，也不再遮掩。
　　“那啥，巷北，哥们儿有件事情还得找你帮下忙。咳，之前听说不是伯母体检也查出不好吗？只要你肯帮帮哥们儿，我再给你打一笔钱，怎么样？”
　　秦巷北嘴角弯起：“好啊。不过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可能是已经在秦巷北这里暴露过本来面目，也可能确认了秦巷北这辈子翻不了身，又缺钱，只能任他摆布，贾昊此刻说的话也开始露骨起来。
　　“你记记，9月12号晚上，你在哪里？”
　　“那些日子，你说我还能在哪儿？”秦巷北自嘲一笑，“无非就是躲在家里罢了。”
　　“咳，那时候是委屈你了。”贾昊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你微博还在用吗？”
　　“账密还在。”
　　“那就好，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待会儿发一条微博，你帮我转发下，怎么样？”
　　“行。”
　　秦巷北挂下电话，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面面相觑。
　　简栀捧了杯牛奶，歪头：“他这是，送瓜上门？”
　　麦心拍桌狂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宋唐的猪队友上线了，哈哈哈哈，我简直想不通他是什么天才脑回路，哈哈哈哈……”
　　在一桌人的翘首期待中，贾昊向全国人民发出了他极为自信的“不在场证明”。
　　@贾昊：“被经纪人通知才发现莫名其妙上了热搜，看到照片，嗯？这是我吗？确实像得我自己都有点怀疑。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那天干了什么，还好那天正好和@南城北巷见面了，好兄弟。”
　　贾昊还配了一张他和秦巷北两个人以前一起在录音棚录歌的照片。


第31章 画质提升了
　　“啪！”
　　贾昊这条微博发布后1分钟，一个响亮的大嘴刮子落在他的经纪人吴智豪脸上。
　　“我让你跟他说什么？什么都不做很难吗？啊？”宋唐娱乐ceo宋惠莲铁青着脸，燥怒地看着这个没用的下属。
　　“我跟他说了啊宋姐！”吴智豪委屈捂脸，“我强调了三遍，让他什么都不要做。不是我说，贾昊这个人眼皮子浅骨头轻，自从火了以后越来越自大，都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了……”
　　“哼！”宋惠莲冷哼一声。“不用跟我废话，管不好自己手下的艺人，你还有理了？这个经纪人如果你当不好就干脆辞职，我招你来吃干饭的吗？！”
　　“……我错了宋姐。”作为打工人，吴智豪能屈能伸。
　　“那您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删微博？”
　　“还删什么？从他发出来的第一秒，就有几万张截图了。删博反倒让人以为我们心虚。”宋惠莲没好气地道。
　　“你联系贾昊，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反思现在的战局。
　　贾昊这人，她当初也不是很看好。
　　《超级练习生》内部选拔时，她更属意秦巷北。只是没想到他会被贾昊爆出抄袭。
　　当时她看贾昊这个人处事还算稳重，虽然曝光了秦巷北，但只是在公司内部。
　　他的目的很明显，秦巷北之下，下一个候选人就是他。
　　宋惠莲在娱乐圈打拼十几年，能有如今一席之地，靠的就是稳字。
　　大明星可以靠不疼不痒的绯闻来刷存在感，但这批走流量的小鲜肉是不行的，出道一个不慎，被媒体一放大，就是个翻不了身的死局，更不用提在和其他同类型偶像的竞争中胜出。
　　所以她最终选了贾昊。
　　出乎她的意料，贾昊的台前表现比台后要稳很多，虽然舞技一般，但是靠着独有的元气治愈系音乐，竟然表现不错，狂吸了一波粉。
　　可能这也是气运，他的表演博了业内一位名媛的青眼，为他专门站了台拉了票。
　　最终，贾昊成了那一期节目的黑马。
　　公司的资源自然也开始倾向他。
　　只是贾昊却一反常态，露出了本来面目，开始不听公司安排，不把经纪人放在眼里，挑挑拣拣耍大牌。
　　不过在一些大事上他还算有尺度，所以宋惠莲平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包括秦巷北的事情被贾昊爆出来，全网黑了一波，宋唐也没管。
　　一个没什么影响的小二十八流，既然注定成了炮灰，那对宋唐来说自然无关痛痒，宋惠莲便以此为借口和秦巷北解约了。
　　只是没想到宋唐刚给贾昊铺了资源，他就闹出这种绯闻。
　　宋惠莲也是身经百战，所以第一时间做了危机公关，艺人自肃，微博控评，发律师函，试图以最小的损失熬过这次桃色绯闻。
　　她的方法确实有效，粉丝支持转向，热度也有了降低趋势。
　　但她万万没料到，自家艺人可以脑子发昏到这种地步，竟然直接开始捏造证据来洗绯闻。
　　这事不是不能干，她也不是没干过，但，风险尤其大。一旦翻车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贾昊选择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和自信的。
　　照理说秦巷北被贾昊曝光，应该是恨他的，但两人之前是一个组合，具体的关系外人不知，说不定秦巷北还有什么把柄在贾昊手上。
　　当然，她更希望，狗仔妖妖灵没有其他更多实锤。
　　宋慧莲神色凝重，一边观察现在贾昊微博下的评论，一边刷新着狗仔妖妖灵和秦巷北的微博，以防错过最新消息。
　　倒是也有好消息，现在贾昊和秦巷北的微博下，都是一片“支持”“坐等”。
　　“宋姐。”吴智豪打完电话，回转过身。
　　“贾昊怎么说？”宋慧莲目光灼灼。
　　“他说他已经和秦巷北说好了的，问题不大。”
　　“是么。”宋慧莲脸色稍霁，她想，倒是小瞧了贾昊。
　　不止在她眼里，在外人眼里，秦巷北和贾昊的关系也是微妙的敌对，如果这时候有秦巷北替贾昊作证，反倒提升了证词的可信度。
　　她再次刷新了秦巷北的微博。
　　“贾昊那边说秦巷北什么时候会转？”
　　“他说应该快了。”
　　“让他再催下，防止有意外。”宋惠莲吩咐。
　　“知道了，我再打一个。”
　　吴智豪刚刚走开两步，宋惠莲突然脸色大变，震惊且愤怒。
　　“问题不大个头啊！”她声音尖锐，狠狠拍在桌上。
　　蓝牙鼠标被带下，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吴智豪惊讶转身：“怎么了？”
　　他凑近宋惠莲的电脑屏幕，看到秦巷北的微博主页。
　　“这不是转发了吗？”他刚嘟囔一句，便看清了这条转发微博上的文字。
　　@南城北巷：“抱歉，刚刚处理音频用了点时间。http：//www……”
　　链接是一个可以直接播放的外链音频，宋惠莲已经打开了。
　　吴智豪调高音量，音响里便传出声音，是两个被处理过的类似于papi酱的电子声的人声对话。
　　【你爸的事情都弄好了吧？】
　　【那啥，巷北，哥们儿有件事情还得找你帮下忙。】
　　【……伯母体检也……我再给你打一笔钱……】
　　【你记记，9月12号晚上，你在哪里？”】
　　【那就好，……我待会儿发一条微博，你帮我转发下，怎么样？】
　　电子声很古怪，开了倍速后自带喜剧效果。
　　但吴智豪一点也笑不出来：“马德简直制杖……”
　　又一声微博提示音传来。
　　因为被调高了音量，这提示音尖亮刺耳。
　　是“狗仔妖妖灵”新发布的一条微博。
　　@狗仔妖妖灵：“抱歉，刚刚P图用了点时间。”
　　这条奇怪的微博下，是九宫格的图片。
　　图片上所有背景，都和此前的监控截图一致，只有中间两个小人的动作有了变化——
　　疑似贾昊的男子推开女子，两人似在争执什么。
　　之后两人一同下了电梯，临走前女子回过头看了摄像头一眼。
　　问题不是很大，如果图片还是和之前那张一样糊的话。
　　可惜不是。
　　这九张图片，分辨率和之前那张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简直是1080p和180p的区别。
　　不仅图片上的贾昊画质提升，连女子正脸也清晰可见。
　　狗仔妖妖灵甚至重新转发了自己的微博，并加了一句话。
　　@狗仔妖妖灵：“本条采用刑侦级监控视频数字修复技术，画质惊人地提升了呢！”
　　微博底下，第一条评论冒出。
　　@一位不知名的吃瓜网友：贾昊不糊了！？哦，贾昊糊了啊。[画质提升了.jpg]
　　这条评论的点赞量在一分钟内指数增长，回复里一片“秀啊”“送你上去”“温馨提示：配合@南城北巷微博食用更佳”“哈哈哈哈哈”。
　　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谢谢弥弥仔童鞋的营养液哦~


第32章 执事
　　“他们两个，好像是说好的……”
　　吴智豪指着屏幕，眼中满是不信。
　　他发现了盲点。
　　狗仔妖妖灵和秦巷北的微博，用的是同一个句式。
　　虽然秦巷北的微博先发出，但是两条只隔了不到一分钟，狗仔妖妖灵不可能这么快就用上。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还用你说啊！”
　　宋惠莲泄气地坐在椅子上。
　　依旧是装扮精致浓艳的她，仿佛突然老了10岁。
　　她的眼光向来毒辣。
　　从秦巷北爆出的音频里，她已大致能推断，之前贾昊应该是用钱解决了秦巷北，甚至剽窃事件也不一定真的存在。
　　贾昊尝到了甜头，这次又用了同样的方法，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但这次，秦巷北不答应了，甚至还找到了强有力的联盟外援。
　　她担心的“实锤”也确确实实地出现了。
　　“宋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吴智豪看着手机，毫不留情地掐断了贾昊的来电。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宋惠莲深呼了一口气，勉强找回几分精神。
　　她偌大的公司里，可不只有贾昊这一个流量。
　　“我马上撰写一个道歉信，让小周他们删掉公司微博之前的律师函，换上道歉信。”她缓缓道。
　　“还有呢？”吴智豪问。
　　“还有的还用我说吗？主动联系那些节目和广告商，争取看能不能换成其他人，如果不行就退掉。”宋惠莲神色凌然，嘴角微嘲。
　　“至于贾昊，改掉他微博密码，其他别管了，什么周朵拉网朵拉的网红，让他自己折腾去吧。就说，偶像恋爱就是偶像失格，我们帮不了他，公司对他仁至义尽。”
　　……
　　公寓里，贾昊瘫坐在沙发边上，一遍又一遍拨打吴智豪的电话。
　　就在刚刚，他还对吴智豪不屑一顾，眼下却视救命稻草一般。
　　只要他接电话，他都愿意给他跪下来。
　　但是，对方甚至没有关机，只是一遍遍秒掐他的电话。
　　就像在逗弄着他。
　　愤怒，惊怕，烦躁，后悔，无数种情绪交织在贾昊心头。
　　他再次点开微信对话框，试图联系秦巷北，但对话框只反馈给他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加也加不上。
　　电话也是。
　　贾昊翻看着自己微博上不断涌出的评论。
　　最新一条他已经删了。
　　但是所有人都在次新一条继续发评。
　　辱骂的。“隐瞒恋情就算了，竟然还伪造证据，太恶心了吧，我眼瞎，从此粉转黑！[呕]”
　　讽刺的。“之前发证据不是还挺跳的么？怎么现在不做声了？人家只是P图，你也可以啊。”
　　嘲笑的。“楼上的，双胞胎证不用P，已经在生了，我人现在就在医院可以作证。”
　　八卦的。“不是说和那个周朵拉只是普通朋友吗？女方也出来解释解释呗。”
　　吃瓜的。“这是我今年见过的最惨的翻车现场，我拿我40米的大刀给昊儿削个苹果吧，他现在肯定需要压压惊，哈哈哈哈哈……”
　　还在为贾昊说话的也有，但是寥寥无几。
　　几个常见的粉丝都没有出现。
　　他的超话里评论惨淡，都是委婉在说“有点接受不能”的。
　　“草草草草草！”
　　贾昊满眼血丝，将手机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那天晚上，贾昊糊得很彻底。
　　当女主被爆出是周朵拉，媒体和好事者蜂拥而至去质问她时，周朵拉发出了两张图。
　　第一张，是她开心地吻向贾昊的自拍。
　　第二张，是她额头鲜血淋漓眼神空虚，手放在额边的躺拍。
　　@Dora：确实在一起过，是他说为了事业发展，所以要隐瞒。但是已经分了，原因如图。没错，这是他打的。
　　之后，#贾昊家暴#的热搜，接棒#贾昊说谎#，迅速跃升第一。
　　对一些普通人来说，偶像谈恋爱也没什么可指摘，说谎也是人品差，加起来只算个无耻的偶像。
　　但家暴不一样，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狗仔妖妖灵似乎也没想到事情发酵得这么快。
　　因为前一个话题太过轰动，吸引了太多流量，导致它最新发的一条微博，观者反倒寥寥。
　　@狗仔妖妖灵：“#秦巷北没有剽窃# 同样出自刑侦专家的字迹和笔记鉴定结果，秦巷北的这本作曲手稿由他本人创作，其中被贾昊指认为剽窃的作品，分别作于一年前，八个月前，五个月前，早于贾昊此前提供的版权证明结果，秦巷北没有剽窃贾昊，是贾昊剽窃了他。”
　　附图是贾昊的版权证明，秦巷北的作曲手稿，还有一份专门部门盖章，专家签字的手稿字迹和笔迹鉴定书。
　　至此，秦巷北剽窃的真相大白。
　　-
　　小钱钱工作室。
　　会议桌上全是小龙虾壳和瓜子壳，啤酒瓶的空罐随意或立或倒。
　　陈扬嘉、甄程程这两位平时惯喝快乐水人士经不住章时的劝酒，在吨吨吨豪气猛灌后，均宣告脱落。
　　而本以为战力极强的章时，在麦心手底下没有则没能走过一个来回。
　　看着场上躺倒的三位同事，麦心举着一罐啤酒，脸不红心不跳，冲旁边的秦巷北致意。
　　“恭喜了！”
　　“谢谢。”同样面不改色的秦巷北碰了碰麦心的酒罐。
　　“其实那份鉴定书，晚点发效果会更好。”麦心道。
　　等贾昊的各种肮脏事迹被爆得差不多，第二天再来雷霆一击，能够让全民都印象更深，也能让大家的目光再集中到秦巷北身上，对他复出更有好处。
　　“我知道。”秦巷北点头，“但是这样就好。”
　　“嗯。”麦心没再多说什么，她理解秦巷北的意思。
　　他背负这个污名已经够久了。
　　现在，应该终于能松口气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想签约你的公司，估计明天回过味来，就要开始排成长队了，有意向去哪家吗？”
　　秦巷北挑眉：“不是说好你们签我吗？你们老板亲自开的口。”
　　“你这是讹上我们了啊。”麦心失笑，“我们老板是个萌新，你碰瓷她，过分了啊。”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秦巷北在开玩笑。
　　秦巷北没回答，仰头灌了口啤酒。
　　细密的气泡在口腔里跳跃，爆裂，刺激着粘膜。
　　良久，秦巷北开口：“我是说真的。”
　　“嗯？”麦心面色古怪看他。
　　“……那啥，我们真的是正经的新媒体工作室。”
　　虽然是刚拉起来的草台班子，第一个作品都还没发布。
　　秦巷北哈哈笑起来。
　　“我知道。”他的目光转向一边，变得如湖水般温柔。
　　简栀坐在一旁椅子上。
　　她从头到尾没有喝酒，但因为长久以来的习惯，到了睡点，现在已经睡意朦胧，小鸡啄米般一下一下点着头。
　　呼吸绵长和缓，长睫如鸦羽细密，随着动作不时轻颤。
　　秦巷北站起身。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俯身披在简栀身上，动作轻柔。如一位尽职而贴心的执事。
　　麦心看着，禁不住眼皮一跳。


第33章 不要回头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简栀倏地惊醒，茫然地抬起头。
　　桌边是一圈醉倒的人，屏幕上还连着“狗仔妖妖灵”最新的澄清微博。
　　“啊！”简栀低呼一声，起身凑到电脑前，点开底下的评论看。
　　评论里，很多人在骂贾昊，为秦巷北鸣不平，表达着自己的支持。
　　简栀看了很久，终于松了口气，露出恬静微笑。
　　她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向麦心和秦巷北。
　　“你们发出去都不叫醒我！”
　　她今天死撑着不回家，就是在等这个结果呢，没想到她撑不住打了个瞌睡，醒来仗已经打完了。
　　“好了好了，你睡得像小猪，鼻子里冒泡，谁看了都不忍心叫醒你。”
　　麦心笑道。
　　简栀闻言，连忙捂住鼻子，摸了摸。
　　鼻子自然是干燥的。
　　“麦心姐……”简栀埋怨一声。
　　秦巷北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由弯起。
　　“别怪她，是我让她别叫你的。你是统帅大将，设下这么完美的计谋，敌人被你一击即中，剩下的残寇哪里还劳烦你来追。”
　　他笑着，正了正神色，目光直视简栀：“如你所见，你已经还了我一个清白了。谢谢。”
　　“不用谢我啦。”简栀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她过去接触到的“谢谢”都极为客气，只是礼貌的社交辞令，有些不适应秦巷北目光中的灼热。
　　她下意识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上，手机屏幕正在发亮，有人打电话。
　　她之前怕受干扰，开了静音，所以并没有听到铃声。
　　走近，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靳齐。
　　简栀一愣。
　　她动作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起来。“喂。”
　　“喂。”对面，靳齐的声音似乎不如以往的冷静。
　　简栀正想问他“有事吗”，却听到靳齐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里透着质问的意思。
　　简栀下意识瑟缩了下：“……我刚刚睡着了。”
　　“你在哪里？”
　　“呃，工作室……”简栀想起她没和靳齐说过自己有了工作室，“我在城南林荫花墅这边。”
　　“3幢？”靳齐问。
　　“诶？是的，你怎么……”
　　“我在门外。”
　　“……”简栀愕然睁大眼睛，往工作室大门方向看去。
　　今天大家都聚在里面的会议室里，大办公室只点了几盏夜灯，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外面。
　　“我马上过来。”简栀匆匆挂断电话。
　　“怎么了？”麦心见简栀脸色不对，站起身。
　　“我，有人找我，在门外。”
　　“我去开门。”她坐的位置离会议室门很近，不等简栀拒绝，立刻开门出去。
　　打开灯，穿过空旷的办公区，麦心径直走到工作室的玻璃门边。
　　玻璃门外，昏黄的廊灯下，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应该是个男人，身量高而挺拔，即使在浓重的阴影里，也能分辨出如同刀刻的五官，俊朗分明。
　　他穿一件白色休闲卫衣，发丝却一丝不苟，气质清冷疏离，显出几分职场的凌厉气质。
　　麦心打开门。“你找简栀？”
　　“嗯。”似乎是因为四周黑暗的压迫，男人的声音也有几分低沉。
　　他没有立刻进门，但深沉的眸却已绕过麦心，看向自后面走来的简栀。
　　简栀也正看着他。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麦心看着，正要发声打破这沉闷的尴尬，男人终于开口。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为什么靳齐要管自己？他有什么资格管自己？
　　简栀感觉自己心里燃起一丝小小的愤愤，但她还是回答了：“今天有事。”
　　靳齐的目光扫过面露提防的麦心，和简栀身后正蹙眉的秦巷北，微黯了黯。
　　“忙完了吗？”
　　“……完了。”简栀不会说谎。
　　“那回去吧。”
　　靳齐朝她伸出手。
　　简栀的拳头微微握紧，又松开：“好。”
　　她回过身，和秦巷北、麦心打了招呼：“麦心姐，巷北，那我今天先回去了。程程他们就麻烦你们了。”
　　“放心吧。”麦心点头。但在简栀路过她时，她又拉住她，在她耳边轻声：“没事吧？”
　　简栀回头，看见她关切的目光。她心中一暖。
　　“没事。”她摇摇头。
　　“有事情随时和我们联系。”秦巷北忽然扬声道。
　　简栀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嗯。”
　　靳齐伸手，牵住简栀的手，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外套上，眉头一皱。
　　他没多说什么，拉着简栀向一旁停着的车走去。
　　简栀微弱地挣了一下，没挣开他的手，便作罢。
　　两人一起上了车。
　　静夜里，引擎声响起，而后黑色的迈巴赫绝尘而去。
　　麦心抱臂倚在门边，看秦巷北眼神复杂地望着车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一位未来前途光明的小伙的青春，结束了啊。
　　“别看了少年，名花有主啊。”她叹一口气。
　　她刚才看出秦巷北对简栀的好感。
　　很难有人不对这样的简栀产生好感，哪怕是麦心自己，只是和简栀相处了这几天，都有些架不住她的单纯善良和温柔。
　　更何况简栀几乎是于绝境中，无条件地出手救了秦巷北，也不要求回报。
　　在如今的社会，用善良单纯来形容一个人，有时候不啻于一种嘲讽。因为这好似蠢笨的代名词。
　　而大家都已精通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真诚的善良，施之于人很浪费，所以只有当真的遇到了，始能体味其稀有和珍贵。
　　“你刚刚说的没错。”秦巷北回过身，摸了摸鼻子，忽然对麦心道。
　　“什么？”麦心有些不明所以。
　　“她好像并不开心。”他道。
　　“嗯？”
　　“所以我确实不该签约你们。因为我不能止步做一个小小的UP主或独立歌手。”
　　秦巷北再次看向门外黑夜。黑眸中，有烈焰燃起。
　　“你在说——诶？”咂着他这句话，麦心的目光逐渐由讶然变为惊恐：“？？？”
　　啊？骚年你什么意思？！
　　-
　　一路人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到家了也没有。
　　简栀淡淡地对他说了晚安，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晚安。”
　　靳齐如以往一般回复了她。
　　他看着她垂首，关门，没有再给他一个目光。
　　靳齐没有开灯，他站在一片阴暗里。
　　苍白色的月光透过楼梯转角的大落地玻璃窗，在他身上洒下一层白霜。
　　靳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茫然吗？他从不茫然。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心脏自然还是按着规律在跳动，一如往常。
　　但他却感觉里面好像空荡荡的。
　　像一面鼓，起初完整，饱满，响亮，但是不小心破了皮，于是完满不见了，甚至捶打的声音也变得空空括括的。
　　极为陌生的感受。
　　简栀一向都在家，哪怕有事外出，回来也从未超过12点。
　　比如上次。
　　而这次，12点之后，她依旧没有出现。甚至他的手机上，也没有收到她的一条说明信息。
　　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口头协议了吗？靳齐如此想。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似乎也没了再去打扰她的自由。
　　只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她的电话。连着两个，都没有被接通。
　　这样的深夜，她怀着身孕，失联。
　　靳齐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但也就是这时，他突然发现，他没有任何她身边人的联系方式。
　　往常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她主动伸过来触角。
　　她甚至记得他办公室是否换过职员。
　　这一瞬间，靳齐突然体会到了那晚在他的办公室，简栀提出离婚时，那些话语中隐藏的疼痛。
　　他甚至感觉自己空荡的胸口里，也伸出一丝这样的疼痛来。
　　痛感很钝，却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
　　靳齐打了司机王伯的电话。
　　他第一次听说了林荫花墅这个名字，他驱车前往，在第三幢楼的门口，看到了“小钱钱工作室”这样的招牌。
　　招牌的字体花哨，上面缀着的肥懒小猫，比家里那只要更可爱一些。
　　招牌下，透过昏暗的玻璃门，靳齐看到办公室深处的光亮，光亮里有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终于放下。
　　他看着她，半晌，才终于又拨通她的电话。
　　月亮稍稍偏离原地时，靳齐的脚忽然动了。
　　他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简栀的房间门口。
　　按下把手，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因为已经在黑夜里待得够久，不需要开灯，他就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娇俏的小人。
　　她应该是累了，睡得很熟，呼吸绵长。
　　靳齐鬼使神差地走近，盯着她莹□□致的脸庞，看了很久。
　　很奇怪的感觉。
　　黑夜中，他忽然俯身，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颊。
　　动作很轻，甚至只有指腹有实际的触感，手掌只是虚印，微弱地感受到她脸上的细绒和温度。
　　他的呼吸很轻，但心跳却有些加快。
　　靳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暂停，再思考一下这整件事情。
　　在心脏有跳的更快的趋势时，他收回手。
　　回身看了看房间，他的目光落在床尾的衣架上。
　　他取过那里挂着的一件灰色男式开衫外套，转身离去。
　　靳齐关门的声音同样很轻。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
　　一片黑暗里，简栀忽的睁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落，沿着眼角没入枕中。
　　简栀伸出衣袖，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刚刚被靳齐触摸过的左脸。
　　直到那一片细腻的皮肤被磨得发烫，刺痛。
　　“不要回头，简栀。”刺痛里她一遍遍默念。
　　“你是自己的。”声音机械而坚定。
　　“不要回头，简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恰饭小仙女的营养液~
　　明天晚上要开v了，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能写到这程度，还是有点点小激动的。都是大家的支持呀！
　　v后会有个新书千字榜，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个首订！帮帮这只小作者不要排在太后面，忐忑~我也会去学习下设个全订读者的抽奖~拜托大家啦~鞠躬！
　　以及，我开了一个预收文《满级大佬的偶像日常》，沙雕苏爽甜大女主向，感兴趣可以进专栏收藏哦
　　明绾，清华宗天才修士，出身修真世家，自小清冷孤绝，一心向道，只知修炼（生活白痴）。为拯救修真界，灵根独特的她被委以重任，穿越他方小世界。成了一个刚被找回的真千金女配。
　　系统提示，她需要攒够本方世界人望（粉丝值），才能恢复修为，找到击败魔尊的方法。
　　于是，一向认真的满级大佬毅然走上偶像之路，刻苦修炼。
　　沙雕好姬友：这条路你不行的，这个需要会跳街舞。
　　明绾：这样吗？
　　好姬友：=口=神速！
　　某导演：哪个投资方送来的演员？面瘫演什么戏？
　　明绾：QuQ
　　某导演：卧槽好萌……
　　某网友：呵，这年头流量小花啥都不行就靠脸了吧？——嘶！姐姐爱我！姐姐看到我！
　　某歌手：最不想同台的人？除了明绾还有谁？打不过，完全打不过（掩面）……
　　参加同一综艺的小花：啊！我真的不想当绿叶，但我好喜欢绾绾啊嘤嘤嘤！
　　自来水粉丝：自从粉了大大，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甚至有对象了！按头安利！
　　明绾成了当世传奇，女团偶像，被粉丝吹爆的全球着名神颜实力派演员，歌手，乐手，旅游大使，终生学习推广形象大使（嗯？）……都是她。
　　腹黑矜贵如陆晏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手段，他感兴趣的女人绝对都会投怀送抱。后来他发现，他想上位都很勉强……
　　陆狗腿：……老婆，你看我捏的力道还可以吧？
　　明绾：抱歉，偶像不谈恋爱，我是粉丝的。


第34章 富婆乱战
　　“那么, 我发送了！”
　　“加油！！”
　　第二天下午，小钱钱工作室。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麦心作为代表, 发表了小钱钱工作室成立以来制作的第一个视频。
　　《探店宝兰丽！一桌菜价值10万元，高端意大利餐馆长啥样》
　　这激动只持续了一分钟，而后众人便陷入小小的焦灼之中。
　　“2个播放……”章时刷新一下。
　　“3个播放, 1个赞……”章时又点了一下刷新。
　　……
　　“15个播放，6个赞，1个评论……”章时感觉有些口干, 喝了一口水。
　　“你是数数机吗？没活干了吗？”麦心受不了了，打断他的碎碎念。
　　“请问这是大摄影师你第一次发视频吗？”
　　“这么凶干嘛。”章时有些委屈, “毕竟第一次, 有些在意而已……”
　　两人说着没了声音, 因为他们忽然听到更轻的声音在碎碎念：
　　“啊，30个播放了……”
　　简栀专注地盯着手机, 不断退出视频，又点进去。
　　麦心和章时相视一愣, 都是好笑又无奈。
　　“栀栀，视频的内容和质量我们都是确认过的，我们已经做到最好, 发了就是发了，不用盯着看，程程会监测数据的。我们要不要讨论下下一期的新选题？”麦心道。
　　自从昨晚的一场“战斗”, 麦心也不再坚持称呼简栀“简总”了。
　　虽然叫自己老板昵称，她仍感觉有些怪。
　　“哦，好。”简栀终于从视频里抬起头来。
　　讨论新的候选选题，其实早就应该开始, 但秦巷北的事件，算是一个意外。
　　如今，工作室的业务也得再走上正轨了。
　　第二次的选题会，大家明显轻车熟路。
　　甄程程例举了不少D站及外站热点，大家也根据这些信息和麦心之前的收集提出了不少更新鲜的看法。
　　不过，讨论虽活跃，但饶是麦心也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欠缺。
　　——比起之前为秦巷北制定的针对贾昊的战斗策划和真相澄清企划，眼下的选题，无论怎么精彩，总觉得少了点激情。
　　“唉。”
　　选题会后，麦心仍旧待在会议室，不自觉地就叹了口气。
　　因为准备同步推出陈扬嘉的条漫，《平平无奇小橘历险记》，所以这次其他的视频企划往后推，先推出的是小钱钱相关的互动系列，由简栀分享小钱钱的一应用度，并给出推荐，不恰饭，主打的是“便宜好物”和“奢品”两条路线。
　　都是简栀在论坛上做足了功课才给小钱钱买来用，或者因为比较贵自主拔草的。
　　由于这些东西简栀比较有话语权，所以素材都由她提供，整理出清单后大家再集中讨论一次。
　　“怎么了麦心姐？”简栀因为在思考推荐的物品，也还留在会议室。
　　“没事。”麦心摇摇头。
　　“秦巷北可能要去朝今。”她又道。
　　“朝今？”简栀觉得听着有些耳熟。
　　“一家挺不错的娱乐公司，业内口碑很好，旗下艺人偏重传统艺人，最近也在做男女团，流量偶像这一块，虽然目前成绩没有太突出，但胜在稳扎稳打，目前已经挖了新的总监，未来资源和发展应该很不错。”
　　“那太好了！”简栀也为秦巷北高兴。
　　“说起来，他之前说，你原先答应了要签他的。”
　　“啊？”简栀愣了愣，复而才想起来当时的情景。
　　“租你洗脱污名？”
　　“对。”
　　“那可以租你签约我吗？”
　　“好啊。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有些赧然，吐了吐舌头：“当时觉得他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都没想太多。确实太草率了，还好他没追究。”
　　差点就追究了。麦心心想。
　　她转了转手中的中性笔。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之前怎么会去参加他的演唱会？”
　　简栀是参加演唱会后，听说了秦巷北被污蔑，才决定帮他，这些麦心都能理解。
　　但她忽然又想起来，既然秦巷北的演唱会是简栀的朋友安利，她朋友想必也不会是一般人，想知道内情，并帮秦巷北“平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少，在简栀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也应该会知会她的那位朋友，甚至请过来一起“吃瓜”。
　　而事实是，从头到尾，似乎并没有出现这位朋友。
　　之前麦心和简栀还有些距离感，经此一役两人关系近了，麦心也就敢闲聊了。
　　简栀愣了愣，她想起糯米锅巴昨天的追评了。
　　“小姐姐！哥哥回来了！他果然是被冤枉的，我太开心了！”
　　想到这，简栀也漾起满足的笑容来。
　　“其实麦心姐你可能也知道，我有在之前的视频上放过。”简栀把手机上的芒鱼调出来，“就是这里认识的朋友。”
　　麦心一脸迷茫，接过手机好奇看去。
　　“啊，这个……”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芒鱼的聊天框里，是名为“栀栀”的账号和许多不同的奇怪人士聊天。
　　聊的话题也奇奇怪怪，有些是丧丧的，大多是故作寂寞无聊的，也有小部分调戏甚至言语冒犯，但是简栀都一一回了。
　　简栀说的不错，麦心自己也确实在简栀曾经的视频里看到到芒鱼链接的导流推介。
　　只是对于她来说，这个根本是无关痛痒的闲事。
　　又不是带货，又不是运营正式的咸鱼二手店，只有闲着无聊才会搞这种东西。
　　没有KPI，没有绩效，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卖点。
　　所以麦心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章时也是。
　　他剪辑新视频的时候，直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去掉了，更加聚焦号的主内容。
　　当时简栀也没有说什么。
　　麦心也就以为，她在专注新号，没在做这件事了。
　　事实上，由于新视频的重新推出，老视频的观看人数确实不多，原来关注到这个的粉丝，大多也逐渐忘记这回事。
　　毕竟诚如麦心所认为的那样，会做这些事的，终究是少数人。
　　有烦恼，可以找家人倾诉。
　　有困难，可以找朋友帮忙。
　　谁知道网线那边是人是鬼，是否是可以信任的人呢？
　　稍不注意，对方只需截图，就能把你的隐私传得到处都是，任外人哈哈哈。
　　“很多不是什么正经人啊。”麦心稍微翻阅，就把手机递还给简栀。
　　涉及隐私，她无意偷窥。
　　她更想提醒简栀，注意保护自己。
　　尤其是现在。她对新视频有信心，应该能吸引一波粉，这样的话，可能会有一拨人去翻老视频，找到这个引流入口。
　　“我让章时把前面几个视频撤下来吧。”她道。
　　简栀看了她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
　　麦心正有些无奈，却见章时忽然敲响会议室的门。
　　他的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麦心起身。
　　“我们的视频播放量增长挺不错的，现在已经在飙升榜上了，再这样下去，预计今天到日榜前十都没问题。”
　　章时顿了顿。
　　“不过现在底下出现了杠精。”
　　“这不是很常见吗？”麦心早有准备，但谨慎起见，她已经自己打开了视频。
　　“这我很难跟你解释……”章时一脸便秘，“你直接看第一条吧。”
　　“已经被顶到第一条了？”
　　这下，麦心是真的惊讶了。
　　-
　　望江公馆。
　　二十九层的平层小公寓，正对着苍茫的江面。
　　不过三米长的阳台虽有些拘谨，但只要镜头把握好，任谁都以为这是一个临江的大豪宅。
　　“我有些累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喜欢宝儿的话，还请在公屏上打出你的爱，明天也继续支持宝儿哦~”
　　一脸精致妆容的林宝儿打了个可可爱爱的小哈欠，露出迷糊神色。
　　她把打着的蕾丝小阳伞扣了起来，拎起裙角对着镜头转了个圈，优雅地做了一个谢幕礼。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Lolita服，是点家新出的秋日限定“枫之舞”，橙黄色系的织布，与精致的蕾丝缎带花边，共同织就独属于秋日的热烈浪漫。
　　当然价格也是不菲，限量款18.8万人民币，还得加价抢。
　　手机屏幕上，一艘艘飞艇，一个个烟花还在不断闪现。
　　“宝儿今天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我宝真的好美啊啊啊啊美颜震撼百看不腻还想再多看一眼……”
　　“楼上你多截点图看不就好了，不要累到宝儿。”
　　“谢谢宝儿小富婆今天也垂怜世人，期待明年的系列款‘樱之乱’，听说已经在开放预约了。”
　　“……”
　　“嗯呢，必须的，已经排上队了哦~”林宝儿嫣然笑着，冲屏幕招招手关闭了直播，而后。
　　脸色一瞬间阴沉。
　　她伸手向后，解开“枫之舞”的绑带和拉链，将头顶搭配的小帽，脚上的精致皮鞋，都三下五除二地扯掉，随意地弃置在地上。
　　只着一身黑色内衣，她迈着白皙结实的长腿走到玄关，拉开冰箱门，拿起一罐啤酒，灌了下去。
　　“哐当。”
　　不到短短一分钟，空罐被扔进厨房水槽里，与水槽里的其他空罐碰撞发出响声。
　　旁边台面上，都是凌乱的外卖餐盒，有汁水洒落。
　　林宝儿视若无睹，回到客厅，路过几团白色纸巾，她伸脚踢到沙发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从口腔到胃，一段身体都是冰凉，二氧化碳气泡不断释放出爆破的刺激。
　　林宝儿仰头向后，看向阳台外的一角天空。
　　午后三点，没有阳光，世界昏昏欲睡。
　　她也昏昏欲睡。
　　“过来把衣服拿走吧。”她给微信上备注为“邹帅”的人发了条信息。
　　“好嘞，我这里又有另外两条裙子，正好给你送过来。”对方的回复很快，表情包也很热情。
　　“记得打钱。”林宝儿只是道。
　　“好冷漠啊，你真的攒够100万就准备收手？可别啊，你这么有天赋。”
　　林宝儿没再回复。
　　刚把手机扔到一边，刺耳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林宝儿眯起眼看上面的名字：“刘美娟。”
　　“喂。”她在第二次铃声消失前，接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接，铃声就会一直作响，绝不会停。
　　“又有什么事，我说了我在忙。”她不耐烦地道。
　　“梦娣啊，医生说你爸的病可能还要再……”
　　“再再再再！”林宝儿冷笑一声，“一万块打过去才几天？你们是国家领导还是住的总统套房？”
　　“我们不是故意的，是你爸的病真的……”
　　“我打过去医院问过了，他们说你们只交了5000块。”林宝儿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真好啊，给1万，拿5000的回扣，你们这钱赚的快啊。”
　　“不是，那是因为你弟弟的房子——房子已经定下来，再不交定金就要被收回的，你弟弟实在是没办法，你爸也心心念念叨着……”
　　“是，他非要把自己的治病钱拿去给儿子买房子，因为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儿子没房子，他心病难治，所以只好一直病着，得等到吸干我的血，给儿子买完房，他的病才能好得了，是不？”
　　“不，梦娣，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我就是太好说话了，你们求一次就打一次钱。你们求钱容易，要知道我赚钱哪里来那么容易？！”
　　“你个不孝女！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我们养你到这么大……”对面的女声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一个专横暴怒的男人的声音。
　　“给你们50万，公证断绝关系，这条路我已经放着了，你们想好了就联系我。”
　　林宝儿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她打开了银行APP。
　　余额显示160万。
　　无论是100万的目标，还是50万的目标，她已经都达到了。——邹帅不知道，她一直私下有收粉丝的钱和礼物。
　　可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收不了手了。
　　为了摆脱原生家庭的旋涡，她咬咬牙跳进了这个世界，又卷入了物欲与虚荣的旋涡。
　　看不清未来。
　　她恨她自己。烦躁的怒火冲脑。
　　林宝儿暴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很想再喝一罐冰啤酒压下燥怒，但胃却隐隐发疼起来。
　　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打开D站。
　　鬼畜的沙雕视频，史莱姆的解压视频，影视剧吐槽视频……
　　林宝儿边看，边努力大笑。
　　据说只要笑过，心情就会好很多。
　　她忽然注意到飙升榜上的一个视频：《探店宝兰丽！一桌菜价值10万元，高端意大利餐馆长啥样》。
　　精美的拍摄和布景，长相甜美可人的UP主，项链，耳饰，胸针，头饰，每一件小物品都在指向着品牌奢品，是待人发现的细节。
　　林宝儿的嘴角扯起嘲意。
　　这些套路，她可太懂了。
　　她在这一行干久了，早就知道很多猫腻，不少主打“富婆”“高奢”的博主塘主UP主各种主，很多基本上都是团队运营账号打造的。
　　探美食探酒店探高尔夫球场之类的，投入并不如大家想象中高，甚至还有组队拼下午茶发朋友圈的。
　　至于分享衣品包包，只要懂得和中古店二手店合作，几乎都可以算是0成本投入。
　　这年头什么都可以租，大到豪宅豪车，小到衣服包包，而只要包装好视频，就能吸引到百万千万播放量，再以此吸引更多广告金主。
　　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一般对于这种视频，有时候看到虚假，她也只是随便划过。
　　但今天，她正好心情不好。
　　林宝儿点进UP主的主页，没几个视频，应该是个新号。
　　“据我所知，这个餐厅好像是禁止外传视频和照片的吧。前两天刚刚在这里吃过，餐品似乎也不是这样的，这真的是宝兰丽吗？”
　　林宝儿打下这一串字，油然而生一种舒爽。
　　她喜欢以这种不在意的口吻，评价那些昂贵的事物。仿佛它们于她，都唾手可得。
　　而且她也确实没有说谎。前两天她确实去过宝兰丽。
　　是和启阳地产的老总刘伟一起去的。——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是虚假的，但让她得以接触了“高层”的世界，认识了很多有钱人。
　　刘伟的女儿刘冉冉也是Lo装爱好者，她和刘冉冉在多次活动中认识后，有了去刘家拜访的机会，认识了刘伟。
　　刘冉冉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私底下和自己的新朋友有了联系。
　　这次拍摄对林宝儿来说，也稍微有些丢脸，她没拍几张室内视频照片就被其中一个混血帅哥拦住了。
　　他很有礼貌，但林宝儿从他眼里又看到曾经LV柜姐的那种“鄙夷”。
　　他一定在心里嘲笑她不上档次，不懂规矩。明明只是一个厨师而已。
　　还好，他们最终没有删掉她的视频照片。
　　发完评论，林宝儿就退出去看其他视频了。
　　没过多久，她忽然发现评论这块竟然已经飘红了。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评论一直在被回复和点赞。
　　“富婆大战富婆！”
　　“前排吃瓜。”
　　“我看到了什么，美食视频竟然撕起来了喂，奇观！”
　　“申请更多富婆前来参战，说的我好奇真假了……”
　　“不会有人假装拔草高奢美食吧，这不是很容易露馅？去过的人应该很多吧，而且这家没怎么听说过……”
　　视频出品方“栀栀”应该也发现了评论下的异样，已经做了回复：“本视频拍摄已征得宝兰丽餐厅店主同意，所涉及餐品也不存在合成或造假。”
　　看着这份口吻如娱乐圈辟谣般的熟悉的官方声明，林宝儿脸上露出诡异笑容。
　　她找到前面一条回复，再次发了一条信息：“没怎么听说过是因为这家店只在Y市，还是老客户介绍制，店主不太喜欢外传本店的信息，所以去过的人确实不多，圈子也不大。店里不能点菜，每季度提供一种主题的套餐。”
　　很快，又有人回复了。
　　“Soga，不明觉厉。”
　　“这么任性的吗……”
　　“我知道我先说，一年前富豪常宇新向女友求婚就在这个餐厅，这个网上还能查到一些消息。”
　　评论区里，大家都半信半疑。也有人真的尝试@了其他同类大UP主。
　　不少UP主表示离Y市远没去过，而去过的人，尤其是近期去过的，还真有一个真·富婆，常直播高奢品牌私家礼服定制的，她也赞同了林宝儿的回答。
　　“确实和这位说的一样，说来很巧，我就是昨天去的。”
　　这位真·富婆应该很忙，状态里说了马上就要飞迪拜，此后再也没有回复。
　　林宝儿原来只是随手留评，看到这，忽然觉得有底气了许多。
　　微信里弹出一条新消息，是邹帅的。
　　【邹帅：你怎么跑D站撕比去了？】
　　【林宝儿：闲着无聊啊。看着太装比，就随便发了句话，没想到竟然火了。】
　　【邹帅：我记得上次的视频你还有吧？】
　　【林宝儿：在，你什么意思？】
　　【邹帅：他们的视频已经到日榜第8了，还有上升趋势。要不是你那条评，说不定没这么火。既然是我们送的热度，不蹭白不蹭，总不能为他人做嫁衣吧？】
　　“那店主不让发”，林宝儿本来想这么回，但又停住了手。
　　她翻了翻手机，找到了原先剪辑过的宝兰丽的视频和照片。
　　这是她本来打算发的，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也怕对方追究责任，所以一直只存在手机里。
　　她点开视频。
　　视频里的自己，穿着价格昂贵的小礼服，每一笔妆容都是精心打造，自信而高贵。
　　是大家眼里的可爱小富婆林宝儿。
　　是她自己喜欢的自己。
　　林宝儿点开D站，上传视频。
　　“因为感觉不太合适，所以之前没有发过，给大家看下宝兰丽一般套餐的菜式吧，我过会儿就删。”
　　林宝儿在自己的主页发完小视频，又在原来的评论底下留了言。
　　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的视频播放量急速上升。
　　“哇，看起来好好吃。”
　　“确实和那边发的不太一样，感觉这里看着好像更精致，那边真的是假的吗？”
　　“宝儿是D站老牌富婆了，相信宝儿。”
　　“……”
　　看着不断攀升的三连和底下的夸赞，林宝儿感觉很满足。
　　她喜欢这种状态。
　　两年前，她第一次来到Y市，最开始只在奶茶店打工，和小伙伴约了去市中心玩。
　　她到的比较早，正好旁边一家LV店开门，她感叹着高端，惴惴不安地走进去看稀奇，惊叹物件的精致，不经意间一个回身，她看到店员脸上鄙夷的目光，轻蔑的笑意。
　　那一刻，她的脸烧起来。她逃出了那家店，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而现在，有了满身武装，她已经可以自信地穿梭在这些品牌店，挑剔地让柜姐摆出一个又一个包。
　　-
　　“这个评论一直被顶在首位，我和对方沟通了，但是对方没有回复，我投诉删也没删掉。对方还发了新视频。”
　　章时很是无奈。
　　“就这？是送上门来让打脸的吗？”
　　麦心是了解互联网上的一些富婆人设网红的营销的，这个林宝儿看着就有些像。
　　但一般大家你好我好大家都赚钱就得了，还真没见哪个会直接撞上来自爆。
　　毕竟两家也没仇。
　　她觉得好笑的是，对方这是什么样的自信，才能觉得他们这样的大手笔制作竟然是作假？还不惜用上了自己的大号。
　　简栀也有些懵圈：“麦心姐，那我们把之前的素材再整合一下，多用能够看到周围背景的视频，是不是就能辟谣啊？”
　　章时连忙道：“我在做了。但是这里又有另一个黑点……”
　　“什么黑点？”
　　“不顾店规偷偷传播视频啊。”章时扶额。
　　“我们不是说明了，经过店主授权了吗？”
　　“我们就打了一行字，现在对方问我们要证据。”
　　简栀瞪大眼睛。这还，真没有。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他们不是也发了视频。”她喃喃。
　　章时想说什么，麦心已沉着脸回答：“他们把自己立在了道德高地。”
　　按照对方那位“林宝儿”的意思，她那个视频只是给广大打工人看看饱饱眼福，很快就会删掉。
　　简栀觉得脑袋瓜子有点不够用了。
　　“要不，我给杰叔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出一份盖章声明吧。”
　　她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这仿佛就是在要她证明自己是自己，还要去有关部门开证明材料。
　　“嗯。”麦心点头，脸上却没有松快半分。
　　她想到的远比简栀想到的多。
　　她刚刚说对方送上门来求打脸，但这事并不真的如此。
　　因为眼下的情况，不是小钱钱工作室有了声明或者证明就可以了结的。
　　这个林宝儿，看似有些莽撞，直接上来碰瓷，但实际上非常鸡贼。
　　她说的两句话都没有错。宝兰丽确实是季节限定套餐，也确实要求食客不乱传照片。
　　哪怕他们这边大费周章地证明了自己的“版权”所有，维护了自己的名声，她要做的，也只是挂个道歉声明，无辜地说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甚至于她的名声都无损。
　　更何况现在，大头的流量已经聚集在对方那。
　　分明是他们这边花了大力气去拍片做视频，打出了前期热度。
　　对方却只用一个手机“偷拍”视频，没付出什么成本就截流了。
　　粉丝增长量甚至比“栀栀和钱钱”还快。
　　反观他们这里，还得忙着洗白。
　　这种闷亏，让人简直像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偏偏还没什么反制的手段。
　　第一次发视频就遇到这种破事，麦心气得不行。
　　“大家一起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方法再把热度再抢回来。”
　　-
　　嘉华大楼。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部只有一张办公桌，两张办公椅，一张沙发和对应的几台。
　　看上去空空荡荡。
　　所有的书和材料都被收拾进靠墙的隐形柜子里，只在柜边的标签上标明了材料所属。
　　办公桌也收拾得干净整洁，毫无杂物，只余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支笔，一本笔记本，以及一叠边角齐整的文件。
　　所有人都知道，嘉华的总裁靳齐，是一个极简主义信奉者。
　　在决策和商谈中强大，果决，无懈可击，但工作和生活里总带一点强迫症，甚至神经质。
　　衣服集中于黑白灰三色，一年四季都有对应的厚薄款式，每一季度的每一周，从周一到周日都不重样，但每周重复，循环往复。
　　只要在嘉华上班够久，基本上都能从靳总的衣着中认出当天的日期。
　　大家私下都推测，他的衣柜里应该只有28套衣服，多还少补的那种。
　　至于他在公司的午餐，也是每周周一到周日不重样，但不离蔬菜+肉类+蛋类+米饭这样的组合。
　　有老员工甚至会以“靳总这辈子有没有吃过烧烤”这样的问题来进行打赌。
　　赌吃过的那个人竟然输了。
　　眼下，靳齐面前，罕见的不是材料文件，而是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这一页的抬头，只有两个字：简栀。
　　页面上画的是一张表格，几个空里填满了看不懂的数字，下面是几条折线。
　　再往下，是几条短句。
　　现状：答应离婚。
　　限期：88/90天。
　　情感量表分析结果：不明。
　　分析：数据不足，暂无法分析。
　　结果：无最新分析结果，应按原定计划进行。
　　钢笔尖落在最后一行。
　　沙沙两声，结果行被划掉。
　　笔尖落在更下一行的空白处，停顿一会，写下又一行字。
　　【是否喜欢简栀？】
　　问号之后，笔尖犹疑，打出了个更大的一个问号。
　　但钢笔没有停顿。
　　【是否接受简栀离开？】
　　这一次，笔尖没有任何停顿。
　　【否。】
　　靳齐扔下笔，往后倒去。
　　他今天抽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思考自己和简栀之间的关系。
　　结果很清楚，却也极不清楚。
　　至少，对靳齐来说，这很混乱。
　　很不理性。
　　很难被他自己的逻辑理解。
　　靳齐皱眉，曲指抵唇，思索着望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回身，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小钱钱工作室”。
　　信息很少，但是出现在其中有一条链接到D站，搜索条的信息里还包含的一个账号名字“栀栀与钱钱”。
　　靳齐点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网页自动转到了首页。
　　靳齐想了想，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刚刚的账号名：栀栀与钱钱。
　　号下视频寥寥，但靳齐眼尖地发现，前几个视频的背景是家里。
　　而最后一个视频缩略图里，在标题旁出现了简栀的小人像，她在那里，笑容灿烂。
　　是不曾对他露出过的。
　　靳齐一个一个点开视频。
　　起初的视频很粗糙，后来这几个视频是重剪的。
　　“嗯，这里是厨房，这边是西厨，这边是中厨。这是刚刚做好的蛋糕，做的比较小，所以影响到一些卖相，但是我一个人吃，怕吃不光……”
　　“这里原先是琴房，被我改造成了猫猫室，是小钱钱的专用房间。”
　　镜头里，小钱钱对着镜头疑惑地喵了一声。
　　“……嗯，这里是我的衣柜……嗯，嗯，不知道怎么说，大家随便看一下吧。”
　　简栀没有出镜，视频里一直只有她的声音。
　　有些犹疑，有些怯意，时不时陷入沉默，然后她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直到最后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是今天才发布的，但是视频制作极为精良，拍摄角度，光线，布景，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完成。
　　视频的热度也很高，无数的弹幕划过。
　　“这个餐厅好美，菜的摆盘也好精致啊，拓展了我对意大利菜（价格）的认识，吸溜……”
　　“美食不美食的无所谓，这个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UP主本人吗？粉了。”
　　“菜看起来好好吃，嗯，小姐姐看起来也好好吃……”
　　“楼上醒醒，都是你不能拥有的。”
　　“不管，剩下的菜你们分，小姐姐我先抱走了。”
　　也有一些弹幕评论看着有点奇怪。
　　“说这个是作假视频诶，隔壁来的来看看。”
　　“不懂这个怎么作假，前排围观富婆掐架。”
　　“……”
　　靳齐移动页面，看到了底下被推到第一的评论。
　　“据我所知，这个餐厅好像是禁止外传视频和照片的吧。前两天刚刚在这里吃过，餐品似乎也不是这样的，这真的是宝兰丽吗？”
　　他微微皱眉，直接点了回复。
　　系统弹出提示——
　　【您尚未登录，请登录后再发表评论哦。】
　　靳齐动作微顿，目光移到底下的小字。
　　【还没有账号？戳这里注册！】
　　靳齐点击注册。
　　【恭喜你注册账号成功了！重新登录后即可使用。】
　　输入账密，登录。
　　他回到刚刚的视频页面，再次点击回复。
　　【您还不是正式会员哦，想成为正式会员，戳这里通过小测试就可以哦！】
　　靳齐：“……”
　　门没有关，高晓宁抱着文件敲了敲门，径直走进了靳齐的办公室。
　　新消息提示了新风险，她脸色不是很好。
　　“靳总，关于苏特的投资案，我这里刚搜集到一些消息，背后似乎有唐狂那边的动作——”
　　高晓宁走到靳齐身侧。
　　她无意偷窥靳齐的屏幕，但屏幕上的两个卡通形象和萌系页面极为抢眼，令她不得不注意到。
　　【哎呀，差一点点就通过了！再接再厉，加油鸭！】
　　这不是……那个D站？
　　高晓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确认这应该就是D站的页面。
　　听说D站注册会员是需要通过考试的，高晓宁没有搞过这个，但是曾经见自己的室友做过题。
　　只是，在她印象里，这应该是一个偏向二次元的网站。
　　她看了看屏幕上萌萌哒卡通形象，又看了看靳齐。
　　靳齐蹙眉沉思，如同一位老干部。
　　“什么事？”靳齐抬头看高晓宁。
　　他没有关闭页面，而是直接熄掉电脑屏幕。
　　靳总这是准备待会儿继续考试？
　　高晓宁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甩了甩头，才把这个念头甩开去，再次说起苏特的收购案。
　　“……就是这样，关于唐狂的动向，不知道靳太太那里是否能从简氏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
　　简栀没有直接打扰杰罗姆，因为杰罗姆并不了解互联网上的事情，所以她先联系了陈光。
　　陈光收到消息后，也觉得很惊讶。因为这个视频确实是他和师父都看过并确认了才发出的。
　　但他拿到账号登录D站看了视频下的评论后，又变得无语。
　　下意识的，他就发表了澄清回复：
　　“不知道这位朋友为什么无端怀疑视频中的菜色是假的？我是宝兰丽餐厅的厨师陈光，这个视频是我和主厨杰罗姆先生都认可的，如果有怀疑的，可以直接来宝兰丽餐厅和我确认。”
　　他以为这应该足够了，但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我是宝兰丽餐厅的盘子，我就在现场，如果有怀疑的，可以直接来宝兰丽餐厅和我确认。”
　　“我是那个锅盖，我也在现场，如果有怀疑的，可以直接来宝兰丽餐厅和我确认。”
　　陈光：“？？”
　　他被互联网教做人了。
　　不过看到另一个人的评论，他又觉得自己还比较幸运。
　　用户1234567：“不了解事实不要妄加评判。”
　　底下回复：
　　“哦？你了解事实？”
　　“各位先看注册时间，新买的低端水军，建议各位朋友不用理会。”
　　用户1234567：“我不是水军。”
　　“诶，竟然还会回复。问题来了，如何证明你不是水军？要不然你买个大会员我就信你，哈哈哈哈。”
　　一分钟后。
　　用户1234567[D站十年大会员金牌标志]：“我不是水军。”
　　“卧槽，这洗白下了血本了……”
　　“你买了会员也不能证明你了解事实啊，楼上有个宝兰丽的大厨，你又是谁？”
　　用户1234567[D站十年大会员金牌标志]：“UP主老公。”
　　“好巧啊，我也是10年大会员，老婆可以让给我吗？”
　　“嗯？谁在抢我老婆？”
　　“前面都是假的，你们有钱就能买会员，而我不仅有会员，我以D站10年用户账号保证，我才是栀栀老公……”
　　-
　　小钱钱工作室。
　　众人原本正在等待陈光的回复，久等不来正要催促，一刷新视频，就看到了底下一片锅碗瓢盆。
　　还有一个新账号立充十年大会员引发的老公乱战。
　　“陈大厨应该怀疑人生了吧……”麦心想起那位混血帅哥，有点不忍心。
　　“陈光哥一直都磨炼厨艺，很少上网的。”简栀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这人谁？你朋友吗？”麦心又问起那个神秘新账号。
　　“应该不是，就是开玩笑的人吧。”简栀摇头。她做这些事，只有厉箫知道。而厉箫最近都在海外忙，她还没跟他说发视频的事情。
　　“嗯。”麦心也没多想。可能就是个误打误撞新来的闲散土豪吧。
　　“要不然，我们换个澄清方式吧？”简栀又想了想，忽然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体检不能熬夜，还得研究抽奖什么的不知道怎么搞，所以先发出来了~应该会有人订吧应该吧&gt&lt
　　本章评论都会掉落红包，都是买了v章的大大，说话嚣张点。哈哈
　　再次谢谢大家支持！比心心！


