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女首富   作者: 金面佛   简介:   本文又名:《八零辣妈养娃暴富日常》,《被家暴致死的我重生了》,《男人只会影响我挣钱的速度》,事业线为主,日常线为辅。   女儿早夭,儿子冷漠,丈夫家暴,第五次上诉离婚失败的周秋萍死在丈夫的拳头下……   再次睁眼,她重生到了1988年的夏天。两个女儿还活着,丈夫正要下毒手……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拿起了菜刀。   离婚,带两个女儿和寡居阿妈进城,生个屁儿子!   上辈子她就没靠男人养过,这辈子没男人拖累她只会活得更精彩。   她带着两个小拖油瓶和一个老拖油瓶,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女人离婚就不值钱了,没有男人要怎么活?”   “瞧她那气性,就算长成邓丽君也嫁不出去。”   “离什么婚?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男人不休了她给她脸了。”   周秋萍冷笑,靠男人?靠自己不香吗?   投资国库券,开电脑公司,买卖原始股,去新疆开大市场,到中亚做贸易……周秋萍一步一个脚印,精准踩点重生红利,在改革的春风中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等着看笑话的路人甲乙丙丁傻了:   啊?离婚带娃女人不应该一碗老.鼠.药一了百了吗?怎么能这么滋润?!什么?她还是财富榜上第一个女首富?!   对此,周秋萍表示:重生当然先挣一个亿,不当首富还当首富背后的女人不成?   内容标签: 重生 励志人生 复仇虐渣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秋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八零辣妈养娃致富路   立意:单亲妈妈的八零奋斗路   作品简评:五次上诉离婚失败被家暴致死的周秋萍重生回了1988年的夏天。她设计离婚,带领女儿和寡母进城,从做小生意开始,把握人生机遇,投资国库券,买卖原始股,开电脑公司,去新疆建大市场,到中亚做贸易……一步一个脚印,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努力经营,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在创业过程中,她不仅自己活出了精彩,也引导着无数姐妹发掘潜能,走出禁锢,在时代的舞台上展现风采。   文章语言亲切朴实风趣,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考据详实,以大量资料为背景,展示了真实而波澜壮阔的八十九十年代,个人命运和时代和祖国命运息息相关。小说从侧面展现了市场经济发展的曲折和辉煌和先行者百折不挠的创业精神。 第1章 、重生1988   周秋萍死了,死在从法院回来的当天晚上。   她第五次起诉离婚,向法庭提交了派出所的出警记录和法医的验伤报告。可法官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不容易,被家暴了二十多年的她跟丈夫冯二强感情还没破裂,审判依然不予离婚。   律师劝她继续起诉,五次离不了就离第六次。审判结果都上热搜了,不信下一次法院还能熟视无睹。   周秋萍说好,她死都要离婚。   可她没能等到下一次开庭。   当晚,她打完工回到租房,喝得醉醺醺的冯二强砸开了房门要抢钱去打牌。她不给,冯二强一脚踹在她心口上,她后脑勺撞到了桌角,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闭上眼的瞬间,周秋萍好恨。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不能为了这个人渣毁掉自己的下半生,只求法院判离婚。她早就该拿起刀直接砍死这个人渣。不管是被判故意杀人枪毙还是防卫过当坐牢,她好歹给自己报了仇。   现在呢?她可从没听说过哪个家暴打死老婆的男人会吃枪子儿。   假如人生能重来,她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畜生,为自己偿命!   迷迷糊糊间,周秋萍听到了哭声。   她觉得奇怪,有谁会为她哭呢?   父母早已过世,那个所谓的哥哥不提也罢。至于她儿子,呵呵,也绝对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儿子一直反对她离婚,说嫌丢人。   呵,那是骗人的鬼话。她不是成功的母亲,没能培养出优秀的儿子。那爷儿俩一样自私,拿她当老妈子使唤。   她要真跟冯二强离婚了,以后谁来挨冯二强的拳头,谁来伺候这个酒鬼,替这个赌鬼还债?儿子是决计不肯承担的,他宁可生他养他的亲妈被活活打死。   哇哇的哭声愈发清晰,仿佛就在她耳边回荡。   周秋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间灰扑扑的屋子里。罩着床的蚊帐是灰扑扑的,上面破洞的地方贴了胶布。身下压着的老式竹席是灰扑扑的,破损的地方同样打着补丁。就连墙上的白炽灯也是灰扑扑的,散出的光昏黄而暗淡。   周秋萍疑心自己是临死前回顾一生,不然她怎么会见到老家的屋子。1991年发大水后,乡下老家就变成湖了啊。   难道老天爷可怜她,叫她临死前有机会报仇,好不带着怨气去投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在她心中滋长。周秋萍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身处幻境。即便这一切都是做梦,她在梦里砍死冯二强她也能出了这口恶气。   她挣扎下床,扶着床头压制住眩晕,咬咬牙按照记忆走进隔壁厨房,摸出了菜刀。她记得刀是新磨的,锋利的很,连骨头都能砍断。只要一刀,一刀砍断了冯二强的脖子,她就能替自己报仇雪恨了!   冰凉的刀柄抓在手上,给了周秋萍种诡异的真实感,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   堂屋没开灯,院子里只隐隐显出竹床和矮桌的轮廓,冯二强正坐在桌旁喝酒,口中骂骂咧咧:“哭什么哭,烦死了!怎么还不死!”   周秋萍一股气直冲脑门,她抓紧了菜刀,大步跨门槛,她要砍死这个王八蛋。   黑暗中,响起了个小小软软的哭腔:“爸爸,妹妹饿了,妹妹不喝糊糊。”   周秋萍的脑子“嗡”的一声,拿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说话的是谁?能在这个家里喊过妹妹的,只有她不满四岁就早夭的大女儿啊。那躺在竹床上哭泣的又是谁?她生下来才几个月就死了的小女儿啊。   她两个苦命的女儿。   一时间,周秋萍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可当妈的本能拖住了她的腿,让她无法大步上前,直接砍死冯二强。   杀人偿命,她不怕被抓去枪毙。但她两个女儿要怎么活?亲妈杀了亲爸,背着这样的名声,她们可怎么活下去?   冰凉的刀柄刺激着她的皮肤,她掌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潮湿的让她几乎抓不住菜刀。   冯二强却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还在不耐烦地咆哮:“哭什么哭,找你妈去!妈的,全是赔钱货!”   黑夜划过道闪电,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孔。   周秋萍下意识地抓紧刀柄,强烈的恨意驱使她跨过门槛。   闪电转瞬即逝,巨大的雷声震得她浑身一个激灵,脑袋也猛然清醒起来。不,她不能动刀。她上辈子已经完了,她不能再为了这么个人渣毁掉自己和女儿这辈子的人生。   这不是幻境,她重生了,重生回1988年夏天,她两个女儿都还活着的夏天。   周秋萍松开手上的刀。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带着两个女儿好好地活。人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才有希望。   雷声落下,原本坐在桌旁喝酒的冯二强突然间转过身,伸手捞起竹床上的小女儿,直接丢在地上。   大女儿青青吓得嚎啕大哭:“爸爸……”   周秋萍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她脑袋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冲到了院子里。她一把推开冯二强,声音都劈了:“你干什么?!”   雪白的闪电照亮了整个院子,被丢在水泥地上的小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一抽一抽的。   上辈子,也是这个夏天。周秋萍因为产后营养不良严重贫血躺在房间里昏睡。第二天一早,冯二强告诉她,小女儿在院子里乘凉时,被雷劈死了。   她真傻啊,因为乡下每年都有人被雷劈死,她居然真信了他的鬼话!   那个她没能醒来的夏夜,她永远失去了她的小女儿。 第2章 、不如同归于尽   冯二强猝不及防,连人带小板凳摔在水泥地上,尾椎骨估计都摔断了。   他惊惶失措,破口大骂:“周秋萍,你发什么神经。”   周秋萍抱起小女儿,恨不得当场砍死这个畜生:“我发神经?你要杀了我女儿!”   冯二强也不知道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又看到了多少,本能地心虚。可那点心虚还没从心里涌到喉咙口就恼羞成怒:“我干什么了?赔钱货死丫头还成宝贝了。已经不行了,赶紧丢下来,刚好再生一胎。”   农村现在的规矩是头一胎女儿,还能再生第二胎。就他倒霉,讨个老婆两胎都是丫头。原先小女儿生下来时他就要送人的,结果妻子非要说要喂到孩子断奶再讲。他看她就是不想送,诚心要让他绝后。   周秋萍抱着小女儿站起身,趁机一脚踩在他手上:“谁爱生谁生。冯二强我告诉你,谁敢动我女儿一下,我砍死谁!”   这一脚,结结实实。十指连心,冯二强痛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又慌又怕,诡异地怀疑妻子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刚才他看到了,她手上拿着刀!   冯二强急了:“你发什么疯,你不生儿子了?”   “生你麻痹的生!我们离婚!我疯了才嫁给你这么个畜生。虎毒不食子!”   院子里太暗,看不分明情况,周秋萍抱着小女儿往屋里走,又趁机狠狠地踩了冯二强另一只手。她摸着小女儿的后脑勺,像是鼓出了一个包。   这么小的孩子啊,一阵风都能要了孩子的命。他是存心要杀了她女儿!   冯二强却顾不得手痛,他脑子嗡嗡作响,怀疑妻子当真疯了。哪个正常女人会把“离婚”两个字挂在嘴边?她还要不要脸?不就是个丫头嚒。   院子门口响起喧哗声,有人扬起声音喊:“二强,打牌不?三缺一。”   冯二强一边应着:“就来。”,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他可不敢继续在家里待着,这女的今天是真疯了,居然对他又打又骂,还威胁他要离婚。   他骂骂咧咧地连滚带爬跑到院子门口,全然不管还在抽搐的小女儿,迫不及待地跑去跟人打牌了。   饶是周秋萍对这人没有任何期待,她还是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菜刀狠狠地朝冯二强的后背砸去。   她真想杀了这个王八蛋!她现在甚至不怕杀了冯二强会有人抓她去吃枪子儿,因为她有两个小孩。抓了她,谁来养孩子?   农村那么多被自杀的女人娘家之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息事宁人,不就是怕孩子没人管嚒。   黑灯瞎火的,菜刀当然没能砍到人,落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响。吓得冯二强连骂骂咧咧都不敢了,只恨自己不能飞出院子。   院门一开,从村长家看完电视回来的冯老太和大儿媳妇和他撞了个面碰面。   冯老太骂了句:“赶着投胎啊,讨债鬼。”   冯二强哪里敢啰嗦,赶紧溜出去招呼人打牌。得亏天黑,谁也没注意他的狼狈。   冯老太皱着眉毛拦下二儿媳妇:“浪什么浪,大晚上的不着家,去哪儿发骚。”   这个小儿媳妇就是只不下蛋的鸡,一连两胎都没带把,真是晦气。   周秋萍已经很多年没跟婆婆打交道了。   这个老虔婆从她嫁进冯家来就一直欺负她,连她坐月子时都不给她吃饱饭。后来老虔婆老年痴呆认不得回家的路冻死在外面,只能说是老天爷长眼睛。   现在,她没空跟冯老太掰扯。   “让开,我带星星去医院。”   天黑,冯老太听了小儿媳妇的话才注意到小孙女身体一抽一抽的。她发出声惊呼,伸手就要抢孩子:“送什么医院,不行了,赶紧丢掉。晦气死了!”   大嫂也在旁边帮腔:“是啊,秋萍,别浪费钱。小丫头不行了。”   周秋萍气得恨不得直接变成火箭筒,炸死这一家子的王八蛋。   她冷笑道:“好,丢了这个,我再生个儿子就分家。都是孙子,财产平分,给大孙子盖楼房,小孙子也要有。我看哪个少我一分!”   大嫂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   婆婆手上有钱呢。虽然公公早逝,但作为当年从大城市疏散到农村老家的遗孀,婆婆每个月都能拿上百块的抚恤金,比一般的城里职工都阔气。   大嫂一进门就生了大孙子,所以才是家里的头一份。可假如弟媳妇也生了儿子的话,那以后家产要怎么分可难讲了。   再起一栋楼房?开玩笑,那岂不是要掏空冯家后面二十年的家底子。   大嫂一把抓住婆婆的胳膊,把人带到边上,嘴上念叨着:“妈,你随她去。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后没儿子看她怎么过,有她哭的日子呢。”   周秋萍心道她上辈子倒有儿子呢,还不如没有。   就是冯老太,等到要人伺候的时候,两个儿子不照样是摆设。   包括大嫂,也没享到儿子的福气。她生病人还活着,儿子忙不迭地签字放弃治疗,生怕多花一分钱。   她没空跟人废话,抱着小女儿往院子外走。   大女儿青青哭着追上来,拉住她的裤子:“妈妈……”   周秋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要照应。   婆婆跟大嫂已经跟脚板心起火似的忙不迭回屋去了,摆明了绝对不会搭把手。   周秋萍也不敢指望她们。上辈子,她的青青为什么会早夭?因为她忙着去窑厂背砖头挣女儿幼儿园的学费,将女儿托给婆婆照顾。   结果这个丧天良的死老太婆忙着跟人推牌九,让她还不满四岁的女儿去喂猪。可怜她的青青啊,她回到家时,青青已经被猪吃掉了半个身体。   周秋萍想到这里,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冯家,让冯家母子给她女儿陪葬。   她真蠢啊,她上辈子那时候就该离婚的,要不砍死这一家子也好。   大女儿抱着她的腿,又泪汪汪地喊了声:“妈妈……”   周秋萍回过神来,咬咬牙招呼女儿:“青青,把包被拿来,妈妈背你。”   上辈子,女儿还在的时候,她下田干活害怕女儿没人看着会掉进水里,都是将孩子绑在背上下地的。 第3章 、医药费不能少   周秋萍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深一脚浅一脚带着两个孩子去镇上卫生院的。   1988年的冯家村没有路灯,她背上趴着大女儿,怀里抱着小女儿,连空出只手打电筒都做不到。   现在有电视机的人家少,电视节目也少。农村人除了赖在牌桌上不肯下来的牌瘾之外,基本上睡觉都早。整个村庄都陷入了酣眠,只偶尔有狗叫和虫鸣伴着风声传来。   好在冯家村离镇上不算远,靠两条腿走过去也就三四十分钟。可即便如此,周秋萍跌跌撞撞走进卫生院时,整个人也都软了,全凭一口气撑着。   值班护士正在跟医生聊天,见她进来还笑了声:“哟,你运气倒好,赶在下雨前进门。呀,淋到了?怎么都潮了。”   周秋萍张张嘴,还没开口请大夫帮忙看孩子,就眼前一黑,整个人软了过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人已经躺在了雪白的病床上。大女儿踮脚趴在床头,眼泪汪汪地喊:“妈妈……”   周秋萍艰难地开口:“青青,妈妈没事,妹妹呢?”   护士过来给她拔针头,闻声没好气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数没有?贫血这么厉害还低血糖就一个人带两个小孩,我看你时不要命了。家里人呢?”   周秋萍晓得人家救了自己,赶紧道谢:“谢谢你,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旁边病床上的人帮忙解释:“这儿呢,睡得香的很。大夫说要观察,等头上的包消下去就好了。”   护士帮着将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丫头抱到了周秋萍床头,又忍不住抱怨:“就你这样怎么带两个小孩?看吧,孩子摔了吧。家里人呢?”   周秋萍张张嘴巴,没替人要脸:“孩子是被她爸爸扔在地上的,她爸爸打牌去了。”   病房里瞬间寂静,然后护士骂了起来:“打牌打牌,打个死人的牌!小孩都这样了,他还打牌啊?”   病房里的人也跟着附和:“就是,一点数都没有,这时候还打牌。”   隔壁床的奶奶更是开了罐头盖子招呼周秋萍:“姑娘,他家不管你跟孩子你更要管好你们母女。来,吃罐头补充营养。你还喂奶吧,就瘦成这样。”   周秋萍鼻子一酸,差点儿当场掉泪。还是有好人的,重生到现在,她在婆家没感受到的人情味全在医院里受到了。   她没跟人客气,她现在的身体有多糟糕她心里有数。之前护士说她身上淋湿了,其实那都是出的虚汗。   她道了声谢,就接过糖水罐头往嘴里送了一勺。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真甜啊,她已经好多年都没尝过这样的甜了。   周秋萍吃了两口,不好意思再吃下去。现在罐头也是奢侈品,一般人家除了病号,等闲可吃不上罐头。   隔壁床的奶奶推辞:“你吃你吃,我不能吃甜的。”看周秋萍推让,她又招呼青青,“你妈吃不下就你吃。天热了,不吃也会放坏。”   青青说话早,虽然才两岁大,却也能听懂大人的话。她懂事地摇头:“我不吃,吃糖牙齿坏。”   老奶奶笑了:“哎哟,你才多大点的人,牙还没长齐呢。”   青青不吭声,小心翼翼地看妈妈。   周秋萍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儿懂事的让她心疼。她温声道:“吃吧,快谢谢老太。”   1988年在镇上买吃的已经不用票了。她准备去供销社买瓶罐头或者麦乳精还人情。   青青这才笑逐颜开,自己拿勺子舀罐头吃。她从断奶后就自己吃饭了。   结果一勺加了温水的罐头送进嘴里,她刚咽下去就吐了出来。   周秋萍伸手想帮大女儿擦嘴,手碰到了孩子额头,才惊讶地发现:“怎么这么烫?”   大女儿发烧了。   大夫过来又是测体温又是拿着小手电筒照来照去,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孩子受了惊吓又吹了风着凉,所以才发热。   这么小的孩子打针都困难,只能先给擦身体暂时观察,要是后面情况不好再给打针。   周秋萍哪里敢放松,她盯着孩子一宿都没敢合眼,生怕俩丫头会有个三长两短。   一直到天蒙蒙亮,大女儿的烧退了,她又给小女儿喂了回奶,才趴在床头迷糊着了。等她醒来时,隔壁床的奶奶已经出院。临走前还留了黄桃罐头和奶粉给她。   周秋萍懊恼,她太失礼了,居然连招呼都没跟人打一声。   护士安慰她:“行了,谁没个落难的时候。乡里乡亲的,下次碰到了再回礼好了。对了,你医药费该交了,不然我们不好交班。”   周秋萍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带孩子出门时没拿钱。她重生前已经习惯手机支付,手机身份证钥匙才是标配,这会儿方知晓钞票的好。她赶紧摸口袋,掏了个底朝天也只抓出几张毛票,连一块钱的整钱都没一张。   周秋萍没等护士眉毛皱成团,赶紧起身表态:“我马上回家拿钱。”   可她还没抬脚,问题就摆在眼前。她一走,她两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儿怎么办?   还是病房里的家属主动开口:“你快去快回,孩子我们给你看着。真是造孽,嫁了这样的人家。一晚上都没个人来帮忙搭把手。”   大女儿青青醒了,细声细气地保证:“妈妈,我看妹妹。”   睡醒了吐泡泡的小女儿挥舞着胳膊,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附和姐姐的话。   周秋萍鼻子一酸。   她昨晚还打算跟冯家人同归于尽,现在却只想带着两个女儿好好生活。有这么多好人,这么多人帮她,女儿又这么可爱,她凭什么要为了人渣搭上一生。   周秋萍匆匆道谢,赶紧往冯家村赶。村庄醒得早,这会儿下田下地的都忙起来了。冯家快要上梁封顶的楼房边也围了一圈泥瓦匠,忙着砌墙。倒是老宅里空无一人,冯二强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秋萍伸手推卧室门,门上了锁,放钥匙的地方空空荡荡。   她心中一股邪火往上冒,好啊,晓得她带女儿去医院要花钱,干脆铁将军把门。   她收拾了自己跟女儿的换洗衣服,转身出门,直奔冯家新盖的楼房,伸手拦住监工的妯娌:“嫂嫂,青青跟星星都住院了,你快拿钱给我看病。”   冯大嫂正在讨好婆婆:“妈,天热你胃口不好,我杀只鸡给你补补吧。”   反正那鸡也是弟媳妇喂的。   她听了周秋萍的话,怀疑弟媳妇的疯病还没好。冯二强女儿生病管她这个大伯娘什么事?她疯了拿钱做冤大头。   冯大嫂会做人,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她只做出担忧的模样:“哎哟,小丫头就是身子弱。二强去瓦厂拖瓦了,你别急,等二强回来我喊他马上去卫生院。”   冯老太先叫起来:“一个□□丫头还上什么医院,白糟蹋钱。”   周秋萍面无表情:“我也是女的,你也是女的,大嫂也是女的,都该生下来就摁进尿桶里闷死!”   冯老太叫小儿媳妇大不敬的话吓了一跳,立刻拍着大腿开始酝酿情绪准备嚎啕。   周秋萍却不理她,只盯着冯大嫂:“我等二强有什么用,他身上又没钱。大嫂,从起房子到现在,半年时间,你跟大哥可一分钱的工钱都没给二强。”   冯老太声音拔高了八度,尖得跟锥子似的戳人耳膜:“你个丧门星叫什么鬼话,这一家人盖房子还要给工钱啊。兄弟俩不都是你帮我我帮你吗。你诚心要搅散了这个家。”   周秋萍恍然大悟:“这样啊,妈,那大哥大嫂什么时候给我家二强盖楼房啊。”   冯大嫂差点没晕过去,她疯了给小叔子家盖楼房。   这楼房婆婆是掏了钱,但她家也出了起码一半好吧。早两年大队建筑队红火,她男人作为负责人没少挣钱。   这时候,她倒是选择性遗忘了小叔子也跟这建筑队东奔西跑干了好几年活,压根就没拿过多少工钱。   冯老太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盖个屁房子,不下蛋的鸡,绝户的东西还想住楼房?做你的大梦去!”   周秋萍也不歪缠,点头认可:“那是,既然妈没打算给二强盖房子,用不着大哥大嫂帮忙换工,那大嫂你赶紧把二强的工钱算了吧。二强是大工,一天五块钱。从去年十二月一号到现在,他一分钱也没拿回家。大嫂你赶紧给我钱,星星磕到了脑袋,大夫说要送县里找医院呢。”   冯大嫂张张嘴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家伙,这个弟媳妇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半年的大工工钱。那可是九百块!   周秋萍根本不给她回绝的机会:“大嫂你跟大哥不给二强工钱,是打算养我们家吗?也行,二层楼,一家一层,谁都别占谁便宜。”   冯大嫂骇然,完全没想到平常不声不吭不争不抢的妯娌会突然间跟鬼上身似的,完全变了个人。   她眼睛珠子一转,打定主意开始哭穷:“哎哟,秋萍你不是为难人吗。这盖房子我还问娘家借了好几千块钱呢,现在哪有钱给你。现在是家里的关键时候,咱们力要往一块使,这时候你可别耍脾气啊。”   冯老太在边上附和:“你别不懂事,成天没事找事。”   