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侯爷的美娇娘(重生)》 作者:夜半栖蝉 一句话简介:退婚后嫁高冷权臣 第1章 星儿,昨日本公子未来,实……   上京的春天来的晚,已到了三月,残雪才消,园中的柳条刚刚冒出一茬浅浅的嫩芽,寒风里夹杂着几许初春的湿意。   两个穿葱绿比甲的丫鬟走在前方,嘀嘀咕咕正说着话:“听说顾氏昨日在湖边等了半日,回去就病倒了,二公子那边也没个动静。”   另一个人道:“那顾氏怕是痴心妄想,二公子可能根本不喜欢她,自然也不在乎她。”   先前那个讥笑道:“可不是么,咱们二公子身份高贵,生的俊美不说,还文采斐然,怎么会看上一个商户女?”   两人边说边走,浑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过来,辛夷听到这些诋毁她家姑娘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要跟这两位理论,若不是旁边的豆蔻将她紧紧拉住,险些就要闹出事了。   直到二人远去,豆蔻才将辛夷放开。   辛夷回头怒瞪了她一眼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豆蔻见辛夷的火爆脾气这么多年未见改,皱眉道:“你当这里是香州顾家,这是上京的靖远侯府,咱们一家子寄人篱下,姑娘和老夫人都还病着,你还想给她添麻烦。”   辛夷悻悻的闭嘴,转眼,两人已过了垂花门,来到晓霜院,两人默契的闭上嘴,推门进去。   屏风后,拔步床上隆起一个弧度,单薄的女子正侧身躺在床上,满头青丝似黑绸般铺在枕上,衬得本小脸越发苍白羸弱,仿佛一碰就能碎了一般。   听到脚步声,顾星滢睫羽忽地掀开,看到两道身影走进来。   见她醒来了,豆蔻,辛夷皆是一惊,随后又是满脸喜悦,快步走到跟前。   豆蔻伸手在她的雪额上轻触,那股灼烫感已然消退,豆蔻欢喜道:“姑娘的烧已经退了。”   辛夷也跟着高兴起来,嘴里念叨:“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顾星滢问:“我昏睡多久了?”才开口便发现嗓子哑了。   豆蔻盯着她苍白的小脸,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姑娘的下巴便尖了些,即便带着病容,也无损她半分美貌,她脸上的肌肤白的几乎透明,淡青色的经络隐现,因着过分的白,越发显得瞳仁乌黑,挺直琼鼻下的柔软丹唇也淡褪成了樱粉色,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豆蔻连说话都轻柔了几分:“姑娘昏睡了一天一夜。”   顾星滢轻轻“哦”了一声,随后问了句:“娘怎么样了?”她最挂念的就是母亲了,她病了一日,母亲身边没她照顾,也不知会不会念叨。   豆蔻说:“夫人很好,只是见姑娘一日没去看她,有些担心,刚才派温嬷嬷过来问过了,奴婢不敢说姑娘得了风寒,只告诉温嬷嬷姑娘小日子来了。”姑娘是老夫人的命根子,若是知道她有个闪失,还不知会怎么伤心。   顾星滢轻轻点头,豆蔻做事稳妥,她很放心,娘没事就好。   这时,豆蔻回头从辛夷手中的托盘上拿过药碗,药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姑娘,药趁热喝了吧。”   顾星滢嗅到药味,便忍不住蹙眉,她最不喜欢吃药,若还是从前,定会耍赖不肯喝,可今夕不同以往,爹爹去了,她还有病着的娘要照顾,得让自己快些好起来才行。   想起疼爱她的爹爹,顾星滢心里泛着浅浅酸意,轻轻“嗯”了一声,撑着身子勉力坐起来,豆蔻见状,赶紧扶她,顺手将软枕塞到她背后。   待喝完药,顾星滢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辛夷赶紧将一颗蜜煎樱桃塞入她的粉唇中。   这蜜煎樱桃是从香州老家带来的,顾星滢亲手腌制的,酸甜的滋味瞬间将苦味冲淡了几分,顾星滢蹙着的柳眉缓缓舒展。   辛夷在顾星滢身边待的最久,自家姑娘性子娇,打小不喜欢吃药,从前是吃一口吐一口,如今却被逼给自己灌下这么大一碗药。   辛夷心疼姑娘,压下去的怒火再次涌上来,她愤然道:“要不是江二公子爽约,姑娘也不会受风寒,姑娘为了他受了这么大的罪,可江二公子都不曾来看姑娘一眼,真是让人心寒。”   约姑娘见面的是他,放姑娘鸽子的也是他,这江二公子也太不将她姑娘当回事了。   没有意料中的生气,顾星滢神色淡淡的,纤长的睫毛半阖,看不出喜怒,她声音轻轻的:“他或许有其他事走不开,不必为这点小事怪他,他毕竟对我和娘有恩。”她这病来的突然,未必是受了风寒所致,也许是水土不服。   半月前她还跟娘住在客栈里,是江屿州将她和娘接来侯府,并住进了晓星院,侯府的人待她们也客气,从未短衣少食,而且江屿州还请了大夫给她娘看病。   三天前,她还因娘吃不惯上京菜的口味,跟管事提出想要在厨房自己做饭菜,管事的也没为难她,禀明江老夫人后便痛快的答应了,让她厨房里的食材随意用,也不限制她,虽如此,顾星滢还是折算了银子给厨房管事。   就凭这些,她就该对江屿州感恩戴德了。   辛夷还要说话,这时,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从屏风后绕进来。   顾星滢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江屿州今日穿着宝蓝色雁衔芦纹直裰,腰间束着青玉带,挂香囊玉佩,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模样生的好,狭窄的长眉下一双格外好看的桃花眼,若是不笑,这双桃花眼显得温润和煦,一旦笑起来,很是风流蕴藉。   男人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一触,顾星滢轻轻的挪开视线。   江屿州的眼神却盯着她的脸没挪开,见她身上穿着月白色梅兰竹菊纹春绸衫子,那衣裳宽大,却遮不住她窈窕的身姿,苍白的脸如瓷娃娃一般,有种欲碎之美,愈发让人生出想要呵护他的冲动。   辛夷,豆蔻匆忙给他行礼,江屿州示意两人起身,辛夷将满肚子怨言咽下,搬来木红漆描金万蝠团花曲水双喜字纹椅子给江屿州坐下。   江屿州情不自禁的将目光又移到顾星滢脸上,隔近了看,越发觉得顾星滢美的没有半点烟火气。   肌肤莹润雪白,长睫似羽,她青丝垂落,一缕顺着雪白的颈项蔓延至衣领。   江屿州喉结一滚,清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哑意:“星儿,身子可好些了?”   顾星滢见到他心里倒是平静,她对江屿州并没有产生情愫,只有几分好感,即便他没来,她心里也并不难受,她道:“劳二公子记挂,已经好了些。”   江屿州见她过于平静,反而不放心了,他盯着顾星滢的脸看了一会儿,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最终什么都没发现,他放柔了声音,试探的问:“星儿,你生气了?”   顾星滢轻轻摇头:“星儿不敢。”如今她也释怀了。   她与江屿州的婚事是自小定下的,当年老靖远侯南下办案,船被人凿穿沉入水中,是她熟悉水性的爹爹将人捞上来的,靖远侯感念爹爹救命之恩,让自己的小儿子与她定下娃娃亲,并且还留下了信物。   不过自家爹爹也知道两家地位悬殊,并不奢望这桩姻缘,只等她及笄后,问问侯府的意思,若当真不想娶,便解除婚约,各自嫁娶,然而没等到这一天,爹爹便病故了,她守孝三年,如今出了孝期也有大半年了,侯府这边始终没给个说法,她心想这边大约是想悔婚了。   顾星滢也不在意,那时她也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这次携母来京,最主要是想给她娘治病,其次是解除婚约。   她原本都已经想好了,谁知娘担心自己的身子拖不了太久,想给她找个依靠,背着她给侯府写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刚好落入江屿州手中。   江屿州将她和娘请来侯府,告诉她,既然婚约定下了,那他一定会履行承诺,绝不悔婚,她瞧着此人温文尔雅,人品贵重,在娘的劝说下打消了解除婚约的念头,尝试同他处一处,然而他第一次约她便爽约了。   看着眼前温柔儒雅的男子,顾星滢觉得,自己也许还需要点时间来了解他。   江屿州此时却在想,他早就同她说过,他们有婚约,她在他面前可以不用那么拘束。   然而她总是这般清清淡淡,从不逾礼,越是这般,他越想要靠近她。   这样一个美人儿,任哪个男人看到了,都会恨不得立马将心掏出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星儿,昨日本公子未来,实在是事出有因,我大哥凯旋归来,昨日从宫中回府,本公子与他叙旧便忘了时辰,也忘记派人过来跟你说一声,谁知却害得你受了风寒,本公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其实他是派了身边的小厮禄福过来的,只是后来他问起才知道,禄福被他表妹沐云霁半路截走了,他总不能让表妹来承担这个错,因此便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顾星滢微瞪圆了眼睛:“靖远侯?”   她虽不曾见过这位传闻中的靖远侯,但却听了不少他的传闻,十一年前,侯府也经历了一场祸事,那时,老侯爷牵扯进了一桩考场泄题案中,先帝罢免了老侯爷的官职,同时也收走侯府的爵位。   老侯爷抑郁而终,家中财产也被叔伯瓜分了去。   那时,年仅十五岁的靖远侯江屿寒毅然投笔从戎,不到两年便从百夫长擢升为将军,后来,他拥护当时的北王也是如今的乾泰帝从边境杀回京城,诛杀了乱党,顺利登上皇位。   因着这从龙之功,皇上不仅将爵位还给他,还赐封他为一品军侯,掌大徵半数兵马。   虽是侯爵,但他实权极大,比那些只有虚职的公爵要强得多,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据说皇帝极信任他,两人在军营里曾同榻而眠,亲如兄弟,他在朝中威望盛高,性子刚直果敢,狠辣无情,令人闻之生畏。   这种说辞勉强也能让人接受……顾星滢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既然江屿州来道歉,她便给他一个台阶下,爹爹死后,她和娘历经人情世故,她早已不如从前单纯了。   经此一事,她难免要留个心眼,若此人表里不一,也不值得托付终身,到时再解除婚约便是。   她嘴角微绽,露出一抹浅笑:“二公子不必自责,如今我已好了许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见顾星滢如此宽和温柔,颊边带着笑靥,眸光盈盈似水,江屿州感觉心头微痒,像有羽毛在轻挠。   他喉结发紧,怕自己失态,赶紧低下头,将手里的东西拿给她看:“本公子这儿有只百年的老山参送给你,等你身子康复了,吃了好好补一补。”   顾星滢目光顿了顿,轻声拒绝:“二公子,民女怎能收这般贵重之物,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江屿州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道理,否则他岂不是很没面子,他轻笑道:“这种百年山参侯府库房多的是,你不必放在心上。”   若她再拒倒是不给面子,顾星滢只得收下,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我来的不巧,打扰表哥和顾姑娘了。” 第2章 女子娇滴滴的嗓音和梦中那……   只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身穿彩色串枝石竹花纹金宝地锦缎外衫,绿色地缠枝牡丹纹高腰裙的女子从屏风后花款款走入。   这新春的时新款式颜色极是鲜丽,将她的曲线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来。   沐云霁的眸光在江屿州身上转了转,心思昭然若揭。   顾星滢不动声色,来侯府后她便听说了关于沐云霁的传闻,她是江屿州的表妹,祖父曾是朝中大儒,书香门第,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这青梅竹马的情分非同一般。   她来的晚,并不知江屿州对沐云霁是什么心思,不过两人若真是两情相悦,她也并非不能成人之美,只是这样的话,她就要跟江屿州解除婚约。   顾星滢正要下床行礼,被江屿州拦住,“你还病着,不必下来。”   顾星滢只得坐在床上,对沐云霁颔首致意:“沐姑娘。”   沐云霁见江屿州对顾星滢如此维护,心里泛酸,脸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微笑着回礼:“顾姑娘。”   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一旁辛夷手里拿着的老山参,她微微怔愣,若是没记错,这老山参应当是去年皇上赐给侯爷,侯爷转赠给表哥的百年野山参,此参乃辽东王进贡,有“参王”之称,倒不是个头大,而是效果极佳,濒死之人,含一片到嘴里,都可以吊个三天三夜的性命。   她曾听江屿州说过,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谁知他转头就送给了顾星滢。   掩在袖中之手,悄然攥紧,指甲深陷入肉中。   江屿州将目光挪到她身上,含笑问“表妹怎么来了?”   “听说顾姑娘病了,云儿特地过来瞧瞧。”沐云霁面色如常的说道:“不知顾姑娘好些没?”   顾星滢温声道:“多谢沐姑娘关心,我已好了许多。”   声音细细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像水一般,便是沐云霁这种女子,听在耳里,也觉得浑身酥酥绵绵的,遑论男人。   见江屿州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瞥,沐云霁忍住那一股妒意,款步走上前去,笑着道:“看到顾姑娘有所好转,我便放心了。”   她试图将江屿州的注意力转移,笑着道:“表哥,先前你让我寻的那本玉松子的孤本,我已托大哥寻到。”   果然,江屿州一听,又朝她看过来,眼神发亮,满脸喜色道:“那便多谢表妹了,下午我让禄福过来取。”   顾星滢心想,这两人倒是志趣相投,她们说的自己完全插不上话,玉松子是谁,她没听说过。   香州顾家祖上是御厨,她爹爹是香州有名的厨师,让她家的馔玉楼成为香州第一酒楼,自己打小跟着爹爹学厨,读书方面又不用功,倒是耽搁了。   沐云霁说完,看向顾星滢,若无其事的说:“顾姑娘,你身子还未康复,我便不打扰你歇息了,表哥,我先告辞了。”   顾星滢微微点头:“豆蔻,送沐姑娘。”   沐云霁走后不久,江屿州便有些坐不住了,他温声道:“星儿,如今见你好了许多,我便放心了,大哥昨日鞭策我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   说到考取功名,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顾星滢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来府之后,老夫人便同她说,这桩婚事既然是老侯爷定下的,江屿州又重孝道,断然没有悔婚的想法,只等考取功名再提上日程。   江屿州上头虽有兄长庇佑,他却不想靠兄长,寒窗苦读,想要靠自己博个功名。   其实顾星滢倒不希望这婚事来的这么快,她垂下素颈,低声道:“我知晓,二公子快回去吧。”   江屿州以为她是羞怯,心头一热,又反复的看了她几眼,按住心里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起身离开。   等走出晓霜院的大门,江屿州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在缓步走在前方,他脚步加快追了上去。   似乎察觉到江屿州追上来了,沐云霁故意加快脚步,江屿州摇头失笑,又加快脚步跟上去。   到了后花园的凉亭内,有几树桃花做掩映,江屿州便没有了顾忌,伸手抓住沐云霁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扯,他低低道:“走这般快做什么,也不等我一下。”   沐云霁顺势停下来,嗔了他一眼,酸溜溜的说:“表哥有顾姑娘相伴,还来追我做什么。”   江屿州闻到一股醋味,他低笑了声,展臂将她搂在怀里,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小醋坛子,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对她好,不过是看在她顾家对爹爹有救命之恩的份上。”   沐云霁咬着唇,有些委屈:“你只要看到她,魂都丢了,只怕你往后眼里再也瞧不见我。”   江屿州这才知道自己面对顾星滢时有多么失态,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然表妹跟自己打小的情分,又让他没办法放下,他口不对心的说道:“怎么会,我最爱之人永远都是你,将来即便她成了我的女人,我也绝不会让她越过你去。”   江家还未跟顾星滢说破,但江老夫人私底下却跟儿子商议过此事,两人一致认为顾星滢的身份只适合做妾,而知书达理的沐云霁才是妻子的最佳人选。   沐云霁故作羞涩,心里却有些怀疑,她不信江屿州会对她始终如一。   而江屿州瞧着她羞涩的样子,顿时想起顾星滢青丝没入衣领时的风情,他心头炙热,捧着她的脸便用力亲上去,沐云霁身边的丫鬟夏辞见江屿州这般大胆,忙退到一侧,替两人把风,眼睛却偷觑两人亲吻的样子。   晓霜院内,等江屿州一走,辛夷便开始嘀咕起来,“那沐姑娘穿的这般艳丽,分明是冲着二公子来的,还谈什么孤本,分明是来恶心咱姑娘的。”   豆蔻道:“沐姑娘及笄已有一年,却还未出嫁,她又得老夫人欢喜,怕是要留在侯府的。”说着,便替自家姑娘担忧起来。   那沐姑娘门第比自家姑娘要高,侯府未必会让她做妾,可若是自家姑娘做妾,豆蔻心里不情愿,自家姑娘自小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哪能受这种委屈?   话没说透,顾星滢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她沉默了片刻道:“此事侯府迟早会给我一个说法,不必着急,眼下,先治好娘的病再说。”   若让她为妾,那这门婚事不要也罢,侯府既然让她等,那她等着便是。   到了第二日,顾星滢的气色便有所好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粉红,她梳妆好之后,便去正房看娘。   蓝氏躺在床上,见女儿进来了,黯淡的眸中有了一丝光,下一刻却又担忧起来:“星儿,你身子不舒服,怎么就过来了。”   顾星滢在床边上坐下,她握住蓝氏的手:“娘,我没事了,你身子好了些没有?”   蓝氏见她气色好了许多,点了点头,其实她这病也没什么起色,反正她时日无多,也不想让女儿过分忧虑。   自从她病倒之后,女儿便独自撑起门户,为她四处求医,不知受了多少苦,有时候她甚至盼着自己早些死,这样就不会拖累女儿了,可她又放心不下,怕自己死后女儿孤苦无依,所以才背着她给侯府写信,想着让顾星滢早日成亲,也有个依靠。   现在蓝氏来说,最重要的便是顾星滢的婚事,她问:“星儿,你觉得二公子如何?”   顾星滢连忙说道:“娘,我才跟他见过几次面,还看不出他人品好坏,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蓝氏心知自己太着急了,退一步道:“好,那娘不问了。”蓝氏着急女儿出嫁,可更希望对方靠得住,能真心待自家女儿,不让女儿受委屈,既然女儿还不了解对方,那再看看也无妨。   顾星滢不想继续说,绕开话题:“女儿想给娘做点好吃的,娘想吃什么?”   蓝氏将事情暂时放下,她温和笑道:“这几日胃口不太好,娘想吃点清淡的,你给娘做梅花粥如何?”   午后,太阳从云层的罅隙中漏出来,须臾,便将侯府笼罩在和煦的春光里。   昨日江屿州未来,她便一个人在园子里逛了逛,她记得在西北角有一片梅花林。   天空放晴,园中春意融融,小道上初桃绽放,让安静的园子生机勃勃。   顾星滢已来到梅林中,这西北角的梅林中有一座阁楼,阁楼用竹子搭建,四周的梅花开得最好,她便朝那边走去。   “侯爷,妾身好疼啊,侯爷,您饶了妾身吧……”   女子雪白的肌肤上红痕点点。   娇媚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她一声声的哀求他,声音酥软娇腻。   她越是这样哀求,他越是发狠欺负她,不知疲惫的索求。   然而,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他又忍不住的心疼,用粗粝的舌头一点点将她的眼泪舔干净,舌头刮过女子潮红的脸颊,惹得她又是一阵酥颤。   他熄下去的欲、火再次激荡起来。   随着一声低吼,江屿寒从梦中惊醒。   他呼吸急促,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单薄的中衣紧贴着健硕的身躯,勾勒出肌肉紧实的线条。   江屿寒利落的坐起身来,冷厉的凤眸在阁楼内扫视了一眼,四周安安静静,只有帘子被微风吹着轻轻晃动。   又是一场梦。   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和那女子在梦中欢好了,依稀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奇怪的是,这个女子他从未见过,她就是凭空出现在他的梦中,与他噬骨销魂的滋味。   梦中那张妖娆绝美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清冷的眸子里又浮出一抹欲念,他缓缓闭上眼睛,将心里的杂念都摒除。   须臾,他听到阁楼外传来一声呼唤,“侯爷,您怎么了?”   是江离,他的护卫,也是侯府的家生子,自小跟他一块儿长大。   凤眼突地睁开,眸中又复清明,他的嗓音里透着一丝还未消退的哑意:“没事,给本侯准备冷水。”   等江屿寒沐浴出来,身上已然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他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便丢下棉巾从阁楼里走出去。   阁楼下是一片梅林,他立在回廊上,忽地听到阁楼下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   “豆蔻,那边的梅花开得好,我去那儿摘。”   “姑娘,你小心些……”   江屿寒心头剧颤,扶着栏杆的手倏地收紧,指节发白,眸中暗潮翻涌。   前头说话的女子娇滴滴的嗓音和梦中那人的声音惊人的相似。 第3章 多谢公子相救,请公子放我……   江屿寒循声望去,只见落英缤纷的梅林中,两个女子穿梭其中,当先的一位穿着碧色绣折枝海棠褙子,素色高腰裙,乌发只简单的挽了个髻,其余半数垂到腰际,她的腰身极细,就和园中的细柳一般,柔柔轻摆。   梦中那女子的腰身也是这般,他单掌便可以握住,他每回掐着她的腰索欢时,都担心太过用力会将那截软玉折断,可她在身下那妖娆妩媚的样子,又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控。   江屿寒的视线紧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挪动。   梅林中的顾星滢全然不知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她在一株绿梅树下停住脚步,仰起头,春光在她莹白的小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光,她伸出纤纤素手去摘枝上的梅花。   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她踮起脚,却还是没能够到梅花。   她的个子在女子中算得上是高挑的,可这株梅花长在斜坡上不容易采摘。   顾星滢蹙了蹙眉,一低头,看到长满青苔的石阶,她抬脚踩上去。   垫高之后,她再次伸出手,素玉般的小手刚触到梅花花瓣,脚下一滑,顾星滢轻轻惊呼一声,身子往后栽倒,意料中的疼痛却并未来临,她的身子被一双手稳稳的接住。   顾星滢转头看过去,男人俊美清冷的脸映入眼中。   顾星滢眼底掩不住惊诧,眼前的男人跟江屿州长得很像,但五官比江屿州似乎还要好看,流畅的轮廓线条似是匠人精心雕刻出的一般,他的眉骨偏高,窄长的眉毛如绵长青山,一双上挑的凤眼,眼窝深邃,墨黑色的瞳孔里聚着寒光,鼻梁挺直,嘴唇削薄,这张脸更具有攻击性,但他面相极冷,第一眼看见便让人心生畏惧,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他的容貌。   男人抿着薄唇,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的脸。   许是男人的眼神过于锐利,顾星滢被他这样瞧着心里发憷,长睫抖了抖,身子往后缩了一下,这才察觉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陌生男子这般抱着,男人的手握着她的细腰,哪怕隔着衣料,她也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顾星滢一阵阵心惊,她轻轻咬唇,清澈的眼睛里闪过慌乱,绵软的嗓音娇滴滴的道:“多谢公子相救,请公子放我下来。”   她的声音听在耳里,仿若春风拂面。   在梦里,他无数次听着她用这样娇软的嗓音哭着哀求他。   她总是怕他,每次面对他,都像受惊的小鹿一般,让他每次欺负她的时候,内心都充满了负罪感。   江屿寒只感觉头顶一个惊雷炸开,原来这世上当真有这么一个人。   江屿寒的凤眼里透出凌厉之色,握在她腰间的手也紧了几分,他逼问道:“你是谁?”   顾星滢被他这幅神色吓了一跳,都忘记要从他身上下来,水盈盈的眸子眨了眨,她道:“民女姓顾,寄居在侯府。”   江屿寒见她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瞪圆了眼睛,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忙将神色一敛。   内心的惊涛骇浪慢慢的平复下来,他镇定的将她放下来。   顾星滢往后退了两步,却感觉双脚发软,她连忙伸手扶着手边上一棵梅花树才稳住,这时豆蔻已闻声赶来,快步奔至顾星滢身后,想问:“姑娘怎么了?”话到了嘴边却被江屿寒浑身冷冽的气势吓得噤声。   顾星滢抬眸看着江屿寒,却见对方身上只着中衣,湿漉漉的发丝将衣裳都打湿了,衣料紧贴着肌肤,硬邦邦的肌肉都快显出来了。   顾星滢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一时间连眼睛都不知该往何处放,她慌忙低下头:“公子若无其他事,民女便先行告辞了。”   等顾星滢走远了,江屿寒的目光才从她身上收回来,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知道是谁来了,他问道:“这府上可有姓顾的女子?”   江离适才在阁楼上,已经看到了下头发生的一切,自家侯爷抱住了一个女子,那画面太美,他一时竟不想上前来打扰,便等着那女子走远了才出来,他道:侯爷忘了,前段时间二公子的未婚妻来投靠侯府,属下记得,那姑娘便是香州顾家的女儿,二公子之前还想着要退婚呢,但见到这顾姑娘之后,便打消了念头。”   江屿寒猛地拧了拧眉,在梦里和自己欢好的女子竟然是未来的弟妹!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之感。   他转过身,大步朝阁楼上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去查一查她。”   江离意识到江屿寒说的“她”是指顾星滢后,脸上透着意外之色,很快又应下来,“属下遵命。”   顾星滢慌慌张张的拉着豆蔻从梅林中走出来,直走出去很远才放慢脚步,在湖边的水榭里稍作歇息。   豆蔻见她雪白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红晕从肌肤底下透出来,她拿出帕子替顾星滢擦了擦汗珠:“姑娘,刚才那人是谁啊,你见了他怎么那么害怕?”   顾星滢细白的手指蓦地抓紧栏杆,停了几息才道:“那人应该是靖远侯。”   适才面对男人时,她脑海一片空白,此刻理智才慢慢回笼,靖远侯二十六岁,那人瞧着也像二十五六的样子,又生的跟江屿州相似,不是侯爷是谁?   豆蔻听了,顿时吃惊的捂住嘴巴,难怪那人身上的气势逼人,原来他就是靖远侯。   随后又担忧的问:“那他刚才有没有欺负姑娘?”   顾星滢狂跳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轻轻摇头:“没有,他救了我。”   想到刚才被男人抱在怀里时,男人有力的大掌紧紧握住自己的细腰,她的脸又是一热。   顾星滢道:“此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豆蔻当然不会说:“姑娘放心,奴婢定然守口如瓶。”   顾星滢拂去脑海里的画面,话锋一转道:“你适才去了哪里?”   豆蔻将手里提着的篮子递过来给顾星滢看,“适才奴婢瞧见园子里的香椿树发芽了,便去摘了些,想做馄饨给姑娘吃。”   顾星滢见豆蔻的篮子里,一边放着梅花瓣,另一边放着鲜嫩的香椿芽,再看看自己的篮子,仅有的一小篮子花瓣都在她跌落时扬出去了,好在豆蔻篮子里的梅花花瓣也够用了,不然这一个下午便白忙活了。   她要借用厨房,因为上头的人之前吩咐过,厨房里管事的也没为难她,大大方方的就借了。   这梅花粥做起来不难,却有些讲究,需得用陈年的雪水来煮。   侯府的主子风雅,这陈年雪水埋了几大坛子,顾星滢要用厨房也没吝啬,挖出来给她倒出半坛,顾星滢将洗净的梅花放入雪水中煮沸,再放入泡软的粳米,她熬粥时,一旁的豆蔻和辛夷则一个擀混沌皮,一个则将香椿芽焯水剁碎。   馅是顾星滢和的,加入剁碎的猪后腿肉,姜茉,再泼下烧热的顾氏独门香油,包好下锅,煮沸后,馄饨一个个浮出水面,梅花粥的清香混合着香椿馄饨的肉香充斥着厨房,闻着香味,厨房的下人都无心做事。   三姑娘又不肯吃东西,卢嬷嬷原先是想来厨房亲自给三姑娘做一碗馄饨,才走到厨房门口,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她心念一动,脚不由自主的往里走。   见顾星滢正在灶台上忙活,一张莹白干净的小脸被灶膛里的火光映的红扑扑的,而大锅中,馄饨正在水中翻滚,卢嬷嬷正为做什么给四姑娘吃发愁,眼前这个不是刚刚好么!   卢嬷嬷倒是听说了,最近二公子将未婚妻接来府上,那姑娘吃不惯上京菜的口味,每日自己来厨房做饭,想必就是这位了。   她双眼冒着精光,灼灼的盯着顾星滢道:“这位想必是顾姑娘了,老身是三姑娘房里的,三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好,什么东西都不肯吃,都饿瘦了一圈,老奴闻着这馄饨挺香的,想跟姑娘讨要一碗,换个口味,看能否让三姑娘吃些下去。”   为了三姑娘进食之事,侯府都换过好几个厨子了,偏偏没一个能做出三姑娘满意的口味,卢嬷嬷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顾星滢对府上的嬷嬷认识她并不觉得奇怪,她点头道:“当然可以,嬷嬷尽管拿去便是。”又道:“梅花粥也煮好了,嬷嬷可要带一碗过去?”   卢嬷嬷自然说好。   这边卢嬷嬷刚端着热乎乎的馄饨回晓霜院,另一边花园阁楼,晓霜院的大丫鬟棠书说道:“侯爷,三姑娘总是不肯吃东西,这病也不见好。”   棠书是江屿寒派去晓霜院照顾妹妹的,闻言,江屿寒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笔放下,起身道:“本侯去看看。” 第4章 听说二弟的未婚妻已来府上……   乍暖还寒的天气,晓霜院院里的梅花疏疏落落的开着,一枝斜斜探到廊下。   屋内地龙烧的正旺,江屿寒绕过紫檀木边座画山水图玻璃屏风见苍白羸弱的少女抱着腿坐在罗汉床上,身子瘦弱纤细,像一阵风能吹走似的。   由于常年待在院子里没出去,她的皮肤过分苍白,让江舒韵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两岁。   见江屿寒进来,她也只略抬了抬眼,喊了句:“哥哥。”   私底下两人没那么多规矩,江屿寒点点头后撩起袍摆在她对面坐下,他皱眉道:“不吃饭,身子怎么能好?”   江舒韵知道定然是棠书告密,抬眸瞪了她一眼,后者一脸无奈,江舒韵垂下眸子,嘀咕道:“便是吃了,又能好到哪里去,连行真老和尚都说了,我活不过二十。”   江舒韵如今已有十八岁,因常年病痛,她性子也极为孤僻乖张,平日里几乎不出院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也从不参加外头的宴会,以至于外人只知道侯府有个三姑娘,却从未见过她,上门来提亲的也少之又少。   她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她打小体弱,这些年一直是用药吊着,行真大师说江舒韵活不过二十,可江屿寒却不信:“谁说的,哥哥会让你长命百岁。”   江舒韵知道兄长真的关心她,不再说丧气的话,只垮着脸道:“厨房做的饭菜不和胃口,我不想吃。”   江屿寒刚想说,改天让管事的换几个厨子,卢嬷嬷便从外头进来了,手里还提着食盒,见江屿寒在,卢嬷嬷行礼后,嘴里像哄小孩那般道:“姑娘,老奴给你带好东西来了。”说着将食盒打开,一碗梅花粥,一碗香椿馄饨摆在罗汉床上的小桌上,江舒韵原本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时,一缕清甜的香味钻入鼻尖,江舒韵抬眸朝汤碗中瞥去,惊呼道:“好香啊,嬷嬷,这是谁做的?”   卢嬷嬷见她终于有了兴致,露出了笑脸:“这是那位顾姑娘做的,她给母亲煮馄饨被老奴撞见了,奴婢便问她要了一碗,她还送了老奴一碗粥。”见江舒韵一时没想起顾星滢是谁,便提醒道:“二公子的未婚妻,姑娘可记得?”   江舒韵这才想起来,顾星滢来投奔侯府的那日,她便听说了,只是她并未见过此人,也没兴趣见。   卢嬷嬷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小口馄饨汤和粥,吃下去后,眼睛里透着点点惊讶之色,夸道:“这顾姑娘的厨艺着实不错,姑娘快尝尝吧,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两人都没注意一旁的江屿寒,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是她?   难怪今日她会去那儿采摘梅花,江屿寒敛住眸中的深意,他劝妹妹道:“快尝尝。”   见哥哥都开口了,江舒韵很配合的拿起勺子舀了点粥放入嘴中。   梅花的清香和粳米的甘甜糅合出一股独特的清甜味道,唇齿间芬芳馥郁,江舒韵的味蕾仿佛被激活了一般,瞬间有了食欲。   江屿寒见妹妹终于肯吃东西了,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那股香味钻入鼻端,他忽然感觉肚子饿了。   能让一向挑剔的妹妹都有了食欲,看来她厨艺真不错。   他的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捻动,往妹妹还未吃动的馄饨上看了一眼,卢嬷嬷马上会意,笑着道:“侯爷也没吃吧,这馄饨太多三姑娘吃不完,侯爷来一起吃可好?”   江屿寒点点头:“也好。”   卢嬷嬷把馄饨分出一碗给他,江屿寒接过来,用勺子将一颗馄饨放入嘴中。   鲜甜的味道让人咂舌,比他过去吃过的任何馄饨都要好吃。   后面,那一大碗馄饨大半入了江屿寒的腹中,江舒韵虽吃得少却也饱了,反倒是江屿寒有些意犹未尽。   他放下碗,看了眼正在用帕子擦嘴的妹妹,像只餍足的小猫儿似的,清冷的眸子里有了些许温度:“韵儿,既然吃了人家的馄饨,那便要好好谢谢人家。”   江舒韵点了点头,这般好吃,她下回还想吃,她道:“我知道的哥哥。”   从晓霜院出来,江屿寒并未去阁楼,而是回了自己的长明院。   江离调查到关于顾星滢的生平和他所了解的大致一样,出生在香州顾家,是家中独女,自幼备受父母宠爱,顾家靠着经营酒楼生意发家,曾也极为富有,在香州算得上是富贾,然而在顾星滢十二岁那年,顾父因为在食物里加禁药并官府抓起来,香州的几家酒楼也全部被封了。   顾父在狱中病死,顾家自此败落,顾母也病了,母女这几年皆是靠变卖家产过日子,此番来京,顾星滢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来侯府是因为顾母偷偷给侯府递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到了江屿州手里,江屿州便前往客栈,偷偷瞧了眼顾星滢,惊为天人,遂打消退婚的意图,并将母女二人并奴仆几个一并接来侯府。   江屿寒听完之后,沉吟片刻,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这么说她来京城并非为了跟屿州成亲。”   江离点头:“来侯府应该是顾母的意思。”   江屿寒听罢,微微失笑,先前他便听说老夫人和二弟皆看不上顾家门第,然而对方压根也没打算攀侯府这根高枝。   他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顾星滢,可他做梦却有一年有余,他真的想不通是为什么?   不过一碗馄饨,卢嬷嬷却送来一对珍珠耳坠作为谢礼,那珍珠还是上好的东珠,珠子有拇指指头大,色泽莹润。   顾星滢自然不肯收,自己不过举手之劳,如何能收这么大的礼。   卢嬷嬷见顾星滢知分寸,心道当真是个好姑娘,也不知江家老二知不知珍惜,她温和笑道:“姑娘当得起,若不是姑娘的馄饨和梅花粥,我家姑娘险些要饿坏身子了。”   顾星滢哭笑不得,只能将东西收下,回赠了卢嬷嬷一罐蜜煎樱桃,卢嬷嬷欣然收下。   每月初十,侯府会举办一次家宴,这个规矩还是老侯爷在的时候定下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天刚擦黑时,江屿寒去前院与众人一同用饭。   他去的时候,江家人已经到齐了。   老夫人沐氏,江屿州和江舒玥兄妹,还有一个表姑娘沐云霁,唯独江舒韵没有来。   江屿寒跟沐氏行了礼后坐下,宴席还没开始,江屿寒装作不知的问了句:“听说二弟的未婚妻已来府上,打算何时成亲?”   他不常回府,也不关心后宅之事,但这是亲弟弟的终身大事,问一问也没人怀疑他的心思。   江屿州自小就怕这个兄长,见他问话,一下子紧张起来,刚要说话,沐氏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江屿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这时,沐氏笑了笑,替儿子说:“劳侯爷费心了,不过这事还早,等玉廷科考完再说。”   江屿寒抬眸看了沐氏一眼,沐氏是他的继母,他对沐氏也存着几分敬意,却无太多感情,见沐氏虽在笑,眼神却淡淡的,很显然对顾星滢这个未来儿媳妇并不是很中意。   江屿寒又将目光落在江屿州身上,他的凤眸里敛着深邃的光,令人难以看透,他道:“也好,等玉廷高中再成亲,咱们府上也算是双喜临门,到时候好好办一办,侯府好久没热闹过了。”   江屿州面上一喜,站起身来,朝江屿寒拱手道:“多谢哥哥。”   沐氏见江屿寒对兄弟如此器重,心里也万分高兴,她道:“别说玉廷,倒是侯爷,身边也该找个知冷热的人,最近上门说媒的不少,侯爷若是有意,老身便留意留意?”   江屿寒果断拒绝道:“母亲不必费心,咱们府上并无兄长先娶,弟弟才能娶的规矩,何况本侯最近军务繁忙,没这个功夫去应付女子。”这长幼有序的规矩先前是有的,只是他为家主后,不想娶妻又不想耽误下头的弟弟妹妹,便自发改了。   沐氏知道江屿寒主意大,并不会听从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因此也只是提了一嘴,见他不愿,便也没继续说下去。   开席后,江屿寒才吃了几口,便觉得菜寡淡无味,这是他回京后,与家人头一次一起用饭,菜式格外丰富,且都是山珍海味,他却觉得没有前几日那碗馄饨好吃。   这几日日日如此。   然而他看到其他人吃的津津有味,便什么也没说,吃了一碗饭后,便起身离开了,众人还觉得奇怪,侯爷向来饭量不错,怎么今日吃的这么少。   席间,唯有沐云霁有些心神不宁,如今江屿寒当众寻问此事,说明他对这桩婚事也很关心,她不知道靖远侯到时候会不会插手,若是插手,说明这桩事还有变数。   等宴席散后,沐云霁送沐氏去承熙堂。   沐云霁给沐氏递上一碗茶,沐氏接过去,抬眸见沐云霁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道:“云儿,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跟姑母说?”   沐云霁道:“姑母,如今侯爷问起表哥的婚事,该如何是好?”   沐氏拨了拨茶盖子,神色淡定道:“侯爷不过是关心玉廷这个兄弟,他不会多管,你也不用多想,到时候还是按照计划来便是,得让顾氏心甘情愿,不能失了侯府的体面,侯爷那边自是不会说什么。”   沐云霁是沐氏娘家的侄女,知书达理,又精通琴棋书画,是上京有名的才女,和自己的儿子般配,沐氏心里对她很满意 ,也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儿媳妇,而顾星滢,不过是商户之女,而且家中富贵也没了,这样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她儿子?   若不是儿子闹着要将顾氏接来府上,她早就一笔银子打发了,现在儿子科考在即,她暂时不能动顾氏,免得将对方逼急了将事情闹大,坏了侯府的名声影响儿子的前程。   横竖儿子喜欢上了顾氏那张脸,留着也无妨,不过这正妻之位,却不能留给她。   沐氏都这般说了,沐云霁也无话可说,不过她还是不太放心。   今日正是蓝氏的生辰,顾星滢等侯府的厨子忙完后才去厨房给母亲准备菜。   菜做好之后,顾星滢和两个丫鬟一起,提着食盒带过来,一样样的摆在桌上,软兜长鱼,虾酿口蘑,黄芽菜煨火腿,珍珠团,芙蓉豆腐,雪花糕。   顾星滢一看只有五个菜一个点心,少了一个长寿面。   她让蓝氏先吃,自己去厨房做好面再来。   蓝氏道: “星儿算了,别去了,这些够吃了。”她舍不得女儿这般劳累。   顾星滢仍旧站起来,她道:“没长寿面怎么行,我做好马上就来,你们先吃。”   说完离席出去,众人拦不住她,豆蔻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便起身跟上。   江屿寒从厅堂内出来,在清寒春夜中大步前行,行到半路,他忽然换了个方向。   跟在他身后的江离问道:“侯爷,去哪里?”   江屿寒大步从容的道:“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江离脸上的表情足以用惊愕来形容,去厨房?他没听错吧?侯爷可从未去过厨房啊!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侯爷是去厨房拿刀的!   江离赶紧追上去。   直到厨房,他在窗户纸上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瞬间就明白侯爷为何不吃饱,吃饱了哪里还有什么借口来厨房见顾姑娘啊! 第5章 顾姑娘不想要侯爷的礼物   江屿寒走入厨房时,见那人正垂着蝤蛴,乌发垂落在颊边,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筷子,正将锅中煮熟的面条夹入汤碗中。   哪怕是在下厨,动作亦十分雅致,五指纤白细嫩,仿佛拿在手里的不是筷子,而是琴弦。   热腾腾的水气冒上来,将她的脸颊蒸出一片绯红。   江屿寒脚步一顿,目光在她身上静置片刻。   顾星滢将面捞上来后,又掀开汤锅,将一瓢鸡汤浇在面上,又放了一勺自制的松蕈火腿肉酱,忽然感觉有道强烈的视线看过来,她抬起头看去,发现江屿寒正站在她对面。   顾星滢清澈的眸子里透出微微诧异。   堂堂侯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一身深紫绣金祥云文镶边直身,头束玉冠,浓眉下一双狭长的凤眼,那双眼睛漆黑似墨,蕴着寒星般的光。   脑海里闪过那日在梅林中男人抱着她情形,她脸蛋一热,片刻失神后,赶紧将手里的勺子放下,朝江屿寒欠身施礼,声音轻柔道:“民女见过侯爷。”   江屿寒记得上次她还称呼自己为“公子”,扬眉道:“你如何认出本侯?”   顾星滢低着头,长睫轻轻眨了眨:“侯爷的容貌同二公子相像,又是这般年纪,民女想定是侯爷本人。”   此刻厨房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浑身的冷冽威严之气又冲淡了几分,许是他沾染了几分厨房的烟火气,她已无上回在梅林见到他时那般害怕了,但还是有些拘谨。   江屿寒嘴唇轻勾,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停留在此事上,他目光在厨房里扫了一眼:“厨房里可有什么吃的?”厨房里的下人也不知去哪里躲懒了,连烧火的婆子都不见了,他只能问她。   原来他竟然是来拿吃的,今日不是侯府家宴吗?他难道没吃饱?   给侯府主子们准备的饭菜都已经端走了,这会儿厨房也不剩什么,只有一些她还未煮的面,顾星滢思索片刻:“民女这儿还有些未下锅的面条,侯爷若不嫌弃,民女给侯爷煮一碗面如何?”   她住在侯府,吃他的用他的,上次他还无意中救过自己一次,她给他下一碗面也是应该的。   江屿寒点了点头:“也好。”他脸上虽不曾流露任何神色,内心却隐隐有些愉悦。   顾星滢将已经煮好的面给豆蔻,随后又再次将切好面条下锅。   江屿寒负手站在灶台对面,在她低下头之时,目光又投到她脸上,小姑娘莹白的小脸笼在暖黄的光中,格外柔和静好……与梦中那妩媚妖娆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甚至很难想象,同一个人竟然能同时将清纯和妩媚发挥到极致。   江屿寒的喉结无声滑动,他声音低醇:“顾姑娘平日做饭菜都是亲自动手?”他分明看到她有丫鬟站在一旁,却没有动手,反而让主子做粗活。   豆蔻有些尴尬,她分明察觉到,那靖远侯扫过来的眸光透着几分锐利。   煮面条的功夫,顾星滢浅浅一笑,解释道:“今日是民女娘亲的生辰,民女想亲手给她做一碗长寿面,故而没让其他人帮忙,若是平日里,饭菜都是她们帮我一起弄的。”   原来今日,是她母亲的生辰。   江屿寒留了个心眼。   不多时,面就出锅了,顾星滢将面捞上来,放入汤碗中,再依次放入鸡汤,酱料。   面做好放入食盒中后,她将食盒递给他,这时,江离适时出现,伸手接过去,还笑着说:“多谢顾姑娘,让属下来拿吧。”   江屿寒早被那面的香味勾的口舌生津,忍了一路,到了长明院便赶紧让江离打开食盒。   面端出之后,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开始夹面。   面条柔韧鲜甜,劲道极好,尤其是里面的酱料,蕈香浓厚,甜中带辣,完美的融入面条中,这面只有前几日的那碗馄饨能与之媲美。   她的厨艺绝不比宫中的御厨差。   江屿寒一口接一口,完全停不下来,只到将汤都喝完,碗都见底了,才将碗放下。   江离看了那空空的碗一眼,嘴角一抽,虽说顾姑娘和二公子已经定了亲,可还没成亲,这事情就有变数,何况当初老侯爷定下这桩婚事便是为了报恩,二公子能报,侯爷也能报啊!   看侯爷这样子,不一定没那个心思!   自家侯爷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早该娶媳妇了!   江屿寒不知江离在胡思乱想,用帕子擦完嘴:“既然是顾夫人生辰,备一份礼,送过去。”   江离应下,并将碗收走。   晓星院内,顾星滢陪着蓝氏过完生辰,蓝氏乏了,她便扶着蓝氏上床歇息,豆蔻,辛夷正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这时,她听到敲门声,见两人正忙,顾星滢自己去开门,门外江离正捧着一个盒子。   江离:“顾姑娘,我是侯爷身边的护卫江离。”顾星滢莹白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江护卫,你怎么来了?”   江离行了一礼:“侯爷得知顾夫人生辰,特地为顾夫人备了一份薄礼,请姑娘收下。”   顾星滢想着江屿寒大约是因为吃了她那碗面才送礼的,她并不想收,她道:“江侍卫,我娘不过是寻常生辰,侯爷不必如此客气,这礼还请你收回去。”   江离笑了笑:“顾姑娘,属下只是奉命办事,您若是不想要可得跟我们侯爷说。”   江离送完礼便回去了,顾星滢回到房内,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子,她将镯子递到蓝氏面前。   蓝氏看了之后,急的撑着身子坐起来:“星儿,这般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收,你赶紧给侯爷还回去。”   说完,她又猛地咳嗽起来,顾星滢放下东西,轻拍她的脊背替她顺气,等蓝氏平静下来,顾星滢才轻声安慰:“娘放心,我会还回去的。”   等蓝氏睡下之后,顾星滢才离开正房,回到西厢。   她坐在灯下,看着盒子里的玉镯发呆。   这个靖远侯,不过一碗面而已,他却送这么大的礼,真让人猜不透呢。   不管如何,这玉镯子她是必然要还给他的。   江离回到晓风院,给江屿寒复命,“侯爷,顾姑娘将东西收下了。”   江屿寒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画□□,闻言他搁下笔,抬眸问道:“她有什么反应?”   江离如实说道:“顾姑娘不想要侯爷的礼物。”   这对玉镯子是从侯爷的私库里拿出来的,侯爷还特地让他选这对,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他明知道以顾姑娘谨慎的性子不会收这般贵重的礼,莫非……江离似乎想到什么,偷偷的瞥了江屿寒一眼,侯爷这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啊。   这一夜,江屿寒又梦到了顾星滢,梦里,顾星滢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身子上穿着轻薄的碧色纱衣,那纱衣根本遮不住什么,玉色肌肤隐隐透出来,春.色旖.旎。   最终那层薄纱在他手底下化成碎片,他掐着女人纤细的腰肢逼她喊“夫君”。   她哭红了眼,被他磨的受不住了,终于从那娇嫩的樱唇中唤出一声:“夫……君……”   他听着越发兴奋起来,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般,然而她却被他弄晕了。   他着急的唤她的名:“星儿……星儿……”   半夜,江屿寒从梦中惊醒,又是一身的汗,江屿寒抬手揉了揉眉心,为何最近做梦越发频繁了,难道是因为她出现了吗?   次日,顾星滢正为怎么还回去发愁,卢嬷嬷便找上门来了。   卢嬷嬷笑道:“顾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老身怕是又要麻烦你了。”   顾星滢见她说话如此客气,温柔的笑了笑,她柔声道:“嬷嬷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便是。”   卢嬷嬷叹气道:“是我家姑娘,又闹着不肯吃饭,她想吃姑娘做的菜。”   顾星滢倒并不觉得这件事很为难,她道:“这事小事,三姑娘喜欢吃什么,我给她做便是。”侯府收留她们母女,她回报主人也是应该的。   卢嬷嬷见她答应了,满脸欢喜,她道:“倒不拘什么菜,清淡些便好,只要是顾姑娘做的,我家姑娘都喜欢。”   顾星滢答应了,她轻声细语道:“我做倒是可以,只不过嬷嬷别再给我送什么贵重东西了。”   卢嬷嬷见这顾姑娘心肠好,又不贪心,心想当真是个好姑娘,嘴上应道:“都依姑娘的。”   顾星滢瞧着厨房里有新鲜的苋菜,便摘了苋菜的嫩尖,洗净了干炒,加入虾仁,做成苋菜羹。   又用泡发的松蕈炒了口蘑,还有随着运河北上送入府中的刀鱼,她取了几条出来,用蜜酒腌制后清蒸。   在厨房里,卢嬷嬷跟她闲聊了几句,都是关于江舒韵的,原来这姑娘身体弱,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常年生病,几乎没怎么出过院子,也鲜少跟外界的人接触,养成了孤僻的性子。   菜做好后,她放入食盒中交给卢嬷嬷,卢嬷嬷收敛心思,接过去笑道:“我家三姑娘听说姑娘不仅厨艺好,还生的极美,她想要见一见。”   这一点让卢嬷嬷也很意外,自家姑娘素来不喜欢见外人,这样主动要求见一个人,还是头一回。   顾星滢心思活泛,那位三姑娘是侯爷的亲妹,若是她能替自己将东西还给侯爷,自己也不用去跟靖远侯见面了。   不过一会儿她还要侍奉娘亲吃药,跟卢嬷嬷说要晚些才能过去,卢嬷嬷点头答应。   未时前后,顾星滢从正房出来,手里拿着上次江屿寒送给她娘的寿礼。   见到顾星滢时,江舒韵惊讶于她的美貌,她眨着大眼睛道:“你就是顾姑娘,你长的可真漂亮,做菜也好吃,二哥有你这样的未婚妻真是她的福气。”   江舒韵毫不吝啬的夸赞她,她见顾星滢坐在窗口的位置,薄薄的春光笼在她身上,她身上穿着沈色襦裙,纤腰盈盈一握,衣领处露出一截雪白的细颈,就像盛放的幽兰一般,芬芳馥郁。   顾星滢见她真心夸赞自己,丹唇绽出一抹笑意,她道:“三姑娘也特别漂亮,像是山里的精灵一般。”   小姑娘身子纤细单薄,个子也不高,听说她已有十八岁,可瞧着仍然只有十五六岁一般,脸蛋呈现病态的苍白,但五官却长得极为精致,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琉璃珠子般,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   若不知知道她的实际年龄,顾星滢都要将她当妹妹看了。   江舒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夸赞,觉得美滋滋的,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笑容,她道:“你真会说话,哥哥都没有这般夸过我。”   她嘴里的哥哥,是指靖远侯江屿寒。   刚走到外头的江屿寒听到这句话,便打起帘子走进来,凤眼一斜,看到坐在窗边玫瑰椅上的顾星滢,她的坐姿端正,细细的腰肢竖的笔直,柔韧又不失力道,江屿寒的脑海里闪过这细腰掐在手上的画面。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低咳了一声,走过去,掩住眸中的一抹晦涩,他的眸光投向江舒韵,“哥哥没夸过你什么?” 第6章 顾姑娘起的名,当然好……   江舒韵瞧见江屿寒,眼睛发亮的喊了声:“哥哥。”   江屿寒大步走进来,后头还跟着江离,江离手里也不知提了什么东西用黑布罩着。   顾星滢赶紧起身,福了一福:“见过侯爷。”   江屿寒的目光侧过去,停在她的发顶,他道:“顾姑娘不必多礼。”   顾星滢抬起头来,不经意间对上男人的目光,男人长着一对凤眼,眼尾微挑,若不是被他冷漠威严的面相压制住,这双眼睛应当是十分令人惊艳的,此刻眸子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顾星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害怕,她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江屿寒神色不见异样,平静的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走到江舒韵的身侧坐下 ,见江舒韵气色好了些,眼睛也明亮有神,他神色温和了许多:“刚才在说什么?”   江舒韵高高兴兴的告诉他:“适才顾姑娘在夸我漂亮呢,我说哥哥都没夸过我。”   江屿寒只是轻轻一笑。   江舒韵许是太孤独,见到哥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道:“顾姑娘还帮我做了饭菜,她做的菜真好吃。”   江屿寒笑了下,这已经不是江舒韵头一次夸顾星滢了,如今还让顾星滢来她的屋里,应该是不仅喜欢顾星滢做的菜,还喜欢她的人,这对江屿寒是意外之喜,这么多年,妹妹从未表现过对陌生人过分喜爱。   他的眸光望向顾星滢,薄唇上勾起一抹笑,“多谢顾姑娘照顾舍妹,顾姑娘在府上若有什么需求,可随时派人过来跟本侯说一声。”   顾星滢只当是客气话,她回应:“不过举手之劳,侯爷不必客气。”   至于后面那句,她也只是听一听,并没有当回事。   刚说完,江舒韵又问道:“哥哥怎么来了?”   哥哥常年出征在外,江舒韵一年都只能见哥哥一次,以往即使在侯府,他一个月也只会来一两次,从未像这段时间这般频繁。   江屿寒朝江离看了一眼,江离会意,提着东西上前来 ,他将上头的黑布扯掉,原来里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   狮子猫“喵”了一声,江离道:“三姑娘,这是鸳鸯眼狮子猫,皇后娘娘赏的,您平日里待在院子里总是觉得闷,侯爷特地带回来给您解闷的。”   顾星滢被这声音吸引,抬眸看去,只见那笼子里的猫儿像雪球似的,浑身没有一根杂毛,一只眼睛是蓝色,另一只眼睛是黄色,这种猫儿曾经爹爹去东洲走货时,给她带回来一只,不过后来走失了,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这时,江舒韵夸道:“倒是好看。”   江离见江舒韵喜欢,将猫儿从笼子里抓出来放在江舒韵的手中,江舒韵抬手轻轻抚了抚猫儿,下一刻猫儿便挣脱她的怀抱,从她膝上蹿下来,迅速的朝她对面的顾星滢扑去。   顾星滢将猫儿接住,她抬起素白纤细的手,给猫儿轻轻顺毛,眼中流露出的温柔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这一幕被江屿寒看在眼里,她低着头,乌发下方露出一截白皙柔秀的颈,她抚动时,那手指几乎与猫的毛色相差无几,这般温柔宁静的样子,让人的内心某一处悄悄的柔软下来。   江屿寒想起在梦中,那尖利的指甲总是在他的脖子,脊背上挠出一道道血痕……此刻,他倒是羡慕起那猫儿了。   顾星滢并不知此刻男人平静的面容下闪过些什么心思。   她安抚完之后,抱着猫儿站起来,走到江舒韵身边,将猫儿递给江舒韵,江舒韵双手接过去,觉得此刻猫儿温顺了许多。   江舒韵觉得有趣,她笑着问道:“星滢妹妹,为何这猫儿会喜欢你?”   顾星滢笑道:“或许是民女从前养过猫。”   她站的位置在江舒韵身侧,离江屿寒并不远,江屿寒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斜眼过去,却见顾星滢只顾着跟江舒韵说话,连一点眼神都没落在自己身上,江屿寒削薄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抿了抿。   江舒韵道:“星滢妹妹给猫儿起个名吧?”   顾星滢声音轻柔道:“这是姑娘的猫,名字姑娘来起吧。”   江舒韵不假思索道:“不如叫雪球?”   这时,江屿寒在一旁说道:“这猫儿宁国舅也有一只,叫雪球,重名了 。”   江舒韵只好求顾星滢帮忙:“星滢,还是你来吧。”   顾星滢也不好再推拒,她道:“叫珍珠可好?”   “珍珠?”江舒韵念了一遍,觉得好,她点头道:“那就叫珍珠好了。”回头她又问江屿寒,“哥哥,你觉得珍珠这个名,好不好?”   江屿寒薄唇扬起一抹笑,声音低低的说道:“顾姑娘起的名,当然好。”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带着磁性,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声夸赞,却让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热起来。   顾星滢抬眸,正好看到江屿寒的眸光在自己身上划过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兴味。   她忙收回目光,心里隐隐生出些荒谬的念头,但转念一想,靖远侯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况他一直不近女色,又怎么会对她有那种心思?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她一定要将那对镯子赶紧还回去。   一会儿江屿寒出去,她便跟江舒韵告辞跟上去了。   眼看着男人昂首阔步的要走出庭院,顾星滢跨出门口喊了声:“侯爷。”   她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像缱绻的春风吹拂过来。   江屿寒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朝她看去,女子见他停下了,提着裙子快步朝他走来。   到了跟前,顾星滢还轻轻的低喘,她福了福身子。   江屿寒负手而立,听着她细细的声音,脑海里又回响起无数个夜间梦里那娇弱无力的喘息声。   他强行将那声音甩掉,声音微哑:“什么事?”   顾星滢却浑然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变化,垂眸道:“侯爷,您上回赠给民女娘亲的礼物太过贵重,娘亲不敢收,特地让民女还给侯爷。”   说完,她从袖袋里将那紫檀盒子拿出来并打开,里头赫然是上回他送给顾夫人的寿礼,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子。   江屿寒眸中隐着暗流,他道:“本侯不喜欢欠人情,收下吧。”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便走。   顾星滢看着男人大步离去的身影,有些泄气的蹙眉。   这个靖远侯,性子可真是古怪极了。   不过他说的话反而让顾星滢松了口气,至少他送她东西不是因为有其他目的,仅仅只是不想欠她而已。   回到长明院中,江屿寒忽然感觉这二月天有些闷热,他抬手松了松圆领袍子领口处的两个扣子。   他坐在紫檀椅子上,端起桌上的冷茶,仰头喝下去,冷茶入腹,浇灭了他体内叫嚣的欲,念,他慢慢冷静下来,须臾,问:“老二最近在忙什么?”   江离道:“眼看就要科考了,二公子正埋头读书呢。”   江屿寒皱眉思索:“你觉得老二跟她般配吗?”   江离知道这个“她”指的就是顾姑娘。   江离道:“从容貌来看,还挺般配的,但二公子的红粉知己不止顾姑娘一个,恐怕未必会钟情于她。”   江离名义上是江屿寒的属下,但实际他是老侯爷的义子,自小跟江屿寒兄弟一起长大,江屿州的性情,他非常了解,二公子一直招女子喜欢,而他自己也惯会怜香惜玉,不让佳人失望。   江屿寒修长的手指扣在椅子边缘,他沉吟道:“你说的是沐家那位?”   江离点头,没有否认。   顾星滢从晓霜院离开时,刚好被出云院的丫鬟夏辞瞧见了,不过江屿寒走的快,并未被瞧见,夏辞当即告诉沐云霁。   沐云霁直皱眉,要知道晓霜院那位,除了靖远侯,平日里可是谁都不搭理,而顾氏能让她另眼相看,足见是有些本事的。   夏辞是沐云霁身边的大丫鬟,她见沐云霁脸色不好看,赶紧安慰她:“讨好晓霜院那位有什么用,那位自己都嫁不出去,还能帮她不成?”   沐云霁瞥了她一眼,嘴角沉了沉道:“你知道什么。”   稍稍沉吟后,她便叫上夏辞一起去厨房,亲手做了几个小菜,用食盒装好提去了江屿州的长风院。   到了长风院,沐云霁发现表妹江舒玥也在,于是她便叫上江舒玥一起吃饭。   私底下吃饭也没那么多规矩,江舒玥直夸沐云霁的手艺好。   沐云霁却谦虚笑道:“我这手艺哪里比得上顾姑娘,顾姑娘祖上可是厨师。”   提到顾星滢,江舒玥露出几分不屑:“厨艺好有什么用,哥哥读书这般辛苦也没见她来给哥哥送过一顿饭,倒是表姐,每日给哥哥送饭送燕窝,在我眼里,表姐比那顾氏好上千百倍。”   江舒玥跟沐云霁关系好,自然盼着她能嫁给自己的哥哥,而且顾氏不过是个商户女,这低贱的身份如何配得上她风光霁月的哥哥。   沐云霁笑了笑,语气温和道:“顾姑娘也许忙的很,她有病重的娘要照顾,还有许多其他事情,今日还瞧见她去了晓霜院,听说三姑娘吃了她做的饭菜,连病都好了不少。”   说着就将燕窝端出来,递给江屿州。   来侯府之后,顾氏鲜少出院子,江屿州还以为她是拘谨守礼,原来他猜错了,她有时间去看江舒韵,却没时间来看寒窗苦读的他,分明是不关心自己。   江屿州在接燕窝时,面色冷了几分,他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些怪顾星滢待他冷漠。 第7章 一件大氅稳稳的落在她身上……   晓星院中的梨花一夜间绽放,如初雪覆在枝头。   辛夷打起帘子走入,见顾星滢坐在火炉旁边,正用铁钳拨动里头的红炭,辛夷走过去,将打听到的事情说给她听,“姑娘,这京城民间医术最好的就是那徐大夫,比徐大夫医术更好的,恐怕就只有宫中的太医了。”   这徐大夫给侯府的主子看了许多年的病,如今她娘的病也是徐大夫在治,可徐大夫束手无策,继续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她总得另寻名医。   若是要请太医,她只得找侯府帮忙。   自打她来侯府,每次给老夫人请安对方都不愿见她,若找靖远侯,难免会惹人非议,她只能去找江屿州。   她在厨房做了些荷花酥,带着去长风院。   进院子之后,才发现江舒玥,沐云霁都在,江屿州和沐云霁正在对弈,而江舒玥则坐在一旁观战。   还是江屿州身边的丫鬟胭脂说了句:“顾姑娘来了。”三人才一起抬头看她。   顾星滢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退回去,款步上前,朝江屿州福了福身子,“见过二公子。”跟着又给江舒玥,沐云霁行礼。   沐云霁回了一礼,江舒玥则一动也不动,只是淡淡的瞥了顾星滢一眼,脸上的鄙夷藏不住。   自从家道中落,顾星滢经历了不知多少辛酸之事,就面对江舒玥这般脸色,她也能心平气和了。   自她进来,江屿州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她今日藕荷色串枝莲纹抹胸长裙,罩着浅碧蝶兰纹褙子,褙子以花玉纽相扣,纤腰楚楚,身姿玲珑,脸上脂粉未施,肌肤如剥了壳的荔枝一般水嫩,诱人想要品尝,一双眼睛更是乌黑灵动,水波涟涟。   江屿州哪还有心思下棋,指尖的棋子丢回棋盒中,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之前积压在心里的不快在看到她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让那双星滢滢的眸子勾出了几分痒意。   顾星滢对上他的视线,她瞧见男人目光里的炙热,脸有些发热,轻言细语的说道:“听说二公子读书辛苦,民女给二公子做了些点心。”   江屿州顿时心花怒放,原来她还是关心他的,他勾了勾唇:“放下吧。”江屿州身边的丫鬟上前,将顾星滢手里的食盒接过去。   这个时候,他的眼里哪还有沐云霁。   沐云霁将男人的变化看在眼里,藏在袖中的手深深掐入肉中。   她脸上却半点不露痕迹,娇娇的笑道:“表哥,顾姑娘一来,你可什么都忘了,现在该你下了。”   说完,她的手越过棋盘,扯了扯江屿州的衣袖。   江屿州这才将视线从顾星滢身上挪开。   又触到沐云霁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忽然有些心慌,赶紧低下头,将一粒棋子捻在手中。   江屿州心不在焉的将棋子一落,“哎呀”一旁的江舒玥惊呼了一声:“哥哥输了。”   跟着她又说道:“之前可是说好了,若是哥哥输了,就给表姐画一幅画。”说完,她还故意瞥了顾星滢一眼,却见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江舒玥暗骂了句,“一块木头,光好看有什么用!”   江屿州记得这个赌注,刚才不过是他一时大意,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输了,又不是输不起,他低笑了一声道:“我认输,画就画。”   说完,他又看了顾星滢一眼,笑着问道:“星儿可想要画?”   江屿州一会还要画画,顾星滢想到自己要求之事还未说出来,便不再耽搁,她轻轻摇头道:“不必了二公子,民女有一事相求,我娘的身子总不见好,可否劳烦二公子给我娘请太医过来瞧一瞧?”   江屿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原来她不是过来看他的,她是为她母亲才来的。   她来侯府后,他总是为她牵肠挂肚,可她呢,心里根本没有他。   江屿州内心微微不快,目光朝着顾星滢暼去,但见顾星滢一双盈盈妙目正满怀期待落在他身上,他又气不起来了,心想自己若是替她娘治好病,她岂不是会更加感激,那时还愁佳人不对他动心?   如此一想,江屿州倒是释怀了:“好,本公子现在就派人去宫中请太医。”   顾星滢面露喜色,朝江屿州拜了拜道:“多谢二公子。”   江屿州瞧着她樱唇上挂着浅笑,眼波流转,妩媚的神态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来,偏她还不自知,顿时呆了呆。   等回过神来,又立马吩咐小憩去请太医来府上瞧病。   一旁的沐云霁眼神变幻,心中妒意汹涌。   从长风院出来,顾星滢听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顾星滢淡淡一哂,只要能治好娘的病,管他二公子心里到底喜欢谁,反正这事侯府迟早会给她一个说法,她等着便是。   到了下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雨,顾星滢将晒在廊下的花苞收起来,温嬷嬷急匆匆的从正房出来,惊慌道:“姑娘,不好了,老夫人病发了。”   顾星滢“刷”的一下脸色苍白,她颤声道:“怎么……怎么突然病发了?”   温嬷嬷眼睛通红的说道:“夫人小憩梦到了老爷,醒来之时,心疼就犯了,这会已经晕过去了。”   听她说完,顾星滢急忙进屋去了。   她扑到床边上,见蓝氏一张脸同白纸似的,嘴上没有半点血色,双眸紧闭,呼吸也极为微弱,她用力握住蓝氏冰凉的手,嘴里喊道:“娘,你快醒醒,别吓星儿。”   她眼眶发红,回头对辛夷说道:“辛夷,二公子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你去看看太医来了没!”   “是。”   辛夷应下后便赶紧出去了。   蓝氏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干等也不是办法,顾星滢想起江屿州送的那支野山参,吩咐豆蔻将东西拿来,她切了一片让蓝氏含在嘴中。   有参片吊着,蓝氏应该能撑一阵。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开门声,她回头一看,却只见辛夷一人回来,顾星滢见她衣裙上都是泥,一身狼狈,瞪大眼睛问:“太医呢?”   辛夷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道:“太医……太医被四姑娘房里的人给带走了,说什么四姑娘吃错东西中了毒。”   顾星滢看了眼窗口,天色不早了,她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   外头雨丝倾斜,湿冷的春风吹得帘幕晃动,顾星滢咬了咬牙,冲入淅淅沥沥的雨中。   “姑娘,带上伞!”   顾星滢哪顾得了这么多,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直到晓晨院,她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   湿冷的衣裳紧贴着身子,刺骨的寒意顺着肌肤钻进身体里,顾星滢扶着门框打了个喷嚏,只稍稍停顿,她便上前对上正守在门口的沐云霁,她行了一礼道:“沐姑娘,我娘病发了,想请太医过去给她诊治,请问太医可在里面?”   沐云霁神色冷淡道:“太医在里头,不过现在正在给玥儿诊治,等他诊治完了,自然会去姑娘那儿给令堂看病。”   今日上午她看到江舒玥之时,对方还好好的,顾星滢忍不住问了句:“四姑娘怎么忽然就病了?”   沐云霁冷笑道:“在长风院吃了顾姑娘的点心,回来就病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见她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顾星滢心里憋着气,脸上却镇定道:“若点心有问题,生病之人定然不止四姑娘一人,不是吗?沐姑娘?”   那些点心,包括顾星滢在内,四个人都吃了,唯独江舒玥一人出事,可不就奇怪了?   沐云霁无法反驳,扫了她一眼,见顾星滢浑身都淋湿了,湿透的衣裳紧贴着身子,将美好的曲线尽数展露出来。   这儿都是女子倒没什么,只是她已经派人通知了江屿州,一会他就会过来,若是看到顾星滢这样,他的魂都会被勾了去。   偏偏这个女人还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沐云霁用力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她脸色难看道:“顾姑娘,你衣裳都湿了,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吧,若是你也病倒了,如何照顾令堂?”   顾星滢低头瞧着自己的身子,脸上一热,沐云霁这么说怕不是关心她,而是觉得她这般有辱斯文,顾星滢也知这样不妥,一会若有男子来了看到她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刚才,是她太冲动了。   她道:“好,我等会再来。”   她走时,也无人给她递上一把伞,她只好再次冒雨前行。   行了一阵,雨越下越大,遮住了眼线的视线,侯府太大,她又走的太急,冷不丁的就撞上个什么东西,对方纹丝不动,她却被反弹的力道撞倒在地上。   顾星滢仰起头,在雨幕中露出一张苍白绝美的脸,雨水粘在睫毛上,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是什么,隐隐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撑着伞。   但对方却看清了她的脸,冰冷的雨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湿漉漉的乌发贴着她的肌肤,像被风雨摧残的小白花,长睫轻轻的颤抖着像雨中迷失的蝴蝶,她这般娇怜无依的样子,便是江屿寒这等刚硬的男人也生出了怜惜。   江屿寒将手中的雨伞移到她的头顶,他拧着眉问道:“顾姑娘,这大雨天你出来做什么?”   随后又对身后的江离道:“江离退后。”   江离只看到一片裙摆,但听到“顾姑娘”三个字,便知道不能乱看,赶紧退后两步,低下头去。   顾星滢听到这个声音,这才知道自己撞到了谁,她顾不上失态,哑着嗓子道:“民女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见谅,民女的娘的病复发了,适才去四姑娘院子里找太医,可太医在忙,民女只好先回去。”   江屿寒二话不说,将腰上的牌子摘下来,往江璃手上一丢,他道:“江离,拿我的腰牌去宫中请齐太医。”   江离一走,江屿寒的眸光又回到她的身上,她浑身都湿透了,衣裳紧贴着肌肤,将玲珑曲线都勾勒出来,乌黑的湿发贴着雪颈延伸到了衣领里,他眸光转深,抬手扯了扯脖子上的系带。   一件大氅稳稳的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子紧紧的裹住。   顾星滢诧异的抬起头来。 第8章 你适才衣裳湿透的样子,本……   春日的雨又细又密,丝丝缕缕勾着人发愁。   顾星滢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视线终于清晰起来。   昏昏暮色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朝自己伸过来。   雨水打湿了他的手,水珠顺着指尖滴落。   顾星滢怔忡了片刻,目光盯着他的手,一时没有反应。   江屿寒的手又往前一伸,雨中,他的声音清润低沉,“本侯扶你起来。”   雨伞遮在她的头顶,而男人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头,已经被雨水淋湿了,那双深沉的眸子里除了一丝关切之外,并无其他情绪。   终于,她小心的从衣袖中伸出细白的柔荑,放在他的掌心里。   他的五指骤然收拢将她冰冷的小手紧紧包裹住,掌心的温度贴着薄薄的皮肤传递过来。   他用力拉起她。   然而,在站起来的时候,一阵钻心的疼意袭来,顾星滢疼的轻“嘶”了一声,站起来的身子又将倒下去。   江屿寒握紧她的手,将她的身子稳住,“怎么了?”   顾星滢疼的眼睛发涩,她咬唇道:“崴到脚了。”   江屿寒默了一会儿,又问:“可还还能走?”   顾星滢尝试着动了一下脚,疼意蔓延全身,她嘴唇颤了颤道:“走不了。”   江屿寒看着眼前苍白娇弱的女子,眼底露出无奈之色,两人所在的地方正是侯府的花园,现在已经天黑了,又下着雨,应当不会有人过来了,他可以暂时放下她去叫别人过来,可她身上都淋湿了,若是等久了必然会着凉,权衡之下,江屿寒盯着她的脸说了声:“得罪了。”   说完便将手里的伞扔到一旁,手臂揽过顾星滢的细腰,将她打横抱起来。   顾星滢惊呼一声,细白的小手推拒着他,她的身子轻轻的抖着,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她道:“侯爷,这样不妥。”   她这点力道江屿寒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垂眸睨着她冻得发青的的小脸,握在她细腰上的手却没有松开,她的腰肢柔若无骨,在梦中能为他折成不同的姿势。   他扬眉:“你怕什么?”   如今她跟江屿州还有婚约在,他不会对她怎么样。   顾星滢颤声道:“侯爷,我与二公子有婚约。”   江屿寒闻言却是勾唇:“你适才衣裳湿透的样子,本侯已经瞧见了,若是现在才撇清,是不是有点晚了?”   闻言,顾星滢脸色煞白,她刚才一门心思只想救娘亲,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江屿寒看穿了她的心思,他道:“你放心,今日发生之事,本侯保证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何况,他抱她又不是第一次。   江屿寒抬眸,漆黑的眸子望着前方一片细密的雨帘,迈开步子往前走。   他知道他这样做有违纲常,可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从他第一次抱住她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放不开了 ,哪怕这样做会让他背负骂名。   顾星滢的心跳的飞快,她一时看不懂男人的心思,就算他不让旁人知道,他私底下这样抱她,难道没觉得不妥吗?还是他一开始对自己就存有那种心思?可侯府百年清誉,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又怎么会做那等悖、德乱、伦之事?   顾星滢内心一片混乱,不想再纠结这些事,只能希望他真的说话算话,不要将他们将两人之间发生之事说出去,若是传出去了,旁人都会以为她勾引未来的大伯子,那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江屿寒垂眸睨见她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嘴角翘了翘。   抱着她走了一阵,快到晓星院门口时,走出两个丫鬟,正是豆蔻和辛夷,两人认出是靖远侯,顿时吓了一大跳,正要行礼,被江屿寒出声打断:“快扶你们家姑娘进去。”   说着,就将顾星滢放下来,两人上前,豆蔻将伞交给江屿寒,江屿寒接过去,把顾星滢交到她手里,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顾星滢,正准备进屋的时候,江屿寒吩咐道:“你们记着,你们是在后花园接到姑娘的,姑娘摔倒在地上,你们并没有见到本侯。”   两人都明白江屿寒这么说的意图,齐齐应下。   顾星滢侧头看了江屿寒一眼,心里生出丝丝的愧疚,先前她还担心他会不守信,谁知他想的比自己更周到,她朝江屿寒说道:“多谢侯爷。”   江屿寒深邃的眸光落在她秀白的颈上:“别忘了,太医也是三姑娘帮忙请来的,不是本侯。”   两人原本想将顾星滢送到西厢,先将湿透的衣裳换下来,顾星滢却不肯,执意要去正房守着蓝氏,两人拗不过她,只得扶着她去正房,豆蔻用干净的棉巾包裹住顾星滢的身子,须臾,辛夷又拿了干净的衣裳进来,顾星滢便在娘的房内换衣裳。   侯府离皇城并不远,江离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太医院,找到齐太医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将人带侯府,顾星滢换完衣裳后不久,太医已经到了门口,顾星滢赶紧让豆蔻将太医请进来。   另一头,晓霜院中,老夫人和江屿州匆匆赶来,沐云霁迎了上去,扶着老夫人道:“姑母别着急,大夫正在里头给玥儿看病,玥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老夫人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   沐云霁看了江屿州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老夫人见沐云霁似有顾忌,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快说快说。”   沐云霁见老夫人的眉头都打结了,只得如实告诉她,末了,她又加上一句:“那点心应该没问题,我和表哥也都吃了,只是不知为何玥儿会出事。”   她这话听着像是在替顾氏说好话,实则又在老夫人心里添了一把火,不管怎么样,玥儿都是吃了点心才出事的,她沉着脸道:“这个顾氏,我侯府好心收留他们母女,她却害我的女儿!”   这时,房门开了,太医从里头走出来,老夫人连忙问江舒玥的情况,太医说道:“四姑娘没事,只是吃错了东西导致腹痛,吃几服药就没事了。”   老夫人听着揪心,江舒玥是她的小女儿,平日里就爱逾性命,哪里舍得她受半点罪,老夫人谢过太医,让人跟着太医去开药方,随后顿足道:“若不是吃了顾氏的点心,玥儿又怎么会出事,把顾氏叫来,老身有话要说!”   江屿州心知此事并非顾星滢的错,那点心他们几个都吃了 ,唯独玥儿出事,很有可能是玥儿肠胃过于娇弱了些,但母亲现在在气头上,他只能依着她。   江屿州道:“母亲,让我去。”   房内,齐太医正在给蓝氏施针,顾星滢着急的等在次间,她时不时的往里张望,期盼着太医快点出来。   江屿州的脚步比太医治病的速度要快,他来时,里头还没有结束。   见他忽然出现在这里,顾星滢感到突然,她忍着脚上的疼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见过二公子。”   江屿州看到顾星滢一身素色襦裙,乌黑湿润的长发顺着削肩垂落下来,一张小脸半点妆容也无,素净的仿佛出水的芙蓉一般。   妆容不整,却美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拧着眉心问:“怎么弄成这样?”   顾星滢不欲多说,只轻声道:“淋了些雨。”说完,她抬起纤细的手指虚虚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江屿州见她虚弱的样子,心里一时不忍,话在唇齿间徜徉片刻,他最终无奈道:“星儿,我娘要见你。”   自她来侯府之后,老夫人只见过她一次,后面她去请安,老夫人也避而不见,现在主动提出来要见她,定是因为四姑娘生病之事。   顾星滢知道就算她的点心没事,可四姑娘毕竟是吃了才出事的,老夫人要拿她问罪,她也没办法。   顾星滢咽下满腹委屈:“我娘病发了,现在太医正在里头给她诊治,请二公子给我点时间,等我娘醒来,我自会随你去见老夫人。”   江屿州点点头,随后又想起她说的话:“太医为何会在这里?”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太医都还在晓晨院中。   顾星滢垂下眸子,掩住眸中的不自然:“是我求三姑娘请的齐太医。”   江舒韵的病一直都是齐太医在诊治,而她最近又跟江舒韵走的近,这样说他果然没有怀疑,又想起自己答应给她找太医,太医却没有来,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他点头道:“好,我在门外等你。”   顾星滢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他明知道她娘病发了,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一句关于她娘的事情,只跟她说老夫人要见她,或许……在他眼里,她娘根本不值得他来关心吧。 第9章 (修文) 侯爷素来不近女色……   顾星滢候了半个时辰,太医终于出来了,她见老太医从袖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汗,不由得攥紧手指,担忧的问道:“太医,我娘她怎么样了?”   齐太医捋了捋胡须,声音有几分凝重:“姑娘,老夫已经替令堂施过针,令堂已无大碍,只是以老朽的医术,只能将令堂的病暂时压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话顾星滢并非头一次听到,这些年来,她带着娘亲寻遍名医,皆束手无策,原本以为请了宫中太医来治,说不定会有希望,然而……太医的话让她再次陷入一阵无助绝望中,她低下头压住眼中的泪意:“那我娘还能活多久?”娘发病的时间间隔越来越越短,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时间让娘痊愈。   齐太医如实说道:“最多半年。”   太医的话就像晴天霹雳在她头顶炸开,顾星滢心口一窒,连退了两步扶着一旁的高几才站稳。   她已经没有爹了,如果连娘也没了,那她便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老天为何对她如此残忍?   汹涌的泪意刺激着眼皮,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似的坠落下来。   齐太医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中不忍,安慰她:“姑娘不必伤心,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医术不精,不能给令堂治好,但这世上或许有其他人能治,有个叫行真的和尚擅歧黄之术,在民间名声响亮,姑娘若能找到她,令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顾星滢朦胧的泪眼出现一瞬间的怔忡,随后又射出亮光,她垂下眼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对着太医福了福,她道:“多谢齐太医,民女一定会找到行真和尚,替娘亲治好病。”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去寻找此人,这可能是娘最后的希望了。   齐太医心知那行真飘忽不定,要找到此人何其艰难,这姑娘未必有这般机缘,满腔希望怕是要落空了,不过他不想打击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她:“这是老夫配置的丹药,每日服一粒,可保令堂的病一个月不发作。”   “多谢太医。”   从房内出来,齐太医便去给江屿寒复命,豆蔻,辛夷搀扶着顾星滢进屋去看蓝氏,见蓝氏仍然睡着,但呼吸平稳,应当没什么大碍,替娘亲掖好被角,又吩咐温嬷嬷好生照顾娘亲,她便起身出去了。   两人扶着她走到外头,她见江屿州背对着门站着,快速收敛思绪。   “二公子。”   江屿州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目光在顾星滢苍白的脸上顿了顿,见她的眼尾晕开一抹红,眼睛也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哭过了,江屿州心中不忍,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顾星滢点了点头,由二人扶着,跟在他身后离开晓星院。   路上江屿州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见顾星滢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停下来问:“腿怎么了?”   顾星滢答道:“扭伤了,不严重,二公子不必担心。”其实她走路挺疼的,每走一步都会牵动受伤的位置,但有豆蔻,辛夷扶着,也可以坚持下去,她不想让江屿州觉得麻烦,故而说不严重。   江屿州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惯会心疼女子,何况顾星滢还是他心中所喜,他当然要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保持风度,“本公子让人给你抬肩舆过来。”   顾星滢摇头拒绝:“多谢二公子美意,有豆蔻,辛夷扶着民女便好,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不能让老夫人久等了。”   江屿州见她如此坚持,也只得作罢。   一路上走的很慢,足足两刻钟才走入承熙堂中。   到了厅堂内,顾星滢雪白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才慢慢走上前去。   沐老夫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顾星滢姗姗来迟,脸上已有几分不悦。   顾星滢垂眸行礼:“民女给老夫人请安。”   沐老夫人见她明明腿上不利索,却也不关心,反倒觉得她害了自己的女儿,还如此淡定从容,一股火气蹿上来:“顾氏,你那荷花酥是用什么做成的,为何玥姐儿吃了会生病? ”   江屿州原本想让人给顾星滢搬条椅子来,但见母亲发怒,便又打消了念头。   顾星滢抬起黑长的睫毛,明明生的温软妩媚,眼底却未见半分柔弱,她语气平和:“老夫人,荷花酥是用面粉做皮,加入丹曲调色,栗子做馅。”   老夫人心知此事也不能完全怪顾星滢,毕竟那荷花酥几个人都吃了,却偏偏只有她的玥儿出事,若不说上顾氏几句,自己女儿的罪岂不是白受了,她拨着茶沫子,语气不急不缓,却透着一股侯府老夫人的威严,她道:“用什么材料做的不重要,老身知你也是一片好心,但玥儿肠胃娇弱,不干净的东西不能吃,你是客人,往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做了,侯府自有厨师给玥儿兄妹做点心,若是传出去我们侯府将客人当厨房的丫鬟使,岂非有损我侯府的颜面?”   老夫人的话让顾星滢心里有些不舒服,入口的东西她向来讲究,做的比侯府的厨艺还要细致,可老夫人却说她的东西不干净。   