第35章 直播抽奖
　　“什么办法？”
　　一瞬间, 小钱钱工作室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简栀身上。
　　简栀看了看大家，缓声道：“陈宝儿说的事情，其实也都是事实, 因为建立在这个事实上，她对我们有所误会，也能理解。那我们不如请她一起再去次宝兰丽, 不就可以了吗？”
　　“请她去宝兰丽？”麦心有些惊讶，但又皱起眉。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反馈期太长了, 对现在的情况可能没什么帮助。”
　　她说的很委婉。但正如她之前所说的，陈宝儿这次已经蹭够了流量, 哪怕简栀邀请了她, 到时话题的热度也已经不在, 她只要挂个道歉声明就能了结这次风波。
　　甚至以那些职业网红的做法，还会缠上来和“栀栀和钱钱”再捆绑销售一次“姐妹”人设。
　　倒贴一顿那么好吃的饭就算了, 要再搭上这，就更让人恶心了。
　　“真要请她, 还不如我们马上再去宝兰丽，开一次直播，简单粗暴。”章时开口。
　　麦心扫了他一眼, 转看简栀的脸色。
　　其实她也早就想到了。
　　只是前一次的拍摄里，宝兰丽对他们的视频审查已经很严格，她不知道他们会否同意这样的形式。
　　真想争取到直播, 还得看简栀。
　　简栀的目光对上麦心、章时，她咬唇，缓缓摇了摇头。
　　“杰叔定下他的餐厅的规矩，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简栀早就知晓, 所以他之前能同意她的请求，她已经非常感谢。
　　她也没有想到，这次视频风波，竟然还会牵连到陈光。
　　简栀无意于再让杰罗姆或者陈光来出来证明什么。对厨师来说，他们的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他们站在镜头前，只为证明我就是我自己，这太过荒谬，也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我们之前推出这期视频，本意是想分享美食给更多的人，现在大家却都在看八卦……”
　　简栀苦笑，认真地看向麦心。
　　“我想消除误会，为宝兰丽餐厅的美食正名，我不希望大家一直纠结真假，哪怕最后证明了真假，又有什么意义？这个视频已经失去了它自己的本意。”
　　麦心忽然呆住。
　　她发现自己的重点早就有所偏差，她关注真假，是因为她关注热度，关注粉丝。
　　她唯独忘了关注视频呈现的美食本身。
　　好吃吗？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吗？能给人带来愉悦吗？
　　“可是……”麦心还想说什么。
　　“当然，我早就料到了，你肯定会说，这样说不定网络上认为我们是一次绑定炒作啊，私下买通啊什么。”
　　简栀一脸“我懂这些套路”的小自信，继续道。
　　“所以，我们在邀请陈宝儿的同时，还要在视频底下进行抽奖，由第三方的公证，比如微博，抽取陈宝儿的评论下截止目前回复的楼层，抽十位回复的人一起去宝兰丽用餐。”
　　“抽奖必须很严格很公开，实时发送信息，如果本人不愿意参加就取消资格，转下一位；我们会负责中奖人来宝兰丽的一切行程食宿。如果对方是因为其他顾虑，比如没有时间，离Y市较远，只要他们愿意来，我们就弥补他们所有的损失。”
　　简栀的表情很严肃，很认真，发言也很细节。她搞选题的时候都没那么严肃过。
　　仿佛在做一件影响公司发展的大决策。
　　但其他人都已经目瞪口呆。
　　“这，倒也不是不行……不，是相当有戏！”
　　麦心原本有些迷惑，但忽然灵光一现，迅速激动起来。
　　她发现她一直忘了小钱钱工作室没有动用过的一项能力：钞能力。
　　在处理这件事上，如果能用上一点点富婆逻辑“不差钱”，那么所有的困难，什么热度，什么粉丝，简直迎刃而解。
　　简栀以为这个策略的重点在请陈宝儿吃饭解除误会，为美食正名，但她知道，不是。
　　她可不像简栀那么天真，她是专业的策划总监。
　　很快，《探店宝兰丽》视频下，一条UP主新的置顶评论，代替了原来的声明。
　　“很抱歉，因为各种原因，造成了大家的误解，无法让大家很好地体验这次美食之旅。大家对这个视频真假的质疑，我们均已收到，也发现了，无论怎么做，似乎都无法很好地向大家证明。那么就用事实说话吧。”
　　“我们决定，我们将邀请陈宝儿小姐姐，以及在她评论下回复的随机10位发言人，一起在本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去宝兰丽用餐同款。关于随机抽取的规则，为防止有人恶意占用资格，或被认为是我们自导自演，约定如下……”
　　“同时，考虑到大家并不在Y市，我们将承担您来回的一切食宿费用，以及其他因参加这次活动造成的所有损失，包括年休假的折现……”
　　几乎是评论发出的一瞬间，回复爆炸了。
　　“嗯？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邀请吃大餐？承担所有费用？真的吗？”
　　“不是说是老客户邀请制选客人很严格吗？”
　　“太壕了叭，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信了。”
　　“现在的回复是357，10/357概率的意思？机会很大，非酋申请出战！”
　　“……”
　　即使已经在主楼说明，为防止恶意占用资格，进入候选的回复楼层只截止到声明发出的那一秒，但陈宝儿的那条评论下的回复依旧开始暴涨。
　　与之前热衷嘲讽或骚话不同，现在全是“锦鲤大神赐予我力量！”“抽！”“老板敞亮老板大气老板看看我”“富婆抱抱我抱抱喵.jpg”党。
　　视频本身的热度也急速前推，日榜前其他的视频如摧枯拉朽般被推倒，自然包括林宝儿的那个。
　　-
　　林宝儿看着自己不断攀升的粉丝量，心中得意。按照合约，如果新接广告，她的收入应该又能提升一成。
　　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早就忘了自己之前说的要删视频。
　　删视频是会掉三连的，她做的事情又没有犯法，凭什么要删呢？
　　她顺手点进评论，预备看看大家的彩虹屁，只是刚一点开，就发现不太对劲。
　　眼熟的那些“蹭蹭”“缺挂件吗”的词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隔壁出大招了，来这里看看风向。”
　　“宝儿是不是确实对隔壁有误会啊，我看隔壁说的蛮真诚的。”
　　“宝儿你会去吗？给我们搞个直播呀。”
　　林宝儿皱眉，退出自己的主页，去日榜上找那个《探店宝兰丽》，在自己视频下的排名里翻了很久，都没找见。
　　她很快就发现不对，手指往上移。
　　《探店宝兰丽》已经飙升到日榜第一。
　　她点了进去，不可置信地看到置顶评论里的那番话。
　　她感觉脑海里万念俱灰，只剩下一个想法：原来，她是真的。
　　她再次仔仔细细地观看了“栀栀和钱钱”账号下之前的所有视频。
　　那个豪宅，那些衣服包包，都是那个女人真实拥有的。
　　不像她，是假的。
　　林宝儿的内心涌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涩，带着茫然。
　　为什么呀？
　　为什么有人生来就能拥有无上财富，而她一直在费心经营，却只拥有一片虚假。
　　她感觉自己站在危楼之上，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都颤颤巍巍。
　　又像是赤条条站在阳光下，要被烈日融化。
　　她勉强回转心神，转到自己的私信。
　　对方确实已经发出了邀请。
　　去，还是不去？
　　她听到内心的念头在说：别去，有什么好去的，自取其辱吗？
　　但转而那念头变了，它阴恻恻地弯起嘴角，露出血红的目光：为什么不去？你不是已经选择抛弃底线了吗？这可又是个向上爬的好机会呢。
　　“好啊。”林宝儿面露嘲意，缓缓在对话框中输入两个字。
　　-
　　对小钱钱工作室来讲，这一天过得有些刺激。
　　发表了第一个视频，经历了一次铺天盖地的质疑，差点为别人做了嫁衣。
　　然后，获得了日榜第一的开门红。
　　陈宝儿答应邀约后，微博公开直播被抽到的第一批10位回复者也诞生了。
　　那位买了10年大会员的新用户“用户1234567”倒是很欧气爆棚，竟然成了这10位里的其中一位。
　　简栀在他的评论下留了言，又点开他的私信进行了同样的说明。
　　她很感念他在评论下的支持，所以特别进行了感谢。
　　【栀栀与钱钱：1234567，你好啊，谢谢你在视频下为我说话。】
　　【栀栀与钱钱：以及恭喜你成为第一批幸运观众，请问你本周六有时间来Y市吗？】
　　-
　　嘉华大楼。
　　靳齐看着屏幕上，顶着简栀卡通头像的账号发来的邀约，手指落在键盘上，却没发出信息。
　　【栀栀与钱钱：你还在吗？按照约定规则，名额只保留1个小时时间，过期后我们会重新安排抽奖，这个聊天记录我们也会保存。
　　【用户1234567：……你好，我有空。】
　　【栀栀与钱钱：好的，我记下了，请问需要帮你订机票或者酒店吗？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定保留发票，寄给我们就可以。】
　　【用户1234567：不用，我就在Y市。】
　　【栀栀与钱钱：咦，那真的好巧。可以加你的微信或者提供一个手机号吗？方便之后联系。我们会在那天早上来你指定的地方进行接送的。】
　　靳齐看了看自己的微信页面，简栀的另一个头像就在首页。
　　【用户1234567：不用，有事在这里私信我就可以。我认识宝兰丽，给我个时间，我去那里。】
　　【栀栀与钱钱：那也好，期待那天见到你。】
　　屏幕这头，简栀微微皱眉。
　　“怎么了？”麦心问她。
　　“没事。就是感觉这个1234567，不像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呢。”


第36章 键盘侠
　　这次《探店宝兰丽》意料之外的抽奖, 因为奖励丰厚，抽的时候轰轰烈烈，甚至因为用了微博在线直播抽奖, 还在凌晨的热搜榜上吊了下车尾。
　　——因为不少中奖的人也有一丢丢担忧对方是画饼骗人，所以都在确认自己被抽中后，在微博和D站上公开了“栀栀与钱钱”和自己的聊天记录。
　　记录里, 对方提供的商务舱、五星级酒店服务，着实让人咋舌。中奖人被一波又一波围观群众狂吸欧气。
　　“栀栀和钱钱”的D站号和微博号，也迎来了又一次小小的涨粉期。
　　不过, 等到第二天同名微博大号“栀栀与钱钱”正式的抽奖名单公布，有几个中奖人就发现自己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栀栀与钱钱：恭喜以下获奖的观众[长图]：
　　1号, 小火车污污污（微博名：我的个龟龟）, 第7楼, 中奖回复：“顶了一下小宝儿。”
　　4号，奶茶三兄弟（微博名：血魔帝王）, 第283楼，中奖回复：“UP主过于漂亮, 太假了，应该就是包装网红吧。”
　　8号，宝儿军团10号（微博名：宝儿的骑士）, 第162楼，中奖回复：“支持小宝儿，作假司马。”
　　……
　　公布下的回复里, 不少人发出无语的表情。
　　“这都什么鬼玩意儿评？这都是支持另一位UP主的粉丝？”
　　“有点low[呕]，这都是键盘侠吧。”
　　“好猥，琐啊，竟然有点期待这些键盘侠真人见面的样子, 他们真的敢去现场吗？哈哈哈哈哈。”
　　手机屏幕前，魏军看着公告下的这些评论，气不打一出来。
　　他很想冲上去怼这些人“说谁tm是键盘侠呢？说谁lowb呢？”
　　但他不敢，因为他的微博名就是长图里的那个“宝儿的骑士”。
　　魏军看着这些隔着网线乱打字的键盘侠，十分来气，于是他找到了抽奖活动的发起方。
　　【宝儿的骑士：喂，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回复都放在公告里面？这侵犯我们的隐私了吧？！】
　　【栀栀与钱钱：不好意思，为了抽奖严禁起见，所以我们需要记录并公开所有的抽奖信息，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可以放弃这个奖项资格，我们会请微博助手公证，直接再抽取下一位哦。】
　　【宝儿的骑士：……】
　　【栀栀与钱钱：亲还有什么问题吗？亲确定要取消资格吗？】
　　【宝儿的骑士：没有，我就是问问。】
　　魏军没有再纠缠，他想大不了到时候如果他们拍了他真人，他就告他们侵犯肖像权。
　　如果他们不拍摄，反正他也不会被谁认出来。
　　来回商务舱，住宿五星级酒店，三天不用送外卖，还有每天500的工作补贴，它不香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
　　-
　　屏幕这边，麦心收回手指，把电脑转还给简栀。
　　她吐出一口闷气，叉腰嚣张地笑起来：“爽！天道好轮回！”
　　当时回复力挺林宝儿的，有不少是她的粉丝。
　　麦心后来查过，林宝儿的主要活跃平台是豆印，D站也用，但不是特别活跃，因为她的内容在D站上受众相对较少，反响一般。
　　不过，她是超过两年的老网红了，有不少豆印粉丝也因为她专门注册了D站账号。
　　这些粉丝大部分都是林宝儿的“颜粉”舔狗，素质也不是特别高，还特别的键盘侠。
　　她就是喜欢看这些键盘侠被别人用键盘按在地上摩擦又不敢说话的憋屈样子。
　　简栀坐回电脑前，看着聊天框里麦心的回复。
　　她其实也不喜欢这些人之前的回复，包括现在的“喂”，总感觉对人很不尊重。
　　但如果是她，根本做不到麦心姐这样的回复。
　　很讲道理，很礼貌，很贴心，但，非常强势。
　　有点“头发甩甩，大步地走开”的那种对对方的不屑一顾，但对方却偏偏哑口无言。
　　这感觉很帅，也很刺激。
　　简栀觉得，这好像就是自己原先缺少的那样东西。
　　大胆，果决，自信。
　　她歪头，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发了出去。
　　【栀栀与钱钱：好的呢亲亲。我们这边以后可能也会组织其他的抽奖活动，如果您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发言呈现在大家面前不是很合适的话，以后留评之前还请三思哦~】
　　看着屏幕上那些生动的带着小脾气的语句，简栀笑起来。
　　-
　　这之后几天，简栀忙着处理餐厅、酒店的安排，孕检，《小猫咪好用物大公开》的清单文案初稿，陌生的事务细节一项项进入她的备忘录清单，她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但渐渐熟悉起来，就发现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
　　周六很快就到来。
　　10位中奖人里，除了那位“用户1234567”，其他7位是外省，2位是外市。5位比较远，是飞机过来，还有5位是高铁。
　　简栀本来想安排人去接送，但被麦心提醒，她才知道，还可以让这几位直接都打车到下榻的酒店。
　　这9位最终选的都是星耀大酒店，因为Y市正好只有这家是超五星级的豪华酒店。
　　简栀在酒店里简单地请他们用了当天的晚饭，有一件事情还蛮出乎她的意料。
　　来的9个人里，6位是男生，3位女生，年纪都不是很大，都是在职或在校。
　　他们在欢迎的酒宴上，衣着得体，拾掇得都很清爽干净，态度也都很好，礼貌，谦虚，相谈甚欢，但无人高谈阔论舍我其谁。
　　很难想象这其中至少有三位，是在网上说着低级颜色语言，或随意给别人下判定的人。
　　要不是简栀对着名单认识了下真人，甚至都没猜出其中一个沉默腼腆笑着的大男孩，就是曾找她投诉侵犯隐私的魏军。
　　简栀和他聊天的时候，魏军拿着酒杯，还有些手忙脚乱。
　　“宝儿小姐姐就在Y市，她说她明天会直接到餐厅去。”简栀对魏军和其他几位林宝儿的粉丝说明了情况。
　　“哦，哦。”魏军几人都只是点头，竟然没有很热情的样子。
　　“你们不是她粉丝吗？怎么一点都没有要见偶像的激动。”其中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带着银框眼镜，面容白皙清秀的短发女孩巧笑着，但话里不是特别客气，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却带着些许不明显的嘲意。
　　她在林宝儿的评论下回的是：没有求证就直接下这种论断，似乎不太好吧？
　　应该也是看不惯林宝儿的这些粉丝在网上出言不逊。
　　“这，你管不着吧。”方才都态度温和的魏军，此刻微微皱起眉头。
　　“抱歉，只是好奇，绝无冒犯的意思。”短发女孩摆摆手。
　　“其实我倒是比较好奇，你们为什么会粉她。”她又道。
　　“这还能有什么，豆印直播上看到觉得长得漂亮，说话又好听，就粉了呗。”其中一个男粉丝闷闷道。
　　“宝儿其实人挺好的。”魏军看了看女孩，突然开口。
　　“她家里那么有钱，却看得起我们这些穷光蛋。我第一次去她直播间的时候，本来也只是觉得她好看，看着让人感觉操蛋的生活都美好起来。连着好几天我都去了，去了也没怎么说话送礼物，只是刷刷不要钱的赞，但是有一天我在评论里说‘今天心情不好，看到宝儿觉得好多了’时，她突然点名我，感谢我一直以来的支持，还给我唱了一首歌。”
　　“她说她一直都记得我的ID。”
　　魏军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已经都懂了他的意思。
　　自觉一文不值，却被一个人重视，理所当然会感觉温暖。
　　在网络上为她对别人出言不逊，确实是他本人不对。
　　但喜欢了那个重视了自己的人，想要支持她。这并不是什么要被鄙视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短发女孩点点头，拢了拢自己的鬓角，“挺好的。”
　　简栀忽然注意到，短发女孩的发夹上点缀的小白花，是另外别上去的。
　　她记起她的名字：吴悠。
　　之后的欢迎会，大家的状态稍稍开放了些，开始话多。
　　每个人都说起自己生活里的事，送外卖摔了多少次，小超市里晚上没卖掉的关东煮去了哪里，写论文被导师骂的焦虑，因为睡晚了错过教资考现在人生迷茫。
　　也说起了人生的理想。
　　想要有老婆儿子热炕头，想要有帅气老公被宠一生，想要去考成人本科，恐婚恐育想要一辈子单身不被父母催……
　　短发女孩吴悠说的是：感觉这辈子应该都实现不了了，但是会继续边打工边努力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突然喝起酒，开始为别人加油鼓劲，大吹彩虹屁。
　　简栀本来还为这天晚上安排了一场小小的Y市夜游，最后倒没有用上。
　　第二天中午。
　　星耀酒店里的9位中奖者收拾一新，乘着小巴车到达宝兰丽餐厅外的梧桐大街上。
　　麦心为他们介绍了宝兰丽的一些情况，重申了宝兰丽大厨的用餐规矩，众人老老实实地合上了手机。
　　简栀在一旁，收到了林宝儿的新信息：“我快到餐厅了。”
　　“好，我马上到。”她回复林宝儿。
　　“麦心姐，我先去和林宝儿还有陈光哥打声招呼。”简栀说着，先行下了小巴车，往餐厅走去。
　　阳光不错。
　　宝兰丽餐厅所在的街上很是寂静，地面错落地铺着或干燥或柔软的枯黄色梧桐叶，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响声。
　　阳光穿过正在变秃的枝桠分明的梧桐树。
　　简栀眯起眼。她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宝兰丽餐厅门前。
　　他正回头，也看到了她。


第37章 好姐妹
　　靳齐。
　　简栀停住脚步。
　　她想不到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哪怕只是远远一眼, 他的样子就烙刻在她脑海里。依旧是合体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从眼角眉梢, 甚至站立的姿势上，都散发出清冷，如同夜月。
　　他朝她看着, 没有移开目光，眼中似乎有话。
　　简栀忽地一凛。
　　她再度想起此前那个晚上。被自己擦得发烫的脸颊。
　　刺痛入骨，誓言入心。
　　不要回头, 简栀。
　　简栀的目光倏地变冷，一言不发扭转脚尖, 背过身走到另一边。
　　她低头给陈光发消息：
　　“陈光哥, 靳齐为什么在宝兰丽？”
　　陈光似乎并不清楚这回事。
　　“他现在就在门口。”
　　“麻烦你跟他说, 我今天中午有活动，请他先离开, 有什么事情，让他微信联系我就好。”
　　“我现在不想见到他。”
　　陈光的“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停顿了一会, 然后一条消息发过来。
　　“好。”
　　简栀在梧桐大道边上玩踢树叶，脑海里计算着靳齐离开的状态，步速, 究竟需要多久。
　　忽然有人在前面喊她：“栀栀？”
　　简栀抬头。
　　“秦巷北？你怎么在这里？”
　　简栀有些惊喜，快步走上前去。她这段时间都没有和秦巷北联系，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秦巷北依旧是一身清爽的白衬衫, 在阳光里白的发亮。
　　“栀栀。”
　　他再次轻柔吐出这两个字，而后扯起灿烂的笑容。
　　“你这个ID，最近在D站好像很火啊。”
　　“我昨天晚上逛D站看到大大的推荐位，才知道你竟然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视频我看了, 一晚上都没睡好，眼泪一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来。我只好赶早问了麦心姐这里的地址，过来蹭饭。”
　　秦巷北比简栀之前见到的都要开朗，眼神里再没有阴霾缠绕。
　　充满向上的力量。
　　“听说你去了朝今，最近很忙，所以没有联系你。”简栀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联系秦巷北。
　　受网上的观念影响，她觉得偶像这样的人物，应该就是要和一般人分开些比较好，不然对偶像本人还是周围人，都可能造成奇怪的影响。
　　知道对方一切都好，对她来说就万事大吉。
　　秦巷北复出后就直接做客了一档综艺。她最近在D站上看到不少秦巷北的接戏消息，他的视频混剪也重出江湖，连带还有上次的演唱会视频，给他打call支持的粉丝越来越多。
　　“忙是确实很忙。”秦巷北无奈叹气，但眼里依旧满是笑意。
　　贾昊糊了后，他算是得利者，不少节目剧组基于“同类型”或“话题度”的考虑，直接把资源送到了他手上。而朝今本身在业内也有很大的能量。
　　为了能更快地再次崛起，在圈内立稳脚跟，这近半个月他都在连轴转：参加综艺，出通告，试镜，创作新曲子，录音……
　　总算在今天挤出了一点时间。
　　“那要注意身体，期待你的新作品。”简栀说。
　　看着她充满真诚的晶亮茶眸，听着这态度诚恳却又如同业内寒暄般的疏离话语，秦巷北忍不住扶额。
　　“总感觉你没有把我当朋友。”少年作出小伤心的表情，极是惹人心疼。
　　“没有啊。”简栀讶然，摇了摇头。
　　“哪里没有？之前的外套竟然是由洗衣公司送回来的……”
　　秦巷北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塞，他当时以为他们至少还能再见一次面，结果第二天下午，外套就直接被送到了他住的酒店。而她一句话都没留。
　　但简栀的反应更出乎他的意料。
　　“外套？什么外套？”她显然很茫然。
　　秦巷北：“……”
　　这感情好，人家原来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就贾昊那天晚上，你睡着了……”他无奈道。他自己都不想说下去了。
　　“啊！”简栀灵光一闪，想起那天晚上，她好像确实借走了秦巷北的外套。
　　至于之后的事。
　　那天晚上，靳齐来到她的房里，他不知为何，忽然做出一副深情模样。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重又把霸占她脑海的他驱逐了出去。
　　外套这件事自然就忘了。
　　而且，第二天醒来，她也没见到那件外套。
　　简栀有一瞬间的疑惑。她想，如果不是她，难道是靳齐把外套送去洗衣店的？
　　她的目光忍不住往宝兰丽门口偏了偏。
　　靳齐已不在门口。
　　简栀松了口气。
　　“对不起啊……”她向秦巷北道歉。
　　“算了。”秦巷北无奈叹气。“走吗？”
　　“嗯。”
　　两人并肩走过法国梧桐步行道下，远远望着，黄树叶下白衬衫，蓝裙摆，像青春杂志上的一页水粉插画。
　　隔着梧桐大街另一端，靳齐坐在黑色的迈巴赫里，手扶方向盘，注视着这场景，黑眸幽深。
　　-
　　宝兰丽餐厅又迎来一个难得热闹的中午。
　　几位女生在见到秦巷北的一瞬间，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连声尖叫，让在厨房忙碌的杰罗姆听得忍不住骂了几句Stai zitto。
　　而说着“马上就到”的林宝儿，来的像是她发出这句话的时候刚出发。
　　林宝儿没有穿惯常穿的lolita服，她着一身黑天鹅绒长裙，黑色长卷发，妆面浓厚，魅惑红唇，点缀珍珠发饰和同款耳饰，很是雍容华贵。
　　就是有些过于华丽正式，仿佛应该去参加宫廷舞会。
　　“呃，妆好浓啊，那个发际线粉好明显，她以为我们这还有美颜摄像头吗。”有个女生侧身对短发女生吴悠吐槽。
　　吴悠只是看了一眼林宝儿就转移了眼神，她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跟着吐槽，只是给出一句极简单的评价：“用力过猛。”
　　她又转向另一边在和侍应生说话的简栀。
　　简栀穿一身雪纺衬衫，蓝缎裙，杏色厚底皮鞋，端雅清丽。
　　“她好看得多。”
　　女生跟着看去，忍不住点头：“确实诶。”
　　看人已经到得差不多，时间也已到了点，简栀再次看向手机。
　　姗姗来迟的，不止是林宝儿。
　　【栀栀：67你好，请问你到了吗？】
　　简栀用D站APP私信联系刚刚也说着“马上就到”的“用户1234567”。
　　对方没有回答。
　　良久，他才回复：“抱歉，临时突然有会。”
　　简栀忍不住蹙眉。
　　-
　　“你就是栀栀吧？真人比视频上还要漂亮呢。”林宝儿柔声款款，上来亲昵地牵住简栀的手。
　　“啊，谢谢，你也……”简栀对她突然的亲密举动有些手足无措。
　　林宝儿又接着道：“其实你向我发出邀请之前，我也已经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对，太鲁莽了，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真的很抱歉。”
　　她低眉抬眼，观察简栀的表情。“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没有没有。”简栀下意识连连摆手。
　　“本来实在不好意思过来呢，最终还是觉得应该亲自上门来赔罪。来，这个送给你。”林宝儿送出一个写着Gucci字样的纸袋，里面是一条新款的羊绒围巾。
　　“谢谢，其实真的不用的。”
　　“我们坐哪里？那边吗？”林宝儿完全没在意简栀的话，挽起她的手，就往最中央的双人座位走去。
　　“完全被压制住了啊。”麦心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对一旁的甄程程道。
　　“嗯？”甄程程吸溜了一口口水，从手机屏幕上茫然地抬起头来。
　　“当我没说，你继续。”麦心拍拍甄程程的脑袋，把她又按回手机屏幕上。
　　她想，工作室就没个长心眼的妹子。
　　麦心径直走上前去，拉住简栀的手。
　　“栀栀，这边。”
　　她拉过简栀，嘴角含笑地对上愕然望过来的林宝儿。
　　“林小姐也一起来吧，我们的座位统一安排在那边的四人桌。就不要给中午临时开业的店主添麻烦了。”
　　“另外，”麦心示意其中一张四人桌，“那边有三位是您的粉丝，从昨晚开始就很期待和你见面了，也是缘分，林小姐不给个面子？”
　　林宝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看向麦心，咖色针织高领，阔腿长裤，尖头鞋，充满精英式的成熟大气。
　　她挡在简栀面前，像护住一只家养垂耳兔，不让她经受外面的一点点风浪。
　　那些她一直以来都独自承受的风浪。
　　咸鱼手，酒会，劝酒，调笑。
　　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收敛起妒恨的目光，显出几分羞怯：“离的太近好有压力，好怕让他们失望，我和视频里不一样。”
　　她又看向简栀：“这次栀栀请我过来，我也专程来向她赔罪，还是想和栀栀在一起呢。”
　　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这玲珑七窍就和简栀有天壤之别。
　　麦心叹了口气。
　　林宝儿说的确实不错，她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
　　她背着简栀从甄程程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林宝儿的信息，刚刚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
　　被她简简单单就解决，也在预料之中。
　　“麦心姐，正好我们几个坐一桌。”
　　简栀招呼着麦心，让她坐到自己旁边，而后请秦巷北和林宝儿坐在对面。
　　“这是秦巷北。这是林宝儿。”
　　她为两人做了介绍。
　　“哇，我也是哥哥的小粉丝呢。”林宝儿刚刚就看到了秦巷北，此刻更是害羞地看了他一眼，又慌忙地低下头去。
　　“谢谢。”秦巷北回复得很是客气，“不过还是别叫我哥哥吧，不比你大。”
　　林宝儿完全没在意他的话，伸手要去扯秦巷北的衣袖，却被他避过。
　　她也不恼：“好意外在这里看到哥哥，真的好好奇，哥哥和栀栀是什么关系啊？”
　　麦心忽然拿手在面前扇了扇风。
　　“怎么了麦心姐？”简栀奇怪地问。
　　“味儿有点重。”麦心有意无意和林宝儿触碰目光，皮笑肉不笑。
　　林宝儿脸色寒了寒。


第38章 吃饭看戏
　　午餐会很顺利。
　　预定的大餐连番而上, 众人大开眼界，直呼过瘾。
　　大家都默契，一句没有提之前的“作假”风波。
　　林宝儿吃得三心二意。
　　她注意到, 简栀除了最开始的祝酒，就只是默默地和大家一起吃。
　　旁边的秦巷北彬彬有礼，连正眼也没有给她一个。让她恨不得拍下这一幕去网上黑他“耍大牌”“不在乎粉丝”。
　　而她主动提起朝向简栀的无数话头, 都被麦心一两句就挡住，很是无趣。
　　对角线的方向，让她很难再去刷“姐妹好感”。
　　她想了想, 转而举起酒杯，走到自己的三位粉丝那桌, 巧笑倩兮：
　　“很高兴能见到你们, 宝儿要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呢。”
　　出乎她的意料, 三位粉丝里，只有一位较为瘦弱的男子十分腼腆近乎谄媚地和她碰了杯, 结结巴巴说了话，其他两位竟只是淡淡地虚应, 客套了一下。
　　她正要离开，听到其中一个在另一个耳边问。
　　“诶你觉得怎么样？”
　　“视频里看着还不错，但是刚刚和栀栀在一起, 感觉就是个一般人……”
　　另一个回答。
　　“我也觉得。”
　　林宝儿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她往简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气的更是肝疼。
　　她走了以后, 那桌竟然在聊什么话题聊得很开心。
　　已经走在爆红路上的秦巷北，竟然用满是宠溺的眼神看简栀，笑得温柔。
　　而那个女强人般的叫麦心的负责人，正替简栀重新别头上的发夹, 以挡住掉下来的发丝。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女人，她什么都不做，就像个傻白甜似的，当上了被人众星拱月的小公主。
　　凭什么？
　　林宝儿无声冷笑，身形一转，换上甜美笑容，走到另外的桌边。
　　“这次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我不谨慎的发言给大家造成麻烦，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也会更加谨慎地对待自己的一言一行。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只希望大家不要对我有什么误解。”
　　林宝儿客客气气看着几位女生。
　　女生们很想低下头去继续用餐，却碍于礼貌不得不笑着回应她。
　　林宝儿看出她们的态度，但还是继续道：“我一个朋友开了家美容院，正好在这附近，我也有投资，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正好吃完饭以后我们几个女生可以一起去。”
　　不就是施惠吗？
　　林宝儿早就认识到这个社会的现实之处，大家选择谁做朋友，不过都是利益使然。
　　她简栀可以，她又为什么不可以？
　　她比她更行，因为她靠的不过是父母家财，而她，是硬生生靠自己打拼出来的。
　　她比简栀更值得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赞美。
　　“那个，宝儿小姐姐——”犹豫的语声自背后响起。
　　林宝儿听出，是那个柔柔弱弱的没用大小姐。
　　她八成是看不惯自己在这里八面玲珑，觉得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吧。
　　“嗯。”林宝儿施施然转过身，姿态甚为名媛，“麦心姐和栀栀当然也一起去，对吗？”
　　“这个我们之后再说吧。”简栀抬头看着她，语气和缓，声音也不大，“你要不要先坐下呀？”
　　“没事，我也是想和大家认识下……”
　　“不是，我们是不是还是遵守下餐厅的用餐礼仪比较好。”简栀示意一旁的侍应生。
　　林宝儿朝侍应生看去。
　　她从侍应生脸上看到了当初柜姐脸上的表情，他在笑，很礼貌，但眼神深处，是鄙夷。
　　林宝儿握紧了拳。
　　“栀栀，我只是珍惜这个机会，想和大家说说话，你这样说我，是在暗示我不懂用餐礼仪吗？这不太好吧？”
　　林宝儿寒眸看向简栀，语气含着咄咄逼人的意思。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
　　简栀在林宝儿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语言一样的不友好。
　　她下意识想道歉，但终于还是起身，示意林宝儿的座位。
　　“宝兰丽餐厅有自己的礼节，你之前被介绍来过，应该也知道。我们还是一起坐下来享受美食，尊重餐厅里大家的付出比较好。”
　　林宝儿刷的粉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之色，但抖动几下，又化为无辜。
　　她睫毛轻闪，眼泪刷的落下。
　　“……栀栀，你是还记着网上的事情，所以非要在大家面前打我脸，怀疑我没有来过吗？我刚刚已经和你道歉了呀……”
　　“我没有啊——”简栀有些没明白林宝儿话里的各种转折。
　　“网上的事情都过去了，宝儿不是故意的，她现在心里也一定很愧疚自责，所以才想尽力和大家解释。我也有错，在这里向你道歉，之后我也会在网上道歉。不过，咱们能不能别纠缠了，就这样揭过行吗？”
　　一个小个子男人站起身，是魏军。
　　他恳求地看着简栀。
　　简栀一时有些搞不清场上的状况。但她并不傻。她品出，刚刚林宝儿说的话，似乎明里暗里有在表露着什么东西。
　　她最近看了很多网络上的东西，而这，好像就是“阴阳怪气”。
　　简栀发现自己对这个陈宝儿，喜欢不起来。
　　“我刚刚什么也没提，是她自己提的。”她直直看向魏军，又看陈宝儿。
　　“这件事情早就揭过了，我早就说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们之间只是有了误会，所以我请大家来这里，用事实来澄清这个误会。”
　　“误会的双方，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的。而你今天一来，就一直在不停地道歉。”
　　“我能理解你，大家都曾经为一句鲁莽的发言而感到愧疚过。”
　　“但是，在网上你怀疑我们分享的美食不是宝兰丽的餐品，现在身在宝兰丽，你却没有好好吃饭。”
　　“如果真的感到歉意，遵守主厨的话，用心去享用他的作品，感恩厨房里正在忙碌的他们，以及正在为我们服务的店员，不是更好吗？”
　　简栀说完，突然发现四周没了声音。
　　大家都在看着她。
　　“对不起啊，我刚刚，有些冲了。”她迅速坐下，如犯错的小学生一般低头，脸涨得通红，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她感觉自己刚刚像个女战士——打嘴炮的那种。
　　简直就不像她自己。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上。
　　“没有，你说的很好。”
　　简栀抬起头，看向麦心，她的目光镇定安稳，让她立刻冷静下来。
　　对面，秦巷北看着简栀，嘴角不禁露出温柔轻笑。
　　餐厅里，大家都以为接下来就是继续好好用餐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林宝儿并没有回座位。
　　她手捂着脸站在原地，而后，轻轻抽泣起来。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哭得很压抑，压抑中满是委屈。
　　“真的很对不起，打扰大家用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拿起包，竟是准备走了。
　　“宝儿！”魏军着急，起身一把拉住了她。
　　但林宝儿甩开了他的手。
　　“没有我，大家可能吃得更舒适吧。”她笑得凄惨。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简栀也站起身。
　　“够了！！”一声冷冷的娇叱忽然从另一侧响起。
　　简栀望过去，竟是吴悠。
　　吴悠今天换了一身藏蓝色的连衣裙，但头顶的发饰未变，依旧缀着一朵小小的白绒花。
　　“林梦娣，你这么作，是想要栀栀跟你道歉，然后你再半推半就地留下来，是吧？”
　　她脸上笑容嘲讽。
　　她嘴里吐出的名字，却瞬间让林宝儿全身僵直。
　　林宝儿不可置信地回转过身，看向那个之前在她眼里模糊一片的清秀女生。
　　吴悠摘下脸上的平光镜。
　　“吴悠……是你，你怎么在这？”林宝儿惊恐地看着清秀女生。
　　“你们是故意把她也叫过来的吧？你们早就想好了要给我难堪——”她又转向简栀。
　　却发现简栀也正茫然地看吴悠。
　　吴悠走出餐桌，脸上嘲讽之意更甚：“其实我本来也不想站出来，但是你既然不想大家好好吃饭，那索性就都不吃了。”
　　“毕竟，从刚刚开始，你的拙劣演技就一直让我很反胃。”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我们出去好不好，悠悠。”林宝儿冲上去，抓住吴悠的手。
　　“求求你，不要在这里。我会好好吃饭的，求求你……”
　　“宝儿……”魏军看着林宝儿因为眼泪而粉霜沟壑纵横的脸，眼神复杂。
　　“她叫林梦娣。”吴悠没有理林宝儿，直直道。
　　“四年前落选的艺考生，苏西省召南县金石镇废品处理站林家伯伯的女儿，林梦娣。”
　　“宝儿，你……”魏军愣住了。
　　“不！我是林宝儿，不是林梦娣！”林宝儿尖叫起来，她伸手要去堵吴悠的嘴，指甲血红如同夜叉。
　　吴悠闪身避了开去。
　　她跑开两步，到简栀和麦心身边，再度转过身时，身上的气质竟陡然一变。
　　蹙眉低眼，双眸微红，因为啜泣孱弱的双肩微微发抖，眼泪簌簌落下，犹梨花正经雨。
　　“对不起梦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揭穿你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被栀栀他们找到，故意带过来，要来当面给你好看？”
　　“其实真的不是的，人家真的只是运气好，所以才中了奖过来的。”
　　“而且人家本来也不想揭穿你，实在是被你恶心到了呢……”
　　吴悠小声地抽泣着，语气比之刚刚的林宝儿还要委屈，令听的人都不由升起想保护她的心。
　　——如果不听她具体说的话的话。
　　全场都被她这谜一般的表演镇住了。他们想起刚刚的林宝儿，那也是“演技”？
　　“怎么回事？”简栀一头雾水，喃喃。
　　“恭喜你来到《演员已就位》现场。”
　　场上最为懂行的秦巷北，看此时距离合适，学着刚刚的麦心，在简栀头上拍了拍。
　　很软，很顺滑。他弯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轩澈和〒▽〒的营养液，这几天都一直在忙码字（我加更好多！）之前没有注意看，么么哒，爱你们


第39章 人艰不拆
　　一时餐厅里气愤迷之尴尬。良久, 场上的人总算是慢慢地回过味来。
　　不止其他人，连魏军看林宝儿的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宝儿，你刚刚那些, 真的是在演戏？”魏军出声问。他还有些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不是的——”林宝儿还想解释，但吴悠抢戏的能力显然比她要高超得多。
　　“不是的！人家才不是这样的, 她是在污蔑人家，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我, 嘤嘤嘤……”吴悠轻声抽泣，嘴角却划出嘲讽的笑容。
　　然后, 她的面色倏地变冷, 轻哼一声：“林梦娣, 你看我演的是不是比你好？完全没有退步？”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比不上你，你大概已经演惯了, 对你来讲，这应该不是演, 而是真实生活的一部分吧。”
　　生在富豪之家，往来皆是权贵，是大家喜爱的小公主。
　　家里有数不清的华衣美服, 奢侈鞋包，投资了不少产业，往来都是觥筹。
　　朋友圈里晒的俱是豪车酒店海滩红酒。
　　因为待在家里没事做, 所以无聊开了豆印D站的一些账号，来和大家聊聊，分享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美丽。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 林宝儿忽然不再试图掩饰。
　　“没错啊，我是习惯这样生活了。”她凄凉笑起来，“那又怎么样？当网红扮富婆，这就是我的工作啊，我签了合约，扮演好自己的工作人设，凭自己的努力拿到钱，用自己赚的钱给自己买鞋买包，有错吗？”
　　她示意魏军几人。“我不是还给他们这些dios们一个近距离接触女神的机会吗？忍受他们在公屏上打的‘lol’‘抱起来举高高’，满足他们对富家女的遐想，所有人都很开心啊。”
　　“对啊，我又没有说你不对的意思。”吴悠很是坦然。“哪怕你拿身体去换钱，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管不着。”
　　“我只是觉得很恶心啊。”吴悠眼中有嘲意，更多的，却是怅然，“你在Y市，享受着舒服的房子，穿着这些很昂贵的衣服，随便出手就是几千块钱的礼物，还投资了美容院……”
　　“而你爸爸，现在躺在医院里，住最差的病房，等着换肾。你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在医院门口卖早点，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骗人！他们还有钱给志军买房呢。”林宝儿凄厉地笑起来。
　　“钱，赡养费，我给他们了！从我来Y市开始，我就成了他们的钱袋子。我当时才刚来啊，自己都居无定所，每天都担心吃了上顿儿没下顿，他们却让我给他们打钱，因为他们儿子要订老婆！”
　　“后来我终于有钱了，他们打电话的唯一话题就是要钱要钱要钱。甚至让我回家嫁人——他们好拿彩礼！”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林宝儿？林梦娣，林梦娣，多么可笑的名字？我只是那个家拿来招儿子的工具而已，那个家根本就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做自己的宝？”
　　林宝儿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
　　一旁看着的简栀，忽然手指抖了抖。她想，原来她的名字是这样的原因。
　　她突然感受到头顶的重量，看了秦巷北一眼，眼中不解。
　　秦巷北笑了笑，诚实地缩回了自己的爪子。
　　场上，吴悠却还在冷眼看着林宝儿。
　　“有些事我不想说，既然你提起，我就告诉你。你家之所以想给你弟弟买房，因为之前为了治你爸爸的病，你弟弟把房子卖了。现在你弟媳家人说没房就离婚。所以你爸死活借钱凑钱也想再给他买一套。”
　　林宝儿愣了愣，终于还是道：“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可劲地想从我这里拿钱？就因为我是女儿，就必须得由着他们吸我血，让我供全家吗？”
　　吴悠好笑地看着林宝儿。
　　“林梦娣，大家都是金石镇的，你跟我哭什么重男轻女？觉得我不能体会你的遭遇吗？”
　　“跟我比惨你能赢过我吗？我爸妈，为了生儿子，都直接把我丢给奶奶养了。而你爸妈，他们至少认你这个女儿吧？”
　　“——那个电话，我听到了，你要出50万跟他们断绝关系。你tm就不想想你爸妈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不答应你？”
　　“为什么？因为我要让他们出证明昭告天下，他们怕了，怕自己成为镇上人的笑柄！”林宝儿脸色惨白，恨声咬牙。
　　“可能他们确实是怕传出去自己名声不好听吧，林伯伯向来爱面子。”吴悠语气讽刺，眼眸中却还含着小小的感怀，“多好啊，他们还要面子。”
　　她的话让林宝儿心里刺痛了一下。
　　记忆中已然逐渐模糊的，十几年前两个少女肩并肩的身影，忽然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和爸妈吵架，捂着被打红的脸哭着吵着出门，跑到吴悠家。
　　吴悠每次都在帮着年迈的奶奶整理废品。——吴悠的奶奶，是靠着在林家废品站收些二手东西转卖，勉强维持生计的。
　　她一句句哭诉着父母的不公正，吴悠总是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末了玩笑似的说一句：等下次他们要打你，你让他们来打我吧。我还没被爸妈打过，我皮痒呢。
　　林宝儿可以在所有人面前理直气壮地控诉，唯独在吴悠面前不行。
　　吴悠看着没了声响的林宝儿，神色微敛，她本也无意再提这些让两人都沉痛的往事。
　　她低垂眉眼，叹了口气。
　　“正因为我知道你，所以一开始在网上认出整容后的你，发现你成了网红名媛后，我也没有声张，只是偷偷关注了你。”
　　“我加粉丝群，去了解各种情况，我知道了，这也许只是你的一份工作，你只是在扮演，并没有视频里那么有钱。所以，我从头到尾也没和你父母说过你的事情。”
　　“也是巧了，因为一直关注着你，所以我才在栀栀的那个视频底下发言，阴差阳错，中奖到了这里。”
　　吴悠解释了她中奖的原因。
　　“其实来之前，我压根就没想揭发你什么或者和你相认。你虽然断绝了和朋友的关系，但在Y市发展得很好，能在这个大城市扎根下来。我甚至挺为你高兴的。”
　　“多好啊，你摆脱了那些沉重的过去，美丽地生活着。看着这样的你，我感觉自己也能更积极努力地去面对生活了。”
　　“可是，关注你越久，我越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你变了，不仅仅是换了张脸，还像换了个人，虚荣，浮夸，低俗，你好像完完全全成为了你扮演的角色。”
　　“我告诉自己，你这样做，肯定都是因为工作需要。”
　　“直到今天，我现场见到了，这花蝴蝶一般的，身为‘名媛’的你。”
　　吴悠没有再说话。
　　林宝儿也没有。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在场一时谁都没有出声。
　　如果之前还有人想嘲笑林宝儿，现在也没了言辞，谁都不会比吴悠更有立场去嘲笑她。
　　人有时活成这样，也不是他真想活成这样。
　　人艰不拆。
　　终于，吴悠深呼一口气。
　　她对林宝儿道：“现在，如果你要走，就走吧。没人拦你，你也不用指望自己再装可怜就能让大家同情你。”
　　林宝儿愣了愣，眼神复杂地看了吴悠一眼。
　　她的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浪费了今天的美食。”
　　她忽然转向简栀，淡淡一笑。脸上的妆容分明已剥落，眼神却清明澈然起来。
　　“对不起，今天让大家见笑了。”她对着在场人缓缓鞠了一躬。
　　而后转身，离开了宝兰丽。
　　她的闪粉高跟鞋在餐厅华美织毯上敲出沉重的钝响，但踩在其上的她，脊背笔挺，身影轻盈。
　　林宝儿走后，吴悠脸带歉意望着众人，诚恳道：
　　“我也要和大家说声对不起，尤其是栀栀。很对不起，我没忍住，让大家这餐饭吃成这个样子。”
　　“没事。”简栀摇摇头。
　　“不要放在心上。”有人道。
　　“妹子你演技确实很好啊。”还有人故意玩笑着说。
　　餐厅里的气氛稍稍松快了起来。
　　吴悠脸色稍缓，感激地看了众人一眼。
　　“很难以启齿，但是，还是有一件事，想拜托大家。”
　　“大家聚在这里，也算萍水相逢，如果可以的话，请大家给我这位老乡一点面子，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外传。她虽然不是富婆，骗了大家，但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确实姑且也算是她的工作。”
　　“我不是为她说话……只是，正如大家这次来Y市吃这顿如此天价又美味的饭，无论出行和住宿，都被照顾得周到，这是很美好的体验，对吧？”
　　“可是，对我和宝儿这样的人来说，有时候常常接触过于奢侈而美好的东西，反而是一种伤害和痛苦。我们享受它，但内心却很明白，我们并不能长久地拥有它……总会有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吧。”
　　“所以，无论如何，拜托大家了。”
　　吴悠深鞠一躬。
　　-
　　午餐会最后结束得很温馨，所有人互相干了杯，向别人的笑都善意而温和。
　　“这次咱们回去，可能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魏军颇有些感慨，他是唯一一个在西南省市的，离其他人都挺远。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兄弟有了钱，还是会来你那旅游的。”有人笑着对他说。
　　“那可是太欢迎了。”魏军和他握了握手，又转向简栀，神色略显尴尬：“谢谢栀栀小姐姐，其实，我也还欠你一个道歉的。”
　　他不仅毫无证据地帮助污蔑过视频，也曾经因为“栀栀和钱钱”po出他的回复发言，很不客气地朝她发过火。
　　“都不要放在心上了。”简栀抿嘴，“这次，我很高兴遇见了大家。”
　　“不过，以后还是希望大家能嘴下留情些。”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身后有兄弟拍了拍魏军的肩膀，说了什么。
　　魏军一怔，又重重点了点头。
　　当晚，在微博和D站上，出现了一轮小小的接力。
　　……@奶茶三兄弟：//@小火车污污污：//@宝儿军团10号：谨针对这次不谨慎的发言，我向@栀栀和钱钱道歉，她们从来没有作假过。这次，谢谢栀栀，也谢谢大家[比心]。
　　最后一个接力的人，是@林宝儿。
　　她也删掉了D站自己的视频。
　　而后，@栀栀和钱钱转发了。
　　@栀栀和钱钱：没关系哦，也谢谢大家。[比心]//
　　“emmmm造谣狗分明可耻，但看着这场面总感觉特别和谐温馨是怎么回事？”
　　有网友评论。
　　“是啊，之前我记得明明是一场撕比大战吧？”
　　“村通网去看了原视频表示，你们的重点最开始怎么会偏的？就我看到这小姐姐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说她的人一定是造谣的！”
　　“+1这小姐姐好可！已关注！年度最美UP主！”
　　“前排！送我上去！混剪了一个小姐姐视频里所有有她的场面id123321，大家快去看啊！她笑得好治愈啊，麻麻我恋爱了！我要做栀栀小姐姐的第一朵小花粉！”
　　……
　　网上一波小小的热潮发酵了几天，麦心又捧着粉丝增长曲线表笑了很久。
　　只是简栀却有些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很顺利，辟谣顺利，涨粉顺利，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堵。
　　她抚摩着已经逐渐显怀的小腹。
　　有时会想着她所没经历过的“重男轻女”，有时候又想到吴悠最后说的“奢侈美好却不能拥有是一种伤害”的话。
　　她以前被保护得太好，这都是她只耳闻，却没有实际接触过的世界。
　　她问麦心。麦心告诉她，别多想，别苦恼，世界就是这样，谁都不可能是圣母玛利亚，亦或救苦救难观世音，钟东战火，维纳袭击，资本家还忙着打广告让大家借钱以使自己聚拢更多财富。
　　但只要没有放弃希望，大家依旧会在这个时代继续为自己奋斗，努力生活。
　　简栀似懂非懂。
　　这几天，她特地关注了林宝儿的豆印，但她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惯常的下午直播间。
　　D站号也没有再更新。
　　而一切事情，似乎又已尘埃落定，再无后续。
　　分享小钱钱猫咪用品的视频顺利出了，反响很好。借着东风，《平平无奇小橘历险记》的条漫也在几个大平台上线，转发量很多，还有人把小钱钱的各种黑料视频做成表情包，和陈扬嘉做的那套卡通版成鲜明对比。
　　一时间传播甚广，不少人的微信里都出现了这只平平无奇的小橘猫。
　　知道它的昵称是小钱钱，得知它的身世来历，又看到它脖子上的金项圈后，还有不少人画出它的“富婆招来”招财猫同人图。
　　小钱钱一张被简栀抱在怀里眼睛微眯的图，也被打上字：我有富婆抱，你呢？
　　“栀栀与钱钱”的微博和D站号下，全是“富婆小姐姐抱抱！抱抱我，抱抱喵！”还有不少猥.琐男出没，言辞露骨。
　　热度极高之时，麦心发号施令，一条微博发出。
　　@栀栀与钱钱：你真的想被抱吗？[图]
　　图中，疑似小钱钱本猫的猫手脚被固定住，四仰八叉躺在手术台上。
　　即使它的脸被马赛克完全挡住，也有强烈的生无可恋的气息从图里弥漫出来。
　　不少热衷在微博下调侃的油腻男子，瞬间都感到□□一凉。
　　但之后，这个表情包竟然又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千字榜真的好好啊，让我一天就遇到这么多可爱的读者大大，爱你们。
　　偷偷许一个小愿望，求不一夜情（嘤~）
　　谢谢落的手榴弹，谢谢sunny89的地雷~谢谢咋开咋开心呀呀、阿哟哟、王也、今天星期三、不想改名的营养液~