旁边冯大嫂娘家人以及跟她相熟的村民都跟着帮腔:“是啊,秋萍,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要你嫂子拿这么多钱,也太为难人了。”   周秋萍冷笑,扭头冲骑着自行车过来的男人喊:“梁平,听到没有,把钱还你姐,你姐没钱,那彩电她不要了。”   冯大嫂娘家就在本村,她弟弟闻声停下自行车,焦急地喊:“姐,我托了一堆人才弄到的彩电票。钱不都给我了嚒,你现在不买,一会儿彩电就被人买走了。人家愿意加价到两千块买。”   冯大嫂还没来得及吭声呢,周秋萍已经冲到自行车面前,直接拎起车筐里的包,摸出里面装钱的大信封。   “大嫂,一天不看彩电不会死人,我女儿没钱看病会没命的。二强的工钱我拿了,多的部分就当是你跟大哥欠他这些年的工钱吧。”   上辈子,她小女儿夭折后连冯家的祖坟都不能进,只能一大早天不亮就背着人偷偷埋了。   她一个人跪在地上哭时,她大伯子家可是兴高采烈地招呼村里人去他家看新电视。冯二强那个畜生还骂她哭丧着脸,存心给家里找晦气。   那个时候,她真想砸了那破彩电,赶走所有笑嘻嘻看电视的人。那是她上辈子头回想要反抗,可惜没有真付诸行动,反而觉得是自己的错,结果一错再错。   现在,她等不及砸彩电,她只要拿钱带两个女儿远远地走开。 第4章 、挣钱的门路   冯大嫂哪里肯吃这个暗亏。她有心拦住人,可惜发了疯的弟媳妇滑溜的跟只泥鳅一样,根本叫人沾不了身。   谁敢碰她,她就大喊:“我女儿贱命,老冯家的女的都不是人。有钱买彩电没钱救命!”   冯家村的人虽然多半重男轻女,但也不到真不拿女孩当人看的地步。她这一嚎啕,想拦她的人倒不好伸手了。   冯大嫂要亲自动手,冯老太在边上铁青着脸问:“买彩电到底是谁的钱?”   虽然冯家两个儿子的钱交到冯老太手上,最后肯定还是老大家花,谁让老大家养了冯家的宝贝孙子呢。   可她给是她给,轮不到人挑战她当家做主的权威。昨晚上老大媳妇还在跟她抱怨说盖房子缺钱,已经问娘家借了好几千块。现在,两千块钱的彩电钱她倒是能轻轻松松地拿出手了。   冯大嫂心头一颤,晓得自己触了婆婆的逆鳞。   她在心中骂了句“老不死”,脸上却露出讨好的神色:“妈,当然是问我娘家借的。我总不能天天眼巴巴看你去村长家跟那么多人挤着看电视,你哪能受这种罪。”   冯老太并不相信大儿媳妇的话,但对方马屁的确拍到她心坎上了。作为二十多年前被遣散回乡的城里人,月月有抚恤金拿的她心里就从来没看得起过周围这帮泥腿子。   可她还是要敲敲大儿媳的边鼓,不冷不淡道:“噢,那就当你借钱给二强发工钱吧,你跟老大慢慢还。”   冯大嫂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婆媳俩这般一纠缠,待到再抬头,哪里还看得到周秋萍的影子。   周秋萍一口气跑去镇里。往卫生院的路上,她还在路边店买了包子馒头和小笼包。   1988年老家镇上已经不用粮票了,比拳头还大的老面馒头散发着清甜的麦香,一毛钱一只。菜包一毛五一个,肉包两毛,小笼汤包最贵,一块钱一笼,不过小小的六只。   周秋萍却没吝啬,她记得大女儿最喜欢吃汤包。   上辈子她在窑厂背砖头,每当发工资她都会买一笼汤包回家给大女儿过过嘴瘾。   周秋萍去收费处交了五十块钱,拎着一袋子面点回病房,准备分着吃,好感谢大家对她们母女的照顾。   病房里的人都说已经吃过早饭了,就连大女儿也吃了隔壁床嬢嬢拨给她的面条。   周秋萍笑着劝大家:“那再吃点,天热,东西也放不住。”   众人这才没跟她继续客气,分头拿了馒头,将大肉包和小笼包留给母女俩。   1988年的肉包馅料货真价实,是实实在在的猪肉馅,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喷香。   周秋萍以为自己不喜欢吃肉,可现在的身体缺油缺肉,一个肉包刚下肚,她又忍不住伸手拿第二个。直到吃完三只包子,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赶紧给睡醒了的小女儿冲奶粉。   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继续勉强母乳喂养,搞不好就是三条人命。既然有人家送的奶粉,先让七个月大的小女儿吃奶粉吧,再补充蒸蛋和肉泥,差不多够了。   隔壁床的嬢嬢看她忙忙碌碌,下意识地开口劝她:“也不错了,好歹晓得拿钱给孩子看病。男的嚒,都这样,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根本不会照顾小孩。”   周秋萍心道,女的天生就会照顾家庭小孩?   可她知道人家是好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笑。   她是一定要离婚的,带着两个女儿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能让冯二强那个垃圾再缠上她们母女。   经过一夜,她也想明白了。冯家人一不要脸二也不会管她两个女儿死活,假如她杀了冯二强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帮她掩盖事实。   为了防止自己在强烈的愤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她还是早点离婚走人为妙。反正丫头在冯家人眼里根本不是人,才丁点儿大的两个小丫头还得再养起码十几二十年才能换彩礼钱,一旦她离婚,冯二强肯定不会跟她争女儿的抚养权。   只是,离婚以后,她要怎样才能养活自己和女儿,让她们母女仨过上好日子?   上辈子,周秋萍直到老家被洪水淹了,被迫进城打工才渐渐明白女人离了男人也能活,而且没男人拖后腿,还能活得更滋润更精彩。   可惜她醒悟的太晚,又被自私的儿子道德绑架,直到死了也没能获得自由。   这辈子,她得早早做打算。   要怎样挣钱呢?进厂上班肯定不行,且不说乡镇企业起起落落,连国营厂后面都经历下岗潮,单是照应两个女儿,她要当工人的话,时间也不方便。   还是做小买卖吧,她上辈子进城打工后卖过衣服鞋子还做过小吃开过饭店。虽然后来因为政策变化加上冯二强这个搅屎棍不断惹祸,最后店铺都兑出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但好歹也算积累了些经验。   不能在本镇搞,不然冯二强肯定会缠上来。起码得去县城,让他没那么容易找到人。   她从妯娌嘴里虎口夺食抢了一千五百块,交完医药费后估计还剩一千四。这些钱,盘个店铺估计够呛,还是得先从摆小摊开始。   那是先卖衣服呢还是先卖小吃?前者挣钱快相对轻松,但要先找准货源。后者辛苦来钱慢,可是本钱小上手快0门槛。   只是去县城做买卖的话,当天去当天回肯定不现实,起码得有落脚的地方。而且无论干什么,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必须得有人帮忙搭把手。   周秋萍想的出神,直到小女儿肚子饿了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试奶粉的温度。   护士过来收病人的体温表,看她要直接给孩子喂奶粉,顿时皱眉:“哎哟,你这个妈妈真是粗心。奶粉都不煮,怎么给小孩吃?”   周秋萍愣住了,下意识低头看,果然,用开水冲泡的奶粉居然悬浮在水里,根本没融化的意思。1988年的奶粉竟然是这样的?   护士已经看不下去,伸手拿起她泡奶粉的搪瓷缸:“行了,我给你煮点吧。你先自己喂孩子吃点,好歹是个意思。”   周秋萍赶紧道谢,抱起孩子背着人喂奶。可惜她身体本来就虚,又一夜没睡,虽然刚吃了三个肉包,现在也没多少奶水。小女儿只吃了个半饱就吸不到妈妈的奶,急得直哭。   大女儿懂事地拿馒头泡水,想哄妹妹多少吃点。   周秋萍不得不再度麻烦病房里的人帮忙照看下孩子,她想去护士那儿看看奶粉煮好没有。   卫生院就是两排平房,中间的过道两旁摆着煤炉,是给医生护士热饭的地方。   开口帮忙的护士一边搅拌小奶锅里的奶粉,一边摇头:“你们家也真是,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照应两个毛娃。”   周秋萍张张嘴巴,问了一句:“离婚要去哪里领证?”   她真搞不清楚现在镇上的行政机构关系。   护士挑高了眉毛,声音也略略抬高了:“你要离婚?”   周秋萍还没说话,不远处有人跟护士打招呼:“方老师,真麻烦你了。你看,家里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这几只知了猴是我家小子抓的,给你尝尝。”   护士跟熟人推让了几句,到底还是收下了,一再强调:“你也太客气了,下次千万别这样。”   周秋萍听着知了的叫声,心念微动,追问了句已经送走熟人的护士:“方老师,你吃知了猴?”   护士大大方方:“是啊,我在宁安县上卫校的时候吃的,那边人吃知了猴。我跟你说,这个其实很营养,炒了跟瘦猪肉一样,香的很。哎,你别跟我客气啊,你好好照应两个小孩才是真的。”   周秋萍心脏怦怦直跳,她想到0成本又能一个人就完成的买卖了,卖知了猴!   上辈子,她在省城时也吃过知了猴。那会儿知了猴可贵了,差不多一块钱一只。现在只要有人吃,肯定也能卖出价。   周秋萍又追问了句:“宁安县又卖这个的?”   护士点头:“有,夜市上就有的卖。好了,奶煮好了,拿去给娃娃喝吧。”   周秋萍千恩万谢地端走了煮好的奶粉,她真想用力抱紧护士。什么是白衣天使啊,她眼前站着的这位就是!   太阳快落山时下了场暴雨,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停。这正是捉知了猴的好时机。   周秋萍之所以那么激动,是因为她有捉知了猴的妙招。放在她重生前,谁都能上网搜到办法,但放在1988年的乡下,这估计属于一招鲜吃遍天。   她拿早上装包子馒头的塑料袋缠绕在卫生院的柳树上,这样知了猴从土里钻出来朝树顶爬的时候,碰上滑溜溜的塑料就越不过去了,只能被拦在下边。   其实用塑料胶带缠绕树干效果会更好。只是一来周秋萍不记得现在镇上哪儿有塑料胶带卖,二来她也怕胶布缠上去不好撕,落了有心人的眼。而她短时间内还指望靠这独门绝技挣钱,不想与人分享。   好在塑料袋绑树的效果也不错,七点钟天黑透了,周秋萍拿着问护士借的手电筒去柳树边一看,塑料袋下面已经爬了一圈知了猴。因为怕光,手电筒照着它们,它们就待在原处,一动不动,跟蘑菇似的被她轻轻松松放进了桶里。不多会儿功夫,桶里就泡了好几十只知了猴。   周秋萍越捡越兴奋,这哪里是捡知了猴,这就是在捡钱!   她将卫生院里的大柳树洗劫一空,来回两趟,捡了足足两三百只知了猴!   好家伙,如果地方够大树够多,按照这收成,她一晚上抓上千只知了猴都不成问题。   周秋萍摁住怦怦直跳的心脏,有了这进项,起码这个夏天,她不用担心自己和孩子的吃饭问题了。   说不定等到秋天,她就能攒到足够的钱,正儿八经做上门小生意。   周秋萍正激动呢,黑暗中突然间响起个警惕的声音:“谁?谁在那里?” 第5章 、回娘家   周秋萍赶紧站起身,将手电筒从柳树上挪开,尴尬地解释:“是我,方老师,我晚上睡不着,出来抓知了猴。”   卫生院只大门口有盏路灯,借着微弱的光芒,护士认出了周秋萍。她了然:“你想抓知了猴补充营养。”   周秋萍不想透露自己的挣钱门路,赶紧顺着护士的话点头。   护士却皱起了眉毛:“知了猴油炸或者煎了加点盐和花椒最好吃。可你还在喂奶,就怕娃娃会拉肚子。”   周秋萍还在琢磨要怎么圆谎,护士先有了主意:“这样吧,你跟我过来。”   护士就住在卫生院的宿舍里,她拿出十个鸡蛋摆在小筐里推给周秋萍:“我拿鸡蛋换你的知了猴。你别推辞,反正我到了夏天隔断时间就会去宁安县城买知了猴。你现在换给我,还省了我坐车的功夫。”   周秋萍琢磨着自己跟女儿的确都需要营养,据说鸡蛋的营养价值跟燕窝都差不多了。再说小女儿还要继续在医院里观察直到头上的血肿消退,她也不好长时间离开女儿身边。何况人家完全是好意。   她收下了鸡蛋:“谢谢你,方老师。”   护士这才放下心来,其实她工作没几年,比周秋萍还小呢。她就是看这女人可怜,一个人带两个小孩,婆家连个头影子都不伸,寡妇也不过如此了吧。   难怪她跟自己打听怎么办离婚证。   护士却不敢掺和人家的家务事,赶紧转移话题看周秋萍抓的知了猴。先前她没注意,这会儿一瞧顿时吃了一惊:“呀,这么多,好几百只了!你抓了多久啊!”   周秋萍含含混混道:“今天下雨,知了猴特别多。你要是吃不完,用盐水泡着,可以吃好几天也不坏。”   方护士赶紧转过身,又从抽屉里摸出一罐吃了一半的上海麦乳精:“你拿着吧,这么多知了猴够我补上一段时间了。麦乳精开封了,再不吃也容易坏,你别客气。”   周秋萍想推辞,可病房方向值班大夫开口喊方护士过去接待病人。方护士直接将鸡蛋和麦乳精都塞给周秋萍,然后干净利落地铁将军锁门,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周秋萍抱着鸡蛋和麦乳精回病房,两个女儿睡得正香。大女儿还咂巴嘴,呢喃了两个字:“肉肉。”   当妈的人心中一片柔软,她亲了亲女儿,无声地发誓,这辈子,她一定护好了两个女儿,她们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周秋萍带着两个女儿在卫生院住了三天才出院。这三天里,冯家人谁也没过来看孩子一眼。   不来也好,省得来了以后她还得克制自己拿刀捅人的恨意。   她的确巴不得现在就跟冯二强离婚,可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眼下离婚虽然难度系数要小些,毕竟冯二强还年轻,没来得及从垃圾进化为垃圾中的战斗机;但任何时代女人想离婚带孩子走都没那么简单。她要是不安排好后手,这个婚离得拖拖拉拉不说,搞不好还会伤害到两个女儿。   先缓一缓,徐徐图之,这样她才能带着女儿远走高飞,一劳永逸。   周秋萍没再回冯家,出了卫生院,她就带上孩子回娘家。   除了阿妈,还有谁能帮她照顾孩子呢?   临走时,方护士还塞了两把大白兔奶糖给青青,要不是周秋萍背上要驮一个,手上还得抱一个,实在没手拿更多东西,方护士还想再给她带两斤红糖。因为周秋萍又给她捉了回知了猴,比上次少,可也足足有百只了。   青青趴在妈妈背上,嘴里含着奶糖砸吧,半天才分出舌头说话:“妈妈,真好吃,比妹妹奶粉好吃。”   周秋萍好笑:“少吃点糖,当心以后都是小黑牙。”   小丫头振振有词:“护士姐姐说掉了会长新牙。”   周秋萍乐了,哎哟,这小东西,还一肚子歪理。   镇上到她娘家下河村足有十里地远,还没公交车。大夏天的,人扛着两个孩子走在太阳底下简直能累死人。可娘儿俩说说笑笑,再配上不会说话的小女儿的咿咿呀呀,居然也叫周秋萍一步一步走回了娘家。   村里人瞧见周秋萍,主动打招呼:“秋萍回娘家了啊,二强怎么没送你啊。”   上辈子,自从阿妈过世后,周秋萍基本上没再回过娘家。现在对着村里人,她基本上也认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含混着回应:“娃娃想外婆了,我回家看看。”   村民虽然好奇,但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凭空编排,只能笑着拿孩子说话:“那好,喊你外婆割肉给你吃。”   青青高兴地喊话:“我给外婆吃糖!”   她有一口袋的奶糖呢。   周秋萍没跟人多寒暄,带着两个女儿走回娘家。   周家挺显眼的,整个村子唯一一栋二层半的小楼就是周家。   周秋萍的爹生前是木匠,在农村,即便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代,木匠这样的手艺人也比种田的农民挣钱多的多。   周大爹攒了一辈子也省了一辈子,愣是盖起了全村独一份的小洋楼。房子是他亲手设计的,烟囱朝里开,冬天洗澡间不放炉子都热烘烘的。   可惜这小楼他没住上一天,他老婆跟女儿也没享受过一日,因为房子是盖给周家嗣子的。   周家老两口只有周秋萍一个独生女。周秋萍都以为自己要招女婿的时候,周大爹又从老家本家那过继了个儿子。   这种事在乡下不算稀奇,可人家过继孩子肯定是在孩子小的时候就把人接到家里来养,这样才能养出感情来。   但周大爹也许是不到老婆绝经都没放弃生自己儿子的念头,愣是到绝望之后才匆匆忙忙过继了个比周秋萍年纪还大五岁的儿子,还给人盖了楼房娶了老婆才放下心来让人给他葬礼上摔盆。   子不嫌母丑,周秋萍不好吐槽自己爹妈脑袋进水。可摸着良心讲,她得说这是父母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   过继的便宜儿子能孝顺?人家没生他养他的亲爹亲妈啊,要在你们身上感受父爱母爱。   阿爹死得早,上下两辈子都没体会到便宜儿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头。倒是阿妈,能动能做的时候没敢指望便宜儿子,等到做不动要人照应时,能指望的也就是她这个女儿了。   就是现在,阿妈还能种田干活呢,不照样楼房住不上,只能住在旁边的泥巴屋里。下河村是只有一栋楼房,但其他人家也基本都是青砖大瓦房啊。   也不知道阿妈是如何能坦然坐在泥巴屋前帮忙照顾毫无血缘关系的孙子而心里不膈应的。   周高氏正在择菜准备中午饭,看到带着两个孩子登门的女儿,她慌忙站起身:“二强呢?呀,你一个人来的?你跟二强吵架了?”   周秋萍听到冯二强的名字就压不住心头火,不耐烦道:“到底哪个是你生的,你光晓得关心外人了。”   周高氏叫女儿气得够呛,伸手想拍女儿。大外孙女儿先尖叫起来:“外婆你不打妈妈,我乖,我听话。”   周高氏一愣,手停在半空落不下来。她慌忙抓住女儿的胳膊,想要查看:“他打你了?冯家人打你了?好个冯二强,他打你?!”   周秋萍看阿妈的样子,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要是阿妈说她挨打也该忍着,那她立刻掉头走人。就是阿妈晚年没人照顾死在泥巴屋里臭了,她也不会回头看一眼。   周秋萍没回话,只问阿妈:“我要跟冯二强离婚,你管不管我?”   周高氏手停住了,然后拍了下女儿的胳膊,狠狠地骂道:“离什么婚啊?哪个不是吵过来的。他家欺负人,等你哥哥回来,我让他上门讲理去。”   周秋萍冷笑:“指望他?你喊得动人吗?”   农村女人在婆家受欺负,除了少部分是因为自身脾性软之外,起码半数以上都是娘家不硬气。女人出嫁了就没自己的家,婆家当你是外人,娘家也不肯伸头,那你还能依靠谁,只能打掉牙齿也含血往肚里咽。   周高氏讪讪,她也知道自己在过继儿子面前说话声音大不起来。她还指望人家给她摔盆烧香火呢。   老太太只能悻悻地找补:“你哥陪你嫂嫂回娘家了,不在家。”   看女儿直接冷笑出声,她又加了一句,“行了,回头二强来接你,我好好跟他讲。你自己也注意点,两个都是丫头,二强家里不高兴也正常。”   周秋萍顿时火大:“对,你应该生下我就淹死我,省得丫头惹你不高兴。”   周高氏都傻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跟吃了火药一样。”   周秋萍很想回她,你经历回被人打死了凶手却好好活着试试看。还吃火药呢,一把火烧了这狗日的世界的心都有了。   楼房的院子里传来“咯咯哒”的声音,在边上陪妹妹玩的青青激动地喊起来:“生蛋了,鸡生蛋了。”   在卫生院的这三天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三天,妈妈每天都冲蛋花给她喝呢,又香又甜的蛋花。在家里,鸡蛋全被奶奶拿去给堂哥吃了。   周秋萍不想再跟阿妈吵,起身去院子里捡鸡蛋。周家养了四只母鸡,鸡窝里有三只蛋,还温热着,显然刚生下不久。   她心情好了点,笑着招呼大女儿:“给你打个蛋汤,给妹妹蒸个鸡蛋,再炒个韭菜鸡蛋好不好?”   青青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高兴地分配美味大餐:“妈妈吃,外婆也吃。”   周秋萍一把捞起女儿,在她小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哎哟,都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真是大夏天都跟喝了冰镇绿豆汤一样顺心。   周高氏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三个蛋都吃了,也太多了,给丫头蒸个蛋打个蛋差不多了。”   母鸡每天下的蛋都有数的。   周秋萍拉下脸,眼睛死死盯着阿妈:“哦,我是捡来的,你怎么没生下我就掐死我?”   她妈捞的小鸡仔,她妈喂的鸡,鸡生了蛋她这个亲生女儿倒没资格吃了! 第6章 、母女谈心   周高氏觉得女儿是犯了左性。当姑娘时乖顺,现在小孩都生了两个,她倒要作妖,张口闭口就说死的。   周高氏气得伸手狠狠拍了下女儿的后背,骂了句:“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手碰上女儿的脊梁骨,心又一阵哆嗦。女儿多瘦啊,肩胛骨跟刚磨过的刀锋一样。哪个女人生完小孩才七个月还喂着奶能瘦成这样?   她被肩胛骨戳的,剩下的话全噎回了嗓子眼,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一股脑儿霍霍了三个鸡蛋。   1988年的下河村分产到户五六年了,农民手上虽然没什么活钱,但身处平原产粮区的周家粮油还是不缺的。   周秋萍也舍得下油,无论是炒韭菜煎蛋还是烧西红柿汤或者凉拌黄瓜以及酱烧茄子,端上来的菜都油汪汪的。   家常便饭有家常便饭的香,虽然桌上没肉,但四菜一汤配上大米饭,还是让周秋萍一口气就干掉了两大碗米饭。就连大女儿青青也闷着头吃得小肚子滚滚。完了她还要帮妈妈喂妹妹吃蒸蛋。   周高氏看女儿和外孙女其乐融融的模样,却食不知味。   她试探着开口问:“秋萍,什么时候抱走啊?”   周秋萍的笑脸瞬间垮了,拉得比驴还长,出口的声音也比石头更硬:“抱什么抱,我自己养!”   周高氏急了:“你有两个丫头了啊,你不生儿子了?”   周秋萍喝光了最后一口西红柿汤,斩钉截铁:“不生了。”   周高氏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胸脯一起一伏:“你这丫头犯什么左,你不养儿子怎么活?”   周秋萍不耐烦在女儿面前提这些,没好气道:“你不也没生儿子,我看你就活得蛮好。”   当外婆的人急红了眼:“好什么?没儿子,我看你死了哪个给你摔盆,哪个给你烧香火。”   周秋萍奇了怪了:“死了有人摔盆我是能活过来还是怎么样?活着的时候都过不好,我还管死了以后。”   她不想嘲笑阿妈。   人一辈子生活在一个地方不跟外面的人接触,本地环境就像只看不见的罩子把人笼在里面,生活在里面的人只觉得自己承受的一切理所当然。任何出格的想要忤逆的人都会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只有跳出了这个罩子,才会意识到罩子里的世界荒谬又苍白。   这些道理,她是上辈子被迫去城里打工以后,用自己的汗水和鲜血乃至生命才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她又怎么能强求阿妈现在就懂。   她能做的是不被阿妈牵着鼻子走,而是拽着阿妈往前跑。   周高氏说不过突然间犯浑的女儿,只能转过头去生闷气。   青青看看妈妈,又看看外婆。她太小了,还无法完全听懂大人的话,但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立刻伸手将自己还没喝完的蛋花用力推到外婆面前:“外婆喝。”   平心而论,周高氏虽然重男轻女,但她当真不是什么恶形恶状的恶人。看着懂事的外孙女儿,她也心疼。她没接蛋碗,反而又劝外孙女儿:“青青喝,喝了长个子。”完了,她到底没忍住,又指桑骂槐地刺了句女儿,“长大了别跟你妈一样。”   没想到周秋萍不仅没发作,反而认真地点头:“对,别学我,从小就该把自己当人看。”   像她多惨啊,觉悟太晚,死不瞑目。   周高氏感觉自己能被女儿活活噎死。   她板着脸收拾碗筷,周秋萍也不客气,直接带着两个女儿睡午觉。   泥巴屋只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往里面稍微一点就黑黢黢的跟入夜一样,居住环境实在没办法说舒适。不过它有一点好处,就是隔热效果不错,大夏天的中午躺在里面,也能睡得着觉。   周秋萍琢磨着,现在刚进六月份,还没入伏。等更热的时候,她得给阿妈添个电风扇才能过夏天。   哎,也不晓得现在电风扇还需不需要票。   算了,赶紧想办法在城里找到落脚的地方才是真的。   嗯,不管哪样都得先挣钱。   周秋萍一个人照应两个女儿,即便大女儿再懂事也只有两岁大,能帮上的忙有限,她这个当妈的这三天到底有多累,只有亲自带过吃奶娃娃的人才知道。   迷迷糊糊的,她一觉直接睡到了太阳落山。   周高氏原本还气女儿不懂事,跟女婿闹点矛盾就赌气回娘家。现在看女儿睡得连身都不翻,她又忍不住要抹眼泪。   亲家是个什么德性,她心里有数。指望男人会心疼人,那简直就是青天白日做大梦。   