她家历代皆是厨子,厨艺是整个家族引以为傲的手艺,今日却被人贬低的一无是处,这让她如何接受?   此话传出去,将来还有谁敢吃她做的东西?   顾星滢内心思绪起伏,她身份虽卑微,但也不能任由别人搓圆捏扁,她用力掐了掐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老夫人教训的是,只是此番四姑娘吃坏了肚子,是不是吃了荷花酥导致的,还有待查证,不知老夫人问过没,四姑娘吃了民女的荷花酥后,可还吃了其他东西?”   江老夫人见这顾氏看似柔弱,但姿态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傲骨,即便如此,老夫人也不如何喜欢她,自家儿子绝不能娶个低贱的商户女做妻子。   老夫人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老身冤枉你了?”   江老夫人的眸光里透着怒意,凌厉的投向她,若顾星滢是没见过世面之人,早就被老夫人这阵势给吓到了,可顾星滢却分毫不乱,神色镇定:“民女不是这个意思,民女只是希望老夫人能查清真相,若当真是荷花酥的问题,民女往后再也不做便是,若不是,查到害四姑娘生病的真实原因,往后也可规避。”   她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老夫人竟无法反驳,将目光挪到一个婢女身上,她道:“玉瓜,四姑娘从长风院回来之后,可还吃过其他东西?”   玉瓜站出来,福了福身子 :“老夫人,四姑娘回来后,只喝了一碗羊肉羹,并未吃其他东西。”   顾星滢听了后,眼睛里有道光芒划过,心道果然如此!   她不假思索道:“四姑娘生病并非吃了荷花酥,而是吃了相克的食物。”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站在沐老夫人身后的沐云霁手指蜷起来,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沐老夫人皱眉道:“什么相克的食物?”   顾星滢道:“荷花酥是用栗子粉做馅,而这栗子粉正好与羊肉相克,同食会导致中毒,就算是先后吃下去,间隔时间短也会引起中毒。”   在顾星滢说完之时,沐云霁狠狠的掐了掐掌心。   江老夫人皱眉道:“食物相克都是你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顾星滢原本想说若是大家不相信她可以请大夫过来,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真是假,太医可以断定。”   众人纷纷抬眸朝门口看去,只见江屿寒大步从容的走进来,身后除了一个江离之外,还有一个留着胡须的老头,这老头穿着官袍,府上之人都认识,是给江舒韵诊脉的齐太医。   顾星滢转过头,目光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男人背着光走进来,一双深邃的眸子却如寒星般闪动着冷冽的光,浑身散发着威严冷肃的气息,她眸光环视四周,只见众人皆是神色一凛,大气都不敢出。   待行礼毕,江屿寒在江老夫人的左手边坐下,老夫人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侯爷怎么来了?”   江屿寒偏头对上她的视线,神色平静:“本是带太医过来给母亲请脉,不料母亲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虽说如此,但平日里太医来请脉,江屿寒也未曾亲临,莫非是……可侯爷连顾氏都未曾见过,又怎么会有那种心思?见他目不斜视,根本没有去看顾星滢,和往常一般冷冷淡淡,觉得自己想多了,侯爷素来不近女色,顾氏即便生的再好,也未必能入他的眼。   江屿寒既然已经开口,她总得给他面子,江老夫人道:“既然齐太医来了,那就请齐太医说说,这姑娘说的对与不对?”   闻言,齐太医走上前来:“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羊肉和栗子的确相克,若是同食,定然会中毒。”   齐太医都如此说了,江老夫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之前还能怪顾星滢做的荷花酥不干净,可现在是江舒玥误食了相克的食物,倒没办法怪到顾星滢头上来,要错也是江舒玥自己的错。   沐老夫人适才对着顾星滢疾言厉色指责了一番,此时也有些尴尬了,若是让她跟小辈道歉,她亦抹不开面子,只得对江舒玥身边伺候的玉瓜发难,她沉着脸道:“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四姑娘的,四姑娘乱吃东西也不劝着点。”   玉瓜连忙跪下来,磕头认错:“夫人,这羊肉羹是早上厨房炖的,姑娘听表姑娘说好喝,便让奴婢去厨房端一碗过来,奴婢也不知道这两种食物相克啊。”   沐云霁见瞒不住了,她眼眶一红,主动站出来,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姑母,都是云儿的错,云儿也不懂这食物相克之理,只是跟玥儿随口提了一句说汤好喝,也没料到玥儿她真的就喝了。”   沐云霁是老夫人的亲外甥女,她相信沐云霁是无心的,不忍心责怪,她道,“算了,算了,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事情既然揭过去了,她也没必要继续留下,顾星滢恬淡从容朝老夫人福了福:“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民女便先告辞了。”   沐老夫人毕竟理亏,见她也不斤斤计较,倒是软和了几分:“今日之事老身错怪你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过仍然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   顾星滢轻轻点头 ,垂眸道:“老夫人关心则乱,在情理之中,民女不会放在心上。”   大家都看到她脚受了伤,可却无人给她搬来一条椅子,她站了这么久,腿上一阵阵钻心的疼,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件事情回院子里去,她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说完,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开,豆蔻,辛夷赶紧上来扶着她,三人慢吞吞的走出去。   在她离去时,江屿寒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暼过去,在她受伤的脚上顿了顿便挪开。   江屿州见从头到尾顾星滢都没有看他一眼,猜测顾星滢会怪他没有维护她,便朝上面两位拱手道:“娘亲,大哥,我还要温书,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二人回应,便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老夫人见儿子找借口去追顾星滢,心中一气,这顾氏还真有两下子,自己的儿子像被她灌了迷魂汤一般,心里越发笃定不能让她做江屿州的妻子。   外头下起了毛毛细雨,豆蔻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在顾星滢头顶,三人缓缓的走在细雨中。   她穿着素色襦裙,身姿袅娜,远远看去,似是一幅画。   江屿州很快就追上她。   “星儿。” 第10章 这二公子也太可恶了,口……   听到呼唤声,顾星滢停在一颗桃树下方,细雨中,花瓣无声坠落,将青石板路印出了斑驳之色。   她在油纸伞下抬起明若芙蕖般的小脸。   她看着眼前长身而立的男子,语气淡淡的道:"二公子,令妹之事已经解释清楚了,您还有什么事?"   一直以来,顾星滢都温和守礼,但在江屿州看来,她就是太过于知礼数,总是与人保持距离,显得十分拘谨客气,也少了几分女子的天真可爱,此时,若不是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江屿州几乎感觉不出她和往日有什么区别。   她不高兴。   江屿州满怀愧疚,他解释道:“星儿,她是本公子的母亲……望你能体谅本公子的难处。”   其实他也知道,母亲不过想要说顾星滢几句,并不会过分为难她,原本她只需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她偏偏要论个长短出来,这又是何必呢?   江屿州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他其实一直停留在对顾星滢最初的印象中,现在才了解到顾星滢并不似表面上这般柔弱,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此刻,他觉得自己姿态已经足够低了,他是靖远侯的弟弟,前程似锦,京中不知多少人想要巴结他,她不过是商户女出身,他要不是心里有她,何必这般降尊纡贵,她若是个善解人意的,便应该顺着台阶下。   顾星滢抬起一双清瞳扫过他的脸,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她道:“我不怪二公子,二公子多虑了。”   江屿州不过是想告诉她,他不能为了她去顶撞自己的亲娘罢了。   她心知肚明,她也没指望他能为自己做些什么。   只是她并没有二公子想想中的那么好脾气,二公子该要失望了。   “我还要去看我娘,二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那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江屿州反应,便转过身,慢慢走远了。   江屿州被顾星滢甩了脸色,脸色一沉,他看着顾星滢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最终转身离开。   顾星滢回到晓星院的正房,蓝氏已经醒了,不过她看起来很虚弱,顾星滢由豆蔻,辛夷扶着进房后,顾不上脚疼,飞快扑入她的怀中,她紧紧抱住蓝氏,哽咽道:“娘,你醒来了,真是太好了。”   蓝氏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安抚道:“星儿,娘又让你担心了,是娘不好。”   等顾星滢情绪稳定下来,蓝氏才将她推开,她拉着女儿的手,眼神温柔慈爱,她道:“星儿,娘时日无多,当初背着你给侯府递信,是想让你和二公子早日成亲,这样娘就不担心走后无人照顾你,可现在娘又怕你在这深宅大院里受委屈,你告诉娘,侯府的人是不是为难你了?”在她的逼问之下,温嬷嬷都将事情告诉她了。   顾星滢心里涌上一股酸意,眼底蒙了浅浅的水雾,她垂下眸子压住泪意,轻轻摇头:“娘,侯府没有为难女儿,只是一点小事,现在女儿已经解释清楚了,没事了。”   蓝氏岂能不知她在安慰自己,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一意孤行给侯府送信了,若是没有那封信,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在此受委屈,她声音里透着嘶哑:“娘,只盼着你好,若你过的不好,咱们来侯府又有什么意义,星儿,如果你觉得这儿待不下去了,那咱们便解除婚约,离开侯府。”   那些高门大户后院里腌臜事她是听说过的,若不是担心自己死后女儿孤弱无依,她又怎会选择这条路?   顾星滢霎时红了眼眶,她知道娘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这个世上也只有娘这般全心全意待她了,她含泪而笑:“娘,我现在很好呢,其他事情等二公子科考结束再说吧,何况女儿还要找行真和尚替您治病,侯府门路广,或许更好打听些。”   蓝氏精神不太好,跟顾星滢说了会话便有些疲惫了,顾星滢等她歇息后,方从正房出来。   刚回到西厢不久,外头就来人了,豆蔻出去一看,见来的是三姑娘身边的棠书,便赶紧让人进来,棠书对着顾星滢行了一礼道:“我家姑娘听说顾姑娘的脚扭伤了,特地让奴婢给姑娘送金创药过来。”   顾星滢知道齐太医从她这里离开后,便去晓霜院给江舒韵诊脉,江舒韵许是从齐太医处听说的。   顾星滢心中感动,命辛夷收下金疮药,又说道:“替我谢谢三姑娘。”   棠书应下后离开。   等棠书走后,辛夷在顾星滢脚边蹲下来,“姑娘,让奴婢瞧瞧你的伤。”顾星滢轻轻点头,辛夷将她的裤管卷起来,又脱下绣鞋,绫袜,露出白的发光的一只脚。   辛夷托起她的足细细的看了看,发现脚踝处有些发红,她轻轻捏了捏,细微的疼痛让顾星滢皱眉。   辛夷抬头见她咬牙忍着,满眼心疼,赶紧将金疮药给她抹上。   抹完后,辛夷又给她穿上绣鞋,辛夷不客气的道:“姑娘每一次受伤都是因为二公子,依奴婢看,这二公子就是姑娘的克星。”   顾星滢抬起水眸瞪了她一眼,微抿着唇道:“辛夷,休得胡言!”   辛夷见姑娘不高兴,愤愤的闭上嘴。   棠书离开后,并未马上去晓霜院,而是去了江屿寒常待的阁楼里,隔着帘幕,棠书恭谨道:“侯爷,药已经送到了顾姑娘手上。”   里头回了一句:“很好,下去吧。”若是以自己的名义送过去,顾星滢未必会要,但以江舒韵的名义送入,她一定会收下。   这金疮药效果极好,到了夜里,顾星滢脚踝处的酸疼便消失了,蓝氏说饿,他便去厨房给她熬了鸡丝粥,做了萝卜饼,虾油豆腐,放入食盒中提着走回去,辛夷提着风灯走在她身后,路过花园时,她听到女子低低的声音说道:“表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跟玥儿说厨房的羊肉羹好喝,她也不会吃坏肚子。”   顾星滢听出这时沐云霁的声音,那她所谓的表哥,是江屿州。   许是对江屿州已经失望,如今撞见两人夜会,她的内心也出奇的平静。   脚步一顿,抬手将身后的辛夷也拦住。   两人的身影被一丛矮竹拦住,透过竹叶中的空隙,顾星滢看到八角亭上悬挂着昏黄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曳,借着灯光,她也看清了亭中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和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这时,她听到江屿州开口了:“好了,别哭了,表哥不怪你,你也是无心的。”   说完,他伸出手,替她擦干眼泪,揽入怀中。   沐云霁伏在他怀里,仍自抽泣,肩膀轻轻耸动着,呜咽感伤,“可顾姑娘……她好像生气了,恐怕心里会以为云儿是有意为之,怪罪云儿。”   江屿州脑海里闪过桃花树下顾星滢冷淡的脸色,微微怔忡之后,继续安抚她道:“她不会的,若如此,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些。”   顾星滢没有多看,在两人相拥之时,便放轻脚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待走远了,四下无人之处,辛夷才愤怒的说道:“姑娘,这二公子也太可恶了,口口声声说心慕姑娘,背着姑娘却跟沐姑娘卿卿我我。”   顾星滢提着食盒的手微微一紧,黑暗中,她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怔然,只是片刻的功夫又复平静,她道:“今日看到的,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那沐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心的,可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顾星滢不想继续去深究,这侯府本身就是是非之地,或许她就不该来。   夜里,长明院内静悄悄,唯独西边的书房内灯火未熄。   书房内,江屿寒端坐在雕花楠木书案后,他手里握着一卷兵书正专注的看着。   江离从夜色中走入书房,给他汇报情况,他道:“侯爷,都查清楚了,今日顾姑娘在做荷花酥之时,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夏辞曾去过厨房,后来夏辞让厨房给表姑娘炖了羊肉羹。”   沐云霁今日说自己是无心的,可真的是否无心,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很有可能是沐云霁知道这两种食物相克,故意安排炖下羊肉羹,后又诓骗江舒玥喝汤。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沐云霁只要不承认,谁也没办法把罪名按在她头上,何况喝汤也是江舒玥自己要喝的,并不是沐云霁安排的。   江屿寒眸光顿了顿,想到顾星滢今日受尽委屈却尽数咽下去,还要装作大度,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他想象出她柳眉颦蹙的样子,心口一抽,问道:“可知道那沐云霁有什么忌口?”   不愧是他的心腹,江离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他道:“属下这就去打听。”   跟着,他又说了一句:“不如将厨房的几个厨子换掉,新来的厨子,不知主子饮食偏好,若是加错点什么东西,也属寻常。”自家侯爷这是要为顾姑娘出头呢,他这做下属的当然得出力。   江屿寒没有回应,只是淡漠的说了声:“去吧。”   待江离走后,江屿寒将手中的兵书搁在案上,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狭长的凤眸微垂着,浓黑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排阴影,却没能遮住他眸底泄出的清冷锐利的光。   他满脑子都是顾星滢,这让他如何看的下去?   遂站起身来,起身往外面走。   江屿寒在夜色里疾步前行,也不知到了哪里,停下来的时候,耳边听到一阵低语,说话之人是他的弟弟江屿州。   江屿寒退开一步,将身形隐在暗处,目光投向亭中,灯光朦胧的八角亭内,江屿州正搂着沐云霁在怀里,低低的抚慰。   不是说每日都在起早贪黑勤学苦读么?怎么半夜却和沐云霁在此约会?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顾星滢有婚约在身,一边哄骗顾星滢,一边又跟沐云霁卿卿我我,简直是个混账!   然而,这汹涌的怒意只持续了片刻,便又尽数消散在夜色中。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不知不觉中,江屿寒的内心悄然平静下来。   正当江屿寒想要转身离去,忽然看到一点橘红的灯光隔着矮竹丛轻轻晃动,照出一个朦胧的窈窕的身形。   是她!   江屿寒从另一条路上追过去。 第11章 明明不属于他,为何却夜……   顾星滢走在抄手游廊上,游廊的梁上挂着琉璃风灯,灯笼周身的穗子轻轻摇摆,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前方站着的男子,挺拔的身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一手扶着廊柱,脸面对着夜色,也不知站了多久。   顾星滢的心提了提,待认出人来,又将心放下,她缓步走上前来,声音轻轻柔柔:“侯爷怎会再此?”   江屿寒转过身来,俊美的脸在夜色里沾染上了轻寒,凤眼蕴着点点细碎的光,幽深宁静,“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本侯身为一家之主,却没能管束好家中诸人,本侯甚是愧疚。”   顾星滢抬眸看着他的脸,见男人低垂着眸子,挺直的鼻梁在脸颊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细声道:“今日侯爷替我母亲请太医治病在先,后又带太医过来证明民女的清白,民女感激侯爷,侯爷无需愧疚。”   昏黄的灯光笼在她的脸上,令那张白皙莹润的小脸更柔和了几分,眉若鸦羽,眼含秋水,挺翘鼻梁,樱唇小巧的一点,像一卷旧画上画着的眉目婉约的绝代佳人。   江屿寒的目光隐晦的闪动着灼热的光,若他没有早生几年,或许,与她有婚约之人,便是他了。   适才看到的一幕在脑海里闪过,江屿寒骤然握紧双手,试探的问:“顾姑娘……你当真想要嫁给二弟?”左右是江家欠她顾家的恩情,要报恩也并非只有老二行,若她不愿意,他会替她去解决。   顾星滢瞪大眼睛,惊愕的看他,不解的问:“侯爷是什么意思?”   江屿寒平静的说道:“老二的婚事,本侯不会插手,本侯只是想问一问你的想法?”他作为一家之主,原本可以出面干预,若他棒打鸳鸯,说不定她会恨他,可若是成人之美,他的私心又不允许,所以他要问清楚她的想法。   既然他不是以长兄的身份来过问此事,那他是为了什么?   昏黄的光线里,男人灼亮的眼神让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那个被她否认过的荒谬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她眼神一闪,慌乱的避开男人的眸子,低着头道:“侯爷,二公子科考在即,这桩婚事尚无定论,请侯爷慎言。”   她平日看不懂他,此刻他的眼神却刻意的直白,让她隐隐有些害怕,她宁愿一直都不懂。   所以,她在等老夫人和江屿州的决定?   若是她对老二没有动心,又怎么会一门心思想要个结果?   江屿寒的心泛起一阵绵密的刺痛,见她不肯说,只好退一步:“倒是本侯唐突了,顾姑娘莫要介意。”   老二这般行事,怕是两头都想讨好,若到时结果不如她所愿,不知她会如何抉择?   好,再等等罢,反正离老二科考也不久了。   这一夜,顾星滢躺在床上,久久未寐,脑海里重复的闪过这些天与江屿寒之间的点点滴滴,很多事情他都已经越矩了,她真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她往后还是避着他些。   另一头,长明院中,江屿寒从梦中惊醒,不同的场景,他却在梦里重复着做同一件事,这次是在浴房,他将她推到池壁上,从后拥住她的身子,咬着她粉嫩的耳垂问:“你爱不爱本侯……”   女人后仰着被水汽薰的粉红的秀颈,咬着红的要滴血的唇瓣,倔强的不肯回答……   江屿寒梦醒后,坐在黑暗的房间里闭上眼睛,抚平身体内叫嚣的欲、念,他不明白,明明不属于他,为何却夜夜入梦而来?   齐太医的药果然有效,蓝氏服用后第二天气色便有所好转,顾星滢心中宽慰,她去打听行真和尚的事情,这一打听才知道,三姑娘八岁的时候得了哮喘,性命垂危,恰逢行真大师云游回来,侯爷带着三姑娘上神龙寺求救,得行真大师诊治,才将三姑娘从鬼门关拉回来。   顾星滢没想到江家和行真大师还有这样的渊源,她决定亲自去问一问江舒韵,关于这行真大师之事。   刚好也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顾星滢决定去厨房做几样小菜给江舒韵送过去。   等她到厨房,发现侯府换了新厨子,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厨房外头气急败坏的说道:“这枣泥糕里头的杏仁是谁加的,不知道表姑娘对杏仁过敏么?”   跟着另一个人愧疚的说道:“我是新来的厨师,我不知道表姑娘吃杏仁过敏,我这就给表姑娘去赔罪。”   先前说话的嬷嬷说道:“不必了,你跟我来,这侯府的差事不适合你,你领了工钱另谋生路。”   那厨子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应着:“好。”   顾星滢有些意外,不管之前那事沐云霁是有心还是无心,如今她也出了事,也算是罪有应得。   临夕院中,沐云霁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长满红疹子的脸,眉心都快打结了,肌肤痒的不行,她伸手想要去抓,被夏辞拦住,夏辞道:“姑娘,大夫说过千万不能抓,否则会留下疤的。”   沐云霁眼底浮出一层水雾,抬起的手又放下,厨房那边说是新来的厨师不知她的忌口,故而加错了东西,她不相信这是意外 ,她咬牙问道:“那厨师是谁找来的。”   夏辞道:“听说是侯爷身边的江离江护卫找来的。”   沐云霁狠狠一震,随后身子颤了颤,江离不会私自换厨师,定然是奉命行事,所以……侯爷认定她告诉玥儿厨房有羊肉羹并非无心,这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安守本分。   可侯爷素来不管内宅之事,又怎会故意为难她?莫非是为了顾星滢,当心里生出这个念头时,她又觉得荒谬,那次在承熙堂侯爷分明是头一回见顾氏,他目不斜视,又怎会对顾氏动心,所以原因肯定是前者。   从脚底板蹿上一股寒意,让沐云霁瞬间清醒过来,姑母和表哥都向着她,可那靖远侯却是个眼里容得下沙子的,她越来越担心,侯爷会插手她与表哥之事。   等顾星滢做好出来,江舒韵居然来她的晓星院中。   江舒韵出院子有一大堆人跟着,这些人都站在厢房里,原本狭小的空间越发显得逼仄起来,江舒韵坐在紫檀圈椅上,她显然是极为怕冷,身上披着斗篷不说,椅子上还垫着熊皮褥子。   斗篷上的白狐狸毛圈着她的细颈,让那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白的炫目。   江舒韵一看到她便喊了声:“星滢妹妹。”   顾星滢很惊讶,她听说三姑娘几乎不出院子,今日却来了她的小院里,当真是意外之喜。 第12章 若她将来能成为我的亲嫂……   三姑娘心思纯粹,和那些满心算计的人不一样,顾星滢是真心喜欢她,她神色温和的走过去,嘴角挂着笑:“三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   顾星滢将食盒放在桌上,说话的声音轻轻软软:“我炒了几个小菜,原本想去看你,谁知你来了,那便吃了再走,如何?”   江舒韵听到“小菜”两个字,顿时双眼冒光,一双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神采,她原本就是来蹭饭的,忙不迭的点头:“好啊,好啊。”   顾星滢将菜一样样从食盒里端出来,旁边的丫鬟帮着摆碗筷。   江舒韵看了眼桌上的菜式,有白鱼汤,蘑菇煨火腿,芙蓉肉,碧螺虾仁,凉拌鸡丁,素烧鹅,热乎乎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江舒韵口舌生津,陶醉的吸了一口香气,忍不住夸赞:“你做的菜,真是好看的让人舍不得吃呢。”   顾星滢被她逗笑了,“再不吃就凉了。”说完,她转头吩咐豆蔻,去拿一叠腌制好的酸辣萝卜过来。   江舒韵的饭量比之前增大了不少,足足吃了半碗饭才搁下筷子。   卢嬷嬷看着她终于有了几分正常少女的样子,欣喜的直搓手。   这顾姑娘当真是自家姑娘的福星啊,自打她来后,自家姑娘不仅身子好了些,还破天荒的出了院子,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江舒韵摸摸有些饱胀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她意犹未尽的说:“星滢妹妹不如搬过来与我同住,这样以后天天都可以吃到你做的饭菜了,这么好的美食,能吃到也算是一种福分,旁人不珍惜我可巴不得天天吃。”老夫人为难顾星滢之事她听说了,江舒韵气不过,为她抱不平。   顾星滢知道她意有所指,不过她不想多生事端,便没去接她的话,只是笑了笑:“那可不行,若是扰了三姑娘清静,回头侯爷定会怪星儿,要是三姑娘真喜欢吃我做的菜,改明儿三姑娘让厨师来跟我学一学,我教他怎么做,以后三姑娘便天天都能吃到了。”   江舒韵虽有些期盼,但她知道顾星滢有她的难处,既然她答应教厨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舒韵道:“别叫三姑娘,怪生分的,你叫我韵儿,如何?”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姐姐,把她叫老了。   江舒韵自小便敏感内向,不喜与人往来,但她对顾星滢却很喜欢,这姑娘精细体贴,又温柔善良,旁人都觉得她江舒韵乖张怪癖,在顾星滢眼里,她却看不到半分偏见,她喜欢这种平等的对待。   顾星滢从善如流:“韵儿。”   不多时,辛夷将泡好的汤绽梅端上来,顾星滢将端着茶,纤纤素手拨了拨茶沫子,那梅花苞儿在茶水里绽放,梅香四溢,她问:“对了,韵儿,听说行真大师曾经为你治过病,你可知要如何他才会帮忙?“   听说这行真大师给人治病也得看机缘,并非每个人他都会救治。   江舒韵见她问起行真大师,知道她是想为自己的娘亲治病,她说:“星滢妹妹,那个老和尚性子古古怪怪,你当真要去求他?”   顾星滢认真的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江舒韵回忆了片刻后,随后又摇摇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等我回去问问哥哥。”   顾星滢没有逼她,说了声:“好。”   江舒韵走时,顾星滢送了一小罐子酸辣萝卜给她下饭吃,江舒韵承她的情,下午江屿寒从神机营里回来后,她便让棠书去请。   江舒韵这边的事情,棠书都事无巨细的告诉江屿寒,得知江舒韵竟然主动出了院子,简直是意外之喜,见面后发现妹妹精神奕奕,气色也好了些,心想,顾星滢做的饭菜怕是比药还要管用。   江舒韵坐在罗汉床上,身子歪歪的靠着引枕:“哥哥,当时你是如何请动行真和尚给我治病的?”   江屿寒撩起袍摆坐下来,挑眉道:“帮谁问的?”   江舒韵告诉他:“星滢妹妹。”   江屿寒对江舒韵的回答并不意外,他轻轻一哂:“行真大师飘忽不定,要找他都难,如何去请他治病?”   江舒韵声音软软的撒娇:“哥哥,自从星滢妹妹来后,韵儿的病也好了许多,她帮了韵儿,哥哥也帮一帮她,可好?”   江屿寒长眉轻抬,手指轻轻的摩挲茶盏,眼底透着几分无奈,他想帮她,可对方或许并不愿他帮忙,如今妹妹开口,若他不应,这小丫头定然会又哭又闹弄得他心烦不已。   江屿寒拿妹妹没办法,修长的手指轻揉眉心,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眸中又复清冷锐利,他道:“不过做菜好吃些而已,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她?”他这话,不知是问江舒韵,还是问自己。   江舒韵难得认真的说:“不止是做菜好吃,旁人都以为我是病秧子不愿同我亲近,可星滢妹妹不一样,她待我像正常人,我要是男子,定然会喜欢她。”   说完,她的目光在江屿寒身上转了转,嘀咕道:“若她将来能成为我的亲嫂嫂该有多好,可惜哥哥没那个福分。”虽然二哥也是她哥,可毕竟没有大哥亲。   江屿寒听着江舒韵的话,心猛地一跳,眼睛一闪,慌忙掩饰自己的泄露的情绪,他皱起浓眉,低声呵斥道:“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江舒韵见他生气,便没有再开玩笑。   江屿寒表面上平静,实则有些心绪不宁,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脑海里反复的响起江舒韵刚才 说的那句话。   他怕自己是要魔怔了,赶紧将多余的心思都压下去,再次抬眸时,眼神已经恢复平静,“本侯答应帮你去打探行真的消息。”   江舒韵闻言,顿时雀跃起来,“我这便让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星滢妹妹。” 第13章 我这明明是在报恩,以身……   青铜博山炉内白烟缕缕冒出,春光从微开的窗棂处射进来,将屋内的尘埃照的纤毫毕现。   暖意融融的春日,让人容易犯困,江舒韵打了几个哈欠后,便先去里间歇息,独留江屿寒一人在屋内。   他并不着急走,他随手拿起一卷书,仔细一看,竟是个话本子,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也只有江舒韵这种女孩儿爱看,他本来并无兴趣,目光掠过上头的几行字,视线一顿,似是被吸引住了一般,他头一回,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话本中讲的是一对孪生兄弟,弟弟读书,哥哥从军,一年哥哥战死沙场,寡嫂每日操劳,靠着卖豆腐养活科考落榜的弟弟,渐渐的,弟弟对寡嫂却暗生情愫,三年后他科考及第,高中状元,被公主看上,皇上赐婚,他不敢拒绝,便娶了公主,成了驸马,从此平步青云,可他心里仍然放不下自己的寡嫂。   他将寡嫂接来京城,无人之处,他将压制多年的感情倾诉给她听,谁知她根本不想接受,她仍然惦记着死去的哥哥,照顾他也是看在哥哥的面上。   然而,弟弟却无法放下仍旧年轻貌美的嫂嫂,他心里生出了扭曲的念头,将寡嫂囚禁在一处院子里并占了她的身子,寡嫂哭着问他为何要恩将仇报,他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嫂嫂错了,我这明明是在报恩,以身相许不好吗?”   江屿寒觉得这故事着实荒唐,随意的翻了几页后,便将书给放下,不知为何,他感觉到身体内气血翻涌,有些心浮气躁,连忙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了一口。   这时,一只素白的手将帘子打起来,跟着,顾星滢从帘后走进来。   扑面而来的热意让顾星滢脸颊发烫,好在她并非头一天来江舒韵的房内,也并未大惊小怪。   一抬眸,便发现江屿寒坐在北边的黄花梨圈椅上,哪怕是坐在那里,他也身姿笔直,像挺拔的青松,许是屋内热,他已经脱了身上的鹤氅挂在木椸上,身上穿了一件交领直身,那衣裳紧贴着身子,勾勒出身体流畅的肌理,那鼓鼓囊囊的肌肉哪怕隔着几层布料也能瞧见弧度。   和江屿州的俊秀斯文不同,眼前的男人浑身透着力量,不加掩饰的锋芒,还有强势的气息。   顾星滢微微心惊,不知他怎么还在这儿。   这时,男人挑起一双狭长的凤眼朝着她看过来,那凌厉的视线仿佛要将她洞穿了。   顾星滢收敛心思,垂下眸子朝着他走过去。   她欠身行礼:“见过侯爷。”   江屿寒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眼,见她穿着嫩绿交领上衫和高腰间色裙,这衣裙的颜色很衬她的肌肤,素白的细颈连着粉嫩的小脸如同从鲜草中抽出的嫩芽一般,说不出的青涩又动人。   江屿寒唇边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低醇的喊了声:“顾姑娘。”   三个字在唇齿间研磨了一会儿,似有些缱绻。   顾星滢被他叫的脸红,抬头一看,男人神色平静,和她刚进来时没什么区别,顿时又觉得自己大约是听岔了。   顾星滢避开他的视线,低头道:“侯爷愿意帮民女找行真大师,民女谢侯爷大恩。”她本是来感谢江舒韵的,既然他也在,那便一并感谢了去。   她并不想再三麻烦江屿寒,可除此之外,她也没别的办法,这份恩情她会一直记在心上。   江屿寒勾起嘴唇,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顾姑娘屡次说谢,你打算拿什么谢本侯?”他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只是想要看看这姑娘会有什么反应。   说话时,他的身子微微后靠,全身都放松下来,修长的手指轻扣在膝盖上。   顾星滢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好在她事先有所准备:“我特地给侯爷做了些糕点,以表谢意。”这原本是给江舒韵做的。   说完,便将食盒提过去。   江屿寒见她说是特地为自己做的,心里不由的舒服了些,看来她也并未全然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顾星滢抬眸看了眼江屿寒轮廓分明的侧脸,见他没有反对,便将糕点从食盒中拿出来。   一共三样,桃酥,绿豆糕,桂花糕。   待她摆好,江屿寒才转过头来,看着桌上的糕点散发着甜腻的香味,尽管这糕点的形状比宫中的点心还要精致,但他并没有太多食欲。   她就站在他身侧,江屿寒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她声音轻轻柔柔:“侯爷可要尝一尝?”   说完,她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江屿寒面前。   江屿寒瞧着那纤纤素手捏着糕点,粉色的指甲闪着亮晶晶的光泽,那一瞬间,让江屿寒觉得,她拿在手中的并非普通的糕点,乃是一件稀世珍品,他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接。   他的手指在触到糕点的时候,指尖不经意间与她的手指轻轻一触,拿过糕点后又迅速的分开。   江屿寒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自顾自的将糕点放在薄唇边,而顾星滢却有些不自在的飞快将手收回,脸上微微一热。   江屿寒启唇轻轻咬了一口,嘴中瞬间被甜味占据,他并不喜欢吃甜食,平日这些东西碰都不会碰一下,然而她做的糕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吃,反而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吃了一口后,他又吃了一口,转眼的功夫,一块糕点便尽数吞入腹中。   顾星滢在一旁注视着男人的表情,见他吃的时候拧着眉,须臾,眉头又舒展开来,他吃第二口的时候,明显咬的比第一口要多些,一侧的腮帮子轻动,没想到他看起来勇武,吃相却很斯文优雅。   等他吃完,顾星滢忍不住问道:“侯爷,好吃吗?”   江屿寒轻轻的捻了下手上沾着的碎屑,随后抬眸看她,见顾星滢睁大眼睛期待,江屿寒觉得意外,他第一次觉得顾星滢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他点了下头道:“好吃。”   顾星滢脸上绽放一抹笑,她是个厨子当然喜欢旁人夸赞她做的东西好吃。   一双莹莹水眸中浮现出欢喜之色,她道:“侯爷喜欢就好。”   这还是江屿寒头一回瞧见顾星滢笑,在梦里,她也总是在哭,就算不哭,面对他也是冷冰冰的。   这一回笑,犹如花枝轻颤。   尤其是她眼波流转时,无意识流露出丝丝媚态,像钩子似的挠人心痒。   江屿寒微微一怔,随后便垂眸掩住失态。   好在顾星滢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脸上:“听说行真大师行踪飘忽,侯爷要多久才能找到他?”她等不了太久,母亲只剩下不到半年时间了。   江屿寒听她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想起齐太医的话,他并不想骗她,轻轻摇头:“不知。”   顾星滢睁大眼睛,紧紧的望着他,“那要怎样才能找到他?”   江屿寒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神色依然平静:“找人的事情交给本侯,找到人之后,本侯自会通知你,最多不超过一月。”   他虽未承诺,但顾星滢却莫名的相信他,悬着的心落回肚中,一股忐忑又涌上心头,话在齿间徘徊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心里藏了许久的疑惑:“侯爷为何要这样帮我?”   为何要帮她?   江屿寒薄唇轻勾,眸光不经意间划过顾星滢的芙蓉面,他低低笑了笑,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你是二弟的未婚妻,与本侯迟早是一家人,当然要帮你。”   顾星滢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来,然而男人始终是一本正经,看不出端倪。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江屿寒轻“啧”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怎么你还怕本侯有其他企图?”   顾星滢见他眼角上挑,眸中透着几分审视,她垂下蝤蛴,声音柔软:“侯爷误会了,民女绝无此意。”   明明跟她有婚约的是靖远候的弟弟,跟她往来频繁的却是靖远候本人,昨夜他问那样的话,说是自己的意思,今日他答应帮她,又说是为了二弟,她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不管什么心思,她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种便好。   江屿寒无声一笑,沉吟道:“韵儿也需行真大师诊脉。”他和行真的十年之约快到了,他不介意提前一点。   原来如此,这下顾星滢不怀疑了。   一晃过去十日,江屿寒那边还未送来消息,顾星滢在跟江舒韵吃饭时,问了一问,原来这些天江屿寒都在外头忙碌,已有几日不曾回府,至于行真大师的事情,江舒韵也不清楚。   顾星滢知道继续耐心等待。   又过了两日,江屿寒倒是回来了,到了江屿州考试的日子,他来给弟弟送行。   贡院外头,江屿寒神色郑重:“二弟,为兄希望你能金榜题名,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靖远侯府祖上都是武将,到了老靖远侯这一代,却走了文官的路子,老侯爷也竭力培养两个儿子从文,可江屿寒并不喜欢从文,在老侯爷死后,他便背弃了父亲的遗愿,投身军营,如今也只能将告慰父亲的希望放在弟弟身上了。   江屿州朝他拱手拜了拜:“大哥放心,弟弟一定不会让你和父亲失望的。”   江屿寒点了点头,弟弟文采出众,他并不怀疑江屿州的能力,也对他很有信心。   眼看考试即将开始,江屿寒朝弟弟抬了抬下巴:“去吧。” 第14章 梦中种种皆是孽缘?   春光明媚,院子里梨花落落,花瓣坠在地上似洒下白霜。   这梨花树已有些年头,树根一半扎入地底,一半在地面蜿蜒。   顾星滢坐在梨花树下,面前站着两个穿着朴素的一男一女,南的叫葛荣保,女的叫费花娟,两个人都是侯府后厨的厨师,专门只负责给江舒韵做菜,顾星滢正在给他们讲做菜的火候,煎炒用武火,炖煨用文火,还有有文武火兼用的菜有哪些。   那女厨师听得倒是认真,但那男子却有些不耐烦,眼睛时不时的往顾星滢脸上扫。   刚讲完,两个厨子退出去,一团雪球似的东西猛地扑入她的怀里,顾星滢顺手就接住,她握住猫儿的爪子嘴角扬起,声音轻柔:“珍珠,你怎么来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喵”,顾星滢乐了,看到珍珠就想起从前在香州顾府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顾星滢松开一只手给珍珠顺了顺毛,低喃着:“给你吃小鱼干好不好?”   江屿寒跨入晓星院时,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梳双环望仙髻鹅黄襦裙的少女坐在树根上,长长的裙裾曳地,零星的花瓣坠落下来,洒在她的裙摆上。   此时,她正垂着素白的细颈,玉指轻轻在猫儿身上抚摸着,衣袂在风中轻轻晃动,斑驳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肌肤白的晃眼,姣好妍丽的芙蓉面含笑对着猫儿,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莹润妩媚,浮着柔和的光。   幸好被她抱在怀里的是猫儿,而不是兔儿,否则江屿寒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月宫里来的仙娥。   他不想破坏眼前的美景,连脚步都轻了许多。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云纹皂靴,和金绣水纹袍摆,顾星滢这才抬起头来,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眸光,她轻轻“呀”了一声,流露出些许惊讶,站起身来,目光滑过他俊美的轮廓,一低头,看到他腰间束着青玉带钩,她飞快收回眸光,盯着地面:“侯爷怎么来了?”他都半个多月没出现了。   江屿寒的视线落在那只鸳鸯眼狮子猫身上,猫儿被她抱在怀里,脑袋正好贴着她的胸口,瞧见那显眼的弧度,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抬手指了指,“找它。”   适才,他回到府上,棠书告诉他,他送给韵儿的那只狮子猫不见了。   江屿寒原本可以打发旁人去找猫儿,可想到那猫儿有可能去的地方,他便亲自来了。   顾星滢知道他说的是怀里的猫,她赶紧将猫儿递过去:“给。”递过去的时候,心里又觉得奇怪,找只猫而已,怎劳他亲自来?   那猫儿递过来时,带着她身上的幽香,江屿寒伸手接过来,谁知猫儿似乎不乐意被他抱,抬起瓜子朝江屿寒挥了一下,可它这点小把戏哪里是江屿寒的对手,江屿寒抬高手,直接揪住猫儿的后颈。   心里暗嗤一声,小畜生,都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了。   江屿寒捏着猫儿在手中,没有理会猫儿四肢乱划,他看着顾星滢说:“本侯来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行真大师昨日已经回到了神龙寺。”找猫只是个幌子,他是来告诉她这事。   顾星滢一惊,随后眸中涌起惊喜之色,眸光亮闪闪的,上翘的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   江屿寒瞧着她的笑容比春光还要晃眼,喉结暗紧,有些事情还是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你可知要如何才能让行真和尚帮你母亲治病?”   此事她早打听过,她道:“听闻行真大师的性子有些古怪,曾定下规矩,只为有缘人治病,寺中为此立下一个规矩,每年祖师爷成佛之日,会举行一场法会,法会过后有个抽签仪式,谁能抽中万中之一的佛头签,便是那个有缘人,大师也会替此人或其家属治病。”   江屿寒听着她琅琅如珠玉坠金盘的声音,心情舒畅,他唇角微扬:“你也知道,那佛头签万中无一,你有信心能抽到?”   顾星滢也知渺茫,不过她没有其他办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江屿寒微微颔首道:“既如此,那本侯便祝顾姑娘好运。”   顿了顿,他还是主动提出来:“若是顾姑娘没抽到,便来找本侯,本侯可以帮你。”   顾星滢却摇摇头:“不必了,侯爷已经帮了民女这么多,民女怎敢再劳烦侯爷,到时候若抽不到签,民女会自己想办法。”她不想欠他太多。   江屿寒见她不领情,心道一声:“罢了,何必自作多情。”   也没再多说什么,抱着猫儿转身离开。   法会在即,顾星滢提前两天跟老夫人说了要去神龙寺之事。   老夫人虽不待见她,却并未为难她,打发身边的嬷嬷出来回话,让她不必拘着,想去便去。   顾星滢的的目的达到了,便告辞离开。   屋内,沐云霁坐在江老夫人身侧,一双手正在给老夫人按摩,沐云霁道:“姑母,表哥正在考试,我想去神龙寺替表哥祈福,姑母去吗?”   为了江屿州考试之事,这几天江老夫人的心一直悬着,听沐云霁这般说,老夫人点头:“也好。”   随后又露出些不满,埋怨道:“云儿,还是你对州儿上心些,不像顾氏,心里只想着替娘治病,可根本不会为州儿考虑。”   沐云霁眼底透着得意之色,嘴里娇滴滴的说道:“姑母,表哥从小照顾我,我为表哥祈福是应该的。”   江老夫人听着这话只觉得十分熨帖,对沐云霁也越发的满意了。   顾星滢自然不知道沐云霁和江老夫人的打算,到了法会的前一天,顾星滢便和蓝氏一起出门了,她雇了量马车,神龙寺距京十里路,马车在路上行了一个时辰才到。   山脚下,顾星滢带着母亲换上轿子,又行了半个时辰才到山顶。   山顶云雾环绕,缥缈不似人间,在知客僧的带领之下,顾星滢搀扶着蓝氏来到了正殿。   上了香之后,蓝氏已有些体力不支,顾星滢和温嬷嬷一起搀扶着蓝氏到凉亭歇息。   顾星滢将众人留在凉亭内,而自个则去打听法会之事。   得知法会是明日辰时开始,下午未时才会举行抽签仪式后,她正要转身回去找蓝氏,迎面却撞见一行人,为首的两位是江老夫人跟沐云霁。   顾星滢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们,她也没多想,微微屈膝福了福身子:“老夫人万安。”   江老夫人见到顾星滢倒是生出几分尴尬来,那日顾氏来见她时,她避而不见,转眼又在同一天来了神龙寺,顾氏难免会觉得自己是不愿与她同行,虽说对顾氏不满意,但江老夫人爱面子,不想让人说闲话,她勉强解释了两句,说道:“我们也是临时起意来的,本想通知你一块过来,谁知你先走了。”   顾星滢并不放在心上,不管江老夫人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有所准备她都不在乎。   自从那一夜,撞见江屿州跟沐云霁在凉亭私会,她便断了要跟他试一试的念头,待娘的病治好,她自会跟江家解除婚约,然后离开江家,到时候回香州也行,留在京城开个小饭馆也行,反正要离江家远远的,免得被人算计。   顾星滢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她道:“不碍事,老夫人不必自责,我娘还在等我,就不打扰老夫人拜佛了。”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等顾星滢一走,江老夫人跟沐云霁也径自走入大殿中拜佛。   顾星滢扶着蓝氏去禅房歇息。   不多时,辛夷和豆蔻端来斋饭,用完饭后,顾星滢又伺候蓝氏吃完药,跟着扶着蓝氏躺下歇息。   神龙寺的禅院后头,连着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数间竹舍,竹舍内,一个缁衣老僧正隔着帘子给一个少女把脉。   待把脉结束,帘子打起,行真又看了看江舒韵的面相,苍老却清明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惊讶之色。   帘子又重新放下,行真和尚捋了捋长胡子说道:“小施主身子倒是有所好转,除了药物之功外,老僧观小施主的面相,身边似有福泽深厚之人庇佑。”   “福泽深厚之人?”江屿寒喃喃自语,眉眼间涌上疑惑之色。   他若有所思的问:“大师可知此人是谁?”   行真大师“嘿嘿”一笑:“此乃天机,不可说,有此人在,令妹或许可以扭转命数。”   江屿寒一头雾水,一时不知这老和尚在故弄什么玄虚,他拱了拱手:“多谢大师,此番上山,江某给大师带了几只山海楼的烧鸡,请大师笑纳。”   行真大师听到烧鸡,顿时眼睛一亮,嚷嚷道:“烧鸡在哪,快拿出来,老僧好久没吃山海楼的烧鸡了!”   江屿寒看着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俊不禁,人人都以为行真大师是位德高望重的和尚,其实他不过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酒肉和尚。   在行真啃烧鸡的时候,江屿寒问了老和尚一个问题:“大师,从未见过之人夜夜入梦,是怎么回事?”   行真动作一顿,精光湛湛的眼睛里透着点意味深长的神色来,他神叨叨的说道:“江施主,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或许你还有一段孽缘未了。”   孽缘?   江屿寒一怔,梦中种种皆是孽缘? 第15章 拿披风是假的,诓骗她来……   夜里山风极大,禅房的门又关不严实,夜里睡在床上,被窝里一片冰凉。   顾星滢畏寒,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在豆蔻,辛夷知道她怕冷,便上床与她同睡,三人钻一个被窝,身体彼此贴着倒是不冷了,但这床板实在太硬,顾星滢睡着不舒服,天刚刚亮的时候便起床了。   刚好隔壁传来动静,她梳洗完之后就去隔壁照顾蓝氏了。   蓝氏受了点风寒,咳疾又犯了,顾星滢喂她喝了些蜂蜜水,又去房里将自己的汤婆子拿出来塞入她的被窝里,嘱咐蓝氏不要去参加法会,好好待在禅房里。   蓝氏自然什么都听女儿的。   从蓝氏的房内出来,天已经完全亮了,熹微的晨光透过薄雾投入山林中,顾星滢伸了个懒腰,叫醒豆蔻,辛夷去用斋饭。   等吃了斋饭,顾星滢留下豆蔻和温嬷嬷一起照顾蓝氏,她则和辛夷一起参加法会。   她们来的早,参天大榕树下的蒲团上才零星坐了几个人,等了一阵,人渐渐多了,宁静的地方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看到江老夫人和沐云霁出现,顾星滢起身过去行礼。   “给老夫人请安。”   江老夫人对顾星滢虽不喜,但顾星滢每回见她都是礼数周全,让她挑不出半分错处来,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   这时,沐云霁忽然插嘴:“不知顾姑娘坐在哪里,咱们坐一块吧。”   毕竟顾星滢寄居在侯府,若是让相熟的人瞧见她们分开座,免部分要说些闲话。   这一句话简直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里,老夫人赞许的看了眼沐云霁。   顾星滢倒是觉得无所谓,坐哪里不都一样,她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于是三个人便并排盘腿坐下来。   到辰时,法会开始了出,讲经的是神龙寺的方丈。   经文讲到一半,起了一阵风,老夫人忽然咳嗽了两声,沐云霁轻拍她的脊背替她顺气:“姑母,侄女替你拿件披风过来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沐云霁站起来,忽然“哎呀”低呼了一声,顾星滢原本也没什么心思听经文,这下都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了,她睁大眼睛问:“怎么了?”   沐云霁蹙眉,脸色发白:“腿抽筋,缓一会儿就好了。”   顿了顿,她又看向顾星滢,声音里带着几分乞求:“顾姑娘,我现在走不动了,可否麻烦你去禅房给姑母拿件披风过来?”   法会开始后,丫鬟婆子都不知去了哪里,反正现在抽签仪式还没开始,去一趟也无妨,顾星滢点点头:“好。”   半刻钟的功夫,顾星滢便到了禅房,禅房内有丫鬟在,顾星滢认出是老夫人身边的胭脂,便将要拿披风的事情跟胭脂说了。   胭脂笑道:“顾姑娘,你先坐下等一等,待奴婢找一找。”   顾星滢没多想,在禅房内的矮凳上坐下来,头一偏,就看到桌上放置的香炉,香烟袅袅,一开始顾星滢以为里头熏的是檀香,但仔细一嗅,又觉得不是檀香,那股香味丝丝缕缕的钻入鼻端,让顾星有些犯困。   她单手支着脑袋,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微微阖眼,心想胭脂找披风怎么找了那么久,刚想喊,眼前一黑,彻底昏睡过去。   胭脂过来时手里头根本没拿披风,看到趴在桌子上昏睡的顾星滢,她眼底闪过一抹深色,她并未叫醒顾星滢。   顾星滢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老夫人的禅房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清醒过来。   定睛一看,胭脂坐在对面,手里拿着绣棚子正在绣花,她忙问:“胭脂,我睡了多久?”   胭脂笑着告诉她:“顾姑娘睡了一个时辰,奴婢见姑娘睡的正香,便没有打扰您。”   顾星滢面色一沉,即便昨夜没睡好,也不至于瞌睡这般久,此时,她嗅到房内还未完全消散的香味,她闭上眼,深深一嗅,等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冰凉,她一言不发的朝香炉走过去,她揭开铜熏炉的盖子,仔细一看,胭脂却被她的举动给吓的魂飞魄散,她惊呼道:“顾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说罢,便要上前来夺,顾星滢抱着熏炉一闪躲开,她冷冷的盯着胭脂:“不过一个熏炉,你这般紧张做什么,莫非你当真加了迷香在里头,才致我昏睡不醒?”   “顾姑娘,你胡说些什么!”胭脂没想到顾星滢这么快就识破了,她惊慌的低吼起来。   顾星滢俏生生的小脸气的发白,狠狠瞪着她:“是不是胡说,待我将这香料拿去验一验便知道,若果真有迷药在里头,届时我必告到侯爷面前,请他为我主持公道!”拿披风是假的,诓骗她来禅房,让她错过抽签仪式才是真,这可是她娘最后的希望,却被她们无情的毁灭,她岂能再忍!   听说她要告到侯爷面前去,胭脂吓得魂飞魄散,上前一步就要夺熏炉,顾星滢比她更快,将香灰匆匆倒入手帕中,顺手将熏炉朝胭脂砸去,胭脂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肩膀,吃痛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顾星滢却不再理会她,将香灰包好就匆匆离去。 第16章 她就站在悬崖边上,山风……   等她匆匆赶到法会之处,抽签仪式已经结束了,来参加法会的众人皆各自散去。   听到行人的嗟咨声,顾星滢得知,那根佛头签,竟然无一人抽中。   眼看着小和尚抱着签筒离去,顾星滢懊悔不已,这时,沐云霁搀扶着江老夫人过来,见到顾星滢拿着披风姗姗来迟,沐云霁轻声抱怨:“顾姑娘,你怎么现在才来,姑母身子不好,在这里吹了这么久的风,浑身都冻凉了。”   这时,江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觉得顾星滢怠慢她。   顾星滢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在沐云霁的腿上扫了两眼,她冷冷的问:“怎么,沐姑娘的腿现在没事了?”   沐云霁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之色,很快,她又神色如常:“佛祖保佑,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顾星滢见她神色闪躲,越发肯定之前心里的猜测,她几乎可以笃定,那香料一定有问题!   顾星滢就像置身在三九寒冬里,浑身都冒着寒气,朝江老夫人看了一眼,那胭脂是老夫人的人,若老夫人没有参与,她真的不信。   顾星滢内心一阵崩溃,她鼻子发酸,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可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哭,只会让她们更加得意,她将泪意压下去:“老夫人,民女知道您对我不满意,可您有什么事冲着民女来便是,这次民女来抽签,是为了救我娘的性命,您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人命,实在是有失长着风范。”   不就是想报复她,冲着她来啊,为何要针对她娘?   这法会上来了许多京中贵妇,此刻都还未走远,听到顾星滢的声音,纷纷朝这边看来,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小声的议论着。   老夫人见顾星滢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指责她,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她皱眉,“老身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何曾罔顾人命,顾氏,你给老身说清楚!”   顾星滢不知老夫人在装还是真不知道,反正她和侯府迟早会撕破脸,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继续装,她情绪激动道:“既然没有,老夫人为何指使沐姑娘诓骗我去拿披风,又指使婢女在房内点上迷香,让我昏睡错过抽签,老夫人敢说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江老夫人被她的话吓得后退了几步,她何曾做过这些事,她伸出颤颤的手指着顾星滢:“放肆,你敢污蔑老身!”   这时,站在一旁的宣文侯夫人看不过眼了,忍不住多了句嘴,“我说江老夫人,人家一个小姑娘,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这么对付她,亏你们靖远侯府还自诩光明磊落,你如此做派真是将你们侯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宣文侯夫人的话新一落,便惹来一阵讥笑声,江老夫人颜面尽失。   沐云霁见江老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心里浸出一层冷汗,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只想教训一下顾星滢,谁知她被逼急了跟江家撕破脸,简直就是个疯子!   沐雪霁心里有些慌,眼睁睁的看着宣文侯夫人奚落姑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星滢却没有感到高兴,心里难受,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肯给她!   冷风吹的她的鼻尖发红,颊边的发丝轻轻拂动,她的眼底浸出湿意,她将手里的香灰拿出来:“这是那熏炉里的香灰,待民女找人查验,若真无问题,民女自会给老夫人道歉,可若是当真有迷香在里头,请老夫人给民女一个交待!”   说完,她转身离开。   等她一走,老夫人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周围的人见没笑话继续看,便纷纷散了。   江屿寒在竹舍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法会结束,见行真和尚的徒弟希明一人回来,忍不住问了句:“抽中佛头签之人怎未来?”   希明:“说来也奇怪,今年竟无一人抽中。”   江屿寒听完后,陷入思索当中。   没有抽中,那她准备怎么办?   江屿寒离开竹舍,来到竹林里,不多时,江离便出现在他面前,江屿寒问他:“抽签之事跟本侯说一说。”   江离知道江屿寒是想问为何顾姑娘没抽到佛头签,江离将今日法会上发生之事都告诉江屿寒。   江屿寒皱眉,这事情做的的确不地道,难怪小姑娘被逼急了直接和老夫人撕破脸,但以他对老夫人的了解,她还不至于去做这般有失身份之事。   一定是沐云霁搞的鬼。   江屿寒俊美的脸上覆上了一层霜寒,他拧了拧眉,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小姑娘有多么在乎这个机会。   现在签没抽到,还不知会有多么难受呢。   想到那人伤心的样子,江屿寒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一般。   竹林中有风吹过,连绵的竹叶如碧浪般起伏,竹露如雨滴般坠落在肩上,耳边隐隐还能听到清脆的木鱼声。   江屿寒负手站立,身姿比青竹更挺拔,他只思虑片刻,就快步疾行,江离跟在他身后喊:“侯爷,您去哪里?”   “去找她。”   然而,当江屿寒来到禅房找人时,却扑了个空,顾星滢根本不在禅房里。   他问豆蔻她家姑娘去了哪里,豆蔻说不知,只道姑娘参加法会至今未归。   江屿寒的眉间渐渐凝重起来。   想到最坏的结果,江屿寒面色一寒,冷声吩咐:“江离调动暗卫,就算将寺庙翻过来,也要将她给本侯找出来。”   听到他如此安排,豆蔻吓了一跳,“侯爷,是不是我家姑娘出什么事了?”   江屿寒摇头:“没有,有本侯在不会有事。”   他也没有再做解释,转身便走。   豆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头雾水。   江离见江屿寒要动这么大的阵仗,只得配合他。   暗卫们在寺中四下寻找,终于在寺院后方的桃林里找到顾星滢的踪迹。   江屿寒对这里熟,桃林的尽头就是一方悬崖,他担心顾星滢会做出傻事来,忙不迭的赶过来。   他飞速穿过桃林,快捷如风,带起一阵花瓣如雪般飘落,同时也惊飞了一群山鸟。   直到看到那个纤细玲珑的身影,他才停下脚步,冷风一吹,江屿寒这才察觉到手心里已经浸出一层汗。   她就站在悬崖边上,山风吹起她长长的裙裾,仿佛要随风飞去一般。 第17章 本侯担心你   江屿寒刚放松的心,蓦的再次收紧,他的手下意识做出一个要抓住她的动作,哑着嗓子喊了句:“顾姑娘。”   顾星滢适才想事情想的出神,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此时听到有人叫自己,这才转过头,她看到江屿寒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顾星滢莹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诧异,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未开口说话,便见江屿寒俊美的脸上满是严肃,他拧着浓墨般的剑眉,声音里带着安抚:“顾姑娘,签没抽到不要紧,可以再想其他办法请大师帮忙,千万不可做傻事!”   顾星滢愣了愣,他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又明白过来,不禁莞尔:“侯爷怕是多虑了,民女并没有想不开,民女只是想静一静。”   她丹红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弧度,从法会离开后糟糕的内心忽然一下子舒服了许多。   江屿寒站在对面,看着她朝自己笑,眸中水波清浅,那一股子媚态只流露出几分来,却也足够拨动人的心弦。   江屿寒呼吸微紧,眸光一沉,一个箭步走上来,用力握住顾星滢的手腕,脸色铁青:“什么地方不好,偏偏选这个地方!”   说完,他强行拉着顾星滢往后走。   顾星滢见他忽然生气了,心里感觉怪怪的。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才刚用力,男人的手捏的更紧了几分,她疼的“嘶”了一声,直走到桃林里,江屿寒手上的力道才松了几分,顾星滢则趁机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手中一空,江屿寒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顾星滢皱着眉,揉了揉被他握疼的手腕,瞧见手腕处一圈红痕,顾星滢眼尾处的红慢慢的透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心里泛出一丝委屈。   要不是他府上的人算计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抽到签了,也不会来这里自怨自艾,现在他反倒来怪她。   她埋怨道:“我来这里,与侯爷何干?”   小姑娘娇娇的一声怒骂,江屿寒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的指尖下意识的捻动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滑腻的触感。   他刚才是怎么了?这么生气做什么?   此刻,桃林静谧,连鸟语都不闻,山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袍,江屿寒一颗狂跳的心渐渐的平复下来。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并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甚至连个好人都算不上,他也有卑劣无耻的一面,他对自己未来的弟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并没有刻意的压制,反而任由这份心思似风中火,愈演愈烈。   江屿寒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顾星滢的眸子里薄冰融化,生出复杂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语气也开始软化:“本侯担心你。”   这句话说出去,江屿寒又觉得自己太过冒失了,但是他并没有后悔,他等着看顾星滢的反应。   顾星滢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被他惊到了,那个荒谬的想法也再一次涌上来,触到江屿寒深邃的眸子时,她怔了一怔,她竟然从那双坚毅的眸子里看到了几分柔软。   她本能的想要逃避。   顾星滢慌乱的垂下眸子,鸦色长睫不安的抖动着。   她不想回应,也回应不了,等这事情结束,她就会离开江家。   江屿寒没等到她的回应,这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件事教顾星滢对江家的成见很深,怕是连自己一起恨上了。   他迅速的转移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今日之事,是侯府的错,请行真大师治病之事本侯帮你解决。”   顾星滢没想到他不仅不怪她,还主动承认错误,可她却不想欠他人情,“这事不是侯爷的错,侯爷也无需给民女道歉,请大师帮忙之事,民女会自己想办法。”   江屿寒闻言冷笑:“为了与本侯保持距离,连你娘的性命也不顾了?”   顾星滢对上那双能将自己内心洞穿的眸子,内心狠狠的一颤,指尖掐入掌心里。   江屿寒见她不说话了,他道:“就这么定了。”   顾星滢和江屿寒分别后,又去禅房看了眼蓝氏,告诉蓝氏错过了那支签,蓝氏并不在意,还安慰她没事,顾星滢却不死心,决定亲自去找行真大师。   在禅房短暂停留后,她去了竹林,找到了行真大师平日里待的竹舍。   来到竹舍门口,却遇上江离,江离笑着跟她打招呼,随后道:“顾姑娘,侯爷已经跟大师打过招呼了,大师愿意帮您母亲治病,不过姑娘得烤三只烧鸡给大师作为回报。”   顾星滢愣了愣:“烧鸡?”   江离笑道:“顾姑娘还不知道吧,行真大师是个酒肉和尚,最好一口好吃的,有好吃的什么都好说,只是这一点旁人却不知道,唯独咱们侯爷知晓。”   顾星滢露出几分莞尔,原来如此,早知道大师有如此癖好,她又何必饶这么大的弯子,直接送上几只烧鸡不就好了?   顾星滢借用了竹舍的厨房,在厨房劳作的小和尚叫希明,很好说话,不仅借厨房给她,还帮着她将山鸡去毛开膛洗净。   这老和尚果然是个好吃的人,厨房的食材和调料倒是有不少,她用山椒,豆酱,姜蒜水,蜂蜜等料调成料汁,均匀涂抹在山鸡身上,待山鸡腌制好,又陈将切好的山梨,陈皮,山椒,葱姜塞入鸡腹中,烧着火,在竹舍前烤。   不多时,浓郁的香味便顺着竹帘钻入房中。   行真大师闻着香味已无心打坐,掀起竹帘一角,偷偷的往厨房张望,见有个妙龄女子正在厨房劳作,看清那女子的脸后,行真大师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不多时,希明就端着两只烤好的烧鸡进了禅房。   老和尚闻着香味便流口水,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只鸡腿,大口的嚼。   吃到一半,老和尚满脸沉醉的评价。   “鸡皮酥脆,鸡肉鲜嫩多汁,轻轻一拉,骨肉分离。”   “口蘑已被鸡汁浸透,一口咬下去汁水爆出来,栗子粉糯香甜,入口即化”   “还有一股清甜果香……这绝对是老和尚我毕生吃过最好吃的烧鸡了,阿弥陀佛!”   “原来她放了山梨在内,这果子不仅能解腻,梨汁渗入山鸡肉内,令肉质鲜甜充满果香,果真是奇思妙想,不错,不错。”   希明在一旁提醒:“师傅,你既然吃了那女施主的烧鸡,那就替那女施主的母亲治病吧,”说着,还用眼睛瞥了眼剩下的那只烧鸡。   行真瞪了二人一眼,嚷道:“知道了,让那女施主将母亲带来,快出去,别打扰我吃烧鸡!”伸手双手将烧鸡往怀里拢,生怕徒弟抢走了一般。   希明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顾星滢。   顾星滢顿时欢喜不已,她皎白的脸上露出盈盈笑意,道了声:“多谢大师。”   江屿寒刚走过来,便听到这个消息,男人看着小姑娘纤细单薄的背脊,勾了勾唇,“顾姑娘,恭喜了。”   听到声音,顾星因骤然回头,此时,阳光落在她的周身,令她浑身都沐浴在光晕里,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炫目,像盛开在朝阳下的白茶,美丽而充满生机。   江屿寒失神片刻,喉结无意识的滑动了一下。   顾星滢朝他盈盈一笑,唤了句“侯爷。”江屿寒回神,轻轻颔首,眸光下意识的落在她的唇角,吃了糖吗?笑的那么甜。   她又说道:“多谢侯爷帮忙,我先去接母亲过来,便不同侯爷多说了。”   江屿寒“嗯”了一声,转眼,小姑娘便从他身边跑开了,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失神,直到她消失在竹林中,他才收回目光,往竹舍内走。   竹舍内,行真大师还在吃烧鸡,见他忽然出现,老和尚动作微顿,畅快的笑道:“你说的没错,这比你从山海楼带来的烧鸡好吃多了!”   江屿寒嗤笑一声,岂止好吃些,是好吃太多了。   行真瞥见他那副比夸自己还高兴的样子,眯了眯眼,忽然说道:“我观此女精神翘秀,福堂润泽,实乃好面相。”   江屿寒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丝丝涟漪,他知道顾星滢美,但不至于让行真大师专门来夸一道,除非他想专门说给他听的,莫非……江屿寒想到什么,凤眼中一道凌厉的光闪过,他脱口而出道:“大师所说那个能扭转韵儿命数之人,便是她?”   行真大师眼含微笑道:“江施主真是聪明。”   江屿寒内心起伏,一时无法平复下来,怪不得自从她来了之后,韵儿不仅气色好了许多,连脾气也变好了些,他还以为是美食的治愈能力,其实从来不是美食,治愈他妹妹之人,是她。   到了未时,日已偏西,顾星滢带着蓝氏来到行真大师的竹舍里。   等大师诊脉结束后,顾星滢着急问道:“大师,我娘的身子如何?”   诊脉时的大师和吃烧鸡的大师判若两人,他神色郑重:“女施主,令堂虽病的严重,但未到油尽灯枯之时,还可治好,待老和尚施针后给你开一个药方,按照药方服药,一月之内便能好转,三个月便可痊愈,不过此药需要一个药引。”   连宫中的大夫对她母亲的病都束手无策,如今终于拨云见日了,顾星滢内心激动不能自抑,她忙不迭的问:“什么药引?”   行真大师捋了捋长胡子道:“这个药引叫七叶灵芝草,宫中大概有,女施主可找江施主帮忙。”   说完,朝一旁的江屿寒看了一眼,江屿寒慨然道:“既然大师开口,江某自当为顾姑娘进宫求得此药。”   顾星滢心中动容,一股酸意直涌上来,她慌忙低头掩住眸中的湿意,对着江屿寒郑重的行礼:“多谢侯爷。”自她来侯府后,男人对她的帮助实在是太多了,若不是他帮忙,娘亲可能就没救了,这份恩情她会永远记在心上。   转头,她又朝行真拜了拜,“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行真朗声笑道:“女施主若真想谢老衲,便将那烤山鸡的方法告诉老衲!”   顾星滢嫣然一笑:“那自然没问题。”   待药方开完,顾星滢让温嬷嬷和豆蔻扶着辛夷先禅房去,等人走后,顾星滢将用帕子包裹的香灰拿出来,递到行真大师面前,“大师,请您为我辨一辨,这是什么香。”   行真大师不知顾星滢经历之事,也不多问,轻轻一嗅方道:“这是梦寂香,熏上此香可让人快速陷入昏睡状态,并浑然不知睡梦中发生之事,不过此香不宜多用,时间长了有极大的依赖性,一旦不点,便难以入睡。”   顾星滢又道了声谢,心道果然是这香料有问题,至于其他的事情,在此地不宜多说,等离开后,她自会跟侯爷明说。   想着,她的目光落在江屿寒身上,对方抿着唇,俊美的脸上覆着薄薄的寒意,他在生气,是在怪她揪着不放么?   将烤山鸡的方法写下来后,顾星滢拿了药方后便告辞离开。   她一走,江屿寒便跟上去了。   行到竹林里,顾星滢听到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顾姑娘。"   顾星滢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时,江屿寒已经到了跟前。   顾星滢欠身施礼,“侯爷怎么来了?”抬头时,她看到男人站在几杆翠竹间,身姿挺拔秀逸,君子端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江屿寒见她忽然疏离了几分,心知小姑娘定然误会他了,他低低一笑,“怎么,怕本侯护短吗?”   顾星滢被他猜中心思,一时有些尴尬,脸颊微红,片刻她又恢复正常,“即便侯爷护短,此事民女也不得不说,沐姑娘诓骗民女给老夫人拿披风,却安排丫鬟在房里点上梦寂香,令民女陷入昏睡,以至于错过抽签,虽说那只签民女未必能抽中,可沐姑娘如此捉弄民女,让民女实在不能忍受,请侯爷还民女一个公道。”他帮了她,她余生会用尽所有去感激他,可她不能应为他帮了自己,就不再计较沐云霁对她恶意。   她立在翠竹旁边,腰肢细软,柔韧如竹,粉白细嫩的肌肤与满目青翠对比鲜明,像是落入苍翠中的翩跹白鹤,素颈优雅抬起。   江屿寒深深看着她道:“一码归一码,你放心,此事本侯会给你一个交待。”   “那多谢侯爷。”   江屿寒道:“不必言谢,本侯这么做也是为侯府的名声考虑,本侯可不想让外人认为我侯府仗势欺人。”   顾星滢嘴角轻轻一扬,对他浅浅一笑。   江屿寒见她冲着自己笑,微微晃神,一阵心悸,很快他又神色如常道:“等会本侯要带玥儿一块下山,你们在山上雇马车不方便,同本侯与玥儿一块走,如何?”老夫人气的不轻,法会结束后便匆匆离开了,眼下已是夕阳斜坠,眼看就要天黑了,若不及早下山,就要等明日。   夜里山风大,蓝氏又不能受凉,顾星滢并不想继续待山上,她点点头:“那就劳烦侯爷了。” 第18章 好男人又如何?二十六了……   回到禅房后,稍微收拾一番,江屿寒便派了江离过来接她,顾星滢搀扶着母亲,跟着他一起走向山门,在山门坐上轿子下山。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山脚下,道路旁边,江屿寒骑在马背上,另有两辆马车候在一旁,上前打过招呼后,顾星滢便扶着蓝氏上马车,因江舒韵说想要同她说说话,顾星滢便让豆蔻,辛夷同母亲坐一辆马车,而自己则上了江舒韵的马车。   马车上两个小姑娘一起喝茶,江舒韵同她说了些江屿寒在战场上的功绩,言语当中,江舒韵是非常崇拜自己的哥哥的。   这次江屿寒帮了顾星滢,顾星滢对他充满感激,她道:“侯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江舒韵听了,却忍不住叹气:“好男人又如何?二十六了还未娶妻,他再这般下去,迟早要孤老一生。”   顾星滢觉得江舒韵这话说的格外丧气,忍不住笑了:“侯爷位高权重,想要嫁给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又怎么会娶不到妻子?”   江舒韵已经将顾星滢当朋友,对她也没什么隐瞒,撑着下巴,陷入回忆中:“哥哥曾定过一门娃娃亲,那年哥哥要出征,听说那一战极为凶险,九死一生,那女子怕守望门寡,便与哥哥退婚,改嫁他人,从此以后哥哥便对女子再无兴趣了。”   顾星滢愕然,原来他是被女子伤害过,他不愿再娶,是对那女子难以忘怀么?看来他也是个长情之人,他对自己也许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吧。   回到侯府,一夜平静,但她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如今她得罪老夫人,这侯府怕是待不下去了,只等到时候江屿州考试结束,寻个机会与他家说清楚,到时候再带着娘离开侯府。   次日一早,承熙堂内,江屿寒行过礼后,在一侧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他的目光在老夫人脸上停了片刻,老夫人眼底有淡淡的淤青,江屿寒关切道:“母亲昨夜没睡好?”   江老夫人是老侯爷的侧室,他娘死后,老侯爷将沐氏扶正,当初爹爹偏宠沐氏,他也曾心里有怨言,后来娘亲,爹爹相继死去,他又投身军营,沐氏费心照顾韵儿,他念沐氏的恩情,此后一直敬重有加。   江老夫人知道昨日顾氏同江屿寒一同回侯府,料想他必然知道此事,老夫人也不绕弯子,直接将那日法会结束后,顾氏往她身上泼脏水之事说了,“侯爷,先前老身念顾氏家道中落又死了爹,孤弱可怜,便接她母女来府上,她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当众污蔑老身,坏我侯府声誉,实在可恶。”   说完,老夫人犹自愤恨难消,满脸怒容。   原本以为江屿寒会动怒,谁知,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似覆了一层寒霜,眼底更是拢聚浓郁的暗色,他声音沉沉:“所以母亲觉得是顾氏的错?”   江老夫人眼皮一跳:“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江屿寒将包裹香灰的帕子拿出来,当着老夫人的面打开,面色沉凝:“这是昨日顾氏交给儿子的香灰,里头有梦寂香,母亲应该知道梦寂香的作用吧?”这是顾星滢托江舒韵转交给他的。   老夫人时常犯头疼,夜里总是失眠,这梦寂香便是她失眠时用的,点上一小撮,便会陷入昏睡中,她深知此香的弊端,每回只敢用一点点,这香料她一直都交给胭脂,也只有胭脂知道香放在哪儿。   昨日法会,她担心误了起床的时辰,前天夜里并没有让胭脂点香,所以这香是在顾氏去的时候点上的,她想到云霁小腿抽筋让顾氏替她拿披风……沐氏在深宅大院里浸淫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老夫人有些痛心,沐云霁在她眼里一直乖巧懂事,这回怎么就犯糊涂了,侯爷插手这件事,她便是想护短也不行。   可侯爷为何要插手,老夫人心里的犹疑浮上来:“侯爷素来不管内宅,今日怎么关心起此事了?”   江屿寒将手中的茶盏一放,茶盏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碰撞声,他语气严厉:“事关侯府名声,本侯不得不问。”   江老夫人只得无奈道:“此事老身会给侯爷一个交待。”   江屿寒轻轻点头,至于该怎么处置那两人,他不想管,放下手中的茶盏便站起身来,说了句:“儿子先告退了。”   等江屿寒一走,江老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再次睁开眼睛时,眸子里已然恢复清明,她道:“李嬷嬷,去将表姑娘叫过来。”   沐云霁从李嬷嬷口中打听到江屿寒来过承熙堂并将那一捧香灰拿到了老夫人面前,心中大感不妙,她一见到江老夫人便跪在地上,她红着眼眶:“姑母,都是侄女的错,此事就让侄女一人来承担吧。”   江老夫人往日里若是听到这样的话,难免会拿出长辈的气度来包容她,今日却一反常态,板着脸:“云姐儿,你此番做的实在是太过了,如今侯爷已然知晓,老身也保不住你,你先回家去吧。”   沐云霁知道老夫人已经下定决心,不容易改变主意,用帕子抹了抹眼睛,“那侄女便先回家了,姑母保重身体。”哪怕她万分不愿意离开,也不得不妥协,以退为进,迟早有一日,她会重新回到这里。   沐云霁拜别江老夫人,便让夏辞收拾行礼,等收拾好之后,便坐马车离开了。   打发了沐云霁,江老夫人又吩咐李嬷嬷道:“胭脂那丫头拿笔银子打发出去。”   胭脂是她身边长大的丫头,容貌好懂事又贴心,她原本是想放在儿子房里的,现如今她跟云儿一起犯了错,她若不处置她,云儿心里难免有疙瘩。   李嬷嬷叹气应下,跟着又说道:“侯爷他也太不给您面子了,不为别的,就为当年他上战场,杳无音讯,韵姐儿多亏您照顾才活下来,他该感念您的恩德。”   江老夫人摇摇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那点恩情恐怕在侯爷心里没什么分量。   她掀开茶盖子,将里面的茶沫子拨开,语气冷淡:“他毕竟不是我肚里出来的,如今老身只盼着州儿高中,给老身争口气。”   顾星滢将做好的菜给江舒韵送过去,刚回来,辛夷便忙不迭的告诉她:“姑娘,你听说了没,表姑娘走了,还有老夫人身边的胭脂,已经被打发出去了。”辛夷刚去了趟花园摘了些桃花,路上听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在私底下讨论,还说表姑娘走的时候哭红了眼睛,依辛夷看,这表姑娘简直活该,谁让她去欺负自家姑娘。   还有那胭脂,一个丫鬟守好本分便行,如今害人害己,自己前程彻底没了。   顾星滢润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诧异,在晓霜院,顾星滢便从江舒韵嘴里得知江屿寒去承熙堂,他去没多久,沐云霁便离开了,很显然,一定是江屿寒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   顾星滢沉默了一瞬,他说会给她一个交待,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也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能狠下心来处置沐云霁和胭脂。   她在想,若是江屿州考完回来,知道是自己告状,才令他的心肝表妹被赶回家,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第19章 她没有错,为何要道歉?……   二月二十八,江屿州下考,在考场待了那么多日,浑身一股子酸臭味,哪里还有昔日风光霁月的贵公子模样。   他知道此刻形象不佳,回到侯府并未直接去拜见老夫人,而是先去长风院沐浴过后,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这才赶来承熙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儿子回来了,眉间的一点忧愁都被欢喜冲淡了,又问他考的如何,江屿州自信满满:“此次考试,儿子挥洒自如,娘就不用担心了。”   老夫人笑出了鱼尾纹,看着儿子满脸欣慰:“这就好,这就好。”   得知江屿州回来了,江舒玥立马就赶过来了,开心的叫了句:“哥哥。”   江屿州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怎么只有你一人,你云表姐呢?”   提到沐云霁,江舒玥立马就垮了小脸,她撅着小嘴:“还不都怪那顾氏,将云表姐气走了。”   江屿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刻痕,他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江老夫人瞥了江舒玥一眼,示意她别在哥哥面前乱说,江舒玥才不管那么多,竹筒倒豆子般将在神龙寺发生之事尽数告诉江屿州,她并未去过神龙寺,也只是听旁人说的,其中不免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将罪过都推到顾星滢身上,反倒说沐云霁是无辜的,然而老夫人明知事实真相,却也没有替顾星滢辩解。   说完这些,江舒玥又替沐云霁抱不平,“哥哥,这事情你得帮云表姐讨回公道,那顾氏仗着哥哥对她的喜爱,越发猖狂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江屿州脸色微沉,他瞧顾星滢温和知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眼中难掩愤怒。   正想要去找顾氏问个究竟,老夫人说道:“州儿,那顾氏毕竟是商户女,祖上还是厨子,身份上不得台面不说,而且不知进退,不敬长辈,依母亲看,这桩婚事不如就算了,打发她一笔银子,让她走罢。”   当初老夫人便是这儿想法,可那时江屿州执意要留下顾氏,他考试在即,老夫人为稳住他的心,便答应让顾氏母女先住下来,婚事等他考完再说,顾氏母女住进侯府的日子,侯府不曾有一丝一毫怠慢,就连那母女二人吃不惯京城的菜式,想要自己做饭菜,她也是答应了的,可顾氏不知感恩就罢了,还在神龙寺公然坏她名声,老夫人便不想再忍着她了。   江屿州听了老夫人的话,想起顾星滢莲瓣般的小脸,心中便是一阵荡漾,如此倾城绝色,谁舍得让出去,就算她嚣张跋扈,是只母老虎,等她成了自己的女人,时日一长,床笫之间,他总能将她驯的服服帖帖的。   他摇头拒绝:“娘亲,当初这桩婚事是爹爹定下的,若是悔婚岂不是对爹爹不敬,顾氏那边儿子自会去说她,让她来给母亲道个歉,退婚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老夫人见江屿州如此固执,似乎自己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刚下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老夫人也不想跟他争执,朝他摆摆手让他下去。   顾星滢刚从厨房出来,和辛夷,豆蔻一起端着做好的荠菜饺子回院子。   忽地听到一声呼唤:“星儿。”   她脚尖微顿,转身便看到一个天青色直身的男子手里撑着一把玉柄油纸伞走朝她走来,隔着朦胧细雨,顾星滢看清了那张俊秀白皙的脸,是江屿州。   须臾,男人到了跟前,他将伞稍稍上台,露出整张脸,除了瘦了些,依旧清雅温润,风流蕴藉。   顾星滢福了一福:“见过二公子。”   江屿州看着眼前螓首低垂的女子,肌肤白的像盛开的玉兰,乌发红唇,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笼着丝丝缕缕烟愁,明明是个像水一般的女子,然而那双眸子在看他时却总是透着几分疏离。   就是这娇娇袅袅的样子,即便她一言不发,只需一句话或一个眼神,也能让他心痒不可抑,心驰神往。   他是喜欢她的。   江屿州原本酝酿了满肚子的怒意想要指责质问她为何要逼走沐云霁,那毕竟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不心疼是假的,可每回她见到她娇怜可人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便少了半截,他摩挲了一下手指,鬼使神差的问了句:“星儿,数日不见,你可有想我?”他与她是有婚约的,他这几天在考场,但凡停下来,脑海里便闪过她柔软纤细的身姿,他甚至幻想过将那截细腰握在手中把玩的画面,他知道这种想法过于龌龊,可她这样一个美人儿,哪个男人不会对她动心思,除了他大哥这种不近女色的人之外。   江屿州这个问题问的很突兀,让顾星滢有些尴尬,同时心里又有些气愤,江二公子脚踏两只船,却还在她这儿演深情款款的戏码,当然让人作呕。   她不能回答江屿州期待的答案,初见江屿州时,她觉得江屿州仪表堂堂,她也曾想过,若嫁给这样一个人,与他举案齐眉过一生,未尝不是好选择,可当她见他偏袒表妹和老夫人,又亲眼目睹他同沐云霁私下约会,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他放不下他的表妹,而她并不能接受二女共事一夫,所以她和江屿州无缘。   顾星滢想到自己内心的决定,坦然告诉他:“二公子,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民女带母亲去神龙寺求医,一心只想母亲的病能快点好,因此每日吃斋念佛,在佛前日夜祈祷。”   原来,她竟然一点都没想过他。   失落在瞬间涌上心头,这比刚才听到顾星滢气走沐云霁还要让他难受。   