第40章 歉意
　　近四个月, 简栀的身体逐渐显怀，小钱钱工作室也逐渐把重点放在条漫制作上。
　　偶尔让简栀出镜，也都是一些设好了脚本的简单分享。
　　简栀被麦心以“正好可以多学习圈内知识增长见识”的名义, 安排在家里休息。
　　每天不过是看看热搜热榜，学习孕期知识，偶尔在平台上分享一些诸如喂小钱钱吃零食, 做毛毡娃娃这样的小视频。
　　在家呆不住了，简栀就去工作室游荡一圈，给大家带点零食下午茶。
　　她甚至还在手机上安装了一款换装游戏, 主线是一个伯爵家的女儿，如何通过自己的穿搭完成各种出行、舞会或恋爱任务。
　　饶是如此, 习惯了一点“做事”状态的她, 有时还是感觉空闲。
　　所以她没听从麦心的建议, 重新开启了自己的“芒鱼”。
　　没有了D站流量入口的芒鱼，有些冷冷清清, 但偶尔还是会有人误入她的租赁小天地里，比如现在。
　　【小福蝶：小姐姐我今天真的好不开心啊,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好久，能租你给我唱首歌吗？】
　　【栀栀：你想听什么？我会唱的可能不多哦。你有什么烦恼吗？也可以跟我吐槽。】
　　【小福蝶：超烦恼的，我今天发现我暗恋的那个男生……[大哭].jpg】
　　【栀栀：有喜欢的人了吗？】
　　【小福蝶：不。比那个严重多了, 他、他是秃头啊呜呜呜呜……】
　　【小福蝶：今天我走在路上看到他，我鼓起勇气约了他这周末看电影，他竟然答应了, 我当时特别开心。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吹来一阵狂风，他的帽子和假发都被吹掉了！！】
　　【栀栀：……】
　　【小福蝶：我还下意识帮他捡起来递给他了，一抬头我惊呆！啊！！我的青春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知道周末看电影怎么面对他……】
　　【栀栀：如果你真的喜欢他, 只是秃头的话……】
　　安慰好小福蝶，简栀自己想着那场景，也不由得轻笑出声。
　　小钱钱踱步到她脚边。
　　经过了几天的恢复，它现在已经渐渐从伤痛里缓过来了，甚至性格也变得更粘人了——可能是在宠物医院它被人“抢走”，而简栀千方百计勇敢“救”回了它，让它深受震撼和感动。
　　小钱钱亲昵地蹭简栀的手，简栀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小脑壳。
　　小钱钱见她理睬，马上走到零食罐旁，一个站立不稳，往旁边就是一倒，露出白白圆圆的大肚皮，四只爪子扭动着，并拿圆圆大眼暗示着简栀。
　　毛茸茸的两块虎纹蛋皮大大咧咧露在身下，又污又可爱，又透着心酸。
　　“噗嗤——”简栀拿出手机就给它来了一张丑照。
　　“医生说不能任由着你吃太多。”
　　绝育以后，小钱钱只剩下对食物的渴望，体重每天都在进步。
　　“不过，算了，我去给你做点猫饭吧。”
　　简栀揉了揉小钱钱的大白肚子，站起身来走出了琴房。她怕她一直呆在琴房，小钱钱能吃上一下午。
　　走到厨房，简栀拿出新鲜买到的各种鸡胸肉牛肉及内脏等物，忙碌了起来。
　　最近家里的饭菜都是阿姨来做的，她有段时间没有下厨，索性又顺手给自己煮了个银耳汤。
　　这天是周日。
　　下午三点，靳齐回到家。
　　这几天，他依旧极忙，但哪怕是工作日，如果没有特别需要在公司加班的事项，他也会准点回家，到家里来完成工作。
　　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那天在宝兰丽门口，简栀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没有走向他。
　　此后，她也如此。
　　如果说原先在家里，偶尔遇到时他们还有简短的没有营养的交流，那么现在，她甚至会刻意避开两人的目光接触。
　　从不再主动，到刻意回避。两人呈现的交流状态，看似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哪怕是对情感钝感如靳齐，也察觉到了简栀的某种倾向。
　　她好像不只是不喜欢了。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他的存在。
　　他们两个，已经是“陌路”了。
　　她如今在这个家里，只是在等待那三个月的期限，这期限现在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
　　“分离”。
　　时间一天天越近，靳齐从忙碌的工作中抬起头来时，脑海里会有这个词。
　　这个词对他而言是陌生的。
　　不是因为他从未体验过分离，而是因为在他过往近三十年的生活里，这种状态太过常见，频繁得仿佛生活本该如此，所以无需特别在意。
　　自幼父母长期分离，长大后独自前往海外求学，成年后即直接进入家族旗下产业公司，空降担任要职，在公司无同期亦无相持好友。
　　他的社交圈空白得只有公司下属，以及业务往来对象，他也无意发展与这些人“交情”外的“友情”。
　　在与简栀结婚之前，一路走来，他都是一个人，也已经习惯一个人。
　　他本来认为，要与另一个人一道生活，他会需要一些适应。
　　但简栀却仿佛最柔软的水，接受他一切习惯，让他毫无不适地进入了新生活。
　　她接受了他的忙碌，因忙碌偶尔的失联，以及他的不能足够地回应她的期待和爱。
　　在靳齐的认知里，这种情况被称为“合适”。她是合适他的人。
　　是稳固的关系的另一方。
　　在“舒适”的生活里，他也逐渐地将简栀纳入自己的生活圈。
　　而直到现在，靳齐才突然意识到。
　　那些可能并不是简栀的“接受”，而是她的“迁就”，甚至“忍耐”。
　　和他相处的每一天，她都因为出于对他的爱，在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形态，以求让他感觉无所窒碍。
　　现在，她累了，不爱了，所以不再迁就，不再忍耐。
　　她重新变为原来的她，长出自己的硬壳。
　　而习惯是可怕的。现在不适应的是他，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的存在。
　　习惯到家时的温度，细碎的声音，她的言语，笑容，身影。
　　但从现实情况来看，他们已经订立三月期限，他此刻最应当的做法，是在分析出自己“不适应”的问题后，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再去适应另一种生活。这对他来说，应该并非是很难的事情。
　　只是现在。
　　他停留在玄关处。
　　简栀应该在厨房忙碌，锅碗瓢盆在碰撞，搅拌机时或轻声轰鸣。
　　她似乎很高兴，和以往有时一样，开始轻声哼不着调的歌。
　　也许是近期思考过多，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感受。
　　这一刻，靳齐竟能稍稍察觉出霎时在胸腔里升起的丝缕感受，那被他辨认出是“安心”和“温暖”。
　　靳齐走进客厅。
　　简栀仍在专注料理。
　　餐桌上已放着一盘卖相不太好的奇特烧肉。
　　靳齐对美食没有什么研究，他的饮食一向清淡克制，比例均衡，于此道，他只为了业务尝过一些红酒的差别。
　　但他知道，简栀常常会在家里尝试一些新菜式。他以前一直以为，那是她的爱好。
　　他又想起那晚简栀的话。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为你学的厨，为你做的蛋糕，为你织的围巾，为你挑选每一件衣服，手表，为你熨烫衣服上每一条褶皱……”
　　其实他有一次注意到过，简栀手臂上有一个伤痕。
　　他关注到了，却从未问过。
　　靳齐不精通婚姻，但他精通商业运作。
　　商业运作，比任何其他行为都讲求有来有往。
　　给予对方投资，金钱或资源，对方才会给以回报。
　　从这个角度看，简栀已经无条件付出很多，持续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回报”。
　　他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简栀的决策是正确的。
　　而且，现在想要挽回也为时已晚。
　　因为“合作”的基础是合作意愿，或者不得不合作的现状及需求。
　　而现在的简栀已经没有“意愿”，也没有“需求”。
　　她说：“我们没有以后了。”
　　她已经签署下到期声明，不再支持这份条件不对等的合约。
　　他也应承了她。
　　这段关系，注定将成为一段过去式。
　　不过，无论如何，这段关系里，他是有错的。
　　靳齐神色凝沉，而后，提起筷子。
　　简栀收拾完厨房，捧着一碗银耳莲子汤出来，刚走两步，就是一个刹车。
　　她一双剪水眸子微微瞪大，看着靳齐刚把一块肉送进嘴里，并缓慢咀嚼起来。
　　他，在干嘛？
　　她一时呆愣地说不出话。
　　肉的味道很淡。
　　靳齐是吃惯了低盐餐的，仍觉得这道菜淡的有点不正常。
　　而且肉的腥膻味有些明显，还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气味。
　　卖相不佳，味道不好。
　　靳齐至今为止所有的人生经历中，有幸接触过一例类似案例。
　　是大学时被同学强行邀请去授课教授的家庭Party，教授的妻子，一个脾气温和的金发女人，主动要求为大家下厨，做一道她刚学的中国菜。
　　她在厨房努力鼓捣时，教授向大家请求，如果菜的味道不适口，也请大家不吝赞美。
　　“这是她的第一次，她需要一些肯定和夸赞。”教授说。
　　后来，在每个人都尝了一口后，教授一个人吃光了那盘菜。
　　现在是下午三点，不是饭点。
　　那么这道菜，也有大概率是简栀的“尝试”。
　　靳齐作了这样的判断。
　　他的眉头有一些皱，但他的筷子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伸向那碗奇怪的肉。
　　“靳齐……”看他竟然再次下筷，简栀忍不住出声。
　　靳齐回过头。
　　“味道不错。”他颔首，对简栀道。
　　简栀神色古怪：“那个，这是没放盐的猫饭……你真觉得味道不错？”
　　感受着口腔里的奇怪肉味，靳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落大大的手榴弹&gt&lt过于破费啦~谢谢捧捧捧捧捧捧场、蓝花儿和iiswhoiis的营养液~MUA！


第41章 只是朋友
　　大概是他今天太累味觉失灵了吧。
　　但明眼人都不会把这碗看着就奇奇怪怪的菜当菜吧？
　　以前她好好做的菜, 也没见他吃的这么积极。是下班回来饿晕了？
　　简栀放下银耳汤，无语地从靳齐手里拿过筷子和碗，将筷子放到水槽, 又伸手探了探猫饭的温度。
　　还比较热，得再晾一会儿。
　　“对不起。”靳齐终于明白了他刚刚在和谁抢食。他的脸色难得地显出几分尴尬。
　　“没事，你要是饿的话……”
　　简栀捧起自己的银耳汤, 想说冰箱里还有吐司面包，又觉得显得自己好像太过分了。
　　“银耳汤还有，你要吗？”
　　她想, 他应该不吃这种甜食吧。
　　却没想到靳齐点了点头，“嗯。”
　　“……”简栀微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自己去盛吧。”
　　她懒的服务他。
　　“嗯。”靳齐走进厨房。
　　简栀顾自喝着银耳汤, 刷着手机给屏幕上的美丽少女换装, 试了几套，见靳齐还不出来。
　　她转身向厨房, 想看看他在做什么，便看到靳齐拎着一只咖啡杯出来。
　　原来是喝咖啡啊。
　　她正想着, 却见靳齐略显尴尬地搅动咖啡勺。
　　小小的咖啡勺兜不住阔大的银耳，只勺起一粒银耳。
　　简栀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有找到碗和勺子在什么地方。”靳齐为自己的言行说明缘由, 语气中夹着一些歉意。
　　他进厨房一般只取玻璃杯乘牛奶，为自己煮个咖啡，所以只知道这一部分器皿的位置。
　　他刚刚也察觉到简栀的不情愿, 麻烦她连他自己都感觉过意不去，想着毕竟差不多，就拿咖啡杯盛了汤。
　　简栀叹了口气，起身从靳齐手中拿走咖啡杯和勺, 走到厨房，换了骨瓷碗勺，重又递给他。
　　“谢谢。”靳齐道。
　　“不客气。”简栀也很客气地回答，而后便不再说一句话。
　　她心里腹诽，分明是他自己偏好极简风，几乎所有的厨房用具，用完后都会收归橱柜。她当时习惯了好久。
　　结果他自己却是个远庖厨的大少爷。
　　简栀扭头，顾自刷着手机。
　　这关她还没能过过去。
　　王子要邀请场上打扮最美丽的姑娘跳舞，她扮演的伯爵女儿为了父亲的一桩事，必须努力得到王子的青睐。
　　打扮必须得到S的评价才可以过关。
　　简栀几次都在A、B，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审美。她忍不住在商城里挑选，赌气一下子买了几套新衣服。
　　靳齐看着她认真地刷着手机，一缕长发掉落下来，垂在手边，她眼也不眨。
　　“很好喝。”他说。
　　简栀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哦。”
　　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今天的靳齐这么奇怪。他一直在称赞食物的美味。
　　当然因为第一次的称赞，她对第二次的称赞是否出于他真心也保留怀疑。
　　他好像只是想要做称赞这件事本身。
　　简栀刷手机的手停下来。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惊。
　　靳齐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从不做无谓之事。这是与他几年相处下来，她对他的了解。
　　以前的她，一定会努力猜测，他这样做到底表达什么潜在的意义。
　　而现在。
　　简栀抬起头，直直注视靳齐：“你从刚刚开始夸了两次，但我总觉得，你似乎想表达其他一些什么。”
　　“如果是我理解有误，你只是单纯表述自己的感受，当我没说。但如果你有其他话，也请你直说。”
　　话说出口，简栀自己愣了。
　　她从未用这么直接的语气，对靳齐说过话。哪怕在他公司，提出离婚的那个夜晚，她也是分寸丈量着自己言语的尺度。
　　再一想，她似乎对谁都是这样。
　　除了之前，对林宝儿那次。
　　靳齐也怔住了，他看着简栀点漆眸中晶亮的，坚定的华彩。
　　“我……这几天来思考了很多，我觉得过去我应该亏欠你很多。”
　　靳齐面色认真而诚恳，沉声，“或许已经晚了，但我想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付出，以及，我很抱歉。”
　　有一瞬间，简栀呼吸滞住。
　　她从未想到会在靳齐这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没事，不要放在心上了。”
　　她的眼中闪出一点星光，却又漾着释然的笑意：“我之前应该也已经说过了，你其实没什么错，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喜欢的情绪，不是一个人能够控制的。当初是她不懂，错把他的温柔当作对她的喜欢。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你这么说。”
　　过往那些日子里，她所有的付出虽然是出于自愿，依旧值当得起他这一声感谢和道歉。
　　那些时光里的她，终于无需被全盘抹杀。
　　“说开了挺好的呢，我也要谢谢你。”简栀张大眼睛，努力让泪水回到泛红的眼眶，笑着对靳齐道。
　　“希望你下一段感情，幸福美满。”
　　“祝你以后的事业，一帆风顺。”
　　她脸上笑容满溢，但眼泪却没能再被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
　　“简栀！”靳齐胸口一扎，伸手要去替她擦拭眼泪，却被简栀挡住。
　　“没事。”简栀从旁抽出纸巾，吸了一口气。
　　“我不是伤心，是以前的我在高兴，真的。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呢。”简栀调皮眨眨眼，对靳齐道。
　　“不止你，以后的我，也会变成很好的我，更好的我。”
　　存在她心里的委屈有很多，本来预定要在时间里慢慢消化、遗忘，如今却是大半释然了。
　　靳齐定定地看着哭着笑着的简栀，缩回手。
　　他想起他在D站视频上看到的她的样子，从怯懦，到自信，从躲避，到直面，却依旧保留着她的柔软和赤诚。
　　你已经是很好的你了。
　　他想说。
　　只是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就在刚刚，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所有的她，都已离他而去。
　　“分离”，在她说出祝福的那一刻，从进行时，变成了完成时。
　　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牵扯起。
　　疼惜？还是不舍？
　　靳齐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两个相识的人“陌路”，是刻意的回避，暗中可能潜藏着千丝万缕的，独一无二的羁绊或芥蒂。
　　有时反倒最怕是成为朋友。
　　因为朋友之间，只是朋友。
　　“啊，猫饭冷掉了！”简栀忽然伸手，探了探碗壁。
　　“我先去琴房啦。”她起身，轻松笑着朝靳齐摆了摆手，轻盈而去。
　　“嗯。”靳齐应声。
　　他低头，舀起一颗莲子放进嘴里。
　　这应该是一颗侥幸没有被去芯的莲子，煮的分明很软糯，融在口腔里，却是一片苦味。
　　-
　　夕照静好，琴房里的猫爬架，猫抓板，都一片红彤彤的，温暖而安稳。
　　小钱钱不在任何猫爬架或猫抓板上，它一圈圈围在简栀艰难前进的腿边，发出绵羊一般撒娇的giaogiao叫。
　　简栀刚一放下碗，小钱钱就迅速准确地把头埋进去，摇着滚圆的身躯吃出猪叫。任简栀撸着它头顶的毛让它慢点，它也全不理会。
　　简栀笑得无奈又宠溺，却忽然又叹了口气，产生一种明悟——
　　橘猫成猪，大概真的是早晚之事。
　　她打开手机，准备逛逛论坛看有什么是猫咪用的健身器材。
　　手机忽然又响起提示，她走过去一看，倒是有些意外。
　　消息是“芒鱼”的消息，但人却是熟人。
　　【一世无忧：栀栀小姐姐，你在吗？我是吴悠。】
　　简栀对这位演技绝佳的小姐姐印象可是太深了。
　　【栀栀：我在，怎么了？】
　　【一世无忧：真的是你啊。我之前在视频里看到链接，觉得很有意思先加了关注，但是刚退出没多久，看视频就已经被删掉了。我以为你也不运营这个号了。】
　　【栀栀：没有，这个号是我个人在做，也不需要那么大的流量，所以之前工作室取消了。】
　　【栀栀：你是有什么事吗？】
　　【一世无忧：嗯，是有件事情，很突然，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所以冒昧找到了你。】
　　吴悠其实有简栀工作号的微信，但是上次本就是承蒙关照，这次再找上门去，她没有那么大脸。
　　可是事情过于紧急，也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起了简栀的这个芒鱼号，和之前看到的奇怪的简介。
　　【一世无忧：我们会支付给你报酬的。】
　　【栀栀：没关系，你先说说是什么事吧。】
　　【一世无忧：栀栀你应该在Y市吧？目前我也在Y市，能和你当面说吗？我现在有点乱，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一世无忧：宝儿被骗了，还被起诉了！】


第42章 姐妹同心
　　简栀赶到零式咖啡馆时, 吴悠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咬着手指，面色极为不安。
　　“栀栀！”看到简栀，吴悠急急站起来。
　　“不要急, 你坐下，我们慢慢说。”简栀握住她的手一起坐下来，安慰她。
　　她朝吴悠露出安心笑容：“放心, 一切都会没事的。你知道，我是很厉害的富婆啊。”
　　“嗯。”吴悠深呼吸一口，镇定下心神。
　　“宝儿怎么了？”
　　“是这样。”吴悠尽量组织清楚自己的语言, “宝儿她……”
　　-
　　宝兰丽那一餐饭结束后，林宝儿联系了吴悠。
　　这一对姐妹终于在多年后重新坐到一起, 吃了饭, 看了电影。
　　然后在凌晨的中心公园里, 一起看已经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快进入11月，空气已经开始变得凉爽, 透人心脾。
　　有些原来不敢说不愿说的话，经过几年的空白, 在这夜晚中，月光下，忽然又可以平静地说出口了。
　　艺考落选后, 林宝儿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吴悠，那一段时间都躲着她。
　　怕她觉得她没用，辜负了两人一直以来共同的努力。
　　那时她又因为背着家里人参加艺考, 高考落选，被家里人天天指着鼻子骂。
　　后来他们不骂了，却开始给她安排工作，甚至和老男人相亲。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她忽然感到绝望。她还年轻，还有那么多年的人生，待在那个小镇里，却仿佛可以看得到结局。
　　和母亲一样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生不了男孩就再生一个。
　　边在小超市当个收银员，或者去厂里做工，还要兼顾繁忙的家务劳动。
　　然后孩子长大，她老去。
　　一生仿佛青春没有来过。
　　她慌了，对未来生活的恐慌，甚至超过了对大城市未知的恐慌。她连夜带着身份证，钱和一点随身衣物，给吴悠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就出发去了车站。
　　Y市是最近的，站票最便宜。她因此选择了Y市。
　　到达后，她才给家里人，给吴悠打了电话。
　　那是吴悠知道的事。
　　那一天，她冷淡地说了“加油”，“我们的友情到此为止”，就挂了林宝儿的电话。
　　然后独自去到两人常去的河边，哭了很久。
　　她知道林宝儿为什么没有叫上她，因为她还需要照顾奶奶，她根本不可能离开金石镇。
　　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释然，自己最好的朋友，什么都不说，就背叛了自己。
　　可是后来，看着林宝儿留下的书信，她又渐渐地原谅了。
　　信上说抱歉。
　　也说她会在大城市好好努力，争取有自己的一方立足之地，然后等她一起来奋斗。
　　从此以后，她们不再是金石镇上的“死丫头片子”，都是自己的宝贝。
　　只是吴悠过于内敛，没有说出自己的原谅。
　　——因为她同时也怀着愧疚，她以为林宝儿应当会恨自己，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
　　两个人都不敢先联系对方，都在等着对方先联系，却是再也没有联系。
　　-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努力。”林宝儿说。
　　对于年轻女孩来讲，有些诱惑实在过于难抵挡。她半推半就，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选择了捷径，然后愈陷愈深。
　　成了自己也厌恶的自己。
　　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两年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甚至还为自己感到高兴，她那一刻，只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不怪我吗？”吴悠问她，“下午我让你在大家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
　　“你以前不也这样吗？”林宝儿看向她，忽然反问。
　　很久以前，吴悠就是个好好学生，无论林宝儿犯什么错，她总是会当众不客气地指出来。
　　“林梦娣，你买糖画为什么给游戏币？你这样是不对的！”
　　“林梦娣，你为什么欺负王小茂？你得给他道歉！”
　　“林梦娣，别抄作业了。”
　　但也是这样的她，会说。
　　“这题我教你。”
　　“看到这个没有？香烟上的这个，可以卖钱，还有你看到街上有易拉罐也可以捡起来，多攒点，我们就有钱了，到时你想吃什么吃什么，那个油炸里脊肉，买两串，吃一串，扔一串！还让老板多加孜然。”
　　“我不要捡垃圾！”林宝儿舔了舔嘴唇，说道。因为爸爸在废品站，她一直被叫捡垃圾的，心理极为抵触。
　　“那你想让我捡垃圾养你吗？你想得美，”吴悠拍林宝儿的头，“老师说了，多劳多得，我吃里脊肉的时候，绝不给你咬一口！”
　　……
　　回想起那时，两人不由都笑出声来。
　　良久，林宝儿忽然看向吴悠。
　　“是奶奶吗？”她问。
　　她的目光望着吴悠头上那朵小小的白绒花。
　　金石镇的风俗，家人过世，女人会在头上戴孝。
　　“嗯。”吴悠垂眸，眼中哀伤，点头。“就是一个月前。”
　　“之前和叔叔同一个病房。”她又说，“叔叔阿姨一直很照顾我们……”
　　吴悠还想继续说着什么，林宝儿忽然掰过她的肩膀，张开手臂，重重抱住了她。
　　“还想哭吗？”她问。
　　吴悠愣了愣，眸中一串泪珠忽的滚落。
　　林宝儿身上有着她不熟悉的香味，但这个拥抱，却是如此熟悉。
　　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会很想爸妈，会坐在院子里默默哭，觉得是自己不好，才会被丢掉。
　　林宝儿就会这样突然把她掰过来，抱住她。
　　她抹掉眼泪，摇摇头。
　　“已经好了。”
　　“嗯。”林宝儿应声，却没放开手。
　　又是过了一会儿，她问。
　　“你来Y市吗？”
　　“嗯？”吴悠不解。
　　“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努力，应该还来得及吧？”
　　那之后的第二天，吴悠回了金石镇，给林家带了50万。
　　不是白给，要一张欠条，约定以后林宝儿和家里两不相欠，如果他们再找她要钱，吴悠就会拿这张欠条要求还钱。
　　处理完林家的事情，吴悠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回到Y市，和林宝儿住在一起。
　　林宝儿不再做那个没有营养的闲聊女主播。之前签订的合约也写明是可以中止的。
　　她们共同盘算起未来。林宝儿说可以试着做服装销售。
　　她认识一些人脉，可以提供靠谱的货源，她自己做带货的网红，多少也算有一些经验。
　　吴悠虽然在金石镇也一直学习着外面的事情，但毕竟经验不足，便同意了林宝儿，想着先试试。
　　在服装合作选择上，林宝儿选的是一家独具风格的小众品牌的代理，名字叫“栀子花少女”。
　　这个品牌是个国牌，在国内知名度不算高，但小众里很有人气。
　　它自我的品牌定位是端庄的少淑女，面向15-24岁年龄段的女生，走的是精致路线。之后被一个Lo娘发掘出日常Lo风属性——即较一般Lolita服装较为清爽日常，不那么隆重，适合的场合更多。但裁剪讲究，凸显少女的优雅美好，有种奥黛丽赫本般的“公主气质”，极大满足女生们的粉红梦想。
　　它最为人称道的除了裁剪，就是布料扎实。也因为这个原因，专柜价格一直卖的比较贵，甚至高过一些普通Lo服。
　　林宝儿联系的人，叫邹勇，拍着胸脯自称是“栀子花少女”的负责人，向她讲述了现在“栀子花少女”品牌的困境：高不成，低不就。
　　没办法真正打进高端市场，但又无法适应快销。
　　他说公司领导希望从小众的Lo女孩里找到突破口，所以半是合作半是委托“十分符合‘栀子花少女’形象”的林宝儿尝试进行推广。
　　他对自家货源的价格进行了保证，除了展示了一系列的证明材料，还带林宝儿和吴悠参观了公司工厂和仓库。
　　林宝儿两人都觉得很靠谱，便答应了下来。
　　但是邹勇提出，为了证明诚意，林宝儿也需要先行购买一批衣物，作为合作的证明。
　　他保证，这批衣服都是以成本价给到林宝儿，哪怕她稍稍溢价卖，都不会亏本。
　　林宝儿也吴悠也看了样衣和仓库，经过谨慎地考虑后，答应了下来。
　　只是二人没想到，合同签了，钱打了过去，对方给到的一批衣服，却都有较为明显的瑕疵，是残次品。
　　再联系邹勇，却是联系不上了，去到之前的工厂和仓库，也说不认识邹勇这个人。
　　到警察局报案，更发现这是个□□。
　　真人是谁，却是难查到。
　　钱打了水漂，两人失落很久，但又相互鼓劲，振作了起来。
　　毕竟，不少残次品只是轻微瑕疵，在衣服内侧，或不明显，只要和顾客说明，还是可以拿来销售的，也能挽回一部分损失。
　　两人开了微店，并专门在几个平台都设了推广的账号。
　　林宝儿负责当理货员和模特，吴悠兼职摄影师和文案编辑，开始起早贪黑地忙碌。
　　幸好，因为林宝儿熟知Lo娘的偏好和网络聚集地，微店的销售成果还算不错。
　　两人总算放下心来。
　　“就当吃一堑长一智，继续努力拿出这个销售成果，也许真的可以以此去和‘栀子花少女’品牌方谈合作！”
　　正当两人觉得接下来可以顺利走上正轨时，却猝不及防地接到了律师函。
　　对家是林宝儿之前的主播公司。
　　他们提出，当初合约中约定，林宝儿可以辞职，但是在之后两年内不得从事相似工作。
　　但是在微信和小红书等平台，却出现了林宝儿的视频。
　　他们要求林宝儿按照合约赔偿公司50万元，否则就要起诉她。
　　之前在“栀子花少女”上，林宝儿已经被骗了近20万元，这会儿又是50万元。
　　尽管林宝儿的存款还能勉强支撑得起来，但一个月里就频频遭遇这样的大变，这让两个不过20出头的小女生彻底懵了。
　　林宝儿拒绝支付那50万，然后就收到了对方的起诉书。
　　听着两人短短一个月内跌宕起伏的经历，简栀也不由为她们捏了把汗。
　　但让她更哭笑不得的是，她们的事里，竟然还出现了她现在手下唯一的一家公司的身影。
　　“栀子花少女”，就是简曼服饰旗下的一个品牌。
　　甚至，这个品牌的创立，也与她本人有关。——是她母亲在简曼时专门以她为灵感创设的一个品牌。
　　品牌商标上手捧栀子花的少女形象，脱自她母亲为她画的一幅画像。
　　简栀一脸尴尬地把这件事告诉吴悠，吴悠也惊讶地说不出话。
　　“这件事和我有关，就算被骗的不是你们，我也必须查清。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解决好的！”
　　简栀向吴悠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加班，只有这一更。人现在还在公司orz。明天会继续加更的
　　谢谢落的地雷~谢谢sunny89的营养液！


第43章 简曼服饰
　　事情的处理并不复杂。
　　简栀之前因为处理股权转让的事务, 也接触到不少靠谱的律师事务所，虽然业务线略有不同，但很快就找到极擅长处理互联网新形态劳务纠纷这一块的张律师, 并介绍给了吴悠。
　　好消息几乎马上就传来。
　　什么律师函起诉书，听上去高大上很能唬人，但实际对方签订的合同中, 高额的赔偿金超出了规定，并不成立。
　　张律师还说了，此前林宝儿与原公司签订的竞业限制协议中提及的“类似工作”, 其实也很有争辩点。
　　林宝儿原来的业务属于直播秀场条线，与视频卖衣能否构成“类似”, 需要具体看对方能够提供的证明证据。
　　总之, 50万的赔偿, 想都别想。
　　“栀子花少女”的代理分销和瑕疵品的流出，在简栀联系到简曼服饰如今的总经理孙征尧后, 也马上查了个水落石出。
　　据孙征尧说，“栀子花少女”的每个产品条线, 都会有相应的代工厂，瑕疵品每个代工厂都会有，一般都由工厂自己剪标处理。
　　从简栀提供的服装看, 他们很快就定位到其中一家代工厂。
　　联系之后，对方马上给到回复。
　　这家位于Y市远郊区的代工厂，因为之前常合作的一个包尾货的商人不干了, 就通过他直接再找了下一个。
　　当时新的包尾货的商贩是直接和两个女生一起来的，工厂也以为他们三个人是一起的。
　　工厂的合同是和领头的男的，即化名邹勇的人签订的。
　　从林宝儿和吴悠持有的合同看，当是邹勇又根据原厂的合同复制了一份新合同, 抹去了他自己的名字，修改了价格。
　　邹勇赚了一笔后就销声匿迹，但警方通过原来那个包尾货的商人，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很快就定位到了邹勇的行迹。
　　也是巧了，抓到了人，一对比，才发现竟然还是某省一凶案的通缉犯。
　　嫌疑人周永因为骗钱被识破，恼羞成怒不慎重伤被害者，后因惧怕逃逸。
　　因为长期被通缉，周永一直使用假身份“邹勇”，也不敢过分声张。
　　但是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还是骗钱最快乐，他就蹲守朋友圈，找机会干这种赚一票就走的“小生意”。
　　据他称，知道林宝儿应该不缺钱，所以才小坑了她20万，以为只要他消失，查不到人，林宝儿就会认栽。
　　他的估算挺准的，由于可以出尾货挽回损失，实际上林宝儿的损失值不会超过10万，在她可承受范围之内。
　　要不是她后来又遭遇更大的挫折，还涉及违反合同要被起诉这样的大事，吴悠根本不会找到简栀。他还能逍遥法外。
　　周永已经用类似的方式骗过不少人，都是精准地踩在被骗人的“尺度”内，这次终于落网，受到法律制裁。
　　-
　　不过一周时间，事情就宣告了了结。
　　周永将不日被起诉，20万里除了他支付给代工厂的钱，其余都被追了回来。
　　劳务纠纷案这里，由于张律师的资质背景在那，林宝儿的对家公司根本不敢真正起诉，bb了几句就签了调解书，并不再约束林宝儿之后的网络销售。
　　一切停当后，简栀分别请张律师和孙征尧吃了饭。
　　张律师自不必说，是林宝儿吴悠劳务纠纷案里的大功臣。
　　至于孙征尧，在追踪代工厂尾货商人上，行动很迅速，反馈也很及时。
　　更重要的是，简栀突然觉得挺不好意思。
　　她作为简曼服饰的实际拥有者，一直秉承“萧规曹随”原则，因为不了解经营，所以对简曼服饰从没插手过。
　　当然，这也是因为孙征尧是跟过简向武的元老。
　　后来简向武本想把孙征尧安排到其他条线去，但孙征尧自认为受教育程度不高，对其他行业都不了解，只想安安静静搞服装厂，就一直留在简曼服饰。
　　他对自己的认识其实蛮准确的。在他负责简曼服饰的这十几年，简曼其实发展不大。
　　虽然他本人兢兢业业，常常忙碌到深夜清晨，但因为受到这几年劳动力成本提升，线下零售市场萎缩等原因冲击，简曼又没有做出及时针对性调整，市场份额逐年收缩，仅仅只是勉强维持了每年的收支，账面上还看得过去。
　　但孙征尧本人其实已明白，再拖几年，解决不了劳动力和市场的问题，简曼的亏损几乎是必然的。
　　此前简栀转让股权，孙征尧其实有所期待，希望能得到总部的注意。
　　但他消息落后，刚听到这个风声，后脚就发现，他的简曼服饰，竟然是唯一被留下的，成了简氏孤儿。
　　虽然如此，他也又产生了新的期待，作为“唯一”，说不定会有什么新指示新走向。
　　但，又是两个月过去，什么动静也没有。
　　孙征尧本来是想亲自来找简栀，但一想到要向原来在自己大腿下和孙女玩躲猫猫的大侄女，历数自己的“不行”，总感觉一张老脸过不去。
　　想着要么再等等，再过几天。这就等到了现在。
　　简栀出现在简曼服饰的时候，他连退休词都想好了，没想到简栀提的却是牛头不对马尾的请求。
　　-
　　如今，事情解决了。
　　饭桌上面对着仍对他恭恭敬敬的简栀，孙征尧再是觉得脸红，也还是长叹一声，把自己的顾虑都和简栀说了出来。
　　他自己其实也知道，自从简向武涉略房地产和其他行业，资本快速累积后，简曼服饰就成了简氏的“标本”企业。
　　除了简栀的母亲还因为当年的情怀偶尔涉足，简向武本人的精力已经完全放在急剧扩大的简氏版图。孙征尧本人也差点被他带出简曼。
　　之后，简栀母亲身体出现问题，一直在家休养，也就逐渐忽略了简曼服饰。
　　孙征尧像勤勤恳恳的老牛，一日都不曾懈怠地维持着这个老家底。
　　这几年里，他一直有向总部提出一些新的发展看法和资金要求，但总部一直不给答复，没有人没有钱，有些事他也有心无力。
　　“原来已经这样了吗？…”听着孙征尧的诉说，简栀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的认知里，简曼饰一直就像小时候那样稳稳地维持着。
　　她并不是没有在网上看到这个公司那个企业破产的新闻，但是总觉得这些都离简曼服饰很远。
　　“辛苦你了，孙叔！”
　　她对孙征尧感到很抱歉。
　　她之前留下简曼服饰的理由，并不是想要“大展宏图”，而和她母亲一样，也是出于一种情怀。
　　这种想法，对于认真在为简曼劳碌奔波的孙征尧来说，简直如同一种轻视。
　　“孙叔，我不会让简曼服饰破产的。”她眼神坚定地看着孙征尧，“之前总部不给资源，但是现在我有。可能我不懂经营，但我至少现在有钱。我想和孙叔你一起，再把简曼服饰做起来。”
　　如果是以前，简栀绝不敢这么说。
　　要挽救一个公司，谈何容易？她对经营一道全无经验，也不懂行，什么都不懂，单就抱着钱冲进去，这不是抱薪救火的愚蠢是什么？
　　她之前就是认清了自己的能力，选择做能力范围内的事，所以放弃了半个简氏。
　　但现在，她已经逐渐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
　　有些事情，真的想做，其实是可以尝试的。
　　她有心做UP主，最后被小钱钱工作室赶鸭子上架，麦心安排她每天学习视频，学习同行做法，学习行业报告；在选题上又每每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大家一起搞头脑风暴；她还关注到章时、陈扬嘉和甄程程，他们每天也并不是就在工作工作，而总是保持着自己的学习输入。
　　尽管章时常常关注的是怎么样才能写出更精彩的影评，po在朋友圈里可以更好撩喜欢的文艺妹儿。
　　陈扬嘉关注的是这个月又有什么新番，哪些新番哈哈哈，哪些新番可下饭，哪些新番画风让人灵感迸发。
　　甄程程关注的就更多，当然具体是什么，简栀看不懂代码。她只知道代码在甄程程眼中呈现形态，应该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甄程程的眼神才会像看到恋人那么亮。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是笨，所以学什么都学不会。
　　现在她知道了，那只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形成有用系统的学习。
　　真正的“学习”，不是抱着一腔热血冲进去，企图一蹴而就，然后狼狈败退。
　　而是认准自己“想做”，然后从过程到目标，一步步试错，一步步反思，扎下坚实的脚印。
　　要学会团队合作，因为人不可能一个人做成全部的事情。
　　也要学会利用自己已有的优势。
　　如何挽回一个服装企业？？？
　　简栀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她作为新入局者，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绝不是现在去学习什么是经营，什么是服装行业的管理，制衣的产业链是怎样的。
　　而是保持镇定和冷静。
　　“孙叔，简曼服饰现在的问题，就是你刚刚讲的，能否请你帮忙整理出一份文档？同时，你之前向总部提出的一些方案，也请附上。”
　　“另外，能不能请你召集一些各个环节的员工代表，我们在先做一次初步的交流，暂定在后天下午怎么样？”
　　简栀在手机上记录下事情的要点。
　　她对面，孙征尧愣了。
　　他本以为，这位大小姐会马上联系一个能够来帮忙解决问题的人，比如靳齐，或者厉家那个少爷。这也是他的期待。
　　却没想到，她竟然准备自己亲自上。


第44章 猫猫与腐国人
　　厉箫没有想到, 这次他刚从美国回来，不过跟简栀在微信上提了句，竟然还得到了简栀的接机服务。
　　惊喜是惊喜的。
　　如果在车上简栀没把那份孙征尧提供的简曼服饰的报告拿出来, 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话。
　　他之前在国外也从麦心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还关注了“栀栀与钱钱”的账号，知道简栀近来竟出乎意外地发展地很不错。
　　但再不错, 都和服装产业这种“实业”完全不搭边。
　　“你还真拿我当工具人啊。”厉箫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他的时差还没倒过来。
　　“对不起啦，本来是想请你吃饭休息好后再问你, 但是我刚刚从咨询顾问那里回来，学到了很多, 感觉脑袋里的知识点都要溢出来了, 很想再听听你的意见。”
　　简栀一脸迫切想要学习的好好学生的模样, 让厉箫也不忍拒绝。
　　他翻开了文件夹，就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这业绩还真是……”
　　营业额年年下跌, 无一例外，今年以来的三个季度降得更是厉害。
　　与此同时, 原料费、人工费等却一直在增长。
　　简曼服饰原来主打的快销品牌，受众是15-24岁青少年至青年学生，在最开始时也曾领了一段风骚, 当时至少是Y市，开了二十几家门店，随便找一所学校蹲在大门口, 就能看到不少身着简曼品牌的学生。
　　也就是在简氏整体重心转移的那些年，来自国外的一些风格更突出的青少年服装品牌及其代工厂自创品牌大举进入国内市场，凭借着更出色的设计，更全面的营销, 更有“逼格”的品牌，立刻占据了各大商场的C位。
　　那时候，国内消费者的收入水平也在逐年提升，对这些服饰的需求日益增长，这些品牌立刻占据近半市场，呈现欣欣向荣之态。
　　当时简曼的策略是，在逐渐转换大众条线服饰风格的同时，另做高端条线，总共策划了有两个品牌，“栀子花少女”就是其中针对女孩的一个，另外还有一个“Heyboy”的潮流风男装。
　　大众条线依旧在沿街商铺，或商场底铺售卖，两个高端品牌则进行包装营销，打入高端商场。
　　但是两条线都不是很顺利。
　　由于风格转换的不彻底，或是竞争太多，或是跟不上消费者消费水平，大众条线的销量没有起色，Y市门店一所所被关闭，逐渐退到周边城镇。总算是还抓住了网络旗舰店，所以得以残喘。
　　“Heyboy”撞车另一个进驻的国际品牌，死得很惨。
　　“栀子花少女”算是凭借着自己的独特设计和用料勉强成功，但也没能得到进一步发展。
　　在当时，简曼其实不是“一家”，有不少与它相似的服装品牌，不是在阵痛中完成品牌升级风格升级，就是黯然消失在街头，再也不为人所闻。
　　简曼唯一的优势，就是它还是堪堪守住了Y市周边区域，建立起了一定的口碑，苟了下来。
　　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厉箫翻完材料，也就差不多知道简曼服饰的毛病出在哪。
　　类似这样的服装企业，他以前在厉氏工作时，因为一些聚会，也打过一些交道。他们中一些是高端条线成功后崛起，一些则因为原创设计缺陷成为国外品牌代工厂，吸取经验再曲线救国。
　　他合上文件夹：“听你的意思，好像已经学了不少，要不你先说来听听，也让我休息下。”
　　厉箫用带着考校意味的语气笑道。
　　简栀愣了愣，也看到他脸上的疲色。
　　“好，那你先听我说。”简栀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厉箫微眯着眼，看简栀眼神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柔软又熨帖的嗓音响起：
　　“我发现，一般来讲，服装企业几乎所有收入都来自销售收入。所以，怎么把衣服卖出去，是头等大事。
　　“而成本则涉及多模块，从设计的设计成本，到加工的原材料成本、人工成本，再到广告的营销成本，最终是销售时的人工成本、仓储成本……”
　　“其中，营销成本是一个奇怪的成本，因为，其他的投入都是相对必须的，衣服的储存，售出，必须有仓储和销售人员，同时，如果你想做好一件衣服，削减设计人工原材料的哪一部分，都会对衣服本身造成影响。
　　“而只有营销成本，就像是设了一个赌局。投入更多，也许你会卖的更多，也许又不会。但投入越少，就肯定卖不出去，是个让人头疼的成本……”
　　听着简栀用略显稚嫩不成熟的语言，认认真真地分析，厉箫逐渐闭上眼去，嘴角扬起弧度。
　　“那你对简曼接下来的发展有什么看法？”他问。
　　他其实并不期待简栀真的能够说出什么有见地的看法。毕竟，她只是个刚接触这些经营事务的超级萌新。
　　连孙征尧这样服装业老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若是能轻易解决，就太天才，太不像简栀了。
　　但厉箫很享受眼下的感觉。
　　车平稳地行驶着，上午的阳光明亮，车上的空气温暖，座位舒适，简栀清甜软糯的声音悠然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天真。
　　她幽香的气息时有若无地钻进他的鼻中。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疲惫的大脑很是解压。
　　“我的看法的话…”简栀犹豫了一下，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大胆。
　　“其实我想着，是不是应该砍掉简曼大众条线的几个品牌。”
　　“哦？”她的这句话，让刚沉入静好的厉箫，也忍不住睁开眼。“为什么？”
　　简栀的鼻头轻轻皱起：“因为成本太高了，我算了下，无论是制衣成本还是销售成本，只要和人相关，上升都很快，但是我们的衣服如果按这样的速度涨价，我们的消费者应该不能接受。因为简曼之前的品牌，没有给大家‘贵’的预期。”
　　“不能提价，就只能在原材料和人工上压缩，这样做不出好衣服，而且，工人们也不会高兴。我知道有一个方法，是把工厂转移到东南亚，但是我看过报告，那边的人工成本也在不断上升。可能未来还是要面临这个考验。”
　　“那么，还不如就放弃，坚持原材料和做工，做更高端的品牌。很多欧洲的老牌奢侈品和高定，现在还是坚持用好原料和好手工，也有自己的顾客群，维持得很好。”
　　简栀不太了解快销，但是从市场份额上看，在众多快销服装品牌中，简曼没有任何独特的优势。
　　快销品牌走量，能拿到更低的原材料价格也非常重要。
　　“可是，简曼并不是欧洲的old brand。”厉箫道。高奢品牌，哪怕甚至是轻奢品牌，想要做出名堂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有些服装企业在这上面，已经花了十数年的工夫，才堪堪得到消费者认可。
　　“我知道。”简栀也知道自己举的例子其实离简曼很遥远，两者一开始的基因就是不一样的。
　　“但是我想，或许有一些机会。”她脸上忽然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因为妈妈似乎给我留下了很珍贵的东西。”
　　“伯母？”厉箫脑海里出现了那位同样温柔，但更知性成熟的女性。
　　“你记得以前我家里那副画吧？妈妈给我画的那副。”
　　“栀子花？”厉箫有些意外。
　　“对，那些栀子花，还是你给我摘的呢！”简栀笑道。
　　“是啊。”厉箫点了点头，忽然苦笑着轻叹一口气。
　　他想起了当初那个有些别扭，有些呆傻的少年。如果那个少年当时能够更有勇气…
　　厉箫的回忆被简栀接下去的话打断。
　　“妈妈后来以那副画为灵感做了简曼一条高端产品线‘栀子花少女’呢，刚刚材料上也有数据。”
　　“利润率还可以……”厉箫回忆起来。
　　销售量却可以称得上凄惨。不过可能孙征尧也知道高端线难卖，所以出货不多，整体的成本反倒控制得不错。
　　“是吧，所以我觉得可能很有潜力！”简栀抓着厉箫的手臂，眼睛亮起来，“嗯，说出来厉箫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从一个奇怪的朋友那里得到的灵感…”
　　简栀之前看简曼的数据，因为“栀子花少女”品牌的特殊背景，所以她特别关注了。
　　看着看着，就又想到林宝儿和吴悠的遭遇，想到了吴悠说的林宝儿的看法，以及“栀子花少女”对Lo娘群体的特殊吸引。
　　她把她们经历的这个骗局和后续挽回损失的方法也说给厉箫听。
　　然后她的话头又是一转。
　　“我最近因为小钱钱，所以很关注买猫粮这件事。之前的新闻你听过吗？猫猫国际双十一‘最受欢迎进口商品’里，猫粮的销量甚至超过了奶粉，成为TOP1。”
　　“唔，倒是听过。”这些业内消息，厉箫也关注到过，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简栀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其实之前恰好不小心看到一个数据
　　在国内，去年，宠物猫猫的数量是6700万只。”
　　简栀卖了个关子，笑得有些得意，“厉箫哥你知道吗？这超过去年腐国人的总数诶！”
　　厉箫的眉毛抬了抬，有些意外，但又忽然明白了简栀的意思。
　　只听简栀继续开心道：“因为我们国家人口很多，所以其实每一个小众群体，都有很大的数量，其中当然也包括——Lo娘！而简曼的‘栀子花少女’，目前还是无可取代的！”
　　“我想，如果专心做好一个小群体，说不定我们也能像猫粮一样，卖到第一呢！”
　　“你还……”厉箫垂首，看着一脸兴奋的简栀，忽然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呢。”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数量≈腐国人数量，是真的-v=


第45章 哥哥
　　简栀的想法虽然乍听之下让人觉得有几分天真, 几分莽撞，但其中的一些见解，让厉箫都觉得了不起。
　　做小众人群的产品, 这个口号和思路，曾在过去让业内一个科技品牌崛起，又在最近造就了很多“小而美”品牌。
　　因为这些小众凝聚成团, 最终都有着向外影响的作用。
　　而就是简栀这样没有思想负担的新入者，才会在无知觉地察觉这一点后，就敢脱去一切已有结论, 直接往改革产品线的方向去做。
　　厉箫不得不承认，简栀画的这个“饼”, 让他都有些期待。
　　但他在商场打拼许久, 也知道事情不可能向简栀期待的这么容易。
　　既然她这么信任自己, 他也不想辜负她的期待。
　　以前天真赤诚的她很好，现在这样眼中有光的她, 亦让他觉得熠熠生辉。
　　厉箫看了看外面的景色，不知不觉, 车竟然已经快到公司。
　　他转身对简栀道：“今晚你叫上孙征尧，我们一起吃个饭？”
　　“诶？”简栀有些惊讶，但一下子明白厉箫的意思, “谢谢你，厉箫哥！你真是太....”
　　“停！”厉箫看着她一张灿然小脸，心中也是欢喜, 却恨不得去捂住她这张小嘴。
　　“怎么了？”简栀疑惑不解。
　　“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厉箫摆摆手，打开车门。
　　虽然猝不及防的好人卡已经被她发过一张又一张，但能少一张是一张。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心里有些笑话在意这些末枝小节的自己。
　　助理已经等在门口，厉箫冲他点点头，走进公司大门。
　　车内，简栀和厉箫告别后，转头就联系了孙征尧。
　　孙征尧自是无不可，连连表示时间上没有一点问题，并由他去安排酒店。
　　简栀挂下电话，心上稍稍松了口气，看着外面林立的办公高楼，突然想到一件事。
　　厉箫从美国回来就直接来了公司，明显是有事要忙，在车上却还要替她参谋简曼服饰的事情。
　　白天他应该是不得歇息了，晚上却还要抽出时间来继续帮她。
　　简栀忽然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麻烦厉箫。
　　从小到大，只要她有事找厉箫帮忙，他总是不会推辞，就像个一直在线的大哥哥。
　　她也似乎习惯了一直利用他的照顾，享受他给予的关怀。
　　而分明，她什么也给不到厉箫。
　　简栀有些歉疚，也有些过意不去，她拿出手机，想联系厉箫取消今晚的饭局，等他休息好再说。
　　但看着厉箫的那串号码，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要是以这样的理由和厉箫说话，如果是在当面，厉箫可能会在她脑门上赏一记栗子。
　　还是不要矫情了。
　　“王伯，我们先不回家，去星耀天地吧。”
　　星耀天地离普利大楼不远，是市中心一家老牌的购物中心，常见的奢品都在这里设有门店，平日繁华无比。
　　不过，因为是工作日的中午，这会儿人倒不是很多。
　　简栀进了爱马仕，直接走到了配饰区附近，目光在皮带和手套边逡巡一会儿，便决定了目标物。
　　进11月后，天气转凉很快，听新闻说，这会是一个很冷的冬天。
　　简栀刚走到附近，却见有一双手比她更快落到了她看中的那双黑色鹿皮手套上。
　　她的视线顺着看去，一下愣住，着实有些意外会在这里与高晓宁不期而遇。
　　似乎是感受到视线，高晓宁也往她这里看了眼，然后不禁眼神微滞。
　　她落在黑色手套上的手指有微微的抖动，但很快消失不见。
　　“靳太太。”高晓宁不动声色缩回手，轻点头，朝简栀示意。
　　“高助理。”简栀露出礼貌的，节制的笑容。
　　“高助理也看中这副手套吗？”
　　简栀本意只是随便找个话题以避免冷场，她脑中想着手套，便直接说了出来。
　　但高晓宁的脸色却忽然有些僵硬。
　　“是。”片刻，她转过身，正面迎上简栀，“看来靳太太也看中了？”
　　“嗯，真巧。看来我们的眼光都很好。”简栀笑道，“高助理今天休息？”
　　“有事到这边来，中午有空，就顺便来逛逛。”
　　“原来是这样。上次在医院麻烦你了。本来应该请你吃个饭的，可惜今天我已经吃过了。”
　　简栀难得地说谎，她其实没有吃过午饭。
　　不过，高晓宁显然也并不期待和简栀共餐。
　　“靳太太有心了。我一会儿也还有事要忙。”
　　两人都无意延长这次意外的相遇，略微寒暄过后，高晓宁先一步说了再见。
　　“时间不早，我还得回公司，靳太太慢慢逛。”她道。
　　“好。”简栀点头。
　　看高晓宁离开，她重又回头看了看架子上的黑色手套，若有所思。
　　因为她忽然想起，再过一周，好像就是靳齐的生日。
　　“您好，这双手套请帮我包两份。”她对店员道。
　　“您需要两副手套？”店员略有吃惊，重新和她确认了一遍。
　　简栀想了想，摇头：“不，一副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既然有高晓宁关心，哪怕是形式的礼物，她也不想再送了。
　　-
　　简曼服饰的改革进行得还算顺利。
　　当天晚上，简栀向孙征尧提了自己的看法，这些变革看法其实和孙征尧之前在方案上提出的也有些不谋而合，只不过孙征尧的想法更加温和，他想做的高端产品线和“栀子花少女”略有不同，走中性路线，且也并不打算放弃大众产品线，而准备同时两条线并进，即一种风格，通吃高低市场。
　　不过，孙征尧本人本来也不是什么铁血人物，在厉箫的共同劝说下，他马上也认识到了简栀方案的可行性，同意了她的做法，并帮着理顺了公司之后要做的事。
　　“公司之前的库存还有不少，正好可以趁这次一起降价处理，但成本肯定会有所亏损，包括之前进的一些布料，很多在新产品上应该用不了……”
　　“这样做后，产品线其实是收缩的，原来的代工厂都可以不必要，虽说与我们无关，但都是老伙伴了，还是要帮他们平稳过渡，我尽量会帮他们争取一些新订单……”
　　“按照现在这种模式，甚至展示店也不需要做，那么所有的线下店都不需要，这块我也会负责善后……”
　　“目前暂时维持‘栀子’的的生产量，但之后肯定要补充新版型，需要新的设计，新的布料，布料这块我们原来的渠道应该够，就是设计可能跟不上……”
　　“……”孙征尧边说，边擦头上的汗。
　　答应是一瞬间的，后续的事情一盘算，才发现海了去了，让他怀疑他这把老骨头是否还吃得消。
　　“孙叔，不要太有压力。”厉箫安慰他，“简栀现在已经是我的股东了，以她现在的资金量，您可以放手一搏，反正都是她的意思，亏本亏的也是她的本。咱们都是在她手底下打工呢。”
　　他的话让孙征尧一愣，却也不由放松了许多。
　　这么多年里，他其实不是不想做，只是上面有集团压着，有资金限制着，他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也就逐渐习惯了束手束脚地努力□□。
　　他都差点忘了，当年跟随简向武刚做简曼时的自己，也曾极有想法，挥斥方遒。
　　当年的简曼，也曾经有它的辉煌。
　　“是啊，栀栀都这么敢想敢做，那我也就豁出去，放手一搏了。”
　　不破不立。那一晚，孙征尧油然生起了爷青回的感觉。
　　晚饭结束，简栀和厉箫、孙征尧告别，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
　　刚准备下车，她发现作为感谢礼物送给厉箫的手套，竟被她给忘了。
　　“下次再送给他吧。”简栀想着，提着礼品袋下了车。
　　推开家门，客厅依旧亮着灯。简栀已经习惯。
　　这几天，靳齐总是早早就回家，他也不在自己的书房办公，而是在一楼客厅靠墙的一个办公角落。
　　她每次从琴房出来，或者到厨房去，都能看到他。
　　她搞不清他究竟想干什么，也许还是愧疚吧。但她也不在意，就随他了。
　　“回来了？”她一到家，靳齐就冲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嗯。”简栀应声，将礼品袋随手放在沙发上。
　　“厨房里有吴婶炖的养气粥，还热着。你要吗？”
　　“先不用了，刚吃完饭，还有点饱呢。”简栀说着，往琴房走去。
　　小钱钱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孵在简栀的躺椅上不动，一副没吃饱没力气的样子，简栀走近，它才“giao”地叫一声。
　　这喵声简栀很熟悉，只有一种意思，求食。
　　她这几天已经按照医生的意思，完全控制了小钱钱的饮食，怕自己心软，还把它的主食零食都锁在一个柜子里，钥匙由吴婶保管。
　　这方法显然有用。
　　比如现在，简栀心疼极了，但只能无奈地撸了小钱钱几把，叹了口气，离开了琴房。
　　她准备上楼休息，路过餐厅，意外地看见靳齐端着一碗粥站在那里。
　　一身家居服，头发松软倒伏，少年般模样。安静地举着白瓷碗，一手拿着勺。
　　属于职场的凌厉冷静被抹去大半。
　　“喝一点吧。”他把碗递向简栀，“外面这两天比较凉。暖胃。”
　　“嗯。”简栀看了他一眼，还是接了过来。
　　她不是一个善于拒绝他人好意的人，哪怕是靳齐。
　　她坐下，一口一口喝掉了养气粥。
　　粥的温度适口，身上暖融融的。
　　一碗喝完，简栀正准备把碗放回厨房，靳齐已经从她手边取走了碗勺。
　　“我来。”
　　简栀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走进厨房。
　　她缓缓起身。“谢谢你，靳齐哥。那我先上楼了。”
　　她转身，顾自离开。
　　厨房里，靳齐的动作微顿。
　　靳齐哥。
　　这是他久未曾听见的称呼了。