她的秋萍,咋就这么命苦,连着两胎都没生个带把的。   现在计划生育越抓越紧,前两天镇上还派了工作队来村里扒房子,粮仓里稻子全被掏光了,连耕田的牛也被牵走了。   要不,跟女婿商量下,让他和秋萍躲出去生小三子?大不了生了抱回来再罚款。   周秋萍不知道阿妈已经给她安排上了超生游击队的剧本,她睁眼下床瞧见外面太阳都掉到地平线以下了。   周高氏收拾完自留地带了菜回屋,叹气招呼人:“起来了洗把脸,我烧个瓠子汤,准备吃晚饭吧。”   趁着天还没暗早点吃饭,好歹还能省点电费。   周秋萍擦了把脸,没帮阿妈烧晚饭,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   周高氏都没来得及问她去哪里,就只能瞧见女儿远远的背影了。怄得她那口压在心底的气跟针尖似的密密扎她的胸口。   她啐了口,下意识地在外孙女儿身上找补回头:“你可别学你妈,青天白日就发疯。”   青青看了眼外婆,然后哎哟叫唤出声:“妹妹拉粑粑了。”   周高氏胸口痛变成脑壳痛,赶紧丢下菜篮先去伺候小外孙女儿。讨债鬼,娃娃都是上辈子爹妈欠了他们的才投到当妈的肚里的。   太阳落山了,山村被单薄又混沌的昏黄染成了外国人画的那种印象画。下田的人扛着钉耙锄头从地里回来,还有人去塘边挑水去自留地浇菜。   村民瞧见周秋萍,主动招呼:“秋萍晚上不回去啊?”   旁边人发话:“难得回趟娘家当然得多住两天。”   先开口的人反驳:“留娘家她跟二强住哪里?跟丈母娘一个屋?”   “啊,那么大的楼房还没睡觉的地方?”   “房子轮得到她住吗?”   周秋萍没搭话,只草草应了声就往前走。她要趁着天黑透之前在村小学还有大沟岸边的树上都绑好塑料袋,等吃过晚饭再过来抓知了猴。   她听得清清楚楚,村里几乎每棵树上都有蝉叫。那一声声叫唤的不是“知了”,而是“钱啊”。   下河村治安好,本村即便有手脚不干净的二流子也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不敢对本村人下手,所以周秋萍一个人也敢绑完塑料袋就踩着最后一线暗淡的天光回家吃饭。   夏天热,家家户户都在屋外吃晚饭。还有人拿出了自己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放周高氏也搬了小饭桌到泥巴房前面,端饭上桌。   瞧见女儿,她没好气道:“吃饭,还要把碗端到你嘴边不成?”   周秋萍扫了眼饭桌,瞧见瓠子汤里打了鸡蛋,边上还另放了碗蒸鸡蛋,到底没再吭声,只沉默着拿碗盛饭泡汤吃。   等到吃完饭又喂小女儿吃光了蒸鸡蛋后,周秋萍给孩子擦嘴,给阿妈递话:“我出去趟,阿妈你帮我看着星星。”   周高氏真急眼了,一把拉住要起身的女儿,觑了眼逗妹妹玩的大外孙女儿,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秋萍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回了娘家都不安生,大晚上的一趟趟往外面跑,难怪好不赖赖的作妖要跟女婿离婚。   周秋萍瞬间无语,女人过不下去要离婚就是外面有人?她上辈子吃男人的亏还不够大吗,她疯了才会一个火坑都没跳出来就忙不迭想跳下一个火坑。   要不是这回重生的节点晚,她已经生了两个小孩,她连婚都不想结。   她黑着脸:“阿妈你瞎说什么,我去逮知了龟。”   周高氏将信将疑:“供销社又收蝉蜕了?”   蝉蜕就是知了龟脱下的壳,这是味中药。一二十年前,公社供销社下乡代收,一大簸箕也就只能卖一两块钱,但对难得见钱农村人来讲,也是项蛮不错的进益了。只是后来公社改镇,供销社也不管这事了。   周秋萍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听卫生院的大夫说宁安县的人吃这个,我明天一大早去碰碰运气。”   这事她没办法瞒着阿妈,她还要指望阿妈帮她照应两个女儿。   周高氏又皱眉毛,不大乐意的模样:“你别折腾了,听妈的话,等二强过来接人,你回去跟他好好过。现在想盖房子的人多,他一个泥瓦匠总归饿不死你们娘儿几个。”   周秋萍拎水桶,声音平静:“冯二强要摔死星星,要不是我听到孩子哭从房里出去,星星已经死了。”   周高氏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你,你们拌嘴话赶话说岔了吧,不是讲好了把小的送人嚒。”   周秋萍发现愤怒久了她连火都懒得发了,说话居然也心平气和:“他自己承认的,说一个丫头死就死了。不是他生的他无所谓,我肚里掉下的肉,我养。我挣钱养女儿。”   周高氏还在惊疑不定,回娘家的女儿就拎着水桶往外走了。   还是青青喊了声“外婆”,她才从混沌中惊醒,赶紧帮着小外孙女儿换尿片,这小东西真是能吃能拉。   周高氏忍不住骂了句“讨债鬼”,自己也搞不清楚骂的到底是女儿还是谁。 第7章 、进城卖知了猴   下河村依山傍水,气候潮湿树又多,加上村里自从供销社不来人收蝉蜕之后除了小孩子偶尔会用蜘蛛网粘知了龟当玩具之外,谁也不会对这“知了知了”个没完没了的小黑虫下手,倒是便宜了周秋萍。   她绑了塑料袋的树上都爬了一圈知了猴,都没走完一趟,她就被迫拎着桶回了次家。因为水桶已经装满了,密密麻麻的全是知了猴。再不拎回家的话,都没地方放了。   周高氏见了吃惊不小:“这么多啊,跟捡螺蛳似的。”   周秋萍不跟她兜底,只含混道:“多抓点儿,少了不值当我跑一趟县城。”   这倒是实话,下河村属于两省交界处,过了桥便是江省地界的宁安县。下河村从行政从属上讲跟宁安没关系,但架不住宁安社队企业发达经济状况好,下河村乃至整个齐河镇的人嘴里说的县城都是指宁安。不过从村里到县城,骑车差不多要三四个小时,平常没大事,村里人绝对不会跑那么远的地方。   青青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来跟妈妈提要求:“进城买肉肉。”   她在卫生院三天时不时就能吃到小笼包,小嘴已经分得清好赖了。肉肉比鸡蛋还好吃。   周秋萍笑着拿脑袋蹭小丫头的脸蛋,宠溺地回应:“好,妈妈带肉肉回来。”   周高氏不赞同地皱眉毛:“惯得她,嘴巴养馋了,以后还怎么说婆家?”   周秋萍拉下脸:“我女儿我养,顿顿有肉,我养得起!”   本来她想先拎两桶知了猴去县城碰碰运气再说,被阿妈一怄,她愣是弄了整整四桶知了猴才算完事。   周高氏叫这个犯了左性的女儿气得够呛,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帮她一道清洗知了猴身上的泥土,然后找了个家里以前盖房子装涂料的大塑料桶,将知了猴装进去泡上水才算完事。   周秋萍还得起早赶去县城,收拾完知了猴就赶紧洗澡睡觉。   她生了两个孩子,月子没做好,孩子也没人帮忙照应,身体已经熬垮了。再不早点睡觉的话,她怕明天骑在路上就一头栽下车了。   娘家没闹钟,周秋萍也判断不了时间。只是她心里存了事,迷迷糊糊的天色才微微发灰呢,她就自动醒了过来。   不想睡在竹床上的阿妈起的比她还早,已经点火烧水打了两个糖水鸡蛋招呼她吃了垫肚子,又招呼她拿上煮熟的鸡蛋和炒米在路上吃。   周秋萍不耐烦带:“你自己吃,我到了县城还怕买不到东西吃吗。”   阿妈立刻瞪眼睛:“你好多钱,还没挣到钱就瞎花钱!你有粮票啊,你上哪儿买饭吃去。”   周秋萍心道我还真有不少钱,我身上揣着一千多块呢。不过粮票要到九十年代才正式取消,现在城里要不要粮票吃饭,她还真说不清楚。   她也不跟老人犟,点头拿了干粮:“行,我走了,阿妈你费心多照应点儿青青和星星,别让她们去猪圈也别叫她们玩水。”   周高氏不耐烦:“我没带过小孩?哎,你骑车干嘛?”   周秋萍从楼房的院子里推出自行车,莫名其妙:“我不骑车我靠两条腿走过去?我还是你养的啊?这车子好像是我的彩礼吧。”   周高氏叫噎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骑上自行车走人。算了算了,儿媳妇回来要是闹,她大不了多挨几声阴阳怪气的话。   天色灰蒙蒙,太阳还没上工,六月初的黎明居然还有些凉,骑着车子感觉更明显,简直可以说是夜色凉如水。   周秋萍却顾不得这些,她情绪高度紧张。2021年国人可以自豪地宣称自己敢三更半夜独自一人跑出去吃夜宵,1988年华夏的治安可当真算不上妙。什么抢匪路霸杀人越货,接二连三的严打都压不住。还是蹬车时感受到怀里揣着的剪刀给了她些许安全感。   好在本地民风尚算淳朴,又或者距离军区近,上规模的抢匪不敢在附近撒野,反正周秋萍顺顺当当地从天黑骑到天亮,一路平安地进了宁安县城。越往后的路越好骑,宁安有钱就舍得修路,后半程的路全是沥青路,骑着顺当的很,连速度也自然而然地上去了。周秋萍到县城的时候,太阳才跟地面呈斜角。   宁安的确热闹,工厂多,手上有闲钱的人就多,做小生意的自然也就更多。   什么卖衣服鞋子的,卖瓶瓶罐罐的,应有尽有,还有人堂而皇之地摆了摊子卖流行磁带。可见改革开放这十年春风没白吹,吹得还挺热闹。   周秋萍骑车经过的时候,瞧见磁带上的名字是“邓丽君”。搞得她都想掏钱买一盘,她挺喜欢邓丽君声音的。   不过她瞧瞧日头,还是先解决掉自己驮来的知了猴再说吧。几千只知了猴也就是几十斤重,可桶里泡了水,那分量加在一起就不少了。   周秋萍一路问人,骑着车找到了美食街。任何时代,但凡能做生意的地方,都是卖吃的最热闹。县城的小吃一条街也不例外。   那香气四溢的皮肚面、粉丝汤、葱油饼、牛肉锅贴还有鸡汁汤包以及烧饼、油条、豆腐脑儿等等,沿着马路两边一溜儿排过去,家家的香味都变成虫子顺着人鼻孔钻进人肚子里叫嚣着叫你去掏荷包买下来塞进嘴里好好品尝。   周秋萍吃了两个糖水蛋出的门,按理说应该不饿。可三四个小时的自行车骑下来,她体力消耗大,这会儿也压不住嘴里的口水了。   她赶紧跟人打听:“同志,哪家收知了猴?我捡了一些想卖。”   卖烧饼的倒没因为她不是客人就翻脸,只摇头:“那你来早了,晚上才有人卖炸知了猴,得夜市摆摊子。”   周秋萍肯定不会等到夜市摆摊,她卖了知了猴还得赶回下河村呢。她一个年轻女人,哪敢真独自一人走夜路。   “那有其他地方收吗?”   卖烧饼的忙着招呼掏钱的客人,含混了句:“那我就不清楚了,菜场可能卖吧。”   周秋萍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人家做生意,推着自行车出了小吃街。   她瞧见前面有个挑担子的中年女人,箩筐里装满了菜,赶紧上前询问:“大姐,最近的菜场在哪边啊?”   中年妇女看她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的桶,好奇了句:“卖黄鳝还是泥鳅啊?”   “知了猴,听说县城收这个,我弄了点来卖。”   中年妇女一听不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立刻笑出了声,她给担子换了个肩膀,招呼周秋萍跟上:“去什么菜场啊,跟我一块去家属区卖。菜场还要抢位置,搞不好还会有大盖帽过来罚款,说不定连秤带箩筐都给你收了。”   周秋萍听她的意思是县城人会直接买知了猴回家吃,不由大喜:“那真是谢谢你了。大姐,我都成没头苍蝇了。”   “嗐,进城买东西头回都这样,乡下人嘛,苦几个钱都不容易。”   她熟门熟路,挑着箩筐就进了个工人小区。1988年可没什么物业保安,小区门口倒是有个传达室呢,可里面的老头眯着眼睛跟着收音机唱黄梅戏,压根不管进去做生意的人。   除了周秋萍和卖菜的女人,还有小贩在她们前面喊:“卖梅花糕,酒酿馒头……”   周秋萍有样学样,也跟着喊出声:“卖知了猴哦——”,声音拖得老长。   一时间,各色叫唤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有主妇听到动静,立刻拿了钱跟小筐下来买吃的。入夏天热,送上门的吃的,总比他们累了一身汗跑到外面去买强。   生意一起来,卖菜女人就顾不上带着周秋萍了,大家各做各的生意。   有人问到周秋萍面前:“这知了猴是新鲜的吗?”   “新鲜,昨晚上才抓的,一大早我就带过来了。”   主妇看了桶里的知了猴,掏出两块钱递上前:“那给我来六十只。”   周秋萍试探着捞了六十只知了猴放进塑料袋里塞给对方,没找钱。顾客拿着知了猴就转身又去买酒酿馒头了。   周秋萍暗自吁了口气。她原本不清楚县城知了猴的卖价,照刚才的客人看,应该是一毛钱三只了。   这生意能干。   万事开头难,买卖一开张,后面就顺风顺水多了。周秋萍跟着那卖菜的大姐跑完这一片的居民区,桶里就只剩下水了。   她在路边空桶时,卖菜大姐还好奇了句:“你这一桶怕有上千只了吧。乖乖,那可是三十多块钱。”   现在社办厂的工人一个月也就三四十块钱的工资。   周秋萍闻声叫唤:“哎哟,这可是我们整个村的人逮的。我就是整个跑腿钱,到我手里也就两块钱。知了猴多难抓啊。我忙一晚上都要被蚊子抬走了,也就抓了二三十只。”   卖菜大姐在心里算了回账,点点头:“这倒也是,下苦人苦钱都不容易。”   她原先还心动,现在看来还不如卖她几分钱一斤的菜,起码不用到处找人收,自家田里就有。责任田该种菜果然比种粮食来钱。   她哪里知道周秋萍桶里装了快两千只知了猴,光这一趟,她就挣了整整六十块。这完全是没本的买卖。   就算只能干一个夏天,那也是三四千块钱,抵得上城里双职工家庭一年的收入了。 第8章 、果然该进城   周秋萍怀揣着雀跃的心,赶紧往县城的银行去。她今天出门带了身份证,就是为了要把那一千四百多块钱存进银行。   这个时代农村女人离婚还指望分家产要孩子的抚养费呢,不被夫家直接“自杀”掉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她嫁到冯家三年,做牛做马三年,这一千来块钱是她应得的,她还要拿这钱当本钱,带着两个女儿外加阿妈好好过日子。   她没在县城找到银行,只有农村信用合作社,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把钱存进去再说。   信用社的柜员倒是一直劝周秋萍存几年定期,这样利息高。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选择活期,她印象中接下来的时间里钱越来越不值钱。现在看着一千块钱是多,后面恐怕连一户人家一个月的伙食费都不够。   填完存款单,她又跟柜员打听:“那个,同志我问一声。要是有人偷了我的存折来取钱怎么办?我能不能设个密码啊。”   柜员满脸奇怪:“密码?这有什么密码。你好好保管存折不就行了。对了,存折要是丢了赶紧来信用社挂失啊。要是在此之前钱被人拿走了,信用社可管不了。所以我要你存定期啊,这样没到时间人家就是拿着你的存折没你的身份证户口本也没办法拿钱。”   周秋萍在心中叹气,心道定期也没用,在法律上冯二强跟她还是夫妻呢。到时候他拿着户口本跟存折就能把钱拿走。   不行,得去打听下,到底怎样才能尽快结束自己跟冯二强的婚姻关系。   周秋萍出了信用社就直奔民政局。   不是她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天仙,男人扒着她就不肯放手。而是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别看男人平常自我感觉良好,自觉没了家里的黄脸婆自己配个公主都绰绰有余。可真要动真格时,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们门儿清。没了这个,上哪里去骗下一个。   民政局接待她的是个年轻姑娘,态度倒不错,没有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气。听周秋萍说她之所以坚持想离婚是因为她生了两个女儿,丈夫要杀了她小女儿好让她再生个儿子时,年轻姑娘还气愤地替她打抱不平:“怎么能这样?你是哪个镇的,你们妇女主任都不管这事?你放心,你们镇上的干部肯定都会去你家做他的思想工作的。”   周秋萍听到“做思想工作”五个字就腿软。   她上辈子曾经加入过一个群,成员都是想离婚死活离不掉的人。   其中一个女人从八十年代刚结婚没两年就想离婚,结果从车间主任到厂里的党委书记一层层地给她做思想工作,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暂时放弃离婚。   结果呢,结果就是她痛苦了几十年,患上了抑郁症,几度自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她用半生完成了领导口中的“家庭圆满”。   周秋萍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定地拒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二十六岁不是六岁,他能摔我女儿一次就能摔第二次。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生了我女儿,我就得对她负责。”   民政局的办事员也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这个时代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太常见了。生下来被闷死淹死掉的小丫头就没绝过。可这也不是他们民政局能解决的问题。   她犯难道:“可如果你丈夫不签字离婚,这婚也离不掉啊。”   周秋萍跟她请教:“那我去法院起诉离婚可行?”   没想到办事员直接摇头:“没这么简单。我这么跟你讲吧,五年前有个王永贞自杀事件,女方不同意离婚,直接在法庭上服毒了。还有个秦香莲上访团,后来惊动了中央,最后一例都没离成婚。”   周秋萍急了:“可我是女的,我要离婚啊。”   办事员年轻,还不会隐藏心里的想法,看她眼神像是看傻子。   周秋萍回过神来,也是,古往今来婚姻自由对女方来说都更艰难。男的想离婚都离不掉,何况是女方?除非双方都打定主意要离婚。   她忍不住失望:“那我女儿就没活路了?我不耽误他家养太子继承皇位还不行吗?”   办事员听了于心不忍,神差鬼使地冒了几句:“嗐,这种事,有大舅子打的男方不敢不签字离婚的。还有个是女的捉奸在床,跟男方分居两年离婚成功的。”   周秋萍不敢指望自己的便宜哥哥,只能在后一种方法上打主意。她也不想抓奸,因为无论哪个女人跟冯二强这种家暴狂扯上关系都是悲剧的开始,她还不至于做出为了让自己跳出火坑就将另一个女人推进火坑的事。   不过分居两年倒是可以考虑。这时代交通不便利,人员联系也不方便。要是她带着女儿去个冯二强不容易过去地方待上两年,这婚也就离成了。   刚重生那会儿她觉得两分钟都不能忍。可上辈子她花了八年时间都没离成婚,这回要是两年就能解决问题她也认了。   只要手上有事做,两年其实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就是应该去哪儿呢?深圳,对,现在去特区还要通行证,通行证定期要回原籍更换,一般人没有深圳户口根本没办法在特区久留。而她刚好又知道现在深圳好像已经有买房落户政策了。   周秋萍越想越高兴,她笑着跟办事员道谢:“真谢谢您,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办事员可不敢承认:“我也没帮上忙,您还是跟您丈夫多沟通吧。这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这老了以后才晓得女儿的好。”   周秋萍只笑笑,跟人打了声招呼便出了民政局的大门。   她抬头看天,六月天真蓝啊,太阳都要晒到正中央了还是这么的蓝,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事实上,她也笑了,她骑着自行车一路往前哈哈大笑。天热,快中午了街上人不多,有人奇怪地看她,有人冲她吹口哨,她都满不在乎,她实在太高兴了。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重生。   周秋萍没有直接回村,而是骑车去菜场。   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去深圳买房落户口,那就得挣钱。别说什么来了就是深圳人,城市永远不欢迎穷人。   知了猴只能夏天抓,而且也只花晚上那几个小时的功夫。剩下白天那么长时间,她完全可以再做点别的小买卖。她得先调查市场。   可惜中午时分的菜场已经到了萧条的时候。大部分人要么一大早出门买菜要么下班以后再顺路带菜回家,这会儿连菜场外的小吃也收摊了。   周秋萍在菜场里外转了一圈,琢磨着自己明天得早点过来考察一番,才能尽快定下来做什么生意。   哎,那首先要做的是得在县城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周秋萍一边走一边思考,前面有人招呼她让让,收垃圾的车子来了。   周秋萍赶紧往旁边让。目光落在菜场垃圾上时,她顿时眼前一亮。宝贝啊,不要本钱的买卖居然直接送到了她面前。   这些从大白菜上掰下来的枯黄菜帮,将不能吃的地方切掉之后,剩下的部分可以腌泡菜。泡出来的效果比嫩菜心还好。   周秋萍上辈子开小吃摊时跟四川人学过腌泡菜。那会儿有客人冲着她的泡菜天天上她摊子上喝白粥。她做生意的第一桶金就是这样积攒下来的。   周秋萍借口收菜叶喂鸡,问人讨了个旧蛇皮口袋,也不敢十分挑拣,直接扒拉了大半口袋白菜帮子。   拎着口袋出菜场后,她才意识到肚子在咕咕叫。早上那两个糖水鸡蛋能支撑到这会儿,也真是奇迹。   周秋萍拿出搪瓷缸,去旁边小饭店借开水。她身上还揣着三十来块钱,倒不怕没钱买吃的。只是刚才捡白菜叶子的事让她想起上辈子刚做小买卖的经历,当时真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现在,兜里揣着煮鸡蛋,阿妈还给她塞了炒米。泡上开水,有米有蛋,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一样不缺,她又何必再浪费钱另买吃的。   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最热闹的饭点,周秋萍进小面馆时,里面只零星两三位客人。她在门口停好自行车,径直走向柜台,未语先笑:“老板,我能倒杯开水吗?”   店老板正拨弄算盘算账呢,闻声抬头先是一愣,旋即笑出了声:“秋萍是你啊,你怎么上县里来了。”   周秋萍在脑海里翻检了一回,也不由得笑了:“嗐,大军哥,是你啊。你不在矿上干了?自己当老板了?”   王大军家里六十年代从江省省城临江市下放到下河村,就住在周家隔壁。两家的孩子也一块上学一道上工。后来到了1978年,王大军才顶了他爸的名额去矿上工作,一家人也回了县城。   “嗐,啥老板,就是做个小本买卖。矿上早两年就不行了,工资也发不出来。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都等着吃饭,我跟你嫂子寻思着拖下去不行,就出来做点小买卖,好歹混口饭吃。”王大军热情地招呼道,“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面条。”   周秋萍赶紧摆手:“别别别,大军哥你别客气,我吃过了,我就喝口水。”   王大军倒了开水推给她,转身往后厨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你都进门了我还白水打发你,我妈都会骂死我。”   周秋萍想拦着又觉得没必要拉拉扯扯,便笑着道谢:“那我正好尝尝王老板你的手艺。” 第9章 、送上门的生意   小面馆不大,店面不过四五十个平方,收拾得倒是挺干净。墙上还装了电风扇,摇头对着十几张桌子吹。   周秋萍找了张空桌坐下,吹着搪瓷缸里的热水喝了两小口,就拿出鸡蛋先自己磕了吃。倒不是她不懂礼急吼吼,而是现在她的身体真不能饿,一饿就发晕,得赶紧吃东西。她都怀疑自己低血糖。   后厨方向传来王大军的说话声:“过油肉呢,哎,我前面才看到的。”   里面有人说了什么,王大军的声音低了点,十分不悦的语气:“你这人真是!”   周秋萍不竖耳朵听,只眼睛盯着自己的自行车看。这年头偷车贼猖狂的很,能直接扛着车跑。报警也没用,派出所根本不把偷车当个事待。   王大军端了碗面条出来,笑着招呼周秋萍:“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面条都是自己擀的。”   周秋萍瞧这一大海碗面条,真是实在。面汤奶白,泛着油光,汤里飘着的小青菜翠绿,面条上卧着的鸡蛋金黄,瞧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周秋萍拿筷子捞面条,赞叹了句:“大军哥你的手艺真扎实。”   后厨走出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手里拿着抹布擦旁边桌子,冷不丁冒出句:“加了鸡蛋的油渣面一块钱。”   