察觉到自己在乎她,却得不到一点点的回应,这让江屿州感到非常没面子,京城多少大家闺秀对他趋之若鹜,唯独她,自己献尽了殷勤,她依然是那般冷冷淡淡。   他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江屿州沉下脸,“星儿,说起神龙寺,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你对云表妹是不是有些误会?”   毕竟将来她们二人都将是他的女人,他不希望两人还未过门就发生龃龉,若真是顾星滢的错,他总得告诫她几句。   顾星滢算是明白了他来找她的用意,原来,还是为了沐云霁。   在他心里,那个表妹的分量远高于她。   沐云霁指使胭脂点迷香让她错过抽签,若不是后来江屿寒兄妹帮忙,她娘的一线生机就没了,可他却说这是误会?她娘的命在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就那么卑贱吗?   顾星滢内心一片冰凉,可她脸色却仍然是那般清清淡淡,道了句:“二公子是怪我?”   顾星滢脸色没什么变化,但她那双如水般的眸子里却透出一点点倔强,不明显,江屿州还是捕捉到了,江屿州弄不明白顾星滢骨子里为何充满傲气,他更喜欢她柔顺一些,温柔体贴些,可惜她的温柔仅浮于表面而已,江屿州无奈道:“本公子不是怪你,星儿,这事情本就是你错在先,云表妹只是托你去拿披风,你在房内打瞌睡错过了抽签的时辰,却怪是云表妹和我娘误了你,实在不该,你若现在跟我娘和表妹道个歉,本公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顾星滢听完,弯起的嘴角带起一丝嘲讽,他原来什么都不知道便在这里指责她。   顾星滢尚且能忍,可豆蔻和辛夷两人皆是知情的,见江屿州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自家姑娘,辛夷性子冲动,当即便要上前理论,顾星滢仿佛猜到她会这般做,回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   辛夷憋下满肚子委屈退回去。   顾星滢莹白的小脸覆了一层寒霜,她抬起鸦羽长睫,语气淡然:“若民女不道歉,二公子待如何处置民女?”   江屿州顿时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顾星滢会说出这般话来。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这么做只是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而她却根本不领情。   从未有女子如此不给他面子,江屿州皱了皱眉,他忍着脾气劝道:“星儿,你为何要这般固执,本公子这样做是为了大家好,就算你不给表妹道歉,你给本公子的母亲道歉也是应该的,她是长辈,以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因这事生了龃龉,往后还怎么相处?”   顾星滢用力咬了咬红唇,袖中的手握得指节发白,他连问都不问清楚就给自己定罪,自己在他心里难道就这般不堪吗?   她该庆幸自己没有对他动心,否则此刻不知该有多么难受。   她不会跟他成为一家人。永远都不会。   有些话顾星滢正要脱口而出之时,男人低沉清润的声音传来:“她没有错,为何要道歉?” 第20章 皇帝感慨老铁树终于开花……   顾星滢偏头看去,江屿寒自一丛山茶后走出来,那山茶并未遮住他全身,他一身藏青绣回纹直裰,腰间金玉带銙,行走时,步履生风,眉目英挺锐利,神色清冷又威严。   须臾,他已行至跟前,江屿州赶紧行礼,神色恭谨:“大哥什么时候来的?”   顾星滢也跟着行了一礼。   江屿寒道:“来了有一阵了。”   既然来了有一阵了,那刚才江屿州说的话他应该都已经听到了,顾星滢有些羞赧,莹白的脸上浮起浅浅桃花色,好在她低着头,也没让二人瞧了去。   江屿州拧着眉心,“大哥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屿寒抬眸看着江屿州,他眉心聚拢,眸中敛着淡淡不悦,他一眼扫来,明明表情很淡,却透着无形的威压,顿时让江屿州的气焰都矮了一截,“玉廷,神龙寺那一日,本侯和韵儿都在,那事不是顾姑娘的错。”   他原本可以不站出来解释,让这二人误会越来越深,岂不是更好,可他看不得她受委屈。   这时,辛夷终于憋不住了,红着眼睛哭诉:“可不是么,那日明明是沐姑娘指使老夫人身边的胭脂在禅房里点迷香,我家姑娘一过去便昏睡过去,因此错过了抽签的机会,那根签关乎老夫人的生死,让姑娘如何不生气,姑娘这才出言冒犯了沐姑娘,如今我家姑娘也没再计较,二公子却还指望姑娘给沐姑娘道歉,未免太过分了!”   见江屿寒没有否认,江屿州便知辛夷说的是真的,有些惭愧,他不该没问清楚就给顾星滢定罪,都怪玥儿,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江屿州语气软和了不少,他想道歉:“星儿,我……”   顾星滢轻声打断他:“二公子不必解释,你的心思我都清楚,民女给娘亲做了荠菜饺子,若待久了饺子必然凉了,民女先告退。”   说完,她又朝江屿寒看了一眼,欠了欠身:“多谢侯爷仗义执言。”   江屿寒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些不该说的话给她造成困扰。   顾星滢转身离开。   江屿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声:“星儿……”顾星滢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走。   等她消失在后花园中,江屿州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江屿寒眉眼一沉,他的视线落在江屿州身上,他与江屿州虽不是同母所生,但自小关系便好,他一直让着弟弟,但凡他有的只要弟弟开口,他便没有不给的。   可他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觊觎属于弟弟的女人。   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江屿寒想再给江屿州一次机会。   江屿寒负手站立,面对着弟弟,漆黑的眸中涌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玉廷,如今你也考完了,你和顾姑娘的婚事,打算怎么处理?”   以江屿州的文采,他并不担心他会落榜,高中入仕,摆在弟弟面前的是一条青云路。   江屿州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思忖片刻,终是理智更胜一筹,“星儿是个好姑娘,我喜欢她,可她是个商户女,这个身份低了些……”说着,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江屿寒冰寒的面色,硬着头皮说下去:“若让她为妻,娘也不会答应。”他若高中,将来也许会入翰林,前途大好,他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江屿寒看穿了他的心思,寒声道:“所以,你想要顾姑娘为妾?”   江屿州听着哥哥的语气似有不悦,他也知道哥哥为何不高兴,这门亲事是爹定下的,许给顾氏的是正妻身份,现在他却让顾氏做妾,背信弃义,非君子所为,哥哥为人刚直,自然不喜他的行为,可他只能这么做,表妹爱他,门第更是高于顾氏,无论哪方面都比顾氏更合适做妻子,“就算为妾,弟弟也会宠她爱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江屿寒听罢,无声冷笑,她若知道自己一直想嫁的人,这般瞧不起她的出身,也不知会不会难过,江屿寒凉凉的扫了兄弟一眼,嘲讽道:“你可问过她,愿不愿给你做妾?”   江屿州沉吟片刻,随后点点头:“弟弟认为她会答应。”   即便顾氏心里没有他,她也应该明白,给他做妾是做好的选择,她出身低,又生的这般颜色,离开侯府,又有谁还能护得住她?   江屿寒不以为然,顾氏性子傲,若要她低头,不是件容易之事。   若他对顾氏没存别样的心思,此刻定然将江屿州骂一顿,改变弟弟的想法,可他现在却不想说,“也罢,你们的事本侯也不想多管,二弟,本侯希望你好自为之。”   机会他给过了,若顾氏愿意,他拦不住她,成人之美他并非做不到,若顾氏不愿意为妾,他必然不会让他这个弟弟去糟蹋她。   江屿州拱拱手,“请大哥放心,此事弟弟会处理好,不会让侯府名声受损。”   多说无益,江屿寒轻轻点头,与他告别离开。   午时,江屿寒入摇光殿,拜见皇上。   彼时,帝后刚用完膳,见他来了,皇上魏煊噙着笑道:“承祧,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承祧是江屿寒的字。   江屿寒拱手拒绝:“皇上,这不合规矩。”   魏煊却不以为意,他坦然道:“这有什么不合规矩,昔日在军中打仗时,朕与你同榻而眠,同桌而食,如今怎么连喝杯茶都不行了?莫非是朕成了皇上,承祧就故意疏离朕了?”   两人年龄相仿,魏煊只比江屿寒大两岁,当年在军营里两人同生共死,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若是再拒绝,倒是不识抬举了,江屿寒道了声:“多谢皇上美意。”   赐座后,江屿寒撩起袍摆坐在花梨木雕花纹圆杌上。   张怀圭端着茶恭敬的递给他。   江屿寒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便说出此行目的:“皇上,臣请皇上赐臣七叶灵芝草救人性命。”   七叶灵芝草是文麟国进贡的珍奇药物,据说能治百病,整个大徴也只有皇宫里有三株。   一株草药魏煊也没放在心上,他道:“此药养在司药监内,张怀圭,去取一株给江侯。”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是何人让承祧如此重视?”   江屿寒想到顾星滢,清冷锐利的眸子里难得有一丝温和之色:“一个想珍视之人。”   皇帝龙目微睁:“可是女子?”   江屿寒没有否认。   这时,坐在旁边的宁皇后也温婉的笑道:“江侯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确该娶妻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子这么有福气?”   对于顾星滢的身份,江屿寒有些难以启齿,他心思龌龊,觊觎未来的弟妹。   江屿寒低低一笑,清冷的眸子里浮着些许无奈:“八字还没一撇,此事娘娘便不要为难臣了。”   帝后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些惊讶之色来,看来是江屿寒心仪对方,然对方并未回应。   皇帝感慨老铁树终于开花,又同情他感情之路坎坷。   忍着嘴角抽搐的动作,“朕等你的好消息,待你成功虏获佳人芳心,朕定会给你赐婚。”   江屿寒朝皇帝拱手:“臣先谢过皇上。”   这时,皇上的目光移到了手中的茶上,他吩咐道:“茶凉了,替江侯续上。”   宁皇后自知两人还有事要谈,不便多留,站起身来,朝魏煊福了福:“后宫还有事务需处理,臣妾先告退了。”   皇后走后,皇上问了他一些军务,待聊完军务,皇帝又说起近来京中发生之事,“朕想让成王去封地,可太皇太后舍不得孙儿,执意要将成王父子留在京城。”   江屿寒微微沉吟:“皇上放心,成王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如今京城的局势于他不利,他就算有心也不敢有动作。”   江屿寒离开皇宫时,已经太阳偏西。   傍晚时分,晓霜院中的棠书匆匆走入院子,棠书焦急的问:“顾姑娘,姑娘的猫儿又不见了,可曾来过你的院子?”   顾星滢摇头:“不曾来过。”   棠书急的跺脚,“这可怎么办,那只猫儿不见了,姑娘都急哭了。”   韵儿的猫并非头一次丢了,如今正是春日,是猫儿发、情的季节,那只猫肯定会乱跑,“别着急,我帮你去找一找。”   棠书感激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顾星滢跟着棠书跟着离开院子,两人分头行走,顾星滢在院子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猫儿的踪迹,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眼前如蒙上了一层烟色薄纱,周围的事物都变得黯淡起来。   她听到“喵”的一声,便循声走去,猫没看到,却看到八角亭内站着一个人。   顾星滢瞧着金玉带銙勾勒出男人宽肩窄腰的身形,藏青直裰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色。   她认出是江屿寒,神色一顿,走上前去,“见过侯爷,侯爷可曾看到韵儿的猫”   江屿寒回过头,看到她出现眼底并无丝毫意外,他转身面对她,声线低醇:“不用找猫,是本侯要找你。”   顾星滢怔愣片刻后,自从在马车里听了他的过往之后,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警惕了,她轻声问:“不知侯爷找民女什么事?”   江屿寒见她面对他时,神色也自然了许多,也不知那日妹妹在马车上同她说了些什么,江屿寒嘴角上扬,“这七叶灵芝草已经在司药监炮制过了,你直接放入药中便可用。”   说着,他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她。   顾星滢眼睛一亮,水盈盈的眸中浮动着激动的情绪,等了这么久,娘亲终于有救了,她伸出纤白细嫩的手将药瓶从他的掌心拿过去,握住还带着体温的药瓶时,指尖轻轻颤动。   她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男人的身躯岿然不动,春日微寒的夜风吹动他的袍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在她最无助之时给她帮助,而自己却对他诸多猜忌,难言的感动涌上心头,令她鼻尖发酸,浓烈的酸涩几乎要刺得她落泪,她低下头,声音微哑:“侯爷帮了民女许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侯爷若用得着民女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屿寒一双凤眸敛着幽暗的华光,他轻笑:“当年你爹爹救本侯的爹一命,如今本侯救你娘一命,也算还了昔日欠你家的恩情。” 第21章 女儿打算取消和二公子的……   施恩莫忘报,这是从前爹爹常教她的,她从未奢望过江家会报恩,对那桩婚事也没多少期许,江屿州所作所为,虽说不上辜负了她,却让她在茫然无助中又多了一丝失望。   她从没想过,江家给予她温暖之人,竟然是这个看似冷漠不近人情的靖远侯和他的妹妹。   到现在为止,江家也不欠她的了,那一纸婚约,江家愿不愿意再履行,也不重要了。   顾星滢轻轻点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侯爷。”   江屿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八角亭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莹润的脸上,他看到她眼底浮起的水光,眼尾处一抹淡淡的红并不明显,如娇似怯,这姑娘骨子里坚韧顽强,却也有柔软善良的一面,她被他感动了。   她把他当做一个好人,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失望了。   她如今对他没有爱也无妨,反正只要在她心里刻下深深的痕迹,也是好的。   他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必说,她迟早会明白他的好二弟是什么样的人。   他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顾星滢“嗯”了一声。   这七叶灵芝草当真有奇效,蓝氏服用半月后,身体便开始好转,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蜡黄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晕。   又到朝廷放榜的时间,侯府的小厮一大清早便去看榜。   一家人坐在前堂内期待又紧张的等待着结果。   到了太阳高升的时候,小厮一路跑进府中,嘴里高兴的大喊:“老夫人大喜了,二公子高中了!”   “老夫人大喜了,二公子高中了!”   老夫人隔得老远便听到了这句话,顿时欣喜不能自抑,甚至激动的流出了眼泪,她颤声道:“玉廷,好儿子,没辜负娘多年期许。”   江屿州也格外兴奋,十年寒窗,他终于熬出头了,他满脸喜色,对来传话的小厮说道:“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侯爷。”   得知弟弟高中,江屿寒自然很高兴,当即吩咐下去:“传本侯命令,府中每人赏二两银子,主子加倍。”   很快,府上的下人便来晓星院送赏钱,顾星滢得知江屿州高中,虽两人无缘,依然还是替他高兴。   三日后金殿传胪。   承泰帝亲自出考题,待考完,贡士皆侯在殿外,前十名的试卷由张怀圭呈到圣前,承泰帝亲自过目。   承泰帝挑出前三甲的文章,让张怀圭宣江侯。   江屿寒在偏殿等候多时,听到皇帝传唤,立即起身,来到正殿,行过礼后,承泰帝大为高兴道:“承祧,令弟文章锦绣,大胆革新,朕欲钦点他为状元。”   江屿寒闻言,嘴角噙着点笑:“不知臣可否看一看弟弟的考卷。”   承泰帝没有拒绝,让张怀圭将试卷给江屿寒送过去。   看完江屿州的策论,江屿寒并未有想象中的高兴,拧了拧眉心,随后又跟皇帝提出要看其他二人的策论,承泰帝欣然应允。   全部看完后,他朝魏煊拱手:“臣以为弟弟所写的策论过于注重文章华美,不切实际,倒是这林慎之的文章,鞭辟入里,直接切中要害,却又切实可行,臣以为这篇文章在弟弟之上。”   江屿寒这话倒是说到了承泰帝心里去,然而,承泰帝点江屿州为状元,一来是此人文章的确写的好,二来是看在江屿寒的面子上:“承祧,你不必过分苛责,依朕之见这两篇文章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且江屿州是你的弟弟,你此番北边平定达尔罕之乱,未要任何嘉奖,点他为状元,正好弥补朕对江家的亏欠。”   江屿寒一听是因为自己,眉头皱的更深了,“若是如此,请皇上收回成命,若功名能靠家族荣荫获得,岂非寒了天下士子之心,且这样只会让他变得骄傲自负,臣更希望他脚踏实地。"他会帮助江屿州,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承泰帝最终还是被江屿寒说服了,点林慎之为状元,孙丰延为榜眼,江屿州为探花。   被点为探花郎,江屿州喜不自胜,浑然不知自己的状元之位,因为哥哥的一句话而易主。   原本以为御街夸官风头无两,谁知那状元林慎之亦是个清癯俊秀,疏朗潇洒的年轻人,其风采亦可以与江屿州比肩,且状元在前他在后,也更为醒目,竟把江屿州这个风流蕴藉的京中第一才子给比下去了。   原本以为顾星滢定然会来看他游街,为他欢呼喝彩,谁知,他眼睛扫过长街两侧,却根本没看到顾星滢的身影,江屿州心里生出了几分郁闷。   倒是江舒玥,和许久没见的沐云霁出现了,看到表妹,江屿州心里总算有几分安慰。   探花郎也是极为光耀门楣之事。   侯府准备大摆筵席,为江屿州好好庆祝一番,提前三日,便将宴请宾客的帖子都发出去了。   这日,沐府收到帖子,沐夫人拿着帖子来找女儿,她将帖子递给沐云霁,沐云霁脸上露出欢喜之色。   沐老夫人:“霁儿,我已与你姑母通过气,你姑母当时打发你回来,不过是在气头上,如今她气消了,也不怪你,只等筵席一过,江府便会同顾氏说清楚,等顾氏答应了,便派人上门提亲,只是那个顾氏,你当真打算顺着二公子的意,接纳她么?”   沐云霁此刻已经将她当做未来侯府的女主人了,江屿州给她来了信,说他已跟江侯提让顾星滢为妾之事,江侯也答应不会插手她们之事,所以她不用担心江侯会阻碍她嫁给江屿州。   现在唯一麻烦的是顾星滢,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丈夫身边有这般美艳的妾室,现在江屿州已被那狐狸精勾走了魂,时间长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沐云霁一脸愁容,抱着沐夫人的手臂小声询问:“娘,女儿该怎么办?”   沐老夫人一双三角眼中射出利光,她脸色阴沉:“霁儿,你娘我被刘氏这狐狸精害了一辈子,你决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在进门之前将那顾氏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沐云霁抓紧手中的帕子,咬了咬牙:“女儿听娘的。”   这是,沐老夫人从袖带里拿出一样东西给沐云霁递过去,“娘早就给你准备了东西,这是水月镜花楼专门用来调、教姑娘的,名曰“春眠”,只需一滴,便是再贞烈的女子也只能认命。”   沐云霁伸手接过去,眼底渐渐透出狠色来,顾氏,休要怪我,只能怪你那张脸!   晓星院内,顾星滢将晒好的萝卜干腌制好,并用坛子装好,蓝氏服了药之后,身子渐好,走到西厢房,正撞见这一幕,“星儿,腌制这么多酸辣萝卜做什么?”   顾星滢用木盖将坛子盖好:“这些是送给三姑娘和侯爷的,三姑娘很喜欢吃,趁着还在侯府,便给她多做几坛。”至于江屿寒,不管他喜不喜欢,她都要送,她现在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的,唯独这点手艺。   猛然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顾星滢抬眸怔怔的看着蓝氏,蓝氏正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将她看穿了一般,顾星滢知道这事不能再瞒下去,她扶着蓝氏坐下,神色认真:“娘,女儿打算取消和二公子的婚约,等筵席过后,便离开侯府。”   蓝氏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没有丝毫惊讶,沉默片刻,她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娘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侯府发生之事,顾星滢一直让身边的人瞒着蓝氏,可蓝氏依然旁敲侧击从温嬷嬷嘴里套出些话来,她知道女儿过的不开心,既然不开心,又何必将就,那二公子虽好,可未必是女儿的良配。   顾星滢见蓝氏如此豁达,弯起嘴角,握住蓝氏的手,睫羽眨了眨,开心的像个孩子,“娘,谢谢你。” 第22章 侯爷若是夺回属于自己的……   江屿寒袭一身暮色回到长明院,换下身上的铠甲,穿了一身常服出来。   正好厨房给他送饭过来,厨房的厨师在顾星滢那儿学了些经验后,炒菜的水准倒是高了不少,但还是比不上顾星滢,不过口味有一点点接近,江屿寒便能多吃一碗饭,他看到桌上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小瓷坛。   问了禄安一句:“这是什么?”   禄安说道:“侯爷,这是顾姑娘托棠书转送过来的酸辣萝卜,听说甚是爽脆,很下饭,侯爷尝尝。”   江屿寒不由失笑,还知道要给他送东西,看来他在她心里也还有一点点的位置。   这顿饭江屿寒吃的甚是舒畅,菜没怎么动,爽脆的酸辣萝卜倒是吃了小半坛子。   吃到一半,他发现少了点什么,让人江离去拿酒,原本江离以为他只是小酌两杯,谁知,江屿寒却喝上饮了一般,吃了饭,让人将残羹剩饭撤下去,还拉着他一同饮酒。   江离见他一杯接一杯猛灌,赶紧拦住他:“侯爷,还是少喝点,晚上还要处理北境的军务。”   江屿寒却挥开他的手,不依道:“本侯今夜想喝酒,你就别拦着。”   江离只得作罢,陪着他一起喝,几杯下肚之后,江离说道:“侯爷是为了顾姑娘?”江离跟了他这么多年,侯爷很少没事喝酒,因为他说要时刻保持冷静清醒。   江屿寒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酒杯,他垂着眸子,看不清情绪:“你说若是本侯当真夺了顾氏,二弟他会不会恨本侯?”   江离不以为然道:“侯爷,属下从小跟着您长大,知道自从二公子出生后,不知分走侯爷多少宠爱去,他当初明明是庶出,过得却比您这个嫡出的公子还要优越,您也不跟他计较,反倒是处处让着他,老侯爷也拿他当心肝宝贝宠着,还曾动过要将侯爵之位传给他的念头,若不是那年侯府遭难,这靖远侯的爵位可就是他的了。”   “并且,老侯爷在给二公子定下这桩婚约时,侯爷那时还并未定亲,老侯爷为了不让人说他偏袒小儿子,便匆匆让侯爷与那周家姑娘定亲,然后才公布为早已为二公子定亲之事,若不是老侯爷偏心,这桩婚事本就是侯爷的。”   “侯爷若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而二公子风流才子的名声在外,就算顾姑娘真的嫁给他,他也未必会珍惜。”   江屿寒诧异的看了江离一眼,没想到江离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江屿寒虽没说什么,话却听到心里去了,对啊,他不过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   这一夜,江屿寒喝醉了,北境的军务丢在一旁,他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下,陷入一个梦中。   梦里,正是春风满园的侯府,筵席上,前来奉承他之人接二连三的敬酒,让江屿寒不胜其烦,他让江离前来挡酒,然后独离席,朝后花园走去。   行到半路,他看到顾星滢衣衫不整,赤着脚从桃林里狼狈的逃跑出来,那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是在逃命一般。   她在他面前倒下,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紧紧揪住他衣摆。   他赶紧俯身将顾星滢从地上抱起来,快步朝阁楼内走去。   他将她放在阁楼的竹榻上,她妖娆的身子却如蛇一般缠上来。   她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耳畔,细弱的呻、吟着。   他错愕的将她推开,却见她娇靥绯红,双眸迷离似幻,有些不正常。   他企图唤醒她,双手扶着她的手臂剧烈的摇了摇:“顾姑娘,你看清本侯是谁了吗?”   “本侯不是江屿州!”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可她根本听不进去,身子犹自不知死活的扑过来   他的理智彻底奔溃,将她放倒在床榻上,身子如山岳般倾下去。   梦醒时分,江屿寒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坐在床榻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一动不动,让黑暗掩盖他脸上狰狞的神色。   之前他做的梦场景都是模糊的,里头只有顾星滢是清晰的。   唯独这一次,场景无比的清晰,是在他常去的阁楼里发生的。   为何……为何他会做这个梦?   难道是在提醒他,这件事即将要发生么?   摆宴这一日,侯府宾客盈门,前来给江屿州道贺的上京权贵不计其数,各家携女眷同往,侯府用来接待女客的驻春园到处皆是丽人的身影,莺莺燕燕如同百花齐放。   顾星滢和豆蔻坐在安静的角落里,面前的席位上摆满了瓜果点心,辛夷将一颗樱桃塞入嘴中,鼓着腮帮子嘀咕道:“姑娘,你瞧瞧沐姑娘今日多风光,那些姑娘们都围着她转。”   顾星滢淡淡瞥了眼人群中的沐云霁,对方穿着大红色四合如意纹织金缎襦裙,手挽披帛,乌发上插着的金点翠嵌红宝石茶花簪在阳光底下折射出耀目的光,她神色平淡:“人家风光是人家的事,和我有何关系。”   辛夷瞪圆眼睛:“怎么没关系!”她有些愤怒,原本想说这风光本是属于姑娘的,但她姑娘早已讲明自己的心思,不会嫁给二公子,话在齿边徜徉片刻,终究是咽下去,她咬着牙道:“名分都未定,瞧她那样子,怕是已经将自己当成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了。”   顾星滢笑了下,没说话,那些人围着沐云霁转,不就是因为这个么?沐云霁和江屿州自小青梅竹马,情分非同一般,江家也认定了她,连旁边人都觉得这两人必定会在一起,是自己凭空出现,介入二人中间,多生了不少枝节,她像个入侵者,所以沐云霁才会针对她。   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对沐云霁也没了恨,现在反倒有些同情她。   江屿州并非专一之人,不知以后沐云霁嫁给他,能不能紧紧抓牢男人的心?   她来侯府一趟,没有寻到想要的良人,却阴错阳差的替娘找到了治病的良方,虽然她受了些委屈,可她着实不怪谁。   这时,沐云霁已经从人群中抽身出来,她径自朝顾星滢走来。   顾星滢坐在角落里,她身上穿的比任何贵女都普通,一身浅绿竹叶海棠条纹花绸襦裙,素白半臂罩在外头,浅绿丝绦束着细腰,勾勒出窈窕的身形,满头乌发简单的挽了个髻,插着一支碧玉竹纹簪子,如此简单的装扮掩盖不了她绝色姿容,那张脸脂粉未施,阳光笼在她周身,令她莹润柔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光,像精美夺目的白瓷一般,一眼就能攥住人的视线。   沐云霁深吸几息,将妒意压下去,她掐着掌心提醒自己,过了今日,只需过了今日,顾氏就再也无法威胁她了!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不由自主温和起来,她在顾星滢面前站定,轻缓的唤了声:“顾姑娘。”   顾星滢站起来,神色从容 :“沐姑娘。”   沐云霁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今日是二公子的庆功宴,二公子高中,顾姑娘应该很高兴吧?”   不管怎样,自她来侯府后,江屿州对她也有诸多呵护,即便中间有些误会,他也并未为难她,就算不能成夫妻,她也真心实意的祝贺他,“二公子高中,民女的确替他高兴,不过民女想沐姑娘应该更高兴才对。”她的意思很委婉,却不知沐云霁能否听明白,她真的无意跟沐云霁争什么。   沐云霁却没有她想象中的聪明,她犹自炫耀,“表哥同我自小一块儿长大,小的时候,我陪他一块儿读书,他习字我便磨墨,他读书我便做女红,他写的文章我总是头一个看,如今他高中,我自然高兴,他这份成果,是我们共同努力得来的,这些,表哥他应当从未同你说过吧?”   顾星滢见沐云霁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沐云霁站在她面前,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模样,她却心平气和,她不在乎江屿州,也根本不生气,她淡淡道:“二公子的确没同民女说过,民女也不想知道,二公子有沐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是他的福分。”   沐云霁见顾星滢一副全然不在乎的神色,心里越发不舒坦,顾星滢当然不在乎这些,不管她为表哥付出再多,与他有婚约之人,始终都是顾星滢,不是她沐云霁!   凭什么她付出这么多,到最后却要拱手让给她人?   江屿州是她的,谁也别想来抢!   沐云霁的内心情绪汹涌起伏,表面上却很是平静,没露出一丝端倪。   她说道:“顾姑娘,之前我有不对住处,今日我想同你喝一杯,过去之事,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将来我们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能因为过去那些小事生分了。”   说完,她便让夏辞给顾星滢倒酒。   夏辞给顾星滢倒了一杯酒,给顾星滢递过去,顾星滢却并未伸手接。   沐云霁对她一直存有敌意,她倒的酒她可不敢喝。   顾星滢轻轻摇头:“沐姑娘,过去之事,我早已没放在心上了,你大可不必介怀,我不善饮酒,只能辜负沐姑娘一番美意了。”   沐云霁却不依不饶:“顾姑娘,这是果酒,不醉人的,我先喝为敬。”   说完,她仰头便将酒灌入嘴中,顾星滢瞧着她喝完,料想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才将酒接过去,还没等她拿稳,夏辞的手一松,那杯酒泼出来,打湿了她的裙摆,酒杯也掉落在地上,裂成碎片。   夏辞显然没料到会这般,惊呼了一声“哎呀”,赶紧走上前去:“顾姑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帮你擦一擦。”说着,便将手里的帕子拿出来在顾星滢身上胡乱的抹了几下。   顾星滢看裙面上泅开一团水渍,裙子单薄,浸湿后紧贴着身子,顾星滢感觉湿黏黏不舒服,她微蹙着柳眉:“不用擦了。”   夏辞停手,一脸歉意,沐云霁低骂了句:“不中用的东西。”夏辞讪讪,沐云霁回头又对顾星滢道:“顾姑娘,不如先去换件衣裳,这衣裳湿了,穿在身上可不舒服,若是着凉了,表哥可要怪罪我了。”   说完,她又对夏辞说了句:“还不带顾姑娘去放翠楼换衣裳!”   夏辞连忙应下:“奴婢遵命。”跟着又对顾星滢道:“顾姑娘,跟奴婢走吧。”   顾星滢住的晓星院离驻春园较远,但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她已经上过一次当,这次当然不会重蹈覆辙,她道:“这儿离三姑娘的晓星院不远,民女去那儿换便好。”江舒韵并未来参加宴会,应该在院子里,辛夷要跟过去,被沐云霁拦住,沐云霁道:“晓霜院离此处不远,顾姑娘片刻便至,你还是在此等着吧。”   辛夷不放心,上次自家姑娘在沐云霁手里栽了一次,这回她担心沐云霁又使什么手段对付姑娘,她眼睛一转道:“那怎么行,奴婢还要伺候姑娘换衣裳呢。”   说完身子一矮,从沐云霁手臂下方钻过去。   眼看顾星滢已经走远,她急忙跟上。   顾星滢已与辛夷拉开一段距离,她走在回廊上,身后跟着一个夏辞,她正想将夏辞打发走,迎面走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星滢蹙眉:“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什么也没说,一左一右制住她的双手,强行拖着她往前走,顾星滢正要喊,这时,脑后一阵剧痛,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几人将她打晕拖入房间后,两个婆子守在外头,夏辞则将瓶子里的药倒入水中,再捏着顾星滢的嘴巴灌进去,等做完这一切,她从房门里走出来,嘱咐了外面两个婆子好生盯着,便走了。   顾星滢感觉脑后隐隐做痛,意识渐渐苏醒,她睁开眼睛,掀起睫羽,周遭事物由朦胧到清晰。   屋子的摆设很陌生,她认不出这是在哪里。   她坐起身来,正要下床,忽然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她起身走到桌边想要倒茶,这时体内生出一股陌生的燥热。   顾星滢情不自禁的伸手扯了扯衣领,衣领还未扯开,她便被自己这个动作给吓到了   她为何会这样……   此时,那股燥热变得强烈起来,她感觉体内似有数百的小虫子在钻动,边啃边咬,弄得她浑身难受起来,这时候,她生出了一些荒唐的念头,希望有一双手可以摸、摸、她,她忽然就想起江屿寒的大掌,以及那大掌扣在腰间时,滚烫的掌心灼着肌肤,令人心悸又害怕。   顾星滢并不是养在深闺中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大小姐,她自小便在酒楼里长大,偶尔也冒充小伙计给客人们送饭菜,她曾听那些男客们喝多了便口无遮拦,说有一种药能让最贞烈的女子变成荡、妇,只需吃下去,身体便会浑身发热,像有虫子在钻一般,脑海里疯狂的想要男人的抚慰。   当吃她年纪还小,听着觉得奇奇怪怪,后来懂事了,每记起这事都觉得十分尴尬。   那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在这种东西上面。   一定是刚才她晕过去后,夏辞给她吃的,千防万防,没防住沐云霁竟然敢来硬的,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竟用这般龌龊的手段来对付她!   所以,待会会有男人进入这里夺了她的清白,只要她清白已失,就不堪为江家妇,江家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解除婚约了。   沐云霁根本容不下她!   她特地挑四下里无人之时,反正也没人看见,到时候就算她指证她,她也可以不承认,自己横竖在这侯府无依无靠,又有谁会愿意给她做主,给她撑腰,沐云霁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可笑的是,她根本就没打算跟沐云霁争夺,庆功宴过后,她便会提出跟江屿州解除婚约,对方却如此心急,想要彻底毁了她,当真歹毒无比!   片刻理智后,体内难受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她真的好热,像被置放在烫水中一般,短短几息的功夫,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双颊也变得潮红起来。   顾星滢无力的喊了几声:“辛夷……辛夷……”   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第23章 眼角余光处,她看到一片……   男客这边宴会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江屿寒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今日是为弟弟摆宴,他出来是为弟弟捧场。   今日的主角虽是江屿州,可朝中想要巴结讨好江屿寒的大有人在。   自他出现后,便不断有人上前敬酒,江屿寒心里一直在回想昨夜的梦境,他总觉得不对劲。   她平日里总是离他远远的,又怎么会主动缠上来?   仿佛迷失了心智一般。   他怀疑顾星滢是被下了药。   等想明白这一点,江屿寒发现宴会已经过了一半,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是在筵席上离开,梦中筵席上的场景与眼前的一模一样,所以那个对顾星滢下手之人,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动手。   若是出于私心,他的确想得到她,对于这事完全可以放任不管,后面他甚至可以满足自己的私欲,可她在梦里的反应都是药物所致,并非出自真心,他虽没梦到后面发生之事,但猜她一定会后悔,或许还会认为他是趁人之危。   他不想她把他当做一个坏人。   他原本想亲自去带她离开宴会,可自己实在脱不开身。   江屿寒只得招手让禄安过来,在禄安耳边说,让他去驻春园提醒顾星滢离开,他一直在等消息,有些心不在焉,对走过来奉承之人皆是一脸淡漠,不胜其烦,唯独状元郎林慎之上前,江屿寒神色略有缓和,提点了几句。   江屿州喝过一轮酒之后有些醉了,林慎之刚走,他便提着酒壶摇摇晃晃的来到江屿寒面前。   他稳着手臂,将自己的酒杯满上,举起酒杯对着江屿寒说道:“兄长,弟弟感谢你这么多年的栽培,从今往后,江家的担子我和哥哥一起来扛。”   江屿寒眸中多了一丝欣慰,他微微颔首,将手里的酒杯举起,“很好,屿州,为兄为你感到高兴。”撇开他心里那个见不得光的妄想来说,他的确为江屿州感到高兴,他江家兄弟二人,总算有一个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兄弟二人的酒杯一碰,各自仰头喝下。   两人站在一块,江侯英气勃发,俊美威严,江屿州丰神如玉,斯文儒雅,在场之人莫不感慨,江家真是出了一对好儿郎。   江屿州还要去敬酒,走了两步,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摔倒了,幸亏江屿寒及时扶着他,江屿寒拧眉道:“屿州,你醉了,先去歇一会。”   江屿州眼前已经有了重影,他犹自说道:“哥哥,我没醉,我今儿高兴,还想多喝几杯。”   说罢,推开江屿寒的手,往前还没走出几步,便要栽了。   幸亏江屿寒及时伸手扶着他。   江屿寒原本想找禄福去送江屿州去歇息,目光巡视四周,不见禄福踪迹,江屿寒只得让江离先送江屿州去歇息。   江屿州走后不久,禄安便回来了,也没管有人还站在江屿寒面前打算给他敬酒,凑过去,在江屿寒耳边说道:“侯爷,奴才去驻春园之时,发现顾姑娘已经走了,打听才知道适才沐姑娘给顾姑娘敬酒,无意中将顾姑娘的衣裳弄湿了,现在顾姑娘去三姑娘院子里换衣裳去了,有辛夷跟着,出不了事。”   沐云霁心思歹毒,一直嫉恨顾星滢,这次定然不是意外,江屿寒暗道一声:“不好!”放下酒杯,起身离席,上前给他打招呼的吏部侍郎酒还没喝完,一脸错愕的看着江侯冷着脸离开,独自在风中凌乱。   另一头,夏辞做完事情匆匆回去,途中遇到被绊了一阵才赶来的辛夷,辛夷见她一个人回来了,不见自家姑娘,赶紧问她自家姑娘去了哪里,夏辞眼珠一转,阴阳怪气道:"当然是去了三姑娘的院子里,你家姑娘又不让我伺候,我只好回来了。"   辛夷一听,赶紧去晓霜院。   谁知去了晓霜院问了卢嬷嬷,卢嬷嬷却说自家姑娘根本就没来。   辛夷一急,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顾星滢的踪迹,她急的掉了眼泪,上次沐云霁便对自家姑娘下了毒手,这次还不知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家姑娘,她就是欺负她家姑娘孤弱无依,没有还手之力!   太可恶了!   辛夷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前走,想要去禀明老夫人找人,没注意前面,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扶着辛夷,见她满脸是泪,惊讶道:“你不是顾姑娘身边的辛夷吗?你哭什么?”   说完之人正是江离,他刚送完江屿州准备回到宴席上,谁知却遇上顾姑娘身边的人。   辛夷看到江离,想起江屿寒数次帮自家姑娘,她像在溺水中握住一根浮木一般,抓住江离的衣袖,哀求道:“江护卫,我家姑娘不见了,求你帮我找到她,我担心姑娘有危险!”   江离一惊,没多问为什么,当机立断道:“顾姑娘在哪里消失的,你快告诉我!”   辛夷便将宴会上发生之事告诉江离,江离皱眉,既然顾星滢没去晓霜院,那必然是被沐云霁藏起来了,江离一阵愤怒,还未成为江家妇,便敢对江家的客人动手,这个沐姑娘表面上瞧着温柔雅静,实则歹毒无比!   江离朝半空中吹了个口哨,忽然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回廊上,辛夷吓了一跳,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这时,江离对黑衣人道:“你去禀告王爷,就说顾姑娘不见了。”   黑衣人应下后迅速消失,等人影不见了,辛夷才缓过来,刚才来的是侯爷身边的暗卫,但江离并未跟辛夷解释,他道:“走,我随你去找顾姑娘。”   房内,顾星滢感觉身子越来越热,她用尖利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身上又出了一层汗,她伸手推门,门从外头被锁住了,根本推不开,她回头一看,这间房有一扇窗子,她再次奔至窗边,伸手推开。   窗外一阵清风吹进来,缓解了身上的燥热,顾星滢看了眼外头,阁楼外是一处斜坡,斜坡上栽种了几颗桃花树,桃花枝都探入窗口了。   若是她想逃出去,就必须从窗子跳出去。   可这窗子实在是太高了,除非跳到树上,再从顺着树枝爬下去。   就在顾星滢想要逃离之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跟着是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最担心之事还是发生了,顾星滢正想一咬牙一闭眼跳下去,这时门从外头被人蹿开,她顺手就从紫檀木雕牡丹纹香几上拿起灯台藏在身后,这时一个穿褐色短打,戴方巾的年轻男子走入,顾星滢看到那张眉清目秀的脸,认出来是厨房的厨师葛保荣。   她还教过他厨艺,没想到此人跟沐云霁早就勾搭上了。   顾星滢死死的咬着唇,一张脸却艳若海棠,娇媚欲滴,眸中盛满水光,她明明是生气的,眼神却似带着软钩子,撩动人的心神。   葛保荣瞧着一阵心悸神摇,目光肆意的从顾星滢起伏的胸、脯上扫过,他一阵口干舌燥。   在后厨头一回见到顾星滢,他便以为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美得令人挪不开眼,只要顾星滢在厨房里,他就没心思做事,一双眼睛总是往她身上瞥。   后来她教他厨艺,那柔软的声音听着让他浑身发酥,此后便日复一日的惦念着。   眼下,这个仙女就在眼前,红扑扑的小脸,吐气如兰,勾着他恨不得想立即扑上去撕开她的衣裳。   葛保荣心痒难耐,喘着粗气奔向顾星滢,刚想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后脑勺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双眼发黑的倒在地上。   顾星滢不敢久待,忍住心里对葛保荣犯呕的冲动,绣鞋甩掉男人落在上面的手,双臂在窗台上一撑,身子往桃花树上坠去。   轻盈的身子压在花枝上,花枝不断的颤动,抖落了一地的花瓣。   “撕拉”一声,裙裾被花枝勾掉了一块,挂在枝头,迎风飞舞。   刚才这一下子,几乎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此刻她正双手吊着一根手臂粗的枝干,身子在半空中晃动,她听到了房内传来两个婆子的声音。   “她跑了!”   “快点追!”   顾星滢压心里窜出来的慌乱,强行让自己镇定,她抓着树枝,一点点的往前挪动,粗糙的树皮磨破了她娇嫩的掌心,她疼出了眼泪,却一直忍着,终于她的手能够够到树干了,她像荡秋千一般将身子晃出去,随后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树干,绣鞋掉了一只,她没工夫去找,顺着树干迅速的往下滑,抵达地面时,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这时,那满脸横肉的婆子从窗户里头探出头来,高声喊道:“她在那里,快追,别让她跑了!”   听到这尖利的声音,顾星滢顿时醒过神来,她狠狠的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疼痛让她清醒,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托着绵软无力的身子,脚步虚浮的往前走。   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决不能落到那些人的手里!”   “绝不能!”   她艰难的穿过几株花树,耳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横在眼前,她的眼前出现一片梅林,竹制的阁楼隐在花树中。   就这百来步的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顾星滢终于支撑不住,身子瘫软倒在地上,眼角余光处,她看到一片玄色绣金的衣摆晃动,那人似在朝她走来。   她眼皮沉沉坠下,耳边听到男人低低的呼唤声:“顾姑娘……” 第24章 入V三合一   江屿寒看着昏迷过去的顾星滢, 紧拧着浓眉,凤眸里满含心疼,管他什么礼义廉耻, 俯身便将顾星滢抱在怀里。   小姑娘身子轻盈,抱在怀里根本没什么分量。   他知道自己晚了一步,从宴席上离开之后,就直奔到这里,果然在这里发现了她。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江屿寒当机立断的抱着她往假山后一躲, 直到脚步声远去, 他才从假山后出来, 这时江离走过来,江离见江屿寒已经找到顾星滢, 顿时松了口气。   江屿寒没有说话,见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晕过去的女子,他指了指他的肩上:“怎么回事?”   江离道:“ 侯爷, 沐姑娘身边的夏辞, 刚才属下从她嘴里得知,她给顾姑娘下了媚、药,怎么处置?”夏辞胆子不大,稍稍逼迫就全部抖出来了。   江离得知她给顾星滢下了药,便抓着她去找顾星滢, 却发现顾星滢已经跑了,于是他便将夏辞打晕了带来这里, 人是沐家的,要怎么处置还得问江屿寒的意见。   江屿寒眸光幽沉,眉眼间戾气尽显, 他冰冷道:“既然她喜欢下药,那便让她尝一尝这药的滋味。”敢在他的侯府动手,这个沐家当真是胆大包天,若顾星滢没事还好,若是出个什么意外,他定然让沐家付出代价!   说完,便抱着顾星滢快步朝阁楼走去。   来到阁楼里,江屿寒将顾星滢放在竹制的床上,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小姑娘紧闭着双眼,睫羽如扇子般遮下来,她双颊如染桃花,嘴唇红的有些不正常。   她的裙子也破了,露出里头的绸裤,绸裤被割破了两道口子,绣鞋掉了一只,足上,小腿上,隐隐透出些血迹。   那种情况下,还能让自己保持清醒逃出来,可见她骨子里是多么顽强。   江屿寒心疼的伸出手,轻轻的抚过她的眉心,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他一直都想护着她,可每回都让她遇到危险,他心里有些自责。   过去,江屿寒从未正视过哪个女人,就连他从前那未婚妻,他也从未正眼瞧过,唯独对顾星滢,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怜惜。   “水……”   顾星滢干涸的红唇里溢出一丝声音。   江屿寒收回手指,起身去给她倒水。   他手里拿着杯子走到床边,将顾星滢的身子扶起来,将水递到她的唇边喂进去,喂完水后,他将她的身子重新放下,见她的裤管还在渗血,他小心的将她的裤管卷起来,尽量不扯到她的伤口。   他在阁楼住的日子也不少,这里常备了伤药,江屿寒起身将伤药拿来,轻轻的将药涂抹在伤口的位置。   药汁渗入肌肤里,带来轻微的刺痛让她忍不住蹙眉,她似乎很怕疼,轻轻的咬住了唇。   短暂的晕厥过后,顾星滢悠悠转醒,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俊美严肃的脸,英挺的轮廓,深邃的五官,仿佛匠人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   认出是江屿寒,顾星滢一惊,视线往下,男人垂着眸子,正在给她涂药,她小脸涨得通红,咬着娇艳欲滴的红唇:“侯爷……我……”   她想让他走远点,可话到一半,又被自己的嗓音给吓坏了,她羞的说不出话来。   但这种清醒,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了,她又陷入那种混混沌沌里面,药物的作用在一点点的吞噬她的理智,她眼底渐渐透出迷茫来。   江屿寒抬起头来看着她,见她那双眸子水波潋滟,柔软娇媚,比任何时候看他都温柔,虽然知道是药物的作用她才会这般,但江屿寒还是呼吸一紧:“你别担心,本侯已让人去请太医了。”   江屿寒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他素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他对顾星滢那几分别样的心思,打她出现时便已经有了。   他甚至有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夺过来,可在之前的梦里,她一直都很不开心,应当是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他在梦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她从未对他笑过一次。   他在刚才便问过自己很多次,得到那样一个她,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不是的。   可他无法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向那一步,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如今重来一回,他不想让她不开心,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怨恨中。   上辈子两人都过得很痛苦,是他一直不愿意放手,他不想再重复那样的结局,所以他想换一种方式来救她。   这时,伤口已经处理完毕,江屿寒重新将她的裤管放下来。   顾星滢望着他伟岸强健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   江屿寒将她推开,身子也退出去,站在床边上,不让她再靠近。   她拧着墨眉道:“太医很快便来了,你再忍一忍。”   可顾星滢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见他不愿意搭理自己,她反倒委屈起来,星眸中浮出一层水雾,她咬着唇,委屈巴巴的,从床上下来,再次靠近他。   江屿寒见她站着没动,一时没躲,谁知她盯着他好看的薄唇看了眼,便用红唇去亲他。   江屿寒错愕的瞪大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   他压抑的声音从齿缝里溢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在他理智尚存,没有任由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他抬手在顾星滢的后脑勺上一击,顾星滢双眼发黑,彻底晕过去。   他将浑身汗湿的顾星滢放回床榻上,幸亏,她遇上的是他,若是换做其他人,他真不敢想象。   这时,暗卫的声音传来:“侯爷,齐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   说完话,江屿寒又转身面向竹榻,将玄色纱帐垂落,只露出顾星滢皓月般的一截细腕。   齐太医今日没有当值,是从自己府上被江离带过来的,江离跟他说,侯府出了急事,让他过来一趟,他衣服都来来记得及换,便匆匆赶来,江屿寒同他打过招呼之后,便让他上前替顾星滢诊治。   齐太医隔着玄色纱帐,隐隐约约瞧见里头卧着的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再看纱帐外垂着一截秀腕,连脸都不让见,可见江侯对她极为珍视,也不知是何人能让铁石心肠的江侯都动心,其太医内心虽然八卦,可也不敢多看,更加不敢多说,江侯可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按住心中的纳罕,齐太医将丝帕覆在她的手腕上,手指搭上去。   诊脉时,齐太医的脸色凝重,紧紧皱眉,似乎碰到了十分棘手之事。   江屿寒在一旁看着,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   待齐太医诊完脉,十分为难道:“江侯,这位姑娘中的药名为“春眠”,此药十分霸道,来自南洋,因不知其配方,至今无一人配制出解药,老夫也无能为力,除非是肌肤之亲。”   江屿寒眉头深锁,他最担心之事还是发生了,他沉声问道:“若不解毒会有什么后果?”   齐太医不敢隐瞒,如实说道:“若不解毒,这位姑娘性命危矣。”   江屿寒双手紧紧握拳,手指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件事是夏辞动的手,夏辞又是沐云霁的人,一定是受她主子的指使。   这个沐云霁当真是歹毒,当初念在她是江屿州的表妹,自己没有过度惩罚她,可惜自己的纵容没有让她收敛,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让她做事越发不择手段,她将他的侯府当成什么了,不仅带着一帮奴仆在侯府绑人,还让夏辞给他珍视之人下药。   简直可恶至极。   此刻,他连杀了沐云霁的心都有了,沐家,这么多年来过的太顺遂了,顺遂到了让她们都忘了她家如今的富贵日子,是靠谁才得到的。   江屿寒浑身透着寒霜寒的气息,让齐太医神色一凛,齐太医还以为江屿寒要对他动怒,心中惴惴不安,好在江屿寒并没有为难他,只是道:“本侯知道了,你去三姑娘的院里给她请个脉,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吐露。”齐太医莫名来府上,到时候必然让人起疑,江舒韵是最好的借口。   齐太医打了个哆嗦,他在太医院待了三十年,之所以屹立不倒,全是因为嘴巴紧,他拱手道:“江侯放心,老夫今日来是给三姑娘看诊的。”   竹帘一阵轻晃后恢复平静,江屿寒大手一挥,将玄色纱帐撩起来挂在银钩上。   他坐在床边上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在睡梦中,娇嫩的红唇委屈的抿着,眼角还带着泪痕。   江屿寒抬手轻轻的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看着昏迷中的她,江屿寒坐在床边上,内心在进行天人交战。   这一生他从未怕过什么事情,唯独面对她时,却总是多了几分犹豫。   顾星滢晕厥过去后,又很快便苏醒过来,她又倒向他。   他压着浓眉,幽沉的眸子中翻涌着汹涌的墨浪,疯狂的贪念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不断的冲击着他薄弱的理智,他额角青筋狰狞的凸起,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晃动,“你可知,我是江屿寒,不是江屿州,你清醒点!”   “顾星滢,你醒醒,你若是真的和本侯在一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本侯一辈子都会缠着你不放。”   “本侯可没江屿州那般会哄女孩子,旁的女子都怕本侯,本侯只要冷着脸,那些女子就不敢靠近,偏偏你不知死活,你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远远的躲开本侯,本侯错了一辈子,不想再错一辈子。”   “你清醒一下。”   他近乎歇斯底里的想要喊醒她。   他说什么,顾星滢根本听不进去,身体被他这样用力晃动,脑袋也跟着疼的不行,听到“江屿寒”三个字,便低声“嘤嘤” 哭道:“侯爷……救救我……”   每次她遇到任何困难,他都会帮她,她出自本能的想向他求助。   她知道是他,江屿寒内心的迟疑瞬间被狂喜所取代,黑沉的双眸里涌出明亮的光。   之前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乌有,片刻的功夫,他已经想好了一切,若他们之间有了肌肤之亲,他一定会想个万全之策,不让她名声受损,护她周全,只要她愿意。   他会娶她为妻子,这辈子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不再拒绝她,拂落纱帐。   外头却是另一番景象,且说江离扛着夏辞去了放翠阁,侯爷吩咐过了,让夏辞也尝尝这药的味道,放翠阁二楼的房间有七八间,外观和里头的陈设都是一样的,江离随便找了间房将夏辞丢进去,从夏辞身上搜到药后,便将药倒入茶水中,给夏辞灌了一杯。   江离也不可能找个男人来对夏辞做什么,打算让夏辞自生自灭,被药物折磨死。   做好这一切后,江离将门关好,可他忘记了,适才就是将江屿州放在这间房里休息,只是床帐垂落,遮住了人影,他没有看见。   驻春园内,沐云霁迟迟没等到夏辞回来,心里着急起来,也不知道这事情成还是没成。   就在这时,一个粗使婆子在外头张望,沐云霁认出那人的脸,赶紧抽身出去,到了跟前,那婆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大姑娘,不好了,那顾氏跑了,夏辞也不见了。”   沐云霁脸色一白,她瞪大眼睛问道:“不是让你们顶着顾氏么,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柔弱的女子都看不住!”   婆子低声叫屈道:“奴婢们在外头,哪里知道那顾氏居然将葛荣保给打晕了,自己从窗口逃出去了,一转眼就没了踪迹,也不知她吃没吃那药。”   沐云霁心知要坏事了,她让婆子赶紧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她,回到宴席上她想找亲娘商量一下,却见亲娘被老夫人拉着,正在说话,沐云霁不好上前去,怕引起老夫人的怀疑,只好独自去打听。   江屿州昏睡了一阵后便醒来了,他还有些头晕,喝了许多酒,此时感觉嗓子干的冒烟,他想喝水,叫了声:“禄福。”没人答应,他眸光一瞥,看到桌上有茶,他从床上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边,见茶杯还是满的,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喝过的,顺手就拿起来,仰头喝下去。   一杯还不够,他又倒了一杯,一连喝了几杯才缓解渴意,他还惦记着宴会还没散,想要去招待客人,站起身便往外走。   须臾,江屿州感觉身体很不正常,连带着醉意都退了几分,他的人也稍稍清醒了些。   体内的热意不断攀升,让他意识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屿州十五岁时,老夫人便给他安排了通房丫头,他早知人事,平日和几个风流才子花街柳巷也去过,他知道中了药便是这种滋味。   怎么会这样?那药是哪里来的?他目光四顾,落在那一杯水上,一定是水有问题。   到底是谁想要害他?平日里自己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不知道谁要用这种手段对付他,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坏他的名声,毁了他的前途么?   他脑海里一阵刺痛,他晃了两下脑袋,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宴席,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间房里。   人呢?人都去了哪里?   他目光四顾,瞥见地上有一具女子的身体,他的脚步不受控制的走过去,在看清女子的容颜时,江屿州皱了皱眉,是沐云霁身边的夏辞。   夏辞虽不算是大美人,但长相也很是清秀,在婢女当中算是出挑的,平日里他待她也算温和,他还幻想过,将来若是娶了沐云霁,他定要纳了夏辞,有这样一个貌美的小妾似乎也不错。   这时,夏辞也醒来了,看到江屿州,她从地上爬起来,朝江屿州跑过去,嘴里喊道:“二公子,奴婢好喜欢你啊,可小姐不让奴婢喜欢您,她还说若是奴婢敢起什么坏心思,便将奴婢送去窑子里,可奴婢忍不住,这么多年来,奴婢心里就只有二公子。”   江屿州有一瞬间的怔忡,好在药物作用还没那么快,他的理智还占上方。   夏辞可是表妹身边的婢女,他就算真的要纳她,也要光明正大,他江屿州虽然花心,但还不至于做下作之事,他要是真把夏辞怎么了,往后还怎么面对表妹?   不,不行,他决不能动夏辞。   在夏辞扑过来时,他往旁边一闪躲开她,夏辞扑了个空,   夏辞还要过来,江屿州心一横,拿起一旁的花瓶砸向夏辞的后脑勺,夏辞便晕过去了。   他拖着夏辞的身体,狼狈的往门的方向跑,打开门,他将夏辞的身体给用力蹿出去,夏辞的脑袋还受了伤,鲜血汩汩流了一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江屿州赶紧将门关好,不准自己出去。   沐云霁刚走到放翠阁的二楼便看到这样一幕,夏辞躺在地上,衣裳还是完整的,她走过去,弯身下来,轻喊了几声:“夏辞,夏辞!”   夏辞根本听不见,沐云霁的心一慌,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江屿州仿佛听到了表妹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是错觉,打开门一看,正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真的是他的表妹,他伸手一抓,拖住沐云霁的手臂,将她往门内一拉。   当沐云霁知道江屿州为什么会这样,整个人如遭雷击,她想嫁给表哥,成为他的妻子,她要光明正大的跟她在一起,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沐云霁脸色发白,她抓着江屿州的手臂,惊恐的问:“表哥,是谁给你吃的?”   江屿州根本没心思再跟她说话,他只想吻她。   这时,沐云霁想起了躺在地上的夏辞,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刚才,她还担心夏辞的安危,哪知道这贱人早就出卖了她!   她让她去给顾星滢吃药,她却让表哥吃了,想跟表哥生米煮成熟饭,她早就看出夏辞有所企图,只是没有防备,现在真的是后悔莫及!   要不是她来得早,表哥肯定和夏辞已经成事了!   她听娘说过,那药没有解药。   江屿州是她自小便想嫁的人,都这个时候了,她也顾不得名节了,他要是死了,她可什么都没了,她要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何况刚才是表哥将她拉进来的,到时候她完全可以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夏辞身上,说是夏辞下药勾、引二公子,而她也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表哥必然对她心怀愧疚,只是没害成顾星滢那小狐狸精却把自己搭进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驻春园内,宴会已经进入了下半场,沐老夫人还在跟江老夫人说话,江老夫人今日心情格外好,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她的脸上比任何人都有光。   话说到一半,江老夫人便提起两家结亲之事,她道:“云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老身最喜欢的便是她了,何况她与玉廷青梅竹马,这情分非同一般,过去的事情老身也不计较了,往后云儿来了我身边,我定然会好好教导她。”   沐老夫人今日也格外精神 ,她笑道:“云儿是姐姐的亲侄女,交给姐姐,我一百个放心。”沐家从前也是百年大族,可惜自从老太爷死后,她夫君又不争气,在朝中混了那么多年,也只混了个从六品光禄寺的主薄,她怨了一辈子,因为她生不出儿子,男人又娶了刘氏,后来刘氏又生了一个儿子,从此在府上便压了她一头。   好在她生养了一个好女儿,若是女儿能嫁入江家,她也算扬眉吐气了,以后谁也不敢小看她。   现在只要将那个顾氏处理掉,女儿往后的日子才能好过。   她是受够了小妾的苦,才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所以她不得不下狠手,虽然这种方法的确冲动了些,但若不兵行险招,如何能达到目的?   等时候,除了夏辞之外,其他知情人都会被她处理掉,饶是侯爷手段再厉害,也查不出什么来。   眼看时机也差不多了,该是自己带人过去了,刚好这时,事先安排好的婆子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她瞪大眼睛,随即又皱了皱眉。   江老夫人见她这般神色,问她发生什么了,沐老夫人只好为难的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老夫人闻言,满脸的喜悦顿时消失了,她气的直抖,怒道:“混账东西,竟然敢在侯府做这等肮脏事!”   说完,她站起身来,让李嬷嬷扶着她,叫上沐老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怒冲冲就往放翠阁去了。   园子内其他人瞧着江老夫人这阵仗,想着侯府必然出了什么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纷纷跟了上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走向放翠阁。   来到那扇门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夏辞的身体,一地的鲜血,老夫人皱了皱眉,叫了两个婆子过来,其中一个上前探了下夏辞的鼻息,还有呼吸,便朝老夫人点了点头,老夫人道:“先带下去,请大夫。”   等夏辞被带下去之后,听着屋内的响动,江老夫人脸都气绿了,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上前便将门给蹿开,不堪入目的景象跃入眼帘中。   江老夫人气的直发颤,等看清两人的脸,一个惊雷在头顶上炸开,江老夫人险些没有站稳,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往后踉跄了几步,暗道一声:“造孽啊造孽!”   见后面的人踮着脚往里看,她的指甲狠狠的掐入掌心,一旁的沐老夫人比她的状态好不到哪里去,脸色比死了亲娘还要难看,刚才她也看清了,男子是二公子,而女子是她的亲生女儿沐云霁!   沐老夫人如遭雷劈,里面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侯府的厨艺跟那顾氏么,怎么就变成她的云儿跟江屿州了!沐老夫人一时想不懂,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错,让事情变成了这样。   江老夫人发黑,脑袋里“嗡嗡”做响,恨不得将双眼戳瞎,再也看不到这个画面。   这时,身后传来宣文侯夫人的声音,“江老夫人,里面在干什么啊,怎么这么奇怪!”   宣文侯夫人和江老夫人向来不对付,门口丫鬟晕死过去,刚才她又听到里头隐隐有男女说话的声音,她唯恐天下不乱,当即就嚷嚷起来。   江老夫人气的心肝疼,但现在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好发作,维护侯府的脸面要紧!   江老夫人跺了跺脚,转过身子,将门口挡住,她的脸黑的能拧出墨汁来,她慌张道:“里面什么也没有,不过是几只猫儿在打架,大家别在这里挤着,都散去吧。”   这时,沐老夫人已经慌慌张张的将们关起来。   虽然江老夫人如此说,但大家都已经猜到,侯府约摸是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不能让人瞧见,众人虽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强闯进去看个究竟,在侯府护院的干预下只得各自离去。   等外人都走了,江老夫人直顿足,让李嬷嬷将门打开,与沐老夫人一起走进去。   到了里面,江老夫人痛心疾首。   她从未有过任何污点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   江屿州早已清醒,此刻连忙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身上。   回头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磕头道:“母亲,是儿子的错,表妹是无辜的,您要生气就冲着儿子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他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表妹之间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江屿州是老夫人唯一的儿子,一直以来,他都是老夫人最大的骄傲,哪怕他犯了错,老夫人哪里人忍心责骂他,老夫人捶胸大哭道:“玉廷,你平日里克己复礼,今日怎么就做出这等糊涂事啊!”这事情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她江家的颜面何在?   而且江屿州刚考上探花郎,还未入仕,若是因这事被言官参一本,那这辈子都完了!   放翠阁内一片乱糟糟的景象,而梅林的阁楼内,却是一片安静。   江屿寒比她先醒来,早早的穿好衣裳坐在床榻边,眸光温柔沉湎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   她一双星眼水波涟涟,透着点点迷茫。   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样,若是换做旁人,遇到这种事情,定然会又哭又闹,她在清醒后眼睛红了一阵,后来便恢复平静,可她这样不哭不闹的,却越发让他担心了。   他原本不想这样,但命运却让他无从选择,他怕顾星滢会误会自己,解释道:“你中的药来自南洋,连太医都不知道药方,无药可解,本侯若不帮你,你可能会死。”他不会让她死,哪怕让自己背负骂名。   他说完之后,等着她的回应,他想到梦中那双凄然的眼睛,心里便有些紧张,他和她上辈子的孽缘大抵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他已经想办法去阻止这一切,最终还是发生了,可他仍然期待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他有时候在想,既然让他梦到上辈子,为何又不能让他梦的清晰一些,总是支离破碎的几个画面,让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她。   顾星滢醒来之后,她躺了好一阵到这会才缓过来,适才,所有的记忆在脑海里闪过,从放翠阁逃离之后,是江屿寒救了她,将她带回阁楼里,他并没有趁人之危,是自己主动靠近他。   顾星滢平静道:“我知道。”   说到底,她还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侯爷及时出现,她恐怕已经死过一次了。   江屿寒对她过分的平静,有些捉摸不透,他郑重的说:“这事本侯会对你负责。”他想她应该会担心这个,他尚未娶妻,如今拥有了她,自然是要娶她过门当自己的夫人的,何况她本就是他的心上人。   顾星滢似乎料到他会这般说,神色没有任何波动,水盈盈的眸子一转,轻轻咬唇道:“侯爷,如果民女请你忘记此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可以吗?”   她不需要他负责,也不想进入侯府做他的小妾,她只想带着她娘离开侯府,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在梦里,她们之间为何会那样痛苦不堪,一个拼命的想要得到,一个却始终不想靠近,所以他才会变成那样疯狂的样子。   但她的身子已经给了他,却还不想跟他在一起,这是为何?他始终不明白这一点。   心里堵着一口闷气,不上不下的,他憋的难受,他抿唇问道:“可以给本侯一个理由么?”   顾星滢早就想好了理由:“侯爷,民女与二公子本就有婚约,如今却和侯爷有了肌肤之亲,违背道德,若民女真的成了侯爷的女人,将来在府上如何面对二公子?”虽然是借口,但也是事实,将来她面对江屿州难免会有些尴尬。   “你心里还惦记着二弟?”问这话时,江屿寒的神色又冷了几分,搁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梦中种种似有了答案。   顾星滢对上他的目光,男人深邃的眸子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当初来京,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如今她心愿已了,心里毫无挂碍,也不想多生事端,她悄然攥紧指尖,点头承认:“是,只是如今民女清白已失,配不上二公子,民女会主动跟二公子解除婚约。”   她对江屿州并无感情,当初不过是因为婚约在身,尝试与他相处罢了,她这么说只想让江屿寒死心。   说完,她看到男人眸中的一丝期许消失了。   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想和侯府任何人纠缠,这样是最好的办法,虽然他会误会她,但能让他彻底死心也是好的。   身子给了他,心里却还装着别人,江屿寒又是一气,浓烈的酸涩蔓延在胸口,令他感到闷胀难受,他头一次明白嫉妒是什么滋味。   求而不得,怪不得上辈子他在梦里做了那么疯狂的事。   江屿寒暗暗嘲讽自己自作多情,哪怕清白已失,她都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可见是多么不喜欢他。   江屿寒唇间勾起一丝苦笑,他道:“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本侯也不强迫于你,今日之事本侯就当从未发生过,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以后也绝不会纠缠你。”   后面这句话,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   顾星滢见他答应了,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她终于对他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侯爷放心,等离开这里,我会寻药吃下,不会让自己怀孕。”   江屿寒听着扎心,他已二十有六,年近而立,早就应该有孩子了,可她不想,他也不勉强,食指在膝盖上轻敲几下,他郁闷又无奈的道:“随你吧。”   见他都答应了,顾星滢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还躺在被褥里,她垂着眸子,小脸微热道:“我要更衣,请侯爷回避。”   江屿寒一怔,见她说完后羞得睫羽乱颤,憋屈的心情顿时好了些,心想有什么好害羞的,却还是配合她站起来,背对着她站立。   但顾星滢仍然觉得这个距离太近了些,她道:“请侯爷再出去些。”   江屿寒没有反对,又往前走了几步,退到帘子外面。   顾星滢这才放心,随后伸出藕臂,弯身去捡地上的衣裳。   穿好里面的衣裳后,她从床榻上下来。   她捡起地上的长裙,褙子一看,都破了,有些是在树枝上挂破的,有些是被他撕烂的。   她正发愁,总不能穿着这些衣裳出去。   江屿寒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多时声音又停了,他问了句:“穿好了没有?”   顾星滢朝他的脊背看了一眼,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江屿寒察觉到不对劲,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江屿寒哑然失笑,“你还未醒来时,本侯已让你的婢女给你送了干净的衣裳过来。”   “她侯在门外,可要叫她进来?”   江屿寒在征求她的意见,顾星滢迟疑了一会儿,便答应说好,豆蔻和辛夷都是贴身伺候她的,这些痕迹瞒不住,两人迟早会知道。   得到她的允许后,江屿寒披衣出去叫来辛夷,辛夷进来又发现自家姑娘长发散乱,身上只着中衣,手里还拿着撕破的裙子,辛夷顿时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将衣裳放下,扑过去就抱着顾星滢哭起来。   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坠下来“是奴婢没用,奴婢没有保护好姑娘,让姑娘遭了这么大的罪!”   顾星滢轻拍她脊背,安抚道:“辛夷,别哭了,我不怪你,这件事情你别告诉娘。”   辛夷哭着应下。 第25章 民女愿与二公子解除婚约……   顾星滢穿好衣物后, 从帘后走出来,朝江屿寒福了福身子,便由辛夷搀扶着走出去, 到了外头,辛夷问顾星滢是去晓星院,还是去驻春园,顾星滢却说去放翠阁,这会功夫,沐云霁应该已经带着人过去“捉、奸”了。   若是她就这样走了, 难免让人怀疑, 她一定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那些人面前。   而且现在去刚好可以看一场好戏。   刚才离开时, 江屿寒告诉她,害她之人他已经代为惩治了, 她倒是想看看他是如何惩治的。   顾星滢才走不久,江屿寒也从阁楼里出来,江离迎面走过来, “侯爷, 放翠阁出事了。”   江屿寒拧着眉心,“出什么事?”   若只是夏辞被惩罚,那也只是她罪有应得,江离的面色不会如此严肃。   江离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他硬着头皮说道, “是属下给夏辞喂药之后不小心将她放到二公子的房里,也许是二公子醉酒醒来后误饮了掺了药的水, 便一发不可收拾,沐姑娘又刚好来找人,被二公子拉了进去, 事情就失控了……”   后面江离不说,江屿寒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眉间聚着寒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他怒斥道,“看你干的好事!你不知道这样会毁了二弟么!”   江离见侯爷发火,自知惹了大祸,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本来只想让夏辞受到惩罚,他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会自行领罚,请侯爷息怒!”   江屿寒眼底戾色浮动,怒瞪了江离一眼,“等回来本侯再收拾你!”   说完,拂袖而去。   放翠阁内,江屿州穿着乱糟糟的衣裳跪在地上,沐云霁,夏辞二人也穿好衣裳了,不过凌乱的鬓发未来得及梳理,都是妆容不整的样子,沐云霁伏在沐老夫人的怀里哭泣,而夏辞因为药物得不到纾解,整个人都彻底傻掉了,痴痴呆呆,肌肤露了一大块在外头也不遮掩。   顾星滢走进去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再看看江屿州衣裳也皱巴巴的,头上玉冠歪歪斜斜,顿时全明白过来了。   她以为江屿州将她们二人都……光想想,顾星滢都觉得尴尬。   可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无人知晓而已,她在那竹榻上,被男人肆意索求时,无处可逃,也一样狼狈不堪。   原来他说的“惩治”就是这般,只是他为何会用损害弟弟名誉的方式来对付沐云霁,这一点让人着实想不通。   听到脚步声,沐云霁从沐老夫人的怀里抬起头来,见到顾星滢安然无恙,她惊得张大嘴巴,伸出手,颤颤的指着顾星滢,“你怎么……来了?”夏辞已经疯了,她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顾星滢这个样子,夏辞应该根本就没给她喂药,并且还放走了她。   她原本以为顾星滢今日会名声扫地,可最终遭报应的却是自己,都是夏辞,都是她害的!   顾星滢抬眸看了她一眼,故作诧异的道:“适才民女的衣裳弄湿了,去三姑娘的院子里换了身衣裳,如今宴会还未结束,民女当然要来,可民女没料到,这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原本沐云霁害她,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之前想过要在老夫人面前告状,让沐云霁身败名裂,可转念一想,若她当真告了状,手上又没什么证据,江老夫人一定会选择包庇沐云霁,就算不包庇沐云霁,待老夫人派人去查证,必然会发现江屿寒插手其中,若知是江屿寒对兄弟下手,难免会怨恨江屿寒,兄弟离心。   不管是江屿寒,还是江屿州,都帮过她,她就算对两人没有情爱,也该感激二人,所以,她不想讨要公道,反正沐云霁和夏辞都已经受到了惩罚,这事情也足够沐云霁恶心一辈子了。   沐云霁见她意有所指,心里一阵羞愤,她像哑巴吃黄连一般,心里有苦说不出来!   沐云霁盯着顾星滢的眼神里充满怨毒之色,她想不明白,为何顾星滢这等低贱的人,每次运气都那么好,上天太眷顾她了。   顾星滢岂能不知沐云霁恨透了她,她只觉得疲惫,她厌恶这种勾心斗角的戏码,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江屿州回过头来,正对上顾星滢淡然的目光,没有他想象中的难过心痛,只有一丝厌倦。   江屿州原本心怀愧疚,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可看到顾星滢的眼神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解释,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闹出这种丑事,她心里必然生厌。   江老夫人沉默的坐在紫檀木描金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顾星滢进来时,她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江屿寒大步走进去,来到老夫人面前站定,他喊了声:“母亲。”才打破屋内的平静。   江老夫人有些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他身上,她定定的看着江屿寒,顿时悲从中来,哀戚的说道:“侯爷,老身教子无方,愧对江家列祖列宗啊!”   说完,两行老泪顺着有些皱痕的脸流下来。   江屿寒看着悲伤难过的老夫人,心中涌上些许愧疚,毕竟这件事是他身边的人干的,虽然无意造成这种局面,但错误终究是造成了。   这时,江屿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道:“哥哥,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误饮了加了药的酒,也不会伤害表妹,这事不怪母亲,请哥哥责罚我。”   江屿寒回头看了江屿州一眼,心情复杂,他心里清楚这事不是江屿州的错,反而是他这个当兄长的害了他。   江离不仅从小跟着自己一起长大,战场上也一同出生入死,他不能将江离推出去,这样一来也等于暴露了自己跟顾星滢的事,自己不要紧,可他不想害了顾星滢,他只能对不起江屿州了,往后他会想办法好好补偿他。   江屿寒回过头去,对着江老夫人道:“母亲,此事本侯已经知晓,这不能怪屿州,他也是被害的,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个妥善的方法来处理才是。”   原本老夫人以为江屿寒会责备江屿州败坏门风,所以事先将罪过都揽在自己头上,谁知,江屿寒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生气,并且还反过来安慰老夫人,这让老夫人心里多了一丝慰藉。   这时,沐老夫人放开哭泣的沐云霁,往前走了几步,朝江屿寒福了福身子道:“侯爷,此事妾身已经查过了,是夏辞所为,这个不要脸的小贱婢,爱慕二公子多年,一直想成为二公子的女人,云儿不答应,她便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将生米煮成熟饭。”   此事,沐老夫人私底下已经跟沐云霁通过气,反正夏辞已经疯了,她们让夏辞顶罪,侯府也查不出什么,反之若不让夏辞当替罪羔羊,侯府必然会查下去,到时候查到她们的头上来,不仅仅是沐云霁,整个沐家都会跟着倒霉。   待沐老夫人说完,夏辞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呆愣愣的傻笑一声。   江屿寒见夏辞一副痴傻的样子,顿时明白江屿州应该没碰过她,否则夏辞不会变成这样。   若当时他没救顾星滢,或许,她也会变成这样,想想都一阵后怕。   这件事不宜继续查下去,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江屿寒回过头,凌厉的目光停在沐老夫人身上,他语带寒气,有股莫名的压迫感,“贵府上之人,还请带回去自行处置。”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让江屿州收夏辞了。   江侯这么说,是给两家留脸面,不打算追究了,老夫人悬着的心也落地了,低着头恭谨道:“侯爷放心,此事妾身一定给侯府一个交待。”   江屿寒点了点头,目光又移到江屿州身上,此时的他又多了几分兄长的威严,像个长辈那般:“屿州,你与沐姑娘已有夫妻之实,本侯知你心里一直有她,但你和顾姑娘有婚约在先,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江屿州其实两边都舍不得,他既喜欢顾星滢,又喜欢表妹,他不知该如何决定,他的目看向江老夫人,向母亲求助。   江老夫人心里早有了主意,这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幸好她早就想好了让沐云霁做自己的儿媳妇,如今只好将名分给定下来,只是委屈了沐云霁,这事情多少对她的名声有碍。   江老夫人道:“侯爷,屿州和云儿打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他们心里又都爱慕对方,何况今日云儿是无辜的,她是为了帮屿州才会这般,此事江家必须负责,不如就干脆把亲事定下算了,让屿州娶云儿为妻。”   江屿寒知道这是老夫人跟江屿州心里一直以来的打算,现在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他们都在心疼沐云霁,可谁又心疼过顾星滢?   江屿寒双拳握紧,眸光冰沉,转头面对江屿州,“二弟,你答应吗?”   江屿州没有任何犹豫道:“我答应。”   江屿寒抿着薄唇,眉眼间掠过一丝寒意,他又问了句:“那你与顾姑娘的婚事又该如何?”   江屿州回头又看了顾星滢一眼,但见顾星滢桃腮雪肤,花容月貌,一双眸子清凌凌的透着冷淡,尽管希望不大,但他还是不想失去顾星滢,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星儿,云儿是为了救本公子才会这样的,本公子要对她负责,决定娶她为妻,但本公子与你早有婚约,亦不想辜负你,你可愿做本公子的妾室,本公子发誓,以后一定会待你们一样好。”   虽猜到江屿州会这么说,可真的听到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她虽是商户女,但从未自轻自贱,也从未想过要给江屿州当妾,她爹爹一生只娶了娘亲一个女子,她自幼便向往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顾星滢下定决心之后,对上江屿州的目光,她平静的说:“二公子,一直以来民女都无意插足你和沐姑娘之间,若当初你愿意对我坦诚,我自然会痛快的与你解除婚约,我顾家女身份虽卑微,但有家训规定女子绝不能为妾,所以,二公子所言,民女恕难从命,民女愿与二公子解除婚约。”   