第46章 飞鸟
　　再次走出厨房时, 客厅已空无一人。
　　靳齐回到笔记本前，看到页面上有一封新邮件提示，是高晓宁发来的抄送文件。
　　靳齐点开。
　　“《关于对苏特收购协议》终稿, 请确认。”
　　“根据昨天与贵方的沟通，已就此前未达成的要点做进一步修改，请贵方确认。若审核无误, 我们将在今日发起协议签订。”
　　文件实际接收方是苏特及其母公司苏瑞思。
　　就在昨天，这场乌龙的收购案在由靳齐接手的三个月后，终于尘埃落定。
　　嘉华虽然蒙受了一定的挫折, 好在信息源较为及时，挽回果断, 损失姑且可以忽略不计, 也算是按照预定计划完成了对苏特的收购。
　　只有他一位技术出身的年轻堂弟, 因为过于冒进不辩风险，收获了一张流放证, 要坐他永远的冷板凳了。
　　这场危险的收购中，高晓宁的表现相当亮眼, 让靳齐对这位新助理刮目相看。
　　若非她对风险嗅觉灵敏，多方进行追踪，知道混水已经在暗中操作准备做空苏瑞思, 背后还有唐狂的影子，嘉华在这一战中大概会被唐狂彻底压住。
　　而唐狂也实在大胆，当业内众人都在推测他必然“先安内再攘外”, 他竟然还能暗度陈仓，设计了嘉华一把，最终也全身而退。
　　分明打赢了一场云谲波诡的商战，靳齐内心却无半点波澜。
　　他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 过去的他也是这样。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没能再打开下一个邮件，冷静地着手下一桩事务。
　　他对这整件事的时间预估极为准确，和简栀约定的三个月，是他预判的最长时间，现在收购案提前结束，也在他预料之中。
　　可他却无法像向对手递出收购案一样，轻易地向简栀递出那一份她等待许久的离婚申请。
　　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有一个陌生的他在大脑里喃喃低语，促使他转移视线。
　　“再等等。”那个陌生人说，“再等等。”
　　其实根本不必再等。
　　他的理智极为清醒地认识到。
　　手机传来震动，是高晓宁的。
　　“靳总，打扰，苏特已经确认邮件。案子已定，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晚安。”
　　她应该是怕他没有及时接收邮件，所以特意微信通知了。
　　也许是一桩事件终于了了，靳齐看出，这位一贯严谨的下属，字里行间也多了些放松的意味。
　　这两天，她话语中也少了以往上下级沟通的严肃，多了些朋友间的日常问候。
　　倒是他之前未见的一面。
　　靳齐想起，就在今天下午，高晓宁到他办公室时，还罕见地提到了他的生日，也提到了简栀。
　　“今天中午在星耀天地遇到太太了，看样子应该是在选礼物，靳总的生日快到了？”
　　她这样说。
　　靳齐当时是不信的。毕竟，以简栀近来对他的态度，没可能再买礼物给他。
　　但现在，他的视线离开笔记本屏幕，就不由自主落在沙发上的那只礼品袋上。
　　刚才简栀只是放下，却没有提到。
　　靳齐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仿佛回到了极小极小的时候，还期待礼品盒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礼品袋不大，口子是敞开的。
　　隐约可见一双黑色手套，版型很大，是男款。
　　不知为何，靳齐觉得心头没来由地放松了一些。
　　嘴角不自觉微弯，他的手动了动，没有下手去取。
　　-
　　翌日。
　　简栀早起下楼吃了早餐后，就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看简曼的发展策划案。
　　这是孙征尧昨晚彻夜发出的初版，对昨天讨论到的大大小小的事，都做了极为妥帖的安排。
　　简栀对有些细节并不是很了解，所以看得很认真细致，不时做笔记，准备之后再请教孙征尧。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一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11点。
　　电话是厉箫的。
　　他约她今天中午吃饭，地点在普利大厦旁边一家小酒楼。
　　“怎么这么突然？”简栀有些讶异。
　　“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得当面提点下你这只小笨鸟，再晚我怕来不及啊。所以只能麻烦你过来一趟了。”厉箫笑着道。
　　简栀没有具体问，她听出厉箫似乎有所针对。
　　而且他应该相当忙，所以才不得不约了公司附近的地点。
　　“好，我马上到。”她挂了电话，匆匆收拾了下就出了房间。
　　刚下楼，简栀有些意外地看到靳齐竟然还没有去上班。
　　但看他衣装革履戴着蓝牙耳机说话的样子，又知道应该是在居家办公。
　　她没有出声打扰，冲靳齐点了点头，朝玄关走去。
　　忽然目光触到沙发上的礼品袋，简栀暗道一声赶巧，退回两步，提上，走了。
　　她没有看到，身后，虽然靳齐通着电话，但一直在关注她的举动。
　　在她出门时，他也已经走到了玄关。
　　-
　　茗烟，是一家酒楼的名字。
　　位于办公楼中的餐厅，本不敢大言不惭地称自己为酒楼，但茗烟却做到了。
　　这家餐厅在装修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可谓是螺蛳壳里做道场。一下电梯，便是小桥流水人家，沿着袖珍连廊走出几步，便看到酒楼的招牌。
　　酒楼的一切都成比例地缩小，灯光也不打得透亮，却并不让人觉得压抑。
　　远远近近昏黄的灯光，红烛，流水声，轻风，丝弦，都让人如同置身于微缩的江南酒楼之中。
　　简栀到的时候，厉箫已坐在一间隔间里。
　　隔间架构是原木制的，掀起层层米色纱制垂帘，便见一缕细细清香燃着。
　　隐约中能闻到秋日桂味，却不甚明显。
　　“厉箫哥。”简栀打了声招呼。
　　厉箫抬头看她，今天正好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米色连衣裙，改良旗袍的盘扣形制，长及脚踝，如一支青莲不枝不蔓，透出清淡素朴的气息来。
　　厉箫微微敛眸，收起眼中惊艳之意，重又换上一副懒笑：“过来坐吧。”
　　他替简栀斟了一杯茶，茶香也是清透幽隐的桂味，令人不禁回味再三。
　　“真好闻。”简栀忍不住道。
　　“老板刚鼓捣出的新茶，我也占了分子，回头你拿一些回去。”厉箫笑，看着简栀腿上还放着文件夹，伸出手。
　　“策划方案？”
　　“嗯。”简栀毫不避讳地将文件递给厉箫，又接着小贪心地饮了口热茶。
　　“厉箫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就是这件事。”厉箫翻看着文件，听到简栀的话，抬了抬手上的文件夹。
　　“策划案有问题？我看着和我们昨天讨论的一样。”简栀不解。
　　“策划案没有问题，但你却有问题。”
　　“我？”简栀愣了。
　　“昨天我也收到了孙征尧的策划案邮件。”厉箫拿起青白瓷杯，喝了一口茶，他看简栀仍忽闪着一双含水眸子，就知道她的小脑瓜子还没转过弯来。
　　他其实本可以不提点她这些，让她继续依赖着他。
　　只是，她想做一只飞鸟时，他不愿让她变成一只风筝。
　　厉箫轻叹了口气。
　　“孙征尧过于不懂事了。”他的话有点重，“我可连你们公司的顾问都不是。昨天我的身份更像是一个说客，关于公司的计划完全由你出口，但孙征尧却把这份策划案也发给了我，你觉得问题是什么？”
　　简栀慢慢回过味来：“他其实是信重你，而不是我。”
　　昨天厉箫一直在为她说话，甚至隐隐把她抬高，让简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如今看来，当时他应当是故意的。
　　饶是如此，在孙征尧的眼里，厉箫却依旧比她重要。
　　“那你觉得出现这种问题，是他的原因，还是你的原因？”厉箫像个严厉的老师，开始点名。
　　“有孙叔的，也有我的。”简栀乖乖答题。
　　“御下是一门学问，尤其是面对长辈。但如果你接下来想要管好简曼，就一定得过这关。”厉箫的教鞭指着黑板啪啪作响，“毕竟，这还是只是孙征尧。孙叔是个老实人，简曼的人事架构也比较简单。只是如果，我打个比方，简曼现在还有一个强势的副总经理，反对你的意见，你预备怎么办？”
　　“……讲道理慢慢说服他……吗？”差等生简栀答不上来。
　　“错。你和他讲道理，是把你们放在一个层次，你甚至会被他反说服。”厉箫看向简栀，“作为实权者，有时候你得强势。你得让人信服，你是对的，跟着你做，这条路会行得通。”
　　“我好像……不行。”听着厉箫的描述，简栀一下子想到麦心。但她想象了下把自己代入麦心，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能说不行。”厉箫一只大手按在简栀不由自主低下去的头上，重重抚摩一下。
　　“我知道这开始会很难。但是，如果你没有那么多钱作为后盾，如果你手下有几百个员工，指着公司盈利发工资吃饭，而你作为带领他们的老板，也不确信自己的新方针是否可行，那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想过吗？”
　　“我……”
　　简栀忽然明白了厉箫的意思。
　　她接下了简曼，把它作为一个对自己的挑战，以为只要像小钱钱工作室中一样，自己努力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了。
　　但简曼和小钱钱工作室不一样。
　　小钱钱工作室直到现在都只专心做内容，还没有接广告，唯一的收入甚至是微信表情包打赏。
　　但几位员工都还是能安心做事。
　　因为他们是普利的派遣工，还根据视频粉丝等目标，由简栀发放各项奖金和福利。
　　即是说，小钱钱工作室，是由简栀和厉箫在亏本运营，只做口碑，只为锻炼，就像游戏里的新手训练室。
　　而且，所有人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新媒体账号的盈利方式就是如此，先贴钱做内容，再以内容和广告去盈利，中间的空白期，只要成本预算够，可以拉的相当长。
　　一个视频不行，出两个，两个不行，三个。
　　而简曼不同。
　　这不是说简栀用贴钱的方法去做就不行。只是，哪怕解决了员工工资，解决了所有开支成本，只要简曼新制的货品无法销售出去，那么一切贴钱都毫无意义。
　　只是空转消耗的简曼，依旧等同于破产。
　　这是互联网和实业公司，是轻资产和重资产公司的本质区别。
　　对小钱钱工作室的众人，她可以不向大家保证什么。有上涨的播放量和粉丝数在，大家都明白，只要想盈利，是可以实现的。
　　而对简曼的员工，她必须让大家在开始就相信，她指向的方向，可以让大家成功。然后用真实的销量向大家证明她的正确。
　　这是担在她身上，她必须接下的责任。
　　孙征尧更相信厉箫而不相信她，是因为他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这点。
　　与她相比，已经闻名商场，手下成功案例无数的厉箫，无疑更值得信赖。
　　简栀忽然明白，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知道了，谢谢你，厉箫哥。”简栀重重点头，眼神坚毅，“虽然我一时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大家信任我，但我会努力。”
　　厉箫看着她，忽然有些感慨。
　　他想，包括已经过世的伯父伯母，大概谁都不会预料到，小时候洋娃娃般柔软精致的简栀，其实也有这样的努力和坚韧。
　　“厉箫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简栀忽然发现厉箫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没有。”厉箫摇头笑道，“你的样子太认真，让我都没办法和你说，我刚刚其实是吓唬你。”
　　“诶？”
　　“有问题的话，依靠我也没有关系。没有人强求你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因为你本来也不必要承担这些责任。”
　　“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这是栀栀特权。”
　　厉箫认真地杜撰着专有名词。
　　“哪里有这种特权啦！”简栀笑起来。
　　精致的饭菜送了上来，都是青瓷白瓷的小碟，以茶入菜，龙井虾仁、茶香鸡、绿茶豆腐、红茶牛肉、普洱蒸饭，哪怕是荤菜，也做出极干净清爽的口感。
　　简栀食指大动，到得食得八分饱，忽然感觉腹中一动，才愣愣地停住筷子。
　　“怎么了？”厉箫顺口问。
　　“他好像踢我了。”简栀伸手摸肚子，一动不动。
　　“谁敢踢你，我帮你踢回来——”厉箫下意识说着，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抬眼过去，才看到简栀此刻的姿势。
　　“宝宝好像踢我了。”她的脸上满是惊喜。
　　“……你，怀孕了？！”厉箫感觉自己的脑门上，忽然升起三个大大的感叹号，“你……”
　　“诶？厉箫哥你不知道吗？”简栀也有些意外。
　　不过她再想了想，当时先兆流产进医院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厉箫。
　　她其实没有告诉任何人。
　　直到后来工作室成立，日常里她没有避讳这件事，工作室的大家才知道了。
　　最近虽然开始显怀，但她也偏向于选宽松的衣服。她自己不说，别人确实很难看出来。
　　“四个月啦，厉箫叔叔。”简栀吐了吐舌头，“对不起了，这几个月都忘了告诉你。”
　　“恭喜。”厉箫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想起最近简栀一直穿较为宽松的衣服，也会注意饮食，但他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为什么呢？
　　厉箫回忆了下。他上一次知道简栀的关于靳齐的情况，是忽然收到她的电话，她要转让简氏股份，还说和靳齐提了离婚。
　　股份转让，到现在也基本完成了。
　　但对后一点，厉箫下意识地选择了忽视。
　　因为以他对简栀的了解，这大概，很大可能，只是一时的话，还是不要期待为好。
　　果然，此后简栀再没有提过这一点。直到现在……
　　“之前还说着要离婚，就知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厉箫叹气，故作玩笑摇头。
　　“嗯，还是要离婚呢。”简栀专心抚摩着自己的肚子，不甚在意地道。
　　厉箫的一只筷子突然落在桌上：“你说什么？？！”
　　简栀抬眼奇怪看他：“厉箫哥你这也太一惊一乍了吧。”
　　厉箫语结。这还是他一惊一乍了？
　　“怀着孕，还准备离婚，倒是我小看你了。”他无奈摇头，“准备什么时候？”
　　简栀没有回答，脸上有几分犯难之色。
　　她自己算算日子，离靳齐的三月之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按照靳齐原来的性子，他的期限只会早不会迟。
　　只是最近的靳齐，看着有点奇怪，他明明说有事，但常常在家。
　　“就很奇怪，他怎么还没忙完。”简栀嘟囔。“都等烦了。”
　　“怎么？”
　　“没事。”简栀摇头，“厉箫哥，你知道靳齐哥公司现在怎么样吗？他之前说有很重要的事，我也没仔细问。”
　　靳齐哥啊。品着这个称呼，厉箫有些暗爽。他忍不住想，靳齐你这老狗比也有今天！这看着掉到和我一个水平线了嘛。
　　“这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厉箫脸色有些奇怪，“靳家一个学计算机出身的二愣子，做了个互联网+零售品牌，干的还不错，就想着扯个第三方支付牌照。但严管之下申请困难，二愣子就想着收购苏特支付，苏特的母公司是苏瑞思，用这个收购给他挖了个大坑……”
　　靳家几个公司休戚与共，也部分参与了这件事，被坑的不清，最终还是由靳齐出手。
　　“原来是这样。”听厉箫讲，简栀算是明白靳齐面临的困境，倒不是真的在忽悠她。
　　只是简栀不知道，就在重重垂帘的另一边。
　　听到“都等烦了”这四个字后，某男子手中端着茶杯，再没动过。
　　唯一缕茶香，漂浮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吧，嗯，你们懂的。
　　谢谢sunny89，嫣妃，莫得感情的读者的营养液哦~笔芯


第47章 离婚
　　停车场。
　　靳齐没有开车灯, 隔着车窗和一排车，定定看着不远处。
　　那里，白裙翩然的女人正笑意吟吟地向男人递上礼品袋。
　　男人惊喜地接了过来, 伸手入内，取出一幅黑色手套。
　　他戴了上去，笑着和女人说着什么。
　　女人也回复着什么, 似乎在劝他把手套摘掉。
　　男人没有答应，只是戴着手套冲她摆了摆手。
　　而后男人送女人乘上车，看着车远去。
　　而后男人也离开了。
　　离开前,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眉头轻扬起来, 很是高兴的样子。
　　靳齐看着男人, 忽然觉得胸口有点堵。
　　还有点说不上来的烦闷。
　　这是一种极为少见的陌生的情绪。靳齐知道, 所有瞬间的情绪都是低级的鳄鱼脑在起作用。
　　他静静地坐在车里，等着情绪逐渐被理性消解下去。
　　半晌后。
　　车发动起来。
　　车速提升很快, 刹那间穿过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转弯时, 带起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
　　外面是明亮湛蓝的天空，也只有天空明亮湛蓝。
　　因为林立的写字楼，到处都是蓝灰色的暗沉的玻璃幕墙, 和大片的盖下来的阴影。
　　可以看到有狂卷的风吹起行道树的叶子，三两或成片，枯绿或枯黄。
　　撒得漫天, 有些一头已经陷入在草堆里，有一些，则张牙舞爪地飞来，扑贴在车前窗上。
　　靳齐紧抿着嘴。
　　车漫无目的地行驶着, 最后，转进了星耀天地的停车场。
　　拎着一个礼品袋走出爱马仕时，购物中心旋转的水晶吊灯的灯光正洒落当头。
　　华丽，又炫目。靳齐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又觉得有些好笑。
　　好笑。
　　这也是难得的，陌生的情绪。
　　尤其是好笑的对象，是他自己。
　　他缓缓将手套戴在手上，感受着皮质带来的柔软和温凉。
　　和他已有的手套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他为什么偏偏在意这双手套？
　　为什么按捺不住这些突然涌起的情绪？
　　靳齐一时有些搞不懂。
　　但他发现自己大脑的某一部分竟然还是如此的冷静。
　　冷静地调出一幕幕场景，一件件物品，冷静地分析着这些场景和物品背后代表的意义。
　　大脑的思维结果告诉他。
　　——他曾经其实拥有过更多的东西。
　　几乎是在一瞬间，靳齐转身，飞奔起来。
　　黑色的迈巴赫，压着限速的边缘，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了家。
　　家里空无一人。
　　简栀还没有回来。
　　靳齐目光沉沉，嘴唇紧抿，缓步向琴房走去。
　　琴房的下午，光线总是明亮而慵懒。
　　又粗了一圈的小钱钱孵在躺椅上，浑然不在意靳齐的到来。
　　它的身下垫着一条灰色的围巾，由于常常踩奶，围巾的毛线已经被扯得到处勾起。
　　靳齐伸手推推小钱钱，示意它离开。
　　推不动，这小玩意儿已不是几个月前他初见的瘦弱模样，比他想象当中要重多了，且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靳齐拿起一边的逗猫棒，在它面前挥了两下。
　　逗猫棒前的银质小铃铛，发出细细的叮响。
　　小钱钱醒了，眯眼，用一种居高临下地看傻子的眼神睥睨着靳齐。
　　它也已不是几个月前一被吓到就能攀爬两米高窗帘的警惕小猫了。
　　现在，它是琴房领地唯一的王者。
　　靳齐的动作滞了滞。
　　而后，他终于是弯下腰，把小钱钱抱了起来。
　　可能是人类抱的姿势实在过于不舒服，小钱钱不悦地低喵一声，挣脱开靳齐的手，蹿了出去。
　　靳齐伸手，拿起围巾。
　　围巾用的是上好的羊绒线，柔软，厚实，线脚密集平整。另一侧可能是小钱钱常常玩咬，封口已经开了，扯出一截羊绒线，末梢的线束乱糟糟的。
　　与那副在店中购买的手套相比，它显得更粗糙，更无品质感，花纹也陈旧。
　　但前者只需要步入店中即可买到，后者却需一针针一线线交织起来。
　　在无数个夜晚，无数个白天。
　　受伤的或结出茧子的双手之间。
　　这些礼物的结局是什么呢？
　　靳齐记得，他应该是非常得体地谢过了简栀。
　　之后，便是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天气还没到，用不上。
　　等天气到了，却是又忘了。
　　有时候，也有确实想到了的时候的。但那时早已习惯性地用上了原来的，便也算了。
　　总有一天，总会用上的。当时应该是这么想的。
　　拥有了的东西，放在那里，总不会丢失的。
　　什么时候突然在衣柜里再见不到它们了？
　　模糊中其实是有印象的，只是似乎无碍日常，就也没有再过问。
　　简栀提着一个礼品袋回到家。
　　客厅里不见靳齐，想来是已经出去了。
　　她也不在意，将礼品袋放在一边桌上，按惯例先去琴房看小钱钱。
　　打开琴房的门时，简栀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工作日的下午，在琴房看到靳齐。
　　她更没有想过，此刻的他会围着那条她从前织的，灰色的，已经破破烂烂的羊绒围巾。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一片扎眼的亮光。
　　琴房里的空气温暖而安谧。
　　一点也不凉，甚至有些燥热。
　　而着一身蓝黑色笔挺西装的他，是这般滑稽造型。
　　惯常一丝不苟的发型有些许凌乱，依旧是清冷疏朗的模样，幽深的眸中却似暗藏着海上风暴。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蓦地亮起，却有片刻失神。
　　他的身体动了动，又停住。
　　“靳齐哥，你……”
　　简栀犹疑开口。
　　从靳齐的眼神里，她心中恍然有几分明悟，只是那明悟又仿佛隔着一层重纱的垂帘。
　　她知道掀起那纱帘就能看到全貌，只是手却伸不出。
　　另一只手替她掀开了那纱帘。
　　“简栀，我们不要离婚，可以吗？”她听到靳齐这样在问。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靳齐已然预料到简栀的回答。
　　凡是可以预测到回答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不该问的。
　　因为这仿佛是废话，而他以前从来不说废话，也不做其他无谓的行为。
　　可是就在今天，靳齐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知其不可而为之。
　　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请求绝不会得到满足，明明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明明知悉这行为极其不理性……
　　但那一瞬间，他还是问了：
　　“简栀，我们不要离婚，可以吗？”
　　话音未落，喉舌甚至先于大脑，又在前文之上补充了一句拙劣的注脚。
　　“我，爱你。”
　　琴房内良久的安静。
　　而后，简栀轻柔的，坚定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不可以。”
　　简栀不是神经大条的人。相反，在细微的感情上，她触角细腻。
　　她虽然不知道靳齐为什么忽然如此表现，但从他的眼神里，从他颈项上的围巾里，她大致能猜到他现下的一些想法。
　　——如果说之前，他说“谢谢”，只是认识到她的付出。
　　那么直到现在，他似乎才真的被她的付出“感动”了。
　　隔着长远的时光。
　　隔着熄灭的心。
　　隔着无数忙音与夜晚孤独的灯。
　　他终于被“感动”了。
　　多不可思议。
　　就像他现在戴着破围巾的画面一样不可思议。
　　且一样荒谬。
　　“靳齐哥，不要开玩笑了好吗？”简栀摇头，轻笑出声。
　　她握拳，指甲在掌心重重按压出浅白的月牙。
　　“这一点都不好笑。三个月，你答应过的。”
　　简栀的答案，自然如他所料。
　　靳齐知道。
　　她说她都等烦了的。
　　“抱歉。”对着空气，靳齐终究还是缓缓吐出一句。
　　在她苍然说“不要开玩笑”时，理性终于再次收回失去的高地。
　　他根本无资格，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之前说的事，我已经忙完了，如果你想的话，明天就可以办理手续。”
　　说完这句话，靳齐有些颓然。
　　简栀看到，他看着自己，唇角强自扯出一丝笑容，显得有些惨然。
　　她轻叹一口气，缓步朝靳齐走去。
　　“靳齐哥，其实你不用这样子的。”
　　简栀走到靳齐面前，站定，仰脸看向他。
　　今天的他远没有以往那么完美，因为如此的近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细微的红色血丝，挺直的鼻梁腻了油光，紧抿的嘴唇有些脱皮。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深深的目光跟随纤细葱白的手指，一一抚触过他浓密的剑眉，深邃的眼，微皱的眉头。
　　抚触过他的脸颊，唇角，已经略有些扎手的雕塑似的下颌。
　　她注视着他的眼，垂眸看他的唇。
　　她踮起脚凑近了他，轻缓的呼吸喷在他的鼻唇之间。
　　靳齐没有动，他只是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她的近在咫尺的手，她迷离的眼眸。
　　他感到脸上，颈上，似有蚂蚁爬过，微微酥痒。
　　他闻到一缕轻柔的好闻的桂香，若有似无，令人想要攫取。
　　简栀轻叹一声，递上樱唇，微微扫过靳齐的唇角。
　　如蜻蜓点水，一闪而逝。
　　她退了开来。
　　“靳齐哥，你知道爱是什么吗？”她眨着眼，向他微微笑着。
　　“爱至少是，会心动。”
　　仿佛是验证似的，她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
　　“你看，它已经不会动了。”
　　她收回手，又以同样的方式伸手按在靳齐的左胸上。
　　“而这里，从来没有动过。”
　　“所以请你，不要说爱了。”
　　她的语声似叹息，却是又调皮地向他眨眼，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而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靳齐怔怔地站在原地。
　　温热的空气里，仍残留着简栀身上的香味。
　　他的脸上，仍能感受到她轻柔的触感。
　　他学着简栀，伸出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
　　原本安静的左侧胸腔，此刻正砰砰作响。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快……
　　一天后，靳齐和简栀低调地领取了离婚证。
　　三天后，简栀携着小钱钱，搬出了靳齐的别墅。
　　又一周后，纽约时代广场的广告牌上，突然出现了一位来自东方的美丽女孩。


第48章 自来水
　　“简总好！”
　　“简总今天也来了。”
　　“简总注意着身体啊。”
　　简曼服饰的厂房里, 简栀刚一出现，不少员工就从座位上站起，或兴奋或恭敬地向她打招呼。
　　这些员工的年纪断层比较大, 不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就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
　　其中一个理着平头，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精瘦小男生, 眼睛滴溜溜转，扭头朝旁边一位中年阿姨。
　　“郝姨，我们这老总这么年轻漂亮？不会是那个吧……”
　　小男生伸出一个小指头, 眼神揶揄。
　　“啪！”小男生话未说完就被他叫“郝姨”的烫着棕色短卷发的中年女人一巴掌拍在脑壳上，发出清脆响声。
　　“郝姨你干嘛？！”
　　“马子仁, 做好你的工作。”郝姨冷声道, “简总这样的好人, 不是你可以编排的。”
　　似乎是看小年轻有点不服气，郝姨问他：“你为什么来咱们厂子里？”
　　“工资高啊。”马子仁摸着头理所当然地道。这家简曼服饰工资比附近的厂子高出不少, 也稳定，要不然他也会和哥哥一样去工地搬砖, 而不是来试试看。
　　“简总来之前，咱们厂子和其他厂子做工，工资差不多高。”郝姨回身, 又指指工作间后面的几台电脑。
　　“这些你们喜欢玩的电脑，也是简总来了之后添的。”
　　“还有厂里的广场舞队，长跑队, 登山队，每个月都有补贴。”
　　“每年还给一次国内游的机会。”
　　“体检都是去大医院了。之前厂子里老孙，查出肝癌，医药费都是厂里掏的。”
　　“……”
　　郝姨掰着手指, 还要再说，马子仁已经惊呆了：“这些福利都是真的？”
　　他还以为这些都是厂里招人时的话术，和他哥哥说了以后，他哥哥也嗤之以鼻，并以多年“打工人”的身份告诉他，这种都得是“精英员工”才有的待遇，至于谁是精英员工，那还不是看老板？
　　“那是，难不成还有假？”郝姨有些得意，“我就是第一批出去旅游的，去的九寨沟，那家伙，我们的车都是保姆车，比别的旅游团还高档。你李阿姨她们赶时髦，非要去泰国看人妖，现在人还在东南亚呢。”
　　“我滴个乖乖。”马子仁惊了。这福利，都赶上他在逼乎网上看的那些“大厂福利”了。
　　他好歹也算是混网的Z世代青年，虽然自己享受不到那些待遇，但偶尔也会看看吐吐槽，连那些老赚钱的APP，员工连带薪拉屎都要计时。
　　他忽然想到了网上看到的简曼的其他消息，似乎也都是这两个月热起来的，甚至还小小上了几次热搜。
　　什么时代广场包年广告，Lo娘□□，高定体验，还有和《蔷薇庄园》的联动，等等。
　　《蔷薇花园》这个游戏他没玩过，因为听说就是个软妹子换装游戏，马子仁体会不到这有什么好玩的。但是他一哥们的女朋友就玩这个，他听他哥们儿吐槽过很多次费钱。
　　“这些也不会都是简总搞的吧？”马子仁问郝姨。
　　“那可不。”郝姨一脸回忆。
　　她还记得前两个月简总第一次来简曼时的场景。
　　那时候就跟马子仁一样，厂子里也没几个人认识她，当然更不服她。
　　大家都不信这么个看着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能做的比孙征尧还好。
　　当时简总开了个员工大会，上台说的第一件事，就是缩减生产线。
　　大家当时都以为是要裁员，还闹了一番。
　　可是之后的发展就让人傻眼了。
　　人是一个也没裁，还二话不说通通都先加了30%的底薪和绩效。
　　因为简总说了，之后简曼服饰的所有员工，不仅要走“生产”模式，还有有“服务”意识，相当于一个人有两份工，所以先给大家加点小钱。要是之后路子对发展好，那么再加。
　　再然后就宣布了一系列的工作福利，什么带薪假姨妈假，还有什么带孙子假，只要是能想到的，几乎通通都在上面。
　　又是一通劳保福利，旅游福利，社团福利。
　　总之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当时郝姨的工友，李姨都急了，说是公司这么乱花钱，怕不是老总准备卷款潜逃。哪里真有这样的待遇？
　　郝姨粗神经，就安慰李姨：要是觉得假，明天开始咱们就请假，就申请旅游，钱咱们先花了，真要公司倒了也值了。
　　因为这样，郝姨才成了第一批光荣旅游的。
　　虽然回来之后她也挺后悔的，因为就光那一周，李姨就多挣了近一千。
　　后来啥带薪假她们都不太请了，太浪费时间，不利于赚钱。
　　至于自家厂子赚钱的模式，郝姨其实开始并不懂，只在员工大会的时候听着简总讲了什么“互联网思维”、“消费者需求”“匠人精神”之类的话，不知道是啥玩意儿，反正听过就忘。
　　但是孙征尧之后为她们组织了很多学习会，还请了很多据说很厉害也确实有两把刷子的人。
　　孙征尧让她们不仅是只想着埋头干活，还要学习新式的制衣法，懂得布料和布料间究竟是什么区别，懂得自己公司的业务是运作的……
　　通过和各大网络红人合作，以互联网营销的方式，迅速扩大品牌的影响力。
　　以品牌的卡通角色，投放巨幕广告，打造IP，加深消费者印象，深入人心。
　　和各大平台，甚至游戏公司谈合作，他们制作的衣服，不仅在线下可以让人穿，在“线上”也能穿。
　　这还都只是打广告。郝姨不关注，见的不多。
　　郝姨体会到更多的，是服装版型的急速增加和千变万化，且做工都极难。
　　“以服务消费者为第一宗旨，通过消费者反馈迅速调整产品条线”这样的话，郝姨不懂。
　　她只知道，她的工作量虽然没有明显增加，但明显更费脑子了。
　　手底下做的衣服，每周、甚至每几天就会发生改变，还会有极多的衣服“返厂待修”。
　　最开始大家都手忙脚乱，容易出错，成品率大减，干的火气重。
　　毕竟这完全不像原来，闭着眼睛，郝姨都能将成批的衣服完完满满地扯下缝纫台。
　　甚至还有人觉得，哪怕给的工资再高，他们也不想做这么复杂的工作了。
　　当然，这些人拿到分成收入的时候都闭嘴了，甚至觉得还能接更复杂的。
　　再然后，他们听说新的品牌店建好了。
　　本以为跟她们没什么关系，但之后，他们被组团带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星耀天地，在那里吃了一顿大饭店。
　　之后，在满是奢侈品、“高档货”，平时不敢轻易踏足的大购物中心里，他们看到，自己亲手做出的华美裙子，被摆在闪亮的灯下，被妥帖地熨烫收纳，被标注出以前所不能卖出的价格，被人细致地观赏赞叹。
　　所有的衣裙的标牌上，有着他们的名字。
　　制作人：郝美娟。
　　制作人：李香兰。
　　他们知道了，原来这家高端服装店是简曼服饰的“高定体验店”，而他们就是“缝纫专家”。
　　和西方那些做价值几万几十万的包包，做皮鞋，做马鞍，做品牌定制服装的匠人一样，她们是能让人识别的，因为手艺而受人尊敬的人。
　　当然，他们制作的这些衣服，还卖不到外国人的那些价格，仅是几千起，到大几万，甚至其中占了大多数成本的还是原料价格。
　　但是，她们明白了什么叫做高级定制。
　　知道了简曼的主打标语，是“所有女孩都能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高定款”。
　　主要做的是Lolita系和小礼服系，两者都有日常款可供挑选。
　　简曼联合了很多设计师，在官网展出了多款可供选择的服饰，甚至也有网友投稿设计款原画。
　　通过互联网营销，得到大数据的反馈，快速调整生产线，选择投产哪款，确定工期几何。
　　而虽然只有Y市一家店，所有想要订购小裙子的顾客，依旧可以在各大城市的知名裁缝师那里，通过精细的测量，确定自己的尺码和要求。
　　衣服售出后，如有不合身不满意的地方，支持多次改换直至完全合意。
　　就这样，以互联网的思路做成衣产品，砸钱请设计师，请缝纫师，做品牌，做口碑。
　　简曼几乎是以一种众人想都不敢想的方式，闯出了自己的一条路子。
　　在前不久的国际时装周上，它也凭借独特的设计风格大放异彩，迅速让“栀子花少女”成长为一个让人惊叹的品牌。
　　“所以，好好学着点，咱们简曼以后人肯定越来越难进。”
　　资深缝纫师郝姨对着光线眯眼检查自己手中的一条蕾丝，“如果不好好学，你就只能和你哥一样回去搬砖。”
　　“不要觉得是男人就放不开手脚做这些针线活，你是不知道，那老师都说了，在古代，针线活做的好的都是男的。就不说历史，你想想小说，东方不败听过吧……”
　　“嘶……”马子仁□□一凉，突然觉得自己要不然还是搬砖算了。
　　简曼服饰还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致，所有人都热情高涨。
　　孙征尧春风得意，几乎笑得合不拢嘴，让人怀疑他要老来得子。
　　但他是真的舒坦啊。哪怕简曼还在亏损，那些以前在他面前只会说“简曼做高端线不行的”的人，如今见了面，都得客客气气地夸一句：“孙总，最近了不得啊。”
　　“简总，您再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您说，我马上改。”
　　孙征尧话语里恭敬，甚至含着几分愧疚，只有他自己清楚，当初他并没有把这个“小女娃”放在眼里，还质疑了她过于宽松的“员工福利”。他当时甚至还走了厉箫的门路。
　　但是，最后简总什么都没有追究，还真正带他做出了成绩。
　　“没有了，简曼有孙叔在，我很放心。”
　　简栀回过头对孙征尧道。
　　她很喜欢大家扬着笑脸和自己打招呼，对生活充满期待和希望的样子。
　　厉箫当时教她的，可以归纳为“董事长就要有董事长的样子”，那些她都能理解。
　　就像所有人说的一样：老师一定要凶，学生才会听话，才会去好好学习。
　　但她本来就是凶不起来的人。
　　她觉得自己哪怕硬声硬气地让大家一定要相信自己，估计也很难服众。
　　那么，她只能从另一个笨办法出发：为大家构建没有后顾之忧的舒适的工作环境，让大家能够感受到工作的成就感，能充分享受工作带来的应有的报酬。
　　她把这些想法说给厉箫听的时候，厉箫很是无奈，但还是支持了她的做法。
　　和小钱钱工作室一样，她到底还是很不争气地，又以“富婆贴钱”的方式做了简曼。
　　但让简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简曼的营业额一直在迅速提升，按照现在的营业增长比，等下个月，就能打平之前简曼的月营业额。
　　而净亏损也在持续下降。
　　甚至已经有投资机构联系到她，想要入股简曼。不少设计师也抛出橄榄枝。
　　更令她哭笑不得的，是陈扬嘉创作的“栀子花少女”的新卡通形象，在和她之前一直玩的《蔷薇庄园》游戏联动后，作为“女主闺蜜”，竟然表现不俗。
　　就在昨天，《蔷薇庄园》的主策还联系了她，问她对跨界做动漫感不感兴趣。
　　-
　　离开简曼服饰，简栀回到了“凤望江潮”。
　　这是她现在居住的一个高档小区，临江，多是大平层户型，环境好而开阔，物业和安保体系都做得很不错。
　　从前在靳齐的别墅待久，哪怕出门都常常看不见半点人烟。
　　所以这次搬出来时，她特意选择了小区。
　　她很喜欢徜徉在小区里，看阿姨们说话，谈论着天气，菜价，看小孩子们玩耍，兴冲冲来来往往。
　　这是她久不曾接触过的日常生活的气味。
　　在车库下车，简栀这次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出单元门，去到不远处的小公园旁。
　　今天的温度适宜，没有风，下午的冬日暖阳尤其和煦。
　　她得多晒晒补补钙。
　　“几个月啦？”有一位推婴儿车的阿姨路过，笑着搭话。
　　“六个月。”简栀对她说。
　　“哎，快了，一定要注意保暖，别冻着了。这个不好吃消炎药的，我当年就是怀孕时候感冒……”
　　阿姨喋喋不休地说起当年。
　　“不过儿子也还算是争气，这不，让我住到这种大房子里来，还让我抱上了乖孙孙……”
　　然后又开始滔滔不绝夸起自己的儿子。
　　“儿子孝顺，阿姨享福啦。”简栀夸她。
　　“嘿。”阿姨骄傲笑笑，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太多，也问简栀，“你家的是做什么呢？我看好像不常回来？也忙吧？”
　　“阿姨，我离婚了呢。”
　　“哦……”似乎是没料到简栀大大方方地说起这样的事，阿姨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男人啊这是，你这都怀着孕他也好意思？”阿姨义愤填膺，但转而又道，“女人家一个人怀孕，还是吃苦，小姑娘你这么漂亮，早点找一个对你体贴点的啊……现在的男人，思想也都开放点的……”
　　“谢谢阿姨。”
　　阿姨没再多说什么，推着自家乖孙孙走了。
　　一个穿着蓝色羽绒小棉袄，带着毛线帽，看着约摸四五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树后走出来，定定看着简栀。
　　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
　　简栀也看他。她刚才就注意到这个小男孩。
　　他一直拿着一根枯树枝，撅着小屁股在玩着草叶。
　　而周围看不到什么大人。
　　“小朋友，累吗？过来坐啊。”
　　小男孩一直盯着她，简栀以为是他累了，但是怕生，不敢来这边的椅子上坐，便招呼他。
　　小男孩摸了摸自己的手，向简栀走了过来。
　　简栀发现，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肚子。
　　可能对小朋友来讲，这样凸起的肚子极为奇怪。
　　“里面有小宝宝哦。”她抚摩着自己的肚子，柔柔对小男孩道。
　　“我也可以摸摸吗？”
　　出乎意料，小男孩这样问她。他的语气很礼貌。
　　“当然可以。”
　　简栀牵过他的手，皱了皱眉。因为他的手冰凉。
　　简栀替他揉了揉，暖了暖，才缓缓放在自己肚子上。
　　碰巧这时，腹中的胎儿也动了一下。
　　简栀有些欣喜：“看，宝宝在动呢。”
　　小男孩很老实，小小的手轻轻地，极小幅度地摸着简栀的肚子。
　　他身体微微侧着，仿佛在倾听。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简栀，眨着乌黑明亮的眸子，对她道：
　　“阿姨，小弟弟说，他不想被生下来哦。”
　　作者有话要说：　　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来说一句，文里所有行业啊经营啊相关内容，不管啥内容，都是我杜撰的，我也不是专业人士（咳），如有雷同，不赚钱不关我的事啊……
　　以及，谢谢莫得感情的读者和sunny89大大的营养液呀~


第49章 姜姜
　　简栀愣了愣,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看向小男孩。
　　他的眼眶很深，大眼黑白分明，睫毛卷翘, 是一个很漂亮，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
　　简栀压下心头的异样感，告诉自己童言无忌。
　　顿了一会儿, 她认真问他：“你真的能听到小弟弟在说话吗？”
　　小男孩眼神有些闪避，但舔了舔嘴唇后，还是点了点头。“对。”
　　“那小弟弟和你打招呼了吗？”简栀又问。
　　“嗯。”
　　这次, 他答应地很快。
　　“小弟弟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吗？”
　　“没有。”小男孩摇摇头，“小弟弟还没被生下来, 是没有名字的。”
　　“那你和小弟弟自我介绍了吗？小弟弟都不认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男孩停住, 低下头去。
　　“我叫姜念元。”他的小腿在椅子下荡来荡去, 小小的肩头微微缩着，显出几分萧瑟来。
　　“姜念元, 我叫你元元可以吗？”
　　姜念元摇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运动鞋：“你可以叫我姜姜哦。”
　　“好的, 姜姜，姜姜是一个人在这里玩吗？”
　　姜念元小朋友没有再回答。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差。
　　“不要管我啊八婆！”他忽然道, “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小弟弟不想被生下来！”
　　简栀被这个小熊孩子怼得有点无语，却又无法真的对一个小孩生气。
　　因为这个小孩看着并不是真的在找茬，而像是在和他自己置气。
　　简栀没法对一个这样的小孩子, 问出“姜姜是希望自己不被生下来吧”这样伤人的问题。
　　良久，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喏，吃吗？”她摊开手，是一条水果丹皮。
　　最近家里三天两头会收到各种东西, 孕妇用的各类补品，食材，早教机，纸尿裤，奶粉，奶嘴，洗澡盆，安全座椅，各类小玩具，撕不破纸书，童装，甚至还有绘本，简直可以去开母婴店。
　　简栀很是无奈，因为后面这些物品都还早得很，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吴婶都分门别类收起来。
　　不过其中有一样是例外，就是小朋友吃的各种零食。
　　她最近嘴馋，又被吴婶压着忌口，正好零食保质期有限，她就以此为借口，“替宝宝先尝尝好不好吃”。
　　所以随身带着不少小童零食之类，其中比较好吃的，还是这种新鲜水果制的果丹皮。
　　小男孩打量了下她手里的果丹皮，抬头，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心。
　　“你不想揍我吗？”他问。
　　看来这小孩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简栀失笑。
　　“我为什么要揍你？”她道，“不过你骂人是不对，以后不能这样子骂人的。”
　　她又示意手里的果丹皮。
　　小男孩却傲娇地扭头。
　　“阿姨说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小孩子自然还是小孩子。他边说着，边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倒是个很有定力的小孩。
　　简栀忍不住忽悠他：
　　“我叫简栀，栀栀，你叫姜念元，姜姜。我们今天认识了，就不算陌生人了。”
　　姜念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吗？我感觉你在骗我。”
　　简栀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所有熟人和朋友肯定不是一开始就是熟人和朋友，他们之所以成为朋友，肯定是因为有一天他们相识了，之后才成为朋友。每一个小朋友，也是要被生下来以后，才和妈妈互相认识。”
　　姜念元没有动，眼神依旧是怀疑的。看来这并不是一个简单能被骗到的小孩。
　　简栀只好使出最后一招。
　　“吃吗？就这一根，不吃我吃了。”
　　她正要收回手，一只小手已经按在她手上的果丹皮上。
　　姜念元的喉咙很明显地有了起伏。
　　“谢谢阿姨。”他闷闷地答谢一声，拿走了果丹皮，表情古怪，似乎有点嫌弃经受不住诱惑的自己。
　　简栀看着这个臭屁又别扭的小孩，哈哈笑出声。
　　“不用谢，你先尝尝，想吃的话还有。”
　　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五颜六色各种口味的果丹皮。
　　姜念元见了，有些气鼓鼓：“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根吗？你们大人怎么都喜欢骗小孩？”
　　“我没骗你。”简栀把自己手上的果丹皮拿过去，和姜念元手上的做对比。
　　“你看，你拿的是草莓味的，我这里是葡萄味、菠萝味和水蜜桃味的，颜色都不一样。草莓味确实就一根哦。”
　　姜念元伸出小手认真对比了一下，同意了简栀的看法。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认真的表情，老成的语气，出现在一个四五岁萌娃身上，十足的反差萌让简栀又有些莞尔。
　　她正要撕开吃，却见姜念元拿着手上的果丹皮，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面色有几分犹豫。
　　“你还要其他口味吗？可以再选几根。”
　　“不用了阿姨。”姜念元看着自己手上的草莓果丹皮，“就是，我可以换成菠萝味的吗？”
　　“当然可以。”简栀和他对换，又帮他撕开。
　　“你看，就这样沿着这里撕开，会有一条红线，你拉一拉红线，就剥开了。”
　　“谢谢阿姨。”姜念元再次道谢，捧着果丹皮，认认真真地吃起来，小嘴一鼓一鼓。
　　简栀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不少奇怪的矛盾点。
　　衣着干净，却无人管；孤独，甚至小小年纪给人厌世感；天真，又偶显老成；很礼貌，但会说脏话。
　　很难想象他成长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之下。
　　只是，他应该不太幸福。
　　“姜姜，你妈妈呢？”
　　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姜念元的脸色又有几分不快。
　　但可能正在吃人嘴短，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
　　“在家里睡觉。”他说，然后飞快地把手里的果丹皮都送进嘴里。
　　似乎只要他吃完了，嘴就不短，简栀就不能问他问题了。
　　“那你家住几栋，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玩，你妈妈会担心的。”
　　“她才不会担心。”姜念元再次露出了小兽似的不耐烦表情，“都说了不要管我了，八婆！”
　　知道不可以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但简栀一时还是有些气了。
　　更多气的是姜念元的家里人，在小孩子面前也口无遮拦，让分明还什么都不懂的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不许说脏话哦。然后阿姨和你道歉，对不起啊。”她又拿出一把磨牙饼干，“这个就当赔礼，好不好？”
　　姜念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手很诚实地接下了饼干，但嘴里却嘟囔：“阿姨你平时都吃这么多零食的吗？这样是会变胖的。”
　　“……”被一个小朋友diss，简栀感觉受到了暴击。
　　她如今的体重与日增长，连手背脚上也长了不少肉肉，颇有些担心哪怕生完孩子也减不下来。
　　只是这嘴，它又不受控制。
　　简栀正想和小孩一般见识，抢回他手里的饼干，忽听得有人叫姜念元。
　　“元元！”
　　一个扎着马尾，穿玫红色羽绒服，深色牛仔裤，约摸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急急地跑过来。
　　简栀看向姜念元，本以为他被家人找见，还会逃跑，却见他只是跳下了椅子，乖乖地被那个女孩抱住。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玩了？担心死我了！”
　　女孩子虽说着责骂的话，但眼底的担心做不得假。
　　“谢谢你啊。”她又朝简栀道，“我们元元给你添麻烦了。”
　　“阿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姜念元跟着她向简栀道歉。
　　不过简栀察觉出他的语气敷衍，看来只是在例行公事。应该是个老手了。
　　“没关系的。”她倒也不计较。
　　“那我们先走了，家里事情太多了，我也是一时忙没看住他，没想到他就自己跑出来了。”
　　女孩连连向简栀解释道谢，然后抱着姜念元走了。
　　她看着应该是姜念元的妈妈，只是感觉上两人又不太像。
　　简栀看着她们离去，有些叹息。
　　这位叫姜姜，或者说元元的小朋友，看着让人心生怜惜。
　　只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也没有资格管别人的家事。
　　这以后几天，天气都难得地不错，尤其是中午和下午，天朗也无风。
　　简栀也常常下楼来散步，晒晒太阳。有时候吴婶也会陪着她。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她一个人。
　　工作室和公司的业务都上了正轨，有麦心和孙征尧在，简栀都用不着多操心，只偶尔去看看。
　　因为闲着，她现在的精力又花在了自己那个“芒鱼”租赁小店。
　　租赁店的描述已经改了。
　　经历了过去这些事，简栀已不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了，虽然不堪大用，但也勉强凑合。
　　只不过当初她从这里迈出了第一步，如今也还是非常感念。
　　希望对他人有所帮助。
　　这是她的初衷，从未改变。
　　而在她的努力之下，租赁小店的好评也一直在增加。
　　她目前只做线上，所以做的最多的还是开导别人，陪聊，偶尔也在对方吐槽一些事时提供帮助，比如帮忙提供约会地点选择，旅游攻略分析，帮忙看购物穿搭，帮忙预定很难预定的餐厅、酒店。
　　也许是因为“销量”和“信用”上升，平台排位靠前，哪怕没有外部引流，来她这家小店的人也越来越多。
　　麦心本来劝她放弃，但看她对这个“无用之事”这么坚持，最终也还是作罢。
　　不过她还是让甄程程帮简栀做了一个外-挂，最大限度地屏蔽掉那些无谓的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简栀的零食诱惑，这几天姜念元偷跑出来的次数也一直在增加。
　　几乎每次只要简栀在，他就会出现。
　　简栀后来也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这个小公园就正对着姜念元家的客厅，只要她在公园里，从上望下来，就能看到。
　　接触多了，她也知道了，那个最开始抱走姜念元的女孩子，名字叫肖亚红，不是姜念元的妈妈，而是姜家的保姆。
　　肖亚红可能也放心了姜念元和简栀玩，并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简栀和姜念元这位小朋友，也成了难得的“忘年交”。
　　简栀还给他带了一些家里的绘本。
　　通过其中一本讲述宝宝如何出生的绘本，简栀为他理性科普了怀孕不可逆的道理后，姜念元小朋友很少再说到她肚子里的宝宝，只不过有事没事，还是会忧郁着脸来摸一摸，喊“小弟弟”。
　　姜念元问简栀，生宝宝是不是会很痛。
　　但对简栀回答的“就像鼻孔里生西瓜”，他持极度怀疑的态度。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看手机，却不让小朋友看？”
　　有一次，简栀正在安慰一位刚刚家里狗狗过世的朋友，姜念元小朋友忽然问她。
　　“呃……”简栀努力想了理由，“因为手机对小朋友眼睛不好，会近视的。”
　　“可是我看好多大人都戴眼镜的。之前有位婆婆还说，年纪大了眼睛就会变不好。眼睛都会变不好，为什么小朋友不能看？”
　　姜念元小朋友逻辑清晰，旁征博引，一时让简栀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咳，其实阿姨这是在工作。”她道，“现在很多工作也是可以用手机来做的哦。”
　　“哦。”这个理由姜念元还算认可，因为他也看出，简栀没有在一个个刷小视频，也没有外放出很烦的音乐，一直发他看不懂的字。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看了简栀一会儿，他又问。
　　“嗯，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是做租赁工作的。”
　　“租赁是什么意思？”
　　“租赁就是把自己的一些东西，在一段时间里借给别人用，但是要收取相应的报酬。嗯，比如说，我会把自己租出去，在一段时间里帮别人做一些事……”
　　“报酬是什么？是钱吗？”
　　“可以这么说，但有时候，也可以是其他东西。”
　　“哦。”姜念元点点头，仿佛是懂了的意思，想了想，又问简栀，“那我也可以租你吗？”
　　简栀正要回答他，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吴婶。
　　简栀接起。
　　电话里吴婶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奇怪。
　　“太太，又有人送东西过来了。”
　　她还是习惯叫简栀太太，简栀也没强迫着她改口。
　　“你先请人家坐坐吧，我马上就上来。”简栀道。
　　“是靳太太……靳先生的妈妈。”
　　靳齐的妈妈，即是简栀的前婆婆。
　　简栀心里吃惊，却也有些了然。
　　这些事，她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无非只是早晚的问题。
　　“我知道了，我就回来，跟伯母说，我过5分钟就到。”
　　“不是，靳太太她刚刚已经下楼了，说要自己找你，我拦不住……”
　　“没事，随她。”简栀收敛容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落大大的手榴弹&gt&lt不许再破费了呀~谢谢弥弥仔和莫得感情的读者的营养液&gt&lt么！
　　-我们这是正经文，不搞灵异=v=（其实原来有想过续集搞，哈哈）