王大军尴尬地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急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这个嫂嫂哪有一见面就讲俏皮话的。秋萍你别理她,你嫂嫂就爱开玩笑。”   周秋萍笑道:“我大哥的手艺值得这个价。真香,面汤是大骨头汤吧。哎,嫂嫂,你们还自己熬猪油渣啊,这个比过油肉都香。”   王大军的老婆看她没不付钱的意思,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说话却也谈不上热情:“外头买的,开个面馆到处要花钱。”   周秋萍打蛇随棍上:“哪儿买的啊,天太热,油渣倒是能放两天,我也买点回家给两个娃娃解馋。”   听周秋萍说孩子,王大军老婆那种莫名的醋意又散了点儿,可说话还是冲:“怎么,你也要开饭店?人家不散卖的。”   王大军恨不得捂住老婆的嘴,开门做生意的哪有这样的罪人的。再说他们两口子能开面馆,就不能带人家做生意?   “秋萍你别在意,你嫂嫂讲话就这样。这个的确不散卖,是榨油厂内部职工的福利。你嫂嫂兄弟在榨油厂上班,他们对外都是五十斤才卖的。”   一般人家除了开店,谁能几天就吃掉五十斤猪油渣啊。再香也会腻得慌。   王大军张罗着:“秋萍你要的话,从店里拿点回家。我记得我婶婶包的油渣包子是真的好吃。”   他老婆立刻急了:“晚上不做生意了?”   “我再去厂里买点就是了。”   “你好有空,这么多碗谁洗,这么多菜谁择?”   周秋萍虽然觉得王大军老婆敌意来的莫名其妙,可也不能让人家两口子为了自己真吵起来。她赶紧打哈哈:“哎,嫂嫂,我自己去厂里买。刚好村上有人办席面差菜,五十斤猪油渣包饺子也好。嫂嫂,还得麻烦你帮我打声招呼,不然人家油厂怕是都不让我进门。”   现在乡下粮油虽然不用票了,但城里的粮油厂对着农民还是挺高冷的。就是十年后,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的也比比皆是。   王大军老婆被丈夫杀鸡抹脖子瞪眼睛,可算没再说噎人的话,只不咸不淡道:“你去大东路油厂找供销科的黄道明,就说是我婆家妹妹。厂里不赊账的。”   周秋萍没在意她话里的刺,笑着道谢:“那多谢嫂嫂帮忙了。”   外面日头正烈,她本想在店里赖会儿避避暑。现在看这架势,她也不好多待。   周秋萍连汤带水吃完了油渣鸡蛋面,又竖起大拇指狠狠夸了通王大军的手艺,便放下一块钱告辞。   王大军正在盘账呢,见状赶紧追出来,硬是不肯收钱。   “你打我脸呢,一碗面条而已。”   周秋萍可不敢占便宜,赶紧表示:“哎,开店做生意,你就不卖给熟人了。大军哥我还有事麻烦你,你看县城哪边有房子出租,不要多好的条件,能住人就行。”   她刚才吃面条时听到外面的知了叫就存了心思。   抓知了猴这种事,基本上有树的地方都能干。宁安县的绿化不错,她一路走来都听取蝉鸣一片。至于卖泡菜,住在县城就更方便了,泡好了白菜梗子只剩下等发酵,待到过性就能拿出来卖。   单凭这两点,她就找不到非得早起晚归一趟趟在路上奔波的理由。大热的天,她还怕中暑呢。   王大军愣了下:“你在宁安找到事了?”   周秋萍摇头,没藏着掖着:“乡下挣不到钱,我两个女儿要养,我准备到县里做点小生意。”   王大军点头:“倒也是。”他还积极帮忙出主意,“要不你去供销商厦那边摆个摊子给人改裤腿吧。你不是在服装厂上过班嚒。”   周秋萍心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做服装生意就得把缝纫机搬到县城。她现在真不想看到冯家人,免得自己一激动直接动刀,到时候收不了场。   她点点头:“再说吧,我先看看,麻烦大哥你费心了。”   王大军还想再说话,店里他老婆已经一声接着一声咳嗽。   周秋萍赶紧道别,还特地扬高声音:“嫂嫂,我走了,麻烦你了。有空你跟大哥来下河村玩啊。”   她骑上车时,听到王大军老婆的骂声:“王大军你眼睛珠子要黏在人家身上了吧。噢,当初没跟她说成亲,你悔到今天了吧。”   周秋萍顿时满脸大写的囧。   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他们这辈人说亲压根就没什么自由恋爱的概念,都是家里看家里。成了就成,除非三观实在合不到一处的否则基本上也能携手一生。不成就不成,完了大家也是大大方方,谁也不会因此不往来或者尴尬。   周秋萍赶紧蹬车往前走,坚决不当炮灰。   榨油厂在县城东边,距离面馆差不多十里地。周秋萍骑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到门口。她停车先递烟,跟门卫大爷打听:“师傅,我想找供销科的黄道明,我是他亲戚。”   1988年乡下粮油虽然基本算敞开供应了,但县城榨油厂的职工还是胸脯挺得蛮高的。门卫上下打量了眼周秋萍,到底看在黄果树香烟的面子上点了下头:“行,你等下。”   榨油厂有电话,门卫都不用往厂里跑,一个电话拨过去,过了约莫十分钟,一位剪着平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站在厂门口的眉清目秀的年轻媳妇:“你是?”   他几个表妹堂妹都是有数的,印象中没这门亲戚。   周秋萍赶紧笑着打招呼:“道明大哥,秀琴嫂嫂让我过来找您的。村里办席面,我想买点油渣。”   黄道明了然,猪肉贵,油渣便宜,拿油渣当肉对付两道荤菜很常见。这也不值当个事。   他笑道:“你直接来买就是了,还打什么招呼。不过我们这里五十斤起步,一斤五毛钱,不讲价。”   周秋萍连连点头:“来之前秀琴嫂嫂跟我说过。我们乡下地方也买不到油渣,没嫂嫂和大哥你帮忙,我都不知道门往哪个方向开。”   黄道明领着人往厂里走,到了食品仓库,直接指给人看:“囔,这边就是。这些都是今天刚炸的油渣,没放盐。”   周秋萍估计了下,开口道:“那给我来五十斤。”   什么村里做席面是假的,她准备拖回去直接卖。眼下村里人吃饱不成问题,但除非逢年过节,否则普通人家基本难见荤腥。鱼虾还能自己下河摸,猪肉只能上街买了。毕竟自家的年猪那是过年才能杀的。   吃不上肉,猪油渣就是宝贝。周秋萍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要是吃上油渣了,那标准不说过大年,那也起码是端午中秋节。   油渣榨去了猪油,缩成一块块,不怎么打秤。五十斤油渣满满当当地装了两大塑料袋。   黄道明帮周秋萍将蛇皮口袋里的大白菜叶子转移到先前盛放知了猴的塑料桶里,才在自行车后座上给油渣袋子找到能摆的位置。   周秋萍千恩万谢,又给黄道明塞了包黄果树。   黄道明倒没推辞,只说:“下次你要还买油渣直接跟门卫提我的名字就行,别再买香烟了。反正油渣本来也要卖的。”   周秋萍赶紧点头道谢。知了猴只能卖一个夏天,猪油渣可是一年四季都能卖,这是细水长流的生意。   她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时,闻到旁边仓库里散发出的香味,好奇了句:“这是什么?”   黄道明浑不在意:“哦,菜籽饼。”   周秋萍立刻来了精神:“喂猪的菜籽饼?这个能卖吗?”   黄道明笑道:“怎么不能,这个起步得一百斤,但是便宜,才四分钱一斤。”   毕竟猪油渣还能卖给人当菜吃,但菜籽饼只能做饲料了,后者自然要便宜不少。   周秋萍在心里算了回账,镇上油坊也有油饼卖。农民交菜籽去油坊换油不收加工费,但菜籽饼归油坊。后者再卖给农民喂猪喂鸡鸭,那得一毛钱一斤,是榨油厂的两倍不止。   她立刻开口要求:“那给我也来一百斤吧。”   两包香烟花了她一块钱,五十斤猪油渣是二十五,剩下的四块钱刚好买喂猪的菜籽饼。   现在村里十户人家起码有八户养猪,菜籽饼肥猪的效果特别好,农民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也要给禽畜掏这个荷包。再说去镇上油坊买菜籽饼还要走几十分钟的路,她送货上门可不比他们自己跑腿强。   她不信自己卖不掉。 第10章 、油渣真好卖(捉虫)   结果仓库保管员看黄道明带周秋萍过去,居然直接按照两分半钱一斤的价钱上秤称菜籽饼。搞得黄道明倒不好意思了,一再强调得按照厂里的规矩来。   保管员满脸无所谓:“赶紧卖出去拉倒,大王庄的养猪场不办了,他们不收,厂里难道还要自己办养猪场啊。卖不掉也是白占地方。”   周秋萍好奇了句:“为什么不办啊,养猪场亏本吗?我看肉价一天比一天贵。”   她印象中,就是这两年肉价涨得尤其厉害。   “香港来的老板看中那边要办厂,杵着个养猪场像什么样子。”   周秋萍忍不住羡慕:“还是宁安的经济发展好,下面村里都有香港人来办厂。”   现在国家缺外汇,外商港商能到某地投资,对当地政府来讲也是大大的政绩。难怪他们要赶紧关了养猪场。   保管员一边称菜籽饼一边笑:“这就是逃港的好处。听说老板就是本地人,下放到广东那边以后游泳跑去了香港。当年骂他□□,现在人家是大老板,领导干部看了他哪个不点头哈腰的。我们这般老老实实干革.命的倒是成了臭狗屎了。”   周秋萍赶紧否认:“你这样的工人老大哥吃供应粮的国家饭碗都是臭狗屎,那我们这种泥腿子岂不是烂泥巴都算不上。您可别寒碜人了。”   说话的功夫,菜籽饼已经称好了。   黄道明看着被压成骆驼的自行车,颇为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媳妇:“你骑得动吗?”   一百六十斤菜籽饼加上五十斤猪油渣就是两百一十斤,她还有一桶大白菜叶子,这放在一起怕是快三百斤重了。真不知道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压上这辆自行车的。   瞧瞧这后座上菜籽饼和塑料桶,再看看车龙头和大杠上的猪油渣还有后面装不下的菜籽饼,简直要把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都压垮了。   再看看这小媳妇风一吹都要倒的样子,她能骑上三四个小时回家?   周秋萍挣扎道:“我试试。”   非洲小哥能骑着中国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趟运五六百斤香蕉。她这才三百斤呢。   上辈子她去摆摊卖衣服时,三百斤重的包裹不还是靠她一辆自行车驮嚒。   重生了还敢娇气不成。   黄道明却手一挥,直接替她拿了主意:“算了,我要去东湖粮站收菜籽,你跟我们车子走吧。等到了粮站再放你下去,好歹也能省一半的路。”   周秋萍大喜过望,连连跟人道谢。她感觉自己一包烟都给少了,下次应该再带一包来。   黄道明不以为意,直接帮她连东西带车送上了卡车。   其实周秋萍如此受优待,也是占了长相的便宜。她虽然谈不上什么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但她偏偏眼睛像邓丽君,下半张脸又像山口百惠。而这二位刚好是八十年代亚洲男人集体的梦中情人。   可惜同人不同命,这小媳妇可没人家大明星的好命。   黄道明偷偷看了她一眼,在心中感叹,要是嫁了个好人家的话,男人哪舍得让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干这种重体力活。   也是,农村人能有多少好选择呢。   周秋萍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同情上了嫁错郎,反正她也没想通过婚姻来改命。   四个轮子的大卡车要比两只轮子的自行车快多了,原先得骑两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半个小时就跑完了。   黄道明又帮周秋萍将车子跟东西都拿下车,搞得她人走了以后,司机都拿他开玩笑:“黄科长,你要小心啊,对人家小媳妇这么热情。”   黄道明笑骂了句:“瞎讲八道什么,这真是我家亲戚。农村人想挣点钱也不容易。”   司机附和他的话:“这倒也是,一天到头地里也苦不出钱来。”   黄道明却话锋一转,居然又冒出句:“难讲,说不定人家以后过得比我风光呢。”   来买猪油渣的,看到菜籽饼就想拉回去卖,也不怕折本。光是这挣钱的胆量,放在农村都难得。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哪有万元户是挣死工资的。   司机无语,正话反话都被你讲光了,让我说啥。   周秋萍可不管别人的议论,她弓身拼命往前蹬车。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钟,早过了最热的时候。然而连人带车四百多斤重的分量,让她骑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浑身大汗淋漓。   她一抹脸上的汗珠,琢磨着这样不行。就她目前的体格,再这样下去中暑嗝屁倒在路上都有可能。   她眯眼看路旁的村庄,心中有了思量。对,没必要非得拖回下河村卖,宁安县这边经济状况好些,但现在农村也好的有限。能当肉吃的猪油渣,应该有市场。   周秋萍打定主意就行动,直接推车往路旁的村庄去。一边骑车,她一边喊:“卖猪油渣哦,又香又脆的猪油渣。”   这时代农村人交通不发达,农村人买东西要么靠两条腿跑去集镇,要么就只能等货郎挑担子进村。所以无论什么人来村里担东西卖又不管自己到底需不需要买,都有人会出来打听两句。   周秋萍手上虽然没喇叭,但夏天下午的村庄本来就安静,倒是让她单凭嗓门也吸引来不少客人。   有上了年纪的女人打听:“这猪油渣好不好啊,怎么卖?”   “婶婶,食品厂出来的,人家自己做了能够摆在商场卖的,你说好不好?三毛钱一缸子,够吃两顿了。”   她手上没秤,唯一的量具就是带出来倒水喝的搪瓷缸。   女人挑剔道:“就这点还两顿呢,一顿都不够塞牙缝。油都榨光了,看看这剩下的都什么啊,全是老树根,一点油水都没有。”   嫌弃的都是掏钱的客。   周秋萍笑眯眯的:“这可是食品厂刚榨出来的好油渣,要生产食品出口的。要不是有熟人,人家根本不往外面卖。”   刚出锅的猪油渣的确香,什么饱和脂肪不利于身体健康,这对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的农民来说根本不存在。他们只有吃不够的份。平常想吃油渣只能去菜场买猪板油回家自己熬,一大块板油也就熬出来少少的一碗,不够几顿吃的。回回几个孙子都要抢得打架。   袋子里的猪油渣又香又脆,舀上一缸子,可以炒辣椒,可以炖豆腐,还能切碎了调馅包饺子做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比大肉包都不差。   老婶婶有点心动了。   “三毛钱也太贵了,够买三根冰棍了。”   “我的老婶婶哎,冰棍那就是加了点糖的水,您也不看看现在猪肉有多贵。再说是吃冰棍长身体还是吃肉长身体?”   老婶婶还在犹豫,周秋萍的自行车旁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打听。猪油渣多香啊,口袋一开,简直香飘十里。对少肉的农民来说,这香味可比什么莲花栀子花香勾魂的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多少钱啊?油渣没哈吧?”   “刚榨出来的呢。”周秋萍扶住车子,笑容满面道,“三毛钱一缸子,我是给自家买了办席面的,买多了点,骑不动了才卖一袋子。哎,这袋别动,我自家要吃的。”   原先村民还犹豫,一听摆出来卖的只有一袋子,大家顿时紧张起来,生怕下手晚了就买不到。这在乡下是常有的事。像挑豆腐进村卖的,你去迟一步,人家就只剩下空担子给你看。   众人赶紧回家拿碗。   周秋萍也厚道,每一缸子都装的满满当当,鼓出个小山坡,直到要掉了才倒进买主的碗里。三毛钱的油渣,吃两顿勉强,但让全家人沾一顿肉味的确够了。   这个村子不小,她从村头都没推到村尾,一大袋子油渣就卖得干干净净。   因为市面上没有现成的油渣卖,加上跑一趟集镇也不容易,所以好些人家都是几茶缸几茶缸的买。反正油渣加了盐之后能摆好几天,加上马上就要收麦收油菜插秧了,正好给家里吃点好的。   周秋萍推着车子出村时,还有人拦着她要买没开口的那袋油渣。   她坚持人设不崩,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这要拿回去自家用的。”   那人急了:“你少少卖我一碗好了,也不差这一缸子。”   旁边人给帮腔:“就是,人家追着你跑了一个村了。”   周秋萍做出为难的神色,很是不情愿地强调:“就一缸子呀,多了真没了。”   自古都是越买不到越想买。她刚打开口袋,要买油渣的大婶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动手舀。完了立刻丢下三毛钱,慌慌张张地跑了。生怕周秋萍会拉住她的模样。   周秋萍都在心里乐死了,千里卖渣只为钱,她会把送上门的买卖推走才怪。   但是人设不能崩。   她转过头对着刚才帮腔的村民强调:“真不能卖了,再卖我家自己就凑不够菜了。”   那村民伸长了脖子,伸手指着麻袋道:“我不要油渣,我要这个。菜籽饼你卖不卖?”   周秋萍想拍脑袋。她真是忙晕头了。160斤的菜籽饼,娘家最多留10斤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她本来就得卖掉。   与其费时费力的拖回下河村,还不如在路上就出货呢。   “卖,我自家也要,只能卖一部分,一毛钱一斤。”   没想到这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嫂子相当爽快:“那这袋子我全要了。你给我算便宜点呗,8分钱一斤怎么样?”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推车走人:“我拿货就一毛钱,我费这大功夫,还倒贴两分给你?”   直接批发给人的确方便,但挣钱少啊。她要自己散卖的话,也就多费点儿时间和力气。白手起家的人,没身份没背景,还舍不得下这点功夫?   女人看讲不下价钱,周秋萍又急着走,赶紧拦住人:“好了好了,一毛就一毛。老板,你这是从哪儿进的货?”   周秋萍当然不可能透露自己的货源。做买卖的,进货渠道有多关键,谁做谁知道。   不过她也没得罪客人,只高深莫测了句:“找熟人拿的。”   女人立刻没话了。这时代就这样,谁有门路有背景,就能拿到紧俏货挣钱。所有人都默认这点。否则倒爷们也不会这么红。   她从自家拿出大秤,称了重量,一袋子123斤。   周秋萍龇牙咧嘴,做出十分痛心的模样给她抹去了零头,收了她12块钱。   周秋萍还好奇这人究竟是办了家庭养猪场还是养鸡养鸭场,不然也要不了这么多菜籽饼。   要知道这玩意儿也不能长期放,尤其现在天热。放久了,会哈掉的。   结果她刚掉头走了没几步,那女人就已经跟同村的人兜售:“菜籽饼1毛2一斤,跟粮油站一个价,你们要不要?”   村里人立刻开始挑拣:“你这菜籽饼不会坏吧?”   说话时,已经有人掏钱。   周秋萍脚下一乱,差点儿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一镇一个价啊,还是菜籽饼都涨价了?居然变成了1毛2。   人家连跑都不用跑,直接在家门口做起了生意。   哎,改革开放10年春风果然没白吹,脑袋活泛会挣钱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这点重生红利还不知道能吃几天呢。她可得抓紧时间好好挣钱。 第11章 、房子是我盖的   周秋萍一路走一路往村里销,还没过桥呢,就在宁安地界上将猪油渣和菜籽饼卖了个底朝天。   因为路上耽误了功夫,她到村里时,天色已经灰蒙蒙,家家户户都忙着搬桌子到房前屋后吃晚饭。   周秋萍赶紧骑车回家,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卸下塑料桶和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一小袋油渣丢给阿妈,只叮嘱一句:“阿妈你烧汤多煮会儿。”,就拿着塑料袋急急忙忙往大沟边上跑。   再不绑袋子,知了猴都爬上树了。   泥巴屋旁的小洋楼的院子门响了声,从里面出来的年轻女人只来得及冒了个头,就瞧见便宜小姑子的背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搞得她搜肠刮肚组织好的咒骂都冲到嗓子边上了,又不得不硬生生地憋回头。   周秋萍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便宜嫂子从娘家回来了。她连奔带跑,一口气绑了一排的塑料袋。   今天她只跑了三四个小区就卖掉了两千只知了猴,明天要是再多跑两家只会卖得更多。挣钱这种事真是因缘际合。   还有油渣和油饼,明儿还得继续卖。对了,她得打听下县城的粮食加工厂在哪里,看能不能搞到便宜的油糠。这是大米和谷壳中间的部分,营养丰富,猪超级爱吃,肥猪的效果相当好。镇上粮站的油糠都供不应求。   她明明从天不亮忙到现在,整个人累得都要散骨头架了。可因为看到花花绿绿的钞票在眼前飞舞,她居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腰酸腿软,愣是绑完了塑料袋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   还没到家,周秋萍就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喊:“青青,油渣好吃不?”   结果她连走两步,感觉气氛不对劲。   天光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只有各家各户窗户门口透出的昏黄灯光照亮星星点点的各处。泥巴房前,大女儿缩在方桌边,手紧紧抓着躺在竹床上吐泡泡的妹妹,一声都不坑。   周高氏不等女儿柳眉倒竖,赶紧迎上来:“我们进去吃饭,别跟人一般见识。”   然而你敬人一丈,人进你十丈。   小洋楼的院子门开了,周家嗣子周良彬的老婆胡桂香双手叉腰,想凹豆腐西施的圆规造型因为腰粗直接勒成了游泳圈。   她尖着嗓子咒骂:“哎哟,我当是哪个来了,原来是我们家的姑奶奶啊。好厉害,进门就蝗虫过境,怕是要把整个家都搬去婆家。这贴男人贴的真是贴心贴肺,女婿好福气啊。果然是倒贴的祖宗!”   大晚上的,家家户户吃过晚饭都无所事事,正愁没乐子呢。听到叫骂声,左邻右舍全都往周家跑。   胡桂香一看观众来了,表演得愈发起劲,那尖利的嗓门简直要唱戏:“谁没娘家啊,谁不晓得回娘家舒坦。可我讲良心,我要脸,我晓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没脸拖累娘家哥哥嫂嫂,叫人养我一家子!”   周围邻居开口劝:“桂香,有话好好讲,秋萍难得回趟娘家。”   “好好讲?我怎么没好好讲。一筐子鸡蛋吃的一个不剩,我再晚回家一步,我们家姑奶奶就要杀鸡吃肉了!”   母鸡是农家的小银行,现在下河村虽然早就分田到户了,但是种田之外没其他营生的人家平常也舍不得吃鸡蛋,要靠着鸡蛋去供销社换盐换酱油呢。   这一口气吃光了家里的鸡蛋,真不是会过日子的姑娘。   立刻有人出来教育周秋萍:“秋萍,你……”   青青吓得缩在母亲身旁,小声喊:“妈妈……”   她能听懂的大人话不算多,可是吃鸡蛋她晓得,今天外婆就打了蛋给她和妹妹吃呢。   周秋萍伸手安抚地摸摸女儿的脑袋,推孩子:“去外婆那边。”   她回过身提高嗓门,“好笑了,我回我阿妈家,我吃我阿妈养的鸡生的蛋,关你什么事?别说我们娘儿仨就吃了几个蛋,就是我阿妈杀鸡炖肉给我们吃,也跟你没关系吧。”   胡桂香急了:“我家的鸡!”   “你家是哪家?我阿妈可不跟你一个灶头吃饭。是你捞的鸡苗还是你喂的鸡啊?这喂鸡的口粮都是我阿妈种的田,周良彬没给过我妈一颗粮食吧。”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种事在农村不少见,老人跟儿子分家后,但凡老人还能下田的,基本都不用儿子养,反过来还得贴补孙辈。   不过老人自己养的鸡鸭都做不了主,还要被儿媳妇指着鼻尖骂,那就说不过去了。   胡桂香见势不妙,赶紧转移火力点:“你天天住在娘家啊,你就晓得我没喂过鸡?”   旁边有人嗤笑出声,胡桂香跟个老佛爷似的,还喂鸡呢,一天除了三顿饭屁事不干,别说自留地是周高氏帮忙打理的,就连小洋楼的院子都是住不上楼房的婆婆给打扫的。不然再好的房子都被糟蹋成猪圈了。   胡桂香立刻嚷嚷:“车子,你好大的派头。我回娘家都靠两条腿走,你倒是骑着洋车浪来浪去,好风光哦!也不晓得你回娘家是为了看阿妈还是想干什么。”   其实她也想骑车风光回娘家,可她不会骑车,周良彬又有事跟人跑了,她只能自己背着儿子回娘家。   周秋萍可不被她牵着鼻子跑:“好,说到车子,咱们好好掰扯掰扯。这车子怎么来的?冯家给我的彩礼。天底下第一的笑话,娘家进了门生了娃的嫂子扣下小姑子的彩礼,哪个收彩礼哪个嫁人,你怎么不嫁去冯家啊?”   她越说越觉得此事甚好,就胡桂香这个搅屎棍配上冯二强那个畜生,简直宇宙和谐。只是剩下周良彬那个憨里刁,还不晓得会祸害什么人。那还是算了吧。   