江屿州听完,只感觉当胸挨了一锤,他的呼吸生生窒住了,垂落的双手紧握成拳。   她心里没有他,所以才不愿嫁给他。   江屿州生生咬碎一口银牙,哪怕痛也不愿意放手,他道:“若我不愿呢?”   顾星滢显然有些意外,她的唇边泛起一丝讥诮,“当初老侯爷与我爹爹定下婚约时,是许诺让江家幼子娶民女为妻,可如今二公子违背婚约在先,还想强行逼我为妾,这是什么道理?”   江屿寒站在前面,始终没有插话,他的目光落在顾星滢的娇花般的脸上,她的神色始终淡然自若,盈盈美眸瞧着娇软温柔,眼神却坚定无比。   她并不是个柔弱的女子,哪怕刚才她经历了失去女子最宝贵的贞洁,她也能坚强的独自面对这样的场合。   他越发的为她沉沦。   江屿州自知理亏,却不知怎么了,还是不愿意放手,他咬牙道:“如你所说,这桩婚事是父辈定下的,父母之命,又岂是你能决定的?”   这时,江老夫人开口了:“既然顾姑娘执意要退婚,老身只好答应,就看顾老夫人的意思。”   并非她想要拆儿子的台,之前她还在想,若顾氏愿意为妾,留着也无妨,可现在她不愿意,老夫人也乐见其成解除婚约,这顾氏生的太美,她担心儿子将来被她迷惑心智。   江屿州没想到老夫人应的这般干脆,他震惊的看向自己的亲娘,“母亲,你为何要这般?”   江老夫人毕竟是过来人,岂能不知江屿州的心思,她叹息道,“儿啊,强扭的瓜不甜,她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说完,江屿州一阵怔忡,他回头又看了顾星滢一眼,眼底有挣扎之色,一会儿,他又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眸中的波澜尽数平复,然而肺腑却是一阵绞痛,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道:“既然你想退婚,本公子应允你便是。”   “来人,去请顾夫人。”   吃过行真大师开的药,蓝氏的身体已然好了许多,传话之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她听了,得知女儿要退婚,蓝氏只是沉默片刻,便让温嬷嬷拿了信物跟她一起来放翠阁。   蓝氏身子才刚刚好转,这一趟走过来足足花了两刻钟。   她进来先是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一颗心也落地了,她拖着羸弱的身子给侯府的主子们行礼。   行礼毕,老夫人垂着眼皮道:“顾夫人,令媛提出要跟侯府解除婚约,你可答应?”   蓝氏并未着急起身,而是保持着屈膝的动作,她见老夫人说的直白,当下便道:“既然小女已决定和二公子解除婚约,定然是已深思熟虑,民妇支持她的选择。”   说完,她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青玉镂雕麒麟佩递过去,“这是老侯爷当年所赠,现民妇归还此物,从此解除两家的婚约。”   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上前,接下那枚玉佩,然后转呈给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拿到这枚玉佩,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婚约解除,江家终究还是欠顾家一个人情,“当年顾老爷救了先夫一命,江家也非忘恩负义之辈,顾老夫人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但凡老身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顾老夫人。”   蓝氏听罢,摇头道:“不必了,民妇与女儿来京之后,一直在侯府吃住,侯府待我们母女不薄,民妇感激在心,不敢再奢求回报,何况如今民妇身子已有所好转,也是时候离开了。”   蓝氏当年随着顾父一起打理酒楼生意,精明能干,只是顾父死后,她便意志消沉,身子也垮了,病了几年,性子渐渐被磨掉了,如今身体好转她又重拾信心,自家女儿生的美又能干,何愁找不到好男子,何必在江屿州这一棵树上吊死,何况江老夫人自视甚高,看不上她的女儿,她又何必让顾星滢受这窝囊气。   老夫人一双眼睛微眯了眯,她沉吟片刻道:“既然顾夫人执意如此,老身也不强求,老身赠送顾夫人一千两银子,希望顾夫人不要拒绝。”   蓝氏不想再受江家的好处,正要拒绝,身后,顾星滢声音轻轻道:“母亲,既然是老夫人一番好意,那咱们便收下吧。”   江老夫人此举,是想用一千两银子来了结两家的恩怨,反正她以后不想跟江家有任何牵扯,她爹当年就老侯爷时,江中水势凶猛,九死一生,这罪可不能白受,她顺了她家的意便是了,从此与江家也互不相欠了。   来到上京后,虽是住侯府,但每日一家子五口人的开支她都是自掏腰包,如今银钱已所剩无几,她正好需要银子。   蓝氏这会已经明白顾星滢的意图,顺着女儿的意答应:“如此,便多谢老夫人了。”   此事了结,剩下的也不关她们母女什么事了,顾星滢走上前去,弯身扶起蓝氏,“娘,我们走吧。”   蓝氏站起来,母女二人告退,从房内走出去。   在两人跨出门槛之时,江屿州骤然扭过头去,看着顾星滢纤细窈窕的背影,心口又是一痛,垂落的双手握紧拳头。   沐云霁将江屿州的神色看在眼里,她死死的咬住唇,心中妒意翻涌。   她为了他牺牲了自己的清誉,可他心里却还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众人各怀心思,哪里注意到,最前方站着的男子,一双清冷的眼亦紧随着那倔强柔弱的女子,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收回目光。   江屿寒将眸中的温柔一点点的敛尽,寒意再次覆上他俊美的脸,他一锤定音,“此事到此结束,江家会择日上门提亲,沐姑娘等候消息便是,其他事情请母亲去安排。”   这件事虽让江家丢尽了脸面,但好在事情没有糟糕到不能收场的地步,最终也让江老夫人得偿所愿,江老夫人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她道:“老身知道了。”   江屿寒不再多说,站起身来,负手离开放翠阁。   回到晓星院不久,老夫人便遣人送来了银票,另外还有一些珠宝首饰,顾星滢将银票收下,把珠宝首饰退回,等打发走人,关上门,蓝氏便叹气道:“早知如此,当日娘便不该写信来侯府求这门亲事。”   顾星滢淡淡一笑:“若是不来侯府,如何治好娘的病,这一趟,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   说到底,侯府之人也没做过什么伤害她之事,全部是沐云霁在捣鬼,江屿州也好,江老夫人也好不过是被她利用而已。   蓝氏病情好转,心态也不一样,她不再想着急将女儿嫁出去,:“是母亲让你受委屈了,咱们收拾东西,早点离开这里。”   顾星滢点头。   支撑了这么久,她真的好累,腰肢酸的不行,便说身子有些乏了,要回房先歇息一会。   到了房内,顾星滢朝辛夷招招手,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辛夷听完,苦着脸低声道:“姑娘,奴婢听说那药吃了对身子不好。”   顾星滢神色淡然道:“没事,仅此一次。”她宁愿伤身子,也不愿意怀上那人的孩子。   辛夷无奈,只得答应她。   辛夷走后,顾星滢又让豆蔻打来热水,准备擦拭身子,当她脱下衣物时,豆蔻瞧着她雪白的肌肤上布满青紫的痕迹,尤其是最为私密的位置,指痕,咬痕交错着,也不知对方用了多大的力道,看着触目惊心。   豆蔻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哽咽道:“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了,是谁碰了你的身子?”   顾星滢并不打算告诉豆蔻真相,此时她已经缓过来了,也坦然的接受了这件事,她神色平静,“别问了,此事你一定要烂在肚里,千万不要让夫人知道。”   豆蔻泪如雨下,哭着点头:“好,奴婢答应姑娘,咱们快点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奴婢再也不想看着姑娘受苦了。”   豆蔻拿着帕子轻轻的替她擦拭着柔软的肌肤,心疼的不敢用力。   顾星滢擦完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绵软的躺倒在床榻上,身子陷入被褥中。 第26章 你留下来,本侯能护住你……   江屿州从方翠阁出来后, 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一般,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肯出来,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   酒都被他喝光了, 却没有丝毫醉意,他颓然的躺在地上。   这时,门从外面打开,修长的腿跨进来,江屿州的目光顺着玄色绣金麒麟纹的袍子下摆往上移,顿在江屿寒的脸上。   兄弟两很像, 但江屿寒生的更像父亲, 每当江屿州看到他的脸, 就想起父亲严厉中透着温和的面容,他张了张嘴, 哑声喊了句:“兄长。”   江屿寒朝他伸出手,江屿州握住他的手坐起来。   江屿寒挑眉询问:“难过,是因为舍不得她?”   江屿州对亲哥哥倒是坦然, 他道:“也不全是, 只是有点不甘心。”他是对顾星滢心动,也为她的脸着迷,可也还没到神魂颠倒的地步,他江屿州才名满京城,多少女子思慕他, 唯独在顾星滢这儿栽了跟头,他一点脸面都没有。   “可见你并非很在意她。”江屿寒神色复杂的说道, 至少没有他在乎,想到顾星滢要离开,整个下午江屿寒的心都在闷痛中度过。   江屿州喃喃道:“哥哥, 你说她为何如此倔强,哪怕我这般低声下气,也不肯放低姿态?”   江屿寒不想回答他这种问题,淡淡道:“她与你无缘,忘掉吧,以后也不要心生妄念。”她已是他的人,他不想让旁人还惦记自己的女人,是他不顾兄弟情分,可他亦给过江屿州机会,是他自己不知珍惜。   江屿州却迟疑起来,他真的要忘掉她么?   江屿寒见他沉默不肯说话,便知他还下不了决心,自己这弟弟他还是了解的,虽有才名,但于女子之事上,却拧不清。   那事江屿寒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便道:“你若喜欢美色,等成亲后,哥哥替你挑几个样貌出众的给你做妾室。”   江屿寒不喜欢身边环绕莺莺燕燕,他觉得烦,他母亲是爹爹的原配,但爹爹宠爱沐氏多些,母亲大度不为难小妾,却常常独守空房,寂寥落寞,他不想自己的妻子经历那样的事情。   但不代表他不允许旁人这般,寻常富户尚且有三妻四妾,何况江屿州还是他的弟弟,探花郎,身边有几个女人也属正常。   江屿州也并非来者不拒,经历今日之事,让他有些疲惫,他摇头道:“哥哥,以后再说。”   江屿寒也没有强求,点点头道:“好,等你想好再说。”   江屿寒从长风院离开,来到江舒韵的晓霜院,也许真的有福星一说,江舒韵的气色日渐的好转,苍白的脸上多了两团红晕,她也从屋内出来了,天气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江屿寒走过去,看到江舒韵正拿着一个话本子在手里,听到脚步声,她从书后抬眸,见是江屿寒,她放下话本子,“今日不是在替二哥摆酒么,哥哥怎么有空来这里?”虽然是二哥的宴,可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而没去,不过给二哥的礼她早就让人送过去了。   江屿寒坐在一旁的花梨木藤心椅上,将她手里的话本子抽出来,抬眸看着妹妹:“韵儿,你星滢妹妹跟二哥解除婚约了,如今她要离开江家。”   江舒韵吃了一惊,解除婚约?“星滢妹妹主动的吗?”她的眼睛里有亮光闪过,似乎并未为此事难过。   江屿寒点了点头。   江舒韵眼珠一转:“星滢妹妹要离开侯府,我自然舍不得她,可是哥哥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她哥哥看着不像是很在乎顾星滢的样子。   江屿寒没拐弯抹角:“为兄想请你约她出来,让为兄见她一面,看能否说服她留下来。”   江舒韵惊得快掉下巴了,几乎有点不相信这话是从她哥哥的嘴里说出来的,江舒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震惊的问:“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星滢妹妹?”   江屿寒面色平静,眸子里一丝波澜也没有,“韵儿,行真大师曾说过她是你的福星,有她在你身边,你便能扭转命数,哥哥希望你长命百岁。”   其实,他想留下来,一方面是因为江舒韵,一方面是出于私心,但他这个私心也许永远不能公之于众,她心里不喜欢他,以后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多生事端,往后他只会将这段感情深埋于心底。   原来是这样,江舒韵既惊讶又意外,难怪她一见顾星滢就喜欢,原来她就是自己的福星。   江舒韵当然希望自己的身子好,她又看了看江屿寒,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星滢妹妹那样的美人阖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自家哥哥又老大不小被人退婚,刚好江家欠人家的恩情又没报,哥哥去报恩不也挺合适的?   不管为了哥哥还是为了自己,江舒韵都决定试一试,她道:“哥哥,我会想办法让星滢妹妹来我的院子里,你等在这里便好。”   江屿寒点了点头。   江舒韵离开院子。   身子好转后她走路都快了许多,太阳还未落山之前到了晓星院。   晓星院   江舒韵轻轻摇着团扇进去,顾星滢刚醒来吃了药从房内出来透气。   江舒韵迎上去,喊了声:“星滢妹妹?”   目光落在顾星滢身上打量了几眼,见顾星滢雪白的脸迎着夕阳,双颊似海棠一般娇艳,尽管眉眼间有一股倦怠之色,眼神温柔妩媚,淡淡瞥来,都撩人心魄。   江舒韵感觉顾星滢与从前稍微有些不一样,不过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不出多少门道来。   顾星滢朝她柔柔一笑:“韵儿来了。”   江舒韵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诚恳道:“星滢妹妹,我听说你要离开,心里很是不舍,你真的要走吗?”   顾星滢知道她轻易不出院子,今日连二公子的宴席都不曾参加,如今为了自己的事情专门跑一趟,可见她对自己的用心,顾星滢暗暗叹道:“韵儿,我同二公子已经解除婚约,已无留在侯府的理由。”   江舒韵是真不舍得她:“怎么没有,星滢妹妹,你是我的朋友,我让你留下可好?”   不管顾星滢是不是她的福星,她难得遇到一个投缘的人,就这么走了,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顾星滢摇头拒绝:“韵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不想留在侯府,侯府并不适合我。”有些话,她也不想说出来。   江舒韵也知道她自从来到侯府后受了些委屈,她既然下定决心,怕也不容易改变想法,既然她不行,只能让哥哥想想办法,江舒韵眸光一转道:“既然如此,韵儿让厨房准备几个小菜,你来一趟晓霜院,我们饮几杯酒,就当是为你践行。”   顾星滢原本想亲自替她做,但她身子乏的很,腰肢又酸软无力,实在没力气做饭菜,便点头答应了。   天黑的时候,顾星滢来到晓霜院,她打七帘子进去,发现房内桌上摆着做好的饭菜,却一个人也没有,她叫了声:“韵儿。”无人回应。   这时,她听到屏风后头传来一点动静,她下意识的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不是江舒韵,是江屿寒。   顾星滢下意识攥紧指尖,本能的想要逃跑,她转过身想要逃离这里,男人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赶在她逃出之前,挡在帘子面前。   顾星滢无奈面对他,她咬了咬唇:“侯爷这是做什么,不是答应过民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么?”   江屿寒见这小姑娘疏远他,心里一阵闷痛,他心头发涩道:“本侯只说几句话,决不为难你。”   顾星滢抬眸,目光冷淡,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侯爷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屿寒耐心的说道:“你纵然不喜欢本侯,本侯也决不会强迫你,世道艰难,你和顾夫人都是女流之辈,没有侯府的庇佑,到外头会过得很辛苦,你留下来,本侯能护住你,往后你若不想见到本侯,本侯绝不出现在你面前,可好?”那些事情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他眼底的神色近乎恳切,顾星滢却有些心累,她蹙了蹙眉,“侯爷好意,星儿心领了,只是星儿并不喜欢这里,求侯爷不要为难星儿。”   江屿寒见她极其不情愿,心里生出一股无力之感,他吐出一口沉闷的浊气,双拳紧握,“既然如此,本侯便如你所愿。”   她是个倔强的人,下定决心的事不容易改变,他不过抱有一丝侥幸而已,如今试过了,他也不后悔了。   顿了顿,他清冷的眸子里溢出一丝温柔,低低问道:“你身上还疼么?”   江屿寒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也知道自己是怎样克制才没有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此刻看到她在眼前,娇俏明媚,他心里依然有想要搂住她的冲动。   顾星滢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莲脸微热,她低着头,声如蚊呐:“还……还好。”   江屿寒瞧着她这害羞的样子,他嘴唇轻勾:“这是玉肤膏,涂抹在伤处,不出三日疤痕尽失。”   说着,将手里的药往她面前一送。   身子的确难受的很,顾星滢没有推拒,伸手接过去。   不经意间,指腹扫过他的指尖,柔软滑腻的触感,让江屿寒又是心神一颤。   顾星滢却不曾察觉到江屿寒的异样,朝江屿寒福了福身子,“侯爷若无其他事,星儿告退。”   江屿寒的脚往旁边跨出一步,让出一条路来,顾星滢没再看他,打起帘子离开了。 第27章 不远处有人负手立在春天……   回到晓星院中, 顾星滢去和蓝氏一块儿用饭。   蓝氏正在摆筷,见顾星滢刚进来,蓝氏唠叨道:“去哪里了, 到处寻人不见。”   顾星滢脸色如常的说道:“去见韵儿,与她道别。”   蓝氏不疑有他,说道:“快来用饭。”   顾星滢坐在饭桌旁,扑鼻的香味涌向她,顾星滢惊讶的看向蓝氏,“这是娘做的?”   蓝氏点了点头, 微微一笑, “许久没下厨了, 如今身子也好了,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樱桃肉, 你快尝尝。”   顾星滢心里一股温热暖意流过,樱桃肉是蓝氏的拿手好菜,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 娘就会做给她吃, 今日她跟侯府解除婚约,蓝氏以为她会心里难受。   她的确有些难受,却并不是因为退婚之事。   顾星滢夹起一小块肉放入嘴中,樱桃肉酥烂香甜,入口即化, 还是儿时的那个味道,也许只有在娘这里, 她才永远是个孩子,顾星滢忍着鼻酸,在蓝氏的期待中点了点头, 她道:“好吃。”   吃完饭,顾星滢伏在她娘的怀里,嗅着蓝氏身上温馨的香味,她问:“娘,你还想回香州么?”   蓝氏温和的笑道:“你想不想回,如果你想回咱们就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咱们就留在上京,咱们有手艺,到哪里都不愁饭吃。”   顾星滢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她道:“那咱们留在上京好了。”当年爹爹的心愿便是将馔玉楼开到上京来,成为天下第一酒楼,现在她想帮爹爹实现这个心愿。   蓝氏点头答应,其实她亦想帮老爷实现心愿,另外她夫君当年是被冤枉的,听说那幕后之人在上京,她想留下来为夫君讨个公道。   顾星滢道:“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先去客栈住上几日,等租赁了院子,再搬过去,如何?”这侯府她可一日也不想多待。   蓝氏应下:“好,娘这便让温嬷嬷收拾行李,你也赶紧回房去,让豆蔻,辛夷将东西都收拾好。”   回到房内,顾星滢让辛夷,豆蔻都去收拾行李,自己则走入里间,将衣带解开,露出布满痕迹的身子,她将江屿寒送给她的药瓶打开,倒出里头药,一点点涂抹在身上。   药水很清凉,带着细微的灼烫感,顾星滢轻“嘶”一声,蹙起细细的眉。   她涂了前面,后方却看不到,只得将豆蔻叫进来,豆蔻一进来,便看到自家姑娘正侧坐在床榻上,露出莹莹玉肌上斑驳的痕迹,豆蔻脸一红,赶紧走上前去,从她手里接过药瓶。   顾星滢让她将后面那些痕迹抹一抹,豆蔻依言,暗暗心惊,那动姑娘之人,是饿狼么?这些痕迹都是恨不得将自家姑娘给生吞入腹一般。   次日一早,顾星滢和蓝氏一起去向老夫人辞行,老夫人并不乐意见她们母女二人,两人到了承熙堂,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拦住了,嬷嬷转述了老夫人的原话,让她们自去便是,不必道别。   两人作罢,离开承熙堂,走向前院,途中,顾星滢听到一声:“顾姑娘。”   顾星滢转过头一看,是江舒韵身边的棠书。   她脚下一顿,这时棠书已经朝她走来,棠书叹气道:“顾姑娘,今日姑娘身子又有些不舒服,不方便来送你,特地嘱咐奴婢送你母女二人出府。”   顾星滢感激的点头,没有拒绝这番好意,跟着棠书一起走,浑然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人负手立在春天的晨风中,远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棠书送到角门,那儿已有马车在等候着,棠书道:“顾姑娘,三姑娘说昨日那事她对不起姑娘,请姑娘不要怪她,这段时间姑娘对三姑娘照顾有加,三姑娘安排马车最后送你们娘两一程。”   顾星滢神色平静的点头:“替我转告三姑娘,就说我不怪她,马车的事,帮我谢谢她。”   说完,便扶着蓝氏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后,棠书回到侯府,她并未去晓霜院,而是来到长明院。   江屿寒站在中庭,似乎正在等她,棠书走上前去,低头拜了拜道:“侯爷,按照侯爷的吩咐,已经送顾姑娘离开了。”   江屿寒点了点头:“好,下去吧。”   马车是他安排的,道歉的话也是他让棠书说的,她执意要走,他拦不住,只好亲自派人送她。   江屿寒回屋换了身铠甲,准备去五军营操练将士。   马车在路上行了半个时辰后停下来,顾星滢母女下了马车,车夫同顾星滢道别时,眼睛扫了眼门上的匾额,“平安客栈”四个字,记下之后,便赶着马车回去了。   这平安客栈就是昔日她来京时落脚的地方。   顾星滢住下之后,那客栈老板娘亲自给她送来吃的,老板娘姓陶,丈夫死后,便独自经营这家客栈,膝下还有一个女儿,之前住在这里,陶娘子对他们母女二人很是照拂,她娘写的那封信,还是陶娘子找人送入侯府的。   陶娘子放下饭菜,便打开了话匣子,“顾姑娘,你这一去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快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星滢知道这陶娘子古道热肠,出于关心才问,只是顾星滢并不知道从何说起,“此事说来话长。”   陶娘子也就随口一问,见顾星滢似有难处,便不再多问,笑着道:“也罢,先吃饭罢。”   等吃完饭,顾星滢还要找陶娘子打听下哪里有房子租,便主动找到她说话,“陶大姐,我如今想在上京寻个落脚之处,你可知道这儿哪里有房子租?”   陶娘子笑着道:“姑娘要找房,问我是问对人了,我这客栈后头便连着一个两进的院子,我为了方便打理客栈,和我家秀儿一直住在前院,这后院一直空着,姑娘可以先随我去看看,若不嫌弃,这后院便租给你们母女,你看成不成?”   顾星滢还想这事情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这般顺利,她点头道:“好,那就依大姐的意思,先去看看。”   吃过午饭后,顾星滢便随着陶大姐去后头看院子,陶大姐的院子有些年头了,旧是旧了些,但并没有破损,里头也干净,家什上一点灰尘也没有,显然是经常打扫的,顾星滢很满意,又问了价钱,陶大姐知道她们母女不容易,爽快的说道:“星滢妹妹,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大姐也不占你们的便宜,你给二两银子一个月,如何?”   这个价钱公道,顾星滢接受,她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大姐,等一会我们便搬过来。”   回去后,顾星滢便跟蓝氏说了这事,蓝氏自然答应,那陶娘子是个热心人,住在这儿大家伙也好有个照应。   不多时,几人便从客房里搬出来,陶大娘子又将房钱退给她们,领着她们去后院安置。   安置妥当后,顾星滢安排辛夷和豆蔻出去买菜,又问陶氏借用厨房,陶氏大方,让她们尽管用便是,顾星滢在厨房炒了几个小菜,又炖了一只老母鸡,放了些口蘑,文火熬了一个下午,整个厨房都弥漫着鸡汤的香味,顾星滢将鸡汤分做两大碗,一碗一家吃,另一碗让辛夷给陶娘子送入。   另一头,那送顾星滢的车夫,其实是江屿寒的暗卫,完成主子交待的事情后,他打道回府给江屿寒复命。   “侯爷,顾姑娘母女二人如今在平安客栈落脚。”   长亭恭谨的对坐在花梨木雕花椅子上的江屿寒说道。   平安客栈?思忖片刻,他道:“她们来京时住的那家?”   之前顾星滢的消息是长亭打听的,长亭对她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   长亭点头。   江屿寒用拇指和食指转动手指上的玉扳指,沉吟道:“你派个人去平安客栈附近盯着,确保她的安全。”   长亭拱手应下:“属下遵命。”   等长亭走后,棠书又来了,棠书行了礼后,说道:“侯爷,三姑娘的咳疾又犯了,您还是过去瞧一瞧她吧。”   江屿寒抬手揉了揉眉心,顾星滢才刚走,妹妹就发病了,若是没听过行真大师那番话,他或许相信是巧合,可他现在觉得……或许,顾星滢的确是江舒韵的福星。   离她越近,自家妹妹的身体才会越来越好。   来到晓霜院,江屿寒半哄半下命令般,逼着江舒韵喝完药,江舒韵喝完后,将顾星滢送给她的蜜煎樱桃吃了一颗,方压住舌尖的苦味,眼泪又出来,江屿寒觉得心烦,嘱咐她好生歇着后,便从房内出来了。   卢嬷嬷:“姑娘正生病,侯爷何必跟她置气?”心里也犯嘀咕,侯爷不近人情那是对外人,对自己的亲妹妹,平日里也很有耐心,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顾星滢今日离开了,所以他格外没有耐心,此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江屿寒平复了下心绪,说出自己的打算:“嬷嬷,你去跟韵儿说说,这侯府不适合养病,本侯准备给她寻个僻静优雅的院子,好生调养身体。”   卢嬷嬷吃了一惊,“侯爷这是要将三姑娘送走?”   江屿寒道:“不是送走,本侯这么做都是为了韵儿好,你以后就知道了。”去找个离那人近的地方待着,或许韵儿会好的快些。   江屿寒说完就走,留下卢嬷嬷站在风中百思不得其解。 第28章 紫金街上有几个铺子是本……   月夜, 院子里花香浮动,房内一灯如豆。   顾星滢和蓝氏,连同两个丫鬟, 嬷嬷,围在火炉边说话。   顾星滢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握着火钳拨动盆里的红炭,她垂着眸子说道:“娘亲,咱们现在手头上有一千两银子,女儿打算盘个铺子下来,经营饭馆, 到时候我自己当厨师, 继续将顾家的厨艺发扬光大, 你看如何?”   一屋子人住在上京,吃穿用度皆要钱, 自然要谋生计,总不能坐吃山空,蓝氏支持她的想法, 她点头:“好, 到时候娘也可以帮你。”   顾星滢摇头:“娘现在身子还未完全康复,等康复再说,咱们这点钱,也只够开个小饭馆,到时候有我和豆蔻, 辛夷三个人,应该忙的过来。”   蓝氏见顾星滢现在越来越有主见, 什么都愿意听她的,“好,那娘就等身体好了再去帮你。”反正也不用等很久了。   次日, 顾星滢起了个大早,换了身藕荷色蝶报富贵纹春绸褙子,搭配月白马面裙,这衣裳穿了几年,不管是款式还是颜色都有些旧了,她一个女子出门在外,不必过于招摇,尽量低调些好。   她将辛夷带在身边,豆蔻留在家中照顾母亲。   顾星滢并未去远处寻找,她想找个离住处近的铺子经营,这样照顾家里也方便,寻了大半天,始终没有找到特别合心意的铺子。   日暮时分,顾星滢回到院子里,跟蓝氏说了找铺子的情形,蓝氏不着急,反倒安慰她道:“慢慢找,总会找到合适的。”   很快,顾星滢这边发生的一切,就传到了江屿寒的耳朵里。   长亭道:“侯爷,顾姑娘现在正在平安客栈附近找铺子,她今日找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江屿寒不解的拧眉,“她找铺子做什么?”   长亭道:“顾姑娘应该是想开一个饭馆。”   江屿寒很快就明白她想开饭馆的原因,如今她们母女离开侯府,自然要想办法维持生计。   江屿寒赶紧吩咐道,“长亭,本侯记得在紫金街上有几个铺子是本侯的私产,其中有个是饭馆,找个人低价卖给她,记住,不要让她起了疑心。”   长亭一一应下。   出去时,正好桩见江屿寒身边的禄安,对方打量了他好几眼,长亭倒是没理会。   禄安却觉得奇怪,端着茶进去后,便忍不住问,“侯爷,江离哥哥呢?”   禄安还只有十三岁,生的眉清目秀,八岁来到他身边,打小便跟江离亲近。   江屿寒闻言,抬起眼皮,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冷淡的语气中透着威压:“挨了一摆军棍贬为士卒,去军营挑粪了,你也要去吗?。”   禄安神色一凛,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去,奴才不想去。”   心里却在想,江离哥哥可是将军啊,怎么会被贬成士卒啊,他犯了什么错,侯爷要这么对他?   顾星滢这次没有再盲目寻找,再次找陶娘子打听,陶娘子听说她是要找铺面做生意,马上给出建议:“顾妹妹,这条街上人少,没几家好铺子,而且人也少,你还不如去紫金街上找,这儿离紫金街不远过了这条巷子便是。”   顾星滢听了陶娘子的话,决定去紫金街试一试,原想紫金街作为上京最繁华的大街,店铺的租金定然不便宜,就算有好的铺面也未必能租的起,谁知她还真是运气好,竟寻了一个小饭馆老板急着出手的。   里头的厨具桌椅一应俱全,虽然不是在很好的位置,但人来人往的也挺热闹。   顾星滢跟老板谈了价格,那老板一开始说要八百两银子,被顾星滢砍到五百两,老板可能是真的着急脱手,竟然答应了她,当天两人就过了文书,交了房契,顾星滢成了饭馆的主人。   她去了一整天,蓝氏时不时的在门口张望,顾星滢终于在天还没黑透之前回到了院子里,蓝氏拉过女儿便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星滢便将买好饭馆的事情告诉了蓝氏,蓝氏欣喜不已。   这饭馆买好后,顾星滢便准备开张的事情,店铺里的摆设不需要购置,人手她也有,只需要进食材便好,哪里的食材好又便宜她并不清楚,好在陶娘子有经验,她便询问了一番,陶娘子便将常给自己送菜的小贩介绍给她,还帮着她将送菜价格压低了几文钱,顾星滢自是感激不尽。   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顾星滢带着两个丫鬟去饭馆里稍微收拾,清洗好餐具,准备开张做生意。   这边的动静,长亭都一字不漏的告诉江屿寒。   江屿寒觉得也是时候了,打发长亭之后,便去了晓霜院找江舒韵。   江舒韵一脸病了好几日,气色比之前差了许多,之前又听卢嬷嬷说江屿寒要将她送走,江舒韵不想离开侯府,这几日茶饭不思,整个人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江屿寒明白她的心思,劝了一句:“韵儿,哥哥知道你不想出院子,哥哥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你相信哥哥,哥哥做这些都是为你好。”   江舒韵对上江屿寒坚定的眼神,从小到大哥哥都护着她,她一直都很相信哥哥,江舒韵点头:“好,我听哥哥的安排。”   江屿寒将要送走江舒韵之事跟江老夫人说了声,有江屿寒在,江老夫人也不敢过多干涉江舒韵之事,只说侯爷决定了便好。   正逢江屿州过来给老夫人请安,那件事发生后,江屿州颓废了几日,现在又恢复正常,请过安后,江屿州又给兄长打招呼,江屿寒正好有事要同他说,“玉廷,皇上跟本侯商量过,他给两个选择,一是让你入翰林院当庶吉士,二是去文选司担任郎中,你选那条路?”   这两条路都不错。   自古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庶吉士不入内阁的说法。   但文选司亦是六部第一司,掌管官吏班秩迁除,权利极大。   江屿州没考虑多久,便说道:“弟弟想去文选司。”   庶吉士并非官职,而且为其三年,三年后还要通过散馆考试才能升迁,而去文选司等于直接略过这一步,直接入六部之首的吏部当官,他想早日建功立业,不想再等,所以他当然要选文选司的路。   江老夫人听儿子能进文选司,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她的眼睛都笑出了褶子,“屿州,能去文选司,有你哥哥的功劳,还不赶快谢谢他。”   江老夫人不傻,一般进士最好的出路便是去翰林院,而儿子能跳过翰林院直接去吏部当高官,不用再熬三年,定然是江屿寒在皇上面前替弟弟求来的。   江屿州面露喜色,便江屿寒拱手作揖:“多谢大哥。”   其实江屿州不知,江屿寒并不希望弟弟去文选司,但之前发生之事让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便在乾泰帝面前求了个赏赐,乾泰帝素来宽和,对江屿州也颇为赞许,便答应了。   既然江屿州选择了这条路,做兄长的也只有希望他能好好走下去。   隔几天,江屿州便去吏部报道了,入仕之后,江老夫人便提出要去沐家提亲,江屿寒虽不喜欢心思狠毒的沐云霁,但想到让江屿州早日成亲,或许会断了他对顾星滢的念想,因此没有阻止。   江老夫人欢欢喜喜的带着媒婆上门提亲,那边也爽快的答应了,成亲的日子也定下来,就是在五月初六。   顾星滢里里外外忙了几日,总算准备的差不多了,她看了下黄历,选了三月二十六开张。   “三月二十六?”江屿寒嘴里念了一声,跟着又问道,“那院子找好了没有?”   长亭道:“回侯爷的话,院子已经晓好了,离顾姑娘住的那家客栈,只隔一条巷子,院子后门与顾姑娘后院相对,且清幽安静,最适合养病。”   江屿寒轻轻点头,“事情办的不错,去晓霜院通知韵儿,三月二十六便搬过去。”   长亭心知江屿寒选在这天的理由,不过他可不敢多嘴,否则迟早要像江离那样。   应下之后,长亭转身便出去了。   三月二十六这一日,春光照着紫金街,馔玉馆在一阵热闹声中宣布开张了,这一日生意却有些惨淡,一来她这儿馆子不大,菜的价格却不便宜,基本无人问津,半天下来,饭馆里才来两个客人,也没点菜,只吃了两碗馄饨。   顾星滢握着手里挣着的几个铜板思索片刻,心里便有了主意,馆子里饭菜的价格她是按照香香州馔玉楼来定的,在香州她们的馔玉楼生意红火的不行,没道理来京城这等富人云集之地,却吃不起了,客人不上门的原因是她这里是新店,别人没来尝试过,又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她将手里的铜板放入柜中,偏头吩咐豆蔻道,“豆蔻,你将咱们厨房里的馄饨都拿到门外去煮,挂一块牌子,在店用餐者每人送一碗馄饨。”   豆蔻很快就明白顾星滢的意图,这馆子的厨房窗子对着里面的巷子,馄饨浓郁的香味无法飘到大街上来,若是香味散到大街上,那些人闻着味儿就会进馆子吃饭了,她点头道,“好,奴婢马上就去。”   这个方法果然管用,到了中午的饭点,吸引了一批客人进店,顾星滢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这儿的菜贵,但却是真的美味,吃过之人都有些意犹未尽,慷慨的掏了银子后,还想下次再来。   顾星滢一忙就忙到了饭点之后。   等客人少了,她才撤掉围裙从厨房出来。   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经过馔玉馆门口,马车内,江舒韵神色恹恹的坐着,精神萎靡,这时一股香味钻入她的鼻端,江舒韵眼睛一亮,抓住卢嬷嬷的手臂道:“嬷嬷你闻闻,这股香味好熟悉啊。” 第29章 顾姑娘不愿意做本侯生意……   等辨认出来后, 打起帘子一看,只见街边上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饭馆门口摆放着馄饨摊子, 一个穿着桃红比甲的少女正在将煮的晶莹剔透的馄饨往碗里放。   江舒韵认出是顾星滢身边的豆蔻,也猜到这馆子是顾星滢开的。   她赶紧放下帘子,回头冲着坐在对面,正捏着酒盏品酒的江屿寒说道:“哥哥,快让马车停下,韵儿想吃馄饨, 星滢妹妹做的。”   江屿寒抬起眸子, 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他抬手敲了敲车壁,脸对着车帘的方向说了句:“停车。”   顾星滢正在算账, 骤然听到女子清脆的声音:“星滢妹妹。”   江舒韵平日里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要呆在人多的地方她心里便有些恐慌,平日里能不出院子尽量不出院子, 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外头的饭馆用过饭, 今日还是头一遭。   许是知道这家铺子是顾星滢开的,她进来时,居然一点都没有怯意,反倒很高兴。   她抬起头循声看去,只见江舒韵正朝她走来, 顾星滢眼睛里透出笑意:“韵儿,你怎么来了?”   当她看到江舒韵身后跟着进来的男人时, 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眸光对上那深邃的视线,顾星滢依然有些不自在, 快速的移开目光。   然而,男人却用低淳的嗓音跟她打招呼,明知故问,“顾姑娘,你怎会在此?”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艳若桃花般的小脸上没有挪开。   此时的她,打扮比在侯府是还要朴素些,浅绿色竹叶海棠纹对襟褙子,搭配淡粉高腰襦裙,瞧着是旧衣,满头乌发用帕子裹着,一双明媚的眸子水光盈盈,顾盼生辉,越发的鲜活妩媚,像盛开在春阳下的山茶,生机勃勃,此时的她显然比在侯府时要开心的多。   顾星滢朝江屿寒微微施礼:“见过侯爷,回侯爷的话,这是民女开的小饭馆。”   江屿寒一脸恍然的样子,实则他早就知道了,这小饭馆周围也有自己的眼线,江侯一本正经的撒谎道:“原来如此,恭喜姑娘,今日我们兄妹二人正好没有用饭,就在姑娘的馆子里吃吧。”   顾星滢显然没有想到江屿寒愿意降尊纡贵的在她店里用饭,她下意识的回应道:“小店简陋,怕怠慢了二位。”   江屿寒道:“顾姑娘的厨艺绝佳,炒的菜连本侯府上的厨师都比不上,怎么能说是怠慢?”   既然这样,顾星滢也没什么再说的,她总不能将客人给赶出门去。   江舒韵没吃是真的,所以刚才她闻到味儿就饿了,急不可待的往下跑,江舒韵回过头,诧异的看着自家兄长:“哥哥,你不是在军营里已经吃过了吗?”   江屿寒今日在五军营里操练了半日的兵马,天还没亮便出发,刚好赶在正午时回来,兄妹见面时,江舒韵还问他有没有吃过,她明明记得他说吃过了的。   江屿寒面不改色的说道:“本侯陪你一块儿吃,你平日里用饭少,本侯陪着你吃,你吃的多些。”   江舒韵无语的看了哥哥一眼,识相的没再拆哥哥的台,“好……那好吧。”   她平日里不吃饭是因为厨房做的不合口味,但她喜欢顾星滢做的饭菜,她一定能多吃半碗饭,但若跟哥哥一起吃,她反倒不那么有食欲了。   来者是客,顾星滢也没有拆穿二人,她朝二人一笑,“那二位先去坐下,民女给二位上茶。”   江屿寒点头,和江舒韵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江屿寒生的高大,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顿时显得馆子都小了许多。   江屿寒抬眸扫了眼这间馆子,馆子极小,大堂内就只摆了六张桌子,挨着门口的位置是柜台,大堂往里就是厨房。   她说给他们上茶,然而,端茶过来的却是辛夷,辛夷知道那次占了姑娘身子的是江屿寒,看到江屿寒也没好脸色,将茶壶一放,瓮声问起道:“店里只有粗茶,两位贵人怕是喝不惯。”   江舒韵抬着头去看辛夷的脸色,却见辛夷冷着脸一副不太欢迎他们的样子,江舒韵愕然问道:“辛夷,你这是怎么了?”   辛夷见江舒韵眼睛圆圆的盯着她,单纯又无辜,心知三姑娘虽已十八,但心性还是孩子心性,她怎么也不能将脾气往江舒韵身上撒,她摇头道:“没怎么,三姑娘,奴婢觉得您身份娇贵,这茶配不上您的身份。”   一旁的江屿寒却知道辛夷为何会这样,只不过他脸色平静如水,并不怪罪辛夷讨厌他,这丫鬟护住的很,并不是什么坏事。   江舒韵信以为真,正想让辛夷去换成水,这时,顾星滢轻柔的声音传来:“给侯爷和三姑娘换上汤绽梅,这茶三姑娘在晓星院喝过的。”   辛夷“哦”了一声,扭头走了,不多时她便将泡好的茶端上来,又问两人要吃什么,江舒韵却没说要吃啥,只说让星滢妹妹随意炒几样便好,辛夷回头告诉顾星滢,顾星滢让她守在柜台后,自己则去厨房给二人炒菜。   不多时,几个菜就炒好了。   鱼肉狮子头,雪底芹芽,浓汤白玉丸,雪里蕻炒百合,像生雪梨果,点心是玫瑰松糕。   菜一样样摆出来,江舒韵顿时口舌生津,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   江屿寒瞧了眼桌上的菜,样样精致,让人舍不得动筷,真不知她一个人做这么多菜是如何忙的过来的。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肉狮子头放入嘴中,劲道嫩滑,鲜的能让人将舌头吞下去,他含在嘴里,慢慢的品尝着她熟悉的手艺,一时竟有些不想咽下去。   他一边吃东西,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的往柜台后的娇人儿看去,却见顾星滢始终低头在拨弄算盘,没朝这边看一眼。   这一顿饭,江舒韵倒是吃得快,可她吃完了,江屿寒却还未停止,依然不紧不慢的品尝着鱼肉狮子头的汤,一口口的喝,仿佛喝的不是汤,是珍品补药一般。   江舒韵觉得太奇怪了,哥哥的反应很不寻常,正要往深处想,那边顾星滢终于朝这边看过来,轻声喊了句:“韵儿。”   江舒韵起身朝她走过去,顾星滢笑着问她:“为何出府?”   江舒韵道:“最近身子不太好,哥哥说要我住在别院调养身子。”   顾星滢诧异,都知道江侯十分重视这个妹妹,并且江舒韵身子不好,他能放心吗?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也不好过问,她说,“那你好好调养身子,早日康复起来。”,她又想起另一事,“韵儿,多谢你上次送我和母亲离府。”   江舒韵觉得奇怪,星滢妹妹为何会说这种话,她明明记得她离府那日,自己身子刚好不舒服,没有赶去送她,一直她都为了这事颇为内疚,江舒韵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她认为顾星滢一定不会撒谎,那到底是谁冒充她去送顾星滢呢,答案昭然若揭。   江舒韵没有当年拆穿那人,只是笑道:“这有什么,我既然不能留下你,送一送你也是应该的。”   江屿寒见两个女子说话,而自己被凉到一边,压根就无人理会,他清咳了一声,“结账。”   顾星滢便朝辛夷使了个眼色,辛夷会意,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拉着脸说了声:“承惠五两银子。”   江屿寒见她只安排丫鬟过来,这丫鬟见了他脸比灶膛的锅底还要黑,倒是气笑了,将腰上的荷包解下来,拿出五十两银子,说了句,“不用找了。”   辛夷愣了一下,拿着银子回头递到顾星滢面前。   顾星滢虽和江舒韵在闲聊,但刚才男人与辛夷说的话她都听到了,看着手里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有些气有些无可奈何,这个人……她又不要他施舍。   她将银子放入抽屉里,换了三锭银子,朝江屿寒走过去   江屿寒眼角余光暼见那个妙曼的身影来到面前,清幽的香味在他鼻尖萦绕,蓦地收紧手指,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心头,将他的心紧紧缚住。   顾星滢显然没察觉到男人脸上复杂的神色,她道:“侯爷,这是找还给您的四十五两银子,请您收下。”   江屿寒抬眸看着她初雪般莹白的小脸,女子清透的眸子里蕴着水光,清润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看来多日前发生之事已经不再影响她了,江屿寒心里无奈又酸涩,原来为情所困之人只有他自己而已,他咽下苦涩:“不必找,先记在账上,往后本侯再来,再算上便是。”   顾星滢却并不想他以后再来了,没当看到他,她就会想起那日在阁楼里发生的荒唐事情,她想离他越远越好。   见顾星滢迟疑,江屿寒扬眉道:“怎么,顾姑娘不愿意做本侯生意?是因为本侯与旁人不同吗?”   顾星滢有些头疼,她明明跟他说的很清楚,他也答应不会来纠缠自己,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顾星滢心里不愿与他牵扯太多,但今日之事若说他有意为之也谈不上,之前江舒韵也说了,他们是闻着馄饨香味进来的。   撇去脑海里那些混乱的念头,若她不答应,岂非证明了他与旁人不同,她道:“民女不敢,既然侯爷执意如此,那民女便先给侯爷记账了。”   等两人离开客栈时,顾星滢送了一罐酸辣萝卜和晒干的梅花苞给江舒韵,江屿寒瞧着卢嬷嬷欢欢喜喜的替妹妹收下。   江屿寒瞥了一眼,见顾星滢对自己没有一点表示,凤眼中浮出淡淡的不悦:“顾姑娘送妹妹,为何不送本侯?”   江舒韵:……   顾星滢真的不知道他还会计较这些,忍住揉眉心的冲动,无奈解释,“本店只剩这么多了,侯爷想要,还要等下次。”   江屿寒对这个答复还算满意,掩在广袖中的手轻轻摩挲了下,他心情愉悦道:“那本侯可记着。” 第30章 二公子是想要民女当你的……   和顾星滢分别后, 江屿寒护送着妹妹一路抵达别院。   江舒韵从马车上下来,跟着哥哥一路走入院中。   这是一座非常精雅的江南园林,黑瓦白墙, 连带着一个不大的花园,花园里栽种着花卉绿植,又有假山流水,院子毗邻紫金大街,闹中取静,不比她的晓霜院差。   四下逛了逛后, 江屿寒问她:“可还满意?”   江舒韵点了点头, 她很满意。   江屿寒偏头看着妹妹:“这里离紫金大街很近, 往后你若是想吃顾姑娘做的菜,随时都可派人去她馆子里, 做好用食盒带回来便是。”   说道顾星滢,江舒韵心里那股疑虑又多了几分,她忍不住问:“哥哥, 上次是你让人备马车送星滢妹妹母女么?”   江屿寒见江舒韵眼珠转个不停, 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他不希望任何有损她名声之事发生,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想透露半分,他面色平静:“退婚之事,终究是侯府做的不地道, 说到底咱们侯府欠顾家一条人命,帮一帮也是应该的, 本侯出面多有不便,只好借你的名义。”   原来如此。   江舒韵还以为自家哥哥对顾星滢有男女之情,这样她正好撮合一下, 可惜这块木头铁石心肠,江舒韵歇了那个心思。   临走时,江屿寒又嘱咐一句:“若要找哥哥,便让棠书过来通知一声。”   江舒韵点头。   顾星滢的店,一直到晚上才打烊,关上店铺门,顾星滢算了一下今日的账目,些许盈余,并未亏本,顾星滢很欣慰,收拾一番换了身衣裙,便与豆蔻,辛夷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她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蓝氏当然高兴,看她累了一整天,便让温嬷嬷去准备热水,让她沐浴一番,睡个好觉。   开张不过十来日,顾星滢的馔玉馆生意便日渐好起来,她的菜卖的价钱比周围几个同一样大的小馆子要贵些,但在满地富人的上京根本不算什么,且菜有特色,色香味俱全,取名也雅致,吸引了不少喜欢猎奇的饕客,一传十十传百,名声也渐渐打开了,人多的时候,馆子里坐都坐不下,她只好让豆蔻和辛夷在门口多放两张桌子以备不时之需。   尽管有豆蔻和辛夷的帮忙,顾星滢依然累的够呛,蓝氏见她瘦了一圈,心疼的不行,将温嬷嬷也打发到了馔玉馆内帮忙。   店里生意好起来了,自然招人眼红,何况顾星滢又生的美,时不时的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店里闹事,好在隔壁开粮铺的杜老板夫妇雇了两个打手,邻里间相互救济,但凡出现这种情况,杜老板雇的打手便会来店里,被那牛高马大的汉子硬邦邦的拳头揍上一顿,闹事之人便不敢在来了,当然每回帮忙,顾星滢便会将文火慢炖的老母鸡连锅一起端过去犒劳他们夫妇。   如此日子过得倒是顺遂,到了四月初,杜老板外出进货,将两人都带走了,偏偏这个时候又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来的还是官府之人,原来顺天府收到有人举报她店里的东西不干净,想要拉她去衙门里问话。   店里还有客,说话不方便,顾星滢便将官差们邀到外头,好声好气的说道:“官爷,我店里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吃过的碗洗三道之后还要用棉布擦一擦,菜也是精挑细选,连米都是最优质的江南大米,您是不是弄错了?”   说完,便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出来,给为首的官差塞过去。   原本收了她的银子,官差也该见好就收了,但他瞧着这小娘子生的格外美,一颦一笑都撩人心魂,她靠近时,兰香馥郁,让他心神都乱了,这官差顿时就动了歪脑筋。   那官差眯着眼睛打量她:“小娘子一张巧嘴好生利索,生又细皮嫩肉的,瞧着不像是做正经生意的,必须带去衙门里好生审一审。”   说完,指使两个人上前:“把她给本官带走。”   顾星滢见他们这般蛮不讲理,还用言语侮辱她,脸色立马就变了,见两人上前拿住她,顾星滢挣扎了一下:“你们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就在这时,一辆官轿从大街上经过,听到熟悉的声音,里头坐着的男子挑起帘子,探出头往外看,正好看到顾星滢被两个官差拿住的这一幕。   江屿州赶紧叫停,打起轿帘,从里头出来。   他走上前去,对着官差们说了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为首的官差见对方一身绯色官袍,绣云雁补子,便知是朝中的四品官员,官差做了一揖道:“大人,我们是在捉拿犯人。”   江屿州看了眼那清滟妩媚的“犯人”,问了句:“她犯了什么错?”   官差道:“有人举报她店里的吃食不干净。”   江屿州抬头看了眼馔玉楼的匾额,又看了看顾星滢,将自己的腰牌往前一递,“想必是误会,看在本官的面子上,放了她吧。”   那官差看了他的腰牌后,见他是吏部文选司的人,顿时神色一凛,这文选司的官员可得罪不起,官差只得放弃美色,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道:“误会,都是误会,大人请便。”   说着,朝其他官差招手:“咱们走。”   待人一走,江屿州的目光又回到顾星滢身上,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没想到她在这里开了一家饭馆。   顾星滢也没想到会遇到江屿州,见对方一身绯色官袍,倒是像模像样的,她福了福身子,淡淡道:“多谢二公子相助。”   江屿州毕竟对她有些愧疚,此时见了她,他发现昔日那份心动仍然在,他依然想将顾星滢据为己有。   之前她不知道这世道险恶,如今体验过了,应该会懂得低头了。   江屿州劝道:“星儿,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做生意多有不便,不如饭馆关了,你若是不喜欢待在侯府,本官可以找个院子好生安置你们母女,给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们完全不用在外如此操劳。”   顾星滢听完,心里生出一股火气,她没好气的说道:“二公子是想要民女当你的外室吗?”   他把她当什么了?又把自己当什么了?   江屿州就是这个意思,他面色不改的道:“本官喜欢你,纵然让你当外室,也会宠着你爱着你。”   顾星滢气的浑身发颤,她咬了咬红唇,回到馔玉馆内,端出一盆水,直接往江屿州身上泼去。   她俏脸生晕,眼角薄红,纤白的手颤颤的指指着江屿州,俏声骂道:“江屿州,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本姑娘一点都不稀罕你,你还想要本姑娘当你的外室,你做梦去吧!”   江屿州被泼了一身水,又被顾星滢兜头骂了一句,街上的人纷纷过来看笑话。只感觉自己颜面尽失,气的骂了句:“顾星滢,你简直不可理喻!”在侯府是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市井里,便是如此泼辣了?   其实他不知,顾星滢在侯府时的斯文是学出来的礼仪,并非她的本性,如今离开侯府,海阔天空,她自然也可以释放出天性,不必那般拘谨守礼,江屿州当街如此侮辱她,她岂能忍受。   江屿州彻底没脸,狼狈的拂袖而去。   顾星滢这儿闹了一场,非但没影响到生意,风波过后,这生意越发的好起来,那白花花的银子装在抽屉里,过去的糟心事顾星滢也没放在心上了。   这事情没有逃过江屿寒的耳目,得知顾星滢先是被人举报引来官差,官差又对她图谋不轨,后面又遇上江屿州,江屿州哪怕订了亲,依然对她念念不忘。   那暗地里举报顾星滢之人和官差都好办,就自己这弟弟……   江屿寒轻揉了揉眉心,想清楚后便睁开眼睛,眸中又复冷厉之色。   他曲指轻敲桌面,问长亭道:“那举报她的是谁?”   长亭道:“回侯爷的话,举报顾姑娘之人,应该是她斜对面的醇香酒家,自从顾姑娘开业后,这醇香酒家的生意便一落千丈,那老板眼红,便去举报顾姑娘。”   江屿寒面色一寒道:“就说醇香酒家卖假酒,一斤酒兑半斤水,明日让顺天府去查一查。”   长亭一愣,“侯爷怎么知道?”   江屿寒薄唇勾起一抹冷色,“本侯当然知道,你也知道不是吗?”   长亭看懂了他眼中的暗示,点了点头,江屿寒跟着又说道:“之前那抓人的官差,你找出几条罪名,让顺天府江大人将他停职查办。”   长亭应下。   至于江屿州,江屿寒琢磨片刻,自家弟弟初入官场,看来是太闲了,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做。   次日一早,江屿州便领了去江南巡检的差事,吏部尚书命他去尽快去江南巡检知州以下的官吏。   江屿州满口答应,心里却发愁,离成亲的日子只有两个月了,而这次他去江南,最起码也得三个月才能回京。   他将办差之事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也很无奈,只得跟沐家那边商议将婚期延迟。   这一日,顾星滢正在店里算账忽听得一阵喧闹声,她绕出柜台一看,是斜对面的醇香酒家出了事,官差正押着两个人从里头出来,仔细一看,似乎是醇香楼的老板和掌柜。   顾星滢也不知对方因何被抓,便问了一句隔壁米铺杜老板的媳妇阿庆嫂子。   阿庆嫂嘀咕道:“听说他家的酒,一斤酒兑半斤水,客人喝下去就跟喝水似的,有人去衙门里告他诈骗,这不,立马就来官差将人抓走了,真是活该!”   顾星滢侧头看着阿庆嫂子,诧异道,“嫂子为何如此憎恨此人?”   阿庆嫂子道:“你还不知道吧,这醇香楼老板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这条街上的人都给他得罪光了,上次你有人举报你铺子里的东西不干净,依我看就是他干的,嫉妒你的馔玉馆抢了他醇香楼的生意,现在自己得报应了,也真是奇怪,他一得罪你,立马就被抓了,顾姑娘,你可真是我们这条街上的福星。”   顾星滢心中五味陈杂,竟不知自己无形之中得罪了人,只是他得罪自己之后,酒楼的丑事马上就被官府知道了,这未免太巧了些。 第31章 坐那么远,怕本侯吃了你……   这件事过去后, 时间一晃来到了四月暮春时节,短短一个月,凭借顾星滢的努力, 已经将馔玉楼的牌子给打响了,加上对面的醇香酒家被封掉了,也无人再来找麻烦,顾星滢店里的生意火爆的不得了,一天下来可以说是座无虚席,顾星滢忙的脚不沾地, 人手显然不够。   她又雇佣了一个掌柜和两个跑堂的小伙计, 忙大堂里之事, 自己和豆蔻,辛夷, 还有温嬷嬷则忙着后厨之事,蓝氏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了,如今她也能来饭馆里帮忙打下手, 一家人忙的不亦乐乎, 每日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入账,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   江舒韵虽不怎么来她的铺子里,但一日三餐都是这饭馆里供应的,江三姑娘舌头刁的很,因此, 每次她的吃食都是顾星滢一个人做,三姑娘手头也大方, 直接放了五百两银子在她的铺子里,这样一来,顾星滢的铺子也直接回本了。   想到江舒韵, 顾星滢不禁又想起了江屿寒,那个男人已经一个多月没出现了,想必已经忘记她了,这让顾星滢感到庆幸,她希望江屿寒再也不要过来找她了,她也会渐渐将从前之事淡忘。   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顾星滢将江舒韵的晚饭给做好了,她等了一会,江舒韵那边却没有派人过来,顾星滢眼看饭菜快凉了,又热了热,放入食盒里,见其他人都在忙活,便亲自给她送过去。   江舒韵的宅子离她的饭馆不远,拐个弯,便是一条巷子,巷子走到底就是江舒韵的院子,顾星滢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一个小厮出来应门,看到顾星滢,立马露出一个笑脸,“是顾姑娘啊,快快请进。”   顾星滢并没有答应,将食盒递过去,笑道:“不用了,你将食盒交给三姑娘便是,我饭馆里还要做生意,就先不进去了,替我跟三姑娘说声抱歉。”   小厮却道:“顾姑娘去吧,今儿是三姑娘的生辰,可她心情不怎么好,侯爷也没过来,顾姑娘来了,或许可以开导她。”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今日没让人过来拿饭,可过生辰,不是应该开心么?她为何不开心?   她不想进别院,第一是因为忙,第二是因为怕在这里撞见江屿寒,既然他不在,她去看看江舒韵也无妨。   进入院子里,顾星滢感慨院子的精巧秀丽,虽然不大,却是处处讲究又精致,到了后花园才看到江舒韵,江舒韵靠在凭栏上,手里握着团扇,撑着下颌,满脸愁容。   顾星滢道:“听说今日是三姑娘生辰,为何三姑娘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了。”   江舒韵见到顾星滢,眼睛一亮,满脸喜悦,“星滢妹妹,你来了。”   她拉着顾星滢在身侧坐下,总算找到了个说话的人,江舒韵憋了许久的心事,想要一吐为快,她眼底透着点忧伤:“我娘便是生我的那日死的,若生辰成了母亲的忌日,哪里还有什么高兴的。”   顾星滢对江舒韵生出了几分怜悯,她安慰她道:“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你娘为了你牺牲了自己,你更应该好好的活着才对得起她。”   江舒韵睁大眼睛看着她,眼底蒙着一层水雾,从未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自打她生下来,便体弱多病,侯府上上下下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她娘,她鼻子一酸道:“星滢,谢谢你,谢谢你安慰我,你说的对,娘拼了性命才将我生下来,我不能自暴自弃,我要好好的活着。”   顾星滢见她终于想开了,心情也轻松起来,她将食盒提到她眼前,“既然是生辰,那咱们便好好吃一顿,这里只有三个菜,我再帮你去炒几个来,如何?”   江舒韵含笑点头。   这院子里带了一个小厨房,厨房的一扇窗子朝巷口开,顾星滢来到厨房后,隐隐听到一阵熟悉笑声,似乎是陶娘子,但仔细一听这声音又消失不见了,顾星滢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再留意,等菜炒好,她端到江舒韵的房里去,笑声轻柔,“韵儿,可以吃饭了。”   刚说完,却在江舒韵旁边看到另一个人,是江屿寒,时隔半月不见,男人比之前似乎还有瘦削了些,薄唇上方有浅浅的青色胡茬,狭长的浓眉下一双眸子却一如既往的光芒熠熠。   对上男人深邃的眸光,顾星滢唇边的笑容消失了,心里虽然不自在,脸色却平静,她朝二人走过去,放下菜之后,便朝江屿寒福了福身子,“既然侯爷来了,那侯爷陪着三姑娘便是,民女先告辞了。”   江屿寒见她看到自己就想跑,心里一气,这段日子他一直待在五军营中操练兵马,今儿是韵儿的生辰,他好不容易抽空回来一趟,一来是要陪韵儿过生,二来是想着她或许会来,快马加鞭赶回来,换下铠甲,胡子都未刮就骑马过来了。   他想见她,但她似乎不想见他。   江屿寒抬手轻揉眉心,他挽留道:“顾姑娘既然来了,今日又是韵儿的生辰,不如坐下来陪着韵儿用一顿饭,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江舒韵也希望顾星滢留下来,眼巴巴的望着顾星滢:“星儿,留下来吧。”   她怎么感觉顾星滢不太喜欢自家兄长,每次看到哥哥都避之唯恐不及,哥哥也真是的,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也算了,对星滢妹妹也不苟言笑,难怪星滢不想靠近她。   顾星滢瞧着江舒韵这眼神有些心软,罢了,也不过一顿饭而已,她微微笑道:“好,我答应韵儿。”   江舒韵见她答应下来,顿时满心欢喜,招呼丫鬟摆好碗筷后,便与她二人一块儿坐到饭桌旁边,棠书给三人都倒满酒,江舒韵举起酒杯,想敬二位,顾星滢却笑着说道:“韵儿,对不住,我不善饮酒。”   江舒韵笑着道:“我也不善饮酒,但这是果酒不醉人的,便是我这样喝一杯酒就醉之人,也不会喝醉,星儿就放心喝吧。”   她和江舒韵的酒量不相上下,如此一来,倒是不好推脱,顾星滢与他二人同饮了一杯。   她颇为谨慎,但还是没抗住,这果酒喝一杯两杯不会醉,但若是多喝几杯,那股子酒意冲上来,也有些熏人,顾星滢有四五分的醉意,但她的意识却还清醒。   眼看江舒韵已经醉倒了,反倒江屿寒犹自清醒,顾星滢心口一紧,垂着眸子,声音又细又软:“侯爷,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饮过酒后,双颊艳如海棠,细白手指轻轻扶额,待她抬眸时,眸中水波滟滟似满载着星光,偏那眼尾也是泅开一抹薄红,妖娆似精魅。   江屿寒喉结滚动,看她的眼神晦涩不明,   他道:“棠书,送三姑娘去歇息。”   棠书扶着江舒韵下去,江屿寒回头又对顾星滢说道:“天黑了,你一个女子走夜路不方便,本侯送你回去。”   顾星滢本能的抗拒,她挥挥手:“不必如此客气,侯爷,让民女自己回去便是。”   江屿寒哪容她抗拒,他已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纤细的藕臂将她扶起来,他声音低醇,“不行,你这个样子本侯不放心,要么你留在此处过一夜,要么本侯送你回去,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本侯如何跟你娘交代?”   她出来的匆忙,没跟蓝氏细说,若不回去,蓝氏必然会担心,她决不能留在这里过夜,顾星滢只得道:“那就有劳侯爷了。”   见她答应,江屿寒便扶着她出去,顾星滢不习惯他搀扶,便提醒他:“民女自己可以走,侯爷不必扶我。”   江屿寒嘴唇轻轻一勾,松开她的藕臂。   顾星滢脚步虚浮,还没走两步,脚下一阵踉跄,细软纤柔的身子眼看就要摔倒,江屿寒伸手一捞,握住她的细腰将她带入怀中。   “小心。”男人低低的提醒她。   顾星滢的身子抵住他结实的胸膛,被酒熏得通红的脸越发滚烫了,她想要挣脱他,男人仿佛猜到她的意图,“别动,外头一片黑,你不熟这儿的路,本侯扶着你出去。”   浑厚的男子气息缠绕着她,令她浑身无力,顾星滢耳根发热,她没想到这酒竟然会有后劲,这样出去恐怕都分不出东南西北,便也没再抗拒他。   江屿寒见她没有反抗,便堂而皇之的握住她的细腰,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江舒韵的小院并不大,但这条路却仿佛走了很久,顾星滢怀疑他是故意走的这么慢,可亦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男人宽大的手掌紧握着细腰,他掌心那股子灼烫炽着肌肤,令她的心紧张的缩起。   终于挨到了门口,马车早已备好,江屿寒不由分说的扶着她上了马车,跟着也弯身坐进来。   男人身躯高大,平日里供江舒韵出行的这辆马车并不十分宽大,他一进来,令原本狭小的空间也变得逼仄了几分。   顾星滢往角落里靠了靠,尽量离他远些,江屿寒侧眸瞥见她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胸,一双晶莹的乌瞳睁的大大的,紧张又戒备的看着他。   江屿寒不由失笑:“坐那么远,怕本侯吃了你?” 第32章 本侯的意思是明媒正娶,……   顾星滢抿了抿小嘴, 身子没有动,檀口微张道:“侯爷误会了,是民女喜欢坐这儿。”   江屿寒低低的笑出声来, 风灯暖黄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令他冷峻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他也不再为难她,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说道:“你可知道本侯的二弟已经与沐云霁定亲了?”   顾星滢轻轻蹙眉,随后摇摇头道:“不知。”   吐了口气, 她又道:“恭喜他。”   江屿寒见她一脸淡漠的神色, 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眉间掠过一丝兴味,“你不难过?”   在阁楼里, 她分明跟他说的很清楚,她心里还有二弟,如今听到二弟订婚, 她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自然觉得奇怪。   还有上次,她竟然当街泼了江屿州一身,这让江屿寒很是意外,不像她会做出的事情。   他想或许之前在阁楼里她跟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想打消他心里的念头而已, 她可能没那么喜欢二弟。   察觉到他在试探她,顾星滢很快反应过来, 她迅速掩下眸子里的一丝慌乱,脑海里已想好措辞,“难过有何用?我自然是希望二公子能幸福。”   撒一个谎, 要用无数的谎去圆,她也是逼不得已,她并不想让江屿寒知道她不喜欢江屿州,如果这样做能彻底打消他心里的想法,她可以多撒几次谎。   江屿寒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薄唇冷冷的掀起,讥诮道:“你倒是一片苦衷。”因为喜欢江二,所以希望江二过得幸福。   街上泼水那次,也不能说明她的内心,他猜错了。   广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那他算什么?   好不容易,江屿寒才将心里翻腾的酸意压下来,他这是做什么,怎么像个毛头小子那般沉不住气了,她明明早说的很清楚,她与他那一次的疯狂,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根本不喜欢他,而他也答应,不会继续纠缠,放她自由,可如今为何这般不甘?   男人的眸子在暖黄的灯光下暗潮涌动,那起伏的波澜汹涌了一阵又平复下来。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他平静道:“那你呢,有何打算?”   顾星滢想了一会儿,说道:“将馔玉馆好好经营起来,将来最好能与上京第一酒楼山海楼媲美。”   江屿寒盯着她那揉了细碎星光的眸子挪不开眼,他轻声问:“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想法吗?”   顾星滢愣了愣,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想法?”   她聪慧懂事,他不信她没听懂,不过是在他面前装糊涂罢了,江屿寒干脆直接问她:“你没打算嫁人成亲?”   既然她说要他当做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那他也可以若无其事的问。   顾星滢被他问起这个,心里微微有些疙瘩,但还是坦白的告诉他:“不嫁人了,我只想一辈子守着娘亲。”   江屿寒眸光深深,连带着声音都温柔了几分,“你既然不打算嫁给别人,为何不能跟本侯在一起?”他真的很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他的妻子,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比不上江二,为何在她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   顾星滢记得自己跟他说的很清楚了,可男人问她这些话似还不死心,她攥紧指尖,低声道:“侯爷,民女身份卑微,配不上侯爷,侯爷就不要为难民女了。”   男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清明锐利,似能穿透人心,他忽然嘲弄般的勾唇,“你是真觉得你配不上本侯,还是你担心本侯会像二弟那样,让你做妾?”   他之前始终弄不明白顾星滢想要什么,直到上次他听到顾星滢是听到二弟要她做外室才生气的泼了二弟一身,才猜到顾星滢想的是什么。   顾星滢脸上除了惊讶,并无意外之色,让江屿寒知道自己猜对了。   原来真的是这般。   她不愿意嫁给江屿州,除了身子给了自己这个原因之外,或许她亦心里非常抵触给二弟做妾,所以她才会下定决心解除婚约。   想到这里,江屿寒有种拨云见雾之感,他深吸一口气,郑重的说道,“若本侯告诉你,本侯不会让你做妾,你可愿意答应本侯?”   “不做妾?那做外室吗?”顾星滢嘲讽道。   江屿寒清冷的凤眼里透出丝丝恼怒,他拧着眉心道:“你想哪里去了,本侯的意思是明媒正娶,让你做本侯的妻子。”   顾星滢顿时怔住了,水滢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连带那几分醉意也霎时消失,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要娶她为妻,她没听错吧?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脑海里一时有些混乱,她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又花了点功夫慢慢消化他这句话。   没有一点点心动不是真的,平心而论靖远侯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人,虽然瞧着冷了些,但依然很吸引人。   可想到侯府那些勾心斗角的戏码,她又觉得疲惫不堪,她轻轻摇头道,“侯爷若是为了那次的事情负责就不必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多次入梦,在梦里,那种极致的欢、爱让他早已为她沉沦,自看到她真人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阁楼里发生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他记得很清楚,她的意乱情,迷,是被药物驱使,可自己并没有服药,却似野兽那般,疯狂又热烈,此后他便时时刻刻都想拥有她,独占她。   江屿寒深邃的眸子中,幽沉的光芒闪动,他正想说点什么,这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车箱往一边倾斜,顾星滢没稳住身子,摔离长凳,正好撞到江屿寒的身上,被男人抱个满怀。   江屿寒紧搂住怀中女子娇软的身子,果酒的香味混合着她的体香,涌入他的鼻端,她双腿跪坐着,胸前的柔软抵着他,江屿寒喉结一紧,他额角青筋突突的跳,眼角余光瞥向车帘处:“发生什么了?”声音嘶哑,似压抑着什么。   车帘外,传来长亭的声音:“侯爷,车子撞到一个石头,现在没事了,请侯爷不要担心。”   不多时,马车又再次平稳的前行,车轮辘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虚惊一场,此时,两人都已经缓和过来了,江屿寒却没舍得松开她,垂着眼皮看着胸口红扑扑的小脸,她垂着眸子,样子看着安静又温顺,他柔声道:“谁说本侯只是想负责,难道你看不出本侯心悦你么?”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头顶,似羽毛一般撩动她的心神,顾星滢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何不一次性喝醉算了,这样她便不会听到这些话,可他喜欢她又如何,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没有出众的才华,除了一张脸,她真的想不出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可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终究会有腻的一天,等那时候,他自然会爱上别的女子。   她……真的不想冒这个险,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她只想要自己能把握住的,很显然,江屿寒不在这个范围内,他太强大,深不可测,而她太弱小,一个女人或许对他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可对她来说,一着不慎,或许面临的是灭顶之灾。   顾星滢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睛里已恢复清明,“多谢侯爷厚爱,可民女……”   猜到她想说什么,江屿寒一阵气闷,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他不想再承受被拒绝的滋味,急忙打断,“你不必着急回答本侯,本侯给你时间,让你慢慢考虑,本侯今日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本侯都会等你。”   他这样承诺,不仅没有让顾星滢感到轻松,反而像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口,男人身上龙涎香混合着刚烈的男子气息将她裹着,让她感到窒息,她蹙眉道:“可侯爷上次明明说愿意忘记之前发生之事,不会为难民女,侯爷这是要反悔吗?”   江屿寒握住她腰肢的手紧了几分,他坦然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本侯的确后悔了,如今你与二弟已无婚约,本侯只想光明正大的争取你一次。”   夜已深,街上无人,顾星滢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她呼吸急促记起来,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她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低声道:“侯爷,先放开我。”   江屿寒不想松手,温软满怀的滋味能安抚他内心那个空洞的角落。   可他也不想强迫她,大掌松开。   顾星滢在他腿上轻轻一按,站起身来。   又迅速的退开,坐回对面,她低着头缓了一会儿,脸上的绯红慢慢褪去,又抬起泛着水光的眸子,无奈轻叹道:“侯爷这又是何苦。”   江屿寒知道她不愿,可让他就这么放弃他也不甘心,他平静道:“你不接受本侯,本侯改变不了,本侯喜欢你,想要对你好,你也改变不了,不是么?”   顾星滢有些头疼,不是说靖远侯不近女色么,可谁告诉她,为何这侯爷如此难缠?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侯爷自便吧。”   江屿寒无声一笑。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中。   这时,还是江屿寒打破沉默,他道:“送你回住处,还是送你去馔玉馆?”   尴尬的气氛骤然消退,顾星滢抬眸与他的视线一触,轻声道:“去馔玉馆。”   这个时候饭馆应当已经打烊了,可蓝氏没等到她回去,断然不会先离开,她去那儿跟她们汇合,然后再一起回住处便是。   “好。”   马车在馔玉馆门口停下,江屿寒扶着顾星滢下了马车,顾星滢发现馔玉馆已经关门了,但里头的灯还亮着,知道蓝氏还没走,她跟江屿寒道别,“侯爷,民女先回去了。”   江屿寒:“上次让你答应送本侯酸辣萝卜和晒干的梅花苞,明日本侯便来取。”   这本是她承诺之事,顾星滢道:“侯爷派个人来拿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江屿寒薄唇掀起小小的弧度:“本侯明日进宫要从这里经过,顺便拿一下也无妨。”   不等顾星滢继续说话,江屿寒便道:“好了,你先进去吧,别让你娘久等了。”   顾星滢只得作罢,转身朝饭馆走去。 第33章 也不知那顾老板是江兄什……   打烊不久, 蓝氏在柜台后看账本,顾星滢走过去喊了句:“娘亲。”   蓝氏抬起头来,看到女儿回来了, 便唠叨起来:“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星滢没说遇上江屿寒之事,只道:“今日是三姑娘生辰,陪她过了生才回来。”   陪三姑娘过生辰也是应该的,三姑娘那么好的一人,蓝氏也没多问,笑呵呵的将账本拿给她看, “一个月的时间, 刨去成本, 咱们有五百两银子的进项。”   顾星滢眼睛一亮,见蓝氏正高兴, 便将心里琢磨了许久的事情说出来,“娘,您瞧瞧咱们馆子这么小, 一个月都能盈利五百两, 若是换个大点的地方,岂不是收益更多?”   蓝氏做了十几年酒楼的老板娘,也格外精明,作为商人,谁也不会嫌钱多:“你说的是没错, 可咱们现在人手不够,咱们的菜自成一派, 只有自己教出来的厨师才懂其中的门道,若是找个不懂的厨子进来重头开始教,也未免太难了。”   蓝氏所想, 顾星滢早就考虑到了,她眨眨眼道:“娘,不如你写信让大师哥和二师姐一起来京城帮忙,如何?”   当初她爹爹可是收了两个徒弟,爹爹倾囊相授,两人的厨艺都不差。   她将香州馔玉楼转卖出去后,师哥师姐也另谋生路去了,如今也不知过得怎么样,若是娘这个师母出面请二人,二人说不定会答应来京帮忙。   蓝氏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是可行,她笑着对女儿说道:“明儿娘就去写信。”   次日,江屿寒下朝后从宫中出来,骑马跨过金水桥,正要朝紫金大街的方向奔过去,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江侯,这是往哪里去?”   江屿寒转过头来,见宁国舅宁其琛坐在一匹白马上,双手握着缰绳,嘴唇含笑。   江屿寒与这位宁国舅虽不算熟,但也打过几次交道,他并没有刻意亲近对方,只是拱手道:“国舅爷,幸会。”   宁其琛是个自来熟,丝毫没在意江屿寒只是跟他客套一下,他热络的说道:“江兄不必如此见外,唤名字即可。”   江屿寒知道宁皇后这个弟弟年纪虽不小,性子却着实跳脱的很,不过江屿寒对这种小节也不太在意,他从善如流:“宁兄这是要去哪里?”   宁其琛苦恼的叹气道:“我姐姐近来胃口不太好,我想找些好吃的给她送去宫里,听说紫金街上新开了一家馆子,做的东西很是美味,我想去看看。”   江屿寒挑眉道:“可是馔玉馆?”   宁其琛点点头:“就是这儿。”   江屿寒嘴唇微不可见的轻扬:“我也要去这儿,不如宁兄随我一块去,如何?”   宁其琛乐意之至的说道:“好,一同去。”   正是饭点,顾星滢忙的不可开交,炒菜的手就没停过,一张小脸,也被灶膛的火熏得红扑扑的,似抹了胭脂一般,这时,外头的小伙计匆匆跑进来说道:“东家,您还是出去看看吧,有人在饭馆门前闹事。”   顾星滢只好将手里的锅铲交给豆蔻,走的时候还嘱咐了句:“淋入牛骨高汤,焖煮半刻中便好。”   她解下围裙匆匆出去,见门口排队等饭吃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伙计指着站在最前头的客人说道:“东家,这位公子不肯排队,直接就站在最前面,后头的客人都在抱怨呢。”   顾星滢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见那人一身锦缎,生的也像模像样的,昂着头,一副用鼻孔出气的样子。   顾星滢走过去,对那男子说道:“这位客官,本店有规矩,吃饭必须排队,请您排到后头去。”   赵文信一眼瞥来,见顾星滢生的面若涂脂,一双眼睛明若秋水,丹唇不点而红,瞧着衣着朴素,这张脸却比画上的还好看,清纯又妩媚。   赵文信一双眼睛色眯眯的在她身上逡巡,他趾高气昂的说道:“本公子吃饭从不排队,你也不打听一下本公子的爹是谁?”   顾星滢最讨厌这等仗势欺人之人,她严肃道:“不管你爹是谁,本店的规矩吃饭必须排队。”   赵文信见顾星滢如此不识相,故意抬高嗓门嚷嚷道:“本公子告诉你,本公子的爹可是金吾卫将军赵永扬,你要是敢得罪本公子,往后别想在这条街上做生意!”   金吾卫是皇上的亲卫,负责保卫皇帝,以及京城的巡防,也就是说这整个街道他们都管得着,若是寻点什么事将馆子给关了,谁也奈何不了她们。   然而,就算是金吾卫将军的儿子又如何,便是他老子亲自来了也得排队,她这儿没有雅间,只能按照这个规矩来,正想该如何打发此人,便见那姓赵的被人捏住了衣领,像小鸡仔一样提起来。   跟着传来男人愤怒的声音:“赵永扬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狗东西!”   顾星滢偏头一看,发现江屿寒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面覆寒霜,凤眸里暗流汹涌,男人身量高大,单手就将身长七尺的男儿给提起来,可见臂力惊人。   赵文信转头一看,见是江屿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像筛糠一般抖起来。   他打着哆嗦道:“侯……侯爷……我知道错了,侯爷饶了我吧。”   江屿寒将人扔在地上,脸色铁青道:“还不给顾老板道歉!”   他爹是江屿寒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江屿寒啊!   赵永杨被吓破了胆,牙齿打颤,心里头叫苦不迭,他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个阎王!   赵永杨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此时他哪里还有刚才趾高气昂的模样,朝顾星滢拱手,低声下气道:“顾老板,对不住了,是赵某不对,往后赵某来你的饭馆,一定好好排队。”   顾星滢语带嘲讽:“本店庙小,可供不起您这尊大佛,赵公子往后不必来了!”   赵永信一连迭声道:“赵某不来便是,不来便是,告辞了。”   说完,脚底抹油一般走了。   等人一走,门口再次恢复平静,江屿寒让到一旁,让身后之人先进去,顾星滢福了福身子:“多谢侯爷相助,侯爷里面坐。”   江屿寒见她盈盈水眸中透着温和,他勾唇道:“一点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本侯还是去后边排队吧。”   说完,不等顾星滢反应,转身便走去了队伍后头。   宁其琛还站在那儿,一手轻摇折扇,姿势闲逸,刚才前头的动静他都瞧见了,宁其琛笑道:“江兄好气派,也不知那顾老板是江兄什么人,江兄这般护她?”   江屿寒斜了他一眼,见宁其琛一脸八卦,淡淡道:“她是我相熟之人。”   宁其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江屿寒不近女色人尽皆知,现在他居然有相熟的女子,宁其琛不乱想才怪呢,眼睛暧昧的在江屿寒身上打量,心里想着,适才听那顾老板说话的声音倒是格外悦耳,像年轻女子,也不知生的一副怎样的容貌,居然让江屿寒另眼相看?   两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二人,等两人走进去,店里的伙计便将二人请到桌边坐下,又问两人要吃点什么,宁其琛摇摇折扇道:“今日我做东,让江侯来点。”   江屿寒也没跟他客气,迅速的报出几个菜名,宁其琛又道:“江侯对这儿的菜倒是很熟。”   江屿寒道:“来过。”   宁其琛见江屿寒不肯多说一个字,暗笑了笑,也不在意。   不多时,厨房便端来几个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酒。   宁其琛见桌上有八个菜,而刚才江屿寒分明只点了六个,有些奇怪道:“怎么会多了两个?”   小伙计说道:“刚才多亏江侯相助,才将那姓赵的赶走,这两个菜是我们东家送给江侯的。”   江屿寒点点头,小伙计说了声:“慢用”便退下了。   江屿寒点的都是特色菜,其中一份是“上汤玲珑芍药”,汤汁清透,豆腐做的芍药在汤碗中盛开,每一瓣花上的脉络都雕的十分清晰,像真的一般。   单这色泽便已经美轮美奂了,让人根本不想破坏,宁其琛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嘴中。   极鲜滑的滋味在嘴中化开,宁其琛陶醉般闭上眼睛,嘴里夸道:“这手艺和雕功,已经炉火纯青,能吃到这样的美味,人生没有白活一场,豆腐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食物。”   说完,他睁开眼睛,迅速的拿起筷子尝起其他菜,这一吃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江屿寒见素来风度翩翩的宁国舅吃东西时这般不矜持,忍不住低笑了声。   一顿饭下来,大部分进了宁其琛的嘴里,江屿寒倒是只吃了个半饱。   宁其琛吃的有些撑,不顾形象的打了个饱嗝道:“我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真想见见这做菜的顾老板,看她到底长什么样,能做出这样好吃的东西来。”   顾星滢在厨房里忙的差不多了,想到还欠江屿寒的东西,便亲自给他送过来。   她走到二人的桌旁,低唤了声:“侯爷。”   江屿寒没料到她会主动来找他,诧异抬眸,“顾姑娘,你怎么来了?”   顾星滢将一罐子酸辣萝卜和晒干的梅花苞放在他面前,“这是之前欠侯爷的东西,现在给侯爷都准备好了。”   江屿寒愉悦的勾唇,凤眼里透着丝丝笑意:“那就有劳顾姑娘了。”   宁其琛见说曹操曹操就到,等看到顾星滢之时,他登时就愣住了,见顾星滢最多二八年华,一张桃花面,眉如翠羽,眸若点漆,乌发红唇,娉娉婷婷站在眼前,哪里像个厨娘,若说是大家闺秀也不过分。   宁其琛虽惊叹于顾星滢的容貌,可他没见过江屿寒对哪个女子这般和颜悦色,想着这女子和江侯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脑海里也没生出多余的念头。   宁其琛笑着同顾星滢打招呼道:“顾老板,在下宁其琛,今日吃到顾老板做的菜真是大饱口福,在下还以为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厨,没想到顾老板竟然这般年轻,真是佩服。”   宁其琛素来没什么架子,平日里最喜好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见到顾星滢也并未觉得她身份低微,反倒觉得她一个女子小小年纪能有这般造诣是在不容易。   顾星滢听得出他是真心夸赞,便笑道:“公子客气了,民女的厨艺都是家传的,不过是学的比旁人要早些罢了。”   江屿寒见顾星滢对宁其琛樱唇微绽,心里泛着一丝丝酸意,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来去,心里憋着闷气,为何她待别人都很和气,对他却格外淡漠些。   宁其琛不知江侯在一旁捏酸吃醋,犹自说道:“这菜我吃的好,我想给家里人带去,家里的人胃不舒服,吃什么都没胃口,劳烦顾姑娘做四五个开胃的小菜。”   江屿寒和宁其琛从馔玉馆出来后,宁其琛尚在回味,他兴致勃勃道:“这顾老板不仅生的好,做的菜也格外好吃,美色美食,赏心悦目,难怪这馔玉馆生意如此只好。”   江屿寒一听,脸色顿时冷淡下来,凤眸投去一记警告:“宁兄,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宁其琛调侃道:“江兄放心,我没那个意思,不过是夸一句,看把你紧张的,你的人,兄弟我不会惦记,何况你应该知道,我已成亲了。”   说起宁其琛成亲之事,简直就是全上京的笑柄,新婚夜里,新娘跟野男人私奔了,偏偏这过国舅爷也不甚在意,直接写了和离书给对方父母放新娘子自由,继续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江屿寒投去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丢下一句:“先走一步。”便于宁其琛分道扬镳了。   玉鸾宫中,一直没什么胃口的皇后这一餐吃的很好,大半碗饭吃完后,让宫女将剩菜都撤下去,笑着同弟弟说道:“这菜着实不错,便是宫中的御厨也做不出这样的口味来,这种人才流落民间倒是屈才了,若能来宫中当御厨该多好?”   “姐姐怕是要失望了,此人是女子,二八年华,正是妙龄,这般年华如何能入宫耽搁?”宁其琛笑着摇头,他这话是帮江屿寒说的,若那顾姑娘当真入宫当了御厨,江侯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宁皇后笑了笑,“原来是女子,怪不得这菜名如此婉约雅致。”二八年华正值婚配,的确不好耽搁人家。   