第50章 老八婆
　　看简栀脸色慎重地站起来, 姜念元不说话了，顾自看自己腿上的绘本。
　　这个小孩，过于会察言观色。
　　简栀不想打扰到他, 刻意走到不远处的另一条长椅上。
　　很快，她就等来了靳兰。
　　是的，靳兰, 靳家的长女，商场上的千面女强人。她在靳家的地位很高。
　　她此前的丈夫是入赘的，很久之前就离异。
　　靳齐理所当然跟她的姓。
　　这是一位身材瘦削修长, 脸孔也同样瘦削修长的女人，一头犀利的短发, 眼眸虽笑着, 依旧藏着寒星。
　　她和靳齐的样貌气质都有些相像, 只是相比而言，她更强势而冷厉。
　　哪怕她穿着莫兰迪灰色的呢大衣, 搭着杏色围巾，这样极能衬出女性柔和气质的颜色, 也无法中和她身上的这些特点。
　　一般职场女性只会显得干练，比如高晓宁，而在她身上, 还有长期上位者的气势与威压。
　　简栀站起来。
　　“简栀，身体还好吧？”靳兰迎向简栀，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很好, 靳阿姨。”简栀喊她。她小时候就这么叫她。
　　靳兰的嘴角弯了弯，眼神微沉：“我就离开一小会儿，回来倒儿媳不是儿媳，孙子不是孙子了。”
　　话中似有所责备。
　　简栀刚想解释, 却听她又道：“照理说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不该管。但你们一向都好好的，怎么就到了这份上？”
　　“我问过靳齐，他不肯正面回答我，我就只好找你来问原因了。”
　　靳兰的问话很直接。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没什么事，就是，靳齐哥应该不喜欢我……”简栀轻道。
　　“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靳兰道。
　　简栀惊讶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靳齐，他的性子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应该知道，他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哪个女生，也从没说要娶哪个女人，他能决定娶你，说明他心里是有你的。只不过这孩子一向不太擅长处理自己的感情，也一向不会体贴人，所以让你产生误解了吧？”
　　靳兰一脸确信地断言。
　　“靳齐是个不会处事的，但是原则性的问题，我知道他绝不会犯。所以如果你觉得他不善表达，让你感到失望，后续我会提醒他。”靳兰瞥一眼简栀的肚子，“到了这个份上，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简栀心想，来了。
　　她面不改色，微微笑了：“靳阿姨说的我也知道，只不过我刚刚说的话还没说完。”
　　“——还有，我也不喜欢他了。”
　　靳兰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在简栀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我知道了。”她缓缓开口，“但是你要晓得，夫妻之间，本就没有永恒的激情。爱情会退潮，多数夫妇会在长久的相处中以亲情相互维系，而亲情才是最长久的。你想过没有，也许这样的亲情，才是最适合你和靳齐的。”
　　“阿姨你说的很对。但我不想这样。”简栀朝靳兰笑了笑，拨了拨脸上被风吹起的发丝，“对不起啊。”
　　简栀这样的回应，对于靳兰来说，又是一种新鲜事。
　　她从刚刚就发现，自己这个曾经娇滴滴的怯弱的儿媳，如今已经敢直视她。
　　她也听到过几嘴关于简栀的风声，她在外面抛头露面拍视频，又开始做一个什么服装品牌。
　　对靳兰来说，这不过是一些豪门贵妇人的日常消遣，除了使人觉得有些意外，有些不听话，也无伤大雅。
　　但此刻，她终于开始正视起简栀来了。
　　她已经有些像她商场上的一些对手，会使用委婉的词汇打打太极，却始终坚持自己的要求。
　　她不用想着像以前一样，靠简单的话就能攻破她的防备，令她从命。
　　那么，就直接动用武器好了。
　　“看来，我这个说客是当不成了。”
　　靳兰话语中似透着怅然，但嘴角勾起，并不以为意。
　　“有些事情，我也就直说了。”
　　她看向简栀的肚子：“孩子，快七个月了吧？听说，孩子在2周岁之前，确实是待在母亲身边比较好，能得到幼儿期充分的照顾，但是2周岁之后，就要考虑到孩子的未来了。谁更有实力去照顾好孩子，给孩子创造更完备的教育环境，一个更好的将来，都需要考量。你说是吗？”
　　简栀垂眸，心下有些想发笑。
　　她想，不愧是靳阿姨，哪怕是处理起家事，也像是处理公事，连些许的掩饰也不想再多给。
　　2周岁。这是法律上界定孩子归属的一个分界年龄。在2周岁之前，孩子都需跟随母亲。
　　靳兰远比靳齐更冷血，更为达目的不罢休。
　　“靳阿姨的意思，是想从我这里抢走这个孩子，是吗？”简栀的笑颜中透着几分嘲讽。
　　“你还年轻，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没有孩子的束缚，我想以后，你会发展得很好。”
　　“谢谢靳阿姨为我考虑，但是现在，哪怕有孩子，我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所以我并不认为孩子是我的束缚，相反，为了他，我才是为母则刚。”
　　靳兰也笑了。
　　“你这张嘴，如今倒是比以前机灵了。怪不得靳齐没有知会我，就敢直接离婚。”
　　“就你现在做的那些东西，哪里拿的上台面？你已经败了简家，是想让我靳家的长孙，不去继承靳家的产业，以后去混娱乐圈？还是去工厂里当监工？”
　　靳兰言语讥诮，眼里满是对简栀所作所为的轻视。
　　饶是泥人，也要被她这种态度挑出三分火气。
　　简栀吸了口气，脸上笑容更甚：“确实是小打小闹，入不了靳阿姨的眼。不过如今我好歹也算是普利的股东，也有几只基金，我的孩子，以后可以自己选择做闲散人家，还是去奋斗创业，他想要接受什么样的教育，做什么样的决定，走向什么样的未来，我都有实力支持他。所以，也请靳阿姨掂量，不要把我当成一般的豪门太太。”
　　“我好歹也是简家的女儿。阿姨如果现在盘算着2年，不，2年3个月以后的事情，不如去盘算另一位外孙，我想，那对阿姨来讲应该要更具可行性一些。”
　　简栀的话很冷，很硬，和靳兰的一样绝情，却也有效。
　　靳兰注视着简栀毫不退却的眼神，良久，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谢谢靳阿姨夸赞。我也觉得现在的我很好。”
　　“你有现在这样的心态，我倒是确实相信你能带好这个孩子了。既然这样，有些事情，我也摊开了和你说。”靳兰敛眸，稍稍退去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别站着了，坐吧。”她示意简栀。
　　简栀一时还有些警惕，不知道是靳兰是同意了她的决定，还是只是又换了一种交涉的方式。
　　却听靳兰叹了一口气。
　　“我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她道。
　　简栀看她，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句。
　　“我这次回来，知道你们的事后，已经把几个方案都摆在靳齐面前，每一个，都被他否定了。”
　　靳兰看向简栀，“你知道是哪几个方案吗？”
　　简栀摇头。
　　“第一个，就是我现在在做的，夺回孩子的抚养权。我们靳家，他靳齐，必须有个孩子。”
　　“第二个，是我刚刚在做的，争取你们的复婚。一切可以当没有发生过。”
　　“最后一个，是我提供给他的优选方案——再娶一个女人，随便他想要娶谁，都可以，我不干涉。虽然娶个对他有帮助的女人会更好，但我们靳家也用不着联姻。这一点上，我们想一块去了。”
　　简栀眨眼。
　　从她对靳兰的了解看，这最后一个，倒确实很像是她会给的“优选方案”。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综合考量，得出最具可行性和性价比的方案。
　　她刚刚说的，靳兰其实早就了解到了，她不过是想试探她的态度。
　　若是她态度暧昧，那么孩子就可以争取。
　　如果她铁了心占住孩子的抚养权，那么对靳家来讲，这一场仗并不好打，也不会是“优选”。
　　“这确实是很好的方法。”简栀很赞同靳兰的选择。
　　“但是，他拒绝了。”靳兰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我刚刚说的，他会娶你，是心里有你，这是真的。”
　　这一点，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久前才发现。
　　靳齐从小是一个情感太内敛的孩子。
　　靳兰一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情感内敛，意味着理性、冷静、自持，这都是她认为优秀的领导者需要具备的品质。
　　自他小时，她按照自己的这种行为准则和观念来要求他。他也给出了优秀的答卷。
　　靳齐是她最好的作品，也如她所愿成为靳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一个。
　　靳齐娶简栀时，她没有在他眼中看到爱，她以为这同样是他的一个“决策”。
　　她本人也赞成这个决策。
　　只是，直到前不久，她才知道，这种内敛的情感让她也被蒙蔽了。
　　原来他的理性和冷静，并没有在事业之外，同样运用在择偶上。
　　在她没有给予他任何关于“爱情”的教育的前提下，他竟然自发地有了“不爱就不娶”这种无聊的观念。
　　她是一旦有所决定，就无人能说服的那种人。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的儿子也是。
　　在母子的意见分歧中，作为母亲，她选择退却，不做无谓的毫无价值的拉锯。
　　她要做的是解决。
　　解决的方法依旧是那三个方案，所以她找到了简栀。
　　但令人遗憾，她发现这个前儿媳也已经无法轻易对付。
　　“我个人倾向于从最有可能，最具性价比的方案入手，如果他或者你，有一个能被我说服，自然很好。”
　　靳兰转向简栀，“但从现在看来，似乎都不可能。如果所有简单易行的方法都行不通，那么哪怕其中有一个办法再困难，我也会选择使用了。”
　　“别怪阿姨，如果靳齐在2年内不另娶，考虑到后续我们这一支没有继承人的问题……我将会不择手段地，从你这里，夺走孩子。”
　　分明是一件极其残忍乃至无耻的事情，靳兰却宣告得极为轻巧。
　　在她眼里，这不过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方法。
　　她对简栀，无论是一开始的试探，贬低，还是现在的“理性讨论”和威胁，都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
　　“所以我最好期待，靳齐哥能马上另娶，是吗？”
　　“确实。”靳兰点头。
　　“靳阿姨，我好奇一个问题。——你曾经拥有过爱情吗？”
　　靳兰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反感，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拥有过。所以才知道了，这是可以舍弃的东西。大部分的人人生里其实并没有爱情，他们依旧可以活的很好，甚至比有爱情的人活的更好。”
　　“靳阿姨，你很残忍。”自己持有这种看法不是不行，但强迫别人，甚至一个小孩接受这种观点，令人心寒。
　　再想起过往种种，简栀甚至有些同情靳齐。
　　“残忍吗？我并不觉得。老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想留下孩子，用自己的方式来养育他，这和我并没有本质区别。”
　　靳兰起身。
　　“好了，今天我该说的话已经都和你说完。如果可以，希望你也帮忙说服靳齐。否则，下一次我们再见面，也许就是来带走他了。”
　　靳兰转身看了看简栀的肚子。
　　她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自己事业版图中的一个“继承人”，而不是孙子。
　　“啪！——”
　　一颗小石块击打在靳兰的左手肘上。
　　靳兰一皱眉，抬眼看一个小男孩如一只小野兽般，气狠狠地盯着她。
　　“姜姜？”简栀有些意外。
　　“你需要向我道歉。”靳兰对小男孩道。
　　姜念元并没有听从靳兰的话，相反，他还用上了他唯一掌握的一句脏话攻击。
　　“你这个老八婆！！”
　　他很聪明，还根据现状为靳兰加上了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sunny89，弥弥仔，大永子的营养液哦~~


第51章 想开
　　大部分时候, 熊孩子可以轻易激起人的怒气。
　　被一个成年人骂老妖婆，靳兰只会看出那个人的色厉内荏。
　　但被一个孩子骂老八婆，哪怕是冷静如靳兰, 也面色沉沉。
　　“小朋友，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骂人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
　　姜念元没有理她。
　　孩子的优势就在于, 你根本无法要求他理解你。
　　姜念元丝毫不怵，还端起了他虚拟的□□，绕着圈圈远远近近地跑。
　　边跑边喊：“打老八婆啦！打老八婆啦！砰砰——”
　　这个时间段的小区, 绿化区本来人不多。
　　但姜念元这小孩尖锐的大嗓门一喊，饶是周围的住户, 也忍不住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
　　远远近近在散步的阿姨们, 更是跃跃欲试想往这边来观战。
　　一个年老的女人, 一个年轻怀孕的女人，一个小孩。
　　任谁都想来听听故事。
　　“姜姜, 过来。”简栀无奈地招呼姜姜。
　　姜姜蹬蹬蹬跑过来，抱住简栀的大腿, 侧身瞪靳兰，拿“枪”指着她。
　　“乖，向婆婆道个歉吧。”
　　“才不要, 她是老八婆！我不和老八婆道歉！”
　　姜念元是个有原则的小朋友。
　　靳兰冷哼一声。她可以让对手跪地求饶，却拉不下脸面和一个小孩纠缠。
　　她只是回过身，嘲讽似的看了眼简栀。
　　“你刚刚说你能保证孩子未来成长的环境, 有这么个没教养的小孩在这，我现在倒是就有些担心。”
　　简栀皱起眉头。
　　“有些事情不了解全部，还请阿姨别妄下论断。”她摸了摸姜姜的头，直直看向靳兰。
　　“我之所以让姜姜和你道歉, 是因为他出言不逊确实不对，他作为小孩子，还无法很好的分辨事情的对错，需要有人来告诉他。”
　　“但是我也觉得很遗憾。对身为阿姨的你，我作为小辈，没有权利说什么。”
　　简栀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
　　靳兰冷笑：“你的意思，我其实也需要道歉？”
　　“是。”简栀回答得很干脆，“您过于自我，您的眼里，似乎看不到别人的喜怒哀乐，只能看到自己的喜好。您不尊重靳齐，也不尊重我。”
　　“很好。简栀，你很好。”靳兰眸如寒冰，声音也变了调，“你现在的胆子确实很大，比我想象的更大。我希望你的实力成长，也能够匹配得上你的胆子。”
　　话音落，她转身，拂袖而去。
　　“砰砰！老八婆被打跑了！耶！……”
　　姜念元在她身后，冲她猛吐舌头。
　　简栀有些无奈。
　　“姜姜，好了。骂人是不对的。你再这样骂人，阿姨要没收你的变形金刚了。”
　　“是她不对！”姜姜委屈申诉，赶忙跑到椅子上抱住了自己的新玩具，想了想，又把一旁的绘本也抱住了。
　　小小的胸口撑得满满当当。
　　“是她先凶阿姨的！”他顿了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简栀。
　　“阿姨你太好欺负了，你不能这样子，你要很厉害，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不知道他小小的人，哪儿来知道这么多道理。
　　简栀笑着看他，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那阿姨谢谢你保护我。”
　　姜念元有些不好意思，扭开头去。
　　“对了，姜姜刚才是不是说要租我？”
　　“嗯。”姜念元回过头，朝简栀轻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含着一种希冀。
　　“姜姜想让我做什么？”
　　“我听亚红姐姐说，世界上有很多人像我妈妈那样子，她们想开以后过得很好，只是妈妈想不开，想开就会好。可是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想开？我想找一个想开的人，来教教妈妈。……但是我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阿姨你能帮我吗？”
　　姜念元说的话，让简栀有些揪心。
　　小孩子不知道，大人的想开与否，大部分时候与劝说无关。
　　更大部分时候，只能靠时间疗愈。
　　比如以前的她。
　　执念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我有一个小猪零钱罐哦。”姜念元还在向她眨眼，暗示自己报酬丰厚。
　　“我妈妈也很好看，和阿姨你一样好看。”他又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很有年代感，上面的女人一身民国大家闺秀的打扮，但看着不像艺术照，更像是某个电影或电视剧的画面。
　　“她是明星哦。”姜念元很骄傲的样子，“阿姨你是吗？”
　　“阿姨不是，没有你妈妈厉害呢。”简栀摸了摸他的头。
　　“元元！”急促的叫声从背后传来，是肖亚红。
　　她踉跄着跑过来，几次要跌倒，满脸通红，眼中含泪，声音里还夹着哭腔。
　　她甚至没有看简栀，直接扑到了姜念元的面前。
　　“元元，你妈妈房间里的钥匙，你之前是不是在玩？你放到哪儿了？？”她的眼里一片通红，无助地晃动着姜念元的小身板。
　　姜念元那见过这种架势，一时之间不知所以。“钥匙……钥匙……”
　　“怎么了？”简栀赶忙上去，“亚红，你这样吓到姜姜，他更想不起来。你冷静点，发生了什么事？”
　　肖亚红一看简栀，两眼包的热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简姐，姜姐把门锁起来了！我怎么叫她都不开！”她几乎已经是哭着在说话，“是我不对，没看出她情绪不对……我也不该和她说那些话的……”
　　听着肖亚红断续的话，简栀多少也能猜出情况的危机。
　　“不要慌，事情也许没有那么遭，你姜姐可能只是在睡觉，怕你打扰。你们先回家去，我找物业的人来开门。”
　　她的冷静让肖亚红的情绪也稳定了些，她抱起姜念元：“走，元元，我们先去看妈妈。”
　　简栀拿出手机来打电话。一个打给物业，一个打给了120。
　　她刚才的话只是安慰肖亚红。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的可能性极高。
　　物业是没有业主内部门的钥匙的。
　　但是姜媛莉的房间确实无人应答。
　　简栀直接让物业砸了门锁。
　　姜媛莉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肖亚红扑了上去，哭得撕心裂肺。
　　简栀很是不忍，却也注意到，姜念元只是呆呆地抓着姜媛莉的手，豆大的泪珠一串串地往下掉。
　　小区的安保确实完备，物业里的人都有比较专业的急救知识，立刻拉开肖亚红进行心肺复苏。
　　救护车也很快到了楼下。
　　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人很顺利地被救了下来。
　　这家除了这位想不开的女主人，便只有肖亚红这个小保姆，和四岁的姜念元。
　　简栀实在是放心不下，也让王伯把自己送去了医院。
　　她幸亏是去了。
　　到的时候，就见肖亚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外头求着医生能不能赊医药费。
　　“这个进医保的！”医生跟她强调。
　　“我知道，可是她没有医保哇……医生大人，我们实在很困难，你看能不能……”
　　简栀让王伯去结算医药费，把肖亚红劝了下来。
　　“谢谢，谢谢简姐了。”肖亚红抱着简栀的手，一个劲地哭。
　　她抽抽噎噎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连同自己的苦命生活，一股脑儿都告诉了简栀。
　　她的叙述很乱，但简栀到底还是听明白了。
　　姜念元家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
　　肖亚红当保姆是个意外。
　　她家里还有个痴傻的弟弟，所以做不了全职工，来了Y市后，本来是去小区门口做餐摊的，但是后来市容市貌修整，她的摊子很长时间都不能出。她就靠着到处做钟点工养活姐弟俩。
　　她的其中一个雇主就是怀孕时的姜媛莉。
　　姜媛莉人性子并不好。刻薄，冷淡，又时不时歇斯底里。
　　但她也有她的优点。
　　她对除自己以外的事根本不关心。她觉得肖亚红手脚最麻利，最勤快，做的饭也好吃，最符合她的需求，就让肖亚红来家里全职做。
　　肖亚红跟她说了自己的困难，本以为姜媛莉会就此放弃，没想到却听到她这一生最暖的一句话：
　　“家里人少房间多，如果你弟弟不吵，你把他也带过来好了。饭钱住宿钱我从你工资里扣，你只要还是像原来一样把事情做好就行。”
　　姜媛莉是确实不在意。
　　但肖亚红也是真的感念她。
　　哪怕后来知道了，姜媛莉其实是给人当了“小三”的。
　　姜媛莉当小三，也是个意外。
　　她父亲走的早，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只是她才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因乳腺癌过世。
　　她家里不缺钱，无论是她爸还是她妈，都留下了丰厚的遗产，让她可以按着自己的性子过活。
　　但她自己却失去了生活的动力，成天就是混酒吧混夜店。
　　直到她遇到了一个男人，元朗明。
　　元朗明比她大十岁，儒雅，成熟，风度翩翩，包容她的小任性，呵护得她无微不至。
　　不仅如此，他还在一个本地艺术院校当大学副教授，还是个导演，拍过几部名不见经传的作品。
　　他甚至还说姜媛莉很有明星的气质，让她做过一部短片的女主角，还让她去他的课上旁听进修。
　　为人正派，工作靠谱，自带浪漫气质。
　　姜媛莉很快就沦陷了。
　　哪怕她后来终于知道，元朗明在老家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8岁的儿子。
　　他只不过是只身前来赴任，找了借口，暂时没有把家眷带过来。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元朗明跟她保证，他会离婚娶她。
　　他承诺的表情是那么深情，那么认真，姜媛莉信了。
　　但他最终没有。
　　姜媛莉陷入痛苦之中。她的痛苦无关于被欺骗，而是求而不得，是不能独占。
　　她开始跟踪元朗明的家人，元朗明的儿子。
　　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很高兴。不管元朗明怎么劝说，她觉得自己和他原配老婆的差距就在于一个孩子。
　　她又变得正常，开始安心地养胎，努力地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借着这个孩子，去把元朗明争取过来。
　　孩子生下来了，就是姜念元。没过多久，她就抱着姜念元找上了元朗明的老婆。
　　只是没料到，元朗明的老婆并没有把她当回事，而元朗明，也没有向她投来一个眼神。
　　她愤怒了，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上门，在元朗明的单元楼下大骂，向校方检举。
　　元朗明毕竟是大学老师，这个举动让他开始忌惮。
　　姜媛莉很得意，以为终于能得偿所愿。只是没料到，后来有一天，元朗明的老婆甩给她一张亲子鉴定书。
　　是元朗明和姜念元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是亲生。
　　姜媛莉懵了。
　　她不信，她自己也马上去做了鉴定，但检测结果是一样的。
　　她还为此大闹了检测中心，但无济于事。
　　因为证据充分，她被视为追求元朗明不得的造谣生事者，被校方拉入了黑名单，而元朗明，没有受到处罚。
　　他依旧妻子和睦，家庭和美。
　　甚至，由姜媛莉出钱投资的一部电影，还让他获得了一个小奖，开始在业内崭露头角。
　　而无法承受打击的姜媛莉开始神经衰弱，她不再关心自己的孩子，因为“没用”了，也不再关心周围的任何事。
　　她在家拿着那个男人曾经的剧本，扮演着里面为情所困的民，国美人。
　　肖亚红一个人，照顾着她的痴傻弟弟，也照顾着已经成为行尸走肉，时常行为疯癫的姜媛莉，还有小小的姜念元。
　　幸而姜媛莉对钱也已经不在意，她把自己的银行卡也给了肖亚红。
　　靠着这些存款，肖亚红一直挺了过来。
　　但是前不久，她发现银行卡里的钱也将不够用。
　　踌躇着，她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姜媛莉。她知道姜媛莉一向阔气，说不定还有别的银行卡。
　　但姜媛莉找寻之下，发现竟然已经没有别的存款。
　　没钱了，姜媛莉的选择也很简单：卖掉房子，另寻住处，得过且过。
　　肖亚红也没有别的办法，便去寻门路办事，只是这时候，她才发现，他们住的房子所有者并不是姜媛莉。
　　房子早就被卖掉了。
　　卖的价格很便宜，因为还另加了一个五年的租约。五年之后，新买家才拥有居住权，在那之前，无法把租户赶出去。
　　卖家的名字是姜媛莉，而租户的名字也是。
　　姜媛莉这才猛地想起来，当初她为了投资元朗明的事业，毅然卖掉了自己的房子。
　　而元朗明也做出承诺，等赚了大钱，就再买一幢新的大房子，作为两人的爱巢。
　　她后来遭遇打击，精神恍惚，竟是把这件事也忘了。
　　但当时的元朗明自然没有签订什么借条，姜媛莉和肖亚红上门去找元朗明要钱，也被他和她老婆认定是讹钱，赶了出去。
　　姜媛莉失去了房子的所有权。不久之后，这一家子都将被赶出这栋房子。
　　所以最近，肖亚红一直在四处找工作，找新房子，忙得焦头烂额，对家里的三个幼病残，也难以顾得上。
　　听完这段经历，简栀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肖亚红不计工资，照顾雇主，不离不弃。
　　姜念元小小年纪，不知生父，还被生母嫌弃。
　　所有的一切当然都怪姜媛莉。
　　但是姜媛莉本人，也被骗财骗色，蹉跎了一生。
　　她这次轻世，还留了一张字条。
　　她说知道自己错了，但所有的一切已经难以挽回。
　　只要她死了，肖亚红和弟弟还是能自由。
　　至于姜念元，如果肖亚红照顾不过来也没关系，帮她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就可以。
　　“也许在那里，会比生活在我这个不称职的妈妈身边要开心得多。”
　　她是这样写的。
　　她因为精神分裂，糊涂了好几年，只在这次选择死亡时，意志坚定，头脑清晰。
　　一次次不吃安眠药熬到天亮。
　　严谨地计算着致命量的剂量。
　　卧室房门的钥匙都被她收集，放在了房间里。
　　观察肖亚红的动向，在她和姜念元都不在时动手。
　　她的人生都是失败，只有这次，倒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落的地雷~谢谢弥弥仔的营养液哦~


第52章 没有必要
　　简栀陪着肖亚红说话, 纾解她的心酸担忧。
　　肖亚红倾诉的差不多的时候，护士正好也出来，说人已经醒了。
　　护士还偷偷拉住了简栀, 告诉她病人的病情已经很严重，最好还是入院治疗。
　　姜媛莉躺坐在床上，脸色嘴唇俱是苍白, 眼神空洞，连凄伤都凝固。
　　她的脸颊消瘦，颧骨突出, 丝毫看不出姜念元照片里的闺秀模样。
　　她看着简栀肖亚红等人，表情也丝毫不变, 眼睛一轮不轮。
　　就像是个死人。
　　手被软软的物体触动, 她才看向近处。看到小小的儿子眼里的担忧, 她眼中闪过刺痛。
　　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她对这个儿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初我为什么要生下你？”
　　她确实后悔。因她对不起他,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利用他，而不是想做个好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她冷冷对姜念元道。
　　姜念元的清亮大眼忽闪两下, 张开嘴，呜咽起来。
　　他尽量哭的很小声。
　　但这种隐忍，更是让在场的人动容。
　　肖亚红上去抱住了姜念元。
　　她没有当过母亲。但她十八岁时, 就带着自己的弟弟逃出家讨生活，十九岁时，就开始照顾这个小婴儿。
　　这个年轻的女孩, 短短的二十几年生涯里，一直在当着别人的“母亲”。
　　简栀让护士先把肖亚红和姜念元带出去，然后独自坐到姜媛莉的床前。
　　姜媛莉不认识她，却有些惊讶于刚刚看到的, 从护士到肖亚红，都听这个怀着孕的美丽女人的话。
　　“你是谁？房子的新买主？”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你的儿子，是我的雇主。”简栀回答她。
　　姜媛莉有些惊讶，眼神也灵活了些。
　　“跟我开玩笑好玩吗？”她嘲讽地笑。
　　简栀没有理她，顾自道：“他用他的零钱罐雇佣我，想让我找一个人‘想开’的人，来劝你，让你也能够‘想开’，好好生活。”
　　姜媛莉怔了怔，似乎又想起刚才自己对待儿子的态度。
　　“想开哪有那么容易。”她的笑容仍带着嘲意，这次，是自嘲。
　　“但我看了你的遗书，你好像已经想开了。”简栀道。
　　姜媛莉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苍白，干枯。
　　是的，她已经想开了过去很多事。
　　行尸走肉的她，本来只是想在一无所有被赶出家门，在饿死之前解决掉自己。
　　而不知道为什么，人一旦做了这样的决定后，反倒会不由自主反思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处处失败的人生。
　　顾后失前，顾左失右。
　　在每一个阶段，都找不到正确的生活重心。
　　在恋爱脑的支配下成为情感的奴隶。
　　试图弥补此前错误，而每一次又做出更错误选择，逐渐迈向深渊。
　　一直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活着不如死掉的人生。
　　她这次，并不是因为想不开才轻生，而恰恰是因为想开了。
　　她不想再成为肖亚红和姜念元的负担。
　　肖亚红不知道，但她自己却非常清楚。她母亲罹患乳腺癌后，因为承受不住打击，同样精神也出现问题。
　　肖亚红看到的她的那些发疯般的做法，其实不是歇斯底里，而是病症的一部分。
　　“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想开，太晚了。”姜媛莉叹息一声。
　　简栀看着这个已经枯萎到平静的女人。
　　对她来说，姜媛莉很像以前的自己。
　　同样是因为爱而遍体鳞伤，同样绝望。
　　她想她当时在别人眼里，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丑陋，丧气，如同晦气与厄运，任谁都不想扯上关系。
　　任谁见了都只会想要躲避，逃开。
　　很多像这样的人，应该都被人放弃了，毕竟，她们自己也放弃了自己。
　　幸好还有厉箫，没有放弃她。
　　她自己也稍稍有些惊讶，除了一开始心有些揪起，脑海里闪过那些绝望的片段。
　　原来她已经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的“过去”。
　　那些在所有人那里都不曾发生，却改变她至深的过去。
　　在那里她曾失去所有，如今所有都仍在她手中。除了她不要的。
　　她怎能不感恩？
　　“现在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坏的时候吗？”她问姜媛莉。
　　“房子没了，钱没了，甚至我已经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你觉得还不是吗？”姜媛莉道。
　　“我觉得，你还可以这样平心静气地和我说话，就算不上最坏的时候。”简栀回答。
　　姜媛莉微愣。
　　“人是很坚强的动物，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还活着，还想活下去，就总有方法。但首先取决于你自己，你还想活下去吗？”
　　姜媛莉舔了舔嘴唇，嗓子干哑：“什么方法？”
　　“一步一步去做。”简栀道，“身体有病，那么先治好病，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我没有钱。”
　　“那就借钱治病，等病好了，再一点点赚钱，把债还了。”
　　姜媛莉听着，眼神忽然绽放出奇特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起来，总觉得好像确实是很简单却很有效的方法。”
　　不再想有的没的，只是按着最简单最原始的逻辑，一步步走好当下的路，只想着搬开脚下的石头，继续走下去，而不去关心下一段路是否有过不去的坎，路的尽头是否有尽头。
　　“这确实很有效，我可以向你保证。”简栀看着姜媛莉，目光却似乎落在更远的地方，“因为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姜媛莉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轻笑起来。
　　“你刚刚说元元雇佣了你，让你找‘想开’的人劝我‘想开’，我没想到，这真的可以做到。”
　　“谢谢你。”
　　她其实已经想开了。
　　只是悬浮在看不到希望的深深海底。
　　只待另一个人的臂膀来打捞。
　　姜媛莉进了封闭医院进行长期治疗。
　　肖亚红不再当保姆，在简栀问询后，她选择进简曼服饰做学徒。
　　她的弟弟也跟着她进了厂子里，厂里有专门托管小孩的地方，他和那些小孩倒是能够玩在一起，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整天被关在家里。
　　姜念元暂时由简栀收养，跟着她住进了现在的房子。
　　他很喜欢小钱钱，常常追在小钱钱屁股后跑。
　　小钱钱很嫌弃他。
　　麦心来看简栀的时候，对她这样所作所为，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
　　“就没见过你这么爱管闲事的。这样的小屁孩，给他找户靠谱人家收养不就成了？你自己还怀着一个，还离婚了……”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简栀笑。常常关注互联网热点的她，玩梗也比以前溜了。
　　麦心拿她没奈何。
　　厉箫也来看了她，又是一堆大包大包，奶粉纸尿裤，活像代购归来。
　　还有靳齐，他知道了靳兰来找简栀的事情，专程上门来道了歉，称自己会处理好。
　　他问简栀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答案自然是没有。
　　随着身子渐重，气短背痛，简栀夜晚已经很难睡好觉，白天便常常昏昏欲睡。
　　身上常常水肿，思维也常有点跟不上，她没有心思，连芒鱼的小店也惫懒了下来，挂上了歇业的招牌。
　　除了日常数胎心胎动，她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姜姜一起瘫在沙发上，看看动画片，画画彩笔画，玩玩全球大富翁。
　　智商基本上也就堪比五岁小孩。
　　也许实在是闲的无聊，她还成为了一个D站式朋友圈用户。
　　成天没事就给别人点点赞，也po着自己的生活。
　　“今天买下了挪威，有点想看极光。”
　　“今天输掉了新加坡，想吃辣椒蟹了，可惜不能吃辣椒，也不能吃蟹。”
　　“今天小钱钱松软的像个泡芙，这一定不是因为我想吃泡芙了。”
　　“……”
　　诸如此类插科打诨，竟然也被麦心包装成了《富婆的朴实无华的失“智”日常》专辑，有了不少粉丝。
　　而让简栀奇怪的是，她的芒鱼账号竟然收到了奇怪的信息。
　　在她发想看极光的时候，对方发给了她一段极光的视频。
　　在她发想吃辣椒蟹和泡芙的时候，对方发给了她一段辣椒蟹和泡芙的视频。
　　诸如此类，宛如放毒。
　　有一次在对方又发了一段小龙虾的视频后，简栀实在忍无可忍。
　　【栀栀：你故意的吧？】
　　【用户7654321：……】
　　【栀栀：放毒有意思吗？】
　　对方没有再回复。
　　简栀有些自责是否自己说话过分，确实，对方发美食不对，但是对方也发了极光，发了赤道岛屿的星空，很是美丽。
　　她想对方也许只是恰好有对应的视频，所以专程给她发了。
　　她正想向对方道歉，却见对方的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用户7654321：对不起。】
　　这下子倒让简栀觉得不好意思了。
　　【栀栀：是我说话冲了。对不起，最近状态不是很好。】
　　【用户7654321：气短？手腕痛？孕期水肿？背痛？还是便秘？】
　　【栀栀：……】
　　对方知道她怀孕，这倒不奇怪。
　　她怀孕的消息对D站的用户不是秘密，而D站和芒鱼的用户有一部分是重叠的。
　　但对方这问的都是什么鬼？她又不想倾诉孕期烦恼，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讨论便秘的问题？
　　简栀耐着性子打出一段话。
　　【栀栀：谢谢关心，我很好。】
　　她打算就此结束这段对话。
　　【用户7654321：嗯。】
　　一分钟后，似乎见她没有回应。
　　【用户7654321：还有哪些地方想看吗？】
　　简栀扫了一眼，没管，继续陪姜姜读绘本。
　　5分钟后。
　　【用户7654321：[视频]】
　　简栀有些不耐烦，她本不想点开看，但视频的封面是一片粉色的樱花海。
　　高中时，简栀无意中看到了电影《秒速五厘米》，被感动到郁结了好几天。
　　但从此以后，也爱上了如落雪般樱花纷飞的场景。
　　简栀点开了视频。
　　视频是手机拍的，画面上的樱花树，如同柳树，垂悬下万千柔嫩红枝，遮天蔽日，蔓延成一片红云。
　　红云之下，随着微风轻拂，枝条轻摇，点点樱花轻缓而落。
　　秒速五厘米。
　　由于是赏樱时节，周围的人应该还是有不少，简栀能从视频里听到几句笑闹声和惊叹声。
　　有小孩的声音和家长的呵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画面忽然一个震动。好像是小孩撞到了视频拍摄者。
　　他发出一声闷闷的，极低声的轻哼。
　　简栀停顿了三秒，退出了视频，没有再往后看。
　　赏樱的时间极短，所以每当樱花开时，岛国会有一个樱花前线的报道，哪里的樱花能在什么时候看到，有非常精确的时间。
　　简栀搜索了京都的时间，是在4月上旬。
　　也就是现在。
　　一段非常久远的记忆忽然漫了上来。
　　是父母过世后，那段最黑暗的时间，她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只是为了让眼里充满陌生景色，忘掉悲伤。
　　当时靳齐就陪在她身边。
　　当时，有他在身边，是她最大的慰藉。
　　好像是在奈良，因为简栀依稀记得被小鹿拱着的新奇经历。
　　“它舔到我的手了！”林间草地，一只小鹿伸着脖子不断凑近她，鹿仙贝被软糊黏湿的温热舌头顺走。
　　粗糙又滑腻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缩回手，又惊又怕又喜。
　　旁边的人把自己手里的鹿仙贝递给她。
　　许多小鹿忽然疯了一般围住她，她到底心慌，吓得惊叫起来。
　　旁边的人扣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过，护在自己的身下。
　　“别怕。”他说。
　　他并不知道，当时这简短的一句话，让她的整个世界都仿佛新生过来。
　　在她眼中，是他为她张开了新的结界。
　　“可惜没有见到樱花呢。”离开奈良时她说。
　　来的时节是夏初，鹿苑诞生了新的鹿宝宝，她还参加了发布会。
　　只不过和喜欢的人一起来，没有看到樱花，总是会遗憾。
　　“可以下次再来。”他说。
　　“嗯。不过樱花的话，还是想一起看京都醍醐寺的垂枝樱呢。”她是这么回答的。
　　视频已经退出，但封面上仍可以看到垂枝樱和寺院的檐角。
　　简栀的心中已有所明悟。
　　她点开对方的头像。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头像，账号的注册时间是最近，自然，也没有进行实名验证。
　　她再次点进去，往上翻了翻所有的聊天记录。
　　【栀栀：其实，没有必要。】
　　简栀发送出这句话，而后退出对话框，再也没有进入。
　　一尘不染的临江办公室内。
　　“其实，没有必要。”
　　对话框里的这句话，没有前因后果。
　　靳齐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发出“抱歉”两个字，然而消息转动之后，却显示“对方已拒收你的消息”。
　　看着屏幕上鲜红的感叹号，靳齐眼眸微沉。
　　“靳总，这份和超因的合同，需要您签字。”
　　高晓宁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踩着同色高跟鞋走了进来。
　　“超因是母公司的客户，这样做真的不要紧吗？”
　　她的神情依旧如以往一般严谨，但最近很多人看到她，都觉得她似乎有些改变。
　　口红的色号似乎提升了一个色调。
　　眼线似乎多勾勒了一个浅浅的尾调。
　　身上惯常的职业装，从阿玛尼变成了香奈儿。
　　办公室有人猜测她是否是谈恋爱了，但也有人竖起手指嘘声，暧昧地指了指总裁办公室。
　　关于靳总的离婚消息，其实传言很是暧昧。
　　最开始压根没人知道，直到某天，靳总的母亲，靳氏的一把手突然光临了嘉华。
　　有人模糊说听到办公室里母子剑拔弩张的对话，其间有“再娶”之类的话。
　　然后也有人开始猜测，说上一次靳太太来公司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似乎那时靳总就是和她提了离婚。
　　也有人完全不信。这些人是和简栀见过面的，后来无意中在D站看到了“栀栀与钱钱”，便也知道了简栀怀孕的消息。
　　所以又有了新的吃瓜选项：“靳太太只是在养胎吧。”
　　而后在此之上，又有一种新的论调：“阴谋论一句，如果离婚是事实，怀孕养胎也是事实，隐隐仿佛感觉吃到了什么绿绿的瓜呢……”
　　嘉华的管理极为严格。
　　这些风言风语只是小范围私下流传了一下，就销声匿迹。毕竟对不少人而言，八卦和饭碗只能选一样的话，那还是得选择饭碗。
　　但所有人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都集中到了总助的高晓宁身上，仿佛她是一个八卦的风向标。
　　高晓宁并不是没有感受到同事们质疑揶揄的目光。
　　但对她来说，这不成为负担。从小到大，她无数次生活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然后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次次完成了对周围人的打脸。
　　作为靳齐的总助，她自然第一时间，非常清楚地知道靳齐确实已经离婚。
　　横亘在他和她之间的一道屏障已经消除。
　　无论在法律还是道德上，她都有机会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且，她做了这个选择，就已经做好了觉悟，愿意承担它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
　　没有人能够不付出什么，就得到什么。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问题只出在选择了离婚的那个人。
　　“没事。”靳齐如往常一样，接过了她的文件夹。
　　如往常一样一目十行看得非常认真且迅速，然后洒然签下来了他的名字。
　　这极为日常的画面，却无法让高晓宁忘记他之前做的事。
　　仅仅一周内，她连续为他预定了前往挪威的机票，然后是挪威转新加坡，新加坡转日本。
　　这些地方都没有业务需求。
　　为了不耽误日常工作，他甚至还在漫长的航程上继续处理公司事务。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尝试询问过靳齐，却得到了简单“私事”的回复。
　　她一直想不通，直到她无意中，听路过的同事遮遮掩掩的说起“靳总夫人”的D站号。
　　“是前靳总夫人。”她在心里默念，却还是下载了D站。
　　她看到了“栀栀”分享出的那些生活动态，极光，辣椒蟹，泡芙。
　　她想起之前靳齐的D站做题页面。
　　她也想起了靳齐桌上放着的那副手套，那不是她和简栀曾经共同看中的那一副，而是另一个品牌的，灰色的一副。
　　整个冬天，靳齐依旧穿着他属于第四季度的七天套装，唯有手套变了。
　　他一直戴着这一副，没有换过其他任何的。包括她送的那副。
　　甚至如今，分明冬天已经过去，早已开春回温，这副手套依旧安静地躺在他几乎空无一物的办公桌上。
　　一向注重干净简洁的靳总，没有允许保洁阿姨把这双手套收进柜子。
　　她还听保洁阿姨直呼怪哉地说起这件事。
　　以高晓宁极高的智商，也想不出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事吗？”看高晓宁收回文件夹，却依旧站在原地，靳齐问。
　　“有的。”高晓宁收敛心神，直直地看向靳齐，邀请道，“靳总今晚似乎没有预定，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她顿了顿，再度说明：“今晚是我的生日，所以想邀请靳总赏光参加。”
　　相处这么久，她早已明白知道靳齐的个性，她必须要主动出击。
　　“你的生日？”靳齐取出备忘录，看了看今天的日期，又在上面写下了什么。
　　这一动作，让饶是冷静如高晓宁，也不由眉梢微抬，生出雀跃之意。
　　“祝你生日快乐。”但靳齐的声音平平，“不过抱歉，我今天还有事，不能参加。”
　　“诶？”高晓宁愕然。
　　“麻烦高助理帮我联系本市的产前护理专家，最好是今天有空的，能够上门拜访的。”
　　“？？？”产什么前？护什么理？
　　高晓宁眼皮子直跳，忽然瞥见靳齐的电脑屏幕上，是某着名购书网站的购物成功页面。
　　页面上详列了本次购买的图书列表。
　　《西尔斯怀孕百科》，《跟老婆一起怀孕》，《怀孕圣经》，《从好老公到好爸爸：准爸爸四十周成长记》……
　　一瞬间，高晓宁很想拿着大喇叭朝靳齐的耳朵喊一句：“醒醒！你已经离婚了！你没有老婆！”


第53章 好久不见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 终于有一天，在害怕与期待中，阵痛降临。
　　简栀是顺产。
　　似乎老天也眷顾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胎儿的大小控制得很好, 位置也恰好，她和孩子都并没有经历特别的困难，便完成了整个过程。
　　姜姜的预测很准, 确实是个小弟弟。
　　只不过看着这红红皱皱的小老鼠，简栀很想把原定的小名“葱葱”改成“丑丑”。
　　葱葱，取自郁郁葱葱, 新生朝气。
　　当然也正好和姜姜对应。姜姜很高兴多了一个同为调味料的弟弟。
　　此后是预料中一阵鸡飞狗跳的生活。
　　起夜，涨奶, 起夜, 涨奶。
　　分明有吴婶在, 也请了熟练的月嫂，但还是把简栀折腾得够呛。
　　直到半年后, 这种生活才终于好转。倒不是因为结束，而是因为简栀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
　　这个过程里, 姜念元一直很乖，陪在简栀身边，给小弟弟讲故事, 逗小弟弟笑。
　　但小孩子毕竟不太会隐藏情感，饶是简栀也看出，他眼底藏着一丝落寞。
　　万幸的是, 好消息来的很快，姜媛莉的治疗很顺利。
　　不久后，她就出院，重新接回了姜念元。她脸上又找回了曾经的光彩。
　　出乎简栀的意料, 姜媛莉不声不响，也没有事先和她说，竟凭自己的能力应聘进了简曼。
　　不是进工厂，而是作为和林宝儿一样的直播主播——林宝儿后来签约了简曼服饰TB店的销售主播中的一员，她之前的带货成绩就很好，进了简曼后，在提升销量上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简栀知道后问了姜媛莉原因。姜媛莉的回答是，还是做销售最凭本事赚钱，她要尽快地赚钱，才能养好姜念姜——她接回姜姜后就把他的名字改了。
　　姜媛莉确实不弱。
　　她的长相偏传统，瘦削委婉，清新可人，更兼在姿态上极有媚骨与腔调。在带货Lo服和小礼服上没有什么优势，却一举带起了简曼正在发展的新的汉服改制条线。
　　出于保护孩子的原因，简栀从来没有在个人号上发布过有关于葱葱的任何照片。包括此前的姜姜也是如此。
　　而小钱钱和她们一起生活，这一年来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被摄像头全方位包围，为陈扬嘉提供创作素材。
　　所以这大半年里，名为“栀栀和钱钱”的账号上，有关于“栀栀和钱钱”的信息却极少。
　　简栀只在空时，拍到小钱钱的各种名场面，才会上传到专门为它设置的专辑里。
　　麦心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她转舵的方向是由自己或被抽奖中的粉丝偶尔出镜，继续做各类探店和体验类视频，也算维持了账号的原定位。
　　由于角度比较新奇，制作精良，以及不少观众也希望自己能被抽中体验大奖，所以“栀栀和钱钱”的发展还算不错。
　　但互联网的记忆总是短暂。
　　网络上有关于栀栀和钱钱的消息已经极少，只有小钱钱的表情包，还时或出现在一些人的聊天框里。
　　简栀对此也并不在意，她现在除了产后恢复，便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照顾宝宝的大业里，成了以孩子为中心的一枚“宝妈”。
　　厉箫和麦心，甚至秦巷北也来看过她，他们说的是祝福，简栀收下这些祝福，开始开口和他们谈葱葱的屎尿屁。
　　然后停下来，双方俱是笑得前俯后仰。
　　笑完，送走客人，简栀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上网查了查，网上的信息都在告诉她，一孕傻三年，正常的。
　　她便开始继续过着被纸尿裤和口水包围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麦心忽然到来，脸色奇怪地送给她一份请柬。
　　简栀对着请柬看了很久，才似终于搞清楚上面文字的意思。
　　“邀请简栀女士参加2021年D站新年晚会暨百大UP主见面会”。
　　“为什么请我？”简栀有些惊讶。
　　“栀栀与钱钱”账号在过去一年确实发展得还算不错。
　　但是她的出镜次数极少，参与次数也不多，除了在账号上有一个名字，她实在很难算得上“百大”。
　　对此，麦心也并不清楚。
　　简栀的第一个探店视频，已经是2020年的事，但当年她也没有入选百大。
　　“我要去参加吗？”简栀面露思索。
　　“那得看你的选择了。”麦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一边，逗弄起还没长牙的小葱葱。
　　小葱葱性格很好，现在已经很少哭闹，见到“陌生人”如麦心，也只是用发亮的大眸子很精神地望着她，目不转睛，仿佛是在记忆。
　　他的眉眼清秀，小小年纪就已经长出一副小帅哥的模子，依稀有些靳齐的模样。
　　麦心伸出手指挑挑他的小脸颊：“长得越来越像……emmm，倾国小美男了。”
　　她其实想说“长得越来越像和孩子他爸了”，只是想到不对，紧急刹住了车。
　　简栀下意识就要接住麦心的话头，数数小葱葱的各种乖乖萌萌的事迹。
　　她连手机都拿出来了，准备给麦心看照片，但看到手上的请柬，她忽然就愣住了。
　　她再次看了看如今自己周围的生活。
　　房间里很乱，是吴婶也收拾不好的乱，因为到处放着奶瓶，奶嘴，毯子，毛巾，尿布等等。
　　她自己穿着家居服。
　　她已很久没有穿除了这身衣服以外的衣服，哪怕是出门溜小葱葱晒太阳。
　　因为这一身衣服舒适便捷。
　　她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肚子。
　　尽管有没有消除的妊娠纹，但软软的小肚子也相当明显。
　　简栀忽然想起来，她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照过镜子。
　　她走到洗手间，对着洗手台的镜子看。
　　镜子里印出一个眉目慈善的少妇，眼窝略有些深，显出几分疲惫，嘴唇略有些干。
　　穿着宽肥的没什么版型的家居服，整个人松松垮垮的，憨憨的。
　　简栀眼前闪过小钱钱工作室成立后，她第一次探店拍视频的样子。
　　她想起来，那好像也不过就是一年多前。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很帅气的妈妈，因为她已经改变了很多，不再是当时那个怯懦的，只知道躲在别人身后的女孩。
　　她已经可以好好地在镜头前说话，玩笑，不再惧怕。
　　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了很多人，也从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她挑战了自己，重新把简曼服饰做起来了。
　　但是，也许是因为小葱葱是失而复得，也许是因为小葱葱没有爸爸，所以她想要弥补，想要给他最好的。
　　自从小葱葱出生后，她就不再是“简栀”，而是“葱葱妈”。
　　简栀打开手机。
　　“栀栀与钱钱”的D站号新一期视频，是一对中奖情侣体验三天顺德美食。
　　“栀栀与钱钱”的租赁铺子，最后一个好评是在8个月前。
　　她又点开简曼服饰的店铺，开头便是一位古装扮相的女子对着镜头，明眸善睐。
　　是姜媛莉。
　　“主播好拼啊，昨天好像直播了一天吧，今天一来发现你还在。”有人评论。
　　“好哇你，看了老娘这么久，也不下个单支持下。”姜媛莉很汉子地说了粗话，然后又拿出轻罗小扇，掩住口，眼波流转。仿佛刚才那个和观众打趣的男人婆不是她。
　　“对呀对呀，我妈妈这么好看，漂亮的小姐姐下单一件吧。”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进入了镜头，奶声奶气地道。
　　“哇，是莉莉姐的儿子吗？”有直播间常客问。
　　“嗯，我是妈妈的儿子。妈妈很厉害哦，是为了我才在努力赚钱哦，所以我今天来看看妈妈。请各位大仙女姐姐支持我妈妈！”姜姜一本正经地回答。
　　“哇，最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煽情攻击，你币有了！”霎时间，就有母爱爆棚的观众激情下单。
　　简栀还听林宝儿说，姜媛莉参加了一个女性公益社团，致力于解救被男性欺骗PUA而无法自拔的女同胞。
　　她在用自己的行动，一步一步地，找回自己失去的人生。
　　简栀关闭手机。
　　“要成为能让葱葱骄傲的妈妈，只是做‘葱葱妈’，是不行的啊。”
　　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轻笑起来。
　　三天后，D站许多已经快要忘了“你真的想被富婆抱吗”梗的“栀栀与钱钱”粉丝突然发现，已经消失了许久的UP主栀栀竟然开始重新营业了。
　　“Hi大家好，我是栀栀，好久不见。很抱歉因为个人事务，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次接到了D站的百大UP主邀请，我感觉很开心，很惊喜，我自己的事情已经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以后，我还是会重新来和大家见面。”
　　“另外，我的芒鱼铺子‘栀栀与钱钱的租赁铺子’也欢迎大家光临。我将会努力为大家排忧解难，但是请记住，非诚勿扰哦~”
　　“最后，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嗯，也延续我们麦心老师一如既往的风格，为大家带来一些生活里突然的小确幸，我这次想要抽取三位幸运的朋友，和我一起在这个依旧寒冷的冬天，进行一次温暖的巴厘岛之旅。参与抽奖的方式还是和以往一样……”
　　这个简简单单叫做《好久不见~一起约会巴厘岛吧》的视频，在简栀简单粗暴的营销下，再次爆了。
　　“中奖不中奖的不重要，只想和栀栀富婆说一声：好久不见！”这是整片弹幕里最常见到的招呼。
　　“天哪，这个女人变得更漂亮了，有人能不能告诉我她真的是去生小孩了吗！”也有这样的惊叹。
　　“楼上+1，突然想再回顾下之前有站友做的视频合集。”
　　“话说，有人知道芒鱼租赁铺子是什么吗？”
　　“回前面，点击有惊喜！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姐姐，入坑不亏！”
　　“……”
　　小钱钱工作室。
　　屏幕前，简栀看着这些弹幕，禁不住露出笑容。真幸运，她好像没有被大家忘记。
　　忽然，后台显示她收到了一个大大的打赏。
　　刚被肯定的复健UP主忍不住伸手点开，想看看是谁。
　　确实是个熟悉的名字：用户1234567。简栀还有印象，他是“栀栀与钱钱”做第一次抽奖活动时的中奖用户，但是临时有事没有来宝兰丽。
　　简栀下意识点开他的头像私信，想要给他发一个大大的感谢。
　　但她毕竟是细腻的。
　　在即将按下“发送”按钮时，她犹豫了，她想起了芒鱼上的那个“用户7654321”，想起了宝兰丽的那一天，她在门口看到靳齐。
　　简栀一下子有种不好的推测。
　　这大半年里，靳齐除了偶尔的问候，很少和她联系。
　　简栀有着前世的记忆，自然以为他正在和高晓宁打的火热，早就忘了她。
　　所以之前靳兰的威胁，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只是不满靳兰的态度而已。
　　简栀关闭屏幕上的私信页面，打开度娘，输入了靳齐的名字。
　　搜索的结果显示的，都是靳齐的简介，有他出席活动被拍到的照片，依旧是一身得体西装，身姿挺拔，气质矜贵，如鹤立鸡群，只是眼眸清冷，无形给人一种压力感。
　　却没有任何他本人结婚的消息。
　　还有一些则是靳氏和嘉华的公司消息，没有特别之处。
　　非要说有什么异样的话，就是关于嘉华的收购案非常多，似乎引起靳氏不满，甚至有专家提示了风险，认为这是一种冒进，嘉华应该控制自己的发展速度。
　　简栀皱眉，打开微信，找到甄程程。
　　【栀栀：程程，能帮我查下靳齐的个人资料吗？比如他结婚了没有这种……】
　　【甄程程：……不是和你吗？】
　　【栀栀：咳，我是说再婚，或者恋爱之类。】
　　片刻后。
　　【甄程程：无，听说洁身自好如同禁.欲，出席各大宴会从不带女伴。现在是名媛论坛钻石王老五的代名词，当然也有人认为他“被”离婚是因为他其实是gay。】
　　【简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弥弥仔的营养液~


第54章 美食UP主
　　自从知道靳齐可能还没和高晓宁在一起后, 简栀就有些焦心。
　　她很想知道他们两人间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甚至不抱希望地偷偷视.奸了靳齐和高晓宁的微信。
　　事实证明她不抱希望是对的。
　　靳齐的朋友圈只有一条线，连背景都是默认的。如同一个不走心的小号。
　　高晓宁的朋友圈还是有信息的, 但全是公事公办的转发公司消息，招聘信息，没有一点点恋爱的甜味。
　　事关小葱葱, 简栀犹豫再三，咬咬牙，一横心发了条信息给靳齐。
　　【栀栀：靳齐哥, 最近好吗？】
　　一分钟，靳齐没有回复。简栀等的有些忐忑, 又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说不定他又在开会。
　　她刚想强迫自己把手机放回去, 就看到屏幕上跳出了回复。
　　【靳齐：很好。你呢？】
　　【栀栀：我很好。】
　　【栀栀：嗯，小葱葱也很好。】
　　她又补了一句。犹豫了一会, 没有附上葱葱的照片。
　　【靳齐：那就好。】
　　仿佛是一句聊天终结语，完全无法让人借机衍生下文。这很靳齐。
　　简栀操作输入法, 反复纠结应该用什么风格的话语询问对方的感情生活比较好，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想到对方那里可能长久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又立刻把字复制到备忘录里，继续纠结。
　　靳齐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机。
　　刚才简栀的第一条消息发送过来时, 他正要去开会。
　　理智告诉他，不过是日常问候，无非这次是简栀主动。
　　但下一刻，他还是主动把会议延迟了10分钟, 并立刻给了简栀回复。
　　只是发送完“那就好”以后，他发现简栀没了回应。
　　等待里，他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后面的点点点，而后那些点也不见了。
　　仿佛是又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断裂，靳齐的目光注视着简栀最后发送的“小葱葱也很好”。
　　他拉开抽屉，取出自己的皮夹。皮夹的内侧夹着两张小小的照片。
　　左边，是一个女人的孕照，她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光温柔而欣喜。
　　右边，还是这个女人，脸颊略显浮肿，满脸幸福地贴着另一张还闭着眼的肉呼呼的小脸。
　　拇指拂过女人的脸，拂过她的长发。
　　靳齐合上钱夹。
　　他没有关心过她，也没有陪着她参与过这个孩子人生的任何一环。
　　没有付出便没有得到，也无法靠弥补得到，因为严格意义上，早已无法弥补。
　　这种惩罚是应该的。
　　看时间已到，靳齐起身。
　　消息声也在这时候响起。
　　【简栀：靳齐哥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简栀觉得自己的问题很突兀，很不好意思，所以这句话的后面，还加了一个小猫猫眼神闪烁试探的表情包。
　　靳齐愣了愣。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跳动似微微加速。
　　【靳齐：有。】
　　【简栀：[开心.jpg]那你们会结婚吗？】
　　【靳齐：如果她愿意的话。】
　　【简栀：真好，她一定会答应的。祝福！[超级开心.jpg]】
　　看着简栀的回复，靳齐的嘴角勾勒起来。
　　只是瞬间，他的嘴角又僵住了。
　　他重新阅读了两人的对话，尤其最后简栀的“祝福”。
　　饶是在感情迟钝如他，也察觉出，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是有误解的。
　　她好像以为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
　　为此，她还很高兴。
　　看着对话框里，那两个开开心心满是笑容的Q版小人表情，靳齐觉得胸口有些烦闷。
　　电话来了，是高晓宁的会议提醒。
　　靳齐看着，按掉了电话。然后重新回到微信。
　　他以前没有和简栀说清过很多事，也许，也忽视了她很多信息。
　　但是这次，他不想她有一丝误解。哪怕又要看到那句“对方已拒绝接收你的消息”。
　　【靳齐：她应该并不愿意。】
　　【靳齐：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关上手机，靳齐走出办公室。
　　他知道，这次，他可能等不到简栀的回复了。
　　D站每年都会举行新年晚会，近年来由于发展不错，晚会的声势也越来越浩大。
　　每年的新年晚会，也都会邀请到当年的新秀和风云UP主参加。
　　“百大”是最开始举办时的说法，其实如今的邀请人数早就不限定在100人。
　　今年的新年晚会，舞台照旧是分散设在多个城市，但主会场设在Z市文体中心的大会场，所有的邀请嘉宾也都在那里参加晚会。
　　简栀从没有以“职业”的身份参与过这样的盛会，她早早就到达会场，乖巧地坐在自己位于会场右前侧的座位上，打量整个会场和布景，一遍遍观看轮循播放宣传视频，再看着不少衣着正式或奇特的嘉宾，一个个填满她前面和旁边的座位。
　　时间过去，主持人上台开始暖场，晚会即将开场。
　　简栀忽然感觉右边的手臂被戳了戳。
　　“小姐姐你好，我是舞蹈区的小魔椒，小姐姐是栀栀吗？”声音甜美如莺啭，带着一丝不确信。
　　简栀扭头，见一个作红黑色汉风Lo裙打扮，黑发盘成双髻的可爱少女正眨眼看她。
　　“啊，我是栀栀。你好……”简栀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对方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对方。
　　“哇，果然是栀栀富婆小姐姐，真人比视频还要漂亮，所以我忍不住勾搭了！”
　　小魔椒很是欣喜。她的话并不是对着简栀说的，她正使劲摇着她另一边的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身材极为高挑，同样是坐着，比小魔椒几乎高出一个头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露出秀气笔挺的白衬衫领口，及腰长发如黑丝缎般落于身后，似乎专门定过型。因为即使被小魔椒摇动，也没有一根发丝散乱开来。
　　这样“严肃”的长发，配上她少年感极强的脸孔，让她整个人并不显女性化，而极为英气。
　　“这是辛夷。”看到简栀在看辛夷，小魔椒介绍道。
　　简栀认识辛夷，她是音乐区的up主，她之前看视频时有看到过，非常惊艳。
　　“我听过你弹的星空钢琴曲，很厉害。很高兴认识你。”简栀伸过身子，对辛夷伸出手。
　　“你好。”辛夷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并不热烈，甚至有些高傲。她忽略了简栀伸过去的手。
　　简栀有些错愕。
　　“啊，别管她，她一向就是这种性子，很让人扫兴！”
　　小魔椒也有些不满同伴的反应，善意地转移了话题。
　　“栀栀，我特别喜欢‘栀子花少女’，你看这件衣服，就是我新定做的，手工真的非常精致，我太爱了！”
　　竟然是这样，简栀有些惊喜。
　　她以前参加一些晚宴和活动，总是会穿别家的衣服，这次特意穿上了自己品牌的“战袍”，本就有些小得意。
　　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这么近的地方，就看到穿着“栀子花少女”裙子的女孩。
　　“谢谢你喜欢！其实我身上这件也是。”简栀忍不住炫了炫身上的长雪纺纱裙。
　　“是小礼服款吗？好看的！”小魔椒对西式款式不太感冒，很快又把话题导向其他地方，如简栀的视频，简栀做品牌的经历，还加了简栀的微信。她也说到自己的事。
　　原来她是今年才开始入驻D站，所以缺了一年功课的简栀才不知道她。
　　台上，随着开幕音乐的响起，所有主持人走到台前，调侃介绍着今年以来D站的新气象。
　　大屏幕上穿插着今年曾经火热的视频剪辑。
　　简栀看的认真，忽然小魔椒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哇，栀栀姐，刚没看到，我们后面有个大帅哥诶，还是成熟系的！”
　　“哈哈，是吗？”简栀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所以只是虚应了小魔椒，照旧认真盯着台上。
　　小魔椒却有些小鹿乱撞，一时收不回视线。
　　她一向活泼热烈，喜欢认识新朋友，刚刚能勾搭简栀，现在也敢直接勾搭对方。
　　“这位小哥哥，请问你有女朋友吗？”她转头忽闪着美瞳bling闪耀的大眼。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会被这样问，愣了愣，然后才回答：“没有。”
　　简栀忽然感觉后颈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有人在旁边呵气。
　　脑后的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身体自己就有了反应。
　　而听到“好消息”的小魔椒还在发问：“哇，那能加你一个微信吗？或者能告诉我你的D站账号吗？”
　　“……用户123457。”
　　身后的人沉声，报出一串ID数字。
　　简栀感觉自己的肩背都僵硬起来。
　　她缓缓转过头，对上靳齐朝她投过来的深黯的眸。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应该是UP主区才是。简栀想不明白。
　　似乎是为了回答她的疑问，台上的主持人正滔滔不绝。
　　“……本年度，我们也荣幸地得到诸多大佬的入驻，×浩、×翔、×座等老师都在D站安家了，尤其要说的是，我们还迎来一位商圈重量级大佬，嘉华集团的靳总也上线，亲自打造节目《总裁的厨房》……”
　　随着他的讲述，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位五官英挺气质矜贵的男子。
　　简栀听到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惊呼声。
　　只见该名男子穿着一身白围裙，站在厨房操作台前，容色严谨地切着手中的西红柿，下手极稳，刀工精湛。
　　然后，他熟练地将切好的西红柿放在玻璃皿内腌制待用，另取一个玻璃碗，单手拿起鸡蛋打入其中。
　　蛋黄蛋白应声流入碗内，并被很快打散，成为细腻的蛋液。
　　简栀瞪大眼睛。
　　她觉得，这个美食UP主其实挺不错的，如果不是长了一张靳齐的脸的话……