胡桂香一蹦三尺高,作势要打周秋萍:“我撕烂了你的嘴,你冤枉我什么,你给你哥头上戴绿帽子。”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连没反应过来的村民都哄堂大笑。可不是,农村的规矩就是收了彩礼嫁姑娘。   那种嫁了妹妹拿彩礼去讨媳妇的人家不稀奇,但已经嫁进门生了孩子的还扣下妹妹彩礼的实在奇葩。   要说周大爹精明了一辈子,就在这种事上昏了头,白闹出笑话。   周秋萍哪里会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真让胡桂香打,她往边上一避,冷笑道:“又撒泼啊,当年是看上了自行车,这回又看上什么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投河跳井要弄到手啊?”   她喊出这嗓子后,胸口莫名一松。那沉郁多年的怨气居然轻而易举就散开了。   为着被娘家扣下的自行车,她嫁进冯家后莫名其妙就低了一头。冯老太还有大嫂三不五时就拿这事出来刺一刺她,说她家是卖女儿。其实她陪嫁的东西不少,光那台缝纫机就是新媳妇里的头一份。   胡桂香生完孩子后一直没减下去,加上嘴馋身懒,是这年代农村难得的壮实体型,身体笨拙的很。她一巴掌没扇到周秋萍,反而自己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   这人也不是个真要脸的角色,居然就势往地上一滚,拍着大腿开始嚎啕:“哎哟,不得了咯,嫁出门的小姑子要逼得嫂嫂没地上站哦。你们都是周家人,就我一个不姓周。”   她儿子原本在院子里看热闹,这会儿倒机灵地往她身上扑,哭着喊着:“妈妈,我们走,我们不在周家待着。”   周高氏一直缩在后面没吭声,这回听到宝贝孙子要走,顿时急了:“哎哟,桂香你别吓到小宝。不值当个事情,吵什么吵。秋萍,你少讲两句,赶紧扶你嫂嫂起来!”   周秋萍早知道一旦涉及到周家的嗣孙,阿妈就会见风倒。她也不生气,只盯着还在地上哭天嚎地的胡桂香:“你还没地方站啊,放眼十里八乡,哪个不晓得我阿爹阿妈不是过继了个儿子,而是过继了一家祖宗啊。”   周高氏气得脸发白,扬高嗓门喊:“秋萍!”   周秋萍充耳不闻,伸手指着泥巴屋道:“盖了小洋楼给过继儿子一家住,老人却只能住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泥巴房。到底哪个是爷奶,哪个是孙子啊?我看过年的时候磕头都反了,不晓得该谁给谁压岁钱呢!”   周高氏浑身发抖,又喊了一声:“秋萍!”   旁边有老人看不过眼,也劝周秋萍:“好了,别气到你阿妈。”   周秋萍却没停下来的意思,冷笑道:“儿子精贵,自己没有过继了人家的也是宝贝。我争不了也不敢抢,但是,养儿子是娘老子愿意,没理由让妹妹养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哥哥吧。盖这个楼,不说人工,我阿爹就是材料就花了一万五。这里头有我上班三年的工资夜班费加班费,还有我从头到尾跟着当了半年小工。那会儿大工两块钱一天,小工一块钱一天。我就算每天只干半天,那也是五毛钱。两层楼六间房,我占一间不过分吧。”   听到这儿,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秋萍突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大吵大闹,其实还是为了替她阿妈出头要房子住。   也是,一家三口还能占了一栋楼,六间屋子都没婆婆睡觉的地方?这过继来的儿子媳妇的确不像话。   左邻右舍帮着周秋萍说话:“不过分,本来就该有你阿妈一间房。”   周高氏慌了,赶紧表态:“我不住,我住老房子挺好的。”   周围人恨不得捂住她的嘴,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没养儿子就要跪在过继儿子面前过日子吗?那你等着跪一辈子吧。等到干不动的时候,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周秋萍从善如流:“我阿妈不想住,那就折成钱吧。六间屋子三万块,一间五千,你拿五千块钱出来就行。”   胡桂香吓得连号丧都忘了,拍着大腿爬起身,立刻嚷嚷:“什么?五千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啊!”   周高氏赶紧出来当和事佬:“桂香,秋萍说笑呢,不要……”   “我没说笑!”周秋萍冷下脸,目光冰冷地盯着周高氏,“这间房子是周良彬欠我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阿妈你就别替我做主了。”   周高氏叫女儿看得背后发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要是这会儿她还替嗣子一家说话的话,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是周围,也听不到附和她的声音。   她张了张嘴巴,到底没出声。   女儿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第12章 、打的好算盘(捉虫)   胡桂香又是哭又是闹,一分钱不掏也坚持不让婆婆和小姑子进楼房。   周围邻居火冒三丈,还有老辈人做主要抢下一间房。结果他们一靠近,胡桂香就尖叫着说他们耍流氓,进媳妇的房。搞得大家灰头土脸,只能骂骂咧咧走人。   周秋萍倒没真指望能抢回一间屋子,她本也不打算继续待在村里,自然无心节外生枝。   住在一栋楼里,万一她的存折被胡桂香翻出来怎么办?再说反正直到她重生以前下河村都没拆迁。乡下的老房子也卖不出价钱。   有这反复拉锯折腾的时间,她能挣更多钱。   她先前之所以闹这么大,是因为有的人就跟狗一样,你不一趟打怕了他,他还会没完没了。   可惜周良彬今天不在,不然今晚自己一把头彻底撅翻了他,省得以后再蹦出来恶心人。   周秋萍朝胡桂香冷笑:“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看着呢,你记得欠我五千块钱!今儿不还明儿还,甭想赖账。还不了我就去你家搬东西!”   胡桂香吓得赶紧关上院子门,缩在屋里装死。   众人笑骂了回,到底还是三三两两地散开,只剩下周高氏愁眉苦脸地抱怨:“你跟她争什么,我们不跟人争。”   周秋萍最恨爹妈替儿女圣母。自己无能懦弱还阿Q的精神胜利法,逼着孩子跟他们受罪。   她冷笑道:“对,我不争,我住茅草房,盖楼房给人住。我吃糠咽菜,挣钱给人买肉吃。我贱不贱啊!”   “肉肉香!肉肉好吃!”   旁边突然响起小丫头的声音,青青正在喝油渣汤,小东西仰着小脸,认真地强调,“肉肉好吃!”   周秋萍乐了,点头笑:“对,肉肉最好吃。以后咱们天天吃肉,吃真正的大肉!”   猪油渣小孩子偶尔吃还行,天天吃就不成事了。   她呼呼啦啦解决掉了一碗汤泡饭,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抓着黄瓜一路吃一路走,赶紧去收知了猴。   周高氏有心跟女儿说话呢,可人家只给自己留了个背影。她愣了半晌,最终只能叹气收拾碗筷,打了井水继续洗大白菜叶子。   等到她洗干净了菜叶子,将枯黄的部分摘干净,两个小外孙女儿也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时,周秋萍才从外面回来。   周高氏瞧见人,忍不住又抱怨:“你非要闹,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周秋萍没空听圣母废话,直接喊她做事:“把知了猴洗干净了,我要腌泡菜。”   她才不白费功夫跟阿妈讲道理呢。有那唾沫横飞的时间,不如直接安排阿妈干活。有些道理从纸上学,有些道理听人家讲,还有些道理只能自己干活过日子慢慢悟。   周高氏想拒绝,可她就不是会开口说不的人。一辈子都围着丈夫孩子转,即便不痛快,手上的动作也停不下来。   她心里存了事,说话就带出了情绪:“你这卖了几个钱啊,大晚上的往外面跑。”   周秋萍光棍:“不知道,忙完了再数钱。”   财不露白,在各个村兜售猪油渣和菜籽饼时,她还真没找到机会数钱。   待到泡菜腌好泡在清洗干净的酒坛子里,周秋萍才直起身子敲敲后腰拿包出来数钱。   周高氏看她疲惫的模样心疼,说话却不好听:“你自找罪受,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出去折腾。”   周秋萍冷笑:“不折腾哪来的钱?没钱你能过继儿子?你没钱给你孙子买糖吃,看他喊不喊你一声奶奶。”   周高氏感觉自己早晚有一天被这犯左的女儿活活噎死。   周秋萍却不理她,只一五一十地数起手上的毛票。   这年代看不到硬币也没见百元大钞,最大的面值也就十块钱。但这一堆基本都是毛票,偶尔几张一块钱都是稀罕物。一包钱被周秋萍按照不同面额分开,然后一份份地数清楚了再相加。   钞票从凌乱到整齐,数字从小到大,计量单位先是角,然后是元,个位数也一步步地爬成了十位数。   等周秋萍小声报出:“六十元七角。”时,周高氏惊呼出声,“这么多钱?”   她去年卖了粮食交完三粮四钱,手上剩下的还不到五十块。   知了猴这么赚钱,那她们可以从别人手上收购啊。要是全村人都抓知了猴,秋萍收了送去城里,即便只赚几分的差价也能积少成多。   周秋萍摇头:“不行,我有方法多抓知了猴。要是村里人知道了知了猴卖钱,他们肯定想方设法多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我瞒不住方法。二三十只他们愿意卖给我,可要是一两千只,人家肯定想自己进城卖。我不是白给自己找竞争对手嘛。”   她又找补了一句,“再说今天运气好碰上一批猪油渣转手卖了钱。下次可没这种好事了。”   作为挖空心思贴嗣子的母亲的女儿,她可不敢真完完全全地跟阿妈兜底。其实不止这些,还有些一元两元的钞票被她另外挑拣出来了收在口袋里。这些钱加在一起就有三十块。卖知了猴的一部分钱还被她存进了银行。   她在心中迅速计算,今天进项一百二十块,其中卖知了猴挣了六十块,一斤菜籽饼的利润是七分,一斤猪油渣的利润却高达一块钱!简直可以说是暴利,比没本的买卖知了猴还挣钱。卖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唉,早知道如此,今天就该把菜籽饼换成猪油渣。   只是不动手做哪知道呢,经验都是在实践中积累出来的。   假如她不进城卖知了猴,又怎么找到榨油厂的大门方向呢。   路都是人一步步的走出来的啊。   周秋萍立刻有了主意,明天她进个两百斤猪油渣,先把各个村跑一遍,然后再进菜籽饼。这样再从头轮回时,最早购买猪油渣的顾客又舍得花这个闲钱了。   这么一算,泡菜生意简直三文不值两文了,她都懒得费力气从县城带回来。   唉,还是得在县城有房子。这样就近做泡菜买卖,油渣油饼也可以往乡下各个村庄送,如此两边不耽误,才能真正挣到钱。   周高氏叨叨了半天,都是劝女儿要谦良恭忍让的话。   周秋萍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过的自在吗?自己都过得委委屈屈的,就别拿这套来祸害人。”   周高氏恼羞成怒:“我怎么了,我过得很好。”   “嗯,好的一把年纪连楼房都住不上。”   “我不稀罕,草房舒坦。”   周秋萍嗤笑:“呀,这么舒坦,你咋不让周良彬跟你换啊。人家过继给你,还不值当过两天舒坦日子?”   周高氏气了个倒仰,再看女儿,这刀子嘴锯子心的家伙居然往床上一躺,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周秋萍累得够呛,2021年钱不好挣,1988年没权没势没背景的人钱也是一滴滴汗水泡出来的。   天色发灰,她被阿妈推起来的时候,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带着阿妈和孩子去深圳买房定居的目标驱使着她,让她咬牙也得翻身下床。   周高氏给女儿煮了一大海碗油渣汤,还在里面打了两个鸡蛋放了小青菜,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扎实的早饭。   周秋萍闭着眼睛吃过早饭,看到阿妈不知何时收拾出来的一堆新鲜蔬菜,不由得大吃一惊:“我不卖菜啊,你真当我是铁打的了,我可没力气。”   周高氏瞪她:“瞎讲什么,给大军的。礼多人不怪,他开面馆肯定用的到。”   周秋萍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别,我去倒杯开水,他老婆都恨不得给我下耗子药了。我要是再给他家送菜,说不定人家能追到下河村来骂。”   “他老婆发什么疯?”   “谁晓得哪个告诉她我跟大军哥以前说过亲。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说过的又不是只有一家。”   周高氏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早晓得这样,当初还不如把你嫁给大军呢,起码知根知底。”   一样是生了丫头,王家还只有一个儿子呢,也没苛待儿媳妇啊。   冯家好了,秋萍前天回的娘家,冯二强这个死人居然到现在也没来问一声。他是国家主席啊,忙成这样。   真是女怕嫁错郎。   周秋萍赶紧趁机争取支持对象:“妈,我跟冯二强不是一路人。趁着我还年轻,我想早点离婚,省得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谁知道刚才还感慨选错女婿的人立刻变了脸,疾言厉色道:“瞎讲八道什么,哪有正经女人离婚的。你要敢作妖,你这辈子都别进我家的门。”   周秋萍冷了脸:“对,等我们娘儿仨被打死了,麻烦您老人家去给我们收尸。”   周高氏气得心肝儿都疼,一下下拍打女儿:“你又讲鬼话。”   “是不是鬼话你心里有数。你非要哄自己我拦不住,可你也别逼着我们娘儿仨送死。”   话不投机,周秋萍还要急着去县城做生意,母女只能不欢而散。   临走的时候,周高氏到底又塞给她两根黄瓜,让她在路上润润喉咙。   周秋萍也没再跟阿妈吵,而是老实地带上了她收拾出来的蔬菜瓜果。   挨两句冷嘲热讽就挨吧,人家实实在在地给自己送了挣钱的买卖啊。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如此两次三番后,王大军的老婆黄秀琴居然也没再说阴阳怪气的话。   眼看泡菜过性了,周秋萍估摸着火候也差不多了,就带上泡菜坛子上县城直接找人。   “嫂嫂,你尝尝这个,我自己腌的泡菜,蛮下饭的。”   黄秀琴拿干净筷子夹了一小碗泡菜送进嘴里,果然酸甜爽口,让人食欲大振,咬在嘴里脆脆的,叫人忍不住还想再来一口。   她本来只是想尝尝味道,结果没忍住,居然一口气吃光了一小碗。   周秋萍微笑,信心十足。   现在人普遍还处于油水不足阶段,按道理来说对泡菜应该没多少爱。但面馆是用大骨头熬汤下面条,天然带了荤油,而无论是油渣还是煎蛋和过油肉都不缺油水,所以反而需要清爽的小菜来换换胃口。   黄秀琴吃完了小菜,警惕地看周秋萍:“你有什么事吗?我们家也没帮过你什么忙,你这一趟趟的送菜又不收钱的,我可不敢占这个便宜。”   周秋萍笑嘻嘻的:“还真有件事想请嫂嫂你帮忙。”   “榨油厂就是那个价,我买油渣也是这个钱。”   周秋萍摇头:“不是油渣,是泡菜。嫂嫂你要觉得这泡菜还行,那能不能放你店里寄卖,给客人加点小菜换换口味。”   黄秀琴愣住了:“寄卖?”   她还真是头回听说这种事。   周秋萍点头:“对,两种方法,一种是摆着卖,卖了多少钱咱们五五分账。另一种是嫂嫂你买下来,进我的货。”   她话音刚落,有个吃完过油肉来盛面汤喝的客人瞧见泡菜,好奇了句:“这是什么,怎么卖?”   周秋萍当机立断:“泡菜,要不您尝尝。”   说着,她已经反客为主,直接夹了一小碗泡菜送到了人饭桌上。 第13章 、找到住处了   不要钱的东西美味值都自带滤镜,那客人就着小菜喝面汤,一连干了三碗汤,吃得黄秀琴脸都绿了。最后他才竖起大拇指赞叹:“果然好吃,老板娘,你家的面也好,菜也好。”   黄秀琴腹诽,那也没见你多掏一分钱。   她收了钱,又给剩下的客人每桌赠送了一小碗泡菜。现在开小吃店的人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竞争不小,大家都在想办法吸引客人。   等到这一波客人走了,黄秀琴才跟周秋萍谈生意:“两块钱,这一坛子我最多只能给你两块钱。我白送的,不可能卖。”   两块钱的确不多,但考虑到原料基本上没花什么钱,也不费多大力气,而且教会了阿妈也能做;周秋萍还是痛快地点头:“可以,就两块钱。”   黄秀琴哪知道她这买卖基本不要本钱,看她如此痛快,自己倒有点莫名的心虚,还主动开口询问:“我听大军说你想在县城找房子,找到没有?”   周秋萍摇头:“我这人生地不熟,连问人都不晓得上哪儿开口。”   眼下连个房产中介都没有。   黄秀琴给她出主意:“你要只想住人的话,我倒觉得可以骑驴找马,先简单安顿下来,再慢慢找地方。”   周秋萍顿时来了精神:“嫂嫂,怎么个安置法?”   “你跟我来,我带你先去看看地方你再说合不合适。”   王大军推着三轮车回来,看见她俩出店门,不由得惊讶:“你俩去哪儿,晚上不做生意了?”   黄秀琴毫不客气:“你没长手啊,你自己弄。”   周秋萍乐了,朝她竖起大拇指,佩服不已:“嫂嫂你真厉害。”   黄秀琴一本正经:“男的都是惯坏的,你不惯着他,他反而能成个人样子。”   周秋萍一愣,旋即点头:“嫂嫂你讲的有道理。”   就是上辈子,如果不是自己对冯二强一再忍让,也不至于把自己窝窝囊囊地逼上了绝路。说不定她一早狠起来,冯二强也没那个胆。   只她圣母心欠奉,她又不是冯二强的妈,她两个女儿还没人心疼呢,她疯了她去改造杀人犯。   离那个畜生越远越好,老死不相往来才是王道。   黄秀琴给周秋萍找的落脚点是卫校学生宿舍。没错,不是学校空置的职工宿舍,就是学生宿舍。   三年级的学生昨天毕业走人了,直到九月份学校开学新生报到,这一排宿舍都是空着的。   眼下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是标准的全民经商的时代。什么大学教授摆摊子卖面条都不稀奇了,卫校后勤想挣两个来月的房租自然称不上咄咄怪事。   舍管是个又瘦又小的小老太太,她带着周秋萍看八人间的宿舍:“这楼是新盖的,一层楼两个厕所,厕所旁边冲澡间自己拎水冲澡。宿舍里不许开火,你自己去外面吃。上下楼梯走这边,不许下楼敲学生宿舍的门,不许找学生的麻烦。”   周秋萍一边听一边点头,到最后犯难道:“要是不凑巧,我要烧点吃的垫肚子怎么办?”   舍管眉毛皱得死紧,但看在一个月八块钱租金的面子上,她还是退让了一步,指着宿舍旁边两间平房道:“那边有个小厨房,平常我们自己热饭吃的地方,但是只能烧煤,煤饼你得自己买。”   周秋萍大喜过望,能有煤炉做饭就再好不过了。即便炒菜够呛,光每天换着炖菜吃也行。就是想换换口味,也能去外面饭馆炒两盘菜。现在还不流行地沟油。   她立刻掏钱交定金,敲定好一直租到八月三十号,给人家留一天空屋子的时间。   双方在宿管办公室签完简单的租房协议,周秋萍扫到后面屋子堆放的凉席和被褥,好奇地问了句:“这是?”   “嗐,学生丢下的。现在小孩娇惯的很,好好的被子垫子,就因为嫌大包小包带走麻烦,干脆往宿舍里一扔,直接不要了。往前再数几年,攒一床棉花都能要了她们家老娘的命。”   周秋萍过去翻检着看,果然都是好被褥好棉花。往前数十年,绝对可以被当成家里的重要财产。   她感叹了句:“现在老百姓的日子的确好过了。”   “呸!就是没饿过肚子,有两个钱烧的,臭显摆。以后自己挣钱就知道多难了。”舍管十分看不上眼,积极推销,“你要不?要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   她辛辛苦苦收回来,当然不可能扔掉。棉花可以重新弹,床单被套乃至凉席也能收拾干净了,等新生开学再卖给学生。有人阔气就有人穷,卫校学生一天三顿白米饭就免费汤吃的也没少过。   周秋萍不跟人客气,直接在里面挑拣一番。宁安的夏天她有数,火炉,不扒掉层皮就不错了,还盖被子呢,能热死人。   她找了三床齐整的凉席,又要了三套床单被套外加枕头。这样就是天不好,也有备用的换洗。   只是床单被套不能直接用,还得洗干净用开水烫了再好好晒晒大太阳杀菌。   周秋萍抬头看天,估摸着自己现在动手来不及去榨油厂拖油渣了,得等明天再过来。   舍管倒是主动请缨:“你要没空我给你收拾,也就五毛钱的事。”   周秋萍想了想,点头道:“行,那就麻烦大姐你了,多晒会儿,夏天容易长虫。”   她也不怕人家敷衍,出门住店生病住院你能盯着人家换洗床单被套,不照样得用。大不了等搬过来以后要是有空自己再洗一回。   黄秀琴急着回去开店,周秋萍也赶着去拖油渣。宿舍的事一了,两人在卫校门口就匆匆告别了。   临走前,黄秀琴还同周秋萍预定了明天的泡菜。她估摸着按照自家面馆的客流量,一天一坛子泡菜应该没问题。   周秋萍笑着点头:“行,明天我再过去拿空坛子。”   说起来,除了白醋和辣椒姜丝之外,一坛子泡菜成本最高的还是坛子呢。   定下了住的地方,周秋萍真是浑身舒坦。明天她就不用再带大白菜叶子回村了,直接在宿舍就能泡好。宿舍楼有自来水,平房的厨房边上还有井,不怕没地方洗菜。   她越想越高兴,驮着两百斤重的油渣都将自行车蹬得虎虎生风。   说来也有意思,大概是顿顿见荤腥吃得好,又能看到生活的希望,她每天太阳底下来回跑,脸色居然比刚重生的那会儿好多了,身上也越来越有劲儿。   周秋萍兴冲冲地骑进旁边的小王庄,扯着嗓子叫唤买油渣。   小王庄的人早就听说最近有人卖油渣,这会儿一听到动静,立刻有人跑回家拿碗拿笸箩凑上前。村里买东西都要运气的,错过了今天谁晓得下回人家什么时候来。   周秋萍一路走一路兜售,还没出村子的大道,猪油渣就卖掉了一半。   越是农忙时节,家家户户越是舍得在吃食上花钱。肚子里没油水的话,干活都使不上劲。收完油菜小麦还要插秧种稻子,一年的收成就看这时候了。   周秋萍也大方,油渣都是满满地堆,绝不在分量上玩鬼。即便这样,包里的钞票也越来越多,揣在身上真叫人踏实。   她走了一遭小王庄,卖剩下的也没折回头,而是继续往前面村里去。这样卖起来更快。   出村时,她往边上让了让,避开吐着黑烟的拖拉机。   拖拉机上的人却歪头朝她的方向看,疑惑地问旁边男人:“二强,这怎么看着像秋萍啊。”   冯二强跟他哥哥家的小舅子来厂里拖涂料以及瓦片瓷砖,准备按照小别墅的标准将冯家老大的小楼房修得富丽堂皇。   听了隔房小舅子的话,他抬头看骑车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否认:“别瞎讲,秋萍带着小孩在县里住院呢。”   这些天他都没去找妻子女儿,一方面是因为哥哥家忙着盖房子,他抽不出空。另一方面则是他也不想面对妻子,一想到那把刀,他就浑身不自在,继而满心恼怒,很想狠狠揍人一顿。   那个女人,居然敢对他动手。   冯二强一说到住院的事,隔房小舅子先想到了那台泡汤的彩电,替他姐姐心痛到无法呼吸:“这要住到猴年马月,拿医院当旅馆也不能这么住下去啊。讲真的,二强,她别是诓了你哦,在娘家当大小姐呢。”   冯二强感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疾言厉色道:“她敢!”   “甭管敢不敢,赶紧喊她回家才是真的。都是当人媳妇,我姐忙得天天脚打屁股,她倒是躲在外面偷闲。马上就割麦子收油菜了,你家地里庄稼自己跑回家啊。”   冯二强被他挤兑的心里乱糟糟,十分不得劲,后面拖瓦片也心不在焉。等搬好东西,拖拉机开到岔路口的时候,他抬头看天,嘟囔着招呼停车:“算了,我过去看看。”   说着,他就跳下了拖拉机。   没错,大忙了,周秋萍不回家干活还想当祖宗供起来吗?   妈的,要不是他大度,这种连儿子都没给他生的女人早该休了。   隔房小舅子看他身上灰扑扑,头发乱糟糟,空着手便往下河村方向去,不由得撇撇嘴。   这冯二强也太不讲究了,女婿上老丈人家的门接老婆孩子,哪有空手踩着饭点过去吃白饭的道理。他老丈人死了,可大舅子还在呢,拎两瓶酒带两包枣子白糖是最基本的吧。   难怪周秋萍那么好的脾气都突然间发疯了,还不是被逼的。   不过她又不是自己老婆,他可懒得真替人操心。 第14章 、冯二强登门(捉虫)   周秋萍今天回家倒早。油渣卖的快,她还在路过的镇上菜场称了一斤五花肉,准备好好犒赏一家老小。   她可不敢让阿妈烧五花肉,肉到了阿妈手里肯定先炼猪油,好好肉直接变成油渣。   周高氏不满地撇嘴:“有两个钱烧的,油渣吃不够还要吃肉,真是会糟蹋。”   周秋萍也不理她,只自己走刀切肉下油锅,等到流程走完才盖上锅盖炖。嘿,这正宗的红烧肉,白烟一起,隔着半里地都能闻到浓郁的肉香。   不年不节的,哪家吃肉不遭人眼睛啊。好多人都用力嗅鼻子,偷偷咽口水。   隔得近的人家小孩更是闹腾,缠着大人喊要吃肉,白白挨了一顿竹笋炒肉。   胡桂香家的儿子同样满地打滚,跟他妈吵着要吃肉。鸡蛋哪有肉好吃,他要吃肉!   