顿了顿,她又看着宁其琛,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其琛,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宁其琛见皇后又想提让他成亲之事,感觉头大,立马起身道:“姐姐,国公府还有些事要处理,弟弟先告退了。”   说着也不等皇后答应,一溜烟的跑了。 第34章 江家的男人咱们是绝对不……   自此以后, 宁其琛每日都要来馔玉馆一趟,点上几个菜带走,顾星滢懂食疗之法, 专门给他做吃了对胃好的食物。   做好后,宁其琛带上新鲜的饭菜送去宫里,如此吃了一个月,宁皇后的胃病竟然好了许多,而宁其琛已被馔玉馆的美食俘虏了,隔三差五的要约江屿寒过来吃一顿。   江屿寒确定宁其琛对顾星滢没有别的意图, 对宁其琛的提议每回都是来者不拒, 虽然顾星滢每回见他, 都客客气气的不见一丝真情,但坐在小小的饭馆里, 吃饭时,偶尔能见到那纤细玲珑的身影穿梭来去,也感到心满意足。   只是江屿寒不知, 他每次来, 眼睛总是盯着她看,让顾星滢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却也不能驱赶他,时间久了,倒是习惯了, 江屿寒不爱说话,宁其琛却是话唠附体, 时间久了,两人也渐渐熟稔起来,她这才知道宁其琛并不是普通人, 而是当朝国舅,宣国公世子。   江屿寒并不招馔玉馆诸人待见,尤其是蓝氏,虽说江屿寒对她有救命之恩,但如今两家已两清了,着实没必要再扯上关系,蓝氏待江屿寒客气又疏离,好几次还婉言对江屿寒说,要他少来,江屿寒似也有些下不来台,有段时间倒是真的没有再来了。   到了四月暮春时节,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顾星滢用自创的方子做了些冰饮,上次宁其琛到这儿,喝了一回杨梅紫苏水,便喜欢的不行,放了一百两银子在这儿,让顾星滢每日送上一大壶去国公府,顾星滢自然乐意。   这一日,饭馆里的小伙计告假,刚好顾星滢有空,便亲自送过去,到了国公府的前院,出来一个小厮,说是世子身边的,世子找她有事要谈,请她进去一趟。   顾星滢信得过宁其琛的为人,便跟着进去了,宁其琛刚喝了杨梅紫苏水,心情舒畅,见到顾星滢也不啰嗦,笑着说道:“顾老板,我这儿有桩生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顾星滢笑道:“世子但说无妨。”   宁其琛便将国公府想要办宴,想请她和馔玉馆之人来做厨之事告诉了她。   见顾星滢没有立马应下,他道:“顾老板放心,我给的工钱绝对不会比馔玉馆一天的营收差,甚至可以加倍,这次是给我祖母过寿,就想老人家吃的开心些。”   顾星滢答应了,不过她也提了个条件,“工钱不必加倍,到时候只请世子在筵席上,为我馔玉馆多美言几句。”国公府人脉甚广,若宁世子肯帮她宣扬一番,她馔玉馆的名声也会越来越响亮。   宁其琛明白她的用意,也乐意帮她,便点头答应了。   一张请柬送到了江屿寒的手上,是宁国公太夫人的七十寿诞,平日里这种宴会江屿寒一般不会参加,都是让老夫人自行安排,江屿寒原本想让禄安交给老夫人,禄安却说了一句:“侯爷,适才送帖子的人让奴才转告侯爷一句,说这次请的是城中馔玉馆的厨师来做厨。”   江屿寒一听,顿时就改变了主意,将手里的帖子又放回书案上,语气平淡,内心却有些愉悦,他道:“去回复一声,便说本侯定会亲自前往。”   禄安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一说馔玉馆,自家侯爷便改变主意了?   顾星滢回到馔玉馆内,便跟蓝氏说了此事,蓝氏自然答应,又笑道:“这宁世子倒是一表人才,也不知是否娶妻?”   顾星滢一听,忍不住头疼:“娘,宁世子早就娶妻了,您就别打主意了。”这还是江屿寒告诉她的,似乎是想提醒她。   “再说了,人家那样的家世,咱们也高攀不上。”   蓝氏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女儿只从退亲之后,她总想替女儿相看个好的郎君,这段时间,但凡有面容俊俏的郎君来饭馆吃饭,蓝氏都要多看几眼,有时候还旁敲侧击对方有没有家室。   蓝氏感慨道:“八年前,你那嫁入东州的姨母,曾带着你表哥来香州小住,那时,你与你表哥关系格外好,你姨母也跟我提过要定娃娃亲,只是那时你已有婚约在身 ,娘亲只好拒绝了,如今想想也真是可惜,若是早点退了这亲事,让你跟你表哥定亲,说不定你现在都已经嫁人了。”   这么久远之事,顾星滢都快忘记了,她哭笑不得的说道:“娘,我与表哥没有缘分,您就别惦记了。”   蓝氏也只多说无益,她那外甥现在该有二十了,想必早已娶妻,这几年,她那妹夫带着妹妹去了西州上任,西州几年战乱,两家断了音讯,也不知她们一家过得怎么样。   蓝氏忽然想到什么,她提醒女儿:“星儿,娘就想让你嫁个踏实过日子的,不拘名利地位,只要他待你好,愿意护你爱你,就可以了,江家的男人咱们是绝对不能碰的,尤其是那江侯,比你大那么多不说,瞧着深不可测,连娘这般阅人无数之人都看不透他,你一个小姑娘哪里是他的对手,他是万万不行的,娘怕你受伤害。”   顾星滢没想到蓝氏这么反对她跟江屿寒,她真不敢想象,若是蓝氏知道她和江屿寒发生那样的关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顾星滢低着头,不敢去看蓝氏的目光,嗫嚅道:“娘,你想哪里去了,我和江侯,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见顾星滢这么说,蓝氏便放心了,想到这段时间江屿寒也没有来饭馆,应该是死心了,这样也好。   老太君寿辰之一日,宣国公府宾客盈门。   哪怕顾星滢在厨房做事,也能感受到这份热闹,外头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个没停,府上的下人还给她们厨房里每个人都发了赏钱,那赏钱可不少,足足一两银子。   前方,江屿寒带着妹妹进入国公府的大门,上前迎接的是宁其琛本人,宁其琛见他亲自来了,眼睛都笑眯了,“江侯亲临,真是蓬荜生辉。”   江屿寒淡淡一笑,让禄安将礼物呈上来,宁其琛命人收下,眸光一转落在江屿寒身侧的姑娘脸上,他目光一顿,见江舒韵冰肌雪肤,清纯可人,他眸光闪烁,忍不住问道:“这位可是令妹?”   江舒韵不习惯旁人这般打量她,身子稍稍一侧,避开宁其琛的视线,江屿寒察觉到妹妹的不适,皱眉道:“是舍妹,不过她不喜欢旁人这般打量她,宁世子,请你把眼珠子收回去。”   宁其琛郑重的道歉作揖,“是在下唐突了,两位请进。”   江屿寒冷着脸,带着江舒韵进去了。   众人拜完寿,宁皇后来了,大家跪地迎接,只见一位身穿百鸟朝凤宫装的华丽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待行完礼,皇后便将送给老太君的寿礼送上来,是一副用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老太君欢喜的收下。   不多时,宴席开始,江屿寒和宁其琛坐在同一张席面上,同桌的还有礼部尚书胡道行,赵国公陈在野,光禄寺卿洛则章,这些人一看官职不同,各自也没什么往来,但却有个共同的喜好,就是美食。   一道道美味佳肴呈上来,扑鼻的香味让人为之侧目,宁国公府虽为皇后母族,但皇后奉行节俭,不喜欢铺张,国公府自然不会跟皇后对着干,食材都是上好的新鲜食材,却不是龙肝凤髓,熊掌驼峰这等奢侈之物,当然档次也不能太低,否则有损国公府的颜面。   胡道行爱好美食朝野闲知,为了吃遍天下美食,他派家中的厨子去大徴各地学习各个菜系的做法,等这些厨子学成回京后,便让厨子将菜做给他吃,并还要将这道菜的做法写下来。   胡道行对美食格外敏锐,经不住香味的诱惑已经拿起了筷子,他的目光落在一条色泽金黄的鲤鱼上,他将筷子落下,鱼腹被筷子划开时,一股更为鲜甜的香味溢出来,原来鱼腹里别有洞天,闻着这股香味,应当是羊肉,这道菜名曰“鱼腹藏羊”。   胡道行馋的流口水,他将用勺子将鲤鱼肉连同里头的羊肉一起舀起来,不顾滚烫放入嘴中,才尝一口,胡道行惊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瞪大眼睛问道:“世子爷,您这菜,可是皇后娘娘派宫中的御厨来国公府做的筵席?”   宁其琛笑道:“胡大人,你猜错了,这可不是御厨做的,而是本世子请京中馔玉馆的老板来做的,她这馆子新开不久,菜却是上京一绝,诸位好好尝一尝这口味,保证你们吃完还意犹未尽。”   见他这般说,众人开始纷纷动筷子。   而胡道行在得知这菜不过是京中一家名不经传的饭馆老板所做,大感意外,不由感慨道:“之前山海楼那道“鱼腹藏羊”被称之为天下第一鲜,如今怕是要被比下去了,这一道才堪称完美,鱼肉外酥里嫩,而羊肉也处理的极好,没有一丝腥膻味,肉质细嫩多汁,鱼肉,和羊肉本就鲜美,这两种鲜味叠加在一起,与天下第一素鲜春笋融合,不仅将鲜发挥到了极致,而且这股鲜味层次分明,真是太高明了。”   江屿寒就坐在胡道行的对面,见胡道行如此盛赞,有种与有荣焉之感,轻轻掀起薄唇。   胡道行的目光刚好落在他的脸上,从未见过江屿寒笑的胡道行,吃惊的张大嘴巴:“江侯,你笑什么?”   江屿寒抬眸瞥了他一眼,嘴角仍旧带着笑意道:“本侯笑胡大人说的很好,胡大人不是喜欢写美食诗赋么,不如为这些菜写一篇诗赋,如何?”   胡道行觉得并无不可,如此美味,值得他写一篇诗赋! 第35章 所以你是因为本侯的身份……   等菜全部上完, 顾星滢也忙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点心。   因为快近夏日,天气炎热, 顾星滢干脆将点心换成一座座小酥山,这个提议昨日就跟宁世子商量过,宁其琛也同意了。   大家喝的酒酣耳热,一身是汗,吃点凉沁的酥山是最好的。   酥山需要冷冻,因此昨日做好就放入了冰窖里, 到今日已经冻好了, 由着府上的小厮将冻好的酥山端出来摆放在桌上。   老太君这一桌上, 小厮将酥山刚刚放下,在座的一位夫人便惊叹起来:“老太君, 快看啊,这酥山的形状好像是五老拜寿的形状啊!”   老太君和宁皇后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仔细一看, 那浇淋出来的酥山形状, 可不就是五老拜寿吗?   老太君红光满面,乐呵呵的说道:“这做菜的厨师倒是别出心裁,亏得她手艺如此精妙竟然能让普普通通的酥山变成一座五老拜寿山!”   老太君说完,在坐的其他夫人也跟着笑起来。   宁皇后见老太君如此高兴,她从食物的口味便已经辨认出来, 这次做菜的口味和上次弟弟从宫外带进来的那些养胃菜的口味一模一样。   她之前吃了此人做的菜连胃病都好了不少,这次既然已经到了府上, 倒是要见一见此人才行,宁皇后笑着道:“难得老太君如此高兴,去叫那厨师过来, 本宫有赏。”   顾星滢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歇口气,喝一口紫苏杨梅水,前头就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有贵人要见她,要她换身衣裳跟着过去。   顾星滢不知见什么贵人还要换衣裳,不过在国公府,她还是要稍微配合一下,让辛夷去帮自己拿干净的衣裳过来,自己去客房换了才跟着传话的婆子过去。   到了国公府的雅心阁内,婆子领着她到最前头的一桌上,朝坐在正中间的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顾厨师已经到了。”   顾星滢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顿时神色一凛,眼角余光瞥着那衣着华丽的年轻妇人,福了福身子:“民女顾星滢给皇后请安。”   宁皇后听到女子娇软轻柔的声音,微微怔愣后,说道:“抬起头,让本宫瞧一瞧。”   顾星滢抬起头来,宁皇后看见一张艳若桃花般的小脸,一双眸子明若秋水,琼鼻丹唇,乌发只用普通的玉簪子挽起,通身的气质清润温柔,站在这到处都是名门闺秀的阁楼内,也一点都不逊色。   如果蒙尘的明珠一般,只需要拂开上头一层灰尘,便能瞧见莹润生辉的光。   倒是不错,怪不得让弟弟另眼相看。   顾星滢也在打量着宁皇后,见宁皇后雍容华贵,端方温婉,不愧是一国之母。   宁皇后道:“你做的菜口味很好,尤其是这座酥山,很有新意,本宫瞧见宫里的酥山都是一层层浇淋上去,只有山一般的形状,你的却像是五老拜寿,也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   顾星滢微微笑道:“回皇后,这酥山内里是冰块,民女将冰块雕刻好形状,再将奶油,酥油浇淋上去,冷冻之后便有了形状。”   原来如此,宁皇后看得出来,这女子不仅厨艺好,而且聪慧机敏,便问道:“你来自何处?在京中哪家酒楼里帮厨? ”   顾星滢见皇后问她的来历,当然不会错过这么个宣扬馔玉馆的机会,她道:“皇后娘娘,民女祖籍香州,如今在上京的紫金街开了一家馔玉馆做点小生意。”   上次皇后便从宁其琛的嘴里得知,顾星滢方当妙龄,还未婚配,倒没提想让她入宫之事。   皇后笑道:“你今日做的饭菜,点心都让老太君很喜欢,本宫赏赐你一千两银子,羊脂玉镯一对,东珠十二颗。”   顾星滢眼睛一亮,不高兴是假的,本来她只是借着这次机会打开馔玉馆的名声,谁知还有意外之喜,她绽开红唇,屈膝行礼:“民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国公府的宴会上,沐云霁和江舒玥同样在席位上,为了和沐云霁亲近,江舒玥还专门找沐云霁身边之人换了位置,两人坐在一块说着悄悄话。   她们都没有吃过顾星滢做的菜,初尝这个味道,只觉得格外好,听说皇后娘娘想见那厨子一面,视线纷纷朝这边看过来,谁知道,过来的却是顾星滢。   沐云霁见顾星滢得皇后娘娘盛赞,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嫉妒,酸溜溜的滋味涌动在肺腑之间,美食带来的快乐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是京中第一才女女,却从未得到过皇后娘娘的赞誉,可顾星滢,一个小小的厨子,皇后娘娘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赞她,赏赐她,她根本不配!   一旁的江舒玥也努努嘴,满脸不屑之色,小声的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隔壁江老夫人桌上,向来和她不对付的宣文侯夫人的嘴也没闲着:“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顾姑娘原先是住在靖远侯府的,听说是侯府的远亲,小姑娘带着母亲没住多久就离开了,小小年纪自己开饭馆做生意,独自撑起一个家,江老夫人也没见去帮衬帮衬,如今人家得皇后娘娘喜欢了,江老夫人恐怕没想到吧?”   江老夫人脸上无光,沉着脸道:“这是我江家之事,用不少你来操心。”江家一直都没有公开江屿州与顾星滢有婚约之事,顾星滢住在侯府时,侯府也对外称顾星滢是侯府的远亲,而不是江屿州的未婚妻。   众人一瞧江老夫人的脸色,便都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江老夫人素来自视甚高,众人猜测,应当是老夫人看不上这样一门穷酸亲戚,在侯府给人脸色看,才逼得小姑娘不得不离开。   就算老夫人什么都不说,旁人也都懂了,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江老夫人,有人还搭腔道:“这人啊,一味的嫌贫爱富是不行的,没准哪天这穷人飞上枝头,爬的比自己还高,那时人家可不会搭理你了。”   江老夫人的脸都气绿了。   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前头都没有听到,顾星滢领了赏赐之后,便谢恩退下了。   从雅心阁走出一段路,经过花园时,顾星滢见对面一个高挺俊拔的男子正朝她走来,仔细一看,认出是江屿寒,人都快走到跟前了,顾星滢不好避开,只得迎上去。   到了跟前,顾星滢瞧见男人白皙俊美的脸上透着绯红,凤眼里清光湛湛,阳光落在他的周身,华丽的衣袍上暗光流动,一股逼人的气势迎面而来。   顾星滢低头行礼,“民女见过侯爷。”   江屿寒看到她也有些意外,喝过酒后,他的声音多了一丝沙哑,“顾姑娘,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   顾星滢抬眸对上男人的灼灼视线,莹润的小脸透出一抹薄红,她来的匆忙,身边没带人,如今这园子里安安静静的,四下无人,她单独与他会面,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紧张,她勉强维持镇定,“侯爷这是去哪?”   江屿寒最烦宴席,每次这种场合能避就避开,今日若不是冲着顾星滢,他也不会来国公府,他一直派人盯着厨房里的动静,得知宁皇后要见顾星滢,便在她必经之路候着,等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来了,不过嘴上他却说,“喝多了酒,出来透透气。”   顾星滢不方便与他独处,便道:“那民女便不打扰侯爷透气了。”   江屿寒见她每次遇到自己就想跑,气闷的笑了笑,在女子准备擦身而过之际,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侧过头,垂眸睨着她粉白的小脸道:“星儿,你为何要这般疏远本侯?”   一开始,他以为她对所有男子皆是如此,可后来他发现她对宁其琛也比对自己亲近,他才知道,她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男人和她的距离很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处,熏得她半边脸通红,他力气大,顾星滢第一时间并未尝试挣脱开,她蹙着细眉道:“侯爷,民女那次在马车里说的很清楚,民女不想跟侯爷纠缠不清。”而且不止一次。   江屿寒抿着唇,凤眸里透着一丝执拗:“你是说过,可本侯也说过,本侯后悔了,本侯想要争取你,彻底跟你断绝往来本侯做不到。”   她越是待他冰冰冷冷,他越是想要靠近她,她的疏远,只会助长他越发疯长的情愫。   顾星滢瞧见他乌沉沉的眸子里似压抑着什么情绪,仿佛随时都会破出来,顾星滢苦苦劝道:“侯爷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您位高权重,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为何非要纠缠民女,民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师,无心攀附权贵,只想过普通日子而已。”   江屿寒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她的话,眼中一亮,低低问道:“所以你是因为本侯的身份才不想接近本侯,而不是因为不喜欢本侯?”   顾星滢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她没想到江屿寒竟然问她问的这般认真,平心而论,江屿寒并不是个讨厌的人,他甚至帮了她很多。   可她若和他在一起,要面对的不是他一人,而是整个江家,那些人的嘴脸她都见识过了,都不是好相与的,哪怕她为正妻,每天要应付这些人,也心神疲惫,她真的不喜欢这样。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江屿寒敛了敛神色,拉着她到一旁的假山里躲避。   假山洞非常的小,紧紧只能容下两个人站立,两人面对着面,几乎贴在一起了,身子也挨的很紧。   当前胸抵住江屿寒坚硬的胸膛时,顾星滢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第36章 侯爷这般欺负我,我不会……   好在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眸光透过假山一侧的孔洞,看向外面。   顾星滢的尴尬便少了几分,扭过头, 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   走过来的是一对男女,那男子年轻俊秀,女子娇俏可人,两人走到假山对面的茶花林里,那些茶花树足足有半人高,将两人完全遮挡住, 唯独从假山的孔洞中, 能看得清晰。   那两个人顾星滢不认识, 但也不知江屿寒认不认识,那男子四下一顾, 见周围无人,便大起胆子来,将女子一把搂在怀里, 含着她嘴唇。   顾星滢虽然和江屿寒发生过, 可亲眼瞧见这种事情到底有些尴尬,一时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她快速的收回视线,察觉身前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又是一惊, 她抬起头来,对上男人幽沉的眸光。   她本能的想要逃, 身子刚一动,便被男人用大掌扣住肩膀,男人声音低哑:“你现在出去, 是想被人发现么?”   若她现在离开,撞破两人,而自己和江屿寒的秘密也藏不住了。   顾星滢双颊如火烧一般,咬着唇忍耐下来。   江屿寒其实很不好受。   此时那股子独有的兰香混着女子的体香钻入他的鼻中,他的内心气血翻涌,握成拳的掌心沁出了一层汗。   下一刻,她的脸忽然被人捧起来,她惊呼一声,然而声音还未发出,便尽数被男人的嘴堵住,浓烈的男子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顾星滢脑海一片空白,一时竟忘记推开他。   阁楼的滋味让他毕生难忘,她离开侯府的这段时间里,他每日都是靠着回味那一幕幕才能让自己的内心不那么煎熬。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像上辈子那般,将她关在院子里,只属于他一人。   顾星滢脑海里一片混沌,她什么也想不出来,迷迷糊糊的,忽然间,她感觉他的手在乱动,顾星滢脑海里警铃大作,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   她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   按理说,她这点力道,江屿寒可以轻松挣脱,可正是因为这点力道,让江屿寒脱缰野马般的渴望有一瞬间的迟疑,理智挣脱出来,他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可他并没有松开她。   外头的人什么时候离去的两人不知道,持续到顾星滢嘴唇发麻,江屿寒才放开。   等两人分开之时,山洞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顾星滢恼怒的从袖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唇。   她红着脸,恼怒道:“侯爷,你这般行径,不是大丈夫所为。 ”   虽是在骂,可这声音娇酥无力,更像在打情骂俏。   顾星滢又是一恼,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江屿寒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眸光炙热坦诚,他哑声道:“若是可以得到你的心,本侯宁可不当大丈夫。”   天下乌鸦一般黑,她眼眶一红,哽咽道:“侯爷这般欺负我,我不会遂你心意。”   说完,她推了江屿寒一把,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江屿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抬手轻揉眉心,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将她彻底得罪了。   走之后,寻了安静的地方缓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江屿寒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脑海里一片混乱,平复了许久,狂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朝后厨走过去。   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一句:“星滢妹妹。”   顾星滢转过头来,看到江舒韵坐在一座小亭子内纳凉,她收敛起神色,朝江舒韵走过去,惊讶道:“韵儿,你怎么在这里?”   江舒韵脸色有些苍白,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眸瞧着顾星滢莹白透粉的小脸,一双眼睛娇媚又有灵气,嘴唇上带着水光,润泽嫣红,浑身透着一股柔软妩媚的风情,那双眸子勾勾缠缠,若她是男子,定会把持不住。   其实她哪里知道,顾星滢适才被江屿寒亲吻过,纠缠间那股子媚态从骨子里透出来,风情还未消散,瞧着很是撩人。   她声音有些细弱:“在宴席上我觉得闷得慌,想要寻个清凉点的地方透透气,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何越往这边走便越舒服,原来你在这儿。”   顾星滢听卢嬷嬷说过,江舒韵轻易不出门,这次能出来参加宴席,已经很有进步了,她为江舒韵感到高兴,江舒韵便是常年闷在院子里,才将自己闷坏了,导致内心也变得自卑敏感,和外界多接触,兴许她会慢慢变得开朗,她笑了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许是这里花香扑鼻,你闻着舒服罢了。”   这小亭子前有一片芍药,正如火如荼的盛开着。   江舒韵却轻轻摇头道:“一定是你,哥哥说了,你是我的福星,只要靠近你些,身子便会有所好转。”今日她来这里,一是听说顾星滢在这儿帮厨,二来是卢嬷嬷苦口婆心的劝她多出来走一走,身子才能好得快,得上次顾星滢的开导,江舒韵心结已解开,所以她便答应了。   顾星滢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心里想这一定是江屿寒为了找借口接近自己,故意说给妹妹听的谎话,顾星滢当然不信,她道:“韵儿,侯爷这么说定然是为了安慰你,你的身子好坏应当和我没有关系,若像你说的那样,我离开侯府后,你不是照样也挺好的吗?”   江舒韵道:“你有所不知,自从你走后,我病了一场,从侯府搬到那小院中,许是因为离你近些,病情才渐渐好转,后来吃了你做的菜,那菜沾了你的味道,身子也变好了不少。”   顾星滢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现在自己算是被她们兄妹二人彻底缠上了,江舒韵还好,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她心里愿意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照顾,江屿寒却让她觉得头疼。   顾星滢不欲与她争辩,笑着道:“好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往后我多来看你便是,只不过有一条,须得是侯爷不在别院的时候。”   江舒韵觉得奇怪:“为何?你就这么讨厌我哥哥么?”   顾星滢当然不好意思说她跟江屿寒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反倒有些心虚起来,若是将来江舒韵知道她和江屿寒那样,她会不会厌恶自己?   她攥紧手指,找了个借口:“韵儿,侯爷气势太强,我一个升斗小民实在怕他的紧。”   江舒韵一听,不由失笑,心里又将江屿寒数落了一顿,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将人都给吓跑了,怪不得女子都不喜欢她,而二哥又太多情了些,若是能将二哥的性子匀一半到她亲哥身上就好了。   先前她还想撮合下哥哥和星滢妹妹,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星滢妹妹根本不愿意靠近他哥哥,撮合了也是白费。   江舒韵点点头:“我答应你。”   顾星滢微微一笑:“我先送你回宴席,你出来久了,等会身边之人又该着急寻你了。”   江舒韵站起来,朝她眨眨眼:“好,我们走。”   送完江舒韵,顾星滢自己的活也忙的差不多了,和辛夷几个一起将厨房收拾一番,便去账房找人结账。   忙完这一切,顾星滢离开侯府时,日已西斜,宁其琛亲自送她到门口,两人告别之后,顾星滢坐上马车回店里去了。   江屿寒回去的时候,先将江舒韵送去别院里,马车里,自家妹妹在江屿寒面前抱怨道:“哥哥,你就不能不那么冷淡严肃,周围的人都被你吓跑了。”   江屿寒不知小姑娘今天经历了什么,回头就来数落他,忍不住问:“谁怕我了?”   江舒韵自然不会出卖顾星滢,眼睛一转道:“也没有谁,只是今日在宴席上,又人在我面前说哥哥气势强大冷漠,让人不敢亲近。”   江舒韵素来不与不认识的人搭讪,能和她说上话的人,扳着指头数的过来,江屿寒探旁敲侧击道:“你今日去了哪里?”   江舒韵不知他今日和顾星滢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只道:“在宴会上待久了,去了花园透透气。”   她这样说,江屿寒心里也有数了,果然是顾星滢。   他薄唇轻轻一勾,倒是会找藉口,只是这个理由哄骗江舒韵可以,却骗不过他。   她只是不想靠近自己,并不是因为他气势吓人。   江屿寒将江舒韵送到别院里时,并未回去,反而让下人将客房收拾出来,今晚他要宿在这里。   江舒韵虽然很奇怪江屿寒这些反应,但是哥哥难得愿意陪她,她也是乐意的。   江舒韵夜里睡的早,用了晚饭后,便回屋沐浴准备歇息去了。   江屿寒却坐在灯下翻阅起兵书来,可他今夜留在此处的目的,终究不是为了看兵书,算算时间,韵儿应该已经睡熟了,他合拢兵书,站起身来打开门走出去。   新月如钩,似暗黑的天空被划上了一道弧形的口子,他很快便融入夜色中,身子在半空中几个起落,便落到了一巷之隔的院子里。   屋内还亮着灯,听到女子细细的声音,江屿寒在黑夜里缓缓前行,停在窗子边上。 第37章 侯爷现在不仅仅做了小人……   窗子开了一条缝隙, 从里头透出一缕柔和的暖光,灯下,顾星滢穿着雪白的中衣, 乌发湿漉漉的泉瀑般披在脑后,蓝氏站在她身后,正为女儿用棉巾擦着头发。   从江屿寒的角度,可以看到顾星滢一截雪白的秀颈。   顾星滢忙活一整天,一身疲惫在沐浴完之后尽数消散,此时面对着葡萄纹铜镜, 从铜镜中看着蓝氏温和慈祥的脸, 她弯唇笑了笑:“娘, 以后这种事让辛夷,豆蔻来就可以了, 女儿大了,怎么还能让娘来伺候?”   蓝氏脸上透出温和的笑意,她和蔼道:“再大也是娘的女儿, 娘喜欢帮你擦, 你就让娘帮你擦吧。”   有娘的疼爱,顾星滢心里觉得很温暖,她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来京,治好了母亲的病,她留不住爹爹, 至少留住了娘亲。   忽然,蓝氏又想起什么, 高兴的对顾星滢说道:“星儿,你师哥师姐回信了,他们愿意来上京帮忙, 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若是顺风顺水,不出七日便会抵达上京。”   顾星滢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声音里透着几分愉悦:“那真是太好了,那咱们得赶紧将新店的位置选好,到时候师哥师姐一过来,便可以接手如今这馆子里的生意。”   听到她说要买新的铺子,黑暗中江屿寒眉眼微动。   母女两这样闲聊了一阵,顾星滢的头发也快干了,蓝氏也不再打扰她,嘱咐她好生歇着,便出去了。   蓝氏出来的时候,江屿寒的身形又快速一闪藏起来。   他等了一阵,直等到房内灯火全部灭了,他才从暗处走出来,那窗户没关紧,他伸手轻轻一推,江屿寒鬼使神差的从窗户跳了进去。   他摸黑走到床边,床上传来女子细微的呼吸声,轻轻浅浅,江屿寒呼吸微紧,他撩起床帐,坐在床边上。   他的动作非常轻盈,顾星滢已经陷入睡梦中,根本察觉不到,江屿寒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鬼使神差的将脑袋凑过去,他停在她的脸上一寸的地方,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她睡得可真香。   他又凑近了些,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她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嘴唇上的力道又重了些,用力亲了亲,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江屿寒大胆起来,她的嘴又软又甜,让他怎么都亲不够,许是呼吸不顺,顾星滢“嘤”了一声,脑袋往旁边一偏,伸手在他身上推了推,江屿寒顺势退开,以为她醒来了,却发现她只是在床上换了个姿势,侧过身继续睡。   江屿寒在黑暗里低低笑了一声,见她睡得很沉,干脆不再顾忌,身体一倒,躺在床榻的外侧。   顾星滢的睡相很好,全然没有在床上滚来滚去,侧身的动作保持了很久都没动,江屿寒抬起一只手,让自己的脑袋枕在上面,同样侧着身子对着顾星滢,他的脸贴近顾星滢,却又没有全然挨着,隔着和刚才一样的距离,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细腰上。   顾星滢在睡梦中感觉到身边有个温热的物体,处于本能她的轻轻的贴上去,脸蛋挨着他的胸膛。   她的脸贴过来时,让江屿寒浑身一僵,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乱跳的心脏,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抱着。   这个场景,隐约有几分熟悉,他记得在梦中,每回事后,他都这样抱着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看着她睡觉。   可她却一直都不曾醒过来,也不曾发现他就躺在身侧,所以在那个梦里,他为她怎样的肝肠寸断,她是全然不知道的。   他忽然有点好奇,他们两个那样痛苦的生活,最终结局又是如何?   黑暗中,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她光滑细腻的小脸,手指沿着她的眉眼轻轻的勾画,从眉尖一直到嘴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安安静静的让他碰。   江屿寒睁着眼睛躺了一个时辰,直到手臂都僵硬了才轻轻的起身,尽管不舍,但他并不愿被她发现,她都这般抗拒他了,若是知道他半夜里摸到她的房间里,她一定会恨死他的。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起身出去了。   顾星滢连续累了几日,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清晨醒来后,她感觉有点不对劲,昨天夜里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人躺在她身边,他身上好温暖,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一旁的被褥,发现是冰凉的,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梳妆完毕,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发现窗子没关好,便问正在忙碌的辛夷:“ 辛夷昨夜为何没关好窗?”   辛夷的动作一顿,目光看向窗外,“也许是被风吹开的。”   “哦”   顾星滢嘴里应下,心里却始终带着一丝疑惑,昨夜里只有微风,那风还没大到可以吹来窗子。   她从房间里走出去,原本只是随意看看,却在发现后院的门也是开着的,便问了句院子干活温嬷嬷刚才是否有人出去了,温嬷嬷正在浇花,闻言才往门那边一看,见院门大开,顿时吓了一跳,她道,“刚才无人出去,夫人还在房里。”   顿了顿,她又惊呼一声,“不会是昨夜里遭贼了吧!姑娘,赶紧让豆蔻去房里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顾星滢转头朝豆蔻使了个眼色,豆蔻立马就进房去了,顾星滢则往后门走入,她跨出门槛看到一条长长的巷子,对面也住了人,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顾星滢听着有几分耳熟,就在这时,对面的门忽然打开了,一身玄色金绣祥云纹直身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正是江屿寒。   顾星滢惊愕的瞪大眼睛,“你怎会在此?”   江屿寒也没想到她会起这般早,他将眸中那一丝心虚敛尽,神色平静道:“韵儿住在这里,本侯昨夜在此歇了一晚。”   江舒韵的院子和平安客栈正门是朝两个方向,可谁又能想到,这后院只隔一条巷子,怪不得那次在江舒韵的厨房里,她听到了陶娘子的声音。   顾星滢想到院子中的种种迹象,以及昨天夜里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她感觉一股凉意蹿上她的脊背,那不是梦,一定是江屿寒昨夜趁着她们睡下之后来到她房里,她昨夜睡得很沉,还不知道江屿寒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对她做了些什么。   越想越气,顾星滢小脸发白,咬着牙瞪着江屿寒,水盈盈的眼睛里透着愠怒,她不客气的说道:“侯爷现在不仅仅做了小人,连小贼也当了,可当真是越发有出息了!”   江屿寒假装没有听懂顾星滢说的话,无奈轻笑道:“星儿,你在说什么?”   顾星滢见他如此不要脸,做过了还不承认,越发生气了,要不是怕被母亲和其他人知道,她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算了,她攥紧拳头,冷着脸道:“民女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江屿寒,转身走入院子,用力将两扇门关上,严严实实的将门拴好,转身靠在门上,闭上眼,将心里翻涌的愤怒压下去。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分了!   之前,哪怕她们之间发生过那事,她心里亦是感激他的,可现在那几分感激已荡然无存。   这时,豆蔻从房里出来了,看到顾星滢靠在门上,快步走过来,见她小脸发白,忙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顾星滢轻轻摇头:“没怎么。”   豆蔻以为她是担心房里遭贼了,赶紧告诉她:“姑娘,放心,咱们的东西一样也没少,都好好的放着呢,昨夜里应该无人进来,许是奴婢们大意,没将门关好。”   顾星滢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她道:“往后记住了,一定要将门关好,今日准备几口大缸刚在墙角下,在缸内装满水,听到水声,咱们就知道是有人偷偷闯进来了。”   江屿寒防不胜防,等挨过这段日子,她一定要搬到其他地方去。   等心绪平复之后,她去给蓝氏请安,蓝氏见她魂不守舍的问她在想什么,顾星滢说是在想新店之事便搪塞过去了。   一早上顾星滢的心情都不太好,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后,便坐上马车去了馔玉馆。   另一边,江屿寒看到顾星滢的马车离开巷子,便骑着快马回了一趟侯府,回到侯府之后,他又叫来长亭说了点事情,长亭听了吩咐之后便马上出去了。   顾星滢等蓝氏在馔玉馆下了马车,她让小厮重新启程,她想寻一寻紫金街上还有没有其他好点的酒楼,顺便再买点香料。   她出来的早,在街上兜了一圈,街上的铺子才陆陆续续的开业,这时,她看中了一间酒楼,这家酒楼叫“祥云酒楼”开门的时候,掌柜的飞快的从里头拿出一块木牌挂在门上,“酒楼转卖”。   顾星滢站在酒楼前观察了一下酒楼的位置,紫金街的正中间,在山海楼的斜对角上,正好是交叉口的位置,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哪怕是一清早,街上的行人车马也特地的多。   顾星滢往酒楼里走去,问了掌柜的几句,那掌柜的说他要出海去南洋做丝绸生意,这酒楼生意也不好,都被斜对角的山海楼给抢光了,他反正也做不下去了,打算将酒楼卖出去。   她又问了价钱,掌柜的说最起码得五千两,顾星滢满打满算手里只能拿出两千两银子,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她还是还了价,谁知掌柜的竟然答应了,说是自己着急脱手,想要赶上去南洋的船,现在刮的是东南风,过几天风向变了他就去不了了。   顾星滢觉得自己运气真好,每次都能碰到这种老板爽快的,她当即和老板签了文书又去官府过户,两人在衙门口分道扬镳,那老板走入衙门旁边的小巷子里,对着站在箱子里头的黑衣人拱手道:“大人,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位姑娘得了酒楼的房契已经走了,这是过户的文书,请大人过目。”   长亭从他手里接过文书一看,确认无误后,从怀里掏出五千两银子给他:“收好了。”   一大清早,长亭被自家侯爷叫过去,侯爷吩咐让他去紫金街去寻一下有没有转卖的酒楼,若是有,便高价买下来,到时候顾星滢过来看铺子,便让掌柜的低价卖给她,再由自己这方补齐差价,长亭当时听了,觉得自家侯爷还真不容易,送个酒楼还得这样偷偷摸摸的,为了成全他家侯爷的一片痴心,长亭出来溜了一圈,没想到还真被他寻到了酒楼,这酒楼位置也好,他先给掌柜的打了招呼,便在附近盯梢,不多时顾星滢真的来了,后来便有她买酒楼这一出了。   掌柜的笑呵呵的收了银票,道了声谢后,便离开了。   顾星滢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香料还没有买,便让小厮驾着车去紫金街上。   她一连在紫金街看了好几家的香料,买了不下十来种,其中马芹,胡椒,胡荽这些外邦传进来的香料最为贵重,一点点便花费了一两银子,买完后她打道回府,马车在馔玉馆门口停下,顾星滢刚下马车,便看到馔玉馆门口排了三条长长的队,延伸出去很长。   顾星滢脸上透出诧异之色,她走入馔玉馆中,馆子里的童掌柜笑呵呵的说道:“东家,今日生意可真好,这些人据说都是慕名人来,自从在国公府吃了您做的菜之后,都赞不绝口,如今都打发下人来咱们馔玉馆中订餐呢,还有吃堂食的也不少,馆子内都坐不下了。”   顾星滢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厨房应该很忙碌,她笑道:“生意好是好事,你好生招待客人,我去厨房帮忙了。”   正要走,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谁是这儿的东家?”   顾星滢回头看去,见一个穿着天青色直身,身量修长,模样出挑的男子从往外头走进来,顾星滢仔细一看,见对方眉眼温润俊秀,皮肤白皙,似有些熟悉。   她下意识的说道:“我便是东家,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女子声音娇软清脆,十分悦耳,林慎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前的女子身量窈窕纤细,一身藕荷色三秋纹妆花缎褙子,搭配高腰抹胸长裙,乌发挽做灵蛇髻,只插了一根碧玉簪子,一张脸皎皎若月,眉如翠羽,乌眸红唇,鼻梁挺直,即便待在小小的饭馆里,她也似美玉明珠那般,光芒难掩,而令林慎之震撼的却不是这个。   林慎之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从门外跨进来,神色间难掩激动,道:“星滢表妹,真的是你吗?”   顾星滢听到熟悉的呼唤声,记忆深处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与眼前之人的轮廓重叠,她惊呼道:“你是慎之表哥?” 第38章 星儿,这些年,我一直都……   林慎之朝她弯唇一笑, 颊边多了一个标志性的酒窝。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上前,原本想要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却发现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额头都到了他的下巴处,原本拥抱的动作改成抬起手,摸了摸顾星滢的发顶,声音温和道:“星儿,真的是你,你还记得当年在香州的时候, 咱们一同抓萤火虫吗?”   顾星滢看到多年不见的表哥, 既意外又感到十分惊喜, 她双眼亮晶晶的,欣喜道:“当然记得, 那次我同表哥抓了很多萤火虫,还做了一盏萤火虫的灯,表哥在灯上画了我和表哥的头像。”   林慎之见她都想起来了, 高兴之余又有些心酸, 自从父亲的官职从江州迁到西州之后,路途遥远,两家便鲜少通信,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想念表妹, 如今她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顾家出事那年,正逢与西州接壤的利鞑国入侵, 整个西州两三年在烽火连天中度过,直到去年谈和,硝烟才平静下来, 当他们再次尝试写信去香州的时候,书信送过去却全部被退回来了,从去那边的商旅口中才打听道,原来顾家败落了,他姨父已经去世,姨母也病了,老宅子早就卖了,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那时忙于考试,根本无暇顾及,母亲派人打听了几次,都没寻到她们母女的下落,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他们居然在京城重逢了。   林慎之回忆起儿时的时光,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他道:“那个时候星儿便会做菜了,做的菜精致又好看,你每回给我送过来,我都全部吃光了,这次在国公府参加寿宴,吃到儿时熟悉的味道,我便想起了星儿,打听才知国公府做厨的厨师姓顾,是个女子,在城中开了一家馔玉馆,听到馔玉馆三个字,我便知道一定是你了,过来一瞧果然是真的。”   顿了顿,他看顾星滢的眸光变得温柔了几分,“星儿,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惦念你。”   顾星滢见他视线炽热,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眼神微闪,低头说道:“我和母亲也非常想念表哥和姨母,前几天我母亲还在念叨表哥呢,一眨眼表哥就出现在我面前,娘见了表哥,一定很高兴。”   她宁愿看不懂表哥的心思,她如今已然这样了,她不想害了表哥。   林慎之见顾星滢并不接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只片刻便消散,他又恢复温柔和煦之态:“姨母现在怎么样,可否带我去见见姨母?”   刚才那一点尴尬消失了,顾星滢再次抬眸时,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她道:“母亲现在很好,她就在后厨,请表哥随我去吧。”   林慎之点了点头。   须臾两人来到后厨,顾星滢看着正在忙碌的妇人说道:“娘,您看谁来了?”   蓝氏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顾星滢身边的林慎之身上。   她先是怔了怔,很快又反应过来,激动的双眼涌出了泪花,“是慎之吗?”   林慎之点了点头,随即走过去,对着蓝氏拱手作揖道:“姨母,慎之见过姨母,多年不见,姨母的身子可安好?”   蓝氏鼻子发酸,双眼含泪,点着头道:“姨母很好,你娘和你爹好不好?”   林慎之道:“如今都好,只是我爹爹在西州战乱时受了点伤,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如今已致仕,下个月便会返京,之前听说姨母病了,外甥和母亲都很担心姨母,如今见姨母大好,外甥也放心了。”   林慎之的父亲先前只是江州的一个小小知县,因得罪朝中权贵,被调任西州任知府,虽然是升官,但西州战乱不断,林父在西州过得水深火热,直到去年才安定下来,今年新帝有想法将他调回京,可林父已厌倦官场,不想再当官了。   这一会儿,蓝氏已经缓和过来了,情绪没有先前那么激动,得知林慎之的父母都好,她就安心了,如今见侄儿生的玉树临风,瞧着很是欢喜,她越看越满意,带着笑道:“慎之,你自幼便才思敏捷,文章也作的好,你爹娘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今年的科考,你可参加了?”   林慎之一笑:“外甥没有辜负爹娘的期望,今年科考中了状元,如今在翰林院当值。”   不仅蓝氏震惊,一旁的顾星滢也十分诧异,之前江屿州考了探花郎,侯府上下欢天喜地,大摆筵席,风光的不得了,可探花郎哪里比得上状元郎啊,她的外甥才是最厉害的!   蓝氏眉开眼笑道:“慎之真是了不得了,姨母为你高兴!”   林慎之微微一笑,目光瞥见一旁的顾星滢,见她嘴角噙着微微笑意,林慎之轻轻勾了勾唇。   蓝氏绕开话题:“既然来了,今日便在这馆子里用饭。”   林慎之却道:“姨母今日忙碌,不必特别照顾我,外头客人这般多,让外甥来帮你做点事情吧。”   蓝氏笑道:“慎之,你如今可是当官了,怎么能干这种活,快出去吧,别弄脏了手。”   林慎之却摇头道:“这有什么,打小外甥在姨母家玩的时候,和星儿便是围着灶台转的。”   说着,便从蓝氏手里将木盆给拿过来,蓝氏笑了笑,没再拦着他。   林慎之在饭馆待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出来,顾星滢将他送到外头,林慎之停下来与她话别,刚才闲聊的时候得知顾星滢和姨母住在平安客栈的后院里,租了三间房,五个人住着也十分拥挤,林慎之道:“星儿,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住,不如你和姨母搬过来,如何?”   顾星滢看着他目光殷切,却还是摇摇头道:“表哥,不必了,平安客栈离这儿比较近,来回也方便,而且我的师兄师姐不日将来京,若是我们搬了,他们可找不到地方。”她现在的确很想搬地方,可她也不愿跟林慎之住一块。   林慎之见她跟自己见外,心里生出一股淡淡的落寞,小的时候,星儿从不会这样,或许是他们分别太久了吧。   林慎之也没为难她,只道:“你可以考虑考虑,等哪个时候想过来,随时跟我说一声,我那宅子大,便是再多几个人也是住得下的。”   顾星滢微微一笑:“好。”   当江屿寒骑马经过长街时,远远看到顾星滢站在门口,而她对面站着一名男子,那男子清瘦如竹,斯文俊秀,江屿寒仅从侧脸便认出那人是林慎之。   江屿寒皱了皱眉,他到了馔玉馆门口,翻身从马背上下来,顾星滢还没回到馆子里,见江屿寒猝不及防的出现,微微怔愣。   男人身上穿着官袍绣麒麟圆领衫,头戴着乌纱帽,那一身威风凛凛的气势在官袍的衬托下越发彰显出来,他一出现,街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起来。   顾星滢不想再搭理他,转身便要进去。   江屿寒见她要走,急忙出声:“星儿,别走,本侯有一事要同你说。”   顾星滢脚步一顿,头也没回:“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往日她还称他为“侯爷”,现在连“侯爷”都不肯叫了。   江屿寒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他还要说话,顾星滢已经缓步走入馆子里。   江屿寒追上去,到了门口,却被走出来的辛夷给拦住,辛夷瞪着他道:“侯爷,我家姑娘说了,您不能进去。”   江屿寒看了辛夷一眼,冷冷道:“让开!”   辛夷在他冷厉眼神的注视下,脖子瑟缩了一下,但想到她家姑娘,又壮起胆子来,仰起头用小身板将门挡住,硬着头皮说道:“不走!”   刚才看到她对其他男人笑,江屿寒本就一肚子火,她看到他两句话都没说就进去,现在他又被这个丫鬟挡在门口,江屿寒气的脸都黑了,换做旁人胆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早就被他蹿开了,可眼前这位是顾星滢身边的丫鬟。   江屿寒克制自己没动辛夷,内心挣扎了一阵,终是冷静下来,他忍着火气:“既然她不让本侯进去,本侯不去便是。”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给她,说道:“这是礼部尚书胡道行为馔玉馆的美食写的诗赋,你将此物交给你家姑娘便是。”那日在酒席上胡道行喝多了答应写诗赋,但事后却忘记了,还是他派人去催促他才写出来。   “告诉你家姑娘,这胡道行是京中出了名的美食大家,上京不知多少酒楼想要求他的墨宝,但凡他写过诗的酒楼,生意都格外好,这篇诗赋,可是价值千金,让你家姑娘别浪费了。”   辛夷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屿寒也没再理会她,又朝馆子里看了一眼,大堂里没有她的身影,只得甩袖而去。   看着江屿寒骑上马离开大街,辛夷才去厨房找顾星滢,并将江屿寒交给她的东西转交给顾星滢,并告诉顾星滢是什么,顾星滢微微一愣,她还以为他又是来纠缠她的……看来误会他了。   将手里的纸打开,目光在纸上一行行的看过去。   顾星滢在诗书方面虽比不上京城这些大家闺秀,但也是自小学习,倒是能读出诗的好坏,看完便觉得这首诗是写的极好的,将她做的菜都夸上天了。   胡道行名气大,她早就听说过,如今对方竟然给她馔玉馆写诗赋,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顾星滢从厨房走出去,叫来一个伙计,说道:“你去找个刻字的师傅,将这篇诗赋刻在木牌上,等刻好了便拿回来挂在墙上。” 第39章 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   江屿寒骑着马离开, 眼看着林慎之纵辔缓行,他微挑长眉,打马追上去。   “林编修。”   听到声音, 林慎之勒马回头,见江屿寒坐在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马上,林慎之在马背上拱手行礼,“江侯。”   江屿寒扬眉道:“相逢不如偶遇,本侯请林编修喝一杯如何?”   江屿寒位高权重,那次在侯府的宴席上, 还提点了他几句, 他既相邀, 林慎之受宠若惊,怎敢拒绝, 拱手应道:“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刚好两人在山海楼下,便直接来到山海楼,江屿寒要了个雅间, 叫伙计送上酒菜。   江屿寒给林慎之倒酒, 两人喝了一杯,江屿寒拧着白玉杯,不动声色的问:“看林编修春风满面,可是有喜事?”   林慎之对他有五分敬畏,五分友善, 他眉眼间透着笑意,丝毫没有察觉到对面男人眸中敛着的一丝寒色, 他道:“实不相瞒,今日下官寻到了失散多年的亲戚,故而心中欣喜。”他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原来如此。”江屿寒低笑了声,他没有继续问,只是拿起桌上的筷子,对林慎之说道:“林编修,这山海楼的菜乃上京一绝,你尝一尝?”   林慎之没察觉出异样,他点点头,拿起一双筷子,看到江屿寒落筷之后,便夹起一块酱肉丝放入嘴中,细细品味后,他并未露出惊叹之色,反倒说道:“这山海楼的菜好是好吃,不过下官觉得馔玉馆的菜风味更佳独特,而且食物的鲜味上把控的更好。”   江屿寒低着头,将一颗虾仁放入嘴中,细细的嚼了嚼,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林编修对馔玉馆似乎格外喜欢,你经常去那儿么?”   林慎之笑着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儿时也常吃到,那日在宣国公府参加宴会,下官便察觉到那菜式有几分熟悉,今日去馔玉馆一看,这才发现那馔玉馆之人,果真是下官寻了多年的人。”   “不知林编修与那小东家是什么关系?下次本侯也好照拂一二。”江屿寒状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林慎之兴奋道:“小东家是下官青梅竹马的表妹,她与下官自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我们两家失散了,便隔了许多年不曾往来,但这情分却多年未变,她这馆子才开不久,若是有侯爷照拂,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青梅竹马?情分多年不变?瞧着林慎之在说起她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几乎可以猜到,在林慎之眼里,顾星滢恐怕并不是表妹那么简单。   江屿寒的面上渐渐凝出一层寒霜,酒盏不轻不重在桌上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林慎之这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仰头一看,见江屿寒满面寒霜,他顿时吓了一跳,忙放下筷子说道:“侯爷,下官说错什么了吗?”   江屿寒脸上的寒意一敛,又恢复正常的面色,他心里堵得慌,生生忍住那股子翻涌的酸涩,他道:“没有,既是林编修的表妹,本侯自会多多照拂。”   垂落的手悄然握紧拳头。   他虽这么说,但林慎之总感觉有点怪怪的,接下来,也不怎么多说话了,他本就是在馔玉馆吃饱出来的,几杯酒下肚之后,便感觉有些撑了,想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主动跟江屿寒提出来要告辞,江屿寒也没留他。   等林慎之一走,江屿寒便开始独自喝闷酒,她不理自己也就罢了,为何对其他男子总是比对自己好,刚解决一个江屿州,现在又来了一个林慎之,他的对手倒是不少。   江屿寒喝到天黑才回府,一身的酒味,换了衣裳倒在床上,紧紧闭上双眼,自从她离开侯府后,他便鲜少梦见她,现在他却渴望能梦到一回,至少在梦里,他能与她亲近。   这一夜,江屿寒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是在一个大雨夜里,顾星滢来找他,她浑身湿透了,跪在他面前,仰起苍白的小脸:“侯爷,您放过林慎之吧,您想要什么民女都答应你。”   他拧紧眉心,双眸冷冷的盯着她,暗沉的眸子里暗流涌动,他怒道:“你既然认为是本侯动了林慎之?”   她嘴唇冻得青紫,双眸亦是冰冷的,她咬牙道:“除了侯爷谁有那个本事让表哥下狱?”   江屿寒的内心一阵刺痛,还没等他缓过来,她说出了更气人的话,她道:“侯爷要针对我,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伤害无辜之人。”   江屿寒的愤怒到了极点,他见她完全不信任他,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他的脸似被冰霜冻结,眼睛里墨浪汹涌,他冷笑道:“你认为是那便是吧,既然你想救他,你打算拿什么来救?”   顾星滢见他终于承认了,眼睛里露出震惊,还有一丝伤痛闪瞬而逝,她凄然一笑:“民女除了这身子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侯爷惦记的,侯爷想要,民女给就是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都脱掉,直到最后一件兜衣,她忽然丧失了勇气一般,纤细的手指拧着红绳,始终都没动。身子却不停的发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眸子深处是岩浆般的滚烫,他忽然伸出手,揽住她单手可握的细细腰肢,冰冷的提出自己的条件:“一次怎么够,本侯要一年,你若答应,林慎之便会无事,否则,你只能看到他的尸身。”   她的大眼睛里浮着水雾,轻怔之后,便点点头:“一年便一年,侯爷说话算话就是了。”   说完,她又嘲讽道:“侯爷手段如此卑劣,就算您得到了民女的身子又如何?民女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他愤怒的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上走去。   帐内,他疯狂低吼道:“能得到你,卑鄙又如何,本侯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你自己识人不清罢了。”   江屿寒梦醒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在昏暗的房间内平复了下心跳,察觉到浑身湿透,便起身去沐浴,他整个身子没入冷水中,那冰冷的水让他清醒,现在他终于知道她为何会跟他在一起,是为了林慎之。   他想她为了林慎之来求他,是不是已经爱上林慎之了?   他闭上冰冷的凤眼,企图让自己燥乱不安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   等沐浴完天空已经全亮了,他换了身官服去上朝。   离安昭使臣来京只有半个月了,朝会上,乾泰帝同大臣们商议安昭国使臣招待事宜,此番安昭国前来是想与大徴建立邦交,会面十分重要,乾泰帝安排鸿胪寺卿负责接待外宾,由光禄寺负责准备宴会用的食物,再由江屿寒带着大臣们去迎接此番带使臣团来京的四王爷。   下朝之后,江屿寒被乾泰帝叫去了摇光殿下棋,江屿寒连输了两局,乾泰帝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第三局之时,眼看江屿寒要输了,乾泰帝捏着棋子没有放下,他笑道:“承祧,你是故意输给朕的?”   这么多年以来,两人的棋艺不相上下,输赢也不相上下,像这种连输三局的事情从未出现过。   江屿寒这才收敛神思,他指尖顿住,“是皇上的棋艺进步了。”   这可不是江屿寒,乾泰帝闻言一笑,将棋子一丢:“承祧,你有心事?”   江屿寒见被乾泰帝看穿了,也不再掩饰,只是无奈一笑。   乾泰帝见他没心思下棋,便将手里的棋子入棋盒里,他道:“若是朕没猜错,是为了上次那女子?”   江屿寒没有隐瞒,点头道:“皇上真是洞若观火。”   乾泰帝笑了,“怎么?江侯身份贵重,还打动不了她?”   江屿寒叹了一声:“她不是寻常女子,财富名利地位她都不屑,到现在为止,臣亦不懂她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乾泰帝毕竟比他大几岁,经验也更丰富,他道:“既然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或许她想要的只要你的真心。”   江屿寒的凤眼里罕见多了一丝迷茫之色:“臣对她何曾不是一片真心,只是臣的真心或许她不喜欢吧。”   乾泰帝见他颇为此事费神,在皇帝眼里,江山社稷远远比儿女私情更为重要,他道:“你既然如此喜欢她,不如朕给你赐婚好了,圣旨下了之后,她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江屿寒摇头拒绝:“若是逼迫她,反倒会伤害她,这样的感情也不会长久,臣想要的是一辈子。”   乾泰帝见他陷进去了,暗暗失笑,倒是对那女子生出了几分好奇,也不知是何人物,让江屿寒如此抓心挠肝,乾泰帝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有点耐心,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只要你缠的久,还不怕她不动心么?当年随着朕一起打天下的信心都去哪里了?”   江屿寒笑而不语,行军打仗难不倒他,唯独感情之事,却让他不知从何下手。   难怪从前听到旁人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   乾泰帝对感情之事,也并不是行家,他是皇帝,身边的女子都是主动求他宠爱,他从未为女子费过心,他转开话题道:“别说这事了,给你看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说完,便让人张怀圭去拿东西过来,不多时张还圭便将几本奏章拿过来了,给江屿寒递过去。 第40章 二公子被贼人给掳了去,……   江屿寒接过些奏折, 翻开一看,眉头微拧,等看完, 他抬眸道:“皇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请皇上不要相信这些子虚乌有之事。”   魏煊轻轻笑道:“朕自然不信,否则朕也不会给你看这些奏折,这些臣子们,企图离间你与朕的君臣之心, 朕可不会轻易被利用。”   魏煊是相信江屿寒的, 他不会有不臣之心, 只是朝中那些魑魅魍魉总是猜忌,认为江屿寒手中权力太大, 迟早会威胁江山社稷。   江屿寒看了一眼这些写奏章之人的名字,微微思忖道:“皇上,这些人与田尚书私交甚好。”   田尚书是太皇太后的娘家的侄儿, 也是皇帝的表叔, 田尚书能力不大,能做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太皇太后的功劳可不小。   皇帝冷笑一声道:“太皇太后一直都不喜欢朕这个孙儿,当年就认为是父皇抢了成王的皇位,如今朕才登基半年, 她便又以朕的皇长子资质愚钝为由,企图让朕立成王为皇太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要成王当皇帝的念头,从未消失过。”只要离间江屿寒与他之间的君臣关系, 让他少了一个左膀右臂,对成王是很有利的。   太皇太后年轻时不得宠,生下先帝也被抱给当时的文德皇后养,母子俩自幼分开,并无太多感情,反倒是成王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格外受宠,成王自幼聪明机敏,当年□□皇帝也曾动过要立成王为储的念头,只是后来,一份成王的罪状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动怒,将成王直接降为郡王,并立先帝为太子。   成王获罪,先帝得益,太皇太后便认为是先帝做的手脚,从此以后便一直对先帝怀恨在心,先帝在位时便小动作不断,先帝念她是母后一忍再忍,对田家在前朝兴风作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煊为皇子时,便看不怪田氏的作风,如今皇位已稳,也是时候腾出手来清一清这个痈疽了。   江屿寒知道皇上这是要动手了,他抬眉问:“皇上准备如何做?”   魏煊看了他一眼,“朕打算听一听你的意见。”   江屿寒稍作沉吟后,拱手道:“皇上,臣认为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不如先顺他们的意,做出君臣失和的样子,让他们放松警惕。”   魏煊笑着点头:“你与朕想到一处了。”   等成王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再动手不迟。   从皇宫里出来,已是日上中天,江屿寒才走了不远,身后便有人追上来,嘴里喊着:“江兄留步。”   江屿寒顿住身子,回过头看去,只见宁其琛从后面追上来。   等他到了跟前,江屿寒开口跟他说话:“宁兄,可有事?”   宁其琛气喘吁吁的在他面前停下,等喘匀了,他才挑眉道:“江兄,你可得加把劲啊,尽快将顾姑娘追到手。”   江屿寒觉得莫名其妙:“你跑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宁其琛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叹道:“江兄,你有所不知,那次我姐姐在国公府瞧见顾姑娘,觉得甚合眼缘,便问我对顾姑娘有没有那么意思。”   江屿寒的脸色冷下来,他拧着眉心:“你怎么回皇后?”   他浑身散发的寒意让宁其琛的心一提,他赶紧说道:“我当然说没有,我跟你说过的啊,我对顾姑娘没那个想法。”顾姑娘生得好看,性子也好,可就是太懂事了,少了几分可爱天真。   江屿寒眼底凝聚的寒意这才慢慢散去,他扫了宁其琛一眼,语气淡淡道:“往后少往馔玉馆跑,免得让人误会。”   宁其琛见他等都不等他就走,心知江侯生气了,什么意思啊,自己一片好心,反倒将人给得罪了!   江屿寒原本要去一趟馔玉馆,骑着马刚跨过金水桥,就被禄安给截住了,禄安着急道:“侯爷,您总算出来了,快回府一趟吧,二公子出事了。”   江屿寒震惊的瞪大眼睛:“出什么事?”   禄安面色凝重:“侯爷,二公子身边的禄福回来了,说二公子途径宿州的时候,忽然遇到一伙山贼,二公子被贼人给掳了去,现在下落不明。”   江屿寒低斥一声:“回府!”一夹马肚子,“驾”的一声,身下的马瞬间飞奔出去好远。   “侯爷,你可得救一救玉廷,他是你唯一的兄弟啊……”   江老夫人听到儿子出了事,便惊慌失措,哭了不知多久,现在看得到江屿寒回来了,她像看到了主心骨,急忙向江屿寒求救。   江屿寒安抚道:“母亲别着急,待本侯先将事情弄清楚,再安排援救,你放心,有本侯在,绝对不会让玉廷出事。”   有他这句话,江老夫人瞬间便放心了,江屿寒又道:“扶老夫人去后院歇息。”   等江老夫人走后,江屿寒回过头,凌厉的目光射向禄福,他沉声问:“将事情的经过给本侯爷说清楚。”   禄福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原来此去江南,水路不太平,一行的官员决定走陆路,在江南巡检结束后,一行人返回上京,江屿州却觉得陆路风光不好,抛下其他官员独自包船走水路,众人苦劝不听,一路北上,先前几天还算太平,在途径宿州的时候,船却被水贼包围了,那些水贼凿了船,带走了财物,顺便将江屿州也给绑走了,而禄福则是那些水贼故意放回来的,让他回家报信带一千两黄金去赎人。   江屿寒听闻后,浓眉都快打结了,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息,屿州啊屿州,你做事也太不稳重了。   到底是兄弟,责备之余他还是担心江屿州的安危,打劫打到他江家的头上来了,还敢要赎金,胆子倒是不小,江屿寒眼底浮出一丝戾气,他道:“长亭,去五军营中将江离带回来。”   说完,他又站起身来,往府外走去,要剿灭水贼,必须出动朝廷的兵力,此事还得先跟皇上说一声,他现在必须进宫一趟。   江屿寒回到侯府已经天黑了,而江离也从五军营中回来了,江离看到江屿寒,便单膝跪在地上,给江屿寒请安:“属下见过侯爷。”   江屿寒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他道:“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带一对人马去宿州,宿州河上游的水贼给剿了,把江屿州顺利带回来,之前的事情本侯便不计较了。”   江离应下:“属下遵命,属下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将二公子带回来。”   第二天,江离便带着五六百水兵从京中出发,往宿州赶去。   沐云霁是第二天才得到这个消息,顿时就被吓坏了,她惊慌的问:“娘,表哥出事了,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沐云霁已经被诊出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过沐家上下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只等沐云霁怀着身子嫁过去,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可以公开这件事,谁知……江屿州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沐老夫人安慰她道:“别着急,侯爷不是派人去救二公子了吗,有侯爷的人出马,别说是一伙水贼,便是一个国家也照样被他端了,你安心等待便是,二公子一定会平安回来娶你的。”   五月初,东南风大盛,顾星滢的师哥张子添,师姐梁芝芳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上京,两人一人带了一个徒弟。   平安客栈的房子不够住,顾星滢便在馔玉馆边上另外租了一个小院子,供他们四个人居住。   人手准备好了,新的酒楼也装潢好了,顾星滢挑了个良辰吉日,准备开张,为了让酒楼显得更加热闹些,她挑了些人下帖子,江舒韵便是其中一个,另外她还请了林慎之,和宁其琛,陶娘子母女,以及粮铺孙老板夫妇,她给礼部尚书徐道行也送了帖子过去,请他来酒楼品尝新做的菜式,然而到徐府打听才知道,徐道行外出公干,一时半会回不了上京,她也只得作罢。   爆竹声噼噼啪啪的响过之后,顾星滢抬手拉掉馔玉楼上的红绸,露出匾额来,匾额上还写着“馔玉楼”三个大字。   跟着,伙计们拿着铜锣一阵敲打,掌柜的洪亮的声音宣布馔玉楼开业了!还公布了一个好消息,今日开业酬宾,进入馆子里吃饭的客人,每桌送一个新菜。   来捧场的都是老客人,见顾星滢又出新的菜式,争先恐后的往里走,生怕来晚了占不到座位呢。   狮龙开始舞起来,不多时,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走下来一位弱质纤纤的女子,是江舒韵,顾星滢亲自迎上去,江舒韵欢喜的道了声:“恭喜,星滢妹妹。”   说着,便将自己的礼物递过去,是一个胖嘟嘟的金蟾摆件,顾星滢接过来还挺实沉,她道:“韵儿这摆件定然花了银子。”   江舒韵却笑道:“这有什么,你我情谊值千金,不是几个铜板能比得上的。”   顾星滢笑了笑,将东西收下,又道:“特地给你准备了清静的雅间,不会有人打扰,先进去吧。”   江舒韵点头,她才进去,林慎之便来了。 第41章 她今日收了这么多礼,……   林慎之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石青色水纹织金缎直身, 玉冠束发,见她站在门口迎客,便走上前去, 唇角挂着愉悦的笑意,喊了声:“表妹。”   顾星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回视一笑:“表哥。”   林慎之嘴唇微扬,声音温和:“表妹,表哥祝你开张大吉,当年姨父的心愿便是将馔玉楼开到上京, 现在你将姨父的心愿实现了!”   顾星滢听他提起爹爹, 微微一笑, 表哥还是懂她的,她将馔玉馆做大, 的确是想要完成爹爹的心愿。   林慎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他笑道:“这是表哥的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   顾星滢接过来, 打开一看, 是一个金算盘,倒是合她心意,她是个生意人,不嫌弃这些俗物,她伸手接住:“多谢表哥。”   就在这时,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顾姑娘,恭喜恭喜了!”   顾星滢回头看去, 只见宁其琛在马背上笑着同她拱手,跟着翻身下马,笑着朝她走来, 与他一同骑马而来的是江屿寒,顾星滢俊美冷漠的男人翻身下马,同宁其琛并肩走过来,顾星滢心里暗暗嘀咕,她不是没给江屿寒下帖子么,他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她目光在男人身上打量了一眼,见男人穿着一身玄色松鹤纹织金锦立领锦袍,腰间束金镶宝石玉带钩,将修挺的身姿勾勒出来,他个头很高,宁其琛和林慎之都比他要矮一些,他往两人边上一站,那一身威严的气势将二人都衬得暗淡了几分。   顾星滢屈膝给二人行礼,宁其琛却笑道:“顾姑娘,今日我们是来给你道贺的,不必多礼。”   说着宁其琛便将手中的礼物递过来,他道:“顾姑娘,这是我特地让金玉阁制作的财神爷,祝你财源广进。”   顾星滢笑着收下,这时宁其琛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江屿寒身上,他扬眉道:“江侯,你不是也准备了礼物么,快点拿出来啊!”   面对着江屿寒之时,他对江屿寒挤了挤眼睛,江屿寒的目光落在顾星滢莹白娇美的精致小脸上,眼底的清冷化作温和,他道:“本侯准备的是一块匾额,请顾姑娘笑纳。”   说完,双掌相击,两个小厮抬着一块匾额过来,江屿州伸手将上头的红绸揭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馔玉楼”三个大字。   顾星滢一看上头熟悉的字迹,顿时愣住了,这字和她家在香州开的“馔玉楼”的字迹一模一样,她听爹爹说过,当年馔玉楼的匾额是请著名书法家青修写的字,再拿到木材店里请人雕刻出来,那块匾额爹爹极为珍视,可惜在馔玉楼被封之后,匾额也被人给摘下来砸烂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她还能重新看到一样的匾额。   也不知道江屿寒从哪里知道香州酒楼的匾额是青修题的字,但他的确花了很多心思。   这时,宁其琛在旁边说道:“顾姑娘,这块匾额江侯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著名书法家青修写的字,你将匾额往门上一挂,定然让馔玉楼名动上京。”   顾星滢眼底浮着点点水光,抬眸看了江屿寒一眼道:“侯爷有心了,民女多谢侯爷。”   江屿寒见她难得没有抗拒自己,知道自己没送错东西,他轻勾薄唇:“不必,将匾额挂上去吧。”   顾星滢微微点头,正要招呼两个伙计过来,江屿寒对抬匾额的小厮说道:“你们去换。”   两个人虽然是小厮打扮,却是江屿寒的亲兵,两人抬着匾额上前,爬上梯子,利落的将原来的匾额取下来,将这新的挂上去。   匾额刚挂好,顾星滢正要请几人进去坐,这时,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来,嘴里喊道:“江侯,宁世子,你们等等老夫。”   众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去,礼部侍郎徐道行穿着官袍正往这边赶,顾星滢并未见过徐道行,一脸疑惑,旁边的林慎之说道:“星儿,这是上京的美食大家徐道行。”   顾星滢眼睛一亮,忙迎上去打招呼,她心情愉悦,“徐大人,您能来,令本店蓬荜生辉。”   徐道行目光在顾星滢身上一顿,见顾星滢姿容绝美,虽是市井之人,却举止温和有礼,瞧着便让人很舒服,徐道行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早听闻顾老板大名,今日一见顾老板竟然如此年轻,然而你的厨艺却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厨一般,当真让人佩服,今日能若有幸尝到你做的新菜,才是徐某的福气。”   若是其他酒楼请他,徐道行此刻已经端着架子了,可他不傻,见宁世子和江侯,还有林慎之都围着顾星滢转,便知道此女不仅不能得罪,因此还要讨好一二。   宁其琛见江屿寒没说话,眼珠转了转,替他说道:“顾姑娘,你可不知道,徐大人昨日还在冀州,要不是江侯一催再催,他今日可赶不回来。”   这时徐道行又笑了笑道:“江侯的命令,下官哪敢不从啊。”   顾星滢看了江屿寒一眼,正好对上男人炙热温柔的眸光,顾星滢小脸微热,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请徐道行的?   她今日收了这么多礼,唯独他的最有心意,送到了她的心坎上去了。   为什么要插手她的事情,她不想总欠他的人情。   他对她好,她没办法回报他。   她垂着眸子,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多谢侯爷,今日民女定为侯爷多备几个好菜,以谢侯爷相助之恩。”   江屿寒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轻轻笑道:“顾姑娘,好说,好说。”   顾星滢将几个人带去了二楼的雅间,她打发伙计上来招待他们,又去隔壁并江舒韵的房里,告诉她江屿寒,宁其琛等人在隔壁,问她要不要坐一起,江舒韵果断拒绝,说自己喜欢清静。   顾星滢只得顺她的意,跟着她又下楼去厨房帮忙去了,此时馔玉馆都被客人挤满了,厨房也忙的热火朝天,顾星滢从蓝氏手中接过锅勺开始炒菜。   一盘盘精致的菜式被端到二楼名为“春风”的雅间里,不多时,整张桌子便都已经摆满了,饭桌上,林慎之作为官职最小的一位,主动给各位敬酒,几杯下来,林慎之明显发现,江屿寒对他始终不冷不热的,林慎之觉得奇怪,他明明记得上次江侯同他在山海楼喝酒时,还不是这个态度,他同自己说了许多话。   为何这次,却对他不搭不理。   林慎之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自己被冷落了,觉得有些乏味,站起身来。   见他离席,江屿寒抬眸看了他一眼,“林编修,这是要去哪里?”   林慎之坦然道:“这会顾老板定然非常忙碌,下官想去帮帮她。”   徐道行诧异道:“林编修,你与这顾老板是什么交情,竟然愿意去帮她的忙?”   林慎之一笑:“徐大人,实不相瞒,顾老板是下官的表妹。”   徐道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啊怪不得。   这时,江屿寒搁下酒盏,语气平静道:“林编修还是坐下吧,下头本侯的人正帮忙。”   林慎之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笑,拱手道:“那下官就替表妹多谢侯爷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是奇怪,他总感觉江屿寒对顾星滢的态度有几分奇怪,刚才他送表妹那块名贵的匾额,后又让徐大人快马加鞭的赶来这里,无一不说明江侯对自家表妹十分上心。   想到一种可能,林慎之心里咯噔了一下,握住酒杯的手不由紧了紧。   顾星滢在下头忙的脚不沾地,丝毫不知楼上两个男人之间正在上演着勾心斗角的戏码。   这时,一个伙计进来端菜,顾星滢仔细一看,觉得有些脸生,便叫住他问:“你叫什么,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那伙计笑眯眯的说道:“顾老板,我是侯爷的人,侯爷见顾姑娘馆子里的人忙不过来,便让属下过来帮忙。”   顾星滢见他腰上带着佩刀,定然不是普通人,她无语的揉了揉眉心道:“放下吧,我亲自端过去。”   那士兵见她如此说,只得将东西放下,转身出去了,顾星滢端着菜,从厨房走出去,只见大堂内,多了许多人在忙碌,那些人帮着端茶递水,干活十分利索,只是这腰上都挂了佩刀,不像是小伙计,倒是像乔装的刺客,弄得她这里像个黑店一般,亏得那些客人还能神态自若的吃东西。   顾星滢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将菜端给客人后,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长亭,她跟长亭说了几句,长亭听说她要见自家侯爷,心中一乐,立马说道:“顾姑娘稍等,属下这就去叫侯爷下来。”   长亭走入雅间,在江屿寒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江屿寒眼底闪过一抹光亮,他嘴角微扬,对在座之人说道:“你们先吃,本侯去去就来。”   江屿寒从大堂里走出去,左拐进入一条僻静的巷子,见顾星滢立在前方等他,他步履生风的朝她走过去。 第42章 (修文) 你一次次拒绝本……   顾星滢听到脚步身, 转过身来,此时男人已经站在她身前,两人的距离隔得近, 巷子里的风一吹,男人身上浓烈的酒味和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顾星滢抬头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触到男人深情温柔的视线时,她淹眼神微闪,避开他的眸光:“侯爷,你安排这么多人在饭馆里帮忙, 民女很感激, 可民女人手已经够用了, 不必劳烦侯爷的下属,请侯爷将人都撤了吧。”   她单独找他, 江屿寒原本是很高兴的,可她这句话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他身上,江屿寒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狭长的凤眼压着郁沉的黑色盯着她的脸:“你到底是真的不需要, 还是嫌本侯带来的人给你丢脸了?”   男人声音不大,但语气却透着几分不悦,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   顾星滢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冷脸,她只是真心的请求他就将人撤掉, 难道也说错什么了吗?   顾星滢揪紧手中的帕子,蹙眉道:“侯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屿寒喝了点酒,本就没平时冷静,此事怒火上涌, 压着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吗,为何林慎之能帮你,本侯爷却不能帮你,你不就是不想跟本侯扯上任何关系吗?你一次次拒绝本侯,有没有想过本侯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   江屿寒也不知怎么就沉不住气,仿佛自从认识她之后,他便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理智。   看大她对其他男人笑,却冷冰冰的对着自己,他内心嫉妒的快发疯了。   他从前总是无法理解那些为情爱要死要活的男女,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凡人罢了。   他的忍耐大度,不是看着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另外一个男人好。   他做不到。   顾星滢见他情绪忽然如此激动,顿时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江屿寒,只觉得眼前这个他,看起来好陌生,顾星滢后退了一步,贝齿微咬红唇道:“林慎之是民女的表哥,他帮民女说的过去,可侯爷帮民女,让旁人如何看待我们的关系? ”   江屿寒见她言之凿凿,更加生气:“你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可本侯愿意给你名分,是你不愿意要,本侯哪里比不上林慎之,他能给的本侯都能给,你为何就不能让本侯靠近你?本侯到底哪里错了?”   顾星滢见男人紧紧的拧着眉,浓黑的眸子里似困着一头随时都会挣脱桎梏的野兽,顾星滢心中一紧,在男人浓烈威压的裹挟之下,她心中惴惴,有些后悔自己激怒他。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纠缠不休,就算自己反复告诉他她不愿意或者心里还有别人,都无法让他退缩,顾星滢无可奈何,她心中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楚,一股恼意涌上来,让她也没了往日的分寸,她愤然道:“感情之事没有对与错,民女只是觉得不合适,侯爷如此咄咄逼人,难道非要伤了和气,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吗?”   原本以为他会生气,谁知江屿寒只是怔了怔,幽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伤痛,忽然,他凉凉的笑了一声,平静的说道:“好,既然你是这样想,本侯不为难你,本侯走便是了。”   顾星滢见他答应了,原本应该高兴,可心里却涌上一股酸涩的滋味,她知道自己对江屿寒的感情很复杂,她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喜欢他,这个男人多看几眼,都会让女子不由自主的想要依附于他,可就算有感觉又能怎么样,她和他不会有好结果,还不如早日断了,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江屿寒看到她的反应,失望的垂下眼眸,转身大步离开。   顾星滢没有马上从巷子里出去,她靠着巷子的高墙,慢慢的平复了一下心绪,才从巷中走出来。   这时,她看到江屿寒带着一帮带刀的士兵出来,两人在街上短暂的打了个照面,就要各自错开,这时,一辆马车在馔玉馆停下来,跟着马车车帘被打起,从马车内走出一个身穿象牙白圆领蟒袍,手中握着折扇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儒雅清俊,可见年轻时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江屿寒目光一顿,脚下也跟着停下来,敛尽眸中的怒意,他嘴唇微勾道:“成王,今日真是巧,居然在这里遇上你。”   此时,成王也从马车上走下来,看到江屿寒他神色十分诧异道:“原来是江侯,既然在此相遇,不如共饮一杯,如何?”   江屿寒藏着几分凌厉的目光在成王身上扫了扫,他微微笑道:“既然成王相邀,那恭敬不如从命。”   成王魏颐满眼欢喜道:“江侯请。”   这时,顾星滢已经走到两人跟前,江屿寒的目光移到她身上,他淡淡勾唇道:“顾老板,另外安排雅间,再多备几个酒菜送上来,成王要请本侯饮酒。”   顾星滢瞧见男人冷静的眼神,眼底无波无澜,仿佛刚才之事根本没发生一般,心里一丝错愕闪过,她脸上却神色如常,点点头道:“民女知道了。”   这时,成王的目光落在顾星滢身上,瞧见顾星滢盈盈立在阳光底下,一头乌发如绸缎闪亮,冰肌肤,眉若远山,鼻梁挺直,一点绛红小嘴,姿容绝美。   成王目露惊色道:“这位莫不是顾老板?”   自顾星滢在宣国公府做厨后,在上京名声大振,连成王都听说过她。   顾星滢对成王福了福身子,“民女顾星滢见过成王。”   成王眯了眯眼,目光在顾星滢这张有几分熟稔的脸上停了停,一抹阴暗在眼底悄然闪逝,他道:“不必多礼,今日本王是来品尝美食的,顾老板将本王当做寻常人一般看待即可。”   顾星滢点了点头,忽略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再次将两人请进去。   不多时酒菜便端上来,成王吃着顾星滢做的鱼肉狮子头,喟叹一声道:“当真是世间难寻的美味。”   江屿寒瞥了他一眼,低笑了声道:“听说山海楼便是成王自己的产业,如今这馔玉楼开了,算得上是山海楼的劲敌,你这般夸馔玉楼,当真是真心么?”   成王一笑,摇头道:“江侯怕是弄错了,这山海楼与本王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本王酷爱美食,能尝到一道好菜,对本王来说是件乐事,本王自然是真心夸赞。”   江屿寒当然知道成王是在撒谎,他手底下的暗卫早就调查到山海楼幕后之人便是成王,不过名义上的老板却不是他,他当然可以不承认,江屿寒也没戳破他,手执着酒杯转了转,凤眼微眯,“王爷如此爱美食,又何必总是守在上京,应该去别的地方走走,品尝不同的风味。”   成王闻言一笑,扬眉道:“这上京乃帝王之都,什么地方的美味佳肴能比得上这里的,本王在这里待惯了,最喜欢的便是上京的口味。”   