第55章 敌意
　　强烈的荒谬感之后, 简栀没有再看大屏幕，也没有再看靳齐。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闭上耳朵, 不再听主持人的介绍。
　　想起前几天靳齐的短信，她忍不住产生一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猜测。
　　靳齐做这样的事情，今晚出现在这里, 是在“追求”她。
　　简栀觉得这很可笑。就像靳齐答应离婚当晚的那句“爱你”一样可笑。
　　她好不容易，才从之前那个毫无用处的自己那里逃出来，从前世到今生, 一遍遍在痛苦中杀死对他的喜欢。
　　她终于治好了自己，开始做坦坦荡荡的勇敢的自己。
　　靳齐却在这时候告诉她, 他又爱她了。
　　从感谢, 到感动, 再到爱，他的心路历程走得这样的容易。仿佛他是她和他关系中的主宰者, 可以不顾她的感受为所欲为。
　　也许，他只是不习惯, 这次并不由他提出分手吧。
　　在一些爱情故事里，高傲的一方由于被提出分手，反而会加倍在意另一方, 乃至于爱上另一方，哪怕在此之前，他对后者不屑一顾。
　　他们会在自己后续的付出里, 感动自己，以为这就是真的“爱”。
　　而归根到底，他们也许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主宰者的地位被挑战。
　　简栀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一抹嘲意。
　　他以为她是谁？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她了！
　　台上, 主持人并没有在赘述靳齐的事情，毕竟讲稿上还有一堆大佬需要介绍。
　　开场完毕后，节目正式开始。
　　主舞台的节目是现场收看，在其他分舞台的则经过大屏幕投送，异彩纷呈的节目，意想不到的嘉宾，都让大家不住惊叹。
　　从头到尾，简栀都没有再转头看靳齐一眼。
　　小魔椒后来拉着他们两个一起说话，她也只是敷衍着应了几声。
　　节目后半场，终于进入对简栀这些UP主来说最重要的环节：上台接受颁奖。
　　前面几个最具影响，最受欢迎之类的奖项，和简栀都没什么关系，小魔椒和辛夷应该也是“底层”UP主，所以才和简栀坐在一处。
　　等到前面的奖项差不多颁完，才轮到最终“突出表现奖”“新秀奖”这样的“安慰奖”UP主上台。
　　不仅简栀、小魔椒等人，最多的UP主也是在这时候站起，排队站上大舞台亮了个相，由工作人员简单颁奖并合影后，就下了台。
　　虽然形式简陋，但小魔椒还是很兴奋，连连说着待会儿还是要去门口红毯的地方再拍个照。
　　简栀也是。这几乎是她人生里，自幼稚园以后收到的第一个大奖了。
　　不管是不是“安慰奖”，能从D站千千万万的UP主中脱颖成为这几百个中的一员，她就感觉备受肯定。
　　颁奖之后，主舞台最受大家期待的高光时刻也就算过去了。
　　哪怕大屏幕上还在转播着别的舞台的老牌乐队的现场直播，舞台下大家也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些拿出手机在看app上的现场直播和刚刚的颁奖录播，甚至还有UP主低声打闹着在约活动结束后的夜宵饭局。
　　幸而整个晚会的流程安排也极为合理，没过多久就在热烈的掌声中迎来结束。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所有到场嘉宾有序离场。
　　简栀和小魔椒、辛夷坐在一起，离场时也非常接近，而靳齐也是如此。
　　小魔椒对靳齐很感兴趣，拉着简栀和辛夷就上去搭话，想和这位总裁UP主一起合影留念。
　　简栀看到靳齐停在那里，朝她投来目光，微一皱眉，状似无意地脱开了小魔椒的手，慢了两步。
　　“咦，是栀栀吗？”
　　一位穿着精致短款花瓣造型小礼服的年轻女人，手拿同款花瓣包，踩着同色系高跟鞋朝简栀走来。
　　她留着一头柔顺长发，妆容精致，但五官却略显不协调，鼻梁太高，嘴角上扬得也有些僵硬，整张脸闪着光，有种虚假感。
　　“你是……丽兹？”简栀有些惊喜。
　　这位UP主，是她刚“进这行”时，麦心给她分享的众多同类型UP主中的一位，生活区的老牌富婆，平时的视频和简栀的主题类似，都是以自己的衣食住行为题材，偶尔也会分享一些娱乐比如赛马、高尔夫、社交舞、茶话会等活动，甚至还会分享她经营自己企业的一些看法。
　　由于开号比较早，她的人气虽然不多，但一直在稳步提升。
　　简栀初看她的视频时，曾经也对她能运营几家听上去很厉害的公司而感到十分崇拜。
　　她也佩服她能在镜头前大大方方展露自我，偶尔脱口而出一些网络热语的俏皮，以及她真实分享自己生活的那种状态。
　　她从丽兹那里学到了很多属于UP主的“职业技能”。
　　“哇，能被你认识，感觉自己好厉害哦，哈哈。”丽兹毫不生分，笑着挽住简栀的手。
　　她的动作不轻不重，笑容灿烂而自然，很难让人产生反感。
　　“哪里，你是前辈，我从你身上学到很多。”简栀由衷感谢。
　　“哈哈哈，不要这么说，会让我感觉自己比你老一辈的，其实我们应该年纪差不多吧？”丽兹吐舌。
　　她又道，“相遇也是缘分，我很早就想着约你一起出去玩，或许还可以一起做一期节目，不知道栀栀小姐姐答不答应呢？”
　　丽兹的热情简栀很难推却，但却不得不推却：“本来应该要答应丽兹你的，不过我儿子现在还小，我不能长时间走开。”
　　这次参加D站晚会，简栀也是今天到明天回的。
　　短期的出行她没问题，但丽兹的旅游视频她看过，基本上都是去往北欧、南欧、澳洲这样至少10天半个月的长途。
　　丽兹一脸醒悟：“对哦，差点忘了你生孩子了。不知道是哪家大Boss，舍得让这么漂亮的美人生了娃还在外面抛头露面~你先生陪你来了吗？”
　　“嗯，我已经……”简栀面色有些为难。她不忌讳自己离婚，却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丽兹谈论这些。
　　“栀栀。”低沉磁性的嗓音自简栀身后响起，简栀纤细的脖颈下意识抬了抬。
　　她不想让丽兹看出问题，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回转身来和今晚似乎阴魂不散的靳齐打了个照面。
　　“你好。”她目光偏离。
　　不过丽兹完全没在意到简栀的反应，她全在看靳齐了，表情略显夸张。
　　“哇，靳总，——栀栀你和靳总认识？”
　　“嗯，是刚刚碰巧坐在前后座位上。”简栀答得轻描淡写。
　　“原来是这样。”丽兹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然，看向靳齐的眼光如波流转。
　　靳齐知道简栀并不想搭理自己。
　　他来参加这个活动，确实是因为想来看她。不知为何，他一直不敢上她的门，怕打扰她。
　　但他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一面。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他的座位会正在简栀的后方。
　　也许是长时间不见，他的大脑甚至不受自己的控制。
　　晚会的全程，他都没有看舞台，只是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的长发有一缕微微翘起，他的手想替她捋平。
　　大屏幕上放到搞笑视频的时候，她的肩膀会轻轻抖动，他能听到她清浅的笑声，想象她脸上展露的，会是什么样的笑容。
　　仿佛不像他自己，却依旧无法移开视线，无法停止想象。
　　刚才，他回来，听到了她和丽兹的对话，下意识想替她解围，哪怕知道她并不想看到他。
　　“她们在等你。”靳齐伸手，指了指正在背景板前合影的小魔椒两人。
　　简栀愣了愣。“好。”
　　她抬脚往小魔椒的方向走去，听着身后的丽兹开始与靳齐攀谈着。
　　“我今天才知道，靳总还有这样家庭主夫的一面，不知道哪个女人有幸尝尝靳总亲手做的菜呢……”
　　简栀低头，觉得有些好笑。
　　小魔椒看到简栀来，热情招呼她一起来拍照，还教了她很多自拍姿势。
　　尽管场上美人如云，但风格如此迥异的三位美女站在一起，一位清妩丽质，一位娇俏可爱，一位疏朗英气，还是让很多尚未离去的媒体和嘉宾也禁不住拿起相机手机，咔嚓嚓地拍摄了起来。
　　“啊，结束了啊。”
　　拍完照，走出场馆，在去往酒店的大巴车上，小魔椒颇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样子。
　　她忽然想到什么，从座位上探出头来看坐在后座的简栀。
　　“栀栀！你也来听我们的音乐会吧！”小魔椒发出邀请。
　　“音乐会？”简栀不明所以。
　　小魔椒正待介绍，原本一路面无表情，没怎么说话的辛夷忽然冷冷开口。
　　“为什么要请她？我不同意。”
　　“你什么态度？”小魔椒显然完全不怕看着冷酷的辛夷，冲她翻了个白眼，还起身连连轻锤她。
　　“我邀请的小姐姐，你不同意没用！略略略！”
　　她回过头又对栀栀道歉：“对不起，栀栀姐，辛夷她就是个倔脑壳。你不来没关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呢。”
　　“呵。”辛夷抱臂冷哼一声，“她来干嘛？拿我们做业绩吗？她和那个丽兹没有区别，没看到刚刚她们聊得很开心吗？”
　　从一开始，辛夷就表现出对她的敌意。简栀不明白是为什么。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应该要平白无故地接受辛夷的敌意。
　　“辛夷，你不喜欢丽兹，也不喜欢我，是吗？”简栀看着辛夷，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栀栀姐，你别怪辛夷。”辛夷没有回答，开口的是小魔椒。
　　她咬了咬唇，“我和辛夷都在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当志愿者，负责学校的乐团工作。因为同市，之前我们有请丽兹来帮我们做宣传，她来了，摆拍了一些视频和照片，然后丢下一张支票走了……”
　　“我没有说丽兹坏话的意思，但她那样做，孩子们很受伤。”


第56章 无理委托
　　爱桐学校是B市一所公办寄宿制特殊教育学校。
　　正值初冬, 虽不甚寒，但凛凛而来的风也让人有些受不了。
　　哪怕是周末，几条校道上也没什么人。
　　轿车压着路面上一层薄薄的枯叶, 发出沙沙的响声。车到尽头，是一个小礼堂。
　　简栀一下车，就看到小魔椒从礼堂门口跑出来。
　　“小魔椒。”她紧了紧身上的呢绒大衣, 笑着朝她走去。
　　小魔椒朝她伸出手，简栀还以为她要和她握手，有些错愕, 却被小魔椒一把拉了过去。
　　“没想到你还提前一天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里面暖和！”她哆嗦着挽住简栀的手，把她直接拉进了礼堂。
　　礼堂并不大, 一眼望过去, 座位不到300个, 是老式的木制翻转座椅，姜黄色的。
　　开了暖空调, 但由于礼堂较为空旷，空调又不足, 所以依旧透着寒意。幸好，越靠近舞台的地方，还放了两台电热汀。
　　辛夷坐在舞台一侧的钢琴前。
　　舞台中间是一堆身高和年纪各不相同的孩子, 男女都有，约有二三十人，他们没有对简栀的到来有任何反应, 依旧跟着辛夷的钢琴唱着开嗓的一首小曲：“到天亮，开太阳，又是鸟语花香……”
　　童稚的柔美空灵的声音，让人听了觉得心胸都开朗起来。
　　不过简栀明显地看到, 这些孩子，分明表情都很生动，但不少都闭着眼睛，有些孩子哪怕睁开着，眼神也无任何光泽。
　　“还在排练，你可以上来看看。”小魔椒率先走上舞台。
　　简栀跟着小魔椒登上台阶。
　　台阶和舞台也都是木质的，即便铺了红地毯，踩上去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烘热的空气里，老旧的木头散发出的腐败味道尤为明显。
　　“不好意思，有些旧了。不过当初建的时候用的都是好东西，所以现在灯光音响什么的都不会出问题。”
　　小魔椒向简栀介绍了爱桐学校的历史和乐团的情况。
　　爱桐学校建的很早，20几年前就建起来了，最开始是私人办，学生收的也不多。
　　后来创办人杨爱桐女士过世后无人负责，便由当地政府接管了起来，之后招生规模和师资规模都有了一定扩大。
　　目前在校约有250名学生，学校教职工总共28人，其中专职教师20人。也有像辛夷和小魔椒这样的代课老师和志愿者，这部分总共也有20几人，不过其中稳定下来的不到10人。
　　教职工看上去不多，但是比起类似的学校，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最开始来的是辛夷，她在今年年初成为这里的代课老师，主要负责音乐课，也是由此开始，带起了一支乐团。
　　这一年里，她时不时会把乐团的一些演唱po到自己的D站号上。
　　播放量是有的，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但是久而久之，也都是叫好不叫座。
　　小魔椒和辛夷是早先就在D站认识的，当时还没认真做UP主的小魔椒就大着胆子勾搭了辛夷。
　　算是因缘际会，小魔椒后来来B市读大学，就加入了辛夷，成为爱桐学校的志愿者，帮着处理乐团的一些事宜。
　　她之后也把自己的号做起来了，便在自己的号上po了乐团的视频。不过也是一阵小热之后就消退下去。
　　“其实从辛夷开始做乐团，我们也收到了很多帮助。但是……”小魔椒很坦然地回身看简栀，有些无奈，“没有cue大家的意思，但是我们钱其实差不多也够用了。我们缺少的是其他东西。”
　　“缺什么？如果我能提供帮助的话……”简栀询问小魔椒。
　　小魔椒摇摇头，苦笑：“大概提供不到。因为我们缺的是，观众不要一看到我们，就产生怜悯，就想到捐钱捐物。”
　　“辛夷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爱桐乐团能像一个正常的乐团，靠歌声打动大家，而非缺陷。这也是我们大家的愿望。”
　　所以哪怕辛夷不同意，小魔椒一直以来也坚持请一些知名人物甚至网红来到爱桐听音乐会。
　　她希望尽最大的努力，来为这支小小的乐团推广影响力。
　　不过正如之前她所说的，大部分人来爱桐，更像是来打卡一日游，为自己增加一个“奖项”，添加一条“简历”，可以po到网上被人点赞。他们一般拍了照捐了钱就走人，有些甚至说忙，听不完一场演唱会。
　　简栀陷入沉默。
　　她发现小魔椒说的很对。即便是她，刚刚哪怕被一些孩子的歌声打动，但一看到他们，还是会忍不住起不忍之心，会想着捐款。
　　会想着他们需要更好的礼堂，更好的取暖设备，更好的舞台。
　　而非更好的音乐设备和指导。
　　看简栀拧着眉陷入思虑不说话，小魔椒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可能还是我们菜□□，实力还没有办法真正得到大家认同。”
　　她打趣着自己。
　　“我和辛夷其实也都知道这回事。我们和孩子，虽然都有很努力去练习了，但肯定比不上专业的水平。”
　　“我们也试着请了更专业的老师。但是教这些孩子，老师只能用语言去表达，不是专业也很难教授，所以进度也不快。”
　　能考虑到的地方，其实她们已经都考虑到了。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简栀由衷赞叹她们一直以来的付出。
　　“哈哈，我也觉得。”小魔椒本就是个自信的乐天派，“一年多做到这个程度，其实很不错了。我才不像辛夷那个bt，一向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也就是这些孩子，喜欢唱歌也喜欢辛老师，很珍惜这个机会，一直不断地朝她的标准在努力练习。”
　　“但是她可能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小魔椒拉着简栀坐下来，看了一眼正在耐心教导孩子们唱歌的辛夷，眼中有些落寞。
　　“怎么了？”简栀问她。
　　小魔椒笑起来，冲简栀眨眨眼，“栀栀姐，你能猜到辛夷的本职专业是什么吗？”
　　“本职专业？”简栀不解。辛夷的钢琴技能非常强，她一直以为辛夷就是钢琴专业的学生。
　　“她在D站上po得不多，因为那也不好放上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是指挥专业的。”
　　小魔椒说着，伸出手比划，还神经质地边哼哼，边半闭着眼摇头晃脑了下。
　　“指挥？”
　　这确实有些出乎简栀的意料，让她不由得找了找原因。
　　她很快想起来，是因为从小到大，凡是她看过的大型交响音乐会，甚至民乐会，指挥都是男性。
　　且，说到指挥，她一瞬间能想到的世界上有名的指挥，卡拉扬，小泽征尔，阿巴多等等，也都是男指挥。
　　“很少见啊。”她不由道。
　　“确实很少见，毕竟指挥在大家的眼里都是男人的天下——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小魔椒道，“辛夷之所以会来爱桐当代课老师，是因为她当时很气愤，也很伤心，她面试了一个乐团的指挥，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际指挥，成绩都是最好的，但是对方的负责人后来很委婉地告诉她，他们就是想要一个男生。”
　　这是辛夷离专业的指挥工作最近的一次。当时她的手里也没有其他offer，受爱桐一位老师的邀请，来到了这里。也爱上了这里。
　　“但是做专业的指挥，是辛夷一直以来的理想，她付出了很多。而爱桐的老师很少，她在这里，不可能既做琴师又做指挥。她不可能一直待在爱桐。”
　　小魔椒看向简栀。
　　简栀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人能怪辛夷为什么为这些孩子建起了乐团却又不负责了。
　　对辛夷来说，爱桐乐团才是那个意外，让她不得不在人生的两个选择里纠结。
　　“前不久她已经收到邀请了，是之前的学长介绍，在中部的一个城市乐团。她还在犹豫，但我是鼓励她去的。她付出了那么多，哪怕每天在为孩子们操心，晚上在宿舍，还是会一直不停练习。而机会，对一个女指挥家来说，太稀有了。”
　　简栀默然点头，她很同意小魔椒的观点。
　　如果辛夷要一直待在爱桐，为这些孩子无怨无悔付出，这太残忍了。
　　耳中，孩子们已经刚练习完第一首曲子，开始练第二首，《虫儿飞》。
　　轻柔和缓的旋律，带着伤感的叹息，让简栀一时心头也是怅然。
　　“我其实也是个自私的人。”小魔椒突然道。
　　“嗯？”
　　“我和辛夷不一样，我很功利的。之前请丽兹她们来，就是希望她们帮我们做宣传，她们拿我们做门面工作，那我们拿到钱了也是好的。反正我脸皮厚，能不用付出就得利的事情，我肯定要做！”
　　小魔椒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简栀：“所以我邀请栀栀你来，其实也是别有用心。”
　　“哪怕现在，我说这些，其实还是存着想利用你的善良的意思——辛夷一直很忙，最近很少看D站视频，所以她才把你和丽兹当做一类人。但我看过你的视频，也点进去过你的芒鱼租赁小店，我知道你很善良，一直在帮助其他人。”
　　“所以，栀栀姐，你可不可以帮帮爱桐和辛夷？帮忙真的把爱桐做好，能让辛夷自由地去追寻她的理想。”
　　小魔椒的要求，很无理。
　　简栀之前提供租赁自己的服务，接到的其他单子，大都不过是她以自己的能力就能办到的事。
　　对方不会无理要求她：我想买这个包包，租你帮我买包。
　　世界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一旦遇到这样的人，简栀也会拉黑。
　　以往她帮助时光远，帮助秦巷北，帮助林宝儿吴悠、姜媛莉肖亚红等人，也是她主动想帮他们。
　　而且，小魔椒的这份“委托”，也着实难办。
　　——她根本对搞乐团一窍不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莫得感情的读者和弥弥仔的营养液哦~么么！


第57章 辛夷
　　简栀露出为难的表情。小魔椒也没有催她, 只是将目光转向他处，任简栀考虑。
　　最后一句歌词的尾调结束，钢琴演奏出末梢一串音符后渐至无声。
　　“好了, 同学们唱的很好，大家休息一下。”辛夷从钢琴边上站起。对着这些孩子们时，她的表情并不像一贯的冷淡, 目光写满柔情，哪怕孩子们并看不到。
　　然后，辛夷穿过舞台, 走到简栀这一边。
　　“你好。”她对简栀点了点头。
　　“啊，你好。”简栀正要站起, 却被辛夷阻止了。
　　“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就直接问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辛夷问。她眼神指向的是小魔椒。
　　“辛夷, 我只是——”小魔椒皱眉，就要分辩。
　　“你闭嘴。”辛夷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魔椒嘴唇动了动, 最终没说什么，哼了一声, 愤而离开，去照顾有需求的孩子们了。
　　辛夷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简栀。
　　“无论她向你提了什么要求, 我向你道歉。你可以不用在意。”
　　她熟知小魔椒的套路，也一直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到底，小魔椒也是因为她才来到这里, 为了乐团在努力着，她不好多责骂她什么。
　　她刚刚一直在关注简栀这里的情形，也注意到了她明显为难的神色，立刻猜测出原因。
　　“如果你还想听明天的音乐会, 欢迎你继续来。如果不想听了，今天回去也没关系。劳烦你来一趟，我很抱歉。”
　　辛夷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但其中道歉的意思很浓。
　　“不必这么说，我也是自愿接受小魔椒的邀请的。”
　　辛夷又看了她一眼。
　　“也许小魔椒说的对，你确实和丽兹她们不一样。”她忽然道。
　　简栀有些意外，不明白这位女指挥为什么突然对她改观了。
　　看着简栀颇为意外的表情，辛夷顾自笑了笑，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这倒不是简栀的好脾气让辛夷改观了，而是辛夷发现，简栀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没有把手机拿出来，让人拍照拍视频。
　　也没有直接凑到孩子们那里去上演关怀大戏。
　　她在这里待了一年，眼见到各种领导关心慰问，各种机构嘘寒问暖。
　　每回来了，都自带着媒体，自带着摄像头。
　　每回来了，孩子们就要被老师们带出去，不停地被“关怀”，不停地被拍照。
　　然后在新闻上，报纸上，或者各个平台的公众号微信上，看到被报道着的这些善行。
　　这些人其实并不是常来，大部分甚至都是一年才来一次，比如六一儿童节。
　　九九重阳节敬老院的老人被洗了十几次脚曾经上过热搜，这些孩子们其实也一样。
　　小魔椒为了宣传乐团，带来了网红，而那些网红博主们，也是一样的套路。
　　她不想看着这些孩子们习惯于被“关怀”，被“营业”，被消费。
　　所以刚刚，哪怕简栀来了，她也没有停止自己的琴声，没有停止孩子们的练习。她是故意的。
　　但这些事，她也无意对简栀说起。毕竟，她们本就是诚惠恩泽的那方，又有什么矫情的资格，去拒绝别人好意上附带的一点点“要求”。
　　“你觉得孩子们唱的怎么样？”辛夷转换了话题。
　　“挺不错的，孩子们真的很厉害，很好听。”简栀道。
　　“如果让你从稍微专业或者高标准的角度评判呢？”辛夷不像小魔椒那么善于交际，连天聊的也像是在做调查，让简栀愣了一下。
　　她想说她不是专业的。不过她虽然对音乐、合唱都不算了解，从小到大也学过点乐器和乐理，听过不少合唱团的音乐会。
　　从她浅薄的经验来讲，爱桐乐团的演唱确实是有问题的。
　　孩子们的经验毕竟不足，偶尔会有一些小失误。乐器的伴奏仅靠辛夷的一台立式钢琴也显得单薄。
　　虽然小魔椒说礼堂的音响设备没有问题，但还得考虑到整个礼堂的回响共振效果，实际情况也还是差强人意。
　　平常不太听音乐会的普通人可能无法分辨，但稍微专业的人士，恐怕能讲出十几点的欠缺来。
　　“如果非要说专业的话，”简栀斟酌着语句，“那哪怕是专业的儿童乐团，可能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小问题。你们本来就是业余乐团，我听小魔椒说，爱桐乐团真正成立也才一年，这样的成长已经很不错了。”
　　辛夷认真听着简栀的话，脸上浮现出奇怪的微笑：“是啊，作为业余乐团来说，很不错了。”
　　她仰起头看着礼堂的天花板，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是要准备离开了吗？”简栀问。
　　“她跟你说的？”辛夷摇头，有些无奈，她猜到了小魔椒的请求，“那她是拜托你找人帮忙带乐团，然后好让我安心离开吧？”
　　简栀点了点头。
　　似乎是聊开了，也卸下了对简栀的防备，辛夷并不像之前那样沉闷。
　　“不用管她。”她摆了摆手，“小魔椒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爸妈很宠她，从小到大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撒个娇，都会被满足。她开始做UP主后，粉丝们也都很宠着她，甚至还有教她做数学作业的。她想争取三好学生，也会主动去找辅导员，拉同学投票。”
　　“她从小就习惯了被人照顾，习惯了事情可以顺风顺水。对她而言，找能够帮助的人来帮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性子也不坏，你如果有事找她，是她力所能及的，她也会很乐意帮忙……怎么说呢，她只是还缺少点社会的毒打，不知道小孩子的撒娇，成年后是会失效的。”
　　听着辛夷的慨叹，简栀忽然感觉，她中枪了！
　　她以前的生活可不就像辛夷说的那样，甚至比小魔椒的更有甚之，她不仅习惯被人照顾，连一生的幸福都被人妥善地安排好了。
　　只是，社会的毒打虽迟但到。
　　简栀很是慨叹，却听得辛夷继续道：“很多事情不能两全，这也不是我一个人面临的问题，总得做出选择。所以，我已经想好留下来了。”
　　辛夷的表情很平静。
　　说不纠结是不可能的，她从小热爱音乐，从钢琴到声乐，后来被老师建议去学指挥，终于接触到了这一全新的，极为小众的领域。
　　和很多专业一样，女性在指挥专业上，处于绝对的弱势。
　　就拿她所在的指挥系来说，男女生的比例现在已经相当平均，但最终的就业情况却相差很多，很多女同学都不得不去到更业余的岗位，甚至有些直接转了专业。
　　去面试时，她还会被人质疑：女生的体力能不能支持得了一场大型音乐会？能站满三小时吗？
　　辛夷从来就有着不服输的性子，她从进入专业开始，一直是那一届的第一名，在音乐学院里小有名气。
　　只是即便如此，她等来属于她的机会，也比男生多花了整整一年时间。
　　但她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机会。
　　“无论掩饰再多，眼盲就是眼盲，注定无法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没办法知道究竟什么是五色七彩，没办法享受闲暇时躺着刷手机的快乐，没办法流畅地使用绝大部分的电脑程序，甚至没有办法靠自己顺利地出行。当然，也没法参与绝大部分的工作。”
　　“你能想到合适盲人的工作有哪些？”辛夷看向简栀。
　　“……”简栀想了想，“推拿，调音师……”
　　她犹豫了，因为她再没有想到除了推拿之外的其他工作，反而还想起了，在天桥，在路边，盲人拉着二胡的画面。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也许，是作为健视人对视障人士的无端愧疚。
　　“没事，我没来这里之前，其实也只能想到这个。”辛夷看向不远处，孩子们围着小魔椒在玩猜音调，他们尚值无忧的童年。她的目光有片刻的失神。
　　“接线员，销售，政务人员，运动员，甚至程序员，盲人能从事的职业其实很多，但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从事这些职业的人的人数，相比于整个群体的比例，实在是太少了。
　　“而且，在大部分职业上，盲人没有优势，可以轻易被替代。现在一些大公司，会有残障人士在岗的比例要求，我们这里有一些学生就是，但他们说，他们其实只是挂了职……”
　　“怎么这样……”简栀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感到揪心。辛夷提到的一些事，都是她今天才知道。
　　辛夷看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轻笑：“但是我们也有‘优势’，很多电影里，最好的调音师都是盲人，而很多歌唱家，都受到人们的尊重。”
　　辛夷没有再说什么，但简栀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就是她留在爱桐，无法离开的原因。
　　把乐团做好，其实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
　　一阵寒风忽然吹进来，简栀和辛夷望向礼堂门口，却见一个穿黑色羽绒衣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短发微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朝简栀的方向走来。
　　辛夷微不可见地皱眉，忽然起身，向简栀道：“也聊得差不多了，今天我们还要排练，要不等明天你再过来吧。”
　　“哦，也好。”简栀有些错愕，还是应声，一起站起。
　　辛夷引着简栀向大门的方向走，自然遇上了中年女人。
　　“这是简女士，这是我们校长，王义梅王校长。”辛夷为两人介绍，又对王义梅道，“王校长，简女士说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王义梅热情地和简栀握了手打了招呼，但她恍如没有听到辛夷的话。
　　“哎，谢谢简女士对我们的支持，我才知道赶过来，多有招待不周。如果可以的话，不如一起到我那里坐坐吧，也好让我尽一份地主之谊。”
　　“呃……”简栀看了眼辛夷，有些明白辛夷为什么突然赶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王义梅拉住了手。
　　王义梅道：“我们爱桐真是多亏了有辛夷老师在，乐团组起来后，得到了很多社会爱心人士的支持，我们也很希望大家对我们学校多些了解……”
　　“王校长，简女士她——”辛夷语气不耐。
　　简栀却用眼神制止了她，示意没事。
　　“我确实也想多了解下爱桐，叨扰王校长了。”她知道王校长的过分热情可能是为了有利可图，但她并不反感再多了解一些爱桐的情况。
　　“不打扰不打扰。”王义梅打发了辛夷，领着简栀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楼是一幢约摸有十五米面宽的小楼，每层三个房间，一头是洗手间，一头是楼梯。
　　王义梅的办公室在二楼。
　　两人沿着楼梯往上走去，王义梅犹自向简栀介绍着学校的情况：“学校里一些设施和楼幢，都有十来年了，确实比较老旧，而且我们乐团想发展，各方面也得好好提升……简女士你觉得我们乐团怎么样？
　　“其实我也没想到，单单是把娃娃们唱歌的视频发出去，影响还能这么大，现在知道我们爱桐学校的人越来越多。就刚刚，还有一个大导演，说他有一部电影要开拍，讲的就是一个盲人学生的故事，在网上看到了我们学校的样子，觉得很符合他的要求，想在我们学校拍电影来着……”
　　王义梅颇是自豪。
　　两人行到楼梯拐角，正要往一边办公室而去，忽见一个穿着杏色呢大衣的年轻女人低垂着头冲了下来。
　　年轻女人也看到她们，堪堪收住势避过，就要继续下楼。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简栀看清了她的脸，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吴悠？”
　　“你怎么在这？”


第58章 渣男
　　自从林宝儿的事情解决, 简栀收到吴悠的感谢后，就很少看到她了。
　　倒是听孙征尧说起，栀子花少女的带货主播林宝儿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 挺能干的，也进了公司，帮着做电商和直播相关的一些业务。
　　所以简栀一直以为吴悠也在公司, 根本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她。
　　“栀栀姐……”看到是简栀，吴悠也愣了愣。
　　她这一愣神间，眉飞色舞的王义梅已经开口：“哎, 这不是吴小姐吗？吴小姐也认识简女士？哎这真是缘分哪。不过吴小姐怎么跑这么快？”
　　她往吴悠身后的楼梯看去，“怎么元导没和你一起？”
　　吴悠的脸色暗了暗, 嗯了一声。
　　王义梅毫无察觉, 笑着对简栀道：“我刚和你说的大导演, 现在就在这踩景呐，说是要看看哪些地方电影上用得上。所以我刚没来得及来接待你。不过没想到, 原来其实都是一家子。——这位吴小姐，听元导说, 就是咱们这部戏的女主角呢，所以带着一起来。这不是要体验生活嘛……”
　　王义梅喋喋不休，没有察觉到吴悠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
　　“吴悠, 你怎么了？”简栀问。
　　“嗯……”吴悠冲她扯起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栀栀姐，我有些不舒服, 想先回去了。”
　　“你不舒服啊？”王义梅也终于发现吴悠的异常，“你不舒服的话，现在一个人怎么回去得了？这不安全啊。三楼有我们一个休息室，我先送你上去休息下, 我们有校医的，让她来给你看看，配点药，你好点再回去……”
　　“不用了。”吴悠断然拒绝了王义梅的提议，“我没事的。”
　　她又看了眼简栀，眼中似乎有话，但到底还没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声歉，就匆匆离去。
　　“哈哈，大明星嘛，肯定身子娇贵一点。”王义梅朝简栀干笑一声。
　　她话音未落，沉重的脚步声自三楼响起，而后一个高个子，身材匀称，打扮时髦，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他戴着一副玳瑁框眼镜，一手捂着额头，看到简栀二人后愣了愣，然后目光落在简栀脸上，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哟，元导也下来了——您这是怎么了？！”王义梅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上去移开中年男人捂在额头上的手。
　　那里有一道狭长的血口子，看上去极是狰狞。
　　“不要紧。”中年男人脸色尚有些阴沉，但迅速调整了脸色，极豁达地摆摆手，“我才要下来给王校长道歉呐，我刚刚在看室内景的时候，一不小心太过投入，撞倒了王校长的一个奖杯……”
　　“哎没事没事。咱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下。”楼上放的奖杯都是以前的老奖牌了，新的都在她办公室，王义梅也不是很在意。她更担心的是这一场不测遭遇会让这位大导演对爱桐感观不好，所以赶紧拉着人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简栀也跟了过去。
　　看着保健医生替男人清理完伤口，贴上大创口贴，简栀的眼皮突然一跳。
　　她从刚刚就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如今一看豁然想起来。
　　元导，元朗明。之前欺骗了姜媛莉的那个大学老师兼导演。
　　简栀曾经在网上搜索过他，所以看到过他的正面照片。相比之前，他脸上蓄起了时下流行的老男人山羊须，所以乍一看有些不同，但整体的风格打扮，依旧是儒雅成熟的模样。
　　元朗明额上的伤口，吴悠的惊慌下楼，让知道元朗明过往劣迹的简栀一下子想到了某种可能。
　　元朗明摸着被包扎好的伤口，极有礼貌地连连向王义梅致谢和道歉。
　　然后，他看向了简栀：“不知这位是？”
　　“啊，这是今天来我们学校参观乐团的简女士，她在网上很火的。”王义梅连忙为他做介绍。
　　“幸会，简女士，我是元朗明，目前搞点电影相关的工作。”
　　元朗明向简栀伸出手，动作似极为绅士。
　　但真正的绅士应该等女人伸出手去。
　　简栀冲元朗明笑了笑：“元导。”
　　“简女士知道我？”元朗明有些欣喜。
　　“刚刚听了王校长介绍你，元导很厉害。”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都是侥幸有些成绩，尚需继续努力。”元朗明摆手，“简女士的工作是？”
　　元朗明早听说爱桐学校有两个网红up主，刚又听王义梅说简栀在网上很火，见她出众的容貌气质，心下有几分了然，但还是问道。
　　“我运营一个个人号。”
　　“平台是？”
　　简栀稍拧了拧眉头，又松开：“D站，栀栀与钱钱。”
　　元朗明做出一副惊喜模样：“原来是栀栀啊，久仰大名。”
　　他网红见的很多，一直以为绝大多数都是靠滤镜和P图，听过栀栀的名字，也没有想到专门去找图看。
　　此时一见，倒有些惊喜，连语气也热络起来了。
　　“简小姐真的很出众。我刚一看见你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元朗明开着自以为幽默的玩笑。
　　“元导过奖。”
　　“这可不是我过奖，我觉得你的气质，很符合我新近要拍的一部电影，哈哈。就是不知道简小姐有没有想法往这个方向发展了。”
　　“元导最近要拍的电影，应该就是准备在爱桐学校拍的这部吧？我听王校长说，电影已经找好女主角了。刚刚我们还遇到了吴小姐。”
　　元朗明愣了愣，又很快笑起来：“原来你们还遇上了，倒是巧。”
　　“不过之前女主角也只是暂定，我很看好吴小姐，请她一起来这里感受下环境，但是刚刚现场让她找了找感觉，试了段戏，我觉得她还是和电影里的女主角有些差距。”
　　“刚刚吴小姐应该情绪不是很好吧？可能是我这人要求比较高，说话也直，就直接把我的想法告诉她，让她试试女二号。她可能是觉得落差比较大，一时无法接受，就跑出来了。”
　　元朗明不动声色地补上了自己的bug，顺手还解释了吴悠刚刚那样异常的原因。
　　王义梅当场就信了元朗明的解释。“原来是这样，我说吴小姐怎么看上去很受打击的样子……”
　　简栀看了眼元朗明，向王义梅道：“王校长，我确实还有事，在这耽搁的有点久，我得回去了。”
　　“啊。”王义梅反应过来，当时她也是急了，只想着把元导带到医务室治疗，却是把简栀也拉了一路。
　　她虽然有些后悔没能好好和简栀打打以后的关系，但到底还有些分寸。
　　“今天真不好意思简女士，那……那我送您出去吧。”王义梅看了眼受伤的元朗明，示意保健医好好照看。
　　元朗明看简栀反应冷淡，稍稍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栀栀”。
　　-
　　回去的路上，简栀打开微信，找到了吴悠。
　　“不是有意打扰，我刚刚在爱桐，听说你要出演那个导演的电影。这是真的吗？”她问。
　　吴悠一直没有回复，直到简栀回到酒店，才终于收到她的消息。
　　【吴悠：大概是演不了了。】
　　她似乎并不想聊这个话题，立刻又道。
　　【吴悠：真巧啊，今天会在那里看到你。当时我状态不太好，没能好好和你打声招呼，不好意思。】
　　【栀栀：没事，只是有点担心你。你现在好点了吗？】
　　【吴悠：嗯，已经没事了。】
　　【栀栀：那个元导，他受伤了。】
　　【吴悠：嗯。】
　　简栀的心沉了沉。吴悠并不意外这件事。
　　按照元朗明的说法，他是在吴悠试戏后觉得不妥，和她商量换角，之后吴悠无法接受，离开了现场。
　　但元朗明不可能在被奖杯砸伤流血后，不进行处理，反而继续让吴悠试戏。所以被砸伤应该是发生在试戏之后。
　　但当时吴悠已经不在现场，又怎么会知道元朗明被砸伤的事？
　　她既然知道，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元朗明的砸伤和她有关。
　　联系到她当时的惊慌和魂不守舍，更大的可能应该是，是她出手砸伤了元朗明。
　　她为什么要砸元朗明？
　　而元朗明又为什么没有追究她，甚至主动向王义梅说明，他是自己不小心才被砸伤的？
　　【栀栀：……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吴悠的秒回突然中断。
　　简栀又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她的回复。
　　【吴悠：栀栀姐，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但这件事情，也可能是我的错，所以……】
　　【吴悠：能请你不要再追究了吗？】
　　简栀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胸口有些闷。
　　她想了想，给林宝儿发了一条消息，问起吴悠的情况，说今天偶然遇到她，她和一个导演在一起。
　　林宝儿的回复很快。她向简栀说起了一些事。
　　听她说起，简栀才知道，当时她们在宝兰丽餐厅的那一幕“飙戏”，原来包含着只有她们才懂的过往。
　　“小时候大家常常因为家里的事情不开心，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电视。后来发现还有报纸娱乐版这样的东西，就总是在学校图书馆里看娱乐版。”
　　“我们很羡慕，因为那些明星都很光鲜亮丽，穿着很贵的衣服，乘飞机，很有钱，还被人们崇拜。街上都会放他们的歌。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一些明星的专访，知道他们中很多人，小时候也过的很辛苦，因为他们努力，所以终于出人头地。”
　　“我们当时就决定了，长大也要当女明星，赚很多钱。我们去找了很多资料，知道很多戏剧学院电影学院的报名，是要通过艺考的。从那个时候，我们就在为艺考努力。”
　　“我们艺考都是背着家里人的，偷偷攒钱，磨着老师教我们，千方百计找地方练。然后偷偷报考。”
　　“但是那次艺考，只有我去参加了。因为吴悠的奶奶突然心梗，她只能去医院照顾。她让我一定要考上，带着两个人的的希望，继续走下去。我们两个人其实常常吵架，也相互竞争，就是铆足了劲不想要比对方落后。但真的有那么个机会，让我可以比她先走一步的时候，我发现我一点也不开心。”
　　“不过最终，我也没有考上，惨败。而且，由于我们分心准备艺考，文化课的成绩都很低，最终都只考上了三本。家里当然不会为我们出钱，学费太贵我们也担负不起。”
　　这就有了林宝儿后来的出走。
　　“……也是之前和她重新相遇，我才发现，其实她比我更爱表演本身，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忘了那段经历，而她还一直在努力，一直在练习。”
　　“我和她一起创业的时候，看到她还在继续磨练演技，就问她了，她跟我说，等赚够了钱，有机会还是想去试试。”
　　“后来我们就到了简曼。今年春天的时候，她辞职，去横店当了群演，之后也演了几部网大的配角。路子也走的宽起来……”
　　【林宝儿：她没和我说过什么元朗明导演。不过她一向是这样的，之前演了网大，也是上映了才告诉我，甚至不是主要配角的那些，或者评分特别低的那些，都不会和我说起。她就是这性子。】
　　【栀栀：原来是这样。你们都很厉害。】
　　【林宝儿：我是不行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演戏当明星。但是我不会让她超过我的，哪怕她偷偷攀上大导演都不告诉我，我也会成为下一个薇娅给她看！】
　　林宝儿发了个酷酷女王的表情包。
　　简栀合上手机，看着窗外渐隐的暮色，咬起嘴唇。
　　她已经不是小白了。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一起事件就是娱乐圈里的“潜规矩”，元朗明以女主角为诱饵，对吴悠动手动脚，而吴悠却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顺从，反抗击伤了他。所以元朗明自然就撤了吴悠的女主角。
　　她现在极其厌恶这个元朗明。姜媛莉当年有错，但这个元朗明却是罪魁祸首。
　　甚至，他忽悠姜媛莉卖掉房子投资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欺诈”，只是姜媛莉认为这是她当时识人不明脑子不清，自己犯下的错，才没有追究。
　　但就是这样一个骗子，渣男，如今仍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有名望的成功大导演，也许还在继续哄骗着年轻女孩。
　　简栀刚刚已经查过，元朗明确实有几分才华，他的几部电影都是走小众文艺路线，虽然不卖座，但也拿了几个小奖，口碑不错。
　　甚至她查元朗明的绯闻，也没有查到什么信息，看到的不少消息，还在说他善于发掘，带起了一批没有名气但有演技的演员。
　　而这次，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只有吴悠和元朗明知道。吴悠本人让她不要追究，她若强行去插手，反而多管闲事了。


第59章 喜提热搜
　　第二天的音乐会, 来的人不多，还没有坐满小礼堂那老旧的300个座位。
　　空置的座位最后都是由爱桐学校的学生来填满的，但她们也是听得最认真最投入的。
　　简栀的旁边就坐了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子。小女孩每次都在一曲终了时面带笑容把手掌拍得通红。
　　“好听吗？”简栀问她。
　　“好听！”小女孩似乎是被教育过, 哪怕看不见，也要正面着对方回答问题，扭过头来, 用空洞的眼对着简栀。
　　“我也好想进乐团唱歌啊。”她说。
　　“你不能进吗？”
　　“我报名了，但是老师说辛老师带不过来那么多人，所以只选了唱歌最厉害的同学, 我唱的不准，就好好为她们加油。”
　　简栀想, 如果小女孩的眼睛能看见, 她一定会从那里看到渴望的光。
　　参加完音乐会, 简栀就飞回了Y市。
　　孩子们的歌声动听治愈，但这一趟短暂旅途, 发生的一切都无法让她舒心。
　　照顾完家里的事，她去小钱钱工作室看了看。
　　正好麦心不算太忙, 她就约她喝了下午茶，倾诉她遇到的这些没头没尾的事。
　　“这叫能力焦虑。”听完简栀讲的爱桐学校的事，麦心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名词。
　　“你很想帮助爱桐学校的学生, 或者说不仅是他们，还有更多的盲人群体，甚至弱势群体, 但是，无论是你的见识还是能力，都并不能使你做到这一点。你唯一能够提供的帮助是金钱，但你也很清楚这并不是长久的、真正有效的方式。所以, 这令你感到焦虑。”
　　简栀苦笑，低头用咖啡勺搅拌着糖奶。
　　麦心的分析很正确。她其实也知道，这次仅仅是爱桐学校而已。说不定她去到其他特殊教育学校，都会产生这种焦虑感。
　　残障人士的就业和幸福，是普世的难题，本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够解决的。
　　她非要把这个担子压到自己身上，又忧心着担子重做不到，无异于自寻烦恼。
　　“这是社会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麦心抚摩着杯沿，抬头又道，“如果你想做，我会支持你。因为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更没有能力、没有精力去做，而你是其中相对有能力的。”
　　“钞能力是一种超级厉害的能力啊。”她开了个小玩笑，试图驱散简栀的无端忧虑。
　　简栀噗嗤一声轻笑。“那我们麦总监对撒币这件事有什么建议？”
　　麦心凝眉，思索片刻，道：“这件事也不单单是做慈善这么简单，我知道的也不多。我能给的建议很简单，就是你可以和做小钱钱工作室和简曼服饰一样，招募专业人才，然后探着路一步步做，钞能力的好处，就在于可以不断试错。一条路不通，就换一条路，甚至可以同时尝试几条路。也许成本很高，但肯定能找到合适的路子来。”
　　小钱钱工作室已经可以做到盈利，不少商家和广告商寻求合作，只是简栀没有这个意向，麦心便也没松口。
　　而栀子花少女，现在则已经实现了盈利，口碑一直很稳。自孙征尧的儿子接管后，又和很多动漫游戏、甚至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都实现了合作，发展进入快车道，在Z世代中极有人气。
　　麦心的话让简栀觉得有些耳熟。她想起她当初劝姜媛莉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发现自己做不好很多事，那就一步，又一步。关注眼下能做好的事。
　　果然有些事，当局者迷。
　　“明白了，我会再好好想想办法的。谢谢你，麦心姐。”
　　“谢我干什么。”麦心摆手道，“我不过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除了捐款也没做过其他事。所以你说的那个叫辛夷的UP主，我还挺佩服的，能做到这份上的人太少了。”
　　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傻。可是又由衷地佩服。
　　“对了，如果你真的要从爱桐入手，那对那个小魔椒，你得把事情说清楚。”麦心忽然道。
　　“嗯？”
　　“不要让她以为，是她拜托了你，所以你去做了。这种想着不劳而获的人，还是离的远一些吧。万一这件事传出去，说不定真有不要脸的人——这里高利贷还不出被催债打上门找你，那里家人生病自己还有存款呢也先找你，还有想给孩子报兴趣班没钱的也找你……有些人真的干得出来，还能把自己说的特别惨。”
　　麦心很怕以简栀的单纯，人家一卖惨就上钩了，所以提前打预防针。
　　“嗯，我知道啦。”简栀笑着向麦心点头。
　　麦心也是会心一笑。
　　她捏起咖啡杯轻啜一口，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表情有些古怪。
　　“话说回来，你在D站晚会和小魔椒她们两个认识上，还有个出乎意料的展开。这两天号上的粉丝又增加不少。”
　　“诶？”简栀惊讶。
　　“你们那天晚上拍了照吧？”
　　“嗯。”
　　“有张照片竟然火了，还上了热搜，虽然是在挂车尾的位置。”麦心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那晚简栀和小魔椒、辛夷拍了三人照，本来三个小小UP主的合照也没人当回事，当天和次日的热门里面也都是关于D站晚会的其他话题，不少媒体和大V也都有各自支持的大UP主。
　　只是没想到，晚会的热潮已经过去后，一个宅男不知从哪里看到了这种合照，在一个小众论坛上po了出来，标题是：朋友们，我有女神了，一下子三个[鼻血]。
　　照片上，简栀身着银白色小礼服裙，显出姣好身材，白皙的天鹅颈修长，灯光下，她露出浅浅笑靥，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绝艳，美丽不可方物。
　　小魔椒一身Lo服，娇俏可爱，巧笑倩兮；辛夷长身玉立，长发与燕尾服的组合，娘man属性拉满，攻气十足。
　　这个帖子当即火了，不少男生纷纷转发这张美图到自己的群里分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女生也被带起来。
　　然后，微博上#D站晚会三女神是谁#的话题被推了上去，三人的D站ID被po出来，都小火了一把。
　　麦心点开热搜想给简栀看，只是手指刚一移动，忽然卧槽一声。
　　“怎么了？”简栀好奇。
　　“刚才看还是40多位，这才过去多久，怎么被推上TOP10了？……”
　　麦心觉得有些魔幻。这个话题挂热搜已经有些时间，她之前看都“沉沦下僚”，刚都想着可能下了，这会儿却似重回新生，热度指数式上涨。
　　简栀半信半疑地凑过去，一点开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热搜下，她单人出现的频率最高，甚至还有博主po了她的独照和之前的视频混剪。
　　连简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被麦心带入行后也关注微博热点，就从没见过小众网红不买流量靠一张照片喜提热搜的。这种情况只可能在几年前出现。
　　可仔细看，热搜下也确实没有什么八卦撕比的内容。
　　“难道是D站付费给我们加了点流量？”麦心无责任猜测着，目光却突然注意到热搜上附带的另一条热搜文字。
　　她立刻退出，点进热搜主页，见又有两条热搜已经挂在了前排。
　　#嘉华靳齐说为一人开通D站号#
　　点进去，除了靳齐的做菜视频，当晚的D站发布照，还有一个小博主蹭热度po了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
　　照片上，靳齐身边，左手边是花瓣红裙的丽兹，右手边是银白如月的简栀。
　　微博配字：“不知是哪一人？”
　　底下网友纷纷“无脑选右”，有丽兹的粉丝看到，又是一场掐战。
　　麦心撇嘴，转而去看另一个热搜，这条热搜竟然出自一个业内有点名气的导演。
　　这位导演在#D站晚会三女神是谁#的热搜下，发了一条自己的信息。
　　#于开霁转发元朗明：栀栀也是我的女神#
　　这条微博下，有人问元朗明是否希望和简栀合作，得到了元朗明肯定的答复。
　　元朗明本身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但是他之前有一个一手带起来的文艺片男演员于开霁，如今成了业内极吃香的一位，他也转发了元朗明的这条微博。
　　这下子热度就被带起来了，于开霁已经确定要出演元朗明的下一部电影，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栀栀被元导一眼相中，成为了“元女郎”，要和于开霁搭戏了。
　　“这位元导有点意思啊，你认识？”麦心看着这条微博和下面的评论，有些莫名。
　　“其实这也和爱桐有点关系。”简栀把元朗明和吴悠在爱桐踩景，她偶然遇上的事情也和麦心说了。
　　又把吴悠的事情讲给麦心听，麦心听了有些唏嘘。
　　她当时也在宝兰丽餐厅，自然见过吴悠，对她彼时炸裂般的“演技”记忆犹新。
　　“娱乐圈里的潜规则太多了，她能拒绝和反抗，已经算是厉害了。”麦心放下咖啡杯，轻叹，“她不希望你管这件事，也情有可原。她现在名不见经传，这种事如果没有证据，曝光出来的话，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嗯，我知道。”简栀答。
　　“咦，等我下。”麦心忽然看到自己手机上一条新消息。
　　她点开看了看，忍不住轻啧：“还真是快啊。”
　　她把手机转向简栀。“我之前当经纪人时业内的一个朋友，现在好像和元朗明的工作室有点关系，她问我，说元导的意思，想和你见一面。”
　　“我帮你拒绝了吧，这狗东西在想屁吃。”麦心直接帮简栀做了决定，编辑起文字来。
　　“等等。”简栀沉吟。
　　“怎么？你还想答应不成？”麦心有些意外。
　　简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热搜，眼眸中隐有怒气。
　　“嗯，答应吧。”她道，“他想对我出手，我还想对他出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可能影响，但觉得有必要说明下，接下来有靳齐戏份。但目前看，结局是没追上（他其实也是另一种成长）。就酱orz