他妈也暗自咽口水,却信心十足:“吵什么吵,等烧好了你奶奶还能少了你的肉。不给你吃,以后你都别喊她。”   周家的嗣孙顿时福至心灵,对啊,奶奶的就是他的。奶奶烧肉不给他吃给谁吃。   母子俩老神在在,连晚饭都懒得对付,就等着那边登门请他们上桌呢。不去,泥巴屋子暗沉沉,当然是把肉端到自己这边。人就不用来了,他们娘儿俩好静,不爱人多闹腾。   可惜两人等啊等啊,等到肉出锅了,周秋萍用小碗盛了给左邻右舍都端去。这也是本地的规矩,谁家烧了好吃的无论包饺子还是烧肉都分点给关系亲近的人家尝尝。   可这关系亲近的人家不包括胡桂香母子。   周高氏急得够呛,嫌女儿做事太过火。不管人家怎么做,她这边不能失礼,不然就理不直气不壮。   周秋萍可不买账:“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青青也在家好几天了,她这个舅妈可给过青青一颗糖吃,问过孩子一声?她都不做人,我还热脸贴她冷屁股?我上赶着犯贱。”   周高氏脸色铁青:“好,你不去我去,我卖这张老脸。”   周秋萍专门戳她的心窝子:“你真看得起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有脸了?不许去,不准丢我的脸。”   “你!”   “我什么我?肉是我买的我烧的,我说不给就不给。”   周高氏气得团团转:“你就独吧,我看你以后都不跟人来往。”   “我不当冤大头也不做肉包子,不上赶着送上门给人吸血。”   周高氏一扭头,抱着大外孙女儿就往外走:“你的肉精贵,我吃不起。”   青青却急了,挥舞着小胳膊叫唤:“我要吃肉!”   周家草房的母女俩闹心,走在下河村的冯二强更加闹心。一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二强来啦。”   等到走过去,他们又用他能听到的声音指指戳戳:“呵,空手上门啊,他也好意思。”   冯二强其实也懂带礼物的道理,他在路上碰上人挑担子卖豆腐五香干卤干的时候,还想着要捞两块卤干给丈母娘家加餐。   可他兜里比脸都干净。   他跟他哥做事,以前他哥虽然没正经給过他工钱,但三不五时也会塞个两三块钱给他买烟打牌。结果上次他不在家,他老婆硬是从大嫂手里拿走了一千五百块给小孩看病后,他哥就一分钱也没给过他了。   冯二强暗恼,嫌周秋萍多事。一个小丫头,送去卫生院了不得了。看的好就看,看不好拉倒,哪里还要兴师动众地送去县医院,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一千五百块,够买个彩电了,多气派多风光。   冯二强阴沉着脸走到周家门前,旁边邻居正端着饭碗过来说笑,还有人端了自家烧的小杂鱼。看到冯二强,隔壁婶子就开玩笑道:“我说秋萍今儿怎么这么大方,原来是女婿来了。”   众人发出哄笑声,还有人给冯二强递烟挤眼睛。   冯二强尴尬,憋了一肚子的气居然发不出来。   周高氏悬着的一颗心可算落回了胸腔子。   好险,要是女婿一直不过来接秋萍,那还是秋萍没脸。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娘家,到时候她灰溜溜地回去,反而被婆家捏住了把柄。   想到这里,周高氏愈发热情,赶紧招呼女婿:“二强你坐下来,秋萍,快给人盛饭,都饿坏了吧。”   周秋萍抬眼瞥了下冯二强,看周围邻居都在,也不好当场吵嚷起来,只点点头起身盛了碗冬瓜汤泡饭端上桌。   冯二强看妻子的反应,同样暗自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跟她吵,只要她不瞎闹腾日子也不是不能凑合着过下去。毕竟周秋萍家里田里都是一把好手,也不爱慕虚荣,跟人比吃穿。   众人吃饭闲聊,还有人打听冯家老大楼房盖得怎么样了,直到桌上几个菜碗都底朝天,连红烧肉的肉汤都被冯二强拌饭吃之后,大家才散去。   冯二强吃的肚子饱饱,十分满足。别看他天天给他哥盖房子,那也不是顿顿能吃上肉的。再说就他大嫂的手艺,烧菜也就是把菜烧熟了,哪里能跟今天的红烧肉比。   要他说,这碗红烧肉比城里饭点的大师傅也不差了。   冯二强一抹嘴,牛气哄哄地招呼周秋萍:“赶紧的,趁着今天有月亮走。”   他不打算给老婆好脸,省得这人还以为自己闹腾有理了,以后还会一声不吭地就往娘家跑。   周秋萍扫了她一眼,将怀里的孩子塞给阿妈,招呼冯二强:“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讲。”   冯二强正点烟呢,闻声下意识看妻子。火光一闪,不知怎的,眼前的妻子竟然跟那个打雷天妻子的模样相重合了。   当时妻子手里拿着把刀,就这样阴沉沉地看着他。   冯二强无端后背发凉,居然不敢抬脚,只强笑道:“跑哪里去,大热的天。有话就在这里讲。”   周秋萍也不勉强,点头道:“行,那就在这里讲。冯二强,我们离婚吧。”   她心平气和,声音也不大,却比平地起惊雷还吓人。   冯二强想这女人是疯病到今天还没好吗?居然愈演愈烈,都开始说离婚了。   这年头,离婚多稀罕啊。她生了两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给他养,他还没嫌弃她,她倒有脸说离婚了。   冯二强眼睛瞪成铜铃,鼻孔往外喷粗气:“你说啥?你再说一次。”   他看真是不打不行,女人只有打服了才不会作妖。   周秋萍好声好气道:“我说我们离婚。你要儿子,我这辈子有两个女儿了,我不会再生了。你也别想着杀了我女儿给你儿子腾位置,我让位,我们离婚,我迁户口。以后我女儿跟你没关系,绝对不耽误你再找人生儿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也管不了后面谁跳这个火坑了。一样米养百种人,觉得生不出儿子就是大罪的女人到三十年后都没断过,人家有选择的自由。   冯二强呼呼喘粗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要干啥?”   周秋萍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可是上辈子被打死的那个夜晚和这辈子小女儿被他摔在地上的夜晚跟他现在的这张脸重叠在一起,让她差点就抓起墙上挂着的镰刀狠狠地砍在他脖子上!   “你听不懂人话啊!”周秋萍终于爆发了,“我说要跟你离婚!你杀我女儿,我砍死你!”   她这一嗓子,引得原先已经散开的邻居也围拢了过来。   冯二强恼羞成怒,抓起桌子角就掀翻了,还狠狠地踢了一脚:“你再说一遍!”   周高氏原先被女儿的话吓到了,这时回过神来,赶紧放下小孙女,上前想拦在女婿面前:“二强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讲,不要动手。”   冯二强却一把将她推边上,伸手抓住周秋萍的衣服领子:“你个婊.子,你他妈是不是背着老子偷男人了?难怪在我家跟个死人一样,偷了男人就浪成这样!”   周秋萍侧身往旁边躲,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放你娘的狗屁,你杀我女儿还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左邻右舍原先只是嘴上劝,这会儿看到动手了也赶紧上来拉住人。   上了年纪的男人说冯二强:“别往自己头上套绿帽子,秋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是从小看到大的,最规矩不过的姑娘。小孩都跟你生两个了,你讲这种诛心的话。”   婆婆婶婶们则拉着周秋萍:“有话好好讲,别还没开口就喊打喊杀的,这是你男人。”   周秋萍扯着嗓子喊:“我要不起这种男人!冯二强你要是个爷儿们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清楚,星星是不是你摔在地上的?你还扯谎说我女儿不行了。小孩子打雷起惊就不行了,你怎么回到现在的!”   周围人还在劝着,周秋萍却梗着脖子紧追冯二强不放:“你说清楚,星星是不是你扔在地上的?敢做不敢当的东西,你对着老天爷发誓,你敢扯谎就一道雷劈死你!”   冯二强其实没那么迷信,好歹也是生在新中国经历过破四旧的人,砸过庙烧过佛像,无所畏惧。可他心里有鬼啊,他摔小女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应付妻子,就说是被雷劈死的。   现在这话,倒像要应验在他身上一样。   冯二强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凡事都听他妈和他哥的,一点儿责任都不愿意承担。现在被周秋萍一句接着一句紧逼,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他本能地恼羞成怒:“不过是个丫头,还当成宝贝了!”   小女儿原本躺在竹床上玩,被他一嗓子吓的,立刻嚎啕出声。   冯二强愈发火冒三丈,中午喝的那点酒这会儿突然间上头了:“哭什么哭,丧门星,怎么不去死?”   周秋萍一股气冲上脑门,手都抖了。她下意识地找刀。她要砍死这畜生,替她们娘三个报仇!   结果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先前一直讨好女婿的周高氏,用力撞开人,护在竹床前面。   “你还是个人?这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   她浑身颤抖,又慌又怕。丫头的确是赔钱货,可那也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不是小猫小狗,随随便便就能掐死。   “谁动我外孙女儿,我跟她拼命!” 第15章 、跟我去县城(捉虫)   周高氏没儿子,一辈子都自觉矮人一头,对着谁都说不出硬气话。   可她是人。她带了一个礼拜的小外孙女儿,嘴上嫌弃讨债鬼赔钱货,却也对孩子生出了感情。现在谁要不给她外孙女儿活路,她就跟人同归于尽。   周秋萍抱住了母亲的肩膀。阿妈懦弱愚昧,关键时刻总会扯后腿,圣母的让人恨不得直接拍醒她。   可此时此刻,阿妈是勇敢的。为了外孙女儿,她勇敢地站了出来。   就凭这一点,阿妈就是她这辈子都没办法丢下的亲人。   周围邻居议论纷纷,都说冯二强不像话。   往前数二三十年,小孩生下来闷死的事情不罕见,因为没什么避孕措施,生下来又养不活。有限的粮食只能留给大人吃。可现在谁家吃不饱饿死人了啊,还要杀小孩。   就算你想生儿子,怕计划生育抓,你把女儿送人不就得了。   冯二强被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心慌,赶紧打蛇随棍上:“不动了,送人,我明天就找人送出去。”   不少人跟着松了口气,还有人安慰周秋萍:“行了,找个好人家送出去就好了,后面再生一个。”   胸口上下起伏的周高氏也开口附和:“是啊,养个儿子就好。”   周秋萍盈于心间的感动瞬间如潮水般褪得一干二净,她感觉跟陷在沼泽里一样恶心。她无力改变千百年来的想法,她只能带着女儿走出去。   她声嘶力竭地喊:“我说我要离婚!我不跟杀人凶手过,我是人,不是猪,我养的是女儿也不是畜生!我不送人,我生的女儿我自己养!冯二强,我跟你离婚,你杀我女儿,睡觉我都要砍死你!”   原先还帮着她说话的人瞬间倒戈,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皱着眉毛训斥:“你这姑娘怎么回事,鬼上身吗?张口就喊打喊杀的。”   周高氏也说话:“秋萍,别闹了,女婿都改了你还吵什么啊。”   胡桂香一直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瞧风向标一转,她立刻附和:“就是,开口就是离婚,多伤感情啊。”   “他杀我女儿时怎么不说伤感情,我坐月子饭吃不饱还要自己洗孩子尿布落了一身月子病时怎么不说伤感情?”   胡桂香鄙夷道:“谁让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精贵起来咯。”   这话真伤人,不少养女儿的人家都变了脸。   周秋萍却点头:“对,你精贵,我前脚生小孩你后脚让我妈伺候做小月子。我贱,谁让我是丫头,婆家娘家都不待见,谁也不伸一把手。我贱命不敢碍你们的眼,我走,我带小孩走。”   周围人叫她的眼神吓到了,隔壁家的高中生兰香突然间扯了一嗓子:“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是人,女儿就不能养。那你们怎么不把女儿都掐死了,让男的自己生去啊。你不养女儿你滚蛋好了,找给你生儿子的人去!”   众人的目光全转了过去。   这兰香平常不声不吭的,一天到晚埋头看书,可惜连高考预考都没过,可见也是个脑袋糊涂的。啧啧,听听说的都是什么糊涂话。   可她妈却惯她,不仅不骂她,居然还附和道:“恁大的人了,还没我家兰香懂事。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散伙。”   胡桂香立刻尖着嗓子嚷嚷:“那可不行,坏了名声,我家儿子以后都不好说亲。”   兰香她妈立刻拉下脸:“只要人家不晓得你是大着肚子进的门,都能说亲。”   众人发出哄笑,胡桂香气得掉头就回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院子门。   兰香的爷爷大大爹是村里的老书记,本来没露脸,这会儿也过来冒了句:“秋萍,你真不打算跟二强过了?”   周秋萍摇头,十分坚定:“不过了。”   大大爹点头:“那好,二强你是个什么想法?”   冯二强慌了,结结巴巴道:“也没个什么事,咋就过不下去了。秋萍是在气头上说气话,我不能丢下她们娘儿几个不管。”   兰香发出嗤笑:“几个是几个啊,我秋萍嬢嬢说了两个女儿都养。你还是算了吧,省得现在说的好好的,回头手一抖,我小星妹妹就被摔死了。”   冯二强矢口否认,一再强调他不能抛妻弃子,这事不要再提。   周秋萍疲惫不堪:“行了,我不用你养。从嫁进你们冯家,我没歇过一天也没做过一件新衣服,应该不是你养的我。我离婚带两孩子都不怕过不下去,你怕什么。你也别装模作样恶心人,你要真对我们娘儿仨有感情也不至于大冬天的让我去河边洗尿布,你老人家自己忙着去打牌。咱们好聚好散,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就要我们娘儿仨的命。”   大大爹抬眼看冯二强:“二强,秋萍话摆在这儿了,你是个什么章程?”   冯二强想发火,可大大爹一家人集体虎视眈眈的,搞得他动手都少了底气,只能支支吾吾的不给个准话。   周高氏慌了,这话赶话的,怎么还真要离婚了?   秋萍现在年轻,话都在气头上。等她年纪大了看她怎么办,离婚带了两个拖油瓶上哪儿找男人去。除非最拿不出手的二赖子,否则谁会找这样的媳妇啊。   周高氏慌忙要开口说话,大大爹却拦住了她:“行了,秋萍又不是三岁娃娃,要怎么做她心里没数啊。”   别看这姑娘不声不响的,大大爹却晓得她是个有成算的。他虽然不怎么出门,消息可不闭塞。秋萍晚上抓知了猴一大早就出门,肯定是去城里卖知了猴了。一天就是几块钱,一个月下来也上百。再说现在家家户户都分田了,只要人不懒,总不至于饿死。   生死之外无大事,面子算个屁。   大大爹招呼秋萍:“那行,既然你下定决心了,那今天就把事情办了。你俩打了结婚证吧,那还得写个离婚协议去签字。”   周秋萍喜出望外,没想到婚离的这么容易。她赶紧进屋找纸笔,兰香也往自己家跑:“我有。”   结果两人才转身呢,青青就喊了声:“爸爸!”   周秋萍再回头,只见冯二强已经刺溜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人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居然跑了。   周秋萍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两个字“果然”。没担当,怂包,无赖,自私恶毒,上下两辈子,冯二强就没变过。   冯二强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现在留下来干嘛?挨打吗?干嘛要硬碰硬,等周秋萍发完疯不就行了。   至于她说的什么离婚,他一个字都不信。   呵!女人还离婚。当初知青回城时,离婚的可不少。那些被抛弃的女的什么结果?要么改嫁讨不到老婆的老光棍,要么就是一根绳子吊死。   离过婚的女人,除非是差到完全讨不到老婆的男人,没鱼虾也行。否则稍微像样点儿的都不可能看上。连寡妇都不如。   冯二强没纠结那1500块钱的事。   倒不是他默认进医院花钱多,都用在孩子身上了。小丫头片子觉得花什么钱。只是他又不傻。钱放在老婆手上他想要就要,在哥哥嫂嫂手里,猴年马月才给他哩。   所以他跑得毫无心理压力。完全不觉得这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周围邻居也集体傻眼,还能这样,哪个爷儿们这样啊。   原先觉得周秋萍在无理取闹的人都觉得她这婚的确得离。男的可以蛮横,但不能没担当。一爷儿们这德行,怎么顶门立户啊。   只是,这毕竟是家人的家务事。大家伙儿骂归骂,也不可能真的动手去拦住冯二强。有资格拦人的只能是周秋萍的娘家人。   可看看眼前的两个女人,老的老弱的弱,怎么可能是青壮年男人的对手。   唉,所以说呀,一个家里头必须得有个爷们,还要是自己生的。过继来的,隔了层肚皮,怎么也不会是一条心。   大大爹抽了口香烟,发话:“既然他跑了,那这事以后再说吧。等你们冷静下来再商量。”   周秋萍也没能耐追着冯二强把人揪到民政局去离婚。世界欺负老实人,无赖恶心人的招儿多了去。   她跟大大爹道谢:“大爹,有个事我想麻烦你。”   其他邻居看她都走了,也接二连三地散开,只周高氏怀里抱着小外孙女儿,腿边还拽着大外孙女儿说悄悄话:“青青,你跟你妈讲不能离婚,你要爸爸,听到了吗?”   小孩子多半是记吃不记打的小动物,压根没啥明确的三观。外婆一发话,两岁的小丫头就懵懵懂懂地重复了一遍话。   周高氏这才稍稍放心。大爹那个老东西讲俏皮话轻松得很呢。女人离婚有好日子过?别糊弄人了,被婆家赶回来无依无靠,被迫投河上吊的她都见过好几个。   他们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秋萍可是她女儿。   周秋萍没过半小时就又返回家中。   周高氏立刻推了把大外孙女儿,青青赶紧跟复读机似的重复:“妈妈你别离婚,我跟妹妹不能没有爸爸。人家会笑我们的。”   周高氏刚要附和外孙女儿的话,周秋萍就声音平静道:“笑话你们也笑不死你们,没有爸爸你们不会死,继续待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这些天她反复回想往事,猛然意识到上辈子大女儿的死也不是偶然。因为后面几年本地的计划生育政策又变了,即便是农村户口第一胎女儿,同样不允许再生第二胎。   她的青青,就是在这个政策出台后被猪咬死的。   那个魔鬼家庭,她要逃的越远越好。   周高氏急了:“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我的话你不听,你女儿的话你也不听。”   “她还靠我养呢,她凭什么决定我怎么过日子。”周秋萍冷冷地看着阿妈,“你别起幺蛾子了,你当我是傻子?青青才多大,连离婚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她会说这话?我倒不知道我生了个神童。”   周高氏讪讪的:“我都是为你好。”   “好心办坏事,自己都没过好的人还是别对我指手画脚了,省得把我带进坑里去。”   周秋萍弯腰拎桶,招呼母亲:“你把家里收拾下,我在县城找了个房子。明天一早我们走。我给了兰香她妈五十斤菜籽饼,家里的猪跟鸡她负责喂。等到年底杀猪,一家一半。还有田,兰香家种,到时候粮食也是一家一半。”   周高氏大惊失色:“走,走去哪里啊?哎哟,秋萍我跟你讲你可别犯糊涂……”   “要么你跟我走帮我带小孩,要么你看着我们娘儿三个死。”   “我看你是要存心逼死我。”   周秋萍回头看了眼母亲:“那也是你欠我的,上辈子欠我的。”   说着,她拎起水桶直接往外走。   周高氏被那一眼骇住了,这哪是个二十多岁人的眼神,又深又幽,活像是历经沧桑的人,似乎比她这个当妈的年纪都大。   她一愣神的功夫,女儿已经拿着手电筒消失在黑暗中。   周高氏跺跺脚,赶紧回屋收拾去了。都是讨债鬼哦,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因为要赶路,又不知道何时能回老家,所以周秋萍今晚没继续腌泡菜,而是早早上床睡觉。   周高氏打好包袱,躺在竹床上一声接着一声叹气:“你哥哥要知道了,要骂死你的。”   周秋萍嗤笑:“他算我哪门子哥哥。冯家人欺负我的时候,他怎么成缩头乌龟了?”   周高氏皱眉毛,下意识地替嗣子说话:“你也是脾气太坏,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人家能忍你怎么就不能忍?”   周秋萍嗤之以鼻:“照你这么多,千百年来都是雇农给地主上工,他们没田能活,你为什么要分田啊?”   周高氏翻了个身,坚决不看女儿。闹心,这丫头成心要噎死她。   迷迷糊糊间,睡觉浅的周高氏听到院子门响,下意识地喊女儿:“秋萍,周良彬回来了。你看,要不让他去冯家说说,你就别跑县里去了。这家里……”   周秋萍刚好起床撒尿,她在大爹家吃了西瓜,闻声随口接话:“说他啥时候把欠我的五千块钱还给我吗?”   周高氏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又扭过头去,睡觉。   她看她作死,看她以后孤家寡人众叛亲离要怎么办。   周秋萍呵呵,指望周良彬?她脑子进水了靠这种人。人家肯过继就是为了房子跟钱,等着吧,以后人家可是要还宗的。   又没皇位可以给人继承,还过继呢。   自己住泥巴房吃糠咽菜的图个啥。 第16章 、一切都在掌握中   此时此刻,一墙之隔的小洋楼里住着一家三口可是舒舒坦坦。   周良彬这一趟从外面回来精气神大不同,简直可以说是眉飞色舞。他在乡下这一亩三分地倒腾了这么久,总算攀上了贵人,他能不畅快吗?   其实照他说,香港来的那位女老板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结婚,急吼吼地搞什么事业啊,牝鸡司晨,到时候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女人不生孩子那就不是女人!   不过女老板才好对付,这就是他蛰伏多年翻身干事业的好机会。反正他也不缺儿子。   周良彬哼着小曲洗完澡,在心中规划宏伟人生。因为心情好,他甚至难得冲妻子笑了笑,可把胡桂香浑身上下那一百五十斤肉都给笑酥了。   她立刻讨好地给丈夫捶肩捏背,掐着嗓子说话:“良彬,什么好事啊?”   周良彬一听她的声音,好心情又散掉了一半,不耐烦道:“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就你的脑袋瓜子,男人的事你少管。女人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真的。”   胡桂香完全不觉得丈夫在轻视她,反而有种找到同盟军的兴奋:“就是,女人不在家里好好待着,一天到晚往外跑,跟个跑江湖的有什么两样。良彬我跟你讲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妹妹,简直要上天了。”   周良彬皱眉头:“有她什么事啊,三拳打不出两个闷屁来。”   “哎哟!”胡桂香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尖利刺耳,“你可小看了她,她现在能耐的很呢。一天天的往外面跑,冯二强过来接她,她不肯跟人回家不说,还要和他离婚。我跟你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周秋萍要在外面没人,我把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   周良彬原先只是应付妻子,这会儿却变了脸色:“什么?她闹着要离婚?”   “是啊,真不晓得她脑子是不是坏了。就她这样的,连个儿子都不会生,冯二强多厚道的人才没赶她走,她还先作妖了。”   “你晓得什么啊,她下一胎就是儿子了。”   胡桂香不服气:“你怎么晓得是儿子,她们家就没生儿子的命!看老太婆就知道。”   周良彬勃然色变:“她们家是谁家,这是我家。”   胡桂香平常咋咋呼呼,私底下却对丈夫又爱又怕。周良彬一甩脸,她立刻吓得跟旧时候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小媳妇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说话也小心翼翼:“我们家,都是你的。”   