江屿寒知道这成王是老狐狸,试探不出什么来,他赖在上京不走,若说他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他当真不信,只不过他如今手上证据不足,还不能给他定罪,江屿寒冷冷勾唇道:“这样倒是有些可惜了。”   成王没往下接,话锋一转道:“江侯和顾老板似乎很熟?”   江屿寒面上没露一丝痕迹,不甚在意的说道:“一个远亲自然该捧一捧场。”   成王了然一笑道:“原来如此。”他还以为顾星滢是江屿寒的红颜知己,原来不是,倒是不能用来威胁此人了。   虽然江屿寒提前离席,可却并未影响其他几个人的食欲,宁其琛,胡道行,林慎之三个人推杯换盏,谈美食诗文,聊得不亦乐乎。   顾星滢瞧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准备笔墨纸砚上楼去厚着脸皮求胡道行的一副墨宝,胡道行被美食征服了,一副墨宝有何难,当即就挥笔写下“八珍美食”四个大字。   求得了胡道行的墨宝,顾星滢心满意足,又让人送了几个小菜上来招待他们,几人喝到即将打烊才离开,胡道行喝的酩酊大醉,顾星滢派了个小伙计专门送他,宁其琛还好,林慎之却喝多了,顾星滢也不知林慎之住在那里,便在酒楼里安排一间房出来,给林慎之住下。   至于江舒韵不能出来久待,早早就回去了。   关上酒楼的门,顾星滢才坐在圈椅上,整个人瘫软下来。   “东家,今日足足有一千两银子的进账,不得了,不得了哦!”   听到这个,顾星滢才稍稍精神了些。   成王离开馔玉楼后,来到山海楼的雅间,山海楼的聂掌柜随后便跟上去,聂掌柜行过礼后,便问成王:“东家,这馔玉楼当真有那么神吗?”   成王手中的折扇轻击手掌,想起吃菜时那满嘴的鲜甜味,不得不承认馔玉楼的菜比之山海楼更胜一筹,他瞥了眼聂掌柜道:“自然是真的。”想起那眉眼,他依稀记起来,原来她是顾怀瑜的女儿,多年前他曾想要得到顾家的食谱,曾出高价购买,谁知顾怀瑜不肯,他让人暗中陷害顾怀瑜……准确的来说,那顾怀瑜是被他害死的。   没想到顾怀瑜死了,他还有个如此厉害的女儿,让馔玉楼名动京城。   聂掌柜一惊,眼珠转了两下道:“东家,不如您找个由头,将馔玉楼给封了,这样便不会影响到咱们山海楼的生意了。”   成王思忖片刻道:“此事本王还得好好谋划。”以他的权势,要将馔玉楼整垮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可他没想到馔玉楼身后之人竟然是江屿寒,这样一来他就不能轻举妄动了,而且江屿寒与顾星滢的关系到底如何,还有待查证。   一晃到了六月初。   安昭国使臣团浩浩荡荡的来到上京,随着外宾的涌入,紫金街上的酒楼饭馆比往日更加忙碌了,就连生意一落千丈的山海楼,也好了许多。   六月十六,皇上在含光殿设宴款待安昭国的使臣,安昭国的四王爷是个极爱美食之人,自诩吃遍天下美食,对吃的东西也极为讲究,此番来大徴,甚至带上了四个安昭国皇帝赏赐的御厨过来。   四王爷带着使臣进入含光殿之后,对着乾泰帝行礼,并送上本国的礼物,表达邦交友好之意,乾泰帝欣然收下,乾泰帝笑道:“朕知王爷喜欢美食,今日特地让光禄寺准备了地道的大徴美食,请王爷品尝。”   四王爷虽然是安昭国之人,可他大徴的官话却说的极为地道,四王爷道:“多谢皇上美意,本王素来对大徴美食非常向往,今日一定会好好品尝。”   等使臣们都入座之后,端着酒菜的宫娥鱼贯而入,一样样精致的菜肴在桌上摆好。   四王爷闻着香味似乎还不错,便用银制的勺子舀了一勺鱼翅螃蟹羹放入嘴中,他品尝了一口,脸上神色淡淡,并未露出特别惊叹的表情。   跟着他又吃了一口鲍鱼煨珍珠菜,还是觉得一般。   乾泰帝坐在龙椅上,一直都很关注四王爷的表情,原本希望本国的美食能得到四王爷的赞许,没想到四王爷的表情却很平静,乾泰帝问道:“四王爷,本国的食物可是不合你的胃口?”   四王爷放下手中的筷子,朝乾泰帝拱手道:“皇上,大徴传承千年,地大物博,大徴美食源远流长,本王一直以为大徴的食物非常好吃,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而已,还没我安昭国御厨做的食物好吃。”   此言一出,乾泰帝脸色顿时就变了,使臣来京之前,乾泰帝便吩咐光禄寺一定要让厨艺最好的庖厨来掌勺,确保每一样菜的口味都是最好的,这关乎大徴的面子,绝对不能让那嘴刁的四王爷挑出毛病来。   这时,鸿胪寺卿朝四王爷拱手道:“王爷,这些不过是前菜,好吃的还在后头呢。”   然而,当四王爷吃过主菜之后,依然觉得这些菜都非常平常,乾泰帝的眉头顿时皱起来。 第43章 你别害怕,无论如何,本……   四王爷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看来之前那些传言有些言过其实了, 大徴的美食着实令本王感到失望。”   大徴位列四国之首,如今却被安昭贬低到这种地步,乾泰帝脸上挂不住, 这时吏部尚书胡道行说道:“四王爷,安昭与大徴饮食习惯不同,或许你是吃惯了安昭的食物,不习惯我们大徴的烹饪方式而已。”   四王爷摇头道:“本王身边的厨子不仅会做安昭美食,也会做大徴美食,本王在安昭时, 隔三差五要吃上一顿大徴的菜, 绝没有任何不习惯, 你们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如让本王的厨子和你大徴的庖厨比一比厨艺, 看本王的厨子厨艺是不是比你大徴的差。”   四王爷如此挑衅,若是大徴不答应,岂不是认怂, 何况刚才光禄寺准备的菜被贬的一无是处, 如今怎么样也要将脸面给找回来才行。   乾泰帝微微笑道:“既然四王爷有此雅兴,朕岂有不应之理,传光禄寺的庖厨来,就在此地与四王爷的厨子比试厨艺。”   张怀圭应下后,便走出殿中传旨。   不多时, 光禄寺的厨子便被带到了正殿,随同而来的还有厨房的用具和灶台。   一直没说话的江屿寒将目光投到几个厨子身上, 大概扫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在没吃过顾星滢做的饭菜前, 江屿寒倒是觉得光禄寺做的还可,但是吃过之后,光禄寺这些菜吃起来也没什么味道了。   也不知对方厨师厨艺如何,且先让他们比上一局在说。   这时,乾泰帝说道:“今日你们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出来,和安昭国的厨师好好比一比。”   几个厨师齐齐应下。   这时,江屿寒放下手中酒盏,不紧不慢的说道:“皇上,比一局体现不出什么水平,不如三局两胜,如何?”   景泰帝眸子微微一眯,随后点头道:“可以,就看四王爷的意思。”   那四王爷说道:“本王同意。”   第一局,比试的菜式是宝塔肉,单从刀工火候来看,两国厨师不相上下,待做好之后,宝塔肉端上来。   经过两国几位美食大家的品尝之后,一致认为安昭国厨师厨艺更胜一筹。   看着四王爷得意的样子,乾泰帝面色不虞。   那些厨师们围绕在四王爷身边,嘴里嘲讽大徴厨师手艺不行,鸿胪寺的官员们各个都面露愤然之色。   这时,江屿寒朝着乾泰帝拱手道:“皇上,已经比完一局,不如先歇息一会儿,让厨师们准备第二局的食材。”   乾泰帝看得出来江屿寒在暗示他什么,略思忖后便答应了。   中场休息之时,乾泰帝叫上几个臣子来到了偏殿,没有外人在场,乾泰帝的脸色就沉下来,“光禄寺的厨子手艺怎么一点精进都没有,如今输给了安昭国,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搁?”   此番安昭国是来谈邦交的,若是在美食上不能征服四王爷,其他事情也很难谈的妥,所以这场比试,大徴只能胜不能败。   这时,成王眸光一转道:“臣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乾泰帝道:“皇叔快说。”   成王道:“上京有一家名叫馔玉楼的酒楼,这家酒楼的老板年纪轻轻还是女子,但在厨艺方面却极有天赋,虽还只有十六岁,她的做的菜能令臣都叹为观止,此人还是江侯的远亲,不信皇上可以问他。”   那女子是顾怀瑜的女儿,是他的仇家,自然留不得,那小姑娘出生市井,想必没见过什么世面,不一定应付得了大场面,就算平日里做菜做的不错,但这种场合很容易因紧张失了水准,到时她若是输了,皇帝定然会迁怒于她,他便可以借机除掉她。   若是自己动手,江屿寒难免怪罪于他,但若是皇上动手,江屿寒的帐就算不到他头上来。   乾泰帝的眼睛瞥向江屿寒,江屿寒见成王出这种馊主意,冷冷的扫了成王一眼,只得说道:“皇上,她的厨艺的确令人惊艳,只是她从未应付过这种场面,未必能发挥正常水平。”江屿寒不希望顾星滢来是想保护她,赢了固然是好,万一她失败了,皇上难免会迁怒她,他不愿她这样冒险。   谁知这时,光禄寺卿洛则章道:“臣以为江侯所言不对,上次宣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还是此人做的呢,当时皇后娘娘还赏赐了她,此女的确厨艺非凡,这场合她绝对能应付。”   若是搁在从前,洛则章绝对不会同意,但这次若是光禄寺的人继续输下去,他这顶乌纱帽就保不住了,若是顾氏参加比赛,到时候再输了,就没他光禄寺什么事了。   江屿寒还想说点什么,乾泰帝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张怀圭,传朕旨意,带顾氏入宫参加比赛。”   江屿寒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下去,既然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他之前应该在其他方面帮帮她,他道:“皇上,这样贸然前去,会吓坏她,不如让臣去传旨,臣一定会将她接入宫中来。”   乾泰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跟着扬了扬嘴唇,点头道:“朕答应你。”   江屿寒不敢耽搁,快马加鞭,不出两刻钟就到了馔玉楼下,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去。   馔玉馆的客人见是江侯来了,赶紧进去通知东家过来。   顾星滢听到小伙计说江侯进来了,还要见她,轻轻蹙眉,到底还是提着裙子出去见客。   顾星滢出来时,看到男人负手站在柜台旁边,一身大袖圆领官袍,袍子上金线绣着的麒麟纹闪着耀目的光,十来天不见,他似乎比从前更加冷峻严肃了,他站在那里,别人都自动避让到一旁。   顾星滢上前行了一礼,脸色平静的问:“江侯,不知有何贵干?”   江屿寒见她对自己存着些戒备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他轻扯了扯嘴唇,“不是本侯要找你,是皇上要召见你,你现在跟本侯走吧。”   顾星滢愣了一下,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这时,张怀圭从江屿寒身后走上前来,他道:“姑娘,咱家是皇上身边之人,是带着皇上的口谕来的,断然不会骗你,你就跟着咱家走吧,宫中还等着姑娘去救疾呢。”   张怀圭说话的时候也打量着顾星滢,见顾星滢生的窈窕娇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便是宫中的娘娘也比不上,可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厨艺真的炉火纯青么?   张怀圭心中忐忑起来。   他拿出了圣上的金牌。   顾星滢见两人不像是说假话,她也不知道宫中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等着她们,不过既然已经找到她这里了,抗旨可是杀头的大罪,她目光一转道:“两位稍等,容我去厨房交代几句。”   交代完之后,顾星滢带上厨具,和辛夷,豆蔻,便跟着江屿寒和张怀圭出去了。   马车内,江屿寒同她面对面坐着,顾星滢垂着眸子,并未发现江屿寒正在打量她,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令那张莹莹如玉的小脸又添了几分柔和,她垂着眸子,安静又乖巧,可这个人对他总是无情,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虽然如此,想到她要面临的事情,江屿寒还是提醒她道:“等会入宫,皇上可能会让你跟安昭国的庖厨比试厨艺,你不要害怕,和平常一样发挥便好。”   顾星滢愕然,一开始他们急匆匆的让自己入宫,她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原来是比赛厨艺。   想到要在天子眼皮底下展示厨艺,对手还是别国的庖厨,顾星滢忽然生出几分紧张,她攥紧指尖道:“皇上为何知道我?”   江屿寒便将光禄寺的庖厨与安昭庖厨比输了,随后成王在圣上面前举荐她之事告诉她,顾星滢听罢,也无可奈何,她若现在拒绝,那便是违抗圣旨,是要砍头的。   可若是没赢比赛,惹得圣上大怒,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江屿寒知道她的顾虑,他道:“这件事本侯曾试图阻止,可皇上已经下令,本侯也无可奈何,你别害怕,无论如何,本侯都会让你平安回到馔玉楼。”   顾星滢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内心顿时踏实了许多,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人送到了含光殿。   当乾泰帝看到顾星滢的时候,也吃了一惊,着实想到不到这些老臣们夸赞的厨子,竟然是一个如此绝色的女子,她瞧着不像是厨子,倒像是温婉如水的江南闺秀。   若不是得几个信任的臣子再三肯定的告诉他顾星滢乃罕见的厨艺天才,景泰帝都要犹豫起来。   眼下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将死马当做活马医,乾泰帝道:“朕命你代表光禄寺的庖厨和安昭国的厨子比试,只许胜不许败,明白吗?”   两国邦交,不谈政事,却在比试厨艺,听起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顾星滢内心还是生出几分忐忑,并没立马答应。   乾泰帝见顾星滢没说话,他盯着她莹白的小脸问道:“你可是害怕?”   若是连上场都怕,也没必要再去参加比试了,免得到时候输了,又丢了大徴的脸。   她又想起来的路上江屿寒同她说的话。   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支撑她,让她心里生出了几分勇气,她用力握了握手指,抬眸道:“民女不害怕,既然皇上相信民女,民女愿意试一试,不过民女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赢,若是输了,请皇上饶了民女性命,如何?”她不知道输了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江屿寒到时候能否护住她,她必须提前为自己做打算,留着性命回到馔玉楼。   乾泰帝见她还是有些胆色的,知道提前跟他谈条件,略思忖后,答应了她。   歇息时间已到,众人回到含光殿的正殿中。   顾星滢盈盈走入殿中,她这辈子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入宫看看,只见含光殿中富丽堂皇,彰显出天家的威严与贵气,让她有些眼花缭乱。   当安昭国的厨师得知要和自己比试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脸上带着几分讥诮道:“大徴无人了么,为何派一个女子出场?”   众人还未说话,顾星滢却已经开口,她神色从容道:“莫非安昭国的厨子不敢跟女子比试?” 第44章 大徴的女厨师当真技艺高……   安昭国派出来比试的陈庖厨, 是四王爷府上的主厨,曾是安昭皇上的御厨,此人颇得四王爷宠爱, 平日也自视甚高,一般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刚才他又赢了大徴的厨师,此时面对顾星滢一个女流之辈,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冷笑着嘲讽道:“我怎会怕你, 只是若赢了你一个女流之辈, 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顾星滢道:“你且赢了再说这句话不迟。”   众目睽睽之前, 顾星滢站在大殿中间,与那安昭国庖厨对峙, 她盈盈立在明珠的璀璨光辉中,面如皎皎明月,五官精致妩媚, 乌发白裙, 身姿袅娜,优雅如仙人。   这一幕,让满朝文武都惊呆了,谁都想不到,一个普通酒楼的东家, 纤纤弱质,面对安昭国之人一点惧色都没有, 反倒谈吐自如,从始至终都么有一丝慌乱,就这平和淡定的气度, 便让许多人惊叹了。   陈庖厨见她如此猖狂,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想跟我比,那就比吧,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这次我可以让你出题。”   顾星滢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那这次咱们便比试雕功,如何?”   雕功是陈庖厨的绝活,这个女子居然要跟他比雕功,陈庖厨得意的差点笑出声来,他道:“比雕功就比雕功,你若是输了,可别哭啊,哈哈。”   陈庖厨如此得意,让大徴的人都心生不满,同时也给替顾星滢担忧起来,那陈庖厨少说也有四十岁,雕功至少练了二十几年,而顾星滢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姑娘,就算打娘胎里出来就开始练雕功,也才十几年的经验啊,她如何能跟陈庖厨比?   众人都觉得顾星滢选择比雕功,实在是失误。   唯独江屿寒等几个知情之人听了之后,并未替她担忧,反而有些期待她大展厨艺。   江屿寒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唇角多了一丝笑,若论雕功,他从未见过比顾星滢更厉害,上次他和宁其琛去馔玉馆吃的上汤玲珑芍药,至今难忘,他相信顾星滢能赢下这一局。   这时,他又看了成王一眼,见成王神色变幻不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成王心里不是滋味,他原本以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来这种场合定然会心生畏惧,谁知顾星滢根本不怯场,不过他还是能沉得住气,这场比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顾星滢见陈庖厨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也不介意,她平静的说道:“既然要比试,不如来添个彩头,如何?”   陈庖厨见着小女子胆子还挺大,便耐着性子问道:“可以,那你想赌点什么?”   顾星滢微微笑道:“不如这样,就由赢的一方来决定下一场比赛比什么,如何?”   这个事情陈庖厨是可以做主的,因为四王爷说过,比赛之事由他一人来决定,陈庖厨满口答应:“行。”心里却在想,这小女子当真是自不量力,若是他胜出,便没有下一场了,还要这个彩头干什么。   比试开始,陈庖厨要雕刻的是双龙戏珠,而顾星滢选择雕刻八仙过海。   两人各自在案台上展示自己的雕功,只见陈庖厨手里握着刀,拿着一个长长的萝卜开始雕刻起来,他手上动作极为利索,刀光闪烁,一转眼间,一条弯弯的长龙便初具雏形。   而另一边,顾星滢拿着一块豆腐,放入水晶缸中,纤纤玉指在水中灵活翻动,姿态优雅,仿佛她在水中不是雕刻豆腐,而是在那儿绣花一般。   单看她这个动作,便已经赏心悦目了。   须臾,一尊豆腐雕刻的张果老就已经成形了,她又开始雕第二尊。   不到半个时辰,八仙过海的雕刻便全部雕好了。   顾星滢将豆腐雕放在案板上,案板下放放着冰块,冰块的冷气腾腾冒出来,如同仙界的云雾一般,云雾散开处,八仙的样貌显露出来,各个都是活灵活现的。   她放下手中的刀具,对面的陈庖厨才刚刚雕刻完。   陈庖厨的双龙戏珠也惟妙惟肖,两条龙从龙须到龙鳞,皆是清晰无比,龙睛凸起,栩栩如生。   大家看了一眼顾星滢雕刻的八仙过海,又看了看陈庖厨雕刻的双龙戏珠,几个美食大家一起低头商量了一下。   最后安昭国的美食大家松弘捋了捋胡须道:“论雕功,两人不相上下,可若论难度,大徴厨师更胜一筹,豆腐本身质地软嫩,又要在水中雕刻,视力和动作都会受到影响,但大徴厨师还能雕的如此精美细致,可见功力精深。”   之前大家都是提着一颗心,现在由美食大家一致判定顾星滢赢了,大徴国的君臣都松了一口气,众人都扬眉吐气了一回,谁说大徴的庖厨不如安昭,现在他们连大徴的一个女子都比不过,看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猖狂!   乾泰帝更是龙颜大悦,他高兴道:“好,顾星滢你做的很好。”   顾星滢朝乾泰帝福了福身子,神色平静的道:“多谢皇上夸赞。”   适才两人比赛的场景都被四王爷看在眼里,就连安昭的美食大家都说顾星滢更胜一筹,四王爷也无话可说,他的目光在顾星滢脸上一停,见这女子生的妩媚清艳,姿色绝俗,这容貌已经罕见,没想到厨艺还如此出色,四王爷心中一动,看顾星滢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同了。   四王爷微微笑道:“大徴与安昭各胜一局,打了个平手,还剩下最后一局,看看谁能赢。”   陈庖厨自诩刀功了得,在安昭国内从无对手,刚才又赢了一场,便有些自命不凡了,这次输给顾星滢,仍旧不服气,觉得是自己太大意了,还有最后一局,他一定要赢,绝对不能给安昭国丢脸。   但刚才说好了,第二场比赛谁赢了,便由谁来决定下一场比赛比什么,所以顾星滢有了主动权,顾星滢道:“那第三场,我们便来比赛做灌汤包。”   陈庖厨听到灌汤包三个字,瞪大眼睛道:“当真要做灌汤包?你没说错?”   灌汤包是再平常不过的食物,大街上卖包子的小贩比比皆是,对于顶级庖厨来说,做个包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顾星滢点头道:“我没说错,就比做灌汤包,谁做的包子更好,谁就赢了。”   陈庖厨点头道:“好,那就比作包子。”   他嘴里应的轻松,心里却开始琢磨这灌汤包应该怎么做才最好吃,经过第二场比赛,他已经不敢再轻视顾星滢了,对方年纪轻轻刀功却与自己不相上下,实在不容小觑。   两人站到案板后,各自开始和面,和陈庖厨将水加入面中的方法不同,顾星滢用的是她顾家祖传的“三软三硬”的和面之法,和好面团后,顾星滢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饧面之时,顾星滢便开始剁馅,她将猪后腿肉剁碎,加入调料拌好后又加入水,手在料碗中搅打,直将猪肉馅搅到水一般细腻顺滑才停下。   对面的陈庖厨见她将料搅成水一般的稀糊,暗暗嘀咕,这姑娘怕是不会做包子吧,包子馅怎么能做成水一样?这样还怎么包包子?   陈庖厨不知顾星滢完的什么把戏,自顾自的将猪皮冻放入包子皮中。   顾星滢见面饧的差不多了,将和好的面切成段,再擀成薄薄的皮,将包子皮放在一口小碗上,再放上猪肉馅,将包子皮握在手中捏出一道道褶子,包好之后,又握着包子皮提了提,包子皮没破,便将包子放入蒸笼中。   她一口气做了二十个包子,分五个小蒸笼装。   不多时,两方的包子便都做好了。   热腾腾的包子出炉,一股肉香味在殿中弥漫,坐的离两人的灶台比较近的臣子都已经流口水了。   顾星滢将一笼包子,给四个美食大家品尝,一笼给当今皇上,还有一笼给安昭国的四王爷,陈庖厨亦然。   得到包子的众人,先是品尝了陈庖厨做的灌汤包,都觉得十分美味,已经到了灌汤包的顶级水平,再去吃顾星滢的包子时,顾星滢提醒了一句道:“这包子是用我家祖传的法子做的,吃的时候,讲究先开窗,后喝汤,再满口香,诸位不妨试一试。”   众人便按照她所说的方法开始食用,那灌汤包放在碗里时,轻轻一晃,包子随着汤汁颤抖,再用筷子将包子皮戳破,清亮的汤汁流出来,喝上一口,整张嘴都被鲜甜的味道占据,那股鲜味简直能让人灵魂出窍,将汤喝完之后,再咬一口包子,包子皮柔软而有弹性,而里头的馅则香甜无比。   吃完她的灌汤包,四位美食大家陶醉了一会儿,待激动的情绪平复之后,松弘才说道:“大徴的女厨师当真技艺高超,将安昭的厨师都比下去了,我安昭甘拜下风!”   陈庖厨见自己又输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道:“我不信她做的包子会这么好吃!”   说完,他快步上前,将顾星滢面前的一笼包子夺过来,将其中一个塞入嘴中。   待吃完后,陈庖厨被嘴中包子香甜的滋味惊的说不出话来,到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个小姑娘做的灌汤包,的确比自己做的要好吃太多了。   这一场比试,他输了。   陈庖厨甘拜下风,朝顾星滢拱手道:“实在是后生可畏,在下认输。” 第45章 宜兰县主   四王爷的味蕾也彻底被这小小的灌汤包给征服了, 四王爷这一生吃过无数包子,却没有包子能比得上顾星滢做的口味。   别看是一个小小的包子,但工序却一点都不简单, 每一个细节都做的完美无比,这灌汤包上二十四道褶子,他仔细看了看,每一道褶子大小皆是一致,单从外形来看,安昭的庖厨便输了。   没想到这女子小小年纪, 手艺却如此精湛绝伦, 若不是天赋异禀, 断然是达不到这种境界。   四王爷喟叹道,“小王竟不知大徵还有这般出色的厨师, 真是令人叹服,小王认输。”   听他说完后,乾泰帝顿时龙颜大悦, 他朗笑两声道:“切磋厨艺本就是件有趣之事, 四王爷不必如此认真,这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两国通过美食增进友谊。”   四王爷点头道,“皇上说的对,是小王狭隘了, 小王素闻大徵天子宽和仁爱,是贤明的君主, 小王此番奉父皇旨意前来与大徵建立友好邦交,为表诚意,小王给大徵献上两万石粮食, 五千匹战马,和一千坛安昭美酒。”   乾泰帝见小小的一个灌汤包便解决了两国邦交问题,大感欣慰,他愉悦的说道,“好,朕答应你!”   旋即,四王爷的目光又落在顾星滢身上,他朝皇上拱手道:“皇上,小王平生唯好吃而已,若是吃不到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小王定会日夜难寐,不知皇上可否将这位女厨师赐予小王,让小王带去安昭国,只需要她给小王做美食,小王会好生待她。”   乾泰帝可没有眼瞎,明明白白的看出来,适才顾星滢进入殿中后,江屿寒的视线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江屿寒难得对一个女子有兴趣,乾泰帝可不想夺人所爱。   何况若他将顾星滢送给安昭国四王爷,和派公主过去和亲有什么区别,大徴男人如此之多,何必靠一个女子。   乾泰帝笑道:“四王爷,你有所不知,这顾庖厨并非光禄寺的女厨,她乃紫金街馔玉楼的东家,她愿不愿意跟随你去,朕可做不了主。”   四王爷也听得出来乾泰帝是委婉的拒绝了他,否则以君王之威如何不能让一个升斗小民屈服,但四王爷并未死心,转头问顾星滢,他道:“顾厨师,你可愿意跟随本王去安昭,若你肯,本王定然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只需要给本王准备一日三餐即可。”   顾星滢闻言,轻轻摇头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民女尚且有高堂老母在,母亲膝下只有民女一个女儿,民女需得留在母亲膝下尽孝,而且母亲不习惯别国风俗,不能跟随民女一同前往,所以民女不能跟着王爷离开,请王爷见谅。”   她这句话说完之后,江屿寒紧紧握着酒盏的手骤然松开,提起的心也落下去。   而其他大徴的臣子们也跟着松了口气,顾星滢厨艺如此高超,堪称国厨,怎么能拱手让给安昭国,她走了,大家去哪里吃到最顶尖级的美味?   四王爷并不愿意强人所难,何况此番他来大徴是建立邦交的,若因为一个庖厨闹僵了倒是不好,四王爷只得退让,颇为遗憾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强求你。”   顾星滢松了口气,朝着四王爷福了福身子,又道了声谢。   满朝文武无一不为顾星滢高兴,当然除了成王之外。   成王在无人注意时,眼底闪动着阴郁的光,他原本想要害顾星滢,却反倒让她一战成名,真是失策!   这时,乾泰帝的目光落在顾星滢身上,他神色缓和,对顾星滢也透出几分欣赏,就算江屿寒没有亲口对他说,乾泰帝也看穿了他的心思,既然江屿寒喜欢他,那他这个皇帝就来助他一把,顾氏样样都好,不过就是出身低了些,若是能给她一个像样的身份,那她匹配江屿寒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乾泰帝微微一笑道:“顾氏,你此番赢得比赛,朕还未奖赏你,朕封你个县主当一当,如何?”   顾星滢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震惊得愣住了,县主?   顾星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她黑而大的眼睛里闪着光,不相信的问:“皇上,这……这是真的?”   乾泰帝道:“君无戏言。”   顾星滢觉得天上掉下一个馅饼将自己砸到了,脑袋晕乎乎的,她点点头:“好啊。”   江屿寒瞧见顾星滢呆愣的样子,轻轻勾唇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恩。”   男人的声音低沉清润,像一道清泉般流过心坎。   顾星滢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空一触,她看到男人眸中的欢喜和赞赏,不着痕迹的挪开目光,朝皇帝拜了拜道:“臣女多谢皇上赏赐。”   乾泰帝见江屿寒忍了这么久,终于当着众人的面主动跟顾星滢说话,乾泰帝忍俊不禁。   他又道:“既然是县主,那应当有封地才行,你祖籍香州,朕便将香州芳县赐给你做封地,封你为宜兰县主,如何?”   顾星滢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激动的情绪难以自抑,她翘起的嘴唇落不下来,双眸弯弯:“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原本还以为这次入宫是大难临头了,谁能料到她还能一夜之间从平民变成县主,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她真的好想掐一掐自己,看痛不痛。   不过给她的惊喜还不止这些,这时,宁皇后笑道:“皇上,实不相瞒,臣妾早就见过顾厨师,那时她在国公府帮厨,她厨艺着实了得,为人温和大方,臣妾非常喜欢,臣妾想要认她做义妹,皇上可否答应?”   宁皇后之举,正合乾泰帝心意,乾泰帝欣然答应道:“甚好。”   宁皇后得到皇上答应之后,又将目光移到顾星滢身上,她笑道:“宜兰县主,你可以愿意?”   顾星滢当然愿意,能和当朝皇后姐妹相称呼,这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到的福气啊,她怎么能拒绝?   顾星滢点头答应道:“承蒙娘娘不嫌弃,臣女愿意。”   宁皇后见她答应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她点头道:“好。”   她又问道:“你如今住在哪里?”   顾星滢只好如实相告,说自己目前住平安客栈。   乾泰帝也不是小气之人,如今顾星滢已经是宁皇后的义妹了,也就是他的义妹,乾泰帝大方道:“租住旁人的院子多少有些不方便,朕赐你一座宅子,过几天你就搬过去。”   顾星滢早就想搬了,乾泰帝既然主动递了机会,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再次行礼谢恩。   含光殿内坐着的众人都看明白了,皇上皇后分明是有意抬举顾星滢,这顾星滢可当真是好命啊,竟然能得皇上皇后如此看重,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封赏结束之后,这宴会也到了尾声,乾泰帝命羽林军送四王爷回驿站,外宾走后,朝中臣子们也陆陆续续散去,有几个跟顾星滢相熟的并未着急走,而是走上前来跟顾星滢道贺,胡道行道贺的话没说,反倒急不可待的道:“县主啊县主,你那灌汤包还有没有啊,留几个给老臣尝一尝,老臣看着他们吃都流口水了。”   刚才顾星滢那做灌汤包的手法,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整个过程他都没心思去关心其他事情了,一心惦记着她那灌汤包。   顾星滢那儿还剩下几个,正想给他,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没有了,那几个灌汤包是本侯的。”   顾星滢扭过头去,见江屿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只是那灌汤包她并未答应给谁,他怎么能说是他的?   “江侯,这……”   江屿寒一点撒谎的愧疚都没有,他道:“本侯是替韵儿要的,县主难道连韵儿都不肯给吗?”   顾星滢想起入宫之前,江屿寒跟她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心软了,她道:“好,那侯爷便拿去吧。”   江屿寒见她答应送给自己,嘴唇轻轻一勾,那边的胡道行却不乐意了,他皱着眉道:“江侯,你也太不地道了,怎么几个灌汤包也来抢。”   顾星滢回过头去,对胡道行微微笑道:“胡大人别急,你明日来我的馔玉楼,想吃多少就吃多好。”   胡道行这才满意的捋了捋胡须,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这时,林慎之赶上前来道:“星儿,现在已经不早了,表哥送你回去吧。”   刚才她周围围了许多人,林慎之根本没办法靠近她,现在这会功夫,人都散了,他才有机会走到她身边来。   适才表妹在殿中比试厨艺,他看得目不转睛,一颗心也彻底为她沉沦了。   顾星滢还未开口,就被江屿寒给拒绝了,江屿寒道:“适才是本侯接县主入宫的,皇后娘娘特地吩咐过,让本侯亲自将县主送回馔玉楼。”   经过两次交锋,林慎之已经明显感觉到江屿寒对自己有敌意,而这种敌意是因为顾星滢。   看得出来江屿寒也喜欢她。   自己喜欢的女子被别的男人惦记着,林慎之心里不高兴,但迫于江屿寒权势的压迫,林慎之不得不退让,他道:“表妹,那我便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馔玉楼看你。” 第46章 美味又精致,和她的人一……   顾星滢收拾好东西走到殿外, 见江屿寒临风而立,夜风吹起他玄色的衣摆,修长的身体在地上投上一道长长的影子。   顾星滢看着他的背影, 神色有些复杂,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无奈和闷胀,呼吸微疼。   她将手掌轻轻放在胸口的位置,这里跳动的节奏比往日都要快些。   此事之前,她与江屿寒已有一段时间不曾见面。   之前她怨他是因为他对自己纠缠不休,可这段时间与他不曾见面, 她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她反反复复的想, 若自己对他当真一点都不喜欢,便不会在不经意间总是想起他。   她总是在抵触他, 实则是害怕自己会为他陷进去。   可有些事总是防不胜防,这个人终究还是无声无息的渗入她的心间。   如今即便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可她还是不想去冒那个险。   走到江屿寒身后时, 她已经收敛了思绪, 低低的唤了声:“侯爷。”   江屿寒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莹白的小脸上,她垂着眸子,眼睫在脸上投上扇形的阴影,他忽然想起适才她在殿中自信满满与安昭庖厨对峙的样子, 生动灵活,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清雅自然的气质, 而此刻她却将她本来的性情给收敛起来,带着一张面具对着他。   虽然她还未对自己卸下防备,可他却为她着迷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   眸子一闪, 掩过那一抹苦涩。   他看到了她手里还提着食盒,“灌汤包给我。”   顾星滢抬头看了他一眼,快速的将食盒递过去,她道:“食盒里放了热水袋,灌汤包不会冷,到时候让韵儿趁热吃了。”   江屿寒轻轻勾唇:“本侯知道了,走吧,趁着宫中还未下钥,本侯送你回去。”   顾星滢点了点头。   两人一齐沿着台阶往下走,月光如银霜洒落,将人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江屿寒的马车甚是宽敞,两人面对面坐在坐塌上,中间隔着一张茶榻,两人陷入沉默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马车上的风灯一晃一晃的,她的小脸在明与灭中交替。   江屿寒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次馔玉楼开张,他和她闹成那个样子,虽然入宫的时候,两人短暂的说过几句话,但那都是关于让她如何应对安昭庖厨之事,其他的也没正经说几句。   江屿寒原本想要道歉,温声细语来哄她一哄,可想到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觉得多余,或许自己的道歉还会给她造成困扰,便还是放弃了。   而一旁的顾星滢见江屿寒久久不曾开口,忽然意识到了他也许真的是要放弃她了,心里有股难言的失落,可又无形中松了口气,他终于不再纠缠她了,很好。   直到馔玉楼,两人都不曾说一句话。   馔玉楼打烊之后,蓝氏却不曾走,而是让温嬷嬷提着灯笼和她一起在门口候着,蓝氏时不时的探头往空旷的大街上探望,一颗心也悬着,顾星滢无缘无故被叫去了宫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真怕宫中的人为难女儿,若是顾星滢有个三长两短,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蓝氏越想越着急,终于看到一辆马车自夜色中缓缓驶来,马车在门口停下,跟着车帘掀开,顾星滢从马车内走出来。   蓝氏看到女儿,一颗心落地了,她快步上前,将顾星滢搂在怀里,激动道:“星儿,你终于回来了,娘好担心你。”   顾星滢安慰蓝氏道:“娘,我没事。”   蓝氏松开顾星滢,目光看向马车,顾星滢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低声道:“娘,是江侯送我回来的。”   蓝氏对江家人成见很深,但江屿寒数次帮她,虽然她不想女儿与江屿寒过多牵扯,却还是感念江屿寒对女儿诸多帮助。   蓝氏见车窗的帘子被掀起来,男人探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马车上风灯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半被光照着,一半藏在阴影里,男人低低一声:“顾老夫人。”   蓝氏对着他行了一礼,她道:“多谢侯爷送星儿回来。”   江屿寒朝蓝氏微微点头,便没有多说,对着赶车的长亭说了声:“启程”,便放下车帘。   随着马车远去,消失在视线中,顾星滢和蓝氏也回到了酒楼中。   关上门,蓝氏便拉着女儿问皇上召她入宫,到底为的什么事,顾星滢便将自己与安昭国庖厨比试厨艺获胜,被皇上封为宜兰县主,赐芳县封地,又被皇后娘娘认作义妹,还赐了一座宅子之事告诉了蓝氏。   蓝氏听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蓝氏出身商贾之家,后来嫁给顾星滢的爹爹,同样是商贾,虽然家中富裕,但她知道那些官夫人根本看不起她,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女儿居然成了县主,还有封地,以女儿的身份,就算那些官夫人看到了,也得跟她行礼问安!   蓝氏感觉像做了一个梦,她拉着女儿的手道:“星儿,你快掐一掐娘,看疼不疼?”   顾星滢被蓝氏的样子逗乐了,她忍俊不禁道:“娘,是真的不用掐。”   蓝氏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她一把抱住顾星滢,哽咽道:“星儿,你有出息了,如今成了县主,你爹爹在天有灵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明儿娘就烧香告诉他这个好事,咱们顾家终于要扬眉吐气一回了!”   马车内,江屿寒搁在一旁的食盒拿起来,放在茶榻上,再缓缓的揭开上面的盖子,一股热腾腾的包子香味蹿入鼻端,他深嗅了一口,修长的手指拿过一个灌汤包,也没讲究那么多,便将包子放入嘴中。   浓香满口,难怪他在殿中都看到向来吃东西都谨慎的乾泰帝将整整一笼包子都给吃了。   当真美味又精致,和她的人一样。   他其实骗了她,并不是韵儿想吃包子,而是他自己想吃,一转眼四个灌汤包全部到了腹中,江屿寒靠在马车车壁上,暗暗的想,到底要怎么样,他才能俘获她的心?   江屿州,林慎之,这些男人一个个对她趋之若鹜,他的耐心一点点在耗尽。   他真担心他会走上辈子的老路呢。   翌日,顾星滢的馔玉楼才开门不久,张怀圭便带着十来个人走入酒楼中,顾星滢赶紧迎上去,张怀圭笑道:“宜兰县主,快快跪下接旨。”   顾星滢赶紧让人将厨房里干活的诸人都叫过来,而酒馆里吃饭的客人听到宣读圣旨,也都跟着跪下来。   张怀圭将圣旨宣读完毕后,顾星滢上前接旨,道了声:“多谢皇上隆恩。”   又对张怀圭说了句:“多谢公公。”   张怀圭笑着说道:“县主不必客气,对了县主,皇上赏赐给您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县主若是有空,便可以搬过去了。”   顾星滢又道了声谢,问张怀圭宅子在何处,张怀圭卖了个关子,说道:“咱家会留一个人在这儿,到时候县主搬家的时候,便由他领着县主过去。”   说完,他喊了声“张远”,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走上前来。   走时,顾星滢塞了一锭银子给张怀圭,谁知张怀圭却不肯收下,而是悄悄的在顾星滢耳边说了句:“县主啊,银子就不必了,您那灌汤包给咱家来四笼吧。”   昨日顾星滢用一笼灌汤包征服安昭国使臣之事一夜之间在京城传开了,一道清早,前来吃灌汤包之人,不只有多少,这所有的桌上,几乎都放着几笼包子。   张怀圭闻着香味便忍不住流口水,心里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品尝那包子,便跟顾星滢开口了。   顾星滢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公公稍等。”   说完,转头吩咐豆蔻去厨房里用食盒装了四笼包子出来。   送走张怀圭之后,顾星滢将酒楼的事情暂时交给她的师姐看管,同蓝氏说了要搬家之事,蓝氏听说今日就搬,便有些迫不及待了,赶紧安排好手头的事情,准备跟顾星滢一起去平安客栈搬东西。   顾星滢和蓝氏刚刚出门,就遇到骑马过来的林慎之。   林慎之在馔玉楼门前翻身下马,迎上来,喊了声:“姨母,表妹。”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县主。”   顾星滢听了,“噗嗤”一笑道:“表哥,自家人怎么还拘起这些俗礼了,往后可切莫如此。”   林慎之闻言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点了点头。   蓝氏也说道:“慎之,你表妹说得对,我们这会要搬家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自从发现林慎之没有半点当官的架子之后,蓝氏也不跟他客气了。   林慎之朗声应下,他道:“猜到姨母和表妹要搬家,外甥特地带了几个人过来。”   蓝氏兴高采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一时,蓝氏和顾星滢坐上马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平安客栈去了。   陶娘子见她们回来了,特地带着秀儿上来祝贺顾星滢获封县主,顾星滢感恩她收留,赠了一百两银子给她,陶娘子坚持不肯收,还说县主在她这儿住了是她的福气,沾了县主的光,她客栈里今日住店的人爆满,顾星滢只得作罢,让她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她。   顾星滢一行五个人,本来行李也不多,又半数搬到了馔玉楼,这平安客栈也只剩几口箱子,林慎之招呼几个人过来将箱子搬出去后,一行人便又离开了客栈道馔玉楼与豆蔻,辛夷等汇合,带着行李,由小太监张远带领,一路往新宅去了。 第47章 往后便是邻里了,有什么……   马车停在宽阔的街道上, 林慎之打起车帘,朝马车内伸出一只手。   顾星滢的目光在他洁白修长的手上一停,便不假思索的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林慎之握住她的柔荑, 朝她微微一笑,手上用力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跟着他又将蓝氏给扶下来。   张远对顾星滢笑着道:“县主,新宅就在这儿。”说着,他伸出手往前面一指,顾星滢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目光落在宅子的匾额上, 上面写着“顾府”两个大字。   张远笑着道:“县主, 这匾额可是皇上亲自题字,连夜命司制监的人打造出来的。”   顾星滢朝北边福了福身子, 笑道:“公公,替我谢过皇上。”   张远点了点头,不知为何, 顾星滢对这儿感觉有几分熟稔, 便多问了一句:“张公公,这是哪儿啊”   张远道:“县主,金风街啊,皇上听说您是侯府的远亲,特地将侯府对门的宅子赐给县主, 这样县主和侯爷亲戚间也好有个照应。”   顾星滢扭头一看,果然, “靖远侯府”四个大字出现在视线里,看到熟悉的地方,顾星滢心中五味陈杂, 这应该是她最不愿来的地方了。   但圣旨都下了,她若是不住进去便是抗旨,顾星滢无奈笑了一声:“皇上想的可真是周到。”特意将她安排在江屿寒的对面,想来是知道江侯对她的心思了。   顾星滢给张远塞了一锭银子,轻声道了句:“有劳公公了。”   张远笑着将银子收下,嘴里笑呵呵的说道,“不妨事,不妨事。”   殿中,魏煊笑着对江屿寒说道:“承祧,朕特意将金风街你对门的宅子赐给了顾宜兰县主,这样安排,你可满意?”   江屿寒知道自己的心思都被魏煊看穿了,也不再隐瞒,他轻勾薄唇道:“多谢皇上成全。”   魏煊又道:“你既然不想让朕赐婚,那朕只好给你提供机会了,承祧,你得好好把握住,宜兰县主是个好姑娘。”   那姑娘虽然出生市井,但通身的气度和大家闺秀比也不分上下,而且容色倾城,又聪明果敢,这样的姑娘换做他也会动心,不过是江屿寒的心上人,他也不会夺人所爱。   江屿寒垂眸一笑,“皇上放心,臣一定会努力的。”   魏煊又说起一事:“听闻宜兰是你的远亲,朕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从未听说过你有这么一门亲戚?”   江屿寒不敢有所隐瞒,将顾星滢跟江屿州婚约之事告诉了魏煊,魏煊听了之后,眼底透出一丝诧异,他惊愕的看着江屿寒,江屿寒顶着他异样的目光神色自若道:“皇上,原本顾家对臣的父亲有救命之恩,父亲便与顾家定下婚约,然而臣弟并不喜欢县主,只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县主深明大义,便与江家解除婚约,但臣觉得有愧于顾家,想要完成当初父亲的承诺。   江屿寒没说江屿州滥情还想让顾星滢做妾之事,皇上听了会不高兴,至于自己,他未曾为自己辩解,他一开始就喜欢她,发乎情止乎礼,要不是阁楼那次,他也不会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魏煊知道江屿寒的性子,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至于江屿州,现在还被宿州水贼擒住不曾回来,魏煊对他已有些失望,而且听说江屿州实际上是心里有别的人,他道:“承祧,希望将来屿州能明白你这番苦心。”   江屿寒没有回应,江屿州未必能明白他的心思,他也不指望,因为一开始他就不怀好意,哪怕这件事会令他们兄弟反目,顾星滢他也非要不可。   出了宫,江屿寒直接去了江舒韵的别院中,告诉她顾星滢已经搬家之事。   江舒韵不假思索道:“哥哥说星滢妹妹是我的福星,是不是我也要搬到星滢妹妹住的地方,才能身体无虞?”   自从离开侯府之后,她每日里出去走走,偶尔去参加贵女们的聚会,现在身子比以前康健了许多,总是苍白的脸上也浮出些许红晕来。   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顾星滢。   江屿寒道:“不用,我们搬回侯府,县主现在就住在侯府对门。”   这对江舒韵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她眼睛闪着亮光道:“那哥哥,咱们今日就搬吧。”若是顾星滢就住在对门,往后她便可以天天去串门了,真是太好了。   见江舒韵这般高兴,江屿寒也忍不住勾唇,点头答应她:“好,我们今日就搬。”   别看江舒韵只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的东西可不少,一共装了七个箱子才装完,好在院子里的奴仆多,一个时辰便收拾好了,等行李都搬出去,江舒韵也跟着江屿寒从里面走出来。   马车启程,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侯府,江屿寒扶着妹妹从马车上下来。   江舒韵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正好看到顾星滢和林慎之从里头走出来。   那边顾星滢正和林慎之说道:“表哥,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林慎之笑道:“表妹还在跟我客气,往后可不要这样了。”   顾星滢一笑,还真不跟他客气,她道:“我想找几个干活利索的奴仆,表哥若是有空,便帮我物色几个,如何?”   林慎之点头一笑:“乐意之至。”   他刚说完,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星滢妹妹。”   顾星滢抬头看去,见江舒韵正朝她走来,她身后还跟着高大修挺的江屿寒。   顾星滢的眸光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一顿,夕阳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金光,他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江屿寒抬眸,视线与她的目光一触,他薄唇微掀,低声提醒妹妹:“韵儿,顾姑娘现在是县主了,你这称呼该改一改。”   果然 ,他不再纠缠她,她反倒愿意与他对视了,不像从前,只要一触到他的眸光她便会飞快闪躲。   这时,顾星滢说道:“不必了,韵儿还叫我星滢妹妹便是,我喜欢她这般叫我,叫县主,反倒生分了。”   江舒韵见她这般说,高兴的说道:“是啊,我也觉得叫星滢妹妹好,叫县主多别扭啊。”虽然江舒韵也知道顾星滢获封了县主,除了替她高兴之外,她倒是没有别的想法。   顾星滢笑着点头。   这时,江屿寒忽然说道:“ 县主,往后便是邻里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星滢的视线又移到他身上,男人目光平静深邃,没有之前那种炙热缠绵让人想要逃避之感,她想也许他真的放下了,也是,堂堂侯爷,被她那样三番两次的拒绝,换做是她,也不会继续纠缠了。   她只当他是说了句客套话,当下也客套的应付了一句:“多谢侯爷。”   江屿寒的视线一转,落在顾星滢身侧的林慎之身上,两个男人视线交锋,无声无息的过招,林慎之双拳紧握,皱着眉头,而江屿寒只是冷冷勾唇,便移开眸光。   他垂眸看着江舒韵道:“走吧。”   江舒韵冲着顾星滢笑了笑:“一会儿我再给你来送礼贺你乔迁之喜。”   顾星滢答应了。   等两人进了府,林慎之的目光才慢慢收回来。   林慎之偏头看着一旁顾星滢莹白皎然的脸,她卷曲的长睫轻轻抖动着,有个疑惑盘亘在他心里很久了,他一直想问却不敢开口,这次鼓起了勇气说出来:“星儿,江侯对你似乎格外不同一些。”   顾星滢转头看着他,在林慎之探究的眼神中她将所有的思绪都藏得好好的,她道:“表哥大概不知,之前与我有婚约之人,便是江侯的弟弟,如今婚约解除了,江侯觉得愧对于我,便多关照了些。”   林慎之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之前娘曾私底下跟他说过,说她非常想让他跟表妹定下婚约,可自家晚了一步,被上京的人给捷足先登了,至于是上京哪户人家,姨母却没有透露。   当时林慎之听了心中不无遗憾,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这份心思压住,直到前些日子听姨母说她与那未婚夫已经解除婚约,他便再也没有掩饰那份心思了,他真的好喜欢她,想要跟她共度一生,也介意其他男人惦记着她。   从几次和江侯接触,他便明显感觉到江侯对他的敌意,尤其是刚才江侯的那个眼神,带着点挑衅和不屑的味道,让他实在不放心。   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可真的是如此么?若真的只是普通的照顾,刚才江屿寒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来看他?   不过顾星滢既然这么说,他也没有多问。   林慎之将眸中思绪一掩,“原来如此。”   顾星滢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就此打住,她想刚才表哥问这个事情,是不是怀疑到了什么,她也不想这样,只是她和江屿寒之间那隐秘的关系终究不光彩,所以她选择隐瞒。   她道:“表哥慢走,我先回府了。”   林慎之点了点头,转头目送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大步离开。 第48章 江二公子,你好生无礼……   江舒韵送了贺她乔迁的礼来, 顺便也带了一份将屿寒备的礼,江屿寒的礼是一个瓷器摆件,并不贵重, 顾星滢只当是邻里之间一点表示,便都收下了。   刚好厨房新作了几笼灌汤包,热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馋得江舒韵要流口水,顾星滢请她一起吃,江舒韵吃完一个后, 闭着眼睛神色陶醉:“星滢妹妹, 我还是头次吃到如此好吃的灌汤包。”   顾星滢诧异道:“昨日宫宴结束, 我让侯爷给你带了一笼过去,还放了热水袋在食盒里热着, 和这个味道一模一样,你没吃到吗?”   江舒韵瞪大眼睛,她怎么不知道顾星滢让哥哥给她带了一笼灌汤包?   哥哥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哥哥为什么要隐瞒她?江舒韵心里一团疑惑, 联想起哥哥这些日子奇怪的举动, 在星滢妹妹离开江家之后,他又立马让自己搬出来,如今她来到了金风街,他又让她回来,明面上是为自己好, 可似乎也间接的为他创造了机会。   哥哥他……   回到侯府,江舒韵又马不停蹄的去找江屿寒, 江屿寒见妹妹又来了,有些烦人,拧着眉道:“身子不好在院子里好好待着, 到处乱跑做什么?”   江舒韵瞧见自家哥哥满脸嫌弃的神色,忍不住揶揄道:“若是星滢妹妹来找哥哥,哥哥应该会很高兴吧。”   江屿寒眉毛一挑:“你什么意思?”   江舒韵一副将他看穿的神色,她道:“哥哥,你就别藏着了,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星滢妹妹?”   江屿寒知道妹妹并不知道什么,这句话是在诈他,江屿寒挑眉道:“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   江舒韵便将自己的猜想都告诉江屿寒,不喜欢又怎会偷偷的将她送给自己的灌汤包吃掉。   江屿寒闻言轻轻一笑,没说什么,江舒韵继续说道:“ 哥哥既然喜欢她,又何必藏着掖着,喜欢便大大方方的说不出来,不是很好吗?”   江屿寒抬起薄薄眼皮看了妹妹一眼,只觉得这些年他将妹妹保护的太好了,养成了她单纯不知世故的性子,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管好你自己便好,再多管闲事本侯便找个人把你嫁了。”   江舒韵知道江屿寒之事吓唬她,若是他当真想把自己嫁了也不用等到现在,江舒韵道:“我才不嫁呢,我就要当一辈子老姑娘。”嫁人有什么好,谁说女子非得嫁人不可。   江屿寒不胜其烦,朝她挥挥手道:“快回去吧,本侯还要处理公务呢。”   江舒韵走了,但她的心里已经认定自家哥哥喜欢顾星滢了。   改日,她想帮哥哥去星滢妹妹那儿探探口风。   次日一早,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在府门前下马,江府大门打开,迎回了失踪许久的二公子。   江老夫人听到消息,便着急往前厅赶,看到江屿州瘦了几圈,衣裳穿在身上都现骨头了,江老夫人瞬间落下泪来,她哽咽的喊了句:“州儿。”   江屿州一撩袍摆跪在地上给江老夫人磕头,他声音嘶哑道:“娘亲,是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江老夫人满脸热泪,看着儿子心疼也不是,骂也不是,最终叹了一声,哭着道:“儿啊,你这次可犯大错了,你还是想好如何跟你哥哥交代吧。”   江屿州这次能平安回来,多亏了江离舍命相救,江离是奉江屿寒之命,所以又是大哥帮了他一把,江屿州受到了这么大的教训,如今也悔悟了,他会在大哥面前好好认错的。   江屿州直接来到江屿寒的长明院中。   江屿寒刚处理完北境的军务,见江屿州会挨了,他脸上半分意外之色也没有,他的目光在江屿州身上一扫,见他没事,浓眉微拧道:“知道错了吗?”   江屿州朝着江屿寒拱手作长揖道:“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在公办的时候还惦记着游山玩水,以至于让贼寇有机可趁,延误公事,请哥哥责罚。”   江屿寒面色凝重道:“你是在公事上出了差错,本侯责罚你没用,如今你已受到教训,想必会以此为戒,但这件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皇上必然会动怒,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准备。”   江屿州点了点头,他已经做好被皇上罢官免职的准备了。   这一日,江屿寒兄弟上朝,乾泰帝就收到了不少弹劾江家兄弟的奏折,乾泰帝当即动怒,在文武百官面前将江屿州斥责了一顿,还将他文选司郎中的职位免除,贬为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工部为六部之末,而江屿州这官职只要负责屯田,陵寝,王府建造以及薪碳供应,累又不讨好,如何能比得上吏部文选司郎中风光。   江屿州也只得认命,谢主隆恩。   除此之外,他还连累江屿寒也被皇上狠狠批评了一顿,让江侯一点面子也没有,江侯当即冷了脸,下朝的时候,脸都黑的。   等上了马车,江屿州面对着沉默把酒的兄长,心中愧疚道:“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你被皇上责罚。”   江屿寒轻轻摇头道:“屿州,以后你要争气,哥哥今日之辱才没有白受。”   江屿州点了点头。   随后江屿寒又说了句:“我已替你告假,你快成亲了,安心在家里准备成亲之事,等成了亲之后再去衙门里不迟。”   江屿州道了声:“好。”   不多时,马车已在江府门口停下,兄弟二人先后下了马车,江屿州扭头一看,目光落在对面宅子的匾额上,看到上面写着“顾府”两个字,微微一愣,这时,他看到一个妙龄女子从侧边的角门走出来,那女子一身华丽的礼服,头上带着莲花冠,露出雪白整齐的额头,额头下方一对清灵莹然的水眸,额心一点花钿,琼鼻樱口,韶年芳华。   再看到这张脸,江屿州有种隔世之感。   惊愕的喊了声:“星儿?”   顾星滢今日是要入宫谢恩,因此穿着一身大红通袖衫,披挂蹙金云霞翟纹霞帔,一身气派,高贵典雅。   她知道住在江家对门难免会遇上江家人,倒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不过自从上次在街上泼了江屿州一身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听韵儿说她被宿州河道上一伙水贼给抓起来了,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 。   她的目光在江屿州身上稍稍一顿便移开。   江屿州见她穿着命妇服已有些不对劲,他刚回来还不知道她被封为县主之事,她对他不理不睬,让江屿州心底生出一股被冷落之感。   江屿州眼看她就要上马车,忽然冲过去,拦在她面前,他有些生气的问:“星儿,你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何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今日满朝文武都在嘲笑他,现在连她都看不起他了,江屿州的内心生出一种扭曲的怒意。   顾星滢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她瞳孔清澈莹然,像清透的琉璃一般,她嘴角多了一丝嘲讽之色,她道:“江二公子,你好生无礼。”   江屿寒见江屿州冒失又冲动,心中不悦,又想到之前顾星滢说她喜欢过江屿州,也不知到现在她心里是否还有感觉,瞧见两人距离近了,他心中腾起一股酸意,他皱了皱眉,大步走上前去,掰着江屿州的肩膀,将他推到一旁,冷声呵斥道:“屿州,如今顾姑娘被皇上封为宜兰县主,皇后又认她做义妹,你不得无礼。”   江屿州被他大力推开,身体晃了一下才稳住,他瞪大眼睛看着顾星滢,怎么也不敢相信,从前被他嫌弃出身低的女子,如今一跃成了皇后的义妹,自己见了还要行礼,这身份也比沐云霁要高不知多少倍。   他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悔意,后悔当初让她做妾的决定。   然而一切都无法再回头,他也只能认命的低头,朝顾星滢拱手:“下臣见过县主。”   顾星滢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丝嘲弄,她道:“二公子不必多礼。”也没有说其话,转身时,她看到一旁站着的江屿寒,想起他昨夜送的摆件,便道了声谢:“侯爷的贺礼我收到了,多谢侯爷。”   江屿寒薄唇轻勾道:“县主喜欢就好。”   顾星滢见他没有多说,轻轻颔首,扶着豆蔻的手登上马车,打起帘子弯身进去了。   待马车远去,江屿州的目光才慢慢收回,偏头看着自己凝视前方的兄长,刚才哥哥也一直在看着那辆马车,江屿州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疑心病的驱使下,让他问了这么一句:“哥哥素来不近女色,便是说得上话的女子也没几个,如今似乎跟县主很熟?”   江屿寒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说道:“她如今是本侯的邻居,曾与你有婚约,总不能太过冷淡,不然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这句话并没有让江屿州眼底的疑惑消失,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问,真的是这样吗?   自家哥哥可不是个给人面子的人。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不敢说出口,这时江屿寒凌厉的视线扫到他身上,他道:“屿州,你即将成亲了,这宜兰县主放下了吗?” 第49章 他这辈子没娶到姑娘,反……   江屿州怔了怔, 对上江屿寒的视线,他的眼神清冷锐利,仿佛要将他的心都穿透一般。   江屿州眼神一闪, 慌忙低下头去,他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神,因为他怕那点隐秘的心思被他看穿 。   放下了吗?   他也曾问过自己,为何他总是想着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在侯府的那段日子也没多少交集, 可就是这短短数十日, 竟然胜过了和表妹在一起的数年数月,让他在她离开之后, 反反复复的回味。   江屿寒看到他这般表情,嘴角多了一丝冷意,还没放下, 还惦记他的女人。   他浓眉聚拢, 似山峦迭起,眸中涌着墨浪,“以后沐姑娘是你的妻子,她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要对得起她, 你如今已被贬谪,若是再闹出什么事, 传到了皇上 耳朵里,咱们兄弟二人又免不了一顿指责,屿州, 你的心思要多放在政绩上,把那些该忘的都忘掉吧,总是挂心的 ,对你未必好。”   江屿州听罢,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他朝江屿寒作揖:“哥哥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往后再不会妄想。”   宫中,顾星滢坐在下首,听宁皇后笑盈盈的说道:“星滢妹妹,本宫一见到你便很喜欢你,你往后便将本宫当做亲姐姐一样,不必拘谨。”   顾星滢看得出来,宁皇后性子温婉慈和,待人宽厚,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皇后,她对自己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不过她毕竟是皇后,顾星滢可不敢像对待江舒韵那般对待她,她朝皇后一笑,点点头道:“臣女谢谢姐姐如此看中,臣女出身寒微,能认娘娘为姐姐,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能得娘娘的欢喜,定然是顾家先祖在天有灵在保佑臣女,才让臣女有这般福泽。”   她的声音轻软,宁皇后听着十分舒心,她笑道:“星滢,往后你多来宫中走一走,也不知怎么了,本宫和你在一起,感觉胃都没那么疼了。”   顾星滢听到皇后说胃疼,她面露关切之色:“不知娘娘的胃疼了多久了?”   宁皇后轻轻的揉了揉腹部道:“是老毛病了,还在闺阁时便有了。”   顾星滢道:“娘娘,臣女的娘亲曾也有胃病,后来是爹爹按照一个食疗的方子做了药膳给娘亲吃,娘亲的胃一年便好了,如果娘娘信得过臣女,臣女便将那方子给娘娘,娘娘可以先找太医院的太医看看,若是觉得合适,倒是可以吃这药膳,这胃养上一两年便能好。”   宁皇后当然能信她,她面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那再好也没有了。”   这胃病折磨她十来年,若能解决掉,真的是再好也没有了。   见宁皇后答应,顾星滢便将那食疗的方子誊抄给了她,宁皇后让身边的秋叶将方子收起来,这时,宁皇后道:“这应当是你家祖传的食疗之法,你给了本宫,不怕本宫泄露出去么?”   顾星滢笑道:“娘娘,不过是个食疗的方子,有什么要紧,您可是臣女的姐姐,臣女怎么能置您不顾?”   宁皇后心里感动,她贵为皇后,一国之母,俯首讨好之人无数,可身边却没几个真心待她之人,这顾星滢却是一腔真诚。   真是难得。   这件事一下子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宁皇后对顾星滢微笑道:“星滢,你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本宫听闻你与江家老二已经解除婚约 ,你如今可有心仪的男子,让本宫也替你掌掌眼。”   这事情还是皇上同她说的,便是宁皇后也没有想到,江屿寒会对和自己弟弟有过婚约的女子动心,但江家老二心里没有她,如今又与她解除了婚约,江侯倾心于她又有什么不可。   当初,她还以为宁其琛喜欢顾星滢,差点乱点鸳鸯谱,险些就将江屿寒心仪的女子指给了自己的弟弟。   顾星滢一听,便知道宁皇后已经知道她和江家真实的关系,以皇上和江屿寒的关系,说不定已经知道江屿寒的心思。   顾星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若说她没有心仪的男子,似乎也不是,她脑海里闪过江屿寒的身影,伟岸挺拔,如松如柏,顶天立地。   她的心里泛起涩涩的疼意。   宁皇后见顾星滢怔愣了许久也没说话,喊了句:“星滢?”   顾星滢这才回过神来,对上宁皇后的目光,她轻轻摇头道:“臣女并无心仪之人。”   宁皇后见她不承认,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江屿寒,那句想要给她两赐婚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宁皇后微微一笑,握住她纤细的手道:“没有也没关系,等将来有了,告诉本宫,本宫给你俩赐婚。”   顾星滢轻轻点头。   顾星滢回到顾府的时候,天边被红霞染红,似打翻了染料缸子一般,万道金光射下来,将屋宇都染成了橘红一片。   皇后娘娘给了许多赏赐,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顾星滢将皇后赐的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回赠给江舒韵,而回赠给江屿寒的却是一座普通的玉山笔架。   顾星滢不方便去江家,便让豆蔻代为送过去,见豆蔻空手回来了,便知这些东西对方都收下了。   长明院内,江屿寒看着那玉山笔架微微出神。   这还是她头一次送他东西。   虽然只是回礼,亦让他欣喜不已,端详半晌之后,他将笔架好好的摆放在书案上,将原来上好的墨玉笔架给撤下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江家都在忙着准备江屿州的婚事,这婚事一推再推,终于等到了江屿州与沐云霁成亲的日子。   红色烫金的喜帖放在顾星滢面前。   蓝氏坐在她身侧,看着女儿沉默的脸,她道:“你若是不想去的话,咱们便将这事情推了。”   顾星滢摇摇头:“如今成了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推了往后见面也尴尬,既然请帖送到了咱们府上,去喝杯喜酒也无妨。”   七月初七,是江家二公子成亲的日子。   这一日,大清早的顾星滢便被对面的炮竹声给吵醒了,她叫了豆蔻,辛夷进来伺候她梳洗。   换衣裳的时候,辛夷拿了一套海棠红洒金百鸟裙来给她换上,顾星滢瞧着裙子甚是华丽,记起是皇后娘娘赏赐她的,这百鸟裙上的百鸟栩栩如生,是用鸟儿的羽毛绣出来的,价值不菲。   顾星滢忍不住笑道:“这裙子太过华美,换一条素淡的。”   辛夷耷拉着小脸,不高兴的抿着嘴道:“今日这喜事本该属于姑娘的,他们倒好,还有脸请姑娘去喝喜酒,姑娘既然要去,为何不能穿得好看些,也让那江二公子瞧瞧,我家姑娘比他的新娘还要美,他这辈子没娶到姑娘,反倒娶了那个蛇蝎毒妇,是他没福气!”   虽说现在她成了县主,但身边的人仍然习惯叫她姑娘。   顾星滢见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犹自愤愤不平,有些无奈道:“辛夷,过去之事别提了,说不定不嫁给江二公子,是你家姑娘我运气好。”   那江屿州自诩风流,可却过于自负,而且他喜欢怜香惜玉,什么样的女子都喜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辛夷虽然抱怨了几句,但还是听从顾星滢的意思给她换了条杏色兰纹襦裙。   反正就隔一条街,顾星滢也不急,先去了一趟紫金街安排好了两个饭馆的事情才回来,马车才驶入这条街,她便发现街上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前面都停着马车。   顾星滢只得下了马车,步行过来。   侯府正门大开,宾客络绎不绝,门口乌泱泱的站了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   她越过人群,看到江屿寒站在大门口迎客。   江屿寒看似冷淡,实则对这个弟弟非常重视,平日里他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此刻脸上却难得有一丝笑。   她穿过人群,朝他走去。   她递上手中的请柬,江屿寒的目光在请柬上一顿,便移到她身上,原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丝感伤,然而她眼底一片清澈,无波无澜。   她说她喜欢江屿州,如今他成亲,为何她一点都不难过?   难道已经放下了吗?   若真如此,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短暂的功夫,江屿寒心思百转,又快速收敛情绪,对顾星滢做了个请的姿势:“县主,请进。”   搁在从前,江舒韵也不喜欢这样闹哄哄的场面,自从去别院住了几个月,和顾星滢往来多了,性子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今日又是她二哥大喜的日子,她穿得光鲜亮丽的出来见客,不过她平日里没什么交际,扫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熟人,好在顾星滢及时赶到,让她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待着。   两人在一起说笑,期间许多贵女上前给顾星滢打招呼,这其中也包括江舒玥,江舒玥给顾星滢行礼,实则内心非常别扭,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前自己看不上的女子竟然一夜之间成了县主,顾星滢也只是淡淡同她打了个招呼,并未多说话。   等江舒玥走后,江舒韵凑到顾星滢的耳朵边上说道:“你瞧瞧她,如今再也不敢在你面前趾高气昂了。”   顾星滢听得出来,江舒韵并不喜欢江舒玥这个妹妹,从前她还在侯府的时候,两人之间便不怎么往来,她好奇多问了句:“你和四姑娘怎么回事,似乎合不来?”   江舒韵摇摇手中的团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岂止合不来,我与她争吵惯了 ,谁也看谁不顺眼。”   姐妹两自小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没少吵架,有一次江舒玥还将她推下水,让她大病了一场,虽然江舒玥是无意的,但这件事对江舒韵却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顾星滢失笑,江家人很奇怪,明面上看着挺和睦的,实则他们兄弟姐妹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   不过这些事情她作为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江舒韵看了顾星滢一眼,原本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去。   到了黄昏之时,新郎已经将新娘接入府中,吉时已经到了 。   大家齐聚在成亲的喜堂里,看着二人拜堂成亲。   然而喜堂里的人却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在说话,有些还暗暗的发出嘲笑声。   声音不大,顾星滢却都听得很清晰。   顾星滢坐在第二排,将前面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沐云霁身上的喜服虽然很宽大,但难以掩盖凸起的小腹。   这样的情形,明眼人一看,心里便清楚了。   这新娘子怀孕了! 第50章 他并不看重门第,对他来……   当然这新娘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新郎的, 否则新郎也不可能将她娶进门,不过很显然,两人还未成亲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未免也太不检点了。   大徵风气开放,却也没到成亲之前就允许男欢女爱的地步。   沐家自诩是书香门第,却纵容女儿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简直将沐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还有江屿州,不愧是风流才子,可这般行迹, 传到了言官耳朵里, 免不得又会被指责不尊礼法, 德行有亏。   若是捅到圣上面前,江屿州这官位能不能保住还另说。   顾星滢满脸愕然之色, 瞧着沐云霁的肚子大小,似怀孕四月有余,应该是那次她陷害自己不成, 却反倒害了自己时怀上的。   顾星滢虽然没想过要再报复沐云霁, 但看到沐云霁那尖尖的肚儿,被人奚落嘲笑,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快感。   当初沐云霁欺负她,陷害她,可想过今天, 她会成为人人嘲讽的对象?   江舒韵坐在顾星滢身边,听着那些闲言碎语, 虽然不是说她,但毕竟说的是她江家人,她听了很不舒服, 脸色发白,她伸出手扶着额头轻轻揉了揉,嘴里低喃道:“棠书,我有些头疼,快扶我回院子去。”   她可不想待了,实在太丢脸了。   顾星滢偏头看着她,关切的问道:“韵儿,你还好吗?”   江舒韵轻声道:“休息一会儿就好,星滢妹妹你别管我。”   顾星滢是客人,也不好随便离席,只得看着棠书扶着她离开。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隔着红色盖头传到了沐云霁的耳朵里,盖头底下,沐云霁黑了脸,死死的攥紧手指,任凭尖利的指甲掐入肉中。   嫁过来之前,她便想到会是这种局面,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挺着大肚子嫁过来,她怕江屿州会变卦,也没有事先告诉他,反正到时候她进门,他便是不认也得认,何况这件事情他一直都以为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应该不会怪罪自己。   可真的面临这种场合,她又轻易的被击垮了,感觉自己被彻头彻尾的羞辱了一番,从此以后再也抬不起头。   与她相比,江屿州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他是直到看到沐云霁才知道她怀孕了,他心里有些埋怨表妹为何不提前告诉他,若是早知道,他便不会这么早成亲了,他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再拜堂。   可事到如今,已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他只有顶着无数骂名和表妹拜完堂。   江家的人脸上无光,江屿寒,江老夫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尤其是江老夫人,期待两人成亲已经给期待了许久,没想到成亲当日,便弄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了。   老夫人脸色不好看,但还是硬着头皮,等两个人新人行礼完毕。   等新娘被送入洞房之后,堂内众人的嘲笑声却还未结束,老夫人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可今日是儿子大婚,她又不能提前离席,反倒还强颜欢笑接待客人。   吃酒席的时候,顾星滢被安排跟宣文侯夫人坐在一桌,这宣文侯夫人也不知跟老夫人有什么过节,总是喜欢背地里编排老夫人,吃上两杯酒,便和身侧的两位夫人低声议论起来。   那宣文侯夫人说道:“瞧瞧新娘子这肚子,应当是有四个月了吧。”   旁边的高平伯夫人道:“可不是么。”   宣文侯夫人又道:“之前这二公子高中江家为他摆宴那一日,侯府似乎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想必就是这二公子和沐家姑娘私定终身,算算日子,刚好对的上。”   高平伯夫人笑起来,讥讽道:“什么风流公子,分明便是行为不端,这种丢人的事情传到圣上耳朵里,怕江侯也要跟着受累。”   宣文侯夫人笑道:“可不是么,今日这事情传出去,江家百年清誉,便要毁于一旦了,那沐家姑娘也是的,瞧着端方守礼,骨子里却如此放、荡,当真是让人开眼界了。”   这时,宣文侯夫人的目光又落到顾星滢身上,忍不住问道:“宜兰县主,之前这江老夫人和这沐云霁在神龙寺曾欺负过你,你如今看到她们二人丢尽了脸,是不是很解气?”   顾星滢闻言,笑了笑道:“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只是觉得可惜。”   宣文侯夫人见她说话滴水不漏,便也只是附和的笑了笑,她又看了顾星滢一眼,谁能想到呢,一个多月前她还在宣国公府上帮厨,一转眼便成了县主和自己平起平坐,而那江屿州,高中时,谁不羡慕他风光,而如今,他官场失利,成亲又闹了个这么大的笑柄出来,将来的前途是好是坏,谁又说得准?人生际遇真是难料啊。   酒席到一半的时候,顾星滢也吃了个半饱,只觉得兴味索然,刚好江舒韵派棠书过来唤她,她便离席而去。   顾星滢来到江舒韵的晓霜院中,正是夏日,江舒韵在院子里乘凉,她这院子很是僻静,在花园的东北角,前头院子里的喧嚣声隐隐传来,却也影响不了这里的安静。   顾星滢坐在江舒韵一侧的藤椅上,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口才知道是汤绽梅。   江舒韵声音有些慵懒道:“星滢妹妹,我二哥太荒唐了,幸亏你没嫁给她。”   顾星滢笑道:“都过去了,还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江舒韵见她语气淡淡的,便知道她已经将过去的事情都放下了,江舒韵有点好奇,她看着顾星滢在月光下皎然莹白的脸,轻眨了眨眼道:“星滢妹妹,你喜欢过我二哥吗?”   顾星滢愣了愣,随后反问道:“你为何要问这个?”   江舒韵平静道:“只是好奇而已,我见你看到二哥成亲,一点都不难过,我觉得也许你根本就没喜欢过他。”   江舒韵提前离席,江屿寒有些不放心,本来这喜宴吃的便尴尬,他便提前离席过来看看妹妹,谁知刚走到院子外头,便听到江舒韵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星滢闻言,淡淡笑了笑,纤细白皙的手指捏了捏手中的杯盏,她忽然轻声道:“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也有些好感,只是后来发现不合适,便歇了这份心思。”   刚说完,心里便生出几分后悔,她之前还在江屿寒面前说自己的心里只有二公子,如今又告诉江舒韵自己对江屿州没有好感,若是江舒韵在江屿寒面前说起,那她之前所说的谎言便要被拆穿了。   将江舒韵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看着她,她连忙说道:“韵儿,此事切莫在你大哥面前提起,否则……”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口了。   江舒韵眼睛一亮,灼灼的看着她道:“否则什么……为何不能在我大哥面前提起?”   顾星滢心虚的移开目光,低声道:“没什么,总之不要说就好了。”   而站外院子外的江屿寒听到这话,心里隐隐有些激动,狭长的凤眼在月光底下闪动着炽烈的光。   她终于肯说出真相了,她根本不喜欢江屿州,之前她所说的那些,只是为了骗他而已,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知道这件事会如此高兴,也许是因为她的心从未属于另一个男人。   他竖起了耳朵,想将里面两人说的话听的更加清晰一些。   江舒韵盯着顾星滢的脸,心里那个大胆的猜测被她说出来,她道:“星滢,你知道我哥哥喜欢你对吗?”   顾星滢愕然抬起头来,对上江舒韵清澈的眸光,那双眼睛仿佛将她看透了一半,顾星滢感觉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江舒韵以前从未问过她这些,很显然她都知道了。   顾星滢无奈的笑了一声,“韵儿,你今日说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江舒韵想到自己的哥哥,二十六了还孤零零一个人,自己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若是死了,她希望将来哥哥身边有人陪着。   江舒韵也不再绕弯子,坦荡的问她:“我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哥哥?”   顾星滢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扪心自问,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江屿寒吗?   似乎也不是这样的,他几乎满足了她对未来丈夫所有的期许,位高权重,俊美不凡,家世显赫,才华过人,他对她温柔体贴,在外人眼里冷冰冰的一个人却对她热情似火。   自从她来京之后,他为她做了很多,点点滴滴她都记在心里,那份浓烈的感情亦抚慰了她的内心,她想,她能拥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江舒韵见她不说话,试探的问道:“你喜欢他的对吗?”   顾星滢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思绪,她道:“侯爷值得更好的人。”   江舒韵见她不肯直接回答她,却又没有否认她的说法,她认为或许顾星滢心里是有她哥哥的,只是她之前在江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和二哥又是那种关系,或许她心里面有一些结,没办法去解开。   江舒韵低声道:“星滢妹妹,你不知道哥哥的性子,他并不看重门第,对他来说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顾星滢怔了怔,随后又轻笑着绕开话题,她道:“现在想必前头的宴席已经散了,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江舒韵也没逼迫她往下说,赶紧道:“棠书,你送县主出门。”   棠书应下,顾星滢站起身,将颊边被吹乱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刚从院子里走出去没多远,便看到月光底下有一道长长的黑影,她抬眸一看,便见江屿寒立在不远处,月光落满一身,夜间的微风将他的袍摆吹得卷起来。 第51章 本侯已经等了二十六年,……   平日里他的脸便常常是冷冰冰的, 寻常人见了都要心生畏惧,此时被那月光一照,更添了几分清寒, 令他看起来像高处不胜寒的仙人一般。   路只有一条,她朝他走过去。   江屿寒朝她身后的棠书使了个眼色,棠书福了福身子,赶紧退下。   顾星滢已经到了他跟前,江屿寒垂眸睨着她的小脸,低声问道:“要回去了?”   顾星滢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屿寒喟叹一声道:“慢些回去, 本侯还有事要同你说, 你同本侯走一趟。”   顾星滢抬头看着他在月光底下, 幽暗深邃的眸子,轻声道:“侯爷不能在这里说马?”   江屿寒摇头道:“不能。”似乎知道顾星滢在担忧什么, 他道:“你放心,本侯不会对你做什么,等说完本侯会送你回府。”   顾星滢只得答应他。   “走吧。”   江屿寒见她答应了, 便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 顾星滢挣脱了一下没有挣开,   “侯爷,你放开我吧,让人瞧见了不好。”   这时,江屿寒说道:“人都在喜宴上, 不会来这里,没人看到。”   就算看到了又如何?   顾星滢见他语气不容抗拒, 只得任由他拉着,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穿梭在花园茂密的树林当中, 不多时,便来到了梅林中的阁楼里。   阁楼廊下挂着两个红灯笼,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曳。   顾星滢停伫不前。   江屿寒偏头看向她,低声解释道:“这儿安静,上去吧。”   顾星滢略踟蹰后,便提着裙子跟着他进去。   阁楼内一片漆黑,顾星滢分不清方向,紧跟着他往前走。   爬楼梯到二楼,江屿寒停下来,松开她的手,他对这里头的摆设很熟悉,在黑暗中找到放灯的地方,用火折子点燃。   暖黄的灯光叫屋内照亮,顾星滢看见他就坐在藤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江屿寒指了指他对面的藤椅,说道:“坐吧。”   顾星滢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隔得近,面对面坐着,眼神交汇,他狭长的凤眼里流动着细碎的光,温柔的像静默的星河。   江屿寒的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道:“星儿,你和韵儿说的那些话,本侯都听到了。”   顾星滢眼睛瞪得圆圆的,惊愕的看着他,微恼的蹙起细眉,纤细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几分,他听到了,知道她之前说喜欢江屿州是骗他的。   顾星滢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在晓霜院的时候还让江舒韵不要告诉江屿寒,话都是多余的,他全部都知道了。   江屿寒眸子灼亮的看着她,“之前你说喜欢江屿州,其实只是拒绝本侯的借口吗?”   顾星滢没办法继续撒谎,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屿寒嘴角轻勾,嘴角漾开一抹笑,他紧追不舍的问:“如韵儿所说,你其实也是喜欢本侯的对吗?”   顾星滢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一闪,心底生出几分慌乱,她垂下头子,压住一颗乱跳的心:“侯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修长的手朝她伸过来,一把就握住她纤细的手指,他用力一拉扯,顾星滢倒入他的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男人紧扣住她的细腰。   