第60章 反转
　　麦心难得看到简栀有这样的表情。
　　“帮你联系程程, 送他个贾昊套餐？”
　　这样的导演，只要程程出手，应该有很多黑料可以挖, 送他个微博热搜加社死套餐，轻轻松松。
　　“嗯，先联系程程吧, 不过……”简栀沉吟。
　　“不过什么？你担心吴悠不答应？还是爱桐那边？”
　　“都不是。”简栀摇头，凝眸看着窗外，“我是觉得, 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多。”
　　“麦心姐，你应该可以联系到不少演员和导演吧？”
　　“不是特别头部或者特别难搞的话, 应该可以。你想做什么？”
　　当晚, 简栀联系了小魔椒。
　　她拒绝了小魔椒之前的委托, 但是表示她会尽她所能帮助爱桐学校和爱桐乐团。
　　小魔椒没有回复。
　　简栀也不在意，她想帮助爱桐, 也并不是因为小魔椒。
　　同样就在当晚，在简栀的授意下, 麦心以简栀经纪人的身份通过那位业内朋友，联系上了元朗明，表明了合作态度。
　　元朗明的态度很好, 他绅士地问麦心，是否可以邀请到她和简栀到他的工作室，具体聊聊电影的合作。
　　简栀答应了下来, 和他约在三天后，并在自己的微博上，模糊地公布了合作讯息。
　　元朗明自是立刻转发。
　　两人此举又引来一片关注。
　　-
　　Y市郊区的Image Box，又被成为印象盒城, 是一个以纸板打包箱作为设计理念的创意产业园。
　　建筑外表是一个大盒子，外墙采用了不同的材质和涂料，十分新鲜艳丽，是一些网红博主常来的打卡地。产业园里集合了拍摄摄影、绘画、音乐、文玩、手工艺等文艺类产业，也有提供休憩的地方。
　　元朗明的工作室就在其中一间，穿过前台龙飞凤舞的“元”字布景，里头就是公共办公室，再往里，则是元朗明的个人办公室。
　　早上9点，印象盒城还没什么人烟。
　　元朗明伸了个懒腰，挣扎着从行军床上起身，然后取出柜子里的洗漱用品，去公共卫生间里简单洗漱，再回到办公室，在唯一的员工到来之前，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头。
　　对着镜子抹好发蜡，再修剪好自己精致的虎须，元朗明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昨天微博上的热搜，他是故意的。他搜索简栀时，恰好看到了她的热搜，心一横，索性说服于开霁，以为电影造势的名义，让他转发他的微博。
　　他的用意是想表明对简栀一见后的印象深刻，好为后续的联系铺路。没想到对方竟然很快就通过了他的好友。
　　元朗明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在爱桐时简栀也对绅士儒雅的他产生了好感，当时她没有搭理他，快速离去，也许是出于羞涩，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落荒而逃”。
　　过往的生活经历，让他对自己的魅力充满自信。
　　拿起手机看了看昨晚的消息，他又忍不住摸着下巴笑起来。
　　简栀。从网上找到的信息看，她美貌，天真，这样的女人已经可以打100分，更何况还是个离异带娃的富婆。
　　离异的女人比一般的女人更好搞定，尤其是带娃的。他觉得她天生就是为了他而来的，遇见她，更是上天给的缘分。
　　他并不觉得和他一起上热搜的那个靳齐会成为他的对手。那种男人太过冷淡，太事业心，可能会在短时间内以金钱实力吸引到女人，却绝不会长久，因为他根本不了解女人需要的是什么。
　　女人都是贪心的小东西，尤其是天真的女人，对她们来说，爱情比金钱更容易成瘾，她们很容易就会被雪夜里送到家门口的一杯热姜茶打动。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元朗明抬头，见是唯一的员工小张。
　　小张的脸色有些尴尬。
　　“元导，刚刚盒城物业又来问，租金什么时候能交，这个月不交的话可能得搬出去了……还有，我的工资……”
　　“我知道了。”元朗明气定神闲地打断他的话：“电影的投资人找的差不多了，下个月我就能把租金都交齐，你的工资也一分不会缺你。”
　　小张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投资人今天下午就来，我骗你干什么？”元朗明有些不耐烦。
　　前年他获了一个大奖，以为自己要飞黄腾达，于是和老婆提了离婚，总算是摆脱了那个黄脸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表面上看着爱他至深的妻子，在离婚前给了他一刀子，手里捏着隐秘，让他不得不放手了大半财产。
　　他花钱又还是习惯大手大脚，短短两年，电影是拍了，奖也拿了，女人也睡了，但手上的钱也花完了。
　　他又开始主动接触一些女人，但让他郁闷的是，有演技的有脸蛋的没钱，有钱的没演技就算了，还没脸蛋。这让元大导演怎么都冲破不了内心的审美防线。
　　他其实也想去拍一些商业片，但是之前把自己托的太高，愿意找他拍的公司就少了，好不容易尝试了一部，由于缺乏经验，扑街收场，之后就没有主顾了。
　　表面看着元大导演还是光鲜亮丽，实际内心已经慌得一批，只要简栀再晚一步出现，他就准备放下自己的审美，去拉其他富婆的赞助了。
　　他拉赞助的本钱，除了自己，便是手上这部讲述盲人钢琴家春琴故事的《盲琴》。
　　为什么选择《盲琴》？很大程度是因为没钱，现在的本子一部赛一部的贵。而他和作家褚白起码是老交情，褚白愿意以极低的友情价授权给他。
　　只是拉不到投资人，他的戏一直开张不了。
　　他说着去爱桐学校踩景，其实给王校长开的是张空头支票。他自己还想借有点名气的爱桐乐团扩大一点影响力和公信力，让投资人找到自己。
　　至于吴悠，不过是他顺带。在一大片新演员的简历之中，他精准相中了她，无非两个原因：
　　刚入行，便宜；有点演技，气质也像本子里的女主，好用。
　　而且，刚入行的女演员总是更加天真，以试戏的名义拿下，十拿九稳。
　　只是他没想到，在爱桐那场“雨夜春，情”的试戏里，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似的姑娘，性子还挺倔，他不过就是稍微动了动手脚，收点送她成名的“利息”，她就赏了他一锤子。
　　这下，哪怕她再合适，元朗明也不敢要了。
　　不过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在爱桐又遇到了简栀。虽然看上去大概没什么演技的样子，但胜在容貌绝美，且单纯娇弱。
　　这年头，观众对脸的要求越来越高，虽然嘴上说着要演技，但漂亮主角的存在，完全能拉高收视率。而且，演技不够，正好让他手把手教一教。
　　在元朗明查到简栀的D站号后，他就更确信了把简栀作为目标。
　　这位本来就在捐助爱桐的富婆，想来不介意再多花一点钱，来赞助这部在爱桐拍的电影。
　　而且，任何女人，恐怕都无法拒绝来自一个导演的“女主角”的邀请，他有信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她。
　　事实比他想的更顺利。在他发出邀请后，简栀迫不及待就发了微博表达喜意。
　　只是想想，元朗明都觉得更加光明的前途在为他这个有才华又帅气的魅力中年男人打开。
　　他睡了个午觉，做了个美梦，下午三点时，终于等到了他的新任“女神”。
　　简栀穿着一件卡其色斗篷，头戴精致小帽，不似D站晚会那张照片里美艳无双，但却更加精致可人。
　　元朗明眼前一亮，笑着走上前：“算着时间你们差不多该到了，但刚刚有点忙，恕我迟了一步。”
　　“哪里，是我们打扰元导了，谢谢元导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们。”
　　麦心伸出手去和元朗明握了手，身体不动声色地一侧，让简栀避开了元朗明。
　　元朗明有些不解，但他看向简栀时，又看到她对他笑得甜美动人。
　　他立刻放下了任何怀疑，只觉得羞涩的简栀更让他喉头发热。
　　他脑中生起旖旎画面，面上却仍旧保持了足够的风度，冲简栀点了点头，朗笑一声，“请进来坐吧，我先为你们介绍下这部片子。”
　　麦心和简栀跟着元朗明进门。
　　刚刚坐定，简栀忽然从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在桌上，对元朗明微笑一下：“元导，其实这几天，我已经把这本《盲琴》的原着看了一遍，不如由我来为元导先讲一遍故事，元导看看对不对吧？”
　　“哦？你这么认真，可真是让我有些惊喜了。”简栀的主动让元朗明很是受用，“那你说，我先听一听。”
　　简栀双手交叠放在书上，开始讲述：
　　“《盲琴》讲的是上世纪90年代，在一家盲校里，音乐老师夏树因为薪水低微，被老婆看不起，极为潦倒。一天夜晚，他在学校意外遇到了新来的一名女学生春琴。春琴很喜欢钢琴也很有天赋，夏树借着教她弹钢琴的机会，勾.引了她，借酒醉轻薄了她。但是又对她始乱终弃。”
　　“在一个春夏之交的夜晚，绝望的春琴把夏树引到当初相识的音乐教室，放火烧死了这个渣男……”
　　简栀的声音婉转好听，在说到这句“烧死渣男”时也极为甜蜜。
　　“栀栀啊。”元朗明皱了皱眉头，笑得有些尴尬，“这本书可能你解读的角度有点不对，有点错误。”
　　“它讲的应该是，春琴因为突然失明，对整个世界绝望。她转学到盲校后，被学校里的音乐老师夏树的琴声打动，渐渐喜欢上了她。但是她因为自卑而无法开口，便以学琴为借口接近夏树，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爱上了钢琴。之后，夏树和妻子闹矛盾，借酒浇愁，春琴想安慰他，两人才发生了关系。”
　　“春琴痴恋上老师，夏树却害怕世俗眼光，极为后悔，坚决拒绝了春琴。春琴再次绝望之下，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练习钢琴，凭借高超技艺和琴声中的深刻情感名噪一时。”
　　“而且你这个结局也不太对，人物错了。”元朗明又道，“结局应该是，夏树和妻子和好，两人生了下孩子，过上美满的生活。春琴看到后妒火中烧，将夏树引到曾经相识的音乐教室，她本想放火和夏树同归于尽，但在最后关头却还是因为深爱夏树，选择放手。只她一人，在火中弹奏起钢琴，完成了她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次表演……”
　　“栀栀你可能还没看到最后，这里是有个反转的。这部作品主要还是在讲爱，音乐和宽恕。”
　　“是吗？”简栀似恍然，“可我觉得烧死渣男的结局也不错。元导是更喜欢反转？”
　　她打开桌上的《盲琴》，将夹着的一张名单递到元朗明眼前。


第61章 劝人学法
　　“这是？……”元朗明有些不解。
　　他看向名单, 上面全是他熟悉的名字：于开霁，杜伟，邱敦, 孔瑞达……
　　都是和他关系比较铁的圈内人士，于开霁是演员，杜伟是导演, 他们平时常在一起玩，是酒肉哥们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地看向一脸淡然的简栀。
　　她分明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元朗隐隐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
　　简栀莞尔一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和元导做个交易。”
　　她本来以为元朗明不过是一个人, 可甄程程搜索之下，她发现他只是藤上瓜中的一个, 这样的烂藤还有整整一根。
　　这帮人, 平时惯以自己的身份强迫女艺人们, 还常常一起夜场p娼。
　　无怪乎在社交圈，在公共媒体下, 这些男人都口碑绝赞，德艺双馨。
　　原来是“互隐”。
　　这样的圈子, 其中还有一个是娱乐公司一把手，寻常的小演员们如果还想在圈内发展，根本不敢去揭发, 哪怕出声，也可能被立即捂上口舌。
　　元朗明皱眉：“什么交易？”
　　“我希望元导最近找个时间再和你的这些‘朋友们’聚聚，在哪里聚想来元导应该很清楚, 然后我希望元导告诉我时间和地点，我会第一时间报警。”
　　“你搞笑吗？这种要求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元朗明失笑。
　　“我说了，我不是在要求元导，而是在和你谈一笔交易。”
　　简栀弯起嘴角, 又从《盲琴》中抽出一张支票，“据我所知，元导你离婚后，财政情况好像不太好。而你的酒肉朋友们，好像也没有向你伸出援手。这样的‘朋友’，用来出卖岂不是更好？”
　　“元导你可以只负责攒局掏钱，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我相信任何j察都没有理由逮捕你。只要简简单单几个电话，露个面，这些就都是你的。”
　　简栀把支票按在桌上，推给元朗明。
　　元朗明的眼皮子跳了跳，他被支票上数字后面的零晃了眼，勉强定住心神，才终于数清有几个零。
　　是他拍了这么多年的片子，都从没经手过的数额。
　　这大方的出手，还真的是富婆啊……
　　元朗明眼热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他勉强还有几分理智。
　　“我可以直接告诉元导，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对付于开霁和邱敦。所以元导你只需要负责攒局，只要他们在，你在不在场都无所谓。至于怎么选择，就看元导你了。”
　　于开霁是元朗明一手带起来的，人长得不错，也很有演技，只是食髓知味，暗中和不少有钱女人勾搭。
　　他自从前不久凭别的电影拿了一个影帝后，对元朗明就不像原来那样尊重了。而邱敦，则是于开霁所在演艺公司的老板。
　　元朗明有些了然。眼下这个娇滴滴的美人，估计就是于开霁那些对象里的一个，发现了于开霁脚踏几条船。
　　联想到刚刚简栀咬牙切齿说的“烧死渣男”，他觉得自己想的应该没错，只是有些惋惜这样的美人儿竟然被于开霁糟蹋。
　　“既然栀栀你这么说，这个忙我得帮。”元朗明捏住了支票，脸上的笑意掩藏不住。
　　如简栀所说，这帮“哥们儿”本就是他酒场上认识的，没一个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背叛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过就是大家办事的时候正好遇到人民j察精准扫h，这能怪他吗？当然不能！
　　元朗明心头火热，咳了一声。
　　“栀栀，那我们这电影，你看是不是还继续拍？毕竟我还是想为爱桐献出一份力的……”手上的支票让元朗明心潮澎湃，他想于开霁都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电影的拍摄期至少一个月，他就不信他这位曾经的三里屯小王子拿不下来。
　　“拍，当然拍，等这件事一了就可以拍，男主角换一换就行，这个元导考虑，其他我没意见。”
　　简栀朝元朗明嫣然一笑，“那接下来的事就拜托元导了，我们随时联系。”
　　“嗯，随时联系，我的公主。”元朗明以自以为极绅士的动作，隔着桌子猴急地牵住了简栀的手。
　　他正要往她手背印下一吻，却忽然察觉对方大力地抽了回去。
　　元朗明微愣抬头，见简栀面色绯红，如欲滴血，羞涩地瞄了他一眼，嘤咛一哼，转身离去。
　　霎时，他脑内充斥粉红画面。
　　“于开霁那小子，有这样的女人在都还管不住自己的腿，活该啊。”
　　元朗明忽意气奋发。他不一样，他接下来一定好好珍惜。
　　-
　　“呕——”
　　盒城洗手间里，简栀拿湿巾使劲擦着自己的手，想起当时的画面，元朗明那油腻的胡须猩红的嘴唇，她又忍不住干呕一声。
　　麦心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背，笑得无奈。
　　“想不通啊，这些男人，为什么明明这么普通，却可以自信地以为自己是个绅士。”
　　简栀抬起头来，脸色尚有些潮红：“差点让我露馅。”
　　就在那一瞬间，她差点想和元朗明翻脸。
　　麦心哈笑起来：“不得不说，你真的挺有演戏天赋的，刚刚那一下子把我都惊呆了，真是妖娆魅惑……”
　　“不许说了！”简栀愤愤。她现在只想把那段记忆从脑子里删掉。
　　-
　　元朗明没有让简栀等太久。
　　因为他自己就着急地想完成这桩委托，好和简栀“双宿双飞”拍戏去。
　　于是在第三天晚上，他就呼朋唤友地约上了自己的老朋友们去了他们常去的一家销金窟。
　　一句“我请客”下，他的好哥们儿也不跟他客气，最贵的酒最贵的妞都满上了，还有人嘻嘻哈哈打趣元朗明，是不是搭上富婆了才这么阔气了。
　　“是啊，有富婆勾搭，这不是我得珍惜嘛。”元朗明看着场上的于开霁，意有所指。只可惜对方没什么反应。
　　他没反应也正常，现在一包厢的男人眼里手下，都不得闲，空气中烟雾缭绕，充满娇声蜜语。
　　元朗明看着时间差不多，场上的发展也渐入佳境，他立刻起身告罪，借着尿遁出了包厢门。
　　给简栀发完消息和定位，他神清气爽地走出这家隐藏在酒店里的销魂窝，三转两拐进入一条小巷。
　　正准备在手机上叫辆出租车，他忽然察觉到面前多了一个人。
　　“元朗明？”那人头戴警帽，身着制服，一张铁面，正灼灼地盯着他。
　　元朗明下意识一哆嗦，但马上想到，p娼的大部队还在包厢里呢，和他元朗明有什么关系？他顶多就是一个证人。
　　“我就是，您找我？”
　　“对。”那人见他承认，立刻朝他伸出手。
　　“你干什……啊！”
　　小有名气的文艺片资深导演元朗明，在发出一声惨叫后，就被小鸡似的拎起，反剪了双手。
　　“你凭什么抓我？我又没p娼现行？”他扯着脖子往后看。
　　“你是没p娼。”黑面警察点点头，“但是你犯的事儿可能比那大多了。有人举报你非法侵占他人财物，数额达到一个亿，啧啧。”
　　“一个亿？”熟悉的金额让元朗明马上想到那张支票，支棱起来了，“警察同志，这是误会！我没非法侵占，这是别人给我的！”
　　“亲手给的？对方立字据了没？”
　　“没……”
　　“你有录音吗？”
　　“没……”
　　“哦，你哪里认识的有钱人，随随便便给你一个亿？也介绍一个给我认识认识呗？”
　　“不是，是她拜托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啊报酬这么贵？”
　　“……”元朗明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件事好像叫聚众p娼。
　　“咳，警察同志，这真是误会。我是电影导演，元朗明，你可能听说过。那钱是对方投资给我拍电影用的，她可能是后悔了，所以才污蔑我非法侵占。”
　　“哦，是这样？那你有合同吗？这么大的拍摄项目，肯定有合同吧？”
　　“……”
　　“这么能扯，欺负我老实人吧？我告诉你，《刑法》第270条：……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二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将他人的遗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交出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1个亿，啧啧，没学过法吧？你猜猜判几年？”
　　“……”
　　我才是老实人……元朗明欲哭无泪。
　　-
　　当天一早，刚起床的吃瓜群众们就惊呆了。
　　着名演员于开霁，和他的老板邱敦，以及一干娱乐圈里有点名气的演员、导演，昨晚被当场抓到p娼。据说现场还出现了d品，有几个人尿检都是阳性，包括于开霁。
　　这条新闻被迅速顶上热搜，配图是于开霁一脸无神地站在铁窗后。
　　“我的个天哪墙塌一片……”
　　“过分ex了，无法直视这些人，没有一点道德，简直都是畜生！”
　　“娱乐圈破事是真的多啊。”
　　“楼上们，有个匿名小博已经爆出来了，这些人的脏事还多着呢，看这里。不少女明星匿名爆料哦。”
　　本以为这已经是个十年难得一遇的惊天大串瓜，没想到更劲爆的消息又继续传来。
　　——据后续调查，攒局的是导演元朗明，为大家付钱的也是他。
　　所有被抓人士都证明，元朗明也是p娼大队不可分割的一员，还纷纷举出证据。多位卖，春女士也向调查此事的警察证明了这一点。
　　而元朗明为什么这么有钱，是因为某土老板去他工作室谈工作时落下了一张支票，不懂法的他给据为己有了。
　　据悉，元朗明目前已经被拘押，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这条新热搜屈居第二，底下无数网友瞠目结舌。
　　“无语，就这智商还当导演？也是没谁了……”
　　“元导很义气啊，有钱了请兄弟们一起爽。”
　　“然后把兄弟们连锅一起送进去了哈哈哈哈哈！”
　　“楼上们，注意看隔壁八卦，这个元导也是烂到根了。戳我看原博。”
　　“……”
　　还有网友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好像于开霁和元朗明要合作一部新电影吧？前两天他们共同邀请女主角还上了热搜，是那个很漂亮的网红@栀栀，我记得她微博还给了回复。”
　　“对哦。天哪这网红实惨，还没上车对方就全部翻车了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想到还是觉得这两人真的搞笑，尤其是这个元导。”
　　“幸好我们栀栀还没上车，不然风评都要被害。”
　　“不过还是感觉好可怜哦。”
　　不少吃瓜网友奔赴到简栀的微博下，想看看她的回应。
　　@栀栀和钱钱竟然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当晚，在大家吃瓜将歇之时，号下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栀栀和钱钱：“很遗憾知道元导和于开霁竟然是这样的人，也很庆幸正义之光虽迟但到。《盲琴》没拍，不必惋惜，因为我本身也不是很喜欢这部作品。我今天到@陈桦 陈导这里，和他商定了新影片项目的合作，电影还是将在@爱桐乐团所在的@爱桐学校拍摄，影片名暂定《盲校指挥》，电影编剧是@杨兰青老师。目前演员即将开放征集，敬请期待。”
　　陈桦，金马终生成就奖导演。
　　杨兰青，所编剧本曾获奥斯卡最佳编剧奖提名。
　　想吃瓜的网友们，竟一时不知道如何下口。
　　网友A：“唉，今天出门发现我车坏了，只好让宾利现场给我造了一辆。”
　　网友B：“是我布加迪威龙不配吗？”
　　网友C：“我阿斯顿马丁给双倍！”
　　……
　　极短时间内，#《盲校指挥》#登顶热搜。热搜之下：
　　网友D：“实不相瞒，我头一次看到靠献祭前导演和男主演来为电影造势的……”
　　网友E：“真的诶，年度最牛宣发！哈哈哈哈……”


第62章 电影开拍
　　于开霁、元朗明的丑闻事件, 并没有随着时间就消散热度，他们持续不断的，在微博上被“鞭尸”了将近一个月。
　　因为关于这个恶臭小团体的八卦, 先是零星，而后成片地被曝了出来。
　　有一些胆子较大的女星，甚至公开佐证, 发表了自己的立场，在微博上发起一轮Metoo运动。
　　受此鼓舞，发声的女性越来越多, 又有各行业的“猥琐男”们被曝光在聚光灯下，接受舆论或者法律的制裁。
　　而与此同时, 《盲校指挥》也消息频传。
　　原来大家以为的“女主”栀栀发表声明, 称自己演技精力不足, 无法担当“女主”大任，但可能会出演其中一个角色。
　　其后, 刚刚获得金像奖最佳女主桂冠的影后方葵，在采访中称自己虽然还没有收到《盲校指挥》的完整剧本, 但已经确定将友情出演，不挑角色。
　　这位方影后，刚出道时曾经和元朗明合作过, 此前也在Metoo运动中实名diss了他。
　　方葵的采访上了热搜后，当红偶像秦巷北竟然转发了关于她的采访，并称虽然暂未收到陈桦导演邀约, 但他也已经准备好了档期，同样不挑角色。
　　杨兰青老师的剧本在两周之内就被项目组敲定，几乎一字未删。
　　她在微博里发表了感言，表示当初简栀找到自己, 给自己讲了爱桐的故事后，她灵感激荡，毫不犹豫就推掉其他工作开始专心写剧本。这个故事她加入了很多虚构情节，但其内核仍是由发生在爱桐学校的真实事件改编，她非常有幸也非常高兴，可以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
　　一时之间，《盲校指挥》可谓是未拍先火，据说不少演员蹲守陈桦导演，希望能够得到出演机会。
　　谜底揭晓得很快，因为《盲校指挥》的筹备也非常顺利，短短两个月后，选角等工作相继落地。
　　开春，爱桐的柳条刚抽了碧柔嫩枝，一帮名演就被拉了进去，开始为期两个月的封闭拍摄。
　　-
　　下课后的音乐教室，一个容貌俊美但面无表情的青年坐在琴凳上，无聊地拨动着钢琴琴键。
　　一身红色运动装的少女大剌剌地走进音乐教室。因为刚跑完步，她的脸也红扑扑的。
　　她看着青年开口。
　　“噫，你刚弹的节奏也太差了吧，几乎是被孩子们牵着鼻子走，怎么当音乐老师的？”
　　“呵呵。”青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完全没把少女放在眼里。
　　“呵？别看你长得帅我就不敢打你。你起开，看我的！”少女蹲下一撅屁股，把男青年拱出琴凳。
　　柔美欢快的旋律自少女手指间诞生，回荡在教室里。
　　“看看，你一个搞钢琴的，还比不过我一个搞指挥的！你怎么搞的？”
　　“你学指挥？”青年有些惊讶。
　　“对，少见吧？本姑娘的征途，是柏林爱乐乐团！如今我只是龙游浅滩，但，有朝一日我必王者出征——”
　　“呵呵。”
　　“你笑起来非要这么欠揍吗？”
　　“龙游浅滩？不如叫屠龙之技比较合适。”
　　“唔，那也不错，屠龙宝刀，刷刷刷——不过我觉得还是倚天剑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白痴。”
　　“哎你这人怎么突然骂人啊？”红衣少女愤而站起，就要和青年对线。
　　一位戴眼镜抱着教参的年轻女老师经过，看到音乐教室内的情形，忙走了进来。
　　“苏老师，乐老师，有话好好说，别吵架呀。”她拉住红衣少女。
　　“我没想和他吵架，是他先骂我白痴的！”红衣少女指着男青年的鼻子。
　　被称为苏老师的男青年依旧面带嘲讽之色：“因为你就是白痴。一个来当老师的人，连屠龙之技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这里是盲校，你觉得谁能看到你指挥？！”
　　红衣少女突然注意到男青年的眼睛。
　　他的眸色是她喜欢的那种，好看的浅浅的茶色，只是内里毫无光彩。
　　她愣住了。
　　……
　　“卡！”
　　随着陈桦一声令下，音乐教室内气氛凝然的三人，瞬间松弛了下来。
　　“苏老师”秦巷北身上的冷郁气质散去，眼中重新现出光彩。
　　俏皮的“乐老师”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举拳给自己比了个给力。
　　过路的女老师则重重地吁了口气。
　　“天哪，刚刚好紧张，我身体都僵了。”简栀不自觉地抠着手上的教参书，还有些迈不动腿。
　　秦巷北轻笑着把助理递过来的水杯拧开，递给简栀，又接过她手上的书：“哈，简老师辛苦了。”
　　“哦哦，谢谢。”简栀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
　　一旁的“乐老师”薛菀刚准备去导演那，见状不由得多看了两人几眼，暗自捂嘴，露出不可说的奇怪表情。
　　简栀喝完水，也跟着去看小屏幕，却见导演陈桦笑着看她：“怎么样，简老师？要不要多给你加段戏啊？”
　　“不要，千万不要！”简栀吓得连连摆手。
　　陈桦大笑。他本也就是开玩笑，只是看到和自己谈合作时假装老成稳重的简栀，一到镜头下就成了惊慌的小白兔，忍不住调侃几句。
　　场上开始下一场戏的准备。忽然，一行人从外走来，起首的男人西装革履，身姿英挺，面容清隽而棱角分明。
　　刚在给秦巷北和薛菀讲戏的陈桦见状，愣了愣，而后站起迎了上去。
　　“靳总。”他极为客气地和来人握了握手。但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个新任的上司的便宜上司为什么会突然起意来片场视察。
　　对方虽然收购了佳影，但他的“陈桦工作室”也只是在佳影下挂个名而已，平时工作大都没有交集。这次的投资里，因为是简栀攒局，连佳影占的份额比例都不大。
　　说起来，他在佳影的老表哥，也说不清自家公司为什么会突然被收购。他推测可能嘉华也有意在如今的影视业掺一脚。
　　无论怎样，陈桦还是有情商的，对方好歹是上市公司大总裁，他表面功夫还是给足了。
　　“请靳总多指教。”
　　“多有打扰。专业的事情还是看您，我不插手。”靳齐和陈桦握完手，就和他的助理走到一边去，也没见他和场上哪位女演员眉来眼去。
　　似乎他真的只是来“视察”一下，没别的意思。
　　哦，还是有别的意思的。跟着他来的团队竟然带来了奶茶和炸鸡，说是犒劳大家。
　　陈桦和自己的副导及助理交流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莫名其妙”。
　　正好场上也还没收拾好，陈桦索性停止讲戏，让大家吃吃喝喝休息下。
　　“栀栀姐你喝吗？”片场一个小助理拎着一袋奶茶走到简栀面前。
　　“不喝了，谢谢。”简栀看着奶茶上熟悉的商标，努力咽下自己的口水。
　　这是她最喜欢的品牌，只是怀孕以后就戒了七七八八，如今故态复萌，一周至少要喝一杯解馋。
　　但就算把她打死，从这片场扔出去，她都不可能吃他靳齐一点点东西！
　　看着不远处的靳齐，简栀有些牙痒痒。
　　她从来都不知道，靳齐会这么奇怪。
　　之前的D站也就算了，她后来看到报道才发现，她之前查到的嘉华并购或入股的许多公司里，有一家就是D站，不过因为用的是注册公司名延海首娱数码科技有限公司，所以她才没看出来。
　　亲自为自家入股的产业站台，也算是说的过去。
　　但总不可能拍电影也跟他有关吧？靳氏是有家影视公司，但嘉华基本不涉足影视业。
　　想起刚刚陈导对靳齐的态度，简栀忍不住百度了陈桦工作室，又百度了它的顶头公司佳影。
　　“……既D站之后，嘉华再度出手，这次直接收购了业内的佳影文化娱乐有限公司，有分析专家指出，嘉华可能是想进军文娱产业，但目前其旗下的产业结构并不平衡……”
　　哦，那也是收购了的，那没事了。
　　简栀正想收起手机，忽然注意看到，报道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她和佳影已经大张旗鼓地合作了。
　　她眉头一皱，又连忙查了嘉华入股D站的时间。查询的结果又让她觉得，这可能真的是巧合，因为靳齐收购D站，已经是大半年前的新闻了。
　　都在商场混，遇到很常见。简栀这么和自己说。反正靳齐除了之前那条微信消息，好像也没有再表现出对她的特别关注。
　　上次D站晚会，两人不小心前后座后，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后来他帮她解了一次围。
　　这次也是，他现在站的位置和她距离至少十米以上，旁边还站着他那位精英助理。
　　简栀目光丈量着两人之前的距离，却一不小心触到了靳齐的目光。
　　靳齐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冲她点了点头。
　　简栀自觉不能她一人耿耿于怀，也轻轻点头致意。
　　这一无声的招呼，好像略略化解了尴尬，让简栀没那么在意靳齐的在场了。
　　她甚至有些小小的吃惊，因为靳齐的脸上，眉眼间似乎现出明显的疲色来。
　　靳齐的皮肤一向不错，尤其是皮肤的状态，特别稳定，哪怕他常常熬夜，航途劳顿，脸上也从不见黑眼圈和痘痘。
　　简栀此前一度还有点小嫉妒，偷偷拿了他常用的男士护肤品查成分。
　　只是现在，靳齐眼下显出略浓厚的阴影，嘴唇也极苍白，两颊隐现不正常的潮红。
　　简栀回想起，之前在D站晚会，他的状态似乎也不如以前。
　　仿佛是被长熬着的灯油，有渐趋干涸之势。
　　要不是简栀从甄程程那里得知他一向洁身自好，都有些要怀疑他是不是成了时间管理大师。
　　打住打住！
　　简栀摇头，不再想靳齐的事。她收回目光，忧愁地托腮，看片场众人愉快地喝着奶茶。
　　忽然，场上响起一阵惊呼，来自靳齐的方向。
　　简栀下意识地望过去，然后霍地站起。
　　因为她看到，靳齐颀长的身姿正往一边倒去，如玉山崩颓。
　　一旁，他的助理高晓宁慌张地接住了他，众人也迅速围上前去查看。


第63章 惊变
　　简栀看着靳齐的方向, 她下意识地想走过去，脚尖却终究还是停留在原地。
　　他不会出事的。她想。有这么多人在处理，不多她一个。
　　果然, 高晓宁处变不惊地挥退周围的人，又喊几个健壮的男人把靳齐送上了最近的车，车很快就飞驰开走, 留现场一片狼藉和疑问。
　　简栀看到，高晓宁上车的时候，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里, 除了焦急、不满，还有怨恨。
　　这突如其来的不善, 让简栀微讶。她强迫自己和场上其他人一样, 从这桩意外事件中脱离, 回到现场工作。
　　“没事吧？”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简栀转过身, 是秦巷北。
　　简栀冲他笑了笑，摇头。
　　“你, 不一起去医院吗？”秦巷北问。
　　“嗯，不去了。”简栀应一声，“我该回家了。”
　　属于她的戏份只在今天, 刚刚也已经拍完了。简栀起身，和秦巷北及现场的工作人员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她还是有些恍惚。
　　靳齐一直注意锻炼, 每年一次全面体检，身体一向很好。在前世，她不记得他有患病的经历。
　　她隐隐总觉得，这一世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她。
　　是她带来的蝴蝶效应吗？
　　这一世, 从靳齐和高晓宁的相处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那么亲近。
　　简栀想起前世，她其实也没有见过靳齐和高晓宁在一起的亲密场景。
　　多数时候，高晓宁也是像这样，作为称职的助理，跟在靳齐身后。
　　她当时觉得，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极低调的人，所以不会把感情展露在外。
　　毕竟，高晓宁在靳齐的别墅里过过夜，她亲眼看着她从别墅里出来，对她露出主□□的态度。
　　而她向高晓宁哀求时，也并不见她反驳和靳齐之间的关系。
　　想着这些事，简栀忽然摇头，对着自己轻笑起来。她看向窗外。
　　沿街的景物在不停地变换。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过去的两年时间，也已经过去了。
　　她的生活在不断向好，又管什么靳齐和高晓宁呢？
　　也许，就是靳齐生病了，高晓宁衣不解带地照顾左右，才焐热了他那颗冰凉的心吧。
　　简栀希望是这样的。
　　因为她又想起了靳兰。这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而之前她说过的两年期限，如今只剩一年。
　　简栀已经咨询过律师，也试探着问过几个亲近的朋友，他们都告诉她，只要孩子在她这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无论从法律角度还是道德人情角度，她都有实力照顾好小葱葱，不会另判。
　　但简栀担心的正是，靳兰是否会采取非法的手段抢夺走孩子。
　　她甚至梦到过，靳兰直接上门抢走了孩子，而后以她精神异常无法照顾为由把她关进了医院。醒来后她满身大汗。
　　对小葱葱，她不敢冒一点点风险。
　　她甚至觉得如果有必要，她得去找唐狂，作为同样不择手段的人，他或许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或许她还可以从他那里买到合适的保护人。
　　只是，简栀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诡异地出乎她的意料。
　　靳齐在片场晕倒后，简栀隔天发了一个问候消息，得到了靳齐“不用担心”的答复。
　　但就在此后一个星期的一天，简栀去到工作室，惯例打开微博热搜时，在末尾看到了关于嘉华的一条信息。
　　#嘉华易主#
　　她点了进去，却发现热搜下已经空空一片，再退出时，已经没有这个热搜。
　　她立刻搜索了嘉华的关键词，显示的几乎都是过往信息，只有一条是实时的，是一位博主贴出的她和在嘉华工作的男友的对话。
　　聊天就发生在今天，上班时间。对话里，她男朋友突然卧槽了一声，她连忙追问，男朋友告诉她，消息很劲爆，闻所未闻，可能会上热搜，也可能他们内部就会被下封口令，但还不好说。
　　简栀犹豫了一下，还是让甄程程帮忙了。
　　这一次，甄程程的速度比过往都要慢上许多，快下班的时候，她才发给简栀一段视频，留言“尽力了”。
　　简栀谢过了她，不甚明白地点开视频。
　　视频只有短短七八秒，也比较模糊，但在第一秒开始时，简栀的眼眸就凝固了。
　　她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视频的背景，看着像是在医院的治疗室。画面中，靳齐赤红着眼在狂叫，不耐烦地扯着自己的西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满是褶皱，领带歪斜，纽扣崩断。
　　有医护人员走近，被他暴力地推了开去。
　　有人在旁边焦急地说着什么。
　　然后，视频戛然结束。
　　简栀眨了眨眼，她点开手机，打靳齐的电话。
　　对方已关机。
　　她又转而联系高晓宁。
　　电话里一直是忙音。
　　简栀皱眉，她想了想，又问了厉箫，厉箫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甚至比她还惊讶。
　　“也许是假的，别担心，我再去打听打听。”他这么安慰她。
　　到晚上，简栀终于收到了厉箫的回复。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嘉华目前已经是靳阿姨在做主。听说她今天早上直接到嘉华召开了董事会，现在已经对内宣布是公司的实际负责人。”
　　“诶？那靳齐哥呢？”
　　“暂时不清楚，听说他今天没有到公司，也联系不上。包括他的助理高晓宁。”
　　“怎么会这样？”
　　“总之，你不用太担心，既然靳阿姨出面，或许靳齐他只是暂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嗯。”
　　简栀挂断了电话。厉箫也许看到了那段视频，但他没有选择和和她说。
　　简栀握紧手机，良久，她拨通了靳兰的电话。
　　出乎意料的，电话竟然被接通了。
　　“靳阿姨？”
　　“简栀？什么事。”电话里，靳兰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
　　“靳齐哥他……”
　　靳兰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很累，公司事情很多，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再等等，明天公司就会出正式通知。”
　　“……好。”
　　“他真不像是我的儿子啊。”靳兰忽然说了句奇怪的话，“或许，你该感谢他。”
　　简栀愣了愣，再回神，靳兰已经挂断了电话。
　　简栀没有再折腾，她回身，从吴婶怀里抱起了小葱葱，小葱葱见是她，咯咯咯地笑起来，挥舞着小手。
　　他小时候和靳齐很像，浓黑的眉眼，时常一副深思表情，这让简栀担心过一段时间，明知到他听不懂还常给他讲笑话，不断逗弄他笑，甚至有些魔怔。不过还好，出了满月之后，小葱葱就日渐开朗起来。
　　这一晚上，简栀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到靳齐病重了，靳兰为了她的“继承人”，早早就上门抢人，而明知道自己正常却控制不住焦躁行为的她，又被靳兰以精神失常名义送到精神病院。
　　前世歇斯底里的她，和梦里歇斯底里的她重回，让她觉得一切是如此真实，差点醒不过来。
　　幸好，小葱葱的哭声适时响起，将她惊醒，也让她没再纠结，擦了把冷汗就软语哄起小葱葱开始喂奶。
　　直到小葱葱再次入睡，她才重新躺回床上。
　　心口还是有些悸悸，简栀不敢再睡，呼出一口气，打开手机，想随意看点轻松搞笑的东西。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条热搜攫住。
　　#靳兰复任嘉华新董事长#
　　她点进去，发现消息很简短，就是嘉华官方出的一条通知，表示经全体股东大会决议，作出如下决定。
　　评论区禁止评论，所以没有任何消息。
　　热搜之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凌晨，人并不多。有人贴出这个热搜，发了个问句：“穆桂英挂帅？”
　　底下有人回：“[捂嘴]是舍太君。”
　　“那那个帅气的七郎UP主呢？”
　　“不知道，感觉应该是病了吧。估计不久就会出消息。”
　　“偷偷说，好像就是病了，不过，emmmmm……”
　　“不过什么？”
　　“[嘘]不可说。”
　　简栀刷着信息，眉头微皱，靳齐和高晓宁的电话，还是关机和无人接听。
　　随着天逐渐亮起，热搜下的消息也在逐渐增加。
　　忽然，像是被按下什么开关，到早上7点时，一小批爆料出现。
　　“听说嘉华原来的那个老总好像脑子出问题了，我看到内部流出来的视频了。”
　　“我也看到了，听说本来还想瞒一段时间，但是不知道是哪方出手，直接把视频发到内部邮箱了！我滴个乖乖。当晚下的封口令，而后老太君立刻开了进来。嘉华本来就是靳氏旗下嘛，这位老太君也是传奇人物，定海神针，都说她是来坐镇稳定军心的。毕竟昨天风言风语传出来的时候嘉华已经股价大跌，估计再不行动能跌到妈不认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原来那个总裁看着挺帅的呀，我还看过他D站做菜视频，虽然做的仿佛机器人，但看在脸的份上，路人粉！”
　　“长得帅和精神失常并不冲突吧。”
　　“什么视频？让我康康！”
　　“你来晚了，已经被屏蔽了，现在网盘都也传不上了。”
　　“我还是不信，闻所未闻，前几天才看到他D站视频，人很正常啊……”
　　“……咳，你们难道没发现吗？听说靳总原来一向专注工作，稳重严谨，他本来就不像是会在D站开账号的娱乐人物，虽然有人说他是为了捧自己家刚入股的产业，但是你们没发现吗？！最近嘉华买的可不仅仅是文娱产业，各条业务线铺得非常开，不是早就有人在说嘉华这次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吗？听说内部也很多反对声音，但靳总一意孤行，非常激进，和他原来完全不一样！”
　　“卧槽，难道之前就……”
　　……
　　简栀看着热搜下的小道消息，上滑退出APP，然后关闭了手机屏幕。
　　即便她已经没有那么在意靳齐，也还是没法完全相信这些消息。也没法相信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靳齐的那个视频。
　　——靳齐，精神失常？
　　这宛如魔幻剧情。
　　简栀脑海里又忍不住回想起靳齐的那个视频，视频里的他焦躁不安不可理喻，仿佛是前世和梦里的她。
　　报应？轮回？如果这是，简栀想她根本就不想要这些。
　　她自己都已经不纠结过往了，不需要老天再帮她争取什么。
　　手机接连有消息传来，是厉箫和麦心等人的，应该也是看到消息来安抚她。简栀简短地回复了他们自己没事。
　　忽然，一条新好友信息跳了出来。
　　名字是“宁”，头像是微信默认头像，看着就是个小号。简栀本想直接忽略，却突然看到对方的好友验证：
　　“我是高晓宁。靳齐没疯。不要相信靳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sunny89小仙女的营养液呀！比心心


第64章 谁在说谎
　　简栀的手指在确认键上停留一会就按了下去。
　　她没有先说话, 而是等着对方。
　　很快，对方发过来一张照片。是自拍，背景是一家报刊亭, 高晓宁脸旁举的是当天的报纸。
　　她露出的半张脸没有化妆，有些憔悴。
　　然后是一段小视频，就在报刊亭周围, 有三轮车载的移动早餐摊，老板正熟练地在铁板上倒下一勺白面粉糊，有人和车进出小区大门, 拦车杆一升一降。
　　再然后，新的消息。
　　【宁：现在方便通话吗？】
　　简栀回复可以后, 高晓宁的语音电话马上通了过来。
　　“喂, 我是简栀。”
　　“嗯。”高晓宁的声音有些发闷。顿了一会儿, 她才问：“靳兰联系过你了吧？”
　　“我联系过她了。”
　　“她跟你说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让我看嘉华的对外通知。”
　　高晓宁冷哼一声：“老狐狸。——她疯了。”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语言的歧义, 补充，“我是说靳兰。竟然用那种名义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医院。”
　　简栀现在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 她没有直接接上高晓宁的话，只是问她：“你现在不在公司？”
　　“我已经被辞退了。而且，他们扣留了我的个人物品。”高晓宁面如寒霜。
　　“你为什么找我？”
　　高晓宁没有回答。简栀听到她在话筒里轻叹一口气。
　　她的语气略带迷茫无助：“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嗯。”
　　“他没精神失常，这是靳兰的设计！我一直在他身边，我知道他。”似乎是见简栀不为所动, 高晓宁微微提高声调。
　　简栀敛眸。“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哪怕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你听到这样的消息难道不惊讶，不觉得应该确认下吗？”
　　简栀扭转纤颈看向窗外，云层正在消散, 透出渐明曦光。
　　“我好像没有这个义务。”她道。
　　“你未免过于无情。”
　　简栀沉默。好像是的。
　　靳齐再是无情，也总会尽他的“人道主义帮助”。前世，她哀求他时，哪怕他不松口，不回应，也会温柔地抚上他冰凉的手，告诉她：“简栀，你会想开的。”
　　这一世，是她先提的离婚，她原本也已经释然。
　　可惜，他不该在她终于收拾掉遍体鳞伤的过去，准备走向自己的新生时，告诉她，他又喜欢她了。然后一次次地接近她。
　　她不要他再主宰她。
　　她只想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生活离他越来越远。她甚至已经想好，在小葱葱长大前，也许她会再次遇到心动的人，让小葱葱有个新的爸爸，把靳齐从生活里彻底抹去。
　　她想，如果靳齐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她也许并不会吝啬帮助。但恰恰因为他是靳齐。
　　所以她也变得不像自己。
　　正在简栀反思自己的言行时，她听到高晓宁再度发声。
　　“对不起，刚刚是我冒犯了，是我过于着急了。我不该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你。”她的声音颤抖而慌张，完全不像平时的她，“我只是想确认，他现在究竟在哪，状况怎么样。”
　　简栀忽然想起，她和高晓宁的上一次交流，还是在医院，那时的高晓宁和她之前认识的一样，永远自信，永远高高在上，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成为她的阻碍。
　　仅凭姿态，就宣告着她和靳齐的般配。
　　简栀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但你可以找靳兰。”
　　“从她之前对我的态度看，她未必会告诉我真相。”
　　高晓宁沉默片刻，她抽泣一声，又很快捂住口鼻，声音有些模糊哽咽：“简栀，我实话跟你说吧，靳兰现在很提防我，我甚至联系不上所有的同事，他们都避着我。我已经找过很多人，曾经的合作伙伴，我认识的业内人士，但是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是公司原来的总助，靳兰应该是生怕我知道什么秘辛后对她不利，但你不一样，你是他的……前妻，也是他孩子的母亲，你找靳兰，也许她并不会拒绝的！”
　　简栀终于明白，高晓宁其实对她也没有什么把握，只是，她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喜欢靳齐，是吗？”她问。
　　高晓宁自嘲一笑：“是。如果我没有喜欢他，也许都已经在下一家公司上班了。”
　　她鲜亮的履历根本不愁下家。她的理智在不断后悔，不断地提醒止损，然而感情的缰绳却早已断裂，朝那个人狂奔而去。
　　甚至，她本可以不必承认，因为承认只会让简栀更加抵触她，抵触靳齐。但她还是承认了。
　　“我知道了。”简栀应声，“我会尽我所能。”
　　“谢谢……”
　　“不客气。你们很般配。”
　　简栀说完，挂断了电话。似乎是错觉，挂断的一瞬间，她听到对面似乎有凄凉的笑声。
　　或者是哭声。
　　-
　　简单收拾完家里的事，简栀直接去了嘉华。路上，她给靳兰拨了个电话。
　　靳兰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抽空接待了她。
　　“我以为你并不敢再联系我。”许久未见，靳兰的眼窝似乎陷得更深，显出老态。但她的目光依旧灼热，透着饱满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的精力。
　　“这件事毕竟不小。”简栀态度从容地坐下，接过秘书递来的咖啡杯，道了声谢。
　　待秘书走后，她才看向靳兰：“我在网上看到消息，似乎说靳齐哥并不是普通的病，而是……我毕竟和他生活过几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我得再给公关部总监提个醒，他们的工作做的很不好，竟然还是让这样的信息流了出去。”
　　“所以，是真的？靳齐哥他怎么会……”
　　靳兰点头。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拿起咖啡杯，轻啜一口。
　　简栀眉头微蹙：“靳阿姨，您似乎……”
　　“很冷淡很无情，是吗？”靳兰一侧嘴角勾起，“唯一的儿子精神失常，但我似乎毫不受影响。”
　　“不，我当然也很心伤，靳齐本来是靳家这一代最好的苗子，是我引以为傲的骄傲。但如今的嘉华就是一个烂摊子，我必须要收拾好。”靳兰摩挲着杯沿，露出沉思的表情，“而且，事实既然已经发生，人就该接受，追悔过去是无用之举，更重要的是做好后续的预案。”
　　她用奇怪的目光看向简栀，“从这一点上说，你似乎也是受益者。”
　　简栀不甚理解她的意思。
　　靳兰放下杯子，舒一口气：“我已经找人代，孕。当初提前冻结卵，子，倒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虽然作为PLAN B，这对我来说也很艰难，但我已经问过了体检医生，如果不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我应该还可以非常健康地至少再活20年。”
　　靳兰的话，简栀用了一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
　　一秒钟之后，看着靳兰脸上莫测的微笑，她甚至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在竖起来。
　　眼前这个年逾五十的女人，准备用代孕的方式诞下自己新的孩子，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既然如此，小葱葱对她来说，就并没有那么多价值，她也不会再来抢走他。
　　因为，靳齐就已经被她放弃了。
　　饶是简栀以为这两年她也算经历颇多，仍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的“母亲”。
　　贾昊只是坏，元朗明只是渣。而靳兰，是疯狂，疯狂的理性，令人毛骨悚然。
　　她仿佛是一个坐拥帝业的女皇，诞下皇子，培训皇子，只为来承接她的帝业。
　　她此刻的眼里，没有爱。
　　但是，靳兰这样的表现，也反倒让简栀疑惑了。
　　如果不是靳齐真的有问题，靳兰绝不会选择放弃他，而采用尚需如此漫长时间的“方案B”。
　　简栀收敛起目光。
　　“靳阿姨，我能去看看他吗？”
　　靳兰瞄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玩味。
　　简栀以为她如果有猫腻的话，也许会拒绝她的要求。但靳兰只是思索一瞬，就回复了她：“你当然可以。”
　　-
　　医院在市郊，坐拥一大片林荫草地，地势开阔，风景也很不错。
　　但和简栀曾经去过的休养式的医院不同，这里更接近于常人理解意义中的“精神病院”。
　　集中式的管理，每天何时做何事，都有固定的章程。
　　简栀到的时候，正是病人们休息放松的时刻。
　　医院的草坪上，有不少病人或结伴或单人在缓慢地步行着，有人在看着天空流口水，有人在找地上的蚂蚁，有人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笑，笑得捂住了肚子。
　　有医护人员在一旁关注着病人们的状态。
　　简栀远远地就看到了靳齐。
　　他的头发已经被剃成她从未见过的短短的寸头，像一个修行的和尚。
　　端正地坐在长椅上，他表情平和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目光无悲无喜。
　　衬着轮廓分明的五官，系带的夹棉白色病号服穿在他身上，让人还以为是什么品牌的冬季新款。
　　“靳齐哥。”简栀走近他。
　　靳齐的肩膀似乎僵了僵，而后，他转身看向她。