周良彬已经没心思搭理她,站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叨:“不对啊,好好的发什么神经。”   “听说是冯二强摔小星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她受了刺激开始发疯的。哼,一个□□丫头倒当成宝贝了。还说什么以后都不生的鬼话。我看她没儿子以后怎么过。”   周良彬恍然大悟:“难怪。”他不以为意道,“冯二强做事也太糙了。找个人家把小的抱走不就结了。”   “可不是,大家都这么说,周秋萍还拿捏起来了,说坚决不送人,以后就受着两个丫头过,当定了绝户。”   周良彬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那是没找到好的。你好好打听下,找个好人家把小丫头送走。”   胡桂香撇嘴:“关咱家什么事,我费这个神。”   周良彬拉下脸:“听话,你是嫂嫂,本来就该照顾小姑子。再说我们周家女儿被人休回家是好名声?你也不嫌丢人。”   胡桂香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又挨挨蹭蹭地往他身上靠,掐着嗓子说话:“良彬,不早了,我们睡吧。”   周良彬就势拉灯上床,背对着妻子:“我累了,早点睡吧。”   他才没兴趣在妻子身上浪费精力,他又不缺肉吃,对着块摊开来的五花肉没兴趣。当初要不是因为严打,胡桂香又怀孕了,他怎么也不会娶她当老婆。就这智商,养出来的孩子也一样拿不出手。   不过没关系,他会有自己的小孩,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属于他的孩子。   周良彬越想越激动,感觉这倒霉透顶的生活渐渐越来越有希望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周秋萍别作妖,别给他添乱。   想到这里,他又叮嘱了句胡桂香:“明天把我带回来的麦乳精和罐头还有藕粉拿两瓶给阿妈送过去,好好跟秋萍讲话,知道吗?”   胡桂香一身的火烧的自己难受,说话也不痛快:“知道了。”   周良彬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能摸黑皱眉用手应付妻子,等到对方哼哼唧唧的瘫软成一团,他也手酸得不行。   下床洗手的时候,他默默地安慰自己,再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蠢女人有蠢女人的好处,对他死心塌地,不会背后给他一枪。   胡桂香得到了满足,当真想好好完成丈夫交代她的任务。可是当她早上起来,挑拣了半天,好不容易选出最不起眼的几瓶营养品去隔壁泥巴房时,却发现铁将军把门。   她原先还以为便宜婆婆下田去了。农村背着小孩下地再正常不过。可一直等到天黑,泥巴屋都没开门。待瞧见兰香妈过来喂猪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婶婶,我阿妈去哪儿走亲戚了,是冯家吗?”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肯定是周秋萍嘴狠完了躺在床上想明白了没男人活不下去,就又眼巴巴回家去了。她回去没面子,少不得周高氏卖那张老脸。   胡桂香咯咯笑出声,勉强做出同情的模样:“哎哟,阿妈真是命苦,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还要跟着她去受累。”   兰香妈从来都看不惯胡桂香,看她矫揉造作的姿态更是辣眼睛。她也懒得搭理人,随便对方自说自话。   胡桂香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把自己乐得够呛。她兴冲冲地跑回家,跟丈夫分享喜讯。   周良彬稍稍有些悬着的心立刻落回了胸腔子。他就说嘛,一个连省城都没去过的农村妇女,能折腾出什么大风浪?泥腿子不是被逼着的话,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周良彬吩咐妻子:“你拿2000块钱给我。”   胡桂香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良彬,算了吧,你先在家好好歇歇。大热的天,就别出去跑了,叫我跟儿子担惊受怕的。”   周良彬脸立刻拉的老长,冷笑道:“怎么,觉得我吃软饭了,我挣钱你没花过?”   胡桂香心中暗暗叫苦。这几年丈夫东奔西跑的,的确挣过一些钱,但亏出去的更多。   大家都是从南方拿电子表回来卖,偏偏他拿到的就是假货。做服装生意来钱,他进了一批真丝裙。看着高档的不得了,结果下水一起全糊了。因为那裙子的材料不是真丝而是纸。   如此三番两次,他原本积攒下来的点儿家底也折腾的差不多了。还得她从娘家拿钱贴补。她爹妈搞养殖挣点钱也不容易啊。   胡桂香不敢得罪丈夫,只能干笑:“当然不是,就是咱们要稳扎稳打,你现在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听了这话,周良彬更是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他的确拉起了一条生意线,这年头搞走私最来钱。他没办法跟当兵的一样拿着枪部队押货,但小打小闹来钱也不少。   可恶的是他养肥了一群白眼狼。他拉起的队伍居然反水了,吞了他的货,还差点在路上要了他的命。   他就不该带这群穷鬼发财。   也是当初缺人手,实在没鱼虾也行。   周良彬恨不得掐死胡桂香,面上却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你别瞎想,我就是要把手上的事处理一下。以后我也不跑了,守着你们娘儿两个好好过日子,保准不让你吃苦。”   经历这么多年,他也想明白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前程远大的人,就不该挣那个辛苦钱。   想通了,他落在妻子方向的眼神就愈发柔情似水。   胡桂香泡在这一汪水里,人都软了,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手比嘴巴更诚实,立刻将家底全都刨出来,一股脑儿塞给丈夫。   周良彬拿了钱心中高兴,居然吧唧在妻子的脸上亲了一口,直接将胡桂香亲的头晕眼花,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女人哪里能离了男人呢?离了男人还怎么活?   就是周秋萍嘴上说的那么硬,还不照样巴巴儿追回去,生怕男人真休了她。瞎闹腾,搞得那个老不死的还要过去跟着伺候,家里的活都没人干了。   周良彬亲了老婆油晃晃的脸就觉得恶心,根本不耐烦再跟人腻歪。他将钱揣进口袋,又抱怨妻子:“你还说呢,没事瞎折腾,就让老太婆伺候她坐月子怎么了?不搞得那么难看,她也不至于发疯。”   自己老婆有没有怀孕落胎,他不清楚吗?就胡桂香这德性,给她10个胆子也不敢给他戴绿帽子。   胡桂香撅着嘴巴,老大不乐意:“她又不是没婆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老娘去伺候月子的道理?”   周良彬才懒得理会这些娘们之间的屁事。他拿了钱就闪人,连中午饭都不稀罕在家里吃。   胡桂香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直跺脚,这马上就要大忙了,他跑了,谁去收麦子割油菜,谁去插秧种稻子?   要命,就不该让周秋萍回娘家的,还把死老太婆也带走了。不然就她俩下田,抵得上两个男的了。   要不,想办法把人喊回来?不行,良彬肯定会发火。到时候别连家都不回了。   不会的,不会的。就是不为自己,也为儿子。这可是他的种。   哼,她有儿子,她胸脯就能挺得比谁都高。   不像周秋萍,灰溜溜地跑回婆家,还是照样做牛做马的命。   女人没儿子呀,那就不算个人。 第17章 、进城好挣钱(捉虫)   胡桂香幻想周秋萍再婆家做小伏低地立规矩时,周家祖孙三代已经到县城安置了下来。   一大早,天还灰灰亮的时候,兰香的小叔周伟就开着拖拉机将泥巴屋里的四个女人连人带行李拉上了马路。   昨晚秋萍跟他爹说好了,今天托他帮忙搬家。   拖拉机在路上突突突开了一个多小时,可算是在县城卫校门口停下了。学校除了毕业生之外,其他人还没放暑假呢,门卫当然不能让拖拉机进去。   好在周家祖孙三人的行李也简单,不过是换洗衣服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什么家具也没带。周伟帮着周家母女,三两趟就将东西全都拉进了宿舍。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诚心实意地点头:“县城果然好,学校真漂亮。可惜兰香上了高中没念卫校,不然这会儿毕业了也是国家干部。”   周秋萍笑道:“一年考不上再复读一年呗,兰香还小呢。”她招呼客人,“你先坐会儿,我去打瓶开水。”   门一关,周高氏就撑不住了,对着自己的子侄辈也交浅言深:“这可怎么办噢?她这疯病是好不了了,愣是发神经。”   周伟倒没觉得周秋萍是脑壳坏了。相反的,他觉得这女人做事特别有章法。   进了县城,瞧见周围楼房一排连一排,车子一辆接一辆;他一个大老爷们都犯怵,跟人打招呼也不由自主要缩头。   周秋萍好了,她落落大方,说话不卑不亢。除了身上打扮土气能看出来是农民出身之外,人家的做派气场哪里像是的地里刨食的农村女人呀。   周伟虽然没搞清楚周秋萍进了城要靠什么过日子,但看到她的一言一行,他就相信对方胸有成竹。   他安慰周高氏:“婶婶,你就别愁了,秋萍肯定都安排好了。”   周高氏哪里能放下心来。看看小外孙女儿,还要人抱在怀里喂奶。再瞧瞧大外孙女儿,小丫头已经欢喜疯了,在宿舍里跑来跑去,看到什么都新鲜。   只要眼里有这两丫头,她就愁得胸口都发闷。   没有儿子,秋萍以后要怎么过?   周伟也找不到话来劝老婶婶。没有儿子的确不成啊。那不是绝后了,自己挣的钱都要留给外人花。   唉,秋萍真是犟。得亏他们村的规矩是同姓不结婚。果不然当初说了秋萍给他当老婆,秋萍又不肯再生儿子,那就麻烦大了。   他坐不住,感觉板凳上都长出了牙齿,一直咬他的屁股。   好在周秋萍快去快回。她不仅拎回了水瓶,还带回了一兜子油条包子。   刚出锅的油条真香啊,叫人闻着就忍不住淌口水。   周秋萍招呼屋里人:“快趁热吃吧,青青,别跑了,赶紧洗手吃饭。周伟,你也吃过饭再走。”   说着,她又拎起水瓶,直接碗洗干净的碗里倒豆浆。   原来她打来的不是开水,而是人家刚出锅的豆浆。   乖乖,这个加了白糖,一碗下肚,真是神仙也不换。   周高氏愈发痛心:“你有两个钱就烧的,好好的水不喝,还喝这玩意儿。”   周秋萍不以为意:“水哪有豆浆营养?小孩不要长身体啊。”   要不是县里订牛奶需要商品粮户口,她还打算给女儿天天喝牛奶呢。那个长个子效果真好。   周伟不敢掺和人家母女俩拌嘴,他被劝着喝完了一碗豆浆,又吃了两个肉包,赶紧抹着嘴巴借口有事先告辞。   周秋萍也没留人,只把人送到卫校门口,又塞了十块钱过去:“周伟,今天麻烦你了。”   周伟赶紧摆手:“你这是干啥?又不值当个事。”   周秋萍正色道:“叫车子本来就该给钱,油钱不是钱吗?”   周伟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那也不用这么多,我拖一天砖头也就十块钱。你这才多点东西。”   虽然说现在用机器的价格比人工贵多了,但也有数。   “拿着。”周秋萍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还要麻烦你个事儿。我还想好好留着我跟女儿的命,不想冯二强摸上门来杀人。我这落脚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跟人说。”   要不是现在没搬家公司,一家老小也没办法凭着一辆自行车就完成迁徙工作,她根本就不想找村里人帮忙。   宁拆十座庙,不散一门亲!总有人自以为是为别人好。   周伟点点头:“我有数。”   他也看不上冯二强,那就是个窝里横的孬种。   周秋萍这才放下心,笑着跟人挥手道别,自己往宿舍楼去了。   搬家费了不少功夫,她得赶紧卖掉知了猴,再去厂里拖油渣。进了城,处处都要花钱,不抓紧时间赚钱,怎么去深圳买房子安家啊。   周秋萍从宿管办公室拿了洗干净晒好的床单被套以及凉席回了宿舍,瞧着周高氏哭丧着脸,呆愣愣坐在凳子上,顿时无语。   她也懒得再浪费口水,她可没时间给人做思想工作。做人的道理,听人耳提面命没用,得自己去体会。   她招呼母亲:“阿妈,你跟我过来。”   她教会了母亲开关水龙头,告诉对方以后只能喝烧开的自来水;又领着人去平房那边,跟坐在门口吹牛的女人打了声招呼,指点煤炉给母亲看:“中午就在这儿烧饭。”   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买煤球,索性直接问平房边上的女人买了几块,先凑合着烧中午饭再说。   “家里不是带了灰灰面过来吗?中午咱们就吃面疙瘩汤,里面下油渣。到时候配着泡菜吃,也不腻。”   她风风火火地安排好家里,又给小女儿喂了回奶,然后摸摸大女儿的头,叮嘱她要乖乖听外婆的话;便脚踩着风火轮跑出去了。   周高氏在酝酿情绪,好好跟女儿谈谈呢,宿舍里就只剩下她们祖孙三人了。   得,人家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郁闷的老太太只能咬牙切齿,又恨恨地叮嘱了一句大外孙女儿:“你可别跟你妈一样,成游神了。”   青青才两岁大呢,能懂个啥?她只觉得妈妈塞给她的奶糖好甜好甜。要是住在新房子里,可以天天吃奶糖,当然是妈妈好。   好妈妈周秋萍正为自己和女儿还有阿妈的未来好好奋斗呢。她走街串巷卖完知了猴,一分钟没歇,又匆匆忙忙跑去了榨油厂。   传达室的大爷接了她的香烟,叫着开门放她进去:“今天来的倒早,还不到吃饭的点呢。”   周秋萍笑道:“天热,来早点还舒服点。”   既然进了城,那生意当然得好好张罗。她现在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留下六七个小时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挣钱。   这回她就拖了整整300斤猪油渣出厂,搞得门卫师傅都心惊肉跳:“你这姑娘也太莽了,这么多你拖得动吗?”   周秋萍笑着道谢:“没事,我一会儿就散出去了。我也是帮人带的,不全拖到乡下去。”   她这话半真半假,自行车出了榨油厂,她没直接下乡,而是都给拖回了卫校宿舍。   这批油渣她准备分开卖,试试看能不能开拓新市场。要是顺利的话,以后这生意长做长有。一个月上万块钱的收益都有希望。   这可是1988年啊。钱来得如此顺利,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似的。   她也不晓得这种好运道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老天爷撒钞票时,她高高托起手,能接多少是多少。   周秋萍跑了三趟,才将300斤油渣挪进宿舍。屋里空荡荡的,她抬头看了眼闹钟,那是她挣了钱以后才给阿妈买的,这回上县城她也带了过来。没钟表看时间,实在太不方便了。   看看时针走向了11:00,她估计阿妈应该在烧中饭。这会儿吃了饭,再简单睡个午觉,还能赶去菜场捡菜叶子。要是来不及的话,也不勉强这回。反正家里还有好几坛泡菜,足够供应面馆。   对了,下午还要抽个空,多跑几家饭店,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销售商收她的泡菜。   周秋萍一边琢磨一边往平房方向走。她没瞧见炊烟,琢磨着阿妈动作还挺快,都已经烧好面疙瘩汤啦。   结果等她走近了一看,才瞧见阿妈站在平房的走廊上,看看煤炉,又怯生生地将目光转向屋里。大女儿蹲在旁边,手一下下拍着箩筐里的妹妹,在哄人睡觉。   煤炉冷冷清清的,一点烟火气都没。   周秋萍奇怪:“阿妈,你干什么呢?”   周高氏整个人松弛下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开口抱怨道:“跑来干什么呀?家里哪里不好?”   周秋萍莫名其妙,不晓得她又发哪门子邪火。   “你怎么还没烧饭呀?”   话一出口,看到阿妈窘迫的模样,周秋萍瞬间了然。   阿妈不会用煤炉。   乡下都是烧土灶。阿妈有没有见过煤炉都打个大大的问号。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问问旁人怎么用炉子就是了。”   平房里又不是没人,电视机还放着呢,里面传来“浪奔浪流,万里江水,滔滔永不休!”的声音。   周高氏一张脸通红,手死命揪着衣角,坚决不说话。   周秋萍这才反应过来,阿妈是不敢。因为平房里呆着的是吃国家粮的城里人。   说来像天方夜谭。但这个时代城市和农村之间隔着一堵墙。   早些年农村公社的时候,下河村的生产队种的西瓜。丰收时,队里派人去城里卖西瓜。有的城里人就过来捣乱,吃瓜不给钱不说,还会故意砸烂瓜。   卖瓜的农民一句话都不敢说。因为城里抓盲流。农民实际上不允许随便进城,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带红袖章的人抓走。   时间长了,下河村的农民看着城里人就犯怵。后来还是知青下放,队里安排知青陪着去城里卖瓜。不指望他们干活,就靠着他们知青的身份镇住那帮捣乱的城里人。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荒谬事啊。   周秋萍看着窘迫不安的阿妈,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口招呼:“走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去食堂吃中午饭吧。” 第18章 、挣钱门路多   周高氏也是犯了怵,所以才乖乖地跟着女儿走。   等进了食堂,她又反应过来:“这哪是我们能吃饭的地方,人家不要粮票啊。”   周秋萍没同母亲辩解,而是直接问售票处窗口的人:“同志,我想买饭票,但我没粮票。”   那售票员正忙着看报纸,闻声抬头,半点儿不稀奇:“那一两饭得加一毛钱。”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王大军的面馆都不收粮票了,给钱就行。卫校的食堂也不会把粮票当个宝贝。   周秋萍相当痛快地掏口袋:“行,先给我来5块钱的饭票。”   拿了票,她立刻带着阿妈和女儿开启点餐模式。   现在还不到中午放学的时间,食堂里只有少许教职工过来打饭。窗口前空空荡荡,倒是让她们可以仔仔细细地一个菜一个菜看过去。   学校食堂的确便宜,普通蔬菜都是一毛钱一份,一份烧茄子1毛5,西红柿炒蛋2毛,黄瓜炒鸡丁2毛5,小馄饨都是3毛,最贵的百叶结烧肉也就3毛5,而且分量不少,里面的肉也颇为扎实。青菜汤更是免费。   大师傅手艺相当不赖,青青的小脑袋埋在馄饨碗里,吃得满嘴流油。   周秋萍好笑,开口问女儿:“以后咱们天天吃食堂好不?”   她算了下账,她跟阿妈带着两个孩子,一餐下来有荤有素,开销也不过六七毛钱。与其大热天围着煤炉转,还不如直接在食堂吃的自在。现在没有地沟油的概念,学校食堂的材料也货真价实。   小丫头嘴里包着馄饨,点头如捣蒜,含混不清地强调:“吃肉肉。”   周秋萍笑着答应:“好,咱们天天吃肉。”   可惜食堂没蒸鸡蛋买,还得想办法给小丫头找个做饭的地方。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热的快卖,如果有的话,以后就用它来蒸鸡蛋。   周高氏却急了:“你好多钱,这么糟蹋。”   今天这一顿花了7毛钱,一天三顿就是2块1。一个月下来六七十块钱。多大的干部,一顿要吃这么多钱。   周秋萍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用不了这么多钱。中午一顿吃好点,早饭和晚饭都可以买馒头包子。刚才你不也听到了吗?食堂的肉包子一毛钱一个,馒头才5分钱。再说咱们现在一天挣的钱也够吃一个月了。”   周高氏却絮絮叨叨,不停地强调:“进城喝口水都要花钱,这地方不能待,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周秋萍压着火,一直到回了宿舍才爆发:“你够的吗?回去吃糠咽菜,回去喝飘着死老鼠的大沟水,回去上茅坑都要防止一脚踩下去。”   田园牧歌都是文人的意淫。让他们过上几天这样的日子,保准分分钟就诠释了什么叫做叶公好龙。   她是怎样捏着鼻子才能忍受在眼下的老家生活这些天的。难怪当年知青下放,个个都感觉生不如死。   周高氏也抬高了嗓门:“怎么,你千金大小姐了,乡下容不下你了,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好厉害哦!”   周秋萍冷笑:“阿妈你也一把年纪了,承认自己啥都不会害怕只想逃都不敢吗?你为什么要回乡下啊?因为你不会用煤炉,你连学都不肯学,就张口说城里不好。你在农村吃了一辈子苦,现在还想拽着我们跟着你一块吃苦吗?你问问你外孙女儿,她是想天天跟着你吃咸菜稀饭,还是想顿顿吃馄饨?”   小丫头正是嘴馋的时候,相当实诚:“我要吃肉。”   周秋萍顺着女儿的话往下说:“我不在城里做买卖,光在乡下种地,一斤猪肉多少钱?一斤稻子又多少钱?一年到头,能给孩子吃几斤肉?我女儿就该一辈子吃苦受罪,就不能当个漂漂娘娘光光鲜鲜的小姑娘?”   冯高氏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悻悻道:“那也不能这样糟蹋钱,一点成算都没有。今天有酒今天醉,等没钱花的时候看你怎么过。”   周秋萍知道三言两语没办法消除两代人消费观的分歧。她招呼母亲:“行了,先睡觉,我都困死了。”   一大清早爬起来搬家,忙到现在没停歇,她两条腿都软成面条了。   青青精力旺盛,不想睡觉,在床上扭来扭去。   周秋萍吓唬她:“小孩子不睡觉不长个子,以后就变成小矮人。”   青青茫然:“什么是小矮人啊?”   周秋萍哑然,得,她家小姑娘还没上学呢,也没人给她讲故事。她哪知道什么是白雪公主和7个小矮人。   当妈的笑着揉丫头的脑袋:“小矮人就这点高,人家腿一迈就把你撞倒了。”   青青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原先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小星星也像受到了感召,小嘴巴闭得紧紧,自己翻了个身,撅着小屁股开始打呼噜了。   周秋萍一颗心化成了水。   重生以后,摸着良心讲,她当真觉得孩子是负担。干什么都得考虑小孩怎么办。   大概老天爷也想到爹妈生下崽子之后会后悔,所以才把他们造的一个个都这么可爱。   如此可爱的小丫头,她怎么能丢下她们不管呢?再苦再累再麻烦,也得好好培养她们长大。   周秋萍嘴角噙着笑,沉沉地睡着了。   周高氏看这娘儿三个睡得呼打成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8人间的宿舍摆上4架高低床,剩下让人活动的地方也有限。她不好走来走去,只能气呼呼地往床上一躺。   躺下来才觉得天地清明。   城里不好吗?当然好。那个一扭就能哗哗淌水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可真干净。住在城里都不用天天跑去大沟边挑水了,也不用担心死老鼠掉进去。   就是这住的屋子,也整齐敞亮。多好的玻璃呀,光全都透进来了。住在这屋里头,钉个纽扣缝个针,都不用跑到外面去。   周高氏在心里叹气,迷迷糊糊的,也坠入了梦乡。她不困吗?她从睁眼忙到现在,一样累的头晕眼花。   这一觉,周高氏一直睡到女儿喊她,才慌慌张张地爬起床。   外面太阳都斜了,她这是睡了多久啊?家里小孩没人看,秋萍肯定也没出去做生意。糟糕,这几大袋子油渣砸在手里,真是要命了。   周秋萍安慰阿妈:“慌啥?马上出门卖就是了。”   周高氏却急得跺脚:“你说的轻巧,你现在去村里,卖完了油渣天都黑了。等你回来,知了全都飞了。”   周秋萍老神在在:“谁说我要去村里卖?县城这么多人,还怕卖不掉?”   她今天就要打开县城的销路。   周秋萍推着自行车往附近的小区去。进了大门,她就扯着嗓子喊:“卖油渣啊,香喷喷的猪油渣。”   她在城里做了这些天的生意,学精了,还给自己弄了个喇叭。一嗓子嚎出来,几栋楼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隔了不到三五分钟,就有人从楼里冒出头,远远地招呼她:“卖油渣的,这边这边,不要走。”   周秋萍停下自行车,熟练地开始做生意。停留的时候,更多顾客从楼里走出来,跑到她面前打听价钱。   有人嫌贵,有人直接掏钞票。周秋萍可不管他们说什么,一口价三毛钱一缸子,绝无二话。   周高氏怀里抱着小外孙女,裤子还牵着大外孙女,就看着大竹筐里的袋子渐渐浅下去。   等到跑完两条街,太阳还没下山呢,两大篓子猪油渣已经卖得干干净净。   周高氏傻眼了,说话都磕磕绊绊:“城里人还吃这个?”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下放到她家的知青因为不会烧灶,拿了一罐子猪油渣过来喊她秋萍帮忙去点火。她觉得过意不去,礼物太重了。结果知青不屑道,猪油渣哪是人吃的东西。也就是他们当个宝贝。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当城里人都是军区司令家的孩子呀。那会儿下放到我们大队的全是军区干部家的小孩,他们过的日子跟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一样?城里人也就是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上有老下有小,不年不节同样吃不上几块肉。猪油渣便宜,他们为什么不买了去过过肉瘾?”   先前卖知了猴的时候,她就琢磨着要把油渣也拿过来卖了。   冯高氏忧心忡忡:“你这又卖知了猴又卖油渣的,人家有多少钱买呀?”   好比她赶集,手上只那么多钱,买了顶针就不可能再买锥子。   周秋萍乐了,没想到阿妈还考虑到了购买力的问题。得,这趟城她没白进,阿妈天生也是做买卖的料。   她眨眨眼睛,胸有成竹:“山人自有妙计。走吧,咱们先去捡大白菜叶子,等泡好泡菜再去抓知了猴。回头你看我怎么卖出去。”   能怎么办?当然直接卖给夜市摊子了。   宁安县工业发达,各种各样的工厂一堆,三班倒的工人多,夜市自然热闹。   美食一条街的夜市可以从天发灰一直持续到三更半夜,从街头走到街尾,红红的炉火就没歇下来的时候。   说是美食街,其实卖吃的卖穿的都不少。像修伞修鞋摊子以及磨刀的摊位跟卖磁带的地摊前都挤了好些人。旁边的衣服摊子也是人头攒动。六月天,好些女同志都拿着纱巾在头上围来围去,一点儿也不怕热。   周高氏感觉城里人疯了,不是他们掏钱的时候跟掏纸似的。而是死人才用黑纱呀,怎么她们一个个的都往身上套?   周秋萍随口回应:“流行。”   流行这玩意儿没道理可讲。可能过个三五年,感觉丑的不行,但现在就是时尚,大家都这么来。   她没空看衣服摊子,眼睛追着油炸摊子跑。瞧见一家,她就直接上前问:“老板,你收不收知了猴?”   他油锅里头炸着的,正是知了猴。   老板看了她一眼,伸手指身后:“我不收,他专门收这个。”   站在旁边抽烟的年轻男人抬起眼睛问:“你有多少呀?”   周秋萍推着车来的呢。   卫校的绿化特别好,池塘边上一圈都是柳树。除此之外,半个校园都长了杨树、桃树还有梧桐树。除此之外,校园大门口往外延伸的林荫道两旁种的也是高高的杨树。这些树木,全是吸引知了猴的存在。   今晚有阿妈跟她两个人动手抓,才一个小时的功夫就抓了差不多2000只。   那收知了猴的贩子伸手摸了两把,瞧着湿漉漉的知了猴当场拍板:“称重吧,这么多我也没空一个个数。价钱大家都有数,十块钱三斤,谁都别讨价还价。”   周秋萍在心中换算了一下,一斤知了猴差不多100只,单卖的价钱跟这个差不了多少,况且批发还能省下销售时间。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省下来的时间她能做更多买卖。   她点点头,不再讲价:“行,你秤上不玩花样就行。”   那贩子不屑一顾:“我又不光做你一家生意,我脑壳坏了砸自己的招牌。”   一塑料桶的知了猴,沥干净水之后上秤,贩子当场数了60块钱给她,还跟她约定:“你后面有货也过来找我。我晚上都在这边。”   周秋萍痛快点头:“行,以后我就认准了你做生意。”   她转过头驮着空桶往回走,看母亲沉默,不由得奇怪:“阿妈,你怎么啦?是看中什么东西了吗?”   周高氏心情复杂,完全不敢相信:“就这么容易?”   简直就是抢着把钱塞给她一样。   周秋萍笑出了声,朝阿妈挤眉弄眼:“要不怎么说,现在是挣钱的黄金年代呢。”   几十年后,多少人回忆往事,常常被挂在嘴边的就是,80年代的钱实在太好挣了,摆个地摊,人家就给你送钱。大家平常省的很,有些时候花钱却无比疯狂。在没买房压力,医疗教育也有单位兜底的年代,国营厂的职工不把钱花在日常消费上,能用在哪儿呢。   毫无背景的普通人错过这时代,以后就难喽。 第19章 、多学不压身   周高氏可不敢相信这种话,钱要真的这么好挣,那遍地都该是有钱人。   周秋萍趁机洗脑母亲:“这就是一个观念问题。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看现在做生意的还是少,所以每个摊子前面的人都不少。”   周高氏不赞同这个观点,别人她不清楚,可她过继来的儿子的情况她知道啊。这几年他一直折腾做生意,一年起码有半年不着家,上蹦下跳的,也没见他发大财。   周秋萍惊讶:“周良彬做生意?”   她只知道这位过继来的哥哥成天东奔西跑不愿意在家待着,她还以为他跟人出去打零工了呢。农村没啥进项,种田只能哄肚子饱挣不到钱,像出门修河堤上山采石头帮人家盖房子打小工是最常见的挣钱方法。   她上辈子嫁人之后忙着生孩子带孩子地里家里一把抓,没精力多管娘家的事情,真不知道周良彬居然跑在了八十年代大部分人前面,先下海经商了。   “也没听人讲啊。”   “瞒着人呢。”周高氏撇撇嘴巴。虽然她自己也有数,嗣子不可能真跟她一条心,但想到自己跟丈夫花大代价过继来的儿子连个普通子侄辈都不如,她照样心里膈应。   周良彬做买卖的事当然不会跟她说。但她成天地里家里地给他家忙,扫院子喂鸡,多多少少也能从那两口子的话风里听到点消息。   “早两年人家说从南边进衣服过来卖,做着数钱。他也进了一大批,结果拿过来一看是坏的,别说挣钱了,光本钱就赔进去千把块。这得种多少年田还能挣回头啊。做买卖的,拐的很呢,一堆骗子。”   周秋萍追着问了几句,瞬间无语:“嗐,人家拿出来卖的本来就是次品,不然怎么会三文不值两文。做这种生意哪有他这样的,当然得把衣服再加工之后才能挂出去卖了。我以前在服装厂上班时,老板就拿过这种衣服来处理。一转手出去,挣了三倍不止。”   周高氏咋舌:“这么多啊。”   周秋萍点头:“那当然,不然人家怎么才搞几年家里小洋楼就盖的跟别墅一样了。”   可惜政策一天一个样,她也说不清楚这几年是怎么回事,社队企业说不行就不行了。原先连外贸单都能接到工厂突然间工都开不了了。   周高氏叹气:“你哥哥就是缺少点运道。”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件周良彬的生意往事,听在周秋萍耳中就是这人眼光应该有,但执行力不行。自己似乎不懂行,人家一坑一个准。   她对周良彬零好感,说话自然也不客气:“他就是眼高手低,指望嘴巴一张人家都跟你一样给他做牛做马。真当他□□里的玩意儿是黄金镶钻呢。”   周高氏气得怀里抱着小外孙女儿都要空出只手来打周秋萍:“瞎讲什么呢,烂了你的嘴。”   周秋萍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存在歧义,她一年轻媳妇的确不当开这个口,便识相地闭上嘴巴,只将大女儿放在自行车的箩筐上,省得路人碰到了她。   周高氏却叹起气来:“说来你哥哥真是少了点运道。上学上学是这样,做生意又少了口气。他一个文曲星就不该折腾,早应该再考一年去上大学。”   周秋萍感觉阿妈越说越没边了,过继儿子就这么香?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要继续无脑吹。呵,张口就是上大学。   “你当我张嘴就来?”周高氏瞪眼睛,“良彬当初考上大学了,全公社独一份,整个县里都没几个。”   “啊?”周秋萍大吃一惊,“真的啊?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考上了怎么不去上?没钱交学费?不可能,现在上大学不要钱,国家还发补贴呢。人家都能把补贴寄回家。”   “嗐,倒霉催的。他那会儿谈了个知青朋友,两人一道考上的大学。你说良彬就算是一家泥腿子,他上了大学不也是国家干部,将来吃的是皇粮嚒。女的家里凭什么嫌弃?好家伙,这家人霸道呢,看不上女婿一拍两散也就算了,还动手脚非让他政审不过,连大学都没上成。真是缺德冒烟的。我倒奇怪他们家女儿是什么金枝玉叶,嫁了主席当皇后了?”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袋,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哥哥居然还要这段前程往事。   七十年代末的大学生啊,那当真是鲤鱼跃龙门般的存在了。过激点儿讲,那女知青家里不是毁了他的大学梦,而是毁了他们一家的未来。   难怪周良彬后来肯从老家过来记在阿爹阿妈名下。   “不对啊。”周秋萍猛然回过神来,“他家不是穷得叮当响,祖祖辈辈的贫民嚒,政审怎么会不过?”   “嗐。”周高氏今天的叹气声是没停下来的时候了,“就是因为他家穷,一家人等饭吃,他被逼得没办法偷偷跟下放到他们村的知青合伙倒腾小生意,卖红糖和挂面。结果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些知青都是城里来的,家里有门道,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什么罪过全推到他身上。他就叫他们公社农场抓去劳改了两年。”   周秋萍皱眉毛:“那也不对,这种公社农场劳改不上档案的。你忘了,我们中学教数学的陶老师就是从农场直接转到学校,后来考大学走了,也没政审不过啊。”   周高氏叹气声更大了:“所以说女方家里玩鬼。人家是大干部,嘴巴一张就能断人一生的活路。”   周秋萍倒没话回阿妈了。她活了一辈子,荒唐事看多了。有的时候,贱民如蝼蚁,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周高氏觑她的神色,趁机夹带私货:“你哥哥也不容易,你以后放软和点。兄妹齐心,你在婆家才能站直腰杆子。没娘家兄弟撑腰,女的上哪儿都要被欺负。”   周秋萍瞬间没好气,直接翻了个白眼往前走,废话都懒得再搭理一声。   当妈的人在后面唉声叹气,女儿现在年轻,天不怕地不怕的。等再过几年她就晓得厉害了,离婚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会有好日子过?做梦吧!   她追着女儿问:“还抓不抓知了猴?”   眼下这时间点要在农村,家家户户没事的早睡觉了。可县城不同,街上还热闹的跟赶集似的。   巷子口路灯亮着,照得树干上的知了猴都泛着幽光。刚抓干净的知了猴,居然又从土里钻出来了。   周秋萍咬牙:“抓,三斤十块钱呢。”   小女儿星星白天睡的时间长,这会儿倒精神,躺在箩筐里,头上盖着纱布都拦不住她咿咿呀呀。   大女儿青青却到了睡觉的点,一边看着妹妹一边打呵欠。   周秋萍又抓了一个小时的知了猴,看大女儿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不由得心疼:“阿妈,你带她们回去睡觉吧。”   “那你呢?”   “不抓了,学生下晚自习了。”   周高氏赶紧将剩下的塑料袋都解开。这回不用女儿讲,她也知道得藏好了她们的挣钱密码。卫校的学生多聪明啊,叫这帮娃娃学去了,哪有她们的事。   周高氏庆幸:“得亏他们不抓知了猴。这些娃娃真不差钱,就在手边的钱也不挣。要放在我们村,随便哪个都要抓了卖个三五毛也好啊。也是,人家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大几十块钱拿着,旱涝保收,多畅快。”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糊涂。要说几十块,她跟女儿今晚抓的知了猴都要卖到九十块钱了,比人家一个月的工资都多。   周秋萍笑道:“人家是该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刻苦学习知识,多好啊。”   她说的真情实感,听的周高氏都惊讶:“人家学不学关你什么事?”   周秋萍振振有词:“他们学的好,将来进医院水平就高。我要是生病了,碰上水平高的医生护士,我当然高兴。”   周高氏被气乐了:“不相干的人你倒是上心的很。真正要上心的,你却头都不肯低一下。你眼睛好会长哦。”   周秋萍拎起放上自行车,推着往外走:“我当然会长,我会发现这世界的美好。”   上辈子她被冯二强那个流氓无赖缠着,死活离不了婚,生活事业都一团糟。假如她不学会苦中作乐,自己寻找生活的乐趣,那都不用等冯二强打死她,她自己先崩溃自杀了。   现在,人生没糟到那一步,生活还有希望,她当然要笑眯眯地看着这群争分夺秒好好学习的学生了。   周秋萍被这事一激,卖完知了猴回来还跑了趟宿管办公室。   她记得上次买凉席和床单被套时,看到桌上堆了不少旧书,都是毕业的学生自觉用不上丢下的。   周秋萍从小就爱看书,不然也不会一个乡下姑娘也坚持上完高中。现在也没手机阅读,连电视机都不好买,漫漫长夜,闲下来时拿书打发时间最合适不过。   宿管正跟对夫妻模样的男女说话。   女的小腹隆起,看上去怀孕六七个月了,男的穿着衬衫,衣服料子不错,可惜皱巴巴的。这对夫妻也来卫校租房,说新分的房子要好好粉刷装修散味道,怕孕妇待着不方便。   宿管虽然觉得他们矫情,但当然不会往外推送上门的生意,赶紧叮嘱了几句租房的注意事项,又要求周秋萍跟他们好好相处。   周秋萍赶紧朝他们点头打招呼,跟宿管说了自己的来意。   宿管随手一指:“囔,都在那边堆着呢。都是好好的书,打对折卖给你。”   她收了本来也打算等开学卖给新生。   一旦涉及到钱,周秋萍绝对要斤斤计较。对折不可能,书被看重才是书,否则也只能卖出废纸价。   “三折,再高就算了。”   宿管急着带新房客去安置,只好挥挥手:“三折就三折,真是蚊子腿上都刮肉。”   被毕业生们丢下来的书有小说有杂志有诗集,还有几本英语书。前者多半破破烂烂,被翻的卷起了毛边,后者倒还有七八成新。   周秋萍心念微动,抓起英语书从头翻到尾。   其实她看不懂。她上学的年代虽然已经开始学英语了,但没人重视,水平也局限于二十六个字母。毕竟不懂ABC,照样干革命。重生一回,她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学霸。女人有了孩子,凡事不由自主都会以孩子优先。她跑去上学了,小孩谁照应?   只是今晚也许是被阿妈提起周良彬曾经考上大学这事刺激的,也许是害怕重生一回未来也迷茫,她迫切地感觉自己应该学点什么东西。失败的人就是这样,即便重头再来一切顺利,也依然恐惧失败再一次降临。   周秋萍翻了两本英语书,又拿了几本旧杂志,刚好碰上宿管回来。宿管伸头看了眼,“哎哟”叫出声:“你还是个做学问的啊。”   瞧瞧这洋文,再看看这计算机杂志,她懂啥是计算机不。好大一台,放在房里。就为了这几台笨疙瘩,学校还特地装了空调。   空调懂不?知道啥是空调吗?   周秋萍呵呵:“我随便看看。”   呵,别说她用过电脑和空调,就是她见都没见过,那也能从头开始学。谁还天生什么都会不成。   作者有话说:   那个,强调一件事,八.九十年代的社会治安的确非常乱。看看总共严打了几次,应该就能了解。毕竟国家不会平白无故就启动严打。   提这个是为了说明后面如果涉及到某地治安差之类的描述,绝对不是地域黑,而是当时就那么乱。 第20章 你也能挣钱(捉虫)   周秋萍还没进宿舍楼, 就听见小女儿“咯咯”的笑声。   这小丫头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精神头倒足。她姐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她小人家好了, 抱在外婆怀里对着新邻居咯咯乐得口水直淌。   周秋萍无语, 拿手帕给她擦嘴:“你成夜游神了?”   隔代亲,周高氏这回倒护短:“我们等妈妈回来呢, 我们多乖啊。”   刚住到隔壁的孕妇也笑:“你们家小家伙真好玩, 多大了啊,神气的很。”   周秋萍还没回答,刚被夸奖的小丫头就绷不住人设,直接尿了一泡。这年代可没尿不湿,家家户户养娃都靠尿片。   周高氏赶紧拿开脏尿片,张罗着给小丫头洗屁股换干净的尿布:“哎哟哟, 我们平常都跟外婆打招呼的, 今天是看到漂亮的嬢嬢太激动了吗?”   周秋萍笑着抬头, 眼睛扫到新邻居,灯光下, 对方一张脸惨白。她不由得奇怪:“你不舒服吗?”   谁知这女人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气急败坏道:“怎么是个丫头?!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周秋萍跟周高氏都莫名其妙, 这么小的孩子大夏天也不会留小辫子啊,男孩女孩不容易分出来,可人家不问, 谁也不会特地强调自家孩子的性别。   原先在宿舍收拾床铺的男人也走了出来,伸手拉妻子:“谁让你瞎搭话的, 晦气!”   周秋萍真是人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就有恶狗叫门。   “你说清楚, 到底哪个晦气啊?你们才晦气呢。”   孕妇气呼呼的:“两个丫头还不晦气啊, 别把我儿子带成了丫头!”   说着,她不给周秋萍反击的机会,“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周秋萍气得嘴歪鼻掀。上下两辈子,她还是头回见到这种神经病呢。   周高氏也嫌女儿一连生了两个外孙女儿,可自家崽崽自家疼,由不得别人说三道四:“就你俩那丑样子,还生不出我外孙女儿这样标致的姑娘呢!哼,一挫挫一窝,都是倭瓜!”   只小丫头不知大人世界的险恶,还在咯咯直乐,顺带着又浇了一小泡尿。   得,晚上不该给她喝那两口西瓜水,成尿泡了。   母女俩齐心协力,给小东西重新洗了回澡,然后自己匆匆解决个人卫生问题,赶紧上床睡觉。   周秋萍都合眼了,屋里又幽幽的响起叹息声:“没儿子谁都看不起啊。”   周秋萍立刻喊停,压低声音警告她:“这房子不隔音啊,隔壁什么都能听到。”   老太太瞬间嘴巴变成了蚌壳。输人不输阵,她怎么也不能在那两口子面前露怯。   第二天一早起床,周高氏瞧见桌上的书时,奇怪了句:“你拿这个干啥,青青才多点大。”   周秋萍一边梳头一边回答:“我自己学。”   老太太感觉好稀奇:“你多大的人了,娃娃都生两个,你学啥啊。学这个有什么用?能当官还是能做宰?早点干什么去了,上了高中也没见你考个大学。”   说着她又开始絮叨,“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你上高中。识两个字就行了,书念得越多性子越左。”   周秋萍槽多无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从哪点开始反驳。她放下梳子,扭头看阿妈:“谁说学知识没用的?活到老学到老。你要学习,我保准你能挣到更多的钱。”   周高氏犯怵,下意识地想躲:“我都老奶奶了,我学什么?”   “你才五十岁的人,怎么就老奶奶了?”   上辈子周秋萍像阿妈这么大的时候为了离婚还自学法律知识,久病成医,她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半个婚姻法专家。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执行太骨感,直到她死,自学的知识也没能变现。   不过周秋萍不会因此否定学习的意义,她当即拉着阿妈:“走,先去吃早饭,吃过饭我带你看知识怎么变成钱。”   卫校食堂的大馒头真香,泡在粥里,连小星星都一口接一口,吃的小嘴直吧唧。大点儿的青青更是快要把脑袋埋进碗里了,进城果然好啊,城里处处都好。馒头好吃,肉包子香,还有烧卖呢!   等妈妈带她进了间院子,她就觉得城里更好了。因为她看到了小人书。   才两岁大的青青不懂啥叫小人书,她就是觉得好多小人好好看。小丫头蹲在地上瞧见被她妈扒拉出来的小人书就乐翻了,激动得不行。   收废品的师傅不耐烦顾客上门不卖废纸,而是翻翻找找。   “你别耽误我做生意。”   周秋萍翻出一堆小人书,笑着问对方:“你卖给废品回收公司一斤废纸多少钱?这些我都买了。”   “五分钱。”   “那好,我那还有一堆废纸,马上拿来给你称。”   收废品的慌了:“四分钱,我收只能收三分啊。我这么辛辛苦苦的,大夏天的还要跑老远,总得挣点钱吧。”   周秋萍笑道:“那你三分五卖给我呗,我现在就拿走,还不用你辛苦跑去废品收购公司。”   收废品的差点没当场摔倒,这女的也太会做生意了,哪有这样的。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周秋萍以每斤三分八的价格买了整整一麻袋书,一百一十三斤,她愣是让人抹去了十三斤的零头。   收废品的都感觉这买卖亏大了,可先前什么废品收购公司远,靠他三轮车骑过去辛苦的话又都是他说的,搞得他连抱怨都底气不足。   周高氏看着女儿推自行车出院子,才奇怪地问:“你在这上面学什么啊?”   她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也晓得这花花绿绿的都是连环画,糊弄小孩玩的东西。当年知青下放时,就有人带到村里来,娃娃们集体跟掉了魂一样,天天跟在知青屁股后面跑,就想看一眼小人书。   周秋萍挑眉毛:“我做生意啊,我小时候喜欢看,现在的小孩也爱看。你不说学字没用吗?我现在就叫你看看到底有用没用。那边就是少年宫,县里的小孩放暑假都在这边待着。小人书一分钱看一本,你等着,你算算一天能挣多少钱,是不是坐着就能把钱给挣了?”   周高氏大吃一惊:“还能这样啊。真是,真是的……”   周秋萍已经分拣连环画和杂志,八十年代远比几十年后人想的开放,无论电影还是杂志,那内容都相当火爆。   看看这些标题,什么《女尸奇案》、《冷面佳人》、《麻城奇冤》,最耸人听闻的是《发生在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青年男子之间……》,呵,省略号可真是神来之笔。   这些杂志文学性有没有,她不知道,但她晓得里面的故事够刺激够狗血够吸引人眼球。   “这些等晚上可以在夜市边上摆摊子卖。薄的三毛钱,厚的五毛钱一本。会有人感兴趣的。”   周高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家是傻子啊,人家不晓得自己去废品收购站找?收废品的不会自己去卖?”   话说出口她就闭嘴了,因为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她也能隐约猜测到。那收废品的跟她一样,也是个睁眼瞎。   “现在人还少有这个意识。”周秋萍一点点地教母亲,“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就说今天咱们在废品收购站看到的那些牛皮纸袋子吧。当废纸卖也就是三分钱。你要是把它们拖去爆竹厂这种需要牛皮纸的地方,你看能卖多少钱,两三毛都有可能。”   周高氏虽然没上过一天学,可十个三分才能换成三毛钱的算术题她还是会算的。她砸吧嘴巴,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么挣钱啊。”   周秋萍点头:“那当然,大家才开始做生意不过十年时间,好多套路一时半会儿还没掌握。等再过几年,这些道理谁都懂就不稀奇了。说不定现在就有人这样挣钱了,只是我们不认识而已。”   □□十年代,靠着收废品分拣精准对口再销售,可是成就了不少百万富翁。   周秋萍带着阿妈和女儿,不好东奔西跑。再说她一个女人独自去做这种生意,很容易吃亏。所以,她也就只能捡点漏,也算是给阿妈找存在的社会价值。阿妈虽然嘴上不说,但让她光留在家里看孩子挣不到钱,她心慌。她在城里没存在感,所以才一直嚷嚷着要回乡下。   那才是阿妈熟悉的能找到自我存在意义的地方。   周秋萍分配工作:“你看吧,看孩子的时候,你也能摆摊子。等到七点钟天黑透了客人少了,咱们又能捉知了猴。天冷了没知了猴,小孩暑假放完了,都回学校上课。你又能把摊子摆到学校门口,做放学时的生意。”   周高氏下意识地否决:“你讲的,两个娃娃谁带?”   “送托儿所。”周秋萍相当干脆,“青青要是有幼儿园能收就去上幼儿园,星星送托儿所。”   她不可能把孩子绑在身边。陪伴固然重要,但挣钱更重要。非要怪的话,只能怪她们命不好,投胎到劳动妇女的肚子里,她只能用她能做到的方式来抚养她们长大。   周高氏瞬间抬高了嗓门:“你讲的,星星才多大,话都不会讲,路也不会走,怎么能送去那个什么托儿所。到时候饿了怎么办?”   “等九月份星星就十个月了。我现在也没多少奶水,带着吃奶粉吃鸡蛋,到了托儿所也这么