他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相触,像胶黏在一起一般移不开。   江屿寒道:“你听得懂的,星儿,告诉本侯,你是不是喜欢本侯?”   顾星滢怔怔的看着他,心都快跳飞出去了,她的眼底蕴着水光,亮晶晶的让人想要沉溺,她轻咬了下红唇:“侯爷,我说过,你值得更好的人。”   江屿寒却不以为然,他杨梅道:“可本侯只喜欢你,除了你哪里还有什么最好的人,本侯觉得这并不是理由,你如今贵为县主,又是皇后的义妹,本侯追求你,是本侯高攀了,是本侯配不上你才对。”   顾星滢虽然成了县主,可却还未马上从之前的身份中撤换出来,他提醒过后,仔细一想,她居然无法辩驳。   江屿寒又道:“县主,你现在可以告诉本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了吗?”   顾星滢沉默了,她想告诉他,她心里喜欢他的,而是这段感情一开始便是错的,将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有些话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江屿寒见她不肯说,苦笑一声,却没打算放过她:“星儿,你可知道我头一次遇到你,是什么时候?”   顾星滢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这梅林中。”   江屿寒闻言摇头道:“不是在梅林里,你听了也许会觉得荒唐,可事实就是那么回事,本侯头一次见你,是在本侯的梦中,也是在你来京之前的一年里,那一年,我反复的梦到你,不曾想到,你既然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老天爷让他想起上辈子的一切,不就是想让他用此生来弥补上辈子的错么?   顾星滢狠狠的一震,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她从未听到过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同时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她心里蔓延开。   她看着男人的脸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像羽毛一样轻轻的撩着她。   她心跳如鼓,一种从未有过的甜中带着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低声道:“侯爷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她吐气如兰,芬芳四溢,江屿寒喉结一滚,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味道:“星儿,韵儿问你是否喜欢我,你并没有否认,我想你应该是喜欢我的,本侯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和你之间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是错误的,你不用一直回避自己的感情。”   顾星滢的眼睛里出现一瞬间的怔愣,心里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孔,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藏着炽热的光,仿佛要将这夜间点燃一般。   她好想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然而手伸到半空,又生生改为将自己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这时,她忽然笑了,说道:“侯爷,问我喜不喜欢你,我当然喜欢,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不喜欢你的,侯爷这样的男人又有几个女人能抵挡住诱惑,可侯爷,有些事情我早就说过,如果我同你在一起,要面临许多我不想面临的事情,那些事情让我害怕。”   江屿寒听到她说喜欢他的话,心里面似乎有一朵花盛开了,笑意一点点的爬上他的眼角,可当他听到后面,他眼角的笑意又渐渐凝结。   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他都努力去化解了,却还是没想到让她有了心结。   顾星滢接着说道:“江老夫人,江二夫人,江四姑娘本就与我有过节,往后若书我嫁入江家,与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尴尬。”其实她想说的并不是尴尬,那几个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沐云霁,心肠歹毒,不择手段,和这样的人称为妯娌,她想想都可怕,到时候她嫁来江家,明争暗斗自是少不了的,想到这些,她便对江屿寒望而却步。   江屿寒一脸恍然,原来她是担心这些,他真后悔没有早些弄明白她的心,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明白,他向她承诺道:“星儿,那些人我没办法去改变,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若是嫁给我,我定然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那些人固然不讨人喜欢,可他也不能将这些人都杀了,来成全她和他的爱情,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她,让她不受任何伤害。   顾星滢淡淡一笑,却是不信,他护着她,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看着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而她现在已有了自己的盔甲,她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   江屿寒见她这边表情,便知道她不信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会相信,她爹过世的早,她小小年纪便用羸弱的肩膀撑起整个家,或许经历太多的人情冷暖,让她不能轻易的对他交付自己的心,然而他可以等,等着她对自己卸下防备,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   他知道现在一时半会也不能马上改变她的想法,他抱紧她,脸贴着她的后脑勺低低的说道:“星儿,如果你现在还是担心的话,本侯可以给你时间,直到你放下为止,不管多久,本侯都愿意等你。”   顾星滢原本想要劝他,可想到男人的执拗,似乎怎么说都没用,她只好放弃,她轻叹息一声。   “侯爷何必耽搁自己。”   良久,她说了一句。   江屿寒却道:“本侯已经等了二十六年,反正已经耽搁了,再耽搁些时日又何妨,本侯就怕你不可给本侯一点机会也没有。”   顾星滢听到他这句话,一时有些心累,此刻言语显得无比苍白无力,她无法去改变他。   明明无果,却还不肯松手,她眼角余光往后瞥,看见男人高挺的鼻梁,她道:“若我辜负侯爷了,侯爷又当如何?”   江屿寒道:“本侯无悔。”   他那一片深情沉甸甸的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哪怕她的内心其实已为他沦陷,可她始终都缺乏一点勇气去回应他。   呼吸交缠间,顾星滢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一般,他的穷追不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还以为这段时间他冷静下来是已经决定放弃了,原来,是她想错了。   她的心紧张的狂跳,在这安静的阁楼里,她只听到两人狂乱的心跳声,在那节奏愈演愈烈的时候,顾星滢猛地用力推开他,身体也从他的膝上跳下来。   她轻轻咬了咬嫣红的唇瓣,湿润的眼眸瞥向他,“侯爷,我先回去了。”   裙裾一扬,她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房内,跟着江屿寒听到脚踩踏楼梯的声音,不多时声音便消失了,空气里只有一丝残留的香味。   她走了。   江屿寒扶了扶额,闭上眼睛,让自己纷乱的思绪渐归于平静。 第52章 如今奴婢听到这些都觉得……   顾星滢从阁楼里离开, 夜风一阵阵吹来,让她躁乱的内心终于渐渐平静。   月光撒下一片银辉,前院的喧嚣声渐悄, 顾星滢平复了下心绪,提起裙子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往前走。   等到了宴客之处,她看到宴席已经散了,宾客们也渐次离开,看到她出现,豆蔻和辛夷从人群中走来, 豆蔻道:“姑娘,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奴婢等的都快打瞌睡了。”   顾星滢笑着将眼中的情绪掩盖,她道:“适才和韵儿聊得久了些, 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娘等急了。”   豆蔻点头。   江屿州喝的醉醺醺的来到新房里,见新娘坐在喜床上, 小腹微微隆起, 江屿州不由得皱了皱眉,洞房花烛,他又要当爹了,原本应该高兴,可不知为何, 他半分喜悦也没有。   他朝沐云霁走过去,在喜婆的催促下, 掀开了盖头,他看到一张娇羞艳丽的脸,许是怀孕的缘故, 她比以前要稍稍丰腴些,下巴微显圆润了几分。   沐云霁原本是满心欢喜等着他来掀盖头,谁知却看到江屿州双眸冰冷,沐云霁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这时,喜婆又催促二人和交杯酒。   交杯酒喝完,却是索然无味,喜婆也退下了,江屿州撩起袍摆坐在沐云霁的对面,他将沐云霁眼前的流苏撩起来挂在凤嘴上。   沐云霁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眼中已蓄满水雾,她道:“表哥,我也不想这样,原本婚期是在六月,那时成亲定然不会让人发现,可你又被水匪抓住,婚事一拖再拖,我也是没办法。”   说完,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见她这样,江屿州责备的话也不忍心说出来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又怎么能怪表妹,想到这里,他终于放下心中的不满,伸手将沐云霁搂在怀里,他轻拍着她的脊背道:“云儿,是我连累了,你放心,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住你和肚中的孩子。”   沐云霁将江屿州终于改变了态度,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她紧紧的抱住他道:“夫君,你待我真好,云儿这辈子做的最正确之事便是嫁给你。”   江屿州笑了笑,亲吻她的额头,可笑容却不达眼底。   沐云霁怀着身孕,这洞房花烛夜自然不能做什么,两人就这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昨日江老夫人受了一肚子的气,今日沐云霁挺着孕肚来给她敬茶的时候,江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便放下,目光落在沐云霁的肚子上,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道:“云儿啊,你怀了江家的骨肉好歹也要提前说一声,这样母亲和你夫君也有个应对之法,如今这事情影响了屿州的声誉,若是言官在圣上面前弹劾屿州,屿州的前途恐怕就没了。”   沐云霁咽下满嘴的苦涩,低着头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错了,都怪儿媳没有提前告知夫君,以至于酿成这种大错,母亲要打要罚儿媳都认了。”   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她肚子里又怀了江家的孩子,老夫人哪里舍得责罚她,她道:“你现在怀着身孕,老身岂能责罚你,何况事情已经这样了,责罚你又有何用,云儿啊,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原先的院子中好好安胎,至于屿州还是住在长风院,到时候我会派几个伶俐的过去照看他,你就不用管了。”   听了老夫人话,沐云霁的心里如遭雷击,她才嫁过来第一天,老夫人便往江屿州房里塞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可她本就理亏,这会也不敢说什么,而偏偏江屿州也不反对,沐云霁脸色白了白,僵硬的笑道:“全凭母亲安排好了。”   如今顾星滢就住在江家对门,对面有什么风吹草动,没多久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辛夷高兴的不行,嘲讽的笑道:“沐云霁用卑鄙手段嫁入江家,现在她的报应来了,听说江老夫人在她过门的第一天,就让她单独住从前的院子,另外又挑了几个美貌的丫鬟给二公子当通房,听着都挺膈应人的。”   顾星滢闻言,淡淡一笑,这的确像是江老夫人的作风,老夫人宠爱沐云霁不假,可若是和自己的儿子比,沐云霁是完全比不上江屿州的。   这时,豆蔻又说道:“这次二公子成亲,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出来,言官肯定不会放过他,这前途能不能保得住,还不好说。”   在上京待了这么久,两个丫鬟都长了见识,连官场上的事情也听说了不少。   顾星滢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说道:“旁人的是非少去议论。”   辛夷道:“谁让沐云霁害姑娘您,江二公子又辜负您,如今奴婢听到这些都觉得很解气呢,姑娘的仇眼看就要报了。”   顾星滢没有接话,报仇不报仇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房内走出去,刚好蓝氏从另一头迎上来,蓝氏跟她说了一个好消息,“星儿,你姨父和姨母已经来京了。”   顾星滢听了,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她惊叹一声道:“那真是太好了。”   蓝氏笑的合不拢嘴,她道:“你替娘去备一份礼,明日咱们便去林家探望你姨父姨母。”   顾星滢点点头。   给姨母姨母的礼物自然要好好准备,顾星滢挑了几匹御赐的贡缎,和上好的燕窝人参,次日一早,便随母坐上马车一同去了林家。   林家一早就在大门口等候着,终于等到马车来了,随后,顾星滢和蓝氏先后从马车上下来,顾星滢扶着蓝氏走到大门口,她看到了数年未见的姨父姨母,姨母比数年前要沧桑了许多,白皙的脸上已有了皱纹,而姨父双鬓已斑白,气色也不太好,想到之前林慎之同她说起过他们一家人在西州的经历,顾星滢心中感慨不已。   就在她打量两位长辈之时,小蓝氏已经扑过去抱住大蓝氏,哽咽的喊了句:“姐姐。”   姐妹二人抱头哭了一场。   还是林慎之在一旁提醒大蓝氏道:“母亲,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别哭了。”   两人这才收住眼泪,见两人情绪稳定下来了,顾星滢便笑着叫了声:“姨母,姨父。”   两个长辈齐声应下,激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大蓝氏看着她,眼底又浮出了泪光,她道“一眨眼星儿都这么大了,可真漂亮。”这是林愿在旁边提醒道:“星儿现在是县主了,咱们还没给县主行礼呢。”   这时,顾星滢说道:“姨父,姨母,你们可千万别给我行礼,折煞我了,就和往日一般就好。”   两人和蔼的点头应下。   这时,林愿说道:“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去吧。”   到了屋内,两家人都坐下来,这时,林愿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大蓝氏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拍打着他的脊背,这时,林慎之也站起身来,端着一盏茶赶紧递过去。   大蓝氏从他手中接过水,递到夫君嘴边,林愿咳得停不下来,根本不想喝水,又将茶盏推开。   咳着咳着他便要吐了,他赶紧从袖中掏出帕子,捂住嘴巴。   低头一看帕子里的红色,林愿赶紧将帕子塞入袖中。   他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蓝氏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揪心的问:“姐夫这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依稀记得林愿离开香州时,还是玉树临风的模样,才不过几年的时间,便已成了这幅沧桑的模样,并且身子羸弱成这样。   大蓝氏眼中涌上一阵泪意,哽咽的说着这些年在西州发生的事情,林愿身上的伤是西州战乱时留下的,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好,此番从西州回京的路上,一路颠簸,又引发了旧疾,反倒是更加严重了。   顾星滢听完,对大蓝氏说道:“姨母,神龙寺有位行真大师,医术很是了得,之前娘病入膏肓,他尚且能将娘的病治好,不如由我去打听一下,看这行真大师是否在山上,到时候我们再上山求他给姨父治病。”   蓝氏也在一旁点头道:“的确如此,那次若不是行真大师给我治病,我恐怕早上了黄泉路。”   大蓝氏听到顾星滢如此说,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激动的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星儿,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她又握着林愿的手,高兴道:“夫君,你听到没,你有救了!”林愿苍白的脸上也露出愉悦之色来。   顾星滢一句话,给整个林家都带来了希望,接下来气氛也轻松了不少,大蓝氏与蓝氏多年不见,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正午,用午饭时才停下来。   午饭过后,林愿去小憩,大蓝氏和蓝氏在花厅喝茶,而顾星滢和林慎之则坐在廊下,林慎之将一本食谱交给顾星滢,“星儿,这是我给你找来的食谱孤本,你看看可喜欢?”   顾星滢瞧了一眼那本食谱,眼睛一亮,伸手将食谱接过来,满眼欣喜之色,“是前朝宫中御厨编纂的云林堂饮食录,表哥,你从哪里找到的?”   林慎之见她喜欢,嘴角轻轻勾起,他道:“是我托开书斋的朋友找到的,想着你儿时曾跟我说过,这本食谱汇集了前朝宫廷饮食的精粹,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好在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顾星滢极为珍视的将书抱在怀里,她道:“谢谢表哥,我很喜欢。” 第53章 就算你对慎之现在没有男……   林慎之赠食谱给顾星滢的一幕, 被大蓝氏和蓝氏看在眼里,大蓝氏瞧着两人坐在一块,金童玉女, 很是般配,便对蓝氏笑道:“妹妹,我可是听说了,星儿现在已经和那家解除婚约了,如今慎之也还未成亲,你看她们俩若是结成夫妻, 如何?”   蓝氏扬眉道:“你这话可当真?”   大蓝氏正色道:“当然是真的, 莫非你觉得星儿现在是县主, 慎之配不上她了?”   蓝氏赶紧否认道:“哪有这回事。”随后她又笑道:“姐姐既然同意,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心里一直都觉得慎之这孩子不错,和星儿打小一起长大,又是知根知底的, 慎之又会疼人, 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只是我家星儿之前毕竟有过婚约,怕你家心里有疙瘩。”   大蓝氏并不知道与顾星滢有婚约之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顾星滢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 这就够了。   大蓝氏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星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 我疼爱她还来不及,心里怎么会有疙瘩,若能娶到星儿为妻, 是我家慎之的福气呢。”   蓝氏听她这么说,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女儿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蓝氏很开心,不过她也没有立马答应:“此事我还得跟星儿商量一下,她那边同意了,我才能回复你。”   大蓝氏点头道:“应该的。”   夕阳挂壁之时,顾星滢和蓝氏离开林府,等回到顾府,蓝氏便迫不及待的跟她说道:“星儿,在林家的时候,你姨母跟我提了你和慎之的事情,你姨母非常中意你,想要你做慎之的媳妇,你可愿意?”   顾星滢无奈的看了蓝氏一眼道:“娘,你知道我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情。”   谁知这回蓝氏压根不听她的话,蓝氏皱着眉道:“星儿,娘知道你的心思,娘认为,就算你对慎之现在没有男女之情,等你们成亲了,也可以慢慢去培养,娘看得出来,慎之这孩子心里有你,他是状元郎,我们和林家又是知根知底的,而且他待你又好,林家又没有纳妾的风气,你嫁到他家里,娘是一百个放心。”   顿了顿,她又道:“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不将你嫁给一个可靠之人,娘不放心。”   顾星滢看着蓝氏脸上的殷切之色,心软了几分,她道:“娘,这事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蓝氏也没逼迫她,她点头道:“好,你考虑清楚。”跟着她又说道:“慎之才华出众,又生的玉树临风,便是上京这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也没几个能同他比,那江家二公子自诩风流,在娘看来,和慎之比起来,也稍逊一筹,你可得把握机会,别错过了。”   顾星滢听了一阵头疼,她道:“娘,我知道了,你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蓝氏见她嫌自己烦了,便也没继续唠叨。   顾星滢觉得心里有些闷的慌,便走出了院子,想到自己答应过林家帮忙去打听行真大师之事,赶紧叫来豆蔻,吩咐道:“找个伶俐点的小厮,去神龙寺问问,看行真大师还在不在。”   豆蔻听了之后,叫来新来的一个小厮叫窦武,说他不仅会拳脚功夫,办事还利索,窦武给顾星滢行了个礼,顾星滢瞧着小伙子挺利落的,便道:“既然豆蔻说你不错,以后帮本县主跑腿之事,便交给你了。”   窦武求之不得,他道:“多谢县主看得起奴才,奴才定然会好好做事,绝不辜负县主。”   顾星滢点点头:“去吧,回来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窦武应下之后,转身便出去了,然而,他刚走出顾府,就往对面的江家走去。   江屿寒傍晚回来,便听江离说顾星滢要打听行真大师之事。   江屿寒不解道:“她问行真做什么,莫非是顾老夫人的病又犯了?”   江离摇头道:“恐怕不是,今日早晨属下才看到顾老夫人和县主一同坐马车出去,顾老夫人瞧着精神好的很。”   江屿寒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敲了敲道:“你说她们今儿一起出去,去了哪里?”   江离道:“应该是去了林家,林慎之的父母来京了。”   之前林慎之替顾星滢挑了许多丫鬟小厮送到顾府,这其中就有江屿寒安插进去的人,这消息也是顾家那边送出来的。   江屿寒忽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凤眸中顿现阴霾,仿佛晴空万里忽然出现乌云一般。   他抿着唇道:“你让窦武听从她的命令去神龙寺打听行真的行踪,另外派人盯着林家,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来报。”   江离瞧见江屿寒面色凝重,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经过上次的教训,他也不敢再多嘴,只按照江屿寒的命令行事。   等将江离一走,江屿寒的身体靠在圈椅上,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眉心。   那个梦里,是顾星滢与林慎之定亲了,没多久林慎之便入狱,后来,顾星滢孤身来求他。   所以要解开这个局的关键是要弄清楚林慎之为何会入狱。   这位状元郎平日里温文尔雅,待人宽厚,也没什么仇人,也不知被谁害的。   短暂的思索过后,江屿寒喊了声:“长亭。”   不多时,长亭到了书房,江屿寒吩咐:“去打听一下林家的过往,要尽快。”   长亭领命下去。   这坏消息就像长了脚一般跑的飞快,很快大街小巷之人都知道江侯的弟弟江二公子,还未成亲就将新娘子的肚子给搞大了,成亲那一日,新娘挺着孕肚过门,满堂宾客没一个不嘲笑他们,传到言官的耳朵里就是伤风败俗,品行不端,一封封奏折上到乾泰帝面前,都是弹劾江屿州的。   成王一党,也趁机附和,纷纷要求皇上处置这等道德败坏的臣子,自己的弟弟被处置,江屿寒脸色也不太好看,等言官们疾言厉色的将江屿州指责完毕之后,江屿寒主动站出来,说道:“所谓长兄如父,臣的弟弟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是臣的责任,请皇上责罚臣。”   江屿州脸面全无,被这么多人指责,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开口说话,此时看到江屿寒替自己挡下罪责,心里一阵难受,是他自己不争气,却总是害哥哥受累,他愧疚不已,不想做缩头乌龟,他站出来,跪在江屿寒身后,将头重重磕下,“皇上,此事不怪哥哥,是微臣没有恪守礼节,乱了纲常,请皇上责罚微臣,不要迁怒哥哥。”   乾泰帝见江屿州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不过这事情若说江屿寒一点责任也没有,也不尽然。   乾泰帝神色严肃道:“江屿州朕念你是江侯的弟弟,一直很是看重你,可你做出这等败坏风气之事出来,为振朝纲,朕不得不罚你,反正你现在也还未复职,工部你也别去了,去大兴县担任知县吧。”   江屿州听到去大兴县,失落之余又有几分庆幸,大兴县是上京的旁邑,属于畿县,虽归冀州管辖,却离上京不远,可见皇上对他还是仁慈的,没将他放到边远战乱贫瘠之地当官。   江屿州磕头道:“臣谢主隆恩。”   然而事情并未因此结束,江屿寒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帝收回他身上五军营副统领的职位,这时成王那一党的臣子却趁机提出来,要求皇上收回江侯统领北境的兵权,被乾泰帝拒绝,成王党羽也只得作罢。   朝会散后,江屿寒兄弟离开太极殿,走到外头,江屿州看着兄长,愧疚的喊了声:“大哥……”   江屿寒驻足,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个还是手下留情了,屿州,你可要好自为之。”   江屿州点头,他道:“哥哥,我知道错了,回到侯府,我愿意领家法以正家规。”   江屿寒却摇头道:“不必了,屿州,这件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知错,哥哥也有责任。”   若真要动家法,他自己也该用家法,当初要不是江离疏忽大意,也不会早造成那样的错事,江屿州也不会备受指责。   江屿州以为江屿寒责怪自己没有管教好他,心里对江屿寒越发愧疚了,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大哥,苦读诗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出头,大哥又替自己铺好了路,是自己不争气才好好的前程给折腾没了。   回到府上,江屿州又将自己被贬谪之事告诉江老夫人,江老夫人听了后,免不得又将儿子指责了一顿,但对江屿州老夫人是爱之深责之切,责备完之后,又心疼起儿子被贬谪到县城里,怕他吃苦怕他受累。   另一头,成功里间君臣之心的成王心情愉悦的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他给太后轻捏肩膀,温声将前朝之事说给太后听,太后得知君臣离心,夸赞成王计策用得好,要不是成王让人在京城大肆传扬这件事,皇上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   成王又说了些:“母后,儿臣有一事,想请母后帮忙。”   太皇太后声音里充满了慈爱:“我儿尽管说便是。”   魏颐道:“前不久皇上新册封的宜兰县主,用厨艺打败了安昭国的厨师,如今名声大噪,儿臣对此女甚是欣赏,想要娶她。”   太皇太后听成王想要娶一个厨子,顿时嗤之以鼻,她道:“虽说是续弦,看,可一个庖厨,如何配得上哀家的儿子?”   成王的原配是去年薨逝的,太皇太后早就想要给他娶续弦,然而看来看去总是没有中意的,现在成王主动提出来要娶,太皇太后自然是欢喜的,可听到他要娶一个庖厨,就不乐意了,她的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一个庖厨如何母仪天下?可对方又是皇帝亲封的县主,若是做侧妃也不合适。   成王眯了眯眼道:“宜兰县主如今在民间名声响亮,儿子若是娶了她,便能获得民心,未尝不是件好事。”他已经让人调查过了,那顾星滢根本不是江家的远亲,而是江屿州之前的未婚妻,与江屿州解除婚约后,便离开江家自己开了饭馆,此后江屿寒对她又多加照顾,不过在成王看来,恐怕不仅仅是照顾这么简单,江屿寒如此呵护一个女子,若说他没有别的心思他可不信。   若能拿捏住这个女人,便拿捏住了江侯,多好的事情,比杀了她更有意思。   太皇太后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动心了,次日就下了一道懿旨召顾星滢入宫。 第54章 太后赐婚   顾星滢接到太皇太后的懿旨, 也是一脸茫然之色,她不太明白太皇太后为何会给她下懿旨,顾星滢有些茫然, 但也不能抗旨,跟蓝氏商量一番之后,决定次日入宫。   而窦武去神龙寺打听消息已经回来了,将行真大师已经云游的消息告诉顾星滢,顾星滢心里不无遗憾,又让窦武去将消息告诉林慎之。   “什么?太皇太后要召她入宫?”江屿寒刚听到这个消息时, 心里一震, 冷静的眸子里浮现微微波澜。   江离道:“懿旨都到了顾府, 不会有假。”   好端端的,太皇太后怎么会召她入宫?心知这里面必有蹊跷, 只是后宫他也不方便进去,这事情还得请皇后帮忙,若要将消息传到皇后那儿, 不得不找宁其琛。   江屿寒沉声吩咐道:“江离, 派人去请宁世子,请他过府一叙。”   次日清早,顾星滢穿上命妇服,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到了后宫,她原本想要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中途却被太皇太后派来的人给拦住了,那老嬷嬷老气横秋的说道:“县主可不能让太皇太后等急了, 这宫里,终究是太皇太后的辈分最大。”   无奈之下,顾星滢只能跟着老嬷嬷离开, 心里却是奇怪,皇后是后宫之主,她去给皇后请安符合常理,为何太皇太后会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去慈安宫,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来不及多想,不多时便到了慈安宫,顾星滢跟着老嬷嬷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请过安之后,太皇太后让她抬起头来,看到顾星滢精致秀雅的脸时,太皇太后怔了怔,随后便不咸不淡的夸了句:“倒是生的不错。”   顾星滢忙低下头去,说了声:“谢太皇太后夸赞。”   太皇太后见她还算规矩,神色稍缓,又吩咐宫人赐座,等顾星滢坐下后,太皇太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宜兰,哀家听闻你还不曾婚配,刚好哀家的儿子成王正要娶一位续弦,哀家瞧着你刚好合适,所以哀家想给你赐婚,你可愿意?”   太皇太后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顾星滢的手抖了一下,茶盏中的茶水差点晃出来,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跪在地上婉言拒绝道:“太皇太后,臣女多谢您一片美意,可是臣女出身市井,粗鄙无知,不堪做成王之妃,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太皇太后听了并没有生气,反倒觉得顾星滢有些自知自明,太皇太后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行为粗鄙,不堪为成王正妃,那边做个侧妃好了。”   顾星滢没想到太皇太后的脑回路竟然是这样,那成王她见过一次,比她大上一轮不说,而且此人瞧着温和儒雅,笑的时候,眼睛却是冷的,骨子里应该是另外一副面孔,她并不喜欢这种人,而且他妻妾众多,还有子嗣,这样的人她避之不及,又怎会嫁给他。   顾星滢有些为难,想必若是说的太委婉了,太皇太后说不定会曲解她的意思,便直接告诉她道:“太皇太后,臣女并不想给成王当侧妃。”   太皇太后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面色一沉,浑浊的眸子里现出怒意,她道:“怎么,给哀家的儿子当侧妃,你不乐意么?”   顾星滢见太后动怒,神色一凛,跪在地上,她垂头道:“太皇太后,臣女没那个意思,只是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还有母亲在上,不能擅自做决定。”   这个理由倒是说的过去,太皇太后神色稍缓道:“既然如此,那便将你母亲传入宫中来,哀家问问你母亲的意思。”   顾星滢瞧着太皇太后这个阵势,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若是她真将母亲给传入宫中来,到时候又会用同样的方法逼迫母亲,她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可她若是拒绝太皇太后,对方必然动怒。   顾星滢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掐入掌心里,长睫掩住眸中的慌乱。   太皇太后可不是一般权贵,若是在她面前说错一句话,自己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她心里着急起来,不知该如何应对。   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时她已经无计可施,只能豁出去了,她咬了咬牙,正要开口拒绝,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顾星滢紧绷的身子骤然垮下来,她松了口气,接着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眼角余光里出现大红色绣金鸾纹裙摆,顾星滢转过身去,对着皇后行了一礼,“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宁皇后看了顾星滢一眼,温声说道:“妹妹,起来吧。”   顾星滢站起来,抬眸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给她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顾星滢心领神会,皇后是来帮她的。   只是皇后娘娘掐时间掐的这么准,让她很是意外,莫非皇后事先已经知道太皇太后召她入宫之事了?那又是谁告诉她的?   顾星滢脑海里思绪纷飞,听到宁皇后给太皇太后行礼问安,太皇太后见她这个时候来,明显是来坏自己的好事,有些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宁皇后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臣妾是来给祖母请安的。”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没搭理她,目光又看向顾星滢,声音带着一丝丝压迫道:“宜兰,哀家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顾星滢知道宁皇后是来帮她的,说话也有底气了,福了福身子道:“太皇太后,臣女并不想嫁给成王,母亲也不会答应,请您收回成命。”   太皇太后见顾星滢拒绝自己,老脸上露出几分阴沉之色,她怒道:“宜兰,你好大的胆子,哀家好意给你赐婚,你竟然敢拒绝哀家,也太不识好歹了,你当真以为你是皇后的义妹,哀家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话似乎是说给宁皇后听的,宁皇后闻言一笑,对着太皇太后福了福道:“皇祖母,不知您给宜兰赐婚之人是谁,臣妾作为宜兰的义姐,也好帮宜兰参详一番。”宁其琛匆匆来宫,说太皇太后召见顾星滢,怕会刁难她,她赶过来原本想给顾星滢解围,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想给她的义妹赐婚,真是奇怪了,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太皇太后出面赐婚?   虽说太皇太后认为皇后是来搅局的,但皇后这一番话却让她没办法拒绝,她冷冷一笑,说道:“哀家想要宜兰给哀家的儿子当续弦,皇后觉得不好吗?”   原来是成王,这就不奇怪了,可根据她的了解,太皇太后极是注重门第,她的母后孝文太后,就是因为出身太低,一直被太皇太后瞧不上眼,而自己因为会舞刀弄枪,也常常被她指责,何况顾星滢还是庖厨,她虽没有看不起顾星滢,可太皇太后就未必心中不嫌弃她。   如今太皇太后竟然要让顾星滢嫁给成王做续弦,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不管是什么理由,宁皇后都不能看着顾星滢被赐婚给成王。   宁皇后笑了笑道:“皇祖母,您将宜兰赐婚给成王叔可不合适,宜兰是臣妾的义妹,若是嫁给成王叔,可就乱了辈分。”   太皇太后原本也不喜欢顾星滢,若不是成王喜欢她,这市井出身的女子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现在皇后又出面阻止,倒是诚心要跟自己过不去一般,太皇太后脸色一沉道:“这辈分有什么要紧,前朝的惠文帝还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为皇后,一样成就了一段佳缘,成王既然看得上她,那是她的造化。”   宁皇后见太皇太后这样不讲道理,心里一阵无语,这乱了辈分就是乱了纲常,免不得让人指摘,到时候言官弹劾的可是她跟皇上了,前朝那舅舅娶外甥女之事,还不是让史官口诛笔伐,遗臭万年,不过她也总算明白为何太皇太后会让顾星滢嫁给成王,原来是成王自己的意思。   宁皇后道:“皇祖母,这万万不可,若是您执意要赐婚,臣妾只好禀明皇上,请皇上来定夺。”   太皇太后见宁皇后拿皇上出来给她施压,心里一股火气冒上来,然而宁皇后所说却并非没有道理,若顾星滢当真嫁给成为王,多少会让人诟病。   最终这事便不了了之。   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顾星滢只感觉双腿发软,脚步虚浮,身体踉跄了一下,要不是身后的豆蔻及时扶着她,险些就要摔倒。   来到皇后宫中,顾星滢跪下拜谢皇后救命之恩。   宁皇后命人扶她起来,温声说道:“你是本宫的义妹,本宫自然要帮你,你不必如此客气,快快坐下,喝杯茶压压惊。”   顾星滢点了点头,喝了几口热茶之后,她紧张的情绪才慢慢松懈下来,回想起在慈安宫发生的一幕幕,仍然是惊心动魄,自己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皇后娘娘却镇定自若,谈吐自如,不愧是国母,这等魄力和心机是她永远都比不上的。   好一会儿,她的内心才彻底平静下来,她抬眸看着凤椅上端坐的宁皇后,问道:“娘娘,您是如何知道臣女在慈安宫的?”   宁皇后知道她会问起,闻言一笑道:“你当真想知道?”   顾星滢点了点头,她确定这个消息只有顾家人才知道,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可到底是谁,居然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在她入宫之后就将消息送到了皇后这里,她心里有了一个答案,却不敢确认。   其实这事宁皇后可以撒谎,找个其他的理由应付过去,可她有心想要撮合顾星滢和江屿寒,并不愿撒谎,她看着顾星滢,微微一笑道:“我想你心里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   果然是他,顾星滢的手指紧了紧,他是怎么知道的?   顾星滢知道那人手段了得,想知道有千百种方法,这次若是不他,可能自己就被太皇太后逼着嫁给成王做续弦了。   宁皇后将她沉默不语,忽然觉得顾星滢对江屿寒或许不像表面上那么无情,宁皇后实在不想看着江屿寒爱的那么苦,便说道:“星滢,本宫认识江侯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女子如此上心,既然你心里也并非完全没有他,为何不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呢?”   顾星滢见宁皇后将事情说穿了,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她无奈笑了声道:“娘娘所说臣女心中明白,然而臣女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宁皇后不懂了,她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顾星滢抿着唇没有马上回答她。   宁皇后道:“以你现在的身份配江侯绰绰有余,你嫁入侯府,不必看人脸色,没人敢为难你,以本宫对江侯的了解,他亦不会纳妾给你添堵,你嫁过去日子只会越过越舒坦,至于其他的你也不用多想,凡事都有江侯,她会护你周全的。”   顾星滢听着宁皇后这番话的意思,大概是知道她和江屿州曾有婚约之事,其实横亘在她与他之间的这些障碍,根本不算是障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许应该像皇后说的这样,给他和自己一次机会。   顾星滢沉吟半晌道:“娘娘所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下午,顾星滢回到了顾府,蓝氏一见到她便问太皇太后召她入宫为何事,顾星滢便将太皇太后强行赐婚之事告诉蓝氏,蓝氏一听,顿时担忧起来,她道:“星儿,看来你得赶紧跟慎之将婚事定下来才行,免得总是让旁人惦记。” 第55章 江侯来提亲想要娶你,你……   顾星滢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江屿寒的耳朵里。   得知太后是要给顾星滢赐婚, 江屿寒脸色微沉。   好个成王,上次在怂恿皇上召顾星滢入宫跟安昭厨师比试厨艺,想要借此机会除掉顾星滢, 现在他又想娶顾星滢。   或许成王喜欢顾星滢的美色,或许也有其他原因。   反正目的不纯粹,只是他为何盯上顾星滢,还要查一查。   他不能让顾星滢落入成王手中,江屿寒琢磨片刻,心里生出一个想法。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否则只会让顾星滢被其他人夺走。   一想到顾星滢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妻子, 他的心里便是一阵钝痛。   她是喜欢他的, 只是她一直在害怕,一直在犹豫, 不如让他来替她做一个决定,他会用余生来证明她的选择是没错的。   另一头,成王得知顾星滢拒绝了太后的赐婚, 一点也不意外, 他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阴鸷。   被拒绝了成王心里不好受,但顾星滢这个人若要去动还真有点麻烦。   他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江屿寒决定要去顾家提亲。   他让江离去准备准备,江离听说他是准备去顾家提亲了, 精神一振道:“属下马上去安排。”   江屿寒知道这件事情隐瞒不了多久,迟早江老夫人和江屿州都会知道的, 他决定对江老夫人坦白,正好江屿州要启程去大兴县上任,他这个做兄长的总得提点几句, 江屿寒离开长明院来到前院。   江屿州正在辞别母亲,让江老夫人保重身体云云,这时江老夫人说道:“儿啊,你此番离开上京去大兴赴任,娘和云儿都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你把梨儿,桃儿带在身边,有她们两个照顾你,娘也放心。”   桃儿,梨儿是老夫人替江屿州安排的通房,皆生的伶俐秀美。   沐云霁闻言,心里涌上一股怨毒,手指紧紧的攥着,等孩子生下来,她一定会将夫君身边这个两个狐媚子收拾掉!   江屿州没有拒绝,更加没有去主意沐云霁阴沉的脸色,因为她相信她的云儿是识大体的。   等江屿州跟江老夫人说完,又转身去看江屿寒,江屿寒嘱咐了他几句,江屿州都一一应下,话说完了,江屿州也带着两个通房,小厮行礼离开了,沐云霁送他,由于她怀着身子,江屿州不让她远送,到门外便让她回来。   现在轮到江屿寒说他自己的事情了。   江屿寒看着江老夫人,见江老夫人还沉寂在江屿州离开的愁绪当中没有抽出来,他喊了声:“母亲,儿子有事要跟你说。”   江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目光看向江屿寒,她脸上的神色微微收敛,她道:“侯爷,说吧,老身听着呢。”   江屿寒端着茶盅,捏着茶盖子轻轻拨了拨,他语气平缓的说道:“本侯准备去提亲。”   江老夫人听了这句话,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来,若是江屿寒娶妻了,那他的妻子将来就是侯府的主母,这侯府内务自然要交出去了,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她温和的笑道:“不知侯爷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沐云霁回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江屿寒说要娶妻,她心里也非常惊讶,她还以为江屿寒这辈子都不会娶妻,如今这事真是意料不到,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子,能让江侯心动。   她躲在门外,没有走,想要听一听那个人到底是谁。   江屿寒平静的说道:“就是对面顾府的宜兰县主。”   江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睁大眼睛看着江屿寒,问道:“侯爷,你说你要娶谁?”   江屿寒重复了一句:“宜兰县主。”   江老夫人端着茶盏的手晃了一下,茶盏“咣当”一响,滚烫的茶水撒在裙子上,灼到了肌肤,江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一放,神色大变道:“侯爷,你为何要娶她啊,她可是你弟弟的前未婚妻啊!”   门外的沐云霁听到江屿寒说是顾星滢,脸色发白,眼底闪动着不安之色,若是顾星滢当真进了门,将来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江屿寒面色平静的看着江老夫人说道:“母亲也说了是前未婚妻了,何况顾家于我江家有恩,这恩自然是要报的。”   江老夫人想到之前自己给顾家送了一千两银子,就等于还了顾家的恩情了,侯爷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舔着脸去报恩,何况之前她逼着顾星滢为妾,已经彻底得罪了顾星滢,顾家对她怀恨在心,顾星滢又是县主,将来若是嫁到侯府,那她这个做婆母的岂不是要处处看她脸色。   她绝对不能同意。   江老夫人胸膛起伏,提高嗓门大声道:“侯爷,你娶谁都不能娶她啊,这顾星滢虽然封了县主,但她祖上只是个厨子,如何配得上做侯府未来的冢妇。”   江屿寒知道江老夫人会反对,也不打算获得她的同意,江屿寒凤眼一扫,眼神锐利严肃道:“母亲不答应没关系,此事本侯已经拿定主意,准备今日就去顾府提亲,之所以跟母亲说,是想知会你一声。”   江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气的声音发颤道:“侯爷……你不肯听我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江屿寒将江老夫人拿身份来压她,皱了皱眉,他道:“母亲,若是本侯心里没有你,你还能安享富贵吗?”   江老夫人一震,瞳孔紧缩,震惊的看着他,随后她惨然一笑:“侯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怪我啊……”   她永远都记得,她进门那一日,那个孩子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江屿寒的眼睛里无波无澜,他站起身来,平静的朝老夫人拱手道:“儿子先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在门口,他看到还未来得及躲闪的沐云霁,见沐云霁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有理会,又大步走上前去。   刚走出几步,他听到身后传来沐云霁的声音:“侯爷留步。”   江屿寒转过头来,看着沐云霁朝他走过来,等沐云霁到了眼前,他皱眉道:“你有什么事?”   沐云霁攥紧拳头,仰头看着江屿寒:“为何会是她?”   江屿寒冷笑道:“为何不能是她?”   沐云霁看到江屿寒冰冷的面容,眸子冷冷的审视着她,沐云霁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寒意,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她看穿了一般。   沐云霁浑身发抖,她咬着牙,鼓起勇气道:“她之前和屿州是那样的关系,你让屿州将来如何面对她?”她最担心的是江屿州对顾星滢那个狐狸精余情未了,将来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江屿州未必不会对她旧情复燃。   江屿寒冷冷的盯着她,眼中聚着阴霾,他冷冰冰的说道:“他心里若是没有鬼,怎么会害怕面对,倒是你,与其来提醒本侯,还不如管好你自己的丈夫。”   说完,他丢下沐云霁大步离开。   另一头,顾府,小厮匆匆走进来,对蓝氏说道:“夫人,江侯来了。”   蓝氏一愣,江侯来这里做什么?随后她又赶紧吩咐小厮:“去将江侯请进来。”   不管对方为何而来,江侯对她家并无恶意,她接待一下也是应该的。   随后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将县主请过来。”   须臾,江屿寒便到了前厅,蓝氏起身行礼,江屿寒道:“老夫人不必多礼。”   一番客套之后,分宾主坐下,丫鬟上茶,蓝氏看着江屿寒,见江侯面容俊美,但浑身裹挟着威严,让人望而生畏,蓝氏的心提了提,客气的问道:“不知江侯来我顾家所为何事?”   江屿寒放下手中的茶盏,他平静的说道:“老夫人,今日本侯前来,是来求亲的。”   蓝氏听了,眼皮一跳,赶紧将手中的茶盏一放,她震惊道:“什么?求亲,我没听错吧?”   江屿寒道:“当然没有,本侯想要娶宜兰县主为妻,今日是来求亲的。”   顾星滢听说江屿寒来了,也不知他来有什么事,急匆匆的就赶过来,才刚走到门外,便听到江屿寒说要求亲之事,她下了一大跳,心都跳到嗓门眼了,她提着裙子从外头走进来。   这时,她看到蓝氏瞪着眼,沉着脸道:“江侯要提亲娶我的女儿,我不答应。”   江屿寒见蓝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眉毛一挑,他笑了笑道:“为何?老夫人拒绝本侯的理由是什么?”   这时,顾星滢走到了他面前,江屿寒抬眸看着她的脸,眸光一动:“你来了?”   顾星滢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绣百蝶度花纹抹胸襦裙,外披着薄纱衫子,玉色肌肤若隐若现,她的肤色莹莹如雪,乌瞳红唇,眉目如画。   顾星滢抬眸瞧着他,两人视线一触,瞧见江屿寒眸中的灼热,顾星滢神色一闪,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屿寒又追问了一句:“刚才的话你都听到吗?”   顾星滢胡乱的点了点头,移开目光低下头,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蓝氏将女儿羞涩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她神色一冷道:“星儿,过来。”   顾星滢转身朝蓝氏走过去,蓝氏抬头看女儿,心里气的发堵,她冷着脸道:“星儿,江侯来提亲想要娶你,你的想法呢?” 第56章 ,嫁与不嫁都是本县主的……   顾星滢对江屿寒的提亲始料未及,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来。   她想起昨日皇后同她说的话,皇后让她给自己,也给江屿寒一个机会。   她的确有些心动。   并且这个男人真的为她做了很多, 如果没有他,或许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而自己能有今天,也离不开他的帮助。   而且上面还有太后强行赐婚,她不知道这种事情还会不会再来一次,这京城能用权势压她之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还不如早些将婚事定下来, 也好让其他不相干的人死心。   娘曾说过, 让她嫁给林慎之,可她并不喜欢林慎之, 她一直都当林慎之如兄长,还不如嫁给江屿寒,他本就是她喜欢的人, 如果她不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她还能选择嫁给谁?   顾星滢刚下定决心,正要开口说话,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大呼道:“不好了, 不好了,夫人, 县主,林家老爷旧病复发,现在已经昏迷了。”   顾星滢一惊, 回头看了小厮一眼,微微蹙眉道:“好端端的,为何会晕过去?”   小厮道:“似乎是林老爷碰到了旧识,与对方发生了争执,被气晕过去了。”   顾星滢也不知这旧识是谁,只是姨父变成这样,她们必须赶去林家看看。   蓝氏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也没工夫再招待江屿寒,带着歉意道:“江侯,不如你先回去,此事我们往后再议。”   江屿寒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逼迫顾星滢去下决定,他的目光投向顾星滢,低声轻喊:“星儿。”   顾星滢抬眸看他,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触,便胶黏在一块,她眼底露出几分缱绻,她道:“侯爷,娘说得对,你先回府,等我的消息。”   江屿寒听她这个意思,似乎并不是想拒绝他,一股喜悦在江屿寒心中蔓延,狭长的凤眼里闪动着细碎的光,他勾唇道:“好,本侯等你。”   江屿寒离开之后,蓝氏便跟顾星滢一起去了林家,一进门就听到林夫人的哭声,蓝氏快步走进去抱住姐姐,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顾星滢则走到林慎之面前,问道:“表哥,姨父怎么样了?”   林慎之眼底充满忧伤,他道:“大夫说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爹爹自己的意志。”   顾星滢攥紧指尖,脸上出现担忧之色:“怎么会这样。”之前看姨父还好好的,为何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林慎之咬牙道:“在香州时爹爹有一个政敌叫胡玉文,此人现在是礼部侍郎,当年便是他陷害爹爹被贬西州,此番爹爹看到他,两人之间发生口角,爹爹一气之下,旧病复发。”   这时,林夫人已经停止哭泣,她红着眼对林慎之说道:“慎之,此人将你爹爹害的这么惨,咱们绝对不能放过他,改日娘就去告御状,让这天杀的狗贪官受到惩罚。”   林慎之看临林夫人说出这些糊涂话,赶紧劝道:“娘,这事情交给儿子,您可千万不能乱来,您要告御状好歹要有证据,无凭无据,是诬陷朝廷命官,会受责罚的。”   顾星滢和蓝氏在一旁也跟着劝林夫人,劝了好一阵才让林夫人打消念头。   林愿昏迷不醒,林家虽然有林慎之撑着,但是母女二人都不放心林夫人,便在林家住下来,打算等林愿醒来之后再回去。   第二天,大夫来看过之后,一直摇头,叹气道:“林大人啊,沉疴难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林慎之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几日他请来的大夫都在上京名声响亮,如果连他们都没有办法了,林慎之真的不知该怎么办,送走大夫之后,顾星滢见林慎之满目哀伤,她道:“表哥,不要丧气,我们去请宫里的太医来。”   林慎之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   顾星滢从林府坐上马车直接去宫中求见皇后,皇后听了原由之后,马上派宫中的太医来给林愿治病。   那齐太医替林愿把完脉之后,同样束手无策,对顾星滢说道:“县主,这种病恐怕也只有行真能治好了。”   顾星滢一阵无力,她道:“行真大师已经云游去了,我又去何处寻他?”   齐太医捋了捋长胡子道:“县主何不去找一找江侯帮忙,或许他有办法可以找到行真。”   齐太医这句话,仿佛让顾星滢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一般,她点点头,由衷的说道:“多谢你,齐太医。”   顾星滢不得不来找江屿寒,却得知江屿寒临时有事被皇上叫去宫中了,顾星滢无功而返,天黑的时候回到林家,将江屿寒入宫之事告诉林慎之,林慎之镇定道:“表妹,不必着急,等江侯回来再去也无妨。”   殿中,乾泰帝面色凝寒,他将手中八百里急报放下,“承祧,此番肃漠国铁骑扰边,也不知是何意图,朕希望你亲自去看看。”   大徴与肃漠国才停战不久,上次肃漠国被江屿寒带领北境大军打败,还没多久就卷土重来了,北境离京近,若是被肃漠国攻破,对方军队很有可能长驱直入,杀到京城。   这个时候,乾泰帝当然希望江屿寒去北境坐镇。   江屿寒当然义不容辞,他起身拱手道:“臣即可前往北境。”   等江屿寒回到侯府,已是深夜,禄安告诉他,今日宜兰县主想要见他,得知他去了宫中便又离开了。   江屿寒的凤眼里露出一抹诧异,心想着顾星滢莫非来找他说白日那事?   可以他对顾星滢的了解,她就算要回应他,也未必会主动来找他,不由问了句:“可说有什么事?”   禄安摇头道:“不知道。”   江屿寒想要亲自去问问,他离开侯府,来到大街上,见顾家外头看门的小厮倚着门打瞌睡,他身子轻轻一跃,翻过院墙去。   可惜他并未找到顾星滢,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几个守夜的丫鬟。   江屿寒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便出去了,他先还疑惑顾星滢为何不在家中,出来仔细一想,顾星滢今早急匆匆的去了林家,这回应该是在林家。   他原本想去林家一趟,但想到这会她已经睡了,也问不出什么事来,便打消了念头,次日一早江屿寒便去了城外的军营调兵遣将,顾星滢过来又扑了个空,打听才知道江屿寒去了军营里,顾星滢也无可奈何,正要走,忽然江老夫人在嬷嬷的陪同下,从里头走出来。   对方也瞧见了她,顾星滢不好避开,便站着没动,江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眼底压着一丝不悦,老夫人径自走上前来,朝顾星滢福了福,“县主。”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若是她见到县主不行礼,难免落人话柄。   顾星滢平静的看了眼江老夫人,“老夫人不必多礼。”   等老夫人站起身来,顾星滢并不打算久留,转身要走,老夫人道:“县主留步,老身有话想同县主说。”   顾星滢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事,她倒是想要听听这江老夫人的意思,便没有拒绝,两人一同进屋,在前厅分宾主落座,待丫鬟上了茶,江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她道:“县主,听闻侯爷已去府上提亲,想要求娶县主,不知县主是何意?”   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老夫人绝对不会同意她嫁给江屿寒,顾星滢反问一句:“老夫人问此,又是何意?”既然老夫人知道这事,应该是江屿寒跟她说过,她不问自己的儿子,却来问她,显然是有问题的。   江老夫人说道:“实不相瞒,县主,妾身并不希望你嫁来江家,你与屿州曾有婚约,若是嫁过来当他的长嫂,你让他如何面对你?”   顾星滢对江老夫人印象一直都不好,她也知道江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她,只是老夫人凭什么以为现在她还可以对自己指手画脚?   顾星滢不悦道:“老夫人,嫁与不嫁都是本县主的私事,轮不到老夫人来做主,若本县主当真要嫁给江侯,你又奈我何?”   说完,她站起身,拂袖而去。   江老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摔碎了一个茶盅,她还没过门就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若是过了门那还了得!   顾星滢离开江家之时,仍然情绪起伏,好一阵她的内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回到林家,正好看到林慎之从衙门里回来,林慎之知道她又去了江家,便道:“表妹,你这几日别去江家了,肃漠国作乱,江侯应该要去北境了。”   顾星滢心里一阵失落,原来他要去北境了,怪不得找不到人。   这时,李太医从里头出来,林慎之又问了情况,李太医说道:“林大人,令尊的情况不妙,恕我直言,就算华佗在世也难治,大人不妨想一想其他办法,民间有些人冲喜,这病一下子就好了,林大人不妨试一试。”   林慎之当然是不信,但这话落到了林夫人的耳朵里,林夫人就像在溺水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动了这个念头。 第57章 这个答案,等本侯回来再……   待送走太医, 林慎之和顾星滢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没提刚才之事,顾星滢去看了林愿之后, 便去见蓝氏了。   而私底下,林夫人却拉着林慎之来到偏厅,林夫人道:“慎之,冲喜的法子咱们不妨试一试。”   林夫人跟林愿是患难夫妻,感情深厚,林夫人舍不得林愿死,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林夫人都想试一试。   林慎之无奈道:“娘, 冲喜一说,实属荒诞。”   林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慎之, 你这般年纪,原也该成亲了,娘知道你喜欢星儿, 不如让娘去顾家提亲, 看星儿愿不愿意,若是星儿愿意,你俩就早点成亲,既能让你心想事成,又能救你爹, 两全其美,如何?”   林慎之虽然觉得这种做法有些过分, 但他还是心动了,他是真的很想娶顾星滢。   见林慎之答应了,林夫人喜出望外, 当即去找蓝氏商议这件事。   刚好顾星滢在她娘的房间里,林夫人也不藏着掖着,看了看蓝氏,又看了看顾星滢,开始说起掏心窝子的话:“妹妹,星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就将她当亲闺女一般疼爱,慎之也一直将她放在心尖尖上,我早就和慎之商议要来你家提亲的,如今又碰上慎之他爹昏迷不醒,太医都束手无策,现在只能用冲喜的法子看能不能救救他爹,若是星儿肯嫁给慎之,咱们便将婚事给办了,你看如何?”   蓝氏对自己的姐姐还是了解的,若她还有其他法子,断然不会来跟自己提这样的要求,蓝氏自小没了母亲,是这个长姐一手将她拉扯大,这么多年来,蓝氏一直心怀感激,何况她本就想将顾星滢嫁给林慎之,这节骨眼上,若是让两人冲喜,也不是不可的,不过她也不想逼迫女儿,她转头看顾星滢:“星儿,你的意思呢?”   顾星滢一直将林慎之当做哥哥一般看待,若要她帮忙救姨父,她义不容辞,可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绝对不能再嫁给林慎之。   顾星滢走到林夫人面前,屈膝一拜道:“姨母,姨父的病我会想办法,但我一直将表哥当做亲哥哥一般看待,我不能嫁给他。”   林夫人听她如此说,也没有怪他,只是叹气道:“星儿,这感情之事本就不能强求,姨母不怪你,要怪就怪慎之没有福气。”   顾星滢满心愧疚,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出来,递给林夫人,她道:“姨母,这是一支几百年的野山参,效果极佳,之前我娘便是用这种百年人参续命,可以给姨父试一试。”   这人参并不是江屿州送她的那支,而是后面皇后娘娘赏赐她的,说是辽东王进贡的,濒死之人含上一片,也能续上三天的性命。   林夫人将那人参接过去,眼中含泪的朝顾星滢点了点头。   林夫人离开客房,见林慎之正在后院等她,林夫人看到儿子,心中不忍,却还是说出实情,林夫人道:“慎之啊,星儿她不愿意。”   林慎之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然而听他娘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失落,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娘,这不能怪星儿,感情之事本就不能强求。”   林夫人点了点头:“娘知道。”   林慎之道:“娘,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总会有法子救爹的。”   林夫人知道儿子是在安慰自己,轻轻的“嗯”了一声,跟着林夫人又说道:“慎之,明日娘想去神龙寺替你爹爹祈福,你随娘一起去,可好?”   听说神龙寺的菩萨特别灵验,她想要去求佛祖保佑她的丈夫。   林慎之笑着说了声:“好。”   和林夫人分别之后,林慎之又去找了顾星滢。   一阵暴雨忽至,顾星滢感觉房内有些闷热,便从房内走出来,正好看到一个人撑着油纸伞走到廊下,这时,他已经将伞放下收拢,靠在墙上沥水。   顾星滢喊了声:“表哥。”   “表妹。”林慎之朝她走过去,立在她面前。   他的发梢上沾了些水汽,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此时见到他,顾星滢心里有些尴尬。   她刚才拒绝了姨母,想必他都已经知道了,看到林慎之脸上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心里的尴尬才慢慢的消散。   “表哥……我……”   林慎之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星儿,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娘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顾星滢心里微微酸涩,原本以为林慎之和姨母都会怪她自私,没想到林慎之却反过来跟她赔不是。   顾星滢摇摇头,声音里带着闷闷的鼻音,她道:“我不怪姨母,只要表哥和姨母不怪我就好。”   林慎之轻轻笑道:“为何要怪你,星儿,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话说开之后,顾星滢心里一松,两人之间的气氛又缓和了些。   林慎之又说道:“我娘想去神龙寺为爹爹祈福,星儿你去吗?”   顾星滢答应下来:“我和娘也一起去。”   另一头,江老夫人被顾星滢甩了脸色,满脸不悦,沐云霁赶来安慰她,“姑母,那顾星滢如今还没嫁到江家便如此威风,将来她嫁过来还了得,咱们可千万不能让她嫁过来。”   江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侯爷一定要娶她,老身能有什么办法。”   那个恶毒的计谋已经在沐云霁心里酝酿了许久,现在她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她道:“侯爷就要出征,无暇他顾,若是顾星滢忽然没了,侯爷还如何娶她?”   江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震惊的看着沐云霁:“你是说……”   沐云霁握着江老夫人冰凉的手,定定的看着她道:“母亲,你想想,若是顾星滢真的嫁过来,又置您于何地,您难道不想将来屿州的孩子继承爵位么?”   江老夫人眼底精光一闪,这样的想法,也并不是从来都没有,可她也知道这样绝不可能,江屿寒就算不娶顾星滢也还会娶别的女人,反正不管他娶谁都好,绝对不能是顾星滢。   江老夫人下定决心,她在沐云霁手上拍了拍道:“云儿啊,这事情万万不能坏了老身与侯爷的母子情分啊。”   沐云霁满心算计,在老夫人答应之时勾了勾嘴唇道:“娘,事情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江屿寒在营地里调兵遣将,直到第三日才回到江家,得知顾星滢又来寻过他一次,江屿寒心知她一定有事情找她,明日他就要启程去北境了,这或许是离别之前最后一次见她,他也顾不得许多,在夜色融融里,奔向林家。   还未到深夜,顾星滢还未睡,她坐在房内,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腮,脑海里正在想江屿寒,她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江屿寒了,这几日他应该在军营里吧,听说他快要去北境了,听说他从前打仗一两年都不曾回来,也不知这次要去多久。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低咳,顾星滢隐隐有几分熟悉,她起身走到窗口,将窗户往外一推,看到月光底下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顾星滢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整个人都愣了愣,随后惊呼一声:“侯爷。”   江屿寒薄唇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眸中的清寒在看到她时化开,神色变得柔和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顾星滢回头看了下房内,两个丫鬟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她压低嗓门道:“你等我一下。”   江屿寒朝她点了点头。   顾星滢转过身跑开,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随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   两人走到廊下,江屿寒站在她对面,月色如霜洒在他的脸上,挺直的鼻梁将脸分割成明暗两部分,他漆黑的瞳孔里也落进了月光,温柔又动人,夜风里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声音也不知不觉低下去:“听说,你这几日在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头,目光缱绻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她已经沐浴了,乌黑的长发不曾梳起,如瀑般垂在脑后,小脸很干净,白的发光,一双眸子映着月光,格外清亮明净。   顾星滢眼波一转,“我表哥的爹爹旧病复发,想请你帮忙找一下行真大师。”   江屿寒坦白道:“行真大师云游去了,不过要找他回来,对本侯亦不是难事,这件事本侯帮你去做。”   顾星滢冲着他莞尔一笑,眼底闪着细光,温柔妩媚。   江屿寒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同,他心中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内心激动的叫嚣着,他伸出手用力揽住她细嫩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   顾星滢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与他隔开一些距离,脸却不可控制的红起来。   江屿寒一颗心狂跳,眼神紧紧锁住她的娇颜,他低声问道:“星儿 ,明日本侯便要出发了,你可有什么想对本侯说的?”   顾星滢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两人视线交缠,似黏住了一般分不开,顾星滢轻轻咬唇,红着脸道:“你之前来提亲,问我愿不愿意,我想告诉你,我……”   话还未说完,江屿寒便用手轻轻覆在她的红唇上,江屿寒垂着眸子,轻声道:“这个答案,等本侯回来再告诉本侯。” 第58章 星儿,我想亲亲你   顾星滢被他搂在怀里, 周身被他身上冷檀香味包裹着,她心跳如鼓,眼波流转, 露出一抹羞涩,她低下头,轻轻咬了咬红唇,娇声道 :“那你要平安回来。”   他虽然是个常胜将军,但战场凶险,生死难, 所以她希望他能保重好自己。   江屿寒的薄唇勾起一个弧度, 他凑过来, 在顾星滢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心情愉悦:“本侯答应你。”   说着,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顾星滢顺势往他的胸膛上一靠。   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贴着他,江屿寒本就旷了许久, 如今香软的娇娇在怀里, 江屿寒身体内热血翻涌,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内走去。   豆蔻,辛夷本就睡的浅,听到沉沉的脚步声都醒过来了,两人揉揉眼睛, 定睛一看,见江屿寒抱着顾星滢进来, 两人惊的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江屿寒冷声吩咐:“出去。”   两人的目光又落在顾星滢身上, 见顾星滢面色酡红,身子软软的倚在江屿寒的胸膛上,便知道顾星滢不反对。   自家姑娘都答应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将满肚子话都咽下去。   出去之后,两人关好门守在外面。   江屿寒抱着她到了床上,拂落纱帐,江屿寒单手撑着身子,覆在她身上,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额头上的乌发撩到耳后,江屿寒清冷的眸子里燃起了两簇火,灼灼的看着她。   滚烫的呼吸熏得她浑身绵软。   他声音低哑温柔:“星儿,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两人本就有肌肤之亲,顾星滢心里又喜欢她,她已经想过了要嫁给他,他说要亲亲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屿寒低下头,吻住她的红唇。   这个吻由一开始的浅尝辄止,渐次加深,两人的气息交换纠缠,帐内的温度也不断升高。   江屿寒不满足一个吻,可是他并不想让顾星滢如沐云霁那般沦为笑柄,即便他真的很想,他也克制下来。   一吻结束后,江屿寒躺在她身边,手臂紧紧搂住她细软的腰肢,将她箍在怀里。   紊乱的呼吸好一阵才平复下来,江屿寒的唇贴在她的后颈处,细碎的吻着她,他声音嘶哑:“ 星儿,你一定要等本侯回来,知道吗?”   顾星滢软绵绵的应了声。   马上就要去北境,江屿寒实在舍不得走,这一夜都留在她房里,两人相拥而眠。   江屿寒要出征,天还没亮就醒来了,顾星滢睡眠浅,他稍微动一下,她也跟着醒来了,察觉到身侧的动静,江屿寒转过身子,他又抱住顾星滢的身体,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会?”   顾星滢低喃道:“我想送一送你。”   江屿寒嘴唇温柔轻扬,再次含住她粉嫩的唇瓣。   这一吻结束,天已经彻底亮了,顾星滢拢了拢松散的衣襟,跟着他走出去,她送他到门外,江屿寒回过头来,温柔制止她:“回去吧。”   顾星滢脚步一顿,轻轻对他点头。   目送江屿寒离开之后,顾星滢转身正要进屋,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顾星滢微微一顿,看清了那个人,正是林慎之。   顾星滢没想到他会一大清早来找她,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林慎之看到江屿寒从她房里出来,她根本没办法找理由搪塞过去,想到表哥对她的心思,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表哥现在会不会以为她是个浪、荡随便的女人?   在她犹豫之时,林慎之已经走到她面前,顾星滢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他:“表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慎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失落,他道:“想去给爹娘请安,顺便路过就过来看看你。”   没想到却让他撞见江屿寒从她房里出来。   顾星滢道:“原来是这样。”   语气一顿,她还是鼓起勇气跟他坦白,“表哥,刚才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瞒你,我和他之间的确是那种关系。”   一个男人一大清早从女人房里出来,两人的关系到了哪种地步根本不用去猜。   林慎之的心口泛着一阵绵密的疼意,这层关系他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之前表妹否认,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林慎之虽然心里难受,可却没有怪她,他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既然这样为何一早不告诉表哥?”   顾星滢见林慎之并没有生气,心里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她道:“表哥,之前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直到现在才发现,心里喜欢的是他。”   林慎之直到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既然表妹喜欢江屿寒,他自然会成人之美:“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星滢小脸一红,她垂眸道:“是在江家的时候。”   林慎之无奈笑了笑,自嘲道:“看来是我晚了一步。”   他算过时间,他和顾星滢差不多是同时进京的,可那个时候他忙于考试之事,每日在客栈埋头苦读,根本无暇他顾,如今回头看看,若那时他便找到了她们母女,或许她们就不会去江家,而她和江屿寒也不会有交集,更加不会爱上他。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和表妹终究是错过了,这也许就是命吧。   顾星滢看着林慎之脸上落寞的笑容,心里泛着一阵酸涩,“表哥……”她想要安慰他,可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慎之知道她想什么,他对她微笑道:“星儿,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听说江侯已经去顾家提亲了,既然你也喜欢他,那就嫁给他吧。”   顾星滢心中感动:“表哥谢谢你。”   林慎之道:“星儿,你记着,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   顾星滢点头。   林慎之收起脸上的情绪,恢复了平静,他道:“我要去看爹娘,星儿,你好好收拾一番,一会咱们启程去神龙寺。”   林慎之走后,顾星滢回到房里梳妆打扮后,去给蓝氏请安,和蓝氏一同用过早饭后,便去角门外与林夫人,林慎之汇合。   母女二人坐上马车之后,小厮赶着马车出发了。   神龙寺离京二十里,马车一来一回得半天的时间,她们一行人走的是官道,途中经过一个茶馆,林夫人有些口干了,便叫停马车,让大家下来喝茶。   顾星滢扶着蓝氏从马车内下来,走到茶馆里,和林夫人母子坐在一桌喝茶。   不多时,茶馆的伙计端来茶水,顾星滢正要喝,察觉到伙计正在用眼睛偷看她,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到了嘴边的碗又放下,同时提醒其他三人:“这茶有问题,别喝了!”   好在她说的快,她们三人都没有喝,将手里的碗都放下,林夫人知道那胡玉文一直想要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她目光一冷,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那一碗茶泼在地上,茶水顿时冒起白色的泡沫,林夫人厉声道:“咱们走!”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端茶水的小二忽然抽出一把刀来,坐上的客人们也放弃伪装,纷纷摔了碗拿出长刀,将顾星滢几个人都包围起来。   林慎之将她们三个都护在身后,他神色冷冽的与那些黑衣人对峙,“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个是这群人的首领,做富人打扮,他“嘿嘿”笑了两声道:“当然是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林慎之不会武功,身后三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而这些看着都像训练有素的杀手,林慎之知道若是来硬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如今只能拖延时间了。   他道:“这位好汉,你们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便是,她们是女子请你们放了她们三个。”   那首领似乎看穿了林慎之的心思,冷冷道:“臭小子,少废话,今日你们几个谁也逃不掉。”   说完,拿着手里的刀子就朝林慎之砍来,林慎之,往后一闪避开,避开这一刀,他转过身,飞快的推开身后三人,顾星滢见那首领拿起刀朝林慎之的脑袋再次砍下,她惊呼一声:“表哥!”   眼看这把刀即将落下,忽然“嗖”的一声,箭羽破空而来,直接射中那首领的手腕,首领疼的大叫一声,手里的刀落地。   跟着,更多的箭射过来,一转眼 ,那七八人全部倒在地上。   顾星滢惊魂未定,扭头看着箭的来处,只见一行人骑着马朝着这边奔来,奔在最前方的那位是宁其琛。   宁其琛等人在茶馆前翻身下马,他扫了地上的人一眼,确定这些人都没有还手之力才走向顾星滢,他关切道:“县主,你没事吧。”   顾星滢深吸一口气,朝宁其琛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宁世子,我没事,要不是世子及时赶来,恐怕我等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宁其琛神色一冷,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对县主下手,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宁其琛转过头去,将那首领踩在脚下,怒道:“说,是何人派你们来的?”   那首领疼的惨叫了一声,然后大呼道:“是江侯派我们来的,是江侯要杀你们,你们要找就找江侯报仇,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顾星滢一听,脸色发白,身子摇晃了几下,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稳住,怎么会是他,一定是假的! 第59章 表妹,你说这个,可是愿……   宁其琛见此人指认是江屿寒派来的, 他当然不信,顾星滢可是江屿寒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怎么可能杀顾星滢。   宁其琛怒道:“你胡说八道,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最好说真话,否则本世子扒了你的皮。”   首领瞪着他道:“我说的就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身上还有江侯的书信!”   宁其琛俯身从那人身上搜出一封书信来,仔细一看, 竟然真的是江屿寒的笔迹, 宁其琛觉得事情蹊跷, 他绝对不相信江屿寒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然而此人咬定是江屿寒, 一时半会恐怕也审讯不出什么东西来,宁其琛当机立断,“来人, 将这些人都抓起来, 送去顺天府。”   不等他的属下上前,忽然,一个倒地的人弹起来,手中的长剑直刺向顾星滢,顾星滢吓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时,林慎之往她身前一挡, 那柄剑刺穿了他的左臂,顾星滢瞪大眼睛,惊呼一声:“表哥!”   这变故太突然了, 让宁其琛也猝不及防,此时他将手中的长剑丢出去,直接刺穿那人的胸膛,那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林老夫人慌了:“慎之……”   “慎之!”   顾星滢走到林慎之身后,支撑着他要坠落的身体,林老夫人,蓝氏一左一右扶着林慎之。   此时宁其琛的下属已经将所有的杀手都给制服了,宁其琛走上前来,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给林慎之服下,抬头对上顾星滢担忧的神色,他道:“这是止血治伤之药,此番我外出打猎带在身上,自己没用上,倒是给他用了。”   说完,轻轻叹息。   顾星滢道:“多谢宁世子。”   宁其琛:“县主若是信得过我,先由我给他拔剑,简单包扎下伤口,等包扎好了你们再回京给他找大夫医治。”   顾星滢感激点头道:“我自然信得过宁世子,宁世子请吧。”   宁其琛给林慎之疗伤后,又招呼两个护卫将林慎之送回马车,林老夫人和蓝氏紧跟着也上了马车,顾星滢走在最后,就在要登上马车之时,顾星滢回过头来,她看着身后的宁其琛道:“宁世子,你那封信可否给我看一看?”   宁其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道:“县主,你不用相信那些话,江侯绝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   她知道江屿寒也许不会对付她,可他若是冲着林慎之去的呢?   顾星滢道:“既然不是,那宁世子为何不能让我看看那封信?”   宁其琛没办法,只能将怀里的书信逃出来给她看,顾星滢打开书信匆匆看了一眼,书信上写着让杀手们将林家人和她全部一起杀掉,再抛尸荒野,她心里涌上一股寒意,手上抖了抖,将书信重新折好还给宁其琛。   宁其琛见顾星滢不说话,眼神却有些暗淡,怕是相信了,他现在说太多也无意义,他道:“县主,这件事本世子会让顺天府尹查清楚,等真相大白之时,你就会知道到底是谁要害你。”   顾星滢轻轻点头,只道:“宁世子救了我,改日必然登门道谢。”便没有多话,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马车内,蓝氏哭红了双眼,靠在顾星滢的肩膀上,哽咽道:“星儿,他们江家人可真狠,一个违背婚约抛弃你还不够,另一个还要来杀你,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今日这伙人是冲着谁来的不好说,顾星滢心里还存着一点点的侥幸,她希望就像宁其琛说的那样不是他,她轻轻拍着母亲的脊背安慰道:“娘,江侯和我们无冤无仇,何况在江家的时候他对我们娘家也照顾有加,他应该不会杀我们……或许真相并不是我们听到的那样。”她不相信今早还温柔的与她吻别的男子,会买通杀手来杀她。   