第65章 他的选择
　　“你好。”他微微点头致意, 和煦如清风，“是找我吗？”
　　“我……”简栀的脚步顿住了，因为她忽然发现, 靳齐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不认识我？”
　　靳齐的眸子黑沉，静静地看向简栀, 很认真，似乎在描画她的模样。
　　过了会儿，他才终于开口。
　　“我想, 应该不认识。”
　　他转过身，再次看着远处的风景, 没有再看简栀一眼。
　　-
　　“我见过靳齐了。”
　　街角的咖啡馆里, 简栀看着对面的高晓宁。与靳齐见面后, 她就联系了高晓宁。
　　“他怎么样？”高晓宁双手按在桌上，很是急切。
　　“他看着……很好。只是不认识我。”
　　“不可能！”几乎在简栀说完的下一秒, 高晓宁就否认了她的话。
　　急促尖利的嗓音，引起咖啡馆不少人的注目。
　　高晓宁压低音量：“他根本就没有精神失常, 怎么会不认识你？！”
　　简栀捂着手上温暖的杯子，眉头微蹙。
　　“说实话，我也觉得很突然, 不敢相信，但我见到的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刺激变成这样子，但我也见了他的医生。医生说他的这种症状, 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你一直在他身边，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就是因为我一直在他身边，我才确信他根本没有异常！”高晓宁斩钉截铁道。
　　“如果他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或许, 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才不愿意相信这回事。我不是很了解商场的一些行为，但是听人说，他从大半年前，就一直在四处胡乱收购各种企业，全无布局，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呵，呵呵。”高晓宁忽然笑起来，脸色古怪。“连你也不相信他，是吗？”
　　她拿起咖啡杯，毫无风姿地仰头喝了一大口，眼里满是挣扎。
　　但最终，她还是起身。
　　“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简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答应了。
　　两人出门，乘上了高晓宁的车。车行上路，过江，而后风景便越来越熟悉。
　　“我们这是去哪儿？”简栀问高晓宁。
　　高晓宁铁青着脸，沉默地看着前方，不发一言。
　　车进入小区时，简栀也没再说话。因为她已经知道目的地，她们到的，正是靳齐的别墅。曾经她住了多年的地方。
　　“你常来这儿？”看着高晓宁熟练地停车，打开门，简栀问。
　　“进来你就知道了。”高晓宁推门，示意她先进。
　　她的脸色似乎比刚刚更差了。
　　简栀看了她一眼，进了门。一进门之后，她就愣了。
　　要不是别墅外的草木绿植，仍和以前一模一样，她都要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根本不是以前那个空落落的玄关，那个以黑白金属色，冰冷大理石为主调的大客厅。
　　她的目光所及，几乎都是温柔而温暖的橘色。
　　简致的白墙，原木色的地板，原木色的柜子，灰色的沙发，甚至客厅外的玻璃房里，还悬挂下一个木制的秋千架，旁边是棕色的懒人沙发。
　　少数的装饰，是碧嫩的绿植，绿萝，铜钱草，叶片的边缘皆圆润可爱。是花纹斑斓但配色内敛的织毯，质感细腻温暖。
　　不远处的地上，颜色生动的摇摇玩具马立在那里。沙发上，放着起司猫和小猪佩奇的抱枕。
　　所有的灯光都是柔柔的，不刺眼。
　　这完全不是靳齐别墅原来的样子，而更像是她现在所住公寓的装修风格。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常来这儿，”高晓宁走到简栀身边，抱臂而立，“是的。因为他忙的时候，会让我负责监工。”
　　她顾自走到旁边的一间房间，打开门。
　　简栀记得那是原来的琴房，也是小钱钱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朝里望去。琴房的一切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猫爬架的位置，猫砂盆的样子，猫抓板的角度，阳光照耀之下，简栀甚至产生小钱钱即将从猫通道里窜出，扑进她怀里的画面。
　　但，简栀清楚地记得，她当时走的时候，怕小钱钱不熟悉新环境，是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的。
　　“去楼上看看吧。”高晓宁道。
　　“不用了。”简栀下意识地拒绝。“有意义吗？”
　　她已经有些明白高晓宁给她看这些的原因。
　　“来都来了。”高晓宁讽笑，走到一旁，按下一个开关。
　　只听叮的一声响，简栀才发现原来一处空处，竟然安装了一部直梯。
　　乘梯而上，二楼的风格也如一楼一致，都是温暖明亮的原木风格。
　　高晓宁拿出一个钥匙，打开了简栀的房门。
　　简栀走了进去。
　　她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从格局，到摆设，都是她居住时的样子。衣柜里放满了她以前常穿的衣物，常用的配饰包包，梳妆台上是她常用的化妆品。不染纤尘。
　　唯一不同的是床上。
　　一床几乎都没有空处，因为到处放着礼品盒，礼品袋，有些拆封了，有些没有，光是手套，简栀就看到不下十双，还有各种围巾，小玩意儿。
　　辨不明白是感动还是愤怒，强烈的情绪冲上简栀的大脑，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重重地带上了门。
　　站在门口，她看着高晓宁，声音很冷。
　　“我已经知道你带我看这些想说明什么。你想告诉我，他喜欢我，一直忘不掉我，所以把房子装修成了我喜欢的风格，把和我有关的东西通通还原，为我挑选了很多礼物。”
　　“但是，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吗？看到这些，我才真的更加确信，靳齐他可能是真的疯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离开让他产生了偏执，但这些根本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似乎是对简栀的反应早有预料，高晓宁只是笑笑。
　　“来这儿聊聊吧，就当是我的最后请求。”她转身，走到另一间房间门口，推开门。
　　那是靳齐的书房。
　　简栀呼出口气，跟了过去。
　　靳齐的书房一如原样。高晓宁没有坐主座，而是拉开客座的两把椅子。
　　简栀没有客气，坐了下去，她看着高晓宁，等着她进入正题。
　　高晓宁打量四周一圈，从打印机旁取来一张纸，又拿起桌上唯一的一支笔。
　　“靳总是一个很有章法的人，他在商业上的布局眼光，在我认识的人里无人能敌。”
　　高晓宁刷刷在纸上写下几个公司的名字：远华贸易，新特机电，神涛电子，纵横科技……首娱数码，佳影娱乐。
　　前面的一些公司，简栀并不太认识，但后面两个正是她知道的。
　　首娱，就是D站；佳影，就是她合作的陈桦导演的公司。
　　她又看到高晓宁在最后两个公司名上打了圈。
　　“这些公司所有的入股和收购案，我都参与了。最后两个，确实如有些人说的，很胡来，很轻率，这两个案子也是我最不支持的，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两家意味着什么。”
　　“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简栀道。
　　“去年四月，嘉华和超因科技签下了合同。你大概不知道超因科技，”高晓宁看着简栀，“超因此前一直是直接和母公司靳氏合作。嘉华这种做法，母公司很不满意，是靳总一力抗了下来。”
　　她又一个个圈起刚才写下的几个公司名。“而这些公司，以前都和母公司没有合作，甚至和母公司合作的其他公司在业务上是竞争关系。我打个简单的比方，如果母公司和豆印合作，那么，嘉华就和快首合作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独立，竞争？”简栀皱眉问。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能看出来。”高晓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错，嘉华本来就负责靳氏的主要业务，利润丰厚。靳总联合母公司的合作公司和对立公司，将他们纳入自己一方，相当于将靳氏母公司排挤出了棋局，自立门户，和母公司的其他业务构成竞争。当时业内很多人，甚至靳氏的一些人还猜测，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两边通吃。但是靳氏内部的高管，比如靳兰，自然能渐渐发现其中的不同。”
　　“嘉华的攻势极为凌厉，虽然不断的入股收购，让它显得庞大臃肿，但是靳总选择的其实都是朝阳产业或者风口产业，他稳稳地走在钢丝绳上，以至于靳氏中不少人都倒向他，直接支持嘉华而疏远了母公司。从内部数据看，嘉华完全不如大家所说的那样业务混乱。”
　　“所以，并不存在靳齐水准和行为失常的说法？”简栀看着高晓宁手下的白纸，有些不置信。
　　“是。我知道你曾经也面临过网络的恶意猜测和丑闻，那你应该知道，只要有话题和噱头，哪怕没有幕后推手，要造起一个绯闻非常容易。相同的，如果有组织有布局，要在网络上黑一个人，成本更低。遮遮掩掩的靳总发疯视频，由点带面渐渐成势的恶意猜测，只要引导足够稳，不漏痕迹，这一切看起来就会是个天衣无缝的自然话题，真实事件。”
　　“你的意思是，网上的那些传闻，都是有人刻意而为？是……靳阿姨？”
　　除了靳兰，简栀想不出第二人有这么做的理由。毕竟，靳齐之前的行为针对了靳氏。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靳齐是她的儿子，靳氏的家业，最后不都会交给他吗？……”
　　简栀想不明白。她以为，一定是靳兰真的认为靳齐出了问题，她才会放弃他。但按高晓宁的意思，靳齐完全没有任何精神问题，而是被靳兰强迫安上了精神失常的标签，强迫送进了精神病院。
　　把自己的儿子污蔑成精神病强行抹杀，这简直比放弃自己患病的儿子更为耸人听闻。她一时难以相信。
　　高晓宁笑了笑：“你知道汉武帝吧？武帝皇后卫子夫生太子刘据，自小得武帝喜爱，但长大后，刘据的政治观点和武帝相左。巫，蛊之祸起，武帝杀死了自己的太子。而武则天，接连废黜两位皇帝，中宗和睿宗，都是她的儿子。或许，对靳兰来说，她确实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但在她还能够把控她的‘王朝’时，她也绝不接受她的继承人，接管她的王朝，与她作对。”
　　“你不觉得奇怪吗？靳总本可以继续做他的嘉华业务，为什么突然要行这些险棋，和靳氏作对，最终母子兵戎相见。”
　　“……为什么？”简栀也觉得靳齐的这种行为似乎莫名其妙，完全没有必要。
　　高晓宁摇头轻笑。“刚刚我说了，去年四月，嘉华和超因签约，那是嘉华反叛的开始，而接触超因谈判，自然比那更早，是在三月。你还能够记起，在那之前，在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我身边……”简栀正疑惑为什么高晓宁讲着嘉华的事却忽然提到她，但一个记忆却陡然冒出，如闪电一般击中了她。
　　那个冬天的末尾，似乎就是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
　　靳兰找上了她。
　　她说她为靳齐提供了三个方案：或者夺回孩子的抚养权，或者和简栀复婚，或者再婚另生。
　　她说靳齐不赞同上面任何一个方案，但如果他2年后依旧不选，她就会替他做出选择。
　　当时过了不久以后，靳齐曾经上门，问她靳兰是否有给她造成困扰。但她当时以为靳齐和高晓宁必然会再度在一起，所以并没有把靳兰的威胁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对他说起什么。
　　“他说，他很对不起你。如果你终于有了想要的生活，那么他至少要做到，让你是自由的。”
　　“所以，他选择架空靳兰，接管靳氏，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你的生活，从你那里剥夺走什么。”
　　高晓宁看着简栀，她的眼里隐有热泪，是哀怨，是嫉妒，是委屈。
　　她喜欢的男人终于离婚后，她以为她开始有了机会。无意中听到靳兰和靳齐的对话时，她甚至窃喜过，因为所谓的方案三，无疑是最简单易行的一件事。
　　她没有想到，靳齐最终拒绝了所有的选择，走上那条最难前行的路。
　　因为他不想简栀失去任何东西，却也不想再拥有简栀以外的妻子。
　　他以最理性清晰的思维，制定了最疯狂的方案，只为了实现他最感性的选择。并且，差点就成功了。
　　简栀嘴唇微张，惊讶得一时说不出任何话。原来在她还没开始苦恼怎么解决靳兰的问题时，靳齐已经在替她解决。还选择了最违背常理的方法。
　　她感觉到自己的嗓子有些热，有些干哑。
　　“这真的，很不像，他会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落大大的地雷（真的不要再破费了哦！！谢谢ggc大大的营养液~
　　有读者大大们提到前面章剧情乱，我很抱歉，构思是这样也努力埋了伏笔，但我笔力不到位。我也很无奈orz，希望这章有清晰一些


第66章 她的选择
　　“是。”高晓宁放下笔, 注视着纸上那些熟悉的公司名，似心灰意懒。
　　“其实我本来完全不想把这些事说给你听。但凡他成功了，我绝不会告诉你。”
　　她前两天第一次联系上简栀时, 本来可以直接把她带到这里，直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但她还是拖延了。
　　因为如果简栀不知道真相, 那么在她面前，她至少还可以保持自己的姿态，让自己不那么像爱情里的败北者。
　　不过现在想来, 那也只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高晓宁忽然自嘲一笑。原来自认为理智如她，在爱情到来时, 也会如此盲目短视。
　　而靳齐只不过是如她一样而已。
　　“你知道吗？他在商场上是个天才, 但在爱情上, 真的表现得像是个白痴。”
　　高晓宁起身，走到书桌正面, 拉开抽屉，取出一叠书。
　　简栀看去。如果她之前没有听高晓宁说起关于靳齐的一切, 她觉得她这一刻可能会笑出声来。
　　因为那些书从书名到气质就和靳齐完全是违和的。
　　《爱的艺术》，《亲密关系》，《男人来自火星, 女人来自金星》，《爱你就像爱生命》……
　　她简直就无法想象靳齐阅读这些书时候的表情。但从书页侧面，可以看到阅读和粘贴便签的痕迹。
　　“很好笑吧？他试图用学习理科和商科的思维, 学习爱情。”高晓宁的手指拂过书封。
　　从带简栀走进这里，她就打定主意不再隐瞒了，因为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按你喜欢的模样重新装修这里，给你买礼物, 一个人过你的生日、你们的纪念日，学习做菜，学习成为一个蹩脚的UP主，为你全球各地飞，甚至学习孕期护理、新生儿照顾，明明工作已经超负荷，自你们的孩子出生，他每天凌晨都会设几个闹钟把自己闹醒……”
　　“一开始我也搞不清楚他想做什么，我以为他想要追回你，想要以这些事情来感动你。但我后来发现并不是，他只是单纯地想把你以前为他做的事情，他现在应该为你做的事情一件件做一遍。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来打扰过你的生活。”
　　“但他其实应该很想见到你，所以在D站晚会百大UP主里建议了你，又匆匆忙忙高价和佳影签了约。在他心里，工作和生活是分开的，他自认为在生活上没有理由见你，就以工作的名义找蹩脚的借口，只为来远远看你一眼。——那天在拍摄现场，他是刚从美国回来，几乎连轴转了48小时，听说你是那天的戏，刚下飞机就赶了过去，所以才会过劳晕倒……”
　　简栀想起很久之前，芒鱼上靳齐发来的极光和樱花。
　　D站晚会那晚，他就静静地坐在她身后，从头到尾好像没说到三句话。
　　《盲校指挥》片场，他站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
　　以前的靳齐，温柔在表，无情在里。如今的他却正好相反。
　　他并不是因为被她先行提分手而刺激，也不是因为主宰者的“自尊”和“骄傲”，才说喜欢她。
　　他好像是真的真的，在爱她。
　　可惜……
　　可惜……
　　一滴清泪自简栀颊上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够了。”简栀忽然握拳，道。
　　高晓宁擦去自己满脸泪痕，看着简栀。
　　“你被他感动了吗？没关系，我现在只想救出他，我刚刚说的一切，只是想证明，他除了陷入对你的爱情，不存在任何精神问题。我不在意你知道这些事，不在意你们重修旧好……”
　　“我说了够了。”简栀再次打断高晓宁的话。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说。”她压下心头的烦乱情绪，理清思路。“你说靳齐没有任何问题，我相信了。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我去见靳齐的时候，他不认识我？你有头绪吗？”
　　高晓宁没有想到简栀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调整好了状态。她想起她第一次在医院看到简栀时，还把她当做一朵柔弱的菟丝花。但现在，和她相比，她自己仿佛才是软弱的那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先把其他的事情说给你听。”高晓宁道。
　　一周多前，靳齐因为劳累过度在片场晕倒，被送入院，但是没过多久就顺利出院了。
　　四天前，靳兰上门，说是担心靳齐，又为他约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那以后，靳齐就没在公司出现。
　　三天前，也就是微博爆出热搜的前一天，嘉华全体员工的邮箱里忽然收到了疑似靳齐发狂的视频邮件，这个邮件风波很快被内部平息，但靳兰却在同天忽然入主，把高晓宁和一批主要员工的个人信息扣留下后，就直接辞退了她们。
　　“靳兰此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靳总的提防。我之前也以为，虎毒不食子，哪怕她发现了靳总的图谋，也应该会先敲打警告。我想，可能靳总也没有想到，她会直接这样做。”
　　恐怕没有一个孩子能想到，亲生母亲会毫无预兆地对自己出手。哪怕是靳齐。
　　简栀记得，在靳齐和靳兰为数不多的交往里，靳兰严苛，但也会关照靳齐，而靳齐待靳兰一直恭谨孝顺。简栀能看出，那是他发自真心的。
　　她皱眉思索，很快就发现了疑点。
　　“从靳阿姨的角度看，如果靳齐一切正常，她其实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哪怕她被半架空了，至少靳齐不在嘉华后，她很快就可以收复自己的江山，甚至把嘉华重新纳入自己麾下。她完全可以直接以靳齐身体不好的原因把他下放到靳氏的一些边缘产业去，而不必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视频被爆出的时间距离靳齐被靳兰带走的时间中间有一天，如果靳兰是早有预谋，她绝对是雷霆手段，而不会再等一天才行动。
　　难道真的是靳齐因为过度劳累又功亏一篑，所以精神崩溃？
　　不，不会。以简栀对靳齐的了解，他绝不是这样脆弱的人。
　　简栀继续思考。如果靳齐没有出问题，那么一切就应该会如她刚才所想的发展，那之后呢？之后……！
　　她忽然想起靳兰此前对她说过的两句话，一句是在热搜出现之前，一句是在她的办公室。
　　——“他真不像是我的儿子啊。或许，你该感谢他。”
　　——“从这一点上说，你似乎也是受益者。”
　　一瞬间，简栀恍若被雷击中。
　　靳兰不满靳齐的架空，但在公司层面，她对他束手无策。所以她以母亲的身份，强行拘束了他，以重新夺回对公司的控制。既然她重新控制了靳氏，一切也就回到了原点。按照她原来的计划，下一步，她便要从简栀这里夺走小葱葱。
　　但是，如果靳齐“疯”了呢？
　　在法律上，作为“生父”的他不再具备抚养能力，那么，除非简栀也无能力抚养小葱葱，靳兰才有可能成为小葱葱的监护人。而且，这是建立在简栀不再另嫁的前提之上，如果简栀另嫁，靳兰想要夺走小葱葱就更为艰难。
　　对靳兰来说，这种状况下，死缠小葱葱，绝不再是她“明智”的，“有性价比”的选择。
　　……
　　一时间，简栀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正如她刚才也不敢相信，高晓宁所说的靳齐为她做的事。
　　无论是谁，知道靳兰与靳齐的夺权纠纷后，都会下意识地怀疑靳齐的失常是靳兰的阴谋。
　　但原来也可能是，直到现在，一无所有的靳齐依旧在坚持着对她的承诺。
　　她是自由的。
　　今早她去看他时，他其实是认出她的。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简栀脸上不断淌下。她捂住嘴，低声呜咽。
　　“怎么了？你……你想到了什么吗？”高晓宁错愕又惊慌，“你还有办法救出他吗？”
　　“他是真的疯了才会做这种事。”简栀不断抹去脸上的泪，她试图止住哭泣，却无法停止。
　　“你在说什么？你不信吗？他没有疯！”高晓宁抓着她的手，高声叫着。
　　“是，他没有疯，他在装，所以，你要我怎么救出一个自愿装疯的人？”
　　简栀直直盯着高晓宁的眼。
　　“你说，他是自愿的？他，怎么可能？”高晓宁一时目眩，站立不稳。
　　她一向是个聪明的人。于震惊中思考片刻，她也很快想到了那个，她完全没想到过的，最不可能的可能。
　　“所以，他还是为了你？哈，哈哈……”
　　她忽然狂笑起来。
　　“为什么？明明是我在为他奔前忙后，是我，为他打理好一切生活，为他处理好公司事务，始终支持着他那些无理的收购案，为他甘愿丢了工作，为他抛掉了一切尊严四处求援，到最后……”
　　她以为长情的陪伴和付出之下，有一天他会终于看到身边的她。
　　没想到，直到最后，他的眼里始终只有简栀。
　　他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到她。
　　-
　　看着情绪崩溃的高晓宁，简栀激荡的心情忽然平复了。难以言喻的感受自她心底升起。
　　多不可思议啊。
　　这辈子，甘愿付出一切的是靳齐，伤心发狂的是高晓宁。
　　他们三人的命运，好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截然不同的这一面。
　　“不需要。”简栀对着虚空摇摇头，似太息。
　　“我会让他出来的。”她又对高晓宁说道。
　　“靳兰的威胁，我自己解决。我不需要他自以为是地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们都不需要这样。”
　　上辈子的她，其实也一直是，自以为是地在付出吧。
　　简栀起身，站直脊背，往书房外走去。
　　所有这些，都不是幸福应有的样子，也不是爱原本的形态。


第67章 如何对付
　　“噗！”
　　茗烟酒楼。涵养已经练得还不错的厉箫差点将嘴里的一口新茶喷了出去。
　　“你说什么？”他震惊地看着简栀。
　　简栀眨眨眼, 适时为他递上纸巾，但嘴里的话还是语出惊人。
　　“我说，我想对付靳阿姨, 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她吗？就不是在她饭里面下泻药那种，是让她可以失势的那种。”
　　“……”厉箫拿纸巾擦着嘴，像看奇葩似的地看着简栀, “你是真的出息了啊……”
　　还不是下泻药，下泻药他都不敢想！怎么不直接说狙击手暗杀呢？
　　“我刚刚跟你说了，她真的很过分, 非要周围的人只能按照她的意愿去生活，如果不听从, 她就强行逼迫, 让靳齐哥也变成那个样子……我想来想去, 可能也就是靳齐哥的办法，让她失势, 她才没办法用自己的权力去扰乱别人的生活。”
　　“所以，靳齐都没办到的事, 你准备自己上手？”
　　厉箫无奈地看着简栀。怎么看她都只是商场里划水打打擦边球的富贵闲人，而靳兰从以前开始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商场大鳄。两人的差距基本上可以等同于柔弱小白兔对山中母老虎，简栀还是笼养的。
　　“我知道这应该很难, 但还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简栀托腮。
　　在靳齐别墅，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滔天怒意。作为母亲，靳兰没有教会靳齐如何去爱, 在靳齐学会爱后，她又强迫他必须按她的要求生活。她宁可放弃自己的儿子，也要贯彻自己偏执的理念，简直是魔怔, 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但是愤怒过后，她认真思考，就发现要对付靳兰，实在是太难了。
　　这和对付贾昊元朗明之流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甄程程动用她的非凡手段搜索了靳兰的信息，连她当年的离婚绯闻都没搜到，更不用说什么财务造假的大新闻。甚至，甄程程搜索之后，还发现对方进行了反搜索，幸亏她一向警觉，才在对方上门扒马前逃脱了。
　　简单的方法倒是有。但她总不可能真的去干□□之类的事，不说买凶，就连买通靳兰手下的人窃取商业机密的事，简栀都完全做不出来。
　　“我的建议，还是你好好地回家睡一觉，然后去把靳齐劝回来，再联合靳阿姨好好给他安排几场相亲，如果他不从，那就给他下点药，说不定他也就从了。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厉箫玩笑道。
　　“那还是都按着靳阿姨的想法走，她凭什么？”简栀咬唇，“而且，你觉得我能劝回靳齐哥吗？”
　　她其实后来又去过一次，但是任凭她怎么说，靳齐还是那副不交流的死相。
　　“大概不能。”厉箫叹气。他和靳齐也算从小认识，自觉在认死理这块上，他完全不是靳齐的对手。
　　只是真的要对付靳兰，他也确实是无能为力。普利如今高速发展，但业务条线上专注互联网，和主攻实业和金融的靳氏没有直接冲突，哪怕靳氏如今风波迭起，他也不可能和靳氏去对着干——他吃不下。他和厉家本家本就不对付，出走厉家后，也难以为简栀借到厉家的力量。
　　如果只是帮助做做互联网创业，服装企业转型顾问，他都不在话下，但这事确实超过他能力之外。
　　而且在厉箫的眼里，简栀的这个想法，过分单纯，他并不支持。他只是不忍心直接反驳她。
　　“人力有时而尽，有些事情确实很难做到，如果你做不到，也不用太介怀，这不是你的问题。既然这是靳齐自己的选择，他肯定也早就有了觉悟，”厉箫道，“而且往好处想，你不是说靳阿姨已经又在要孩子了吗？那么顶多一年，孩子出世，你也就没必要再紧张，靳齐也可以出来了。”
　　“……嗯。”简栀点头，但眉头依旧深锁。
　　厉箫说的道理，她并不是不懂。她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靳兰的不讲理让道，为什么无辜的人要受罪，她却可以从头到尾顺心如意。
　　“厉箫哥，”她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厉箫，“上次是不是在这里，你跟我说过，唐狂好像想对付靳氏？就是那个什么苏瑞思挖坑。”
　　“唐狂？”厉箫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一年多前，就是在这里，简栀抱怨过靳齐忙没时间和她离婚，还问他靳齐在忙什么。
　　他当时也是有所耳闻，苏瑞思借出售苏特支付，给靳氏一家新业务公司PAYA挖坑，最终由靳齐接手。
　　当时因为简栀和唐狂的股权转让刚刚完成，他就顺道和简栀提了一嘴，说据传闻苏瑞思背后和唐狂有所勾连，想做空PAYA。没想到她竟然还记着。
　　“这……当时也就是传闻而已，自那以后唐狂和苏瑞思走的都很近，所以可能也是碰巧。”厉箫迟疑了一会，犹豫道，“而且，哪怕是真的，当时他也可能只是顺手为之，我不觉得他现在有对付整个靳氏的能力。”
　　唐狂的野心很大，要说他真的图谋靳氏，并非不可能。这点厉箫很清楚。毕竟当时唐狂刚完成简氏的统一，自顾不暇，尚且还想插手靳氏的事。
　　但是，他也知道简栀一向对唐狂有种莫名的惧怕，而这种惧怕并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唐狂的为人过于无常善变，简栀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和他接触，与直接和靳兰碰撞没什么区别。笼养小白兔指不定就被做成了烤兔兔，得不偿失。在靳齐和简栀之间，他自然选择简栀。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简栀显出颇为失望的样子。
　　很快，她和厉箫告了别，离开了茗烟酒楼。
　　回到家，简栀先撸了把小葱葱，喂了他辅食，又撸了把小钱钱，喂了它零食。
　　她总感觉自己应该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饲养员。
　　哄着小葱葱入睡，看着他幼嫩的肉嘟嘟的小脸蛋，看着那颇肖靳齐的眉眼，简栀渐渐平复的心情又生起复杂的情绪。
　　她想起医院里，靳齐那张平静的脸，总感觉在那之下，仿佛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沉默的小靳齐。
　　如果小葱葱面对的是靳兰那样的母亲，简栀觉得自己可能会疯。而靳齐，他却一直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
　　她以前一直以为，靳齐只是生长在单亲家庭，所以感情内敛。为了避免伤到他，她从不和靳齐谈论他的爸爸，也很少谈论到靳兰。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避而不谈，其实她并没有如她想象那般了解真正的靳齐。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愧靳齐。他确实为她付出了很多，但正如厉箫所说，那是他的选择。
　　只是她却也不能接受，因为靳兰对她，对小葱葱的威胁，靳齐就必须过的人不像人。
　　同样身为母亲，她真的，非常非常看不惯靳兰的所作所为。
　　“厉箫哥，刚刚好像是犹豫了吧？”
　　简栀拿着手机，思虑良久，终于还是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
　　上一次，因为怀了小葱葱，她终于敢直面唐狂，处理了简氏的股权转让。
　　这一次，她也同样是一位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轩澈和陌上花甜小可爱的营养液鸭~
　　（并不是没有写，昨天写的感觉不好都废了，今天也废了大半。没有完结过的我，好卡，抱歉orz
　　以及因为一开始故事架构所限，所以我觉得以此结束算是比较圆满。会有更贴合我开文初心（和书名）的故事，将放在番外）


第68章 老狐狸
　　一路还是熟悉的风景, 但至门口时，靠大门右侧墙上的铭牌已经换成了“唐宅”。
　　两字金钩铁划，骨力遒劲, 与原来中正平和的隶体“简宅”截然不同。
　　进入大门，原来蓊郁的花园也重新打理过，一眼望去, 中央是造型华美的喷泉，两侧草坪规整，石雕雍容。
　　简氏的主宅本就有着些老底子的欧式风格, 趁着如今广场花园的景致，看去更似修葺一新的某座欧式古堡。
　　透光窗户, 简栀看到唐狂已站在门口, 浓黑的剑眉高扬如鬓, 眼角微挑，合体的西装下隐隐透着贲张的肌肉线条, 让人很难猜测他的年龄。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栀栀。”
　　简栀的车刚到, 他已经缓步上前，替她打开了车门。
　　分明嘴角含笑，却依旧叫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简栀深吸一口气, 缓缓吐出，这才从容不迫地下车。
　　“好久不久，唐叔叔。”她微微笑着, “希望今天的主菜不是鹿肉宴。”
　　唐狂闻言，看了简栀一眼，忽大笑起来。
　　“我们的公主好像长大了。”
　　两人进门，穿过客厅, 直接到了餐厅。餐厅一应事宜早已备好，见两人到来，立刻有佣人为二人移开餐椅，布上前菜和酒。
　　在餐桌上谈事，这是唐狂一直以来的奇怪习惯。他对自己对食物的喜爱毫不掩饰。
　　饶是简栀做好了心理准备，由于长年受到的积威影响，她强迫自己直视唐狂时，仍感觉心跳加速，下意识想要避开视线。
　　她微微握拳，一面不露声色地调整着呼吸，一面尽可能发散思维，自我暗示唐狂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的眼神游移着，看到餐桌上布上的丰盛菜色，又看向唐狂，忽然注意到，在那盘精致扣肉之后，他前襟的西装扣子似乎很紧。
　　靳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精壮身材，而唐狂不一样，他更像是欧美英雄电影里的肌肉猛男。简栀记得小时候唐狂住在家里时，他房间里有不少健身器械。
　　只是现在，衬着那盘肥肉被做得晶莹软糯的扣肉，唐狂这过于壮实的身材，在简栀眼里似乎可以有另一种解读——他那么喜欢吃，如果不多锻炼，是不是就不是肌肉猛男，而会变成一个超过200斤的大胖子？
　　简栀想起陈扬嘉的条漫里有一篇，画面里，已经过劳肥的小钱钱在努力地锻炼，跑步，玩器械，终于，它练出了八块腹肌。
　　配字是：只要努力，我知道这一切绝不会是梦。
　　然后，最后，画面一转，现实里，胖胖的小钱钱趴在新猫爬架的一张尼龙网上，身下的肥肉被绳网勒出八块腹肌的形状，而小钱钱睡得香甜。
　　简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出现200斤唐狂的模样。她想一个风度翩翩的欧系男子，喜欢西式的洋娃娃和长裙还情有可原，要是换成个200斤的胖子，那恐怕是……hetui。
　　想象一发不可收拾，简栀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再次看向唐狂时，她忽然发现呼吸也已经顺畅了许多。
　　她这样的微表情自然被唐狂看在眼里。
　　唐狂有些纳闷，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但作为老牌自信帅哥，他努力控制住了起身照镜子的想法。
　　他提起酒杯，露出玩味笑容：“你之前说，要和我合作一门好生意，我听说你目前在做服装和电影，不知是哪个好生意要照顾唐叔叔？”
　　来了。简栀缓缓举杯，喝了一口酒，让自己定下心神，全神贯注。
　　“唐叔叔说笑了，我那不过是小打小闹，还需要唐叔叔照顾呢。我指的好生意是，不知道唐叔叔有没有想法……”
　　“吞并靳氏。”简栀缓缓吐出四个字。
　　唐狂听罢，忽笑一声，放下酒杯。
　　“栀栀，如果这就是你说的好生意，那你可是太高估唐叔叔了。而且……”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靳齐吗？怎么，因爱生恨，离婚还不够？只是再恨，图谋靳氏，就未免想的太大了。”
　　唐狂挥了挥手，令人又上了新菜，大有让简栀“少说话多吃菜”的意思。
　　简栀蹙眉，又很快舒展，她来之前就知道，说服唐狂的可能并不大。
　　“我听说，唐叔叔一年前就有意靳氏，只是那时唐氏未稳，时机并不合适。”
　　唐狂笑道：“当时不过是恰巧知道了苏瑞思财务上的一些问题，华尔街那边早就有人下套准备出手做空，我恰逢其会，牵线搭桥，玩玩而已。”
　　“现在靳氏突然换帅，股价大跌，人心不稳，难道唐叔叔不认为这也是个好时机？”
　　“时机，确实是好时机。”唐狂晃了晃杯中酒，目光如利刃一般射向简栀。
　　简栀不知道，唐狂对靳氏的图谋其实一直未灭。如今这样好的时机，他早就抢先对其旗下一家公司动手。甚至，他对靳齐发疯的真相也有所猜测，认为应当是靳兰所为，简栀的到来和现在表现出的对靳氏的敌意，更加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这些，他都不会告诉简栀而已。
　　“但靳氏家大业大，一举拿下除了精心筹算，更必需要海量资金。而唐氏现在能做到的只有分而化之。我现在出手，纵然可以得点好处，但估计也只会是靳氏的断尾。只要能喘过这口气，怕是靳兰已经稳住了大盘。”
　　简栀对商场战争毕竟陌生，听唐狂话里似意有所动，下意识顺话而问：“那唐叔叔以为，拿下靳氏要多少资金？”
　　唐狂嘴角微勾：“怎么，你有意向？”
　　简栀手里有多少资金量，唐狂比她更清楚。如果有她的倾力相助，或许靳氏真的可以被重新洗牌。
　　“正是有意向，我才来找唐叔叔。”简栀眼神坚定地望着唐狂。
　　唐狂看了她一会，却摇头轻笑起来。“可惜，我却不敢信你。”
　　“不敢信我？”
　　“靳齐是你前夫，你对他可是爱到骨子里，靳兰你从小叫她阿姨，后又成了你婆婆，你对她孝敬有加，你的儿子——是靳齐的种。现在你跑来和我说，你想要助我吞并靳氏，换任何一个人坐在我这个位置，你觉得能信你吗？”
　　“或者，从你一开始和靳齐离婚，到如今靳齐装疯卖傻，都是为了来给我下套；又或者，你现在确实是很想对付靳氏，但你从小善良易感，合作到一半，你突然后悔倒戈。栀栀，你不觉得和你的想法比起来，我这两个猜测更加令人信服吗？”
　　=口=简栀不说话了。因为她觉得唐狂说的很对，被他一说，连她都觉得自己很可疑，唐狂要是选择和她合作，就太冒险了。
　　果然和这些老狐狸比起来，她还是太嫩了。
　　“不过，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让我们之间迅速建立起信任关系。”唐狂注视着魅惑红色的酒液，转向简栀。
　　“什么办法？”
　　“你可以考虑和我结婚。”他深棕色的瞳孔，此刻同样魅惑。
　　简栀：“？？？”
　　她迷茫地看着唐狂，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觉得呢？”唐狂却在继续问她，压低的声线暗藏威势，令人感到紧迫。“你还爱着靳齐，想救他，对吗？但想有所得到，就必须做好失去一些东西的觉悟。”
　　“我觉得……”简栀垂眸，似在犹豫。
　　而后，她抬起纯善无害的眼笑意盈盈地看向唐狂，樱唇微启：“我觉得我刚才应该是开玩笑的。唐叔叔您说得对，靳氏好歹曾经是我的婆家，我这么做挺不好的。”
　　“唐叔叔你家这个桃胶白桃煎奶羹挺好吃的，你多吃点。”
　　-
　　吃饱喝足，简栀从唐狂家出来，上了自己的车，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说实话，一旦不把唐狂给她的压迫感放在眼里，不把他故作吓人的话当真，其实唐狂……家的菜，还真的挺好吃的。
　　在唐狂说出“救靳齐”的话后，简栀几乎一下醒转——老狐狸是真的老狐狸，唐狂早就“知道”她上门的原因。他不止图谋靳氏，也想借“救靳齐”图谋她此前从他这里得到的财产。
　　还好，她之前深爱靳齐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让唐狂以为靳齐是她的命门，她会无脑地为靳齐付出一切。
　　若是以前的简栀，着急忙慌之下，可能确实会想也不想地签订所有不平等条约。
　　但现在，让简栀花钱可以，想让她搭上自己，不可能！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王伯久没收到简栀的指示，出声问道。
　　简栀眨了眨眼，露出笑容。
　　虽然如厉箫所说，哪怕是唐狂，对现在的靳氏也是有心无力，但简栀并不是一无所获。
　　“老狐狸……”她反复咀嚼着刚才想到的这三个字，笃定地道，“王伯，我们去春河医院。”
　　春河医院，正是目前靳齐的所在。


第69章 终章
　　下午两点, 春河医院。
　　简栀跟着护士走到其中一间病房门口。护士在门上轻叩两下提醒了一声，就推门而入。
　　病房的陈设干净而简单，一张宽敞的单人床, 一张书桌。
　　似是全然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靳齐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没有任何动作。
　　他仍旧是一身白色病号服，浑身上下的褶皱都捋得平整，但由于身量太高, 裤子稍短，露出脚踝一截。
　　简栀走到他近旁,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窗外就是上次她看靳齐时去过的草坪, 如今时节, 草色葱郁，点缀杂花, 看着清新怡人。
　　“靳齐哥。”简栀出声叫他。但靳齐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简栀也没有在意，她只是搬过另一把椅子坐到靳齐身边。
　　“我来这里是为了求证一件事, 你可以先听我说，再决定要不要回答我。”她缓声道。
　　“之前我见过高晓宁了。她把我带到了你家，跟我说了所有你为我做的事, 她说你并没有任何精神问题，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你想掌控靳氏，好让靳阿姨不能再威胁到我。但是靳阿姨察觉到了你的打算, 所以先一步控制了你。她联系到我，想让我把你救出去。”
　　“我联系了靳阿姨，她没有阻止我来看你，但是却不知是有意无意, 她几次三番暗示我，你是为了我才自愿装疯，好让她没法再抢走小葱葱。”
　　“我不希望这样承你的情，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能够让你不再继续呆在这种地方的方法。想来想去，我也觉得，只有解决掉靳阿姨对我的威胁，你才可以解放。我找到厉箫，他说没有办法。我只好又去找唐叔叔，唐叔叔说，他愿意帮我，前提是……”
　　“我和他结婚。”
　　简栀边说着，边注意着去看靳齐的表情，想找到他蛛丝马迹的反应。不过她马上发现没有任何必要。
　　因为她说完这句话，靳齐已经转过头来。
　　“不要嫁给他。”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但眼神却极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需要为了我这样做。而且，这件事本身也和你无关。”
　　“你终于开口了。”简栀向他露出得逞的笑容，莞尔，“我自然没有答应他，我又没有那么傻。”
　　“嗯，那就好。”靳齐点头，似放心下来，再次望向窗外。
　　但这次，他没有再沉默，而是说起了另一些事。
　　“……她告诉我，她对我很失望，因为我没有按照她的要求，从三个方案中选择一条遵从。但她还是给我第二次机会。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从前三个方案里选择一个，一个是，放弃靳氏继承人的位子。”
　　“你选择了第二个？”简栀问。
　　“是。不过这也并不全和你相关。”靳齐看了看简栀，又望向远方，“其实，我对靳氏继承人的位子，从没在意过。”
　　自幼时起，靳齐就被教导，他是靳氏的接班人，靳氏是他与生俱来该承担的责任。他也一直以此为己任，分毫不差地完成他的使命。
　　直到这次，靳兰让他做选择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还有放弃靳氏这一选择。而选择这条路后，他竟没有丝毫不舍，反觉得没来由的轻松。
　　“她说，为了能够最低限度地减少交接的风波对靳氏的影响，需要一个理由，比如我生病。她建议我选择精神问题，因为这样，家族其他人才会彻底放弃我。而我也会失去对小葱葱的抚养权，能让你更安心。”
　　靳齐眉头微蹙，他其实当时有过一丝疑惑，只是靳兰的说法也具有相当的说服力。
　　“确实是一个双全的选择。”简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意。这嘲意不是对靳齐，而是对靳兰。
　　靳齐的说法，证实了她此前的猜测。
　　在唐狂那里，唐狂相信简栀确实能为救靳齐而散尽家财，但他同样怀疑，她这样做本身是否也是被人利用，背后是否有局。无他，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来的蹊跷，充满令人想象不到的意外。
　　唐狂是老狐狸，靳兰同样是。
　　简栀一直觉得奇怪，因为听高晓宁所说，靳兰对她防备很重，这种防备很容易让她得出靳齐的“疯”是靳兰所为的结论。她喜欢靳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发生，肯定会找尽一切办法去救他。而简栀就是方法中的一个。
　　但对高晓宁极为防备的靳兰，对简栀却是另一种态度。她不阻止简栀和高晓宁，和靳齐见面，还几次三番暗示她靳齐的付出，和他如今的惨景。
　　如果按照靳齐所说，靳兰已经彻底放弃了他，那以她一贯的风格，绝不会和简栀多费口舌，甚至考虑到简栀“泄密”的风险，她不会透露任何关于靳齐的消息。
　　但她却这样做了。因为这次的局，她也许从头到尾没有真的想对付或放弃靳齐，她的主要目标其实是简栀。
　　简栀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靳兰这个局里，连高晓宁都是棋子。
　　靳兰算准了高晓宁会告诉她，所有靳齐对她的付出，因为她需要以此来说服简栀一起救靳齐。
　　在此基础上，她再稍加点拨，让简栀认定靳齐的装疯其实也是他为她做的牺牲。
　　她的目的，就是“苦肉计”。
　　她知道简栀曾经深爱靳齐，只是因为靳齐的冷落，她才最终选择离去。那么她便把靳齐所有隐秘的付出，隐秘的爱，都作为证据呈到她眼前。
　　她了解简栀的个性，知道她必然会感动，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看靳齐呆在这种凄惨境地。
　　而她最可能做的，就是提出和靳齐复婚。
　　只要她这样做，一切最终都会和靳兰的安排一致。
　　她也确实差点就成功了。那天在靳齐的别墅，简栀几乎就要作出那样的选择。
　　若非她忽然觉得，这样爱和幸福，都并不真实。
　　“靳阿姨的算计，真是太可怕了。”
　　简栀苦笑，想起来发生的一切，她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靳兰把靳齐，她，甚至高晓宁，所有他们爱人的心，都玩弄在股掌之间，去达成她自己的目标。
　　或许，她还嫌弃过他们，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还需要她费心思折腾这些，影响到靳氏的股价和发展。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让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你不需要在意我为你做的事，那是我想做便做的。更不用说这次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靳齐是聪明的。
　　仅仅只是从简栀只言片语的说明里，他也已经推测出靳兰究竟做了什么。
　　他的母亲，试图控制他的人生，控制他不知所起的爱情，企图让一切失控都回到她设定的秩序。
　　他的拳头紧握，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下一刻，门就已被推开。是刚刚送简栀进来的护士。
　　“简小姐，会面时间到了。”她的脸上笑容古怪，说的话也很古怪。
　　“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们会安排为靳先生做新的检查，我想，他可能已经康复了。如果你还没考虑好，那么，或许靳先生还需要再休息一阵子。”
　　简栀的脸色变了，她看向靳齐。
　　靳兰的意思是，如果她不选择和靳齐复婚，或者靳齐不遵照她其他方案走，那么靳齐就要一辈子呆在这里？
　　她本以为，识破了靳兰的“阴谋”，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但现在看，这竟然还是一个“阳谋”？
　　正常人被硬塞进精神病院出不来的故事，她在新闻上读到过，甚至她梦里也出现过。
　　但她不敢相信，靳兰还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出这种事？
　　“你，能出去吗？”她看向靳齐，担心他是否有脱困的能力。
　　靳齐长眉微皱。
　　“你先回去吧。”他起身，对简栀道。“不用担心我。”
　　刚才有一瞬间，他问自己，如果简栀愿意重新接纳他，他会欣喜并接受吗？可能会的。
　　但如今他更知道，如果简栀做出那样的选择，也并非出自爱他，而是因为想救他出困境。
　　他不可能去利用她的善良，那样做与靳兰毫无区别。
　　但简栀并没有走，她执拗地留在原地。“你先回答我。你能出去吗？”
　　靳齐看着她，目光中的痛苦收敛，只余一片平和。
　　当靳兰对他刀兵相向时，他其实有无数机会脱困反制。只是他没有。
　　毕竟，她是他的母亲。当她声泪俱下地倾诉对他的失望，他不可能毫无触动。
　　确实是他忤逆了她，让她伤心了。
　　“其实，”靳齐开口，“对我来讲，能不能出去，并不重要。我的生活里，以前一直是嘉华，后来……有了你。”
　　“我现在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所以对我来说，在哪里并不重要。这里也很好。”
　　他已经不需要再担负靳氏的重担，却也不再拥有简栀。
　　“而且，她不可能关我一辈子，我总算是她的儿子。”
　　靳齐对简栀苍白地笑了笑。
　　简栀从没见他这样笑过。
　　一瞬间，惊讶，同情，怜惜，愤怒，无数种情感在她心上涌动。
　　她发现她忘了一件事。
　　她知道靳兰的所作所为之后，只有愤怒。因为靳兰与她并无瓜葛。
　　而靳齐不一样。
　　靳兰胁迫他，欺骗他，算计他，但她是他的母亲。对他来讲，恐怕失望要远远大于愤怒。
　　她忽然伸手向前，握住靳齐的手。
　　“你知道吗？”她抬头看他。
　　“我还没生下葱葱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姜姜的小孩。他告诉我，葱葱不愿意被生下来。”
　　靳齐讶异。
　　“但其实，是姜姜认为自己不该被生下来，因为他妈妈，一直这么跟他说。”
　　“孩子注定会被父母影响，哪怕他们双方都没有发觉。我在学习当好小葱葱的妈妈时，看到过一句话：开车需要考驾照，当老师需要考教师资格证，但为什么做父母却不需要任何考核？
　　“我有段时间一直担心，我是不是够格做一个好妈妈，因为没有任何考核，只要我通过了，我就可以确信自己是合格妈妈。”
　　“但无论如何，我至少知道，父母也是会错的。”
　　“而有些错误，不该被纵容。”
　　……
　　自高楼向外望去，往上，是舒云游走，黄昏四合，往下，是江水奔流，建筑匍匐。
　　但如果细看，却能看到玻璃窗上倒影出的浅淡的女人的脸。
　　脸的轮廓是精致的v形，五官生动，尤其一双丹凤眼，精光流转。
　　但这一切仍遮掩不住眼旁的细痕。深刻的法令纹和两颊的赘肉让这张脸变得不再年轻，甚至生出几分苦相。
　　靳兰站在窗边，她按动开关，百叶窗听话地合拢，遮住这一片开阔风景，也遮住倒影里的她自己的脸。
　　手机上的信息闪动。
　　她在国外的助理告诉她，准备已经做好，只要她一声令下，她的几个孩子们就将在试管中诞生，其中最健壮的几个，会被送进某些陌生女人的体内，由她们孕育出她新的孩子。
　　靳兰紧抿着嘴，放下手机。
　　冻结卵子，这是她为了预防不测早就准备的。
　　前不久，她唯一的儿子让她很失望，失望到她的理性告诉她，她应该放弃他，准备好自己的PLAN B。
　　但时至今日，现在，她竟还是无法作出这个决定。
　　她反身打量着这个空旷的点着冷白灯光的大办公室。
　　一排不染纤尘的落地柜，每一格都精准地标注着数字，按规则排布，没有多余冗杂之物。
　　这些，都是她的习惯，也完整地传给了靳齐。
　　从小到大，她给了他最好的一切，他也按照她铺设的道路成长，成为她引以为傲的孩子，成为人生的掌控者和成功者。
　　当她终于发觉到靳齐试图架空她时，她一开始甚至是高兴的。
　　她欣赏着他大胆而谨慎的出手，钢丝绳上的平衡舞蹈，她看着其他靳家人被他摆弄在股掌之间，正如年轻时的她。
　　只是她渐渐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一场夺权的紧密激昂的变奏曲里，首娱和佳影，是多么不和谐的尖锐的小调。
　　她去找他，想质问他原因，只是一走进那个家，看到那些陌生的装饰，她忽然就明白了。也愤怒了。
　　她的儿子，不再是人生的掌控者，而被另一个女人掌控。
　　她命令他立刻停止这种疯癫的行为，他却以从她这里夺走的权柄为倚仗，让她不要再打扰那个女人。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她。
　　靳兰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像小时候一样，如果他做的不对，她就得好好管教他。
　　她是他的母亲，这是她的义务。
　　但是，他到底是她的孩子，不是冷冰冰地从别的女人那里掏出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艰难诞下的，是那个人出走后，她一个人抚养长大。
　　她愿意最终再为他谋算一次，哪怕靳氏也会因此蒙受损失。
　　但就在不久前，春河医院传来消息，简栀已经离开，她没有痛哭流涕地被靳齐感动，也没有不情不愿地来同她讲和。
　　“真是个绝情的女人。”靳兰忍不住鄙夷。
　　她一直不能接受，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自我。
　　更何况事实证实，这个女人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可以被轻易掌控。
　　自从她关注到简栀去了唐狂处，而不是来她这里讲和，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偏偏她的儿子，还是要一头撞在这南墙，至今没有联系她，告诉她他改主意了。
　　“靳齐，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她喃喃自语，“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的话，要为那种女人赔上一生？”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靳兰回过神。
　　“靳总，不好了！”进来的是她的女秘书，她的神色慌张。
　　“怎么了？”靳兰有些不满。
　　秘书将手机递给她。
　　靳兰看去，却是一个微博界面。
　　@栀栀与钱钱：“关于前不久传闻嘉华总裁@靳齐因病休养的事，我有话要说。靳齐是我的前夫，也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已经亲自求证，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卸任了与靳氏有关的一切职务。他的身体是否有恙，我也会出具权威机构的检查结果。请有心之人不要再刻意抹黑。”
　　微博的配图，是简栀与靳齐之前一张合照，以及一只新生儿的粉嫩小手。
　　而微博底下，短短时间内，评论已经炸锅。
　　“我没看错吧？栀栀的……前夫？”
　　“之前不是还有丽兹栀栀红白玫瑰之争的那张图吗？当时靳齐说为一人开D站账号，还有人说不知道站哪个，这竟然已经离了？不对孩子都有了？！”
　　“卧槽，我怎么看着字里行间都写着两个字：有阴谋，哦不，有瓜。”
　　“课代表为大家画下关键词：前夫，病，靳氏，抹黑。”
　　“这不是，前段时间有小道消息说疯了的那位？”
　　“那看着好像没疯，是豪门内部财产相争‘被精神失常’了吧？然后仗义前妻亲自出马解救，栀栀有点飒哦。”
　　“如果没记错上位的是这位靳总的妈妈吧？嚯，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老女人太歹毒了吧……”
　　“……”
　　越看，靳兰的脸越黑。
　　“公关部是在吃干饭吗？！”
　　“他们已经和微博方交涉了，但是……”秘书有点尴尬，“人家说，她是大V，也没有发布什么违法信息……让我们自己沟通。”
　　“强压下去也不行？”
　　“这……简小姐那边，好像也找人施了压……还有，不少合作公司现在都来问确切的消息，包括公司的一些员工也……”
　　“……”靳兰无语。
　　她看了手机，立刻发现，除了前面那些是国外助理发来的消息，后面都是其他公司老总顾左右而言他的问候。
　　她毕竟是上个世代的人，哪怕知道如今互联网是绯闻发酵的最佳舆论战场，此前还利用过，这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入手解决。她在其他事务上惯用的强硬方式，金钱策略，在现在竟都没有用武之地。
　　这和高晓宁之前那次全不一样。
　　高晓宁之前也用了这种方法，但是一个小号而已，都没有带起多少水花。
　　可简栀不一样，靳兰一直认为她做的事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但她现在发现，她不仅是当事人相关，还自带流量，本就以UP主的身份火过几次，前不久又以“献祭前导演”“投资新电影”，借踩一堆娱乐圈渣男上位，狂吸了一波粉。
　　舆论的压力铺天盖地涌向靳兰。
　　电话响起，靳兰看去，却是嘉华的重要合作商，任宇集团的总裁赵仁宇。赵仁宇是老资格的企业家了，一直很欣赏靳齐，和他平辈论交。
　　靳兰无奈接起电话，好不容易安抚住他。
　　挂下电话，她急忙让医院联系了靳齐。
　　“靳齐，你想害了靳氏吗？”她劈头盖脸地冲话筒骂道。
　　电话对面是一阵沉默，而后靳齐的声音才传来。
　　“妈，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召开发布会，说明我的身体确实已经不适合担任靳氏的工作，这和公司无关。”
　　“我辛辛苦苦为你打来大半靳氏江山，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您之前，给了我选择。我已经放弃靳氏了。”
　　“我——”靳兰气结，“我是为谁才这么做？你不是想要她吗？你不是说她觉得你不爱她才分手吗？现在你爱她了，我把她送到你面前，你为什么不争取？”
　　“妈。”
　　“你还认我这个妈？”
　　“那您是希望，我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播发一次疯，好证伪栀栀发的消息是错误的，还是直接由公司出具我的精神失常报告？”
　　“我……”靳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妈，从小到大，您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想不想要靳氏，我一直以为这就是我的使命。直到您给我选择，我才知道我还有放弃这一条路。您曾经说，人生在世，总是需要作出选择的。现在，轮到您选择了。您，是选择自己一意孤行，还是选择我这个儿子？”
　　“你在威胁我？靳齐，你以为我解决不了这个小小麻烦？你对得起我这半辈子对你的付出吗？”
　　“妈。”靳齐的声音忽然变得轻远飘忽，“您是不是从来没认为，您对我，对简栀做错过什么？”
　　“小时候，我其实分不清，你眼里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是靳氏的继承人。”
　　电话被挂断，而后是长久的寂静。
　　靳兰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最初的愤怒退去后，她忽然产生一种感觉。
　　就在刚刚，在电话的挂断声里，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从未有过的心慌，顷刻袭来。
　　……
　　#栀栀前夫靳齐#这个大众期待已久的瓜，最终没有让大家等到该有的豪门撕比精彩狗血后续。
　　几天后，靳齐就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他举行了一个极其低调的发布会，说明自己由于身体原因短期内需要休养，暂不适合担任靳氏职务。靳氏不存在任何内部纷争，是和平交接。
　　而栀栀所提到的情况，乃是之前网上有人恶意传播他“发疯”的视频，对他造成不良影响。经靳氏查证，该视频其实使用的是AI换脸技术，并非他本人。
　　尽管在座的都是财经向的媒体记者，但还是有不少记者提出了众人更关心的八卦问题。
　　“栀栀真的是你前妻吗？”
　　“你们的离婚原因是什么？是传言里的契约婚姻吗？”
　　“她这次突然发声帮你，你们有复婚打算吗？”
　　“你会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吗？”
　　“对于前妻突然成了网络红人，你是什么看法？这和你们的离婚有关吗？”
　　“……”
　　靳齐静静地听完嘈杂的问题，直到所有人安静下来，他才环视众人，对着话筒，缓缓开口：
　　“是。”
　　“是我做的不够好。”
　　“我从未相信过来生，也从没期待过后悔药，但对她，我希望有来生和后悔药。”
　　“不会。她会是一个好妈妈。”
　　“无关。她值得被大家喜爱。我希望她所有想做的事都能顺遂，所愿望的都能成真，一生平安幸福。我希望……她能被人珍视放在手心，哪怕我不能成为那个人。”
　　……
　　几个月后。小钱钱工作室。
　　麦心等人吃着瓜子，一起看着同一个屏幕。
　　“栀栀，我是真没想到，你也有表情包火的一天……小钱钱终于不用再孤单一猫……”麦心感叹。
　　屏幕上是一个专发表情包的博主，他的最新一条微博下，九宫格九张表情，全是简栀在《看不见的她》里面的出演动图。
　　《盲校指挥》，最终上映名《看不见的她》，讲述的是立志成为大乐团指挥的少女乐怡被分配到盲校工作，在那里遇到了因为失明而消沉的兼职音乐老师苏家成。乐怡看不惯苏家成对学生们传达消沉的音乐，苏家成则嘲讽乐怡眼高手低。一怒之下，乐怡和苏家成打赌要带学生们参加市里的演出拿名次，她当指挥，但她没有料到过程困难重重。苏家成被她和学生们的执着努力打动，开始帮助她。最终，乐怡以鼓为指挥棒，学生们的演出打动所有观众，演出大获成功，而乐怡和苏家成也冰释前嫌……
　　简栀在里面客串出演的，是“简老师”一角。
　　剧情开始时乐怡和苏家成两人互相看不惯，常常拌嘴，而“简老师”常常看到，老好人的她就会上去劝架。
　　“乐老师，苏老师，你们不要再吵了……”
　　“你们别吵了……”
　　“你们好好说话，不要吵架啊……”
　　“……”
　　本来她这个角色路人得不能再路人，戏份也没什么槽点，但架不住简栀之前连番热搜火爆出圈，《盲校指挥》话题下一直有她一席之地，大家都在期待她会出演什么角色，结果影片一上映，微博D站一片：“就这？”
　　便有好事之人把简栀在影片里的出场进行混剪，但是混剪出来时长根本就没几秒，怎么办？加多层剪辑，加电音，加rap，视频出来后，直接上了鬼畜榜第一，D站一片“你们不要吵架啊”的和平发言。
　　然后，表情包带师们自然也出动了。
　　“别说，那rap听着还挺带感的。”章时忍不住点开D站视频页面开始播放。一时间，小钱钱工作室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个视频登顶后，粉丝又指数增长了。”甄程程实时播报。
　　陈扬嘉拿压感笔杆挠了挠头：“说起来，当初我们一开始设定的目标是做多少粉丝来着？”
　　“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也早就忘了。”麦心回过头笑问简栀，“我们的首席UP主，肖像权的问题需要找律师解决吗？”
　　简栀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算了。”
　　可能这就是她当初拍下小钱钱绝育照的报应吧。
　　“麦心姐，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简栀出了工作室，乘车回家。
　　刚一进客厅，就见小钱钱正拖着庞大的身躯夺路狂蹿到沙发下，难得的动如脱兔。
　　它身后，一个穿着连体衣的粉嫩小奶娃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咯咯笑着朝它爬去，并试图去抓小钱钱摇曳的尾巴。一个不稳，他扑倒在地，露出懵圈表情。
　　一旁的吴婶正要去扶他，见简栀回来，笑着打招呼。
　　简栀示意吴婶去忙，自己走到小葱葱身旁坐下来，笑着将他扶正，却不料小葱葱打蛇随棍上，嘴里含混地喊着“妈妈”，顺势抱住她的大腿蹭。
　　手机上的芒鱼APP又传来提示音，简栀点开一看，是来自账号名为“用户7654321”的消息，没有文字和语音，只是几张少见的风景图。
　　简栀点开看了看，却没有回复。
　　靳齐最终没有对靳兰做什么，也没有再回到靳氏。
　　发布会之后，他选择了远游，说是要去找找其他自己喜欢的事物，偶尔会这样给她发一些精致好看的景色或物件。
　　简栀有时想来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上辈子很不长进，爱靳齐爱到失去自我，最终也恨极了靳齐。
　　但上辈子的靳齐，恐怕也只是个会工作的空壳，没好到哪里去。
　　她很高兴，这辈子他们都能有机会，找到自己，做更好的自己。
　　慵懒的猫，牙牙学语的孩子，厨房的饭菜香。
　　近傍晚的阳光金黄温暖，落在这一角，温柔一片。
　　简栀正准备关闭芒鱼对话框，突然又一条聊天跳了出来——
　　“栀栀你好，我想……能租你假扮我的女儿吗？”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其实每天都码字，每天都觉得能发出来以至于都不知道怎么发请假条，写了四版都被自己毙。。。对不起，是我太菜了。今天觉得一定要写完，于是第一天写到凌晨，快3点了orz
　　完结感言会找时间专门写（应该也没人看吧&gt&lt）
　　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结尾连着下一个番外→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