蓝氏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知该信谁的,听了顾星滢的话,心里半信半疑,一会儿又叹气道:“可怜慎之那孩子,你姨父还病着,现在他又救你受伤了。”   顾星滢心事重重,没接蓝氏的话,她知道表哥对她情深义重,可没想到他居然连命都不要了,她现在欠了表哥一条命,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等回到上京,顾星滢送林慎之去医馆治病,好在林慎之并未伤及要害,又及时吃了止血的药,也没什么大碍,重新处理下伤口便回去了。   回到林家,待其他人都离开了,林慎之叫住要走的顾星滢,“星儿,你是不是不相信他会杀我?”   顾星滢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林慎之心里泛着点点苦涩,江屿寒是什么样的人他了解的不多,传闻中他心狠手辣,冷面无情,如今皇上能坐稳皇位,全赖江屿寒以雷霆手段血洗了朝中的乱臣贼子,新低登基的头一月,上京的空中都飘浮着血腥味。   江屿寒嫉恨他爱慕表妹,想要将喜欢表妹的男子都除掉,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要杀他。   顾星滢看着林慎之眼底的那一抹失望和伤心,心里被刺痛了,她将目光移开不敢去看他,她道:“表哥,这件事等顺天府尹查清楚再说吧。”   现在她心里乱的很,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这件事。   她下意识的选择相信江屿寒,他昨日还说要帮自己找行真大师来救姨父的命,又怎么会派人杀林家人?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离开林慎之的房间后,顾星滢回到客房里,靠在软榻上,脑海里回忆起认识江屿寒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江屿寒会害她。   另一头,江屿寒领军拔营前往北境,刚出发之时,便打了两个喷嚏,江离看了他一眼,问道:“侯爷可是受了风寒?”   江屿寒摇摇头道:“不是。”或许有人在想他吧。   杀手失手的消息传到了沐云霁的耳朵里,沐云霁听了后暗暗可惜,那顾氏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这么厉害的杀手去了,也没取她的性命,真是可惜。   不过她此举只是为了离间江屿寒与顾星滢的关系,只要顾星滢知道是江屿寒想要杀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嫁给江屿寒了。   待林慎之伤势有所好转,顾星滢借着要去酒楼查账为由,离开林家,查账结束后,顾星滢回到林家,刚好江舒韵来找她,见到她之后,江舒韵心情愉悦:“星滢妹妹,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见人影?”   顾星滢将情绪一敛,淡淡一笑:“我姨父病了,去林家待了几日。”   江舒韵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她扬眉道:“你怎么了?”   顾星滢知道江舒韵常年待在院子里,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摇摇头道:“没事。”   江舒韵眼珠一转,笑道:“是不是我哥哥去了北境,你心里想他?”   顾星滢原本想否认,可她想到什么,将否认的念头压下来,她微微笑道:“我是想他,若是身边有他的写的字看一看,也能感到几分安慰了。”   江舒韵见顾星滢如今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心里一喜,知道哥哥的婚事是有着落了,江舒韵立马道:“这还不简单,我一会便让人给你送几篇以前写的文章来。”   江舒韵走后,没多久江屿寒的几篇文章就送到了顾星滢手里,江屿寒年少时走的是从文的路子,文章写得十分出彩,可顾星滢看完之后,便是一阵发寒,明明是三伏天,可她的身体却冷的直打哆嗦。   这些字和那日从杀手身上拿出来的书信上写的字一模一样。   顾星滢感到有些眩晕,她闭上眼,握住书信的手,指节发白,不住的轻颤。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做这种事情来,她明明都已经接受他了,只等他从北境回来便答应嫁给他,她和表哥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却还是对表哥动了杀心。   他怎么能这般残忍。   顾星滢越想越伤心,眼眶中的酸涩越聚越多,泪水凝聚汹涌而出,她捂着嘴,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她好不容易才信任他,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情!   次日醒来,豆蔻看到顾星滢双眼红肿,以为她是为林慎之而伤心,便安慰她道:“姑娘,林公子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您就别难过了。”   顾星滢轻轻的“嗯”了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用了早饭后,她起身去了林家。   林慎之养了几日的伤,伤口已经结痂了,手臂已经能做上抬的动作,基本没什么大碍了,顾星滢来他房里看他,林慎之看到她出现,眼底闪过一抹欣喜,“表妹,你来了。”   顾星滢笑着点头,朝他走过去,又问了他的伤势,得知他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便放心下来,林慎之想起那日冲动之下对她说的话,心里有几分愧疚,他刚要开口说话,这时,听到顾星滢说道:“表哥,现在你已经知道我和江屿寒的关系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林慎之一震,瞪大眼睛看着她:“表妹,你说这个,可是愿意嫁给我?” 第60章 江侯回京了   顾星滢沉默了一会儿, 方点头道:“我愿意嫁给你。”   江屿寒之所以要杀林慎之,定然是因为林慎之喜欢她,除此之外, 她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她只恨自己对他了解的太少了,不知道他做事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   既然如此,那她偏偏就要嫁给林慎之,让他彻底死心。   而且表哥因救她而受伤,他待自己这般好,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了, 嫁给表哥, 一定是没错的。   林慎之眼底放出亮光, 他伸手用力抓住顾星滢的纤细的柔荑,内心一阵雀跃, 他郑重道:“表妹,你若愿意嫁给我,是我求之不得之事。”   顾星滢并未因此而感到高兴, 她轻轻的挣脱他的手, 神色平静道:“表哥,那天你只看到江屿寒从我房里出来,还有许多你未曾看到之事,都已经发生了,我早就不是清白之身, 你还愿意么?”   其实这个,林慎之早就已经猜到了, 那天江屿寒从她房里出来,两人之间绝对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他咽下心中的苦涩, 点头道:“我愿意。”   他喜欢顾星滢,并不是因为贪图她的美貌和地位,她们两从小一块儿长大,那深刻的感情是打小就有的,他一直有个心愿便是要呵护她,照顾她,不管她是否是清白之身,在他眼里她永远都纯粹如当初那个少女。   顾星滢见林慎之这么快就应下,鼻尖微微发酸,心中喜忧,喜是因为表哥愿意接纳她,忧的是自己痴心错付他人。   她不知以后表哥能否像现在这般始终如一,她亦愿意给他留退路,她道:“表哥,我们此番成亲是为了冲喜,若是将来你心里始终跨不过那道坎,可以将我休了,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事情本就是她先对不起他的,就算被他抛弃,她也绝不会怨恨他。   林慎之淡淡一笑,他认真的告诉她:“星儿,我已经跟你说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接受你,我不介意过去的事情,你若嫁给我,我必然跟你好好过日子,一生一世的护着你,绝不会将你休弃。”   林慎之的承诺顾星滢姑且听一听,将来是什么样,谁又知道呢,就算他真的能接受,那姨父姨母呢?   她不想去想太多,现在她嫁给林慎之,是为了报答林慎之为她挡下的那一剑,冲喜就他爹,若林慎之真的能接受她,或许以后她们之间会渐渐生出男女之情,若是没有她亦不会强迫自己,她会选择离开。   两人商量好之后,便各自将消息告诉对方的母亲,林夫人见儿子因祸得福,心中大喜,而蓝氏得知女儿想要嫁给林慎之,一开始是欢喜的,但看到女儿神色淡淡的,便知道顾星滢并不是那么开心。   蓝氏知道女儿嫁给林慎之多半是因为林慎之救了她一命,不过慎之那孩子是个好的,她相信女儿嫁给他之后,一定给会过的幸福。   次日,林夫人便带着媒婆上门提亲,蓝氏当即答应下来,两家便交换了庚帖,因要给林愿冲喜,也不能按照往常那样来,当然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两家迅速合了八字,又挑了日子。   虽然这婚期定的仓促,但林家的聘礼可没有少准备,为了取顾星滢,林家几乎将整个家底都掏出来了,聘礼送上门之后,两家结亲的消息一下子就传来了。   江舒韵得知顾星滢竟然要嫁给林慎之,失手打翻了一个茶盅,她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去对门找顾星滢问问是怎么回事。   然而当她踏入顾家大门时,却被外头看门的小厮给拦下来,小厮说道:“江三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县主这些日子要忙着准备嫁妆,实在没空招待你,请您回去吧。”   江舒韵倒是冷静,问了婚期后才折返回去。   回到江家后,她便赶紧给江屿寒写信,告诉江屿寒顾星滢与林慎之定亲之事,让棠书派人快马加鞭送出去,成亲的日子是十日之后,希望大哥能赶在成亲之前回来,否则顾星滢就要嫁给别人了。   这件事情传开之后,惊讶的不仅仅是江舒韵,还有深宫里的宁皇后,宁皇后见江屿寒刚走,顾星滢转头就嫁给别的,只觉得奇怪,宁皇后下了一道懿旨给顾星滢,召她进宫,江舒韵可以不见,但是宁皇后的旨意却拒绝不得,顾星滢只得进宫去。   宁其琛已经尽数将顾星滢等人遇到刺杀,刺客说是江屿寒指使之事告诉宁皇后,顾星滢入宫后,宁皇后头一件事便是跟顾星滢解释,告诉顾星滢江屿寒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可事情还未查清楚,宁皇后也不敢打包票,最终也不能说服林慎之,见顾星滢是真心想要嫁林慎之,宁皇后也不好过分干涉,她是她的义妹,宁皇后早就替她准备好了一份嫁妆。   等太监宣读礼单后,顾星滢听着冗长的礼单,惊讶的瞪大眼睛道:“娘娘赐臣女一笔这么大的嫁妆,臣女如何受得起?”   宁皇后笑道:“你是本宫的义妹,当然受得起,你若是不收下,岂不是要跟本宫生分?”   这样一来,顾星滢便只得收下了。   离开皇宫时,宫里的人也跟着她一路将嫁妆都送到了顾家。   成王府上,得知顾星滢与林慎之定亲的消息后,魏颐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现在江屿寒不在上京,林家和顾家在京中又无根基,这是最好的时机,若是此时还不能将美人夺过来,更待何时?   他查过了,那林愿和胡玉文是宿敌,胡玉文很是忌惮林愿,这个时候若是他能帮胡玉文一把,地方应该会对他感激涕零吧。   放下茶盏,他对自己的侍卫说道:“送一张帖子去胡玉文的府上,请他来王府一叙。”   大军留在北境镇守,江屿寒这回从上京带走的只是一队骑兵,百来个人快马加鞭,七日便抵达了北境大营。   主帅归来,北境大将出营迎接,江屿寒进入大营后,便与诸位将领商议军务。   商议完毕后,江屿寒下了一道军令,令江离为先锋,带着数百骑兵前去边境打探虚实。   江离打探之后才发现,只是一伙土匪冒充骑兵在边境作乱,并非铁漠国的骑兵。   江屿寒并未掉以轻心,担心是铁漠国故弄玄虚,或许还有后招在等着,让江离先带着一队人马去将那些土匪给剿灭,再看铁漠国的反应。   江离带着军队出去没多久,一封急报就送到了江屿寒的手中,江屿寒还以为是朝中之事,看一眼手中的信笺,却是亲妹妹写的,他打开一看,俊美上迅速覆上一层寒霜。   骨节分明的大手,瞬间将手中的信笺捏成齑粉,他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拧的发白。   江离在剿灭土匪时,铁漠国的骑兵忽然出现了,原本以为这些骑兵是来杀他们的,谁知铁漠国骑兵反而帮助他们一起剿灭土匪。   待土匪都消灭后,两国将领短暂的对峙,江离问明原由,得知这伙土匪是被铁漠国萨阳王收买来侵扰边境的,为的就是要引诱大徴将士上当,出兵攻打铁漠国,让大皇子带兵来边境,然后他再趁着大皇子离京之时发动兵变夺位,可惜奸计被大皇子识破。   如今萨阳王已伏诛,新可汗夺了他的兵权给边境将士下令,让将士们赶紧阻止这些土匪,好在他们来的及时,并未引起很大的误会。   江离回到大营,将这些事情都告诉江屿寒,既然是虚惊一场,江屿寒当机立断道:“江离,你留在北境,有任何事情即刻传信给本侯,本侯现在要回京一趟。”   江离应下:“属下遵命。”   江屿寒骑着马,连夜离开营地,往上京奔去。   三日后,才刚刚天亮,上京的城门迎着晨曦打开,一匹快马,如闪电般奔入城中,守城的士兵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只隐约看到那人胯、下的一匹马额心有一道闪电般的印记,有人认出是江屿寒的坐骑,高喊一声:“江侯回京了!”   江屿寒根本没回江家,路上便受到暗卫送来的消息说顾星滢在馔玉楼,他直接将马停在馔玉楼门口,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冷着脸疾步走进去。   这馔玉楼如今成了上京权贵吃饭喝酒的首选之地,迎面走来几个官员跟他打招呼:“江侯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江屿寒森冷的眼神斜了那人一眼,低斥一声:“滚。”   吓得那官员瞬间噤了声,暗里奇怪,这江侯怎么吃了火药似的,谁得罪他了?   此时,江屿寒已经看到了那个得罪他的人。   顾星滢眼看就要成亲了,此时正在柜台后面跟掌柜的交代一些事情,话才刚说到一半,忽然一个黑影挡在她面前,顾星滢抬头一看,视线里出现一张清癯俊美的脸,男人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眸中乌云翻滚,仿佛黑云压城,随时都会掀起狂风暴雨。   她手上一抖,狼毫掉了一滴墨在纸上,瞬间将刚记好的账给弄花了。 第61章 明明答应等我回来,为何……   顾星滢低头一看自己才记好的账, 可惜的蹙眉,纤细的手指将狼毫搁下,她抬起头, 看着江屿寒的脸,他的薄唇上方已经冒出浅浅的胡茬子,眼眶下放有两弯淤青,神色比他出征之前要憔悴了几分,不过一双眼睛却一如既往如九天寒星一般闪耀。   忽然,她手腕一紧, 低头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钳住她的手腕, 她疼的蹙眉,埋怨的瞪着男人, 男人的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的内心给刺穿,他低沉的嗓音压着怒意:“明明答应等我回来, 为何要嫁给林慎之?”   馔玉楼内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 这时,有不少目光往这边投来,顾星滢有些尴尬,她忍了忍道:“换个地方说话。”   江屿寒本就是想听她解释清楚,当即放开她, 顾星滢从柜台后绕出来,看了他一眼, 随后便往楼上走,江屿寒跟在她后面,   二楼有两间房是空的, 刚开张的时候,顾星滢和蓝氏忙不过来,夜里便在这房间里歇息,她推开一间房的房门,江屿寒随后跟进去,将门关好,一个转身,他将她压在门板上。   许是愤怒,男人没有以往的克制,身躯直接靠过来,紧紧的抵住她。   她的柔软更是紧贴着他宽阔坚硬的胸膛。   她被笼罩在男人铁臂之间动弹不得,男人的力气她根本无力抗衡,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侧,声音低沉沙哑:“给本侯一个解释。”   顾星滢的鼻端都是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以及混合着汗味散发出来的热气,她看着男人克制隐忍的眸子,攥紧手指,咬牙道:“还要解释什么,我是心甘情愿嫁给表哥的,倒是侯爷,欠我一个解释!”   这句话如同刀子般刺痛江屿寒的心脏,他不远千里快马加鞭的奔回来,不是为了听一句,她心甘情愿按嫁给别人,他眼里燃起熊熊怒火,他咬着牙道:“你说本侯欠你一个解释,你想要什么解释?”   顾星滢见他明知故问,更加生气了,她怒道:“侯爷自己心里清楚。”   她真不明白江屿寒为何要跟她演戏,他明明做过那么卑鄙之事,为何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玩弄她真的有意思吗?   江屿寒虽然火气极大,但他想到之前离开时,顾星滢还答应会等她回来,那一夜他们柔情蜜意,不到十日的功夫,她却忽然变脸,一定有什么原因,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本侯不清楚你想要什么解释,这些天本侯都在北境,根本不知上京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本侯你想要什么解释,本侯都跟你说清楚。”   顾星滢见男人眼神坦荡,不像是在撒谎,她的内心又忽然有些动摇了,想起之前的事情,她的怒意再次上涌:“你为何要派杀手杀表哥和我?”   什么?   他派人杀她和林慎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江屿寒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之事,他冷嗤一声,仰起浓黑的长眉,瞪大眼睛,露出不屑之色:“林慎之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   何况……,他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搂住的顾星滢,这具香软的身子正紧贴着他,他用粗粝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侧脸,很快,她娇嫩的肌肤上就泛着红色,他怨她根本不了解自己,冷冷道:“你这身子,我喜欢的不行,为何要杀你?”   顾星滢愣了愣,她怔怔的看着他,从江屿寒的神色看啦,他根本不像是在撒谎,可是那封信……,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男人几句话句说动了她道:“若不是你,为何那杀手那儿会有你的亲笔书信?那笔迹我找韵儿对过了,就是你写的。”   还有亲笔书信?看来这个冤枉他的人做足了功夫,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江屿寒一时也想不到,到底是谁下的手,他道:“那封信本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件事并不是我做的,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解释,你不要嫁给林慎之。”   顾星滢轻轻摇头,逼着自己下了决心,她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我已经答应表哥了,不管那事是不是侯爷做的,请侯爷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就算那件事不是他做的,可做这件事这人,定然是不想让她嫁到江家的,一想到背后藏着这么凶险的敌人,她对他就望而却步。   江屿寒见她如此无情,说不要他就不要他,根本不顾他的感受,心里一痛,他握在她细腰上的手骤然收紧,他的俊脸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他道:“你现在跟本侯说这些,也太晚了,你当初就不应该松口答应本侯,本侯看上的人,绝没有可能放手。”   顾星滢见他非要纠缠不休,心里一阵门闷痛,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固执,说什么都没用,江屿寒并未为难她,生气过后,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哪怕她负了他,他仍然不忍心责备她,他在她雪白的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他道:“解除婚约,否则本侯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顾星滢不喜欢被人这样威胁,从前她人微言轻,只能忍受,可现在不一样,“江屿寒,你别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权倾朝野就可以随便干涉旁人婚嫁吗,我是皇后的义妹,你若是敢乱来,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江屿寒见她为了林慎之,真的是豁出去了,心里越发抽动,他双眼猩红,不管不顾的吻住她的红唇,一只手稳稳的拖住她的后脑勺。   顾星滢肺腑之间的气息仿佛被他吸干来,身体绵软,提不起劲来,这时,男人的手忽然伸到她的领口,猛地用力撕扯,将衣领扯开。   顾星滢来不及护住,男人继续发疯一样撕扯她的衣带。   顾星滢被他欺负的哭了,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等男人种下印记,他才放开她,眼看顾星滢柔软的身子便要顺着门框滑落,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捞起来,又抱着她坐在椅子上,他两指夹着,将她的小衣往上提了提,哑声道:“听说离你的婚期还有三日,你若是不想这些痕迹被夫君发现,就听本侯的话。”   他一边说,一只手替她将滑到肘间的衣襟拉上来,胡乱的将系带系好。   看着她红肿的嘴唇,以及散开的领口处那些印子,他心情好了不少,他还要去宫中复命还要查清楚此事的真相,没有太多的功夫久待,不管她愿不愿意解除婚约,他都不会让她嫁给林慎之。   等江屿寒走后,顾星滢失魂落魄的坐了一阵,随后才起身去照镜子,看到镜子里自己身上那些痕迹时,顾星滢只觉得可怕,她赶紧拿出脂粉,使劲在脖子上抹了厚厚一层,才堪堪将那些印子都给遮住。   怎么办,以江屿寒的脾气,他一定会想办法对付林慎之,林慎之如今还只是在翰林院供职,手中没有实权,若江屿寒要对付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难道非要退婚才能保全表哥吗?   顾星滢心乱如麻,根本想不到用什么法子来阻止这一切发生。   或许她可以入宫去求皇后,请求皇后来阻止江屿寒,或许会有用,想到这里,顾星滢决定要进宫一趟。   她换了身高领的衣裳从房内出来,走下楼的时候,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她,总算是放心了,到了外头,她坐上马车,吩咐小厮去皇宫,可江屿寒刚走,她现在去,说不定会碰上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足在马车内等了半个时辰,她才出发,然而到了皇宫内却被告知,大皇子忽然得了病,皇后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这几日谁也不见。   顾星滢无功而返。   另一头,江屿寒来到宫中,跟乾泰帝说了边境骑兵扰边之事,又将铁漠国国君的国书交给乾泰帝,乾泰帝得知这场变故是铁漠国内乱引起的,现在内乱平息,边境也跟着平静下来,这才放心。   原本他还想留下江屿寒在宫中用膳,谁知江屿寒说有急事要处理,乾泰帝也没有留他,让他出宫去了。   江屿寒去了趟顺天府,从顺天府那儿了解了情况,又去找了宁其琛,宁其琛将那封书信交给江屿寒,说道:“江兄,我相信你不会对宜兰县主动手,可这封书信又是怎么回事,当天县主看了这封书信,便再也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江屿寒将书信放入怀中,也没工夫再跟他解释,只是道:“事情我会查清楚,你以后就知道了。”   宁其琛着急道:“那你可得快点,否则县主就要嫁给林慎之了。”   江屿寒冷笑道:“我不会让她嫁过去。” 第62章 为什么你总觉得别人说的……   离成亲只有两天了, 林家正在筹办婚事,虽时间定的仓促,但林家也没有随便应付, 一切都按最好的来办,林慎之也人逢喜事精神爽,伤口也不痛了,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愉悦之色。   管家笑眯眯的说道:“老奴在林家待了这么多年,是看着公子长大的,如今公子终于要成亲了, 老奴为公子感到高兴。”   林慎之笑着道:“谢谢你, 陈伯。”   这时, 一伙人忽然冲进来,府上欢乐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林慎之看着那伙来人,为首的那位是大理寺少卿于从简,此人出了名的刚正不可, 手段狠辣。   林慎之皱眉, 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大理寺会带着人来他府上,他上前拱手道:“于大人,不是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于从简道:“林大人,你涉嫌一桩命案, 请随我走一趟。”   林慎之诧异道:“命案,什么命案?下官从未杀过人, 这几日也告假在家中,不曾去衙门,又怎么会有命案。”   于从简皱着眉头道:“是昨日, 商天瀚从你家里去之后,被人发现他横死在一个破庙里,是被人砸死的,在命案现场,找到了这块腰牌,上面正刻着你的名字。”   商天瀚死了!   林慎之震惊不已,商天瀚是他的同窗,两人同在翰林院,他得知自己要成亲了,昨日是给他送贺礼的,因为商天瀚说他成亲之日,他要外出一趟,来不及来喝他的喜酒,所以他便提前过来送礼,没想到他会死在回去的路上。   林慎之心里一阵难受,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于从简手里的腰牌上,他昨天还到处再找自己的腰牌,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可于从简却说这块腰牌是在商天瀚的死亡现场找到的,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林慎之皱着眉头道:“于大人,商天瀚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他是我的同窗好友,我们的交情超过十年,我怎么会杀他?”   于从简却不相信这些片面之词,他道:“林大人你的片面之词本官不相信,请你跟我们去大理寺,这件事情我自会查清楚,若不是你杀的,到时候自然会放你出来。”   林慎之也没办法,这时林老夫人赶来了,她喊了声:“慎之。”   林慎之转过头来,看着林老夫人,他安慰林老夫人道:“娘,我没事,等事情查清楚了,我自会回来。”   林老夫人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慎之被人带走。   林老夫人原本以为大理寺那边会替林慎之洗脱嫌疑,可等了一天也没有林慎之的消息,后来林老夫人派人去大理寺打听才知道,林慎之根本无能自证清白,被关入了死牢中。   林老夫人彻底慌了,赶紧坐轿子去了顾家,见了顾星滢后,便慌忙抓住顾星滢的手道:“星儿,不好了,你表哥被大理寺的人给抓走了,还打入了死牢,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明日就是她和林慎之成亲的日子了,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让顾星滢有些慌乱,但她看着林老夫人惊慌的眼神,只得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握住林老夫人冰凉的手道:“姨母,你别慌,表哥犯了什么事,你快跟我说清楚!”   林老夫人遂将大理寺冤枉林慎之杀人之事告诉顾星滢。   顾星滢当然知道林慎之不会杀人,她与林慎之即将成亲,林慎之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惹上事情。   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到底是谁要针对他?顾星滢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日在馔玉楼的房间里,江屿寒跟她说过,若她敢嫁给林慎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是他安排的,他故意让表哥下狱,来阻止这门婚事。   他当真歹毒,亏她在馔玉楼的时候内心还在动摇,想着自己或许是真的误会了他,是她自己一直都在骗自己!   顾星滢咬了咬唇,安抚林老夫人道:“姨母,你先回府去,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   林老夫人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顾星滢是县主,又是皇后的义妹,她现在把希望都放在顾星滢身上了,她含泪道:“好孩子,姨母先谢谢你。”   顾星滢道:“姨母,咱们是一家人,您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   送走林老夫人之后,顾星滢知道这亲肯定是没办法再成了,她让管家别再张罗了,蓝氏在屋内着急的不行,“星儿,你说你的亲事怎么就那么坎坷,之前被江家退婚,现在慎之又身陷囹圄,难道老天爷就不让你成亲么?”   顾星滢闻言,无奈苦笑,不是老天爷不让她成亲,是江屿寒不让她成亲。   顾星滢想去找江屿寒,这时,天空响起了雷声,一阵暴雨忽至,如天河溃堤,倾盆而下,顾星滢也顾不得许多,跟蓝氏说了句要出门想法子救表哥,便穿上蓑衣,撑了把油纸伞,便出去了。   好在两家隔的近,走到街对面便可以了,偏偏老天爷要跟她开玩笑,走到中途的时候,一阵狂风吹来,顾星滢手上没拿稳,手里的油纸伞被掀飞了,漫天的雨都落在她身上,顾星滢只好弃了伞,狼狈的奔到江家大门口。   门口的小厮看清是她,忙问道:“不知县主有何要事?”   顾星滢道:“本县主来找你家侯爷。”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来,长亭撑着伞下了马车,随后又打起车帘子,江屿寒弯身从马车内下来,他从长亭手中接过油纸伞,目光往门口一看,见 并一个身量纤细高挑的女子站在门口,他眸光素来锐利,虽然隔着雨幕,还是一眼就看出是顾星滢。   他紧拧的长眉松开了些,撑着伞大步走过去。   到了屋檐下,他收了油纸伞,看着顾星滢头上都被淋湿了,脸上都是水,嘴唇也被冻成了青紫色,江屿寒拿出帕子,想要替她擦脸上的水,嘴里道:“才几十步的距离,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顾星滢往旁边避开,江屿寒动作一僵,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将帕子自然的塞入自己的袖中,他道:“找本侯何事?”   顾星滢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为何来找你,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江屿寒的确很清楚,他原本就想阻止这门婚事,没想到林慎之居然杀人了,被大理寺带走,这亲自然是结不成了,倒是正合他意,江屿寒现在也有话要对顾星滢说,他道:“先进去吧。”   顾星滢跟着他入府,原本以为江屿寒会带她去长明院中,谁知江屿寒却带着她来梅林中的阁楼里,到了阁楼里,男人当着她的面自顾自的脱下身上的蓑衣,顾星滢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蟒袍。   这时,江屿寒绕到屏风后面,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巾,他将棉巾朝她丢过来,顾星滢伸手接住,江屿寒道:“你身上都湿了,擦一擦。”   刚才淋了一头的雨,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渗入衣领中,将里衣都弄湿了,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顾星滢没有拒绝,在他面前将蓑衣给解下来,蓑衣脱下来的时候,这才发现里头穿的竟然是薄纱外衫,此时也已经湿透了,纱衣贴着肌肤,玉肌若隐若现,顾星滢有些尴尬,抬头看到江屿寒在瞧着她,她尴尬的移开目光,绕到屏风后面,卸下金簪,用棉巾一点点的擦着头发。   这时,江屿寒的声音从外头响起:“星儿,你今日是为林慎之来的?”   顾星滢刚脱掉外衫,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她的眼神透过屏风看着外头坐着的那个人,声音冰冷道:“所以这件事真的是侯爷你做的?”   江屿寒几乎已经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在那个梦里,她误会他害林慎之入狱,她不信任他,让他心中刺痛,被气的失去了理智,居然威胁她说若她肯陪他,他就让大理寺的人放了林慎之。   跟着,她就会从屏风后绕出来,在他面前将衣裳一件一件的剥除掉。   他想要她不假,可他不想再造成上辈子的误会,那封书信之事,他已经查清楚了,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写的,而这个模仿之人,就在他府上。   他要跟她说清楚,他不想再造成上辈子两个人的悲剧。   江屿寒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目光看着屏风后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他道:“若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顾星滢当然不信,见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肯承认自己的犯下的错事,她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她咬牙道:“我不信,江侯心狠手辣,手底下的人命还少么?”   果然如此,她根本不肯相信他,江屿寒的怒意上涌,他猛地站起身来,朝屏风后走进来,顾星滢一慌,忙用手来遮,这个时候江屿寒却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冷冷道:“遮什么遮,又不是没看过。”   他拉着顾星滢走到床榻边上,用力将她扔上去,他忽然压到她身上,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低低道:“林慎之有没有跟你这么亲近过?”   顾星滢见他忽然如此放肆,一张脸顿时通红,她怒道:“表哥是正人君子,他才不会对我做这种事情!”   江屿寒听了,轻轻的呵了一声道:“他没有,可是本侯有过,本侯爷跟你做过最亲密之事,为你交付了一切,只差没有将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为何不信本侯,却要相信林慎之,相信外面那些人?”   “为什么你总觉得别人说的是真的,本侯说的是假的,认识这么久,本侯可曾在你面前撒过一次谎?” 第63章 趴上去,我背着你   阁楼外狂风呼啸, 阁楼内却很安静,她听到两颗心在急速的乱跳,灯光底下, 她眸中映着水光,光影在她眸子里轻轻闪动。   顾星滢看着男人冷冽中藏着烈焰的眸子,想到和他相识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且不说他以前名声怎么样,他对她始终都是心怀善意的。   可若不是他,为何所有的事情都这么巧合?   顾星滢也不愿那个人是他, 他说的没错, 他们做过最亲密之事, 他从未辜负她,无论如何她都要给他一次机会:“好, 你既然你说不是你,那你解释给我听。”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不一定是相信他的, 江屿寒冷冷勾唇, 他这样压着她,有些事情做起来不方便,他松开她,直起上半身,顾星滢也顺势坐起来。   屋内灯光昏暗, 她的藕臂,香肩都露在外头, 在朦胧光影里发乎幽暗细腻的光泽,乌发垂落在肩上,几缕滑下来, 遮住雪白的肌肤,她抱着膝盖坐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眼底泛着点点水光,莹然清澈,看到她这模样,他的心也软了几分,他将怀里的书信掏出来,打开递到她面前。   顾星滢一看,两封书信的字迹一模一样,一封是上回宁其琛从首领怀里搜出来的,另一封是江屿寒写给自己的书信,看到后一封书信上缠绵的文字,顾星滢双颊泛着红晕,眼底闪过几分不自在。   江屿寒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道:“这一封是我原本打算写给你的,只是没有机会寄出。”   顾星滢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字迹明明是一样的,为何你还说不是你。”   江屿寒知道她没发现出异样来,他轻轻一笑,在第一封书信上指了指道:“这封信上的字的确是一模一样,可这两封信有不一样的地方,你看下面的私印,刻着一个江字,第一封书信,私印是完整的,没有任何缺陷,而第二个印子上,左下角却有一点点瑕疵,那儿的墨痕也比较浅。”   顾星滢不解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江屿寒知道她现在还没明白,便解释给她听,他道:“这私印是用田黄石所刻,是我在二十一岁生日那年,屿州送给我的,是京中著名的刻章大师海廷所刻,仅此一枚,我瞧着做工精湛,便一直留在身边用,就在去年,这个印章从桌上摔下来,磕掉了一点点,故而这私印是有瑕疵的。 ”   说完,他将随身带着的私印拿出来,给顾星滢看,借着昏暗的光线,她果然看到私印左下角的位置缺了一块,顾星滢沉默着没说话。   江屿寒知道这些还不能完全说服她,便起身走到屏风外面,不多时他又拿着几幅画走进来,他将那几幅画放在顾星滢眼前看,他道:“这几幅画你曾经在我的阁楼里看见过的,上面都有我的私印,你可以仔细看看,是否和第二封信上的私印一致。”   这几幅画她的确在他的阁楼里看见过,不可能是他临时画出来的,她凑到跟前一看,这几幅画上的私印的确和第二封书信上的一模一样,所以可以确定,他的私印的确是缺了一小块,而且他说私印仅此一枚,所以连他自己也不可能复刻,“既然如此,那第一封书信上的私印又从何而来?”   江屿寒冷笑道:“第一封书信上的私印根本就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用印泥画上去的,画的一模一样。”   顾星滢微微皱眉道:“上京能模仿你的笔迹,又能画出你的私印之人,会是谁?”   江屿寒将手里的画放下,眉间渐渐聚拢寒霜,他道:“我幼年时和弟弟一起习文,爹爹盼着我们兄弟二人都能通过科举入仕,我是兄长,年少时带着弟弟一起读书,那时候,沐云霁也常常来江家跟着我们读书,我的字写的好,爹爹常常让他们二人临摹我的字,屿州能写个八分像,但是沐云霁在写字方面却天资极高,常常能写到十分像。”   这是昨天夜里,他拿着两封信想了一整夜才想起来的事情,还有那个私印,以沐云霁的画技要画出来根本不难。   她如此费尽心机制造出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要阻止顾星滢嫁入江家。   顾星滢一惊,她道:“所以,这一切都是沐云霁做的?”   江屿寒轻轻点头。   顾星滢握住书信的手轻轻的抖了抖,若是她做的,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难怪那天那个倒地的杀手忽然扑过来想要杀她,也只有沐云霁会这么恨她,恨不得让她去死。   “可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你如何证明是沐云霁?”   江屿寒冷嗤一声道:“要证明是她做的有何难?她本就有把柄在本侯手中,稍稍逼问她必然会招供,你若是不信,本侯问给你看便是。”   现在顾星滢已经信了他七八分,那些杀手说是江家派他们来杀她,沐云霁也的确是江家的人,可后面林慎之入狱这件事他又如何解释,她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水光轻晃,“那陷害表哥入狱,可是你做的?”   江屿寒见才跟她解释清楚,她又冤枉他,江屿寒心中一气道:“难道本侯就是这种只会用卑鄙手段之人?”   他才回来忙着给自己洗脱嫌疑,哪里有功夫去陷害林慎之?   顾星滢理直气壮的说道:“可那天你明明说了,你会想办法阻止我和林慎之成亲的。”   江屿寒皱眉道:“那天我说的分明是气话,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他是打算在她们成亲之日去抢亲的,也不知道林家得罪了什么人,竟然用这种法子去对付他们,也让他省了不少麻烦事。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那人呢。   停顿片刻后,他又道:“林家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可知道林家有什么仇家没?”   说起这个,顾星滢倒是想起来,之前林愿便是与朝中一个官员有宿仇,两人见面之后便争执起来,林愿还因为这个气的病倒了。   顾星滢把这个说给江屿寒听,江屿寒听了后,低声道:“那这个胡玉文的嫌疑就大了。”只是他听说大理寺查了之后直接将林慎之判定为杀人犯,现在已经入了死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要查清楚才知道。   不过林家如何他现在并不关心,他现在只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   跟她说完这些,他就要做另外一件事了,江屿寒拉着她站起来,往外面走去,顾星滢轻呼道:“去哪里?”   江屿寒道:“你不是想要听沐云霁亲口承认么,跟本侯走吧。”   顾星滢跟着他下了阁楼,外头依然是瓢泼大雨,打开阁楼的大门,狂风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顾星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江屿寒将蓑衣往她身上一裹,又给她斗笠,随后自己穿上蓑衣,偏头对她说道:“走吗?”   顾星滢看着那越下越大的雨,狂风肆意,伞根本就打不住,一会儿又要淋湿了,可想到还在狱中的表哥,顾星滢咬牙道:“走。”   只有弄清楚这件事情,她才能彻底放下对他的怀疑。   江屿寒轻勾着薄唇,在她面前慢慢的弯下身来,他道:“趴上去,我背着你。”   顾星滢看着男人宽阔的脊背,她愣住了,她误会了他,可是他还是不计前嫌,她眼眶微涩道:“我自己能走。”   江屿寒道:“别啰嗦了,快上来。”   顾星滢没办法拒绝他,只得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身体轻轻的挨过去。   男人的双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背起来,顾星滢手里撑着伞,遮在两个人的头顶。   随着肚中的胎儿越来越大,沐云霁行动也越发的不方便,江老夫人为了更好的照顾她,干脆让她搬到承熙堂住下。   今日暴雨,天黑的早,承熙堂这儿也刚用了晚饭。   沐云霁轻轻的抚摸肚子里的孩子,察觉到孩子在动,她高兴的抬起头来,对着江老夫人说道:“娘,宝宝在动呢。”   江老夫人闻言笑道:“动的这么厉害,一定是个男孩。”   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两个人,两人皆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刚跨入房门,雨水就从蓑衣上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此时,一道闪电在外头劈开,闪电明灭间,照清楚二人的脸,沐云霁看到顾星滢时,先是皱了皱眉,再看江屿寒,神色陡然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江老夫人也看清二人,等二人脱掉蓑衣,走到面前,江老夫人便不悦道:“侯爷,这么晚了,你带她来做什么?”   冷淡的目光扫了顾星滢一眼,顾星滢从她的眼眸里看出几分厌恶。   江屿寒朝老夫人拱手道:“母亲,今日本侯与县主一同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当着县主的面说清楚。”   江老夫人拉着脸,嘴角下沉道:“什么事非要现在说不可,明日不行吗?你弟妹还大着肚子,这个时候也该休息了,打扰她休息可是会影响她肚中的孩子的。”   江屿寒坐下来,扫了沐云霁一眼,冷冷道:“是的,非要现在说不可,并且这件事还跟弟妹有关。” 第64章 侯爷,对不住,是我错怪……   江屿寒的话音刚落, 长亭从外头进来,对他拱手道:“侯爷,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江屿寒点点头, 挥手示意他下去。   等长亭走后,江屿寒的目光落在沐云霁的身上,他嘴角噙着冷意道:“弟妹,若你真有个好歹,太医立马就能进来给你治病,你不用担心。”   沐云霁触到江屿寒阴沉的眼神, 顿时吓得打了个寒颤。   她勉强露出一丝笑, 道:“不知长兄找妾身何事?”   江屿寒皱眉道:“本侯且问你, 你是不是以江家的名义买通了一伙杀手去杀宜兰县主?”   沐云霁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掐着掌心, 脸上的笑容却不变,她她道:“侯爷,你也知道妾身怀着身孕, 出行不便, 这些日子一直深居简出,哪里也没去过,又怎会买通杀手去杀县主,侯爷对妾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屿寒知道她不会承认,沐云霁来江家的时日多, 他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此人表面上温柔端方, 实则心机颇重。   江屿寒冷冷道:“沐云霁,本侯看在老夫人和屿州的面子上,才会在这里问你, 你自己想清楚,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如实说出来?”   江老夫人对江屿寒如此逼问很不满意,她皱着眉道:“侯爷,云儿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她善良宽和,怎么会对县主做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弄错了?”   老夫人心里憋着气,暗想侯爷怎么如此亲疏不分,为了一个顾氏,诘责自己的弟妹,实在令人气愤。   老夫人既然如此说,那应当还不知道沐云霁□□之事,江屿寒冷冷勾唇,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给老夫人递过去,他道:“母亲本侯并未冤枉她,这样的书信,放眼上京,也只有她能写得出了。”   老夫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将书信接过来,看完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皱起眉头:“就算这个字迹模仿的一模一样,也不能说明是云儿写的,不是吗?”   江屿寒当然知道,一切都只不过是他自己的推测而已,冷厉的眸光看着沐云霁,他道:“你说。”   沐云霁已经笑不出来了,但她还是不敢承认这件事就是她做的,顾星滢是县主,又是皇后的义妹,若是她承认了,便是谋杀皇亲,死罪一条,她眼眶一红,轻轻咬唇道:“侯爷,妾身从未模仿过您的字迹,这封信不是妾身写的,何况上头还有私印,那私印是侯爷的,妾身又怎么会有?”   江屿寒无声冷笑,他道:“你怎会知这上头有本侯的私印,难道你之前看过这封信?”   沐云霁一慌,适才的确谁也没提上头有私印之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赶紧找好措辞道:“之前侯爷与妾身的夫君通过信,侯爷的每一封信上都有私印,故而妾身晓得,此人既然要模仿侯爷的笔迹,自然也会将私印一起印上去。”   这个理由当然说的过去。   江屿寒眉眼间浮出阴沉之色,他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声音一顿,他对长亭道:“长亭,将素玉带上来。”   听到“素玉”两个字,沐云霁的脸色顿时煞白,她扶着腰肢晃了晃,身边的丫鬟及时扶住她,才让她稳住身子。   长亭出去后,带着一个十六七的丫鬟过来,那丫鬟跪在地上,给主子们磕头,江屿寒将凌厉的目光投向素玉,他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素玉的爹娘都被长亭抓起来了,她不敢撒谎,当着大家的面便将沐云霁模仿江屿寒的字迹写了一封书信,还用笔在纸上将私印画出来,写好之后交给她,让她去买通一伙杀手并告诉那些杀手,这一切都是江侯安排的。   等事情办完之后,沐云霁便让她去乡下待一阵子,等这件事情过了再回来,谁知她没等来沐云霁的通知,却等来了江屿寒的人。   素玉说完,沐云霁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应该将素玉给杀了,都怪她自己一时心慈手软,留下了这个祸害。   江老夫人简直不能相信沐云霁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来,她震惊的看着沐云霁,惊怒道:“云儿,你为何要杀宜兰县主,就算你想阻止她嫁到江家,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啊!”   江老夫人的确讨厌顾星滢不假,但她也没有恨她恨到要她去死的地步,她只是看不起顾星滢的出身,觉得她不配为江家冢妇而已。   之前沐云霁告诉她会想办法阻止顾星滢嫁过来,谁知用的却是如此歹毒的法子!   沐云霁看了江老夫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之色,是她说不喜欢顾星滢嫁入江家,现在她帮她做到了,她却责怪自己手段歹毒,当真是可笑至极。   沐云霁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肢,一手抚着腹部,她冷冷道:“侯爷,如今被你知道了真相,妾身无话可说,这件事情的确是妾身做的,如今妾身怀了江家的骨肉,侯爷想要将妾身如何处置?”   见沐云霁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他,江屿寒皱了皱眉,他道:“孩子当然是无辜的,只是你这种歹毒的女人,不配为江家妇,等孩子生下来,本侯自会让屿州将你休掉,至于你谋杀县主的罪名,本侯亦会上折子给皇上,请皇上处置你。”   沐云霁毕竟是江老夫人的亲侄女,即便她犯了这种错,江老夫人还是不忍心让江屿州休掉她,而且沐云霁怀了江家的孩子,孩子出生后,若是没有娘亲照顾,岂不是可怜,江老夫人看着江屿寒,眼底透出一丝哀求,她道:“侯爷……”   话还未说完便被江屿寒打断,江屿寒道:“母亲想说什么本侯心里清楚,这件事还是等屿州回来再说吧。”   今日就揭穿沐云霁的真面目,他只是想当着顾星滢的面,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现在目的也达到了,至于沐云霁如何处置,还要往后延一延。   说完,他对长亭使了个眼色:“将二少夫人带下去,寸步不离的伺候,直到二少夫人生完孩子为止。”   沐云霁听出来,江屿寒这是要将她软禁起来,沐云霁惨然一笑,目光怨毒的往一直没说话的顾星滢身上投去,她看不上顾星滢,除了一张脸,出身才华家世都不如她,可为什么她的运气这么好,皇后认她做义妹,让她一跃成了郡主,当她还在为嫁给江屿州沾沾自喜的时候,她却已经被江屿寒盯上了,她处处压着自己,自己拼了命得到的一切,仿佛是一个笑话。   沐云霁忽然疯狂大笑起来,她伸出手指着江屿寒又指着顾星滢,神色癫狂道:“当初我还在想你为何那么痛快的解除婚约,原来你早就已经攀上了更高的枝,也亏我那个夫君还一直觉得愧对于你,你却早就侯爷暗度陈仓了,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让江家兄弟两都栽在你的手上!”   顾星滢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狐狸精,气的脸色发白,她霍然站起来,胸脯急剧起伏,滢滢水眸中蕴着怒意,她语气凌厉道:“沐云霁,你明知道我与江屿州有婚约,却还要和他在一起,江家为江屿州摆宴庆祝他高中那一天,你让夏辞给我下药,若非我跑得快,便会被你们安排好的厨子夺走清白之躯,你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择手段,歹毒至极,到底是谁不要脸?”   沐云霁瞳孔一缩,眼球剧烈的颤了颤,她伸手指着顾星滢,惊慌的张大嘴:“你……你……胡说八道,我从未做过这种事。”   顾星滢见她一再为自己狡辩,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冷笑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一旁的江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瞬间崩溃,她痛心的看着沐云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一直都以为那件事沐云霁是无辜的,是江家害她失去了清白,原来,她们都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别的都可以忍受,可因为这件事江屿州名声败坏,被贬大兴县,都是沐云霁一手造成的,江老夫人心里很愤怒,她瞪了沐云霁一眼,再也不为沐云霁多说一句话,只是挥挥手道:“快,带她走!”   沐云霁走了之后,江老夫人的目光在顾星滢身上一顿,越发糟心了,这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几岁,脸上露出几分沧桑,反正江屿寒的事情她也干涉不了,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吧,江老夫人扶着额头道:“老身有些头晕,侯爷,你快走吧。”   从老夫人的承熙院出来,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江屿寒脚步一顿,对顾星滢道:“你回去,还是跟我走?”   顾星滢看着男人晦暗不明的脸,攥了攥手心道:“我跟你走。”   江屿寒薄唇轻轻一扯,没有拒绝,他道:“那就走吧。”   依然还是那间阁楼,昏暗的灯光落在二人身上,顾星滢看着一眼不发的江屿寒,内心有些紧张,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跟他道歉,“侯爷,对不住,是我错怪你了。” 第65章 本侯要你,就算你嫁给本……   朦胧的灯光中, 江屿寒抬起长睫,目光在她莹白小脸上一顿,随后勾唇冷笑:“你现在知道错了?”   顾星滢点点头, 她真的知道错了。   可这一切又怎么能怪她,那些证据都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江屿寒眉心微微一拧,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在追求顾星滢,他无条件无限度的纵容她, 他甚至放下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她的怀疑和猜忌,现在她哪怕知道是自己错了, 也不过简单道歉,这都没什么,让他不舒服的是, 她心里一直不信任他, 若他轻易的原谅她,一味的迁就,她的心里也不会多在乎他一些。   既然如此,那他何必还要事事忍着,他哪怕得不到顾星滢的心, 他也要牢牢抓住她的人,让她在没有任何反悔的机会。   江屿寒打定主意后, 决定不再心软,他道:“县主已经道歉了,可以走了。”   顾星滢愣了愣, 刚才是他让她来的,现在他又让她走,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在生气吗?”   江屿寒对上那双清澈莹然的眼睛,淡淡勾唇道:“不生气了,只是如今已夜深,县主该回去了,本侯记得县主明日还要成亲,成亲前夜却在本侯的阁楼里逗留,这是什么事?”   顾星滢听了这话,便知他是真的生气了,此刻男人垂着清冷的眸子,看不清情绪,但他周身却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他明知道表哥下狱,明天如何能成亲,这话分明是为了气她。   刚才他当着她的面揪出沐云霁,不过是为了自证清白而已,他不喜欢被人冤枉,而不是想要挽回她的心。   或许他现在已经厌弃她了。   想到此处,顾星滢心里有股难言的失落。   后悔自己为何一开始就不相信他。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讨好她,现在他不想理她了,顾星滢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他,让他不生气。   可她又不能就这么走了,表哥还在狱中,能救表哥的,也只有他了。   顾星滢咽下满嘴苦涩,她道:“侯爷,我知道你怨我,这亲我不成了,你可否帮我救一救表哥?”   顾星滢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没有用,可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江屿寒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抬起眸子,嘲讽的看了顾星滢一眼,嗤笑道:“县主成亲不成亲与本侯有什么关系,本侯又为何要帮你救你表哥?”   顾星滢诧异的看着他,似乎想不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么难听的话。   顾星滢轻轻咬着红唇,眼眶发红的看着他。   江屿寒见她眼底浮起一层水雾,将目光迅速的移开,生怕自己一个不忍心又心软了。   顾星滢不信他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分明他去北境的前一天晚上,他还跟自己说要她等他,顾星滢攥紧手指道:“你想要什么?”   江屿寒抬眸,对上她浮着清光的视线,他扬眉道:“本侯想要什么县主心里应该很清楚,还要本侯来说吗?”   那双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眼底的欲、望不加掩饰。   顾星滢苦涩一笑,没关系,至少还有这具身体能让他感兴趣。   反正这身子本就被他碰过,给他也无妨。   在那双眼睛的打量下,纤细白皙的手指扯上腰间的系带。   薄纱外衫,批帛依次掉落,下头抹胸长裙勾勒出妖娆的曲线,她的手又扯上抹胸的系带,她之前淋了雨,湿衣裳一直没脱下来,贴着身子穿着,去前堂那儿待了许久,又冒着雨跟他来到阁楼,现在浑身都冻得发僵,去扯系带的手轻轻的抖着,动作也不利索,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这一幕当然没有瞒过江屿寒的眼睛,这在江屿寒看来,就是顾星滢心里不情愿,这才磨磨蹭蹭的,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来,不过他没用动,他就是想看看她今日会如何收场。   顾星滢一双手都扯上那个结,扯了半天才扯开,抹胸掉落,跟着又是长裙,最后她身上只留下兜衣和亵裤。   她缓步走到江屿寒的面前,声音带着一丝哑意:“侯爷,这样可以吗?”   江屿寒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身上一顿,她的兜衣都被浸湿了,紧贴着身躯,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江屿寒的喉结无声滑动,眸中幽光闪动,他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仍旧不动声色,他道:“当然还不够。”   他虽没有任何行动,嘶哑的声音却泄露了他的内心,他的身子正蠢蠢欲动。   他说不够的意思就是自己做的不够。   顾星滢将心一横,抬起僵硬的双手,去解脖子上的细细的红绳,手指捻着绳结解了半天都不曾解开,她眼波一转,身子一软朝他跌下去。   江屿寒未料她会这么做,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抱在怀中。   顾星滢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的滑腻香软。   江屿寒浑身紧绷,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声音嘶哑道:“怎么了?县主也学会投怀送抱了?”   顾星滢在他怀里仰着头,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她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指放在那细细的红绳上,声音又软了几分,她道:“侯爷,我解不开,你帮我解如何?”   江屿寒听着她撒娇一般的声音,喉结一耸,他咽了口唾沫,眼角斜了眼那根带子,这次竟然没有冷言冷语的嘲讽她,他呼吸滚烫,喷在她的耳廓上,将她的耳廓熏成淡淡的红色,他哑声道:“怎么会解不开?”   顾星滢委屈的咬唇道:“手指冻僵了,所以接不开。”   原来是这样。   “我来解。”江屿寒道。   “好。”顾星滢软软的依着他,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这时,江屿寒松开她的腰肢,双手去解那根系带。   然而江侯的手却只适合握刀,不适合给解兜衣的系带,他扯了一阵,没解开,反而因为方法不当,将绳子弄成了死结,江屿寒皱了皱眉,反正她就是让他解开而已,至于怎么解开,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样一想,手上骤然用力,将那细细的绳子给扯断了。   这时,窗外一股冷风吹进来,顾星滢身子轻颤,直往他怀里钻,她的手无意识的去搂他的脖子,嫩笋般的指尖状似无意的擦过他凸起的喉结,她软声道:“侯爷,我冷,帮我暖暖。”   江屿寒平日里见惯了她矜持守礼的样子,从未见过她这样一面,简直比妖精还要勾人,江屿寒气息紊乱,一咬牙,将她抱起来,他要的不就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么,既然来了,他何必客气。   他抱着她到了第一次两人有肌肤之亲的床榻上,她的身子陷入柔软的被褥中,江屿寒俯身压下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似天空缺了一个大口子,哗啦啦的下了大半夜。   直到后半夜,雨才停下来。   屋内的声音也渐渐平息。   荒唐过后,顾星滢浑身无力,似被碾过一般疼,涣散的眼神好一阵才回拢,江屿寒侧躺在她身侧,餍足之后,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些,顾星滢偏过头去看着他,她双颊绯红似春睡海棠一般,嘴唇嫣红,脸上透着一股靡丽之色,虽然身子有些不舒服,她柔软的眼波里依然带着一丝讨好,她道:“现在够了吗?”   一次当然不够,他想要更多。   不过眼下也可以暂时放过她了,积压数日的怒火在一场疯狂的情、事过后得到了释放,他垂眸道:“之前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了,只是你为何这么傻?”   顾星滢不懂他的意思,眼底透着一丝茫然。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用力揉着她的红唇,眸子里透着执拗和痴迷:“你以为定亲便能摆脱本侯,本侯要你,就算你嫁给本侯亲弟,本侯也照样将你夺来,所以,你就算嫁给林慎之又有什么用?”   身子既然给了他,就只能是他的人,他决不允许其他男人拥有她。 第66章 不关起来也行,你干脆嫁……   顾星滢见男人疯狂又执拗, 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她心里其实是真的有些怕他的,但现在她已经反复确定, 不管如何,他都不会伤害自己,她鼓起勇气,伸出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她仰起头,尚带着一丝迷乱的眼睛看着他, 她道:“我不嫁给别人了, 你不生气了, 好不好?”   一场□□过后,江屿寒很是餍足, 现在她又温柔轻哄,江屿寒的气早就消了,不过他还得吓一吓她, 让她不敢再有下次, 他捏着她的下巴道:“你若再敢嫁给别人,本侯就将你关起来,一辈子只属于本侯一人。”   顾星滢摇头道:“我不敢了,你不要把我关起来。”她知道江屿寒说到能做到,到时候若是真将她关起来了, 母亲谁来照顾?   江屿寒瞧着她乖巧的像个小媳妇,内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 他的手楼上她的细腰,轻轻捏了两下,他还是不放心, 他知道顾星滢心思总是在摇摆,若是不尽快将她抓牢在手中,这样的事情若是再发生一次,他会彻底疯掉的。   江屿寒道:“不关起来也行,你干脆嫁给我吧,这样我就不用日夜担心你会变心了。”也不用担心旁人会来挖墙脚。   顾星滢愣了片刻,眸光一闪道:“我和表哥的婚事……”   听她又提起这件事,江屿寒神色一冷,捏紧她的下颌问:“本侯爷问你,你到底是真心喜欢林慎之想要嫁给他,还是因为林慎之为你挡了一剑,你想要报恩给他父亲冲喜才答应嫁给他的?”   顾星滢此刻已经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她只喜欢他而已,一直将林慎之当做亲哥哥一般看待,若不是林慎之帮她挡了那一剑,她也不会决定嫁给他。   顾星滢认真的说道:“我一直将他当做哥哥看待,我想帮他给姨父冲喜,并非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江屿寒听了这话,心里既感动又有点恼火,知道喜欢的是他,还要嫁给别人,这个小女人心里也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   江屿寒将她往自己胸前一带,紧紧搂住,他道:“既然如此,那便解除婚约,跟林家说清楚,我已经将行真找回来了,明日他便到,到时候要他替林愿看病,你也不欠林家的了。”   顾星滢没想到他已经将事情想得这般周到了,心里充满悔意,这个男人处处为她着想,她真不该不信任他   她轻轻咬了下唇道:“我表哥还关在狱中,侯爷便一并帮忙救他出来如何?”   江屿寒见小女人软声软气的说话,心里熨烫极了,他道:“这件事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我会将人揪出来,真相大白的时候,林慎之自然会被放出来。。”   次日,江屿寒将顾星滢送回顾家,当着蓝氏的面将过去之事都告诉她,虽说刺杀之事是她们误会了江屿寒,可蓝氏得知江屿寒早早的就占了自己女儿的身子,心中怒火直烧,拿起一个茶盅就往江屿寒头顶砸去,江屿寒偏头躲开,顾星滢告诉蓝氏那次江屿寒是想救她才这么做的,蓝氏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蓝氏也将江屿寒对顾星滢的好都看在眼里,平心而论,江屿寒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有责任有担当,有权势有地位,如今女儿又失身于他,最主要的是,女儿心里有他。   蓝氏也没办法,只得顺了女儿的心意,不过现在去林家解除婚约显然不合适,必须先等林慎之出来,现在若是去退亲,只会寒了林家的心。   当天行真便被江屿寒请过来了,当然说动他的并非江屿寒,而是顾星滢的烧鸡,顾星滢闻言哭笑不得,当即给行真做了一大桌好菜,烤了三只烧鸡,行真吃的心满意足,便跟着顾家母女去林愿看病了。   行真诊脉才知,林愿是旧疾引发中风导致瘫痪,若是其他大夫当真是束手无策,可到了行真这里,却还有一线生机,行真当即给他施针,到了次日,林愿便醒来了,后又施针三次,林愿每日药浴,到了半个月之后,身体居然恢复过来了。   而林慎之也出狱了,大理寺查出商天瀚被杀的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胡玉文派人做的,胡玉文原本想要拉拢商天瀚陷害林慎之,商天瀚不答应,便被胡玉文灭口。   大理寺当即将胡玉文抓获,而林慎之也从死牢里被放出来了。   林慎之出狱之后,回到林家,得知林愿已经醒过来了,欢喜的不行,感慨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又得知是行真救了林愿,心中感激,不过他并不知行真为何会忽然出现,便问林氏缘由,林氏告诉他是江侯帮的忙。   林慎之一瞬间全明白了。   他和江屿寒非亲非故,江屿寒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他,除非顾星滢……   还有大理寺明明已经定了他的死罪,后面又忽然改成重新审理,他本就觉得奇怪,在狱中之时,他还问了大理寺的官员是怎么回事,大理寺的人告诉他,是上头有人替他说话,如今看来,这个人只有可能是江屿寒了。   想到这里,林慎之深吸了一口气,从家中跑出去,骑马一路飞奔到了顾家。   “表妹,我听说,我林家的事情是江侯帮的忙,江侯不是在背境打仗吗,为何忽然回来了?”   见面后,林慎之如是说道。   顾星滢知道林慎之想要问什么,事到如今她也只好跟林慎之说清楚了,林慎之替她挡了一剑,她也求江屿寒帮忙救了林愿和他,也算互不相欠了,剩下的是她欠江屿寒的。   顾星滢对上他的视线,下定决心道:“表哥,林中那次刺杀,并不是江屿寒安排的,是沐云霁江家二夫人,她跟我素有仇怨,买通了杀手栽赃江屿寒,如今她已经被江家囚禁了。”   林慎之听她说完,便明白她的意思,他无奈笑道:“所以你现在还是打算回到他身边对吗?”   顾星滢看到林慎之眼底的伤痛之色,她没有否认,轻轻点点头,她道:“表哥,我心里一直将你当哥哥看待,而我对他却是真真实实的爱,我若是嫁给你,心里始终装着另一个人,对你不公平。”   林慎之深吸一口气,如今他能出狱,爹爹能醒来,都是顾星滢帮忙,他应该知足了,表妹已经帮了他不少。   感情之事本就不能强求,所以他真的不怪她,要怪就怪自己错过了她。   林慎之思虑片刻道:“星儿,你既然已经想清楚了,无论如何表哥都不会为难你,既然你想退婚,那便退吧。”   顾星滢知道自己伤害了林慎之,但她没办法,她不能违背心意跟他在一起,这样她们都不会幸福。   林慎之从顾家离开之后,没多久两家便解除婚约,解除婚约之后,江屿寒便来顾家提亲了,蓝氏替女儿应下这桩婚事,交换庚帖,合了八字后,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   皇后娘娘得知顾星滢这婚事一波三折之后,终于还是要嫁给江屿寒,心中十分欢喜,当即又给顾星滢送了一封嫁衣,顾星滢只得欣然收下。   另一头,成王魏颐原本打算让林慎之入狱,再要挟顾星滢,逼迫他嫁给自己,谁知,他还没行动,就被江屿寒捷足先登了,忙活了半天皆是为别人做嫁衣裳,成王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江屿寒回京了,他也不敢随意动手,每日龟缩在王府逗鸟,生怕江屿寒查到他头上来。   很快就到八月初八这一日,也是江屿寒与顾星滢成亲的日子。   大家都有些感慨,要知道江侯已经二十六了,一直都为娶妻,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娶妻了,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喝他的喜酒了,简直不可思议,而与他成亲之人,还是皇后的义妹,宜兰县主,大家都觉得两人非常般配,称得上是天作之合,两人成亲这一日,几乎阖京城的权贵都来江家道喜。   管家陆陆续续的将宾客迎接进去。   顾星滢就住在对面,也没必要骑着马跑大老远的去迎亲了,江屿寒一身大红色喜服,从大门跨出来,便意气风发的带着一行吹吹打打的人走入顾家。 第67章 不知嫂嫂是谁家的姑娘?……   江屿寒一路走到顾星滢住的院子里, 刚跨入庭内,就被林慎之伸手拦住,林慎之看着江屿寒微微一笑道:“江侯, 今日你要想娶我的表妹,还得来几首催妆诗才行。”   林慎之虽然已经放下了,可看到江屿寒,心里仍然有几分嫉妒,谁让他娶的是他最喜欢的表妹呢。   听闻江屿寒是投笔从戎,曾经也文采风流, 他倒是想要见识一下。   江屿寒对林慎之这点小心思也没放在心上, 略思忖之后, 便来一首催妆诗,林慎之听完之后, 又道:“一首怎么够,江侯得多来几首。”   屋内,顾星滢已经梳妆好, 凤冠霞帔, 脸上妆容明媚,眉心贴着一朵牡丹花钿,丹唇雪肤,容色逼人。   隔着一扇门,她听到外头男子清朗沉稳的声音, 心跳如鼓,旁边的喜婆笑着道:“江侯这文采可不比他的功夫差, 县主真是有福,嫁了一个这样文武兼并的好儿郎。”   当江屿寒做完五首催妆诗后,林慎之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看来江屿寒真的并非一介武夫,有这般文采,便是考个状元郎也不遑多让。   林慎之真心佩服,当即拱手道:“江侯文采斐然,在下甘拜下风,江侯请进。”   江屿寒朝他拱手道了声谢,便大步如风的往顾星滢的闺房走。   喜婆已将红盖头盖在顾星滢的头顶,江屿寒进来时,看见喜婆扶着她走出来,江屿寒走上前去,将顾星滢抱起来,他从闺房一路抱出去,出了顾家大门之后,过了一条街,又直接走入江家大门,一路上,不停的听到旁人的祝贺声,江屿寒的嘴角也一点点的往上翘,勾出弧度来。   比起江屿州成亲时,满堂看笑话,江屿寒成亲则是众人交口称赞,都说两人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拜堂之后,顾星滢被送入洞房,在洞房里,喜婆催促江屿寒赶紧揭盖头,别看平日里江屿寒追她时大胆直接,可真的到了这个关头,反倒心里生出了几分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将红盖缓缓的掀上去。   视线里出现顾星滢绝美的容颜,江屿寒微微一怔,呼吸发紧,他平日里见惯她素面朝天,也见过她薄施脂粉的样子,可还是头一回见她化浓妆,果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江屿寒深深的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缠在一起,江屿寒在她身侧坐下来,喜婆将酒盏交到两人的手中,江屿寒的手臂绕过她的手臂,仰头将酒喝下。   待喝完交杯酒,江屿寒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可以随意点,我先去前头陪客,等喝完酒就过来。”   顾星滢点了点头。   等江屿寒走后,顾星滢让豆蔻和辛夷先将头上的凤冠卸下来,顾星滢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她看着桌上的食物流口水,辛夷道:“姑娘,吃些担心吧,那些菜都已经冷了,我让厨房热一热再送过来。”   顾星滢点了点头,几块点心入腹之后,又吃了些小菜,肚子便有了七八分饱,她搁下筷子不再吃,又吩咐豆蔻去准备热水,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喜服,捂了一身汗出来,现在浑身黏腻的难受,必须要先洗一洗,这长明院的卧房后面,连着浴房,豆蔻放好热水后便让顾星滢过去。   顾星滢将繁重的喜服脱下来,跨入浴池中,让热水没过双肩,毛孔都舒服的张开了,她想拿香胰子搓澡,这才发现香胰子不在手边上,便低声唤了一句:“豆蔻,把香胰子拿过来。”   江屿寒的酒量本身不差,但他不想贪杯,喝了一轮之后,便脱身出来往长明院这边赶。   江屿寒走入卧房没看到人,又听到浴房内一阵水声,便知道她肯定在浴房里,他大步走过去,浴房内的丫鬟看到他想要行礼,被他用眼神制止,他走到顾星滢身后,目光所及,是她雪白的秀颈,他的手轻轻的抚上去。   滚烫的掌心贴上脖子,顾星滢身子轻轻一颤,察觉到不是豆蔻,她回头一看,眼前是江屿寒俊美的脸,因为饮酒,男人的脸上染了淡淡的绯色,薄唇绯红,在喜服的映衬下,又添了几分昳丽。   她诧异道:“你怎么这快就来了?”   江屿寒勾唇微笑道:“怕你久等了。”   顾星滢慢吞吞的说道:“也没有等很久。”   这时,江屿寒的手已经伸入水中,他试了试水温后说道:“水还挺热的,一起洗。”   说着,他就站起身将喜服脱下来,其他的衣裳都还未来得及脱下,整个人便跳入水中,顾星滢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他下来时,溅起一片水花在她的脸上,她忙伸出手去抹,待视线清晰了,男人滚烫的身躯贴过来,寻着她的红唇便吻上去。   豆蔻和辛夷看到这一幕,心照不宣的退下去。   闹了许久,屋内的动静才平歇下去。   江屿州自从收到家书,得知江屿寒要成亲了,心里十分欢喜,奈何大兴县出了几桩案子,十分棘手,他一直忙到江屿寒成亲前一日才将案子破了,原本是打算在江屿寒成亲当日回京的,谁知道,当天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江屿州无奈,只好先处理案子,等处理完已经是到了晚上,江屿州次日便早早的离开大兴县回京,一来是拜见兄嫂,二来是给哥哥赔罪,三是为了沐云霁之事。   大清早,江老夫人坐在堂上,江屿州风尘仆仆的走入,江屿州当即下拜:“母亲。”   江老夫人见儿子回来了,心中喜悦,将江屿州从地上扶起来,感慨道:“玉廷,你总算回来了,这几日母亲夜不能寐,日日都在想你。”   江屿州自知是因为沐云霁之事,不过一会兄嫂应该会来给母亲行礼,这时候说这些事也不合适,得等见过兄嫂再说。   短暂的历练让江屿州沉稳了许多,他道:“母亲不必忧心,此时交给儿子便可,一会儿兄嫂就要来了,等儿子见过他们再说。”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时,江屿州又问了一句:“不知嫂嫂是谁家的姑娘?”江老夫人给他写的家书上只说了沐云霁安排人刺杀顾星滢之事,可没提江屿寒跟何人成亲。   江老夫人被问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第68章 正文完   江屿寒扶着顾星滢的腰肢缓缓走在廊下, 男人侧头看着她,声音温柔道:“累不累?要不是累的话便歇一会儿?”   顾星滢抬头看了男人一眼,被江屿寒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脸颊发烫,避开他的目光道:“还好,不用了,快些走吧,不然让老夫人等久了。”   昨夜里江屿寒格外兴奋,折腾到快天亮才停下来, 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醒来才发现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催促着同样躺着没动的江屿寒快点起床去给老夫人敬茶。   江屿寒倒是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起床穿好衣裳, 还嘱咐她也不用过于着急,仿佛不太将江老夫人放在心上,他这种态度, 可顾星滢不能这样, 否则别人会说她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   她忍着腿间的疼下了床,快速洗漱梳妆后,便拉着江屿寒从院子里出来了。   这走了一路,身子的确乏的很,腰肢酸疼, 不过顾星滢可不敢显露半分出来,才进门第一天, 她可不想落人话柄。   江屿寒其实心里都知道,她这般懂事又体贴,让他心里越发怜惜,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这样,她可以任性一些,他都会惯着她。   江屿寒道:“星儿,我娶你,并不要求你做个贤惠的妻子,你自在随意些便好,其他人如何言语,不必理会。”   顾星滢听了他这番话,便知江屿寒心里是懂她的,她欣慰一笑。   不多时,两人到了承熙堂,屋内,出了江老夫人在之外,还有江屿州也在,江屿州一直好奇哥哥给他娶的嫂嫂是什么模样,顾星滢一进来,他的眸光便朝她的脸上看去,当看清她的容颜时,江屿州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瞪大眼睛,半天没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顾星滢并未理会一旁的江屿州,与江屿寒一同上前,给江老夫人行礼问安,并将儿媳妇茶敬上,江老夫人也并未为难她,伸手接过去,又赏了一对镯子,言行上挑不出错来,就是神色颇为冷淡。   顾星滢知道江老夫人心里也并未完全劫难她,如今做出妥协,多半是因为江屿寒,或许她也不敢跟江屿寒对着干,只得顺从。   顾星滢当然也只是做做面子功夫,她心里也并未真的如何看重这个婆母。   当作为小叔子见过长嫂时,江屿州却失了分寸,他握紧拳头,目光冷冷的扫过二人,他质问道:“哥哥,你为何要娶她?”   江屿寒见江屿州如此不客气,当即冷了脸,冰冷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压迫感,他抿唇道:“江屿州,注意你的语气,她如今是你的大嫂,你问我为何要娶她,很简单,我喜欢她,你轻视之人,对我来说却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江屿州被彻底刺痛了,他看着顾星滢的时候,心情很复杂,愤怒中夹杂着隐秘的喜欢,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没有放下她,对她的幻想也从未消失过,可现在她居然嫁给了自己的大哥,这一刻,他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他舌尖泛着苦涩,原来大哥一直都喜欢她,只是从未显露出来而已,他不能怪大哥夺走他心爱的女子,因为一开始就是他自己错了,若是他当初肯乖乖的履行婚约,那他娶的人便是顾星滢,而不是沐云霁,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回头,他后悔有什么用呢,顾星滢如今已成了他最不能肖想之人。   是他命该如此。   江屿州放下心中的悔恨和不甘,朝着二人拱手道:“弟弟祝贺哥哥和嫂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说完,他从袖里拿出昨日未曾送出的贺礼,递给顾星滢,他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贺哥哥嫂嫂新婚之喜,请嫂嫂收下。”   顾星滢看了江屿寒一眼,江屿寒朝她点了点头,顾星滢这才伸出手,将江屿州递过来的东西收下,她淡淡道:“多谢二弟。”   送完礼,江屿州将目光移开,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一会儿,很快他冷静下来,朝江屿寒拱手道:“大哥,关于云儿的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屿寒对顾星滢说道:“星儿,你先回长明院去。”   顾星滢点头,虽说沐云霁想害她,不过这件事情她也不想管了,她相信江屿寒不会让她失望。   待顾星滢走后,江屿州一撩袍摆跪在地上,他道:“哥哥,云儿毕竟是我的妻子,求哥哥网开一面,饶她一命。”   江屿寒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他平静道:“星儿也是我的妻子,我不会饶过一个想要杀害她之人,你若是替她求情,别怪本侯不顾念兄弟情份。”   江屿州见江屿寒不讲情面,也只得作罢,得知自己如今声名狼藉是被沐云霁所害,江屿州心里也怨恨过沐云霁,可她毕竟是何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多年情分,也不是说没就没了,如果可能,他还是希望江屿寒放过沐云霁,可他并不能说动江屿寒,江屿州并没有强求,他已经尽力了心中无愧。   另一头,顾星滢回到长明院,没多久江舒韵就来了,江舒韵看到她,高兴的笑起来,拉着顾星滢的手道:“星儿,你终于是我的嫂嫂了,真好啊,哥哥终于有人陪了。”   顾星滢将目光落在江舒韵身上,她笑道:“那你呢,还没有意中人吗?”   江舒韵佯装生气道:“嫂嫂才进门就想要我这个小姑子嫁出去,是不是太坏了。”   顾星滢被她逗乐了,两人嘻嘻笑笑闹成一团。   过了新年,沐云霁临盆,为江屿州生下一个女儿,等她出了月子,江屿寒便送她去顺天府衙门,为了自保,连沐家都为出面替她求情,沐云霁因杀人之罪被关押起来,判为流放岭南。   许是对沐云霁的确情深,江屿州并未写下休书,而是跟皇上请旨调任岭南,也不知是想要追随自己的妻子,还是想要逃避一些事情。   江老夫人不想离儿子太远,便想着跟着一起去,江屿州知道她若是留在侯府,每日面对顾星滢心里难免有些尴尬,便将母亲和女儿一并带上,都去了岭南,唯独江舒玥老夫人还有些放心不下,厚着脸皮将她托付给顾星滢,希望顾星滢能帮她寻一门好的亲事,顾星滢倒是答应了,许是渐渐年长,江舒玥比从前要收敛许多,若是她不惹是生非,顾星滢倒是乐意替她相看。   侯府的人本就不多,江屿州带着老夫人等人走后,侯府越发空荡了,一日顾星滢吃了一块糖醋鱼,忽然干呕起来,江屿寒请人来替她诊脉,大夫告诉他,顾星滢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江屿寒欣喜不已,抱着妻子便是一顿狂亲。   他江屿寒终于要有后了!   为了更好的照顾顾星滢,江屿寒提议将蓝氏接到府上来住,顾星滢答应了,蓝氏得知女儿怀孕了,高兴的热泪盈眶,赶紧收拾东西从街对面的顾府过来,全心全意的照顾顾星滢。   之前胡玉文之事牵扯出成王后,江屿寒便着手暗中调查成王,终于抓到了成王的把柄,原来山海楼便是成王的产业,这山海楼明面上是个吃饭的地方,实则藏有大量的兵器在里头,江屿寒查封了山海楼,并将事情禀明皇上,成王谋逆罪名成立,皇上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将成王召入皇宫,待成王一入宫,便关掉宫门,摆下宴席,与成王饮酒,乾泰帝问成王所犯下的罪,成王自知大限将至,供认不讳,皇上将成王给关起来。   江屿寒在大理寺审讯成王,三天三夜不曾回府,等审讯完后,他才离开大理寺直奔侯府。   顾星滢几日不见他,忧心忡忡,时不时的在门口张望,直到看到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她心中一喜,快速朝他奔过去,江屿寒见她怀了孕还乱跑,抱住妻子后,便是轻轻的呵斥,“这么大的人了,肚子里还装着个小的,怎能随便走出院子?”   顾星滢低声道:“我担心你。”   江屿寒听到这句话顿时心软了,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回长明院。   到了长明院,江屿寒看了看妻子,决定还是将事情告诉她,他道:“星儿,你爹爹之死,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顾星滢轻轻摇头,她不知道,只知道当年爹爹之事是有人在幕后操作,那人想要爹爹手里的食谱,爹爹不肯,那人便暗中使手段逼迫爹爹,然而爹爹根本不为所动,就无缘无故死在狱中了。   她知道爹爹一定是被人逼死的,可她一直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江屿寒告诉她,若非成王主动招供出来,连他也没查到,成王竟然是这个幕后主使之人,当年成王只是想要食谱,可惜他爹爹即便被陷害入狱也不肯答应,那杯毒酒原本只是想吓吓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喝了。   顾星滢听完,失声痛哭起来,江屿寒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哄道:“星儿,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别难过了,若是岳父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伤心,他一定会难过的。”   顾星滢伤心了一阵,终于在江屿寒的安慰中渐渐平息下来,她搂着江屿寒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哽咽道:“侯爷,待孩子出生后,我想和娘去一趟香州祭拜爹爹。”   江屿寒轻抚她的头发,温柔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等顾星滢情绪稳定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江屿寒,她眼眶发红道:“侯爷谢谢你。”   江屿寒温声道:“傻瓜,我是你夫君,你谢我做什么?”   顾星滢轻声道:“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让我感到温暖,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谢谢他愿意全心全意的爱她,是他的爱让她饱经风霜的内心一点点的被治愈。   江屿寒微微笑道:“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成全我。”   他很难想象,若是他这满腔的爱得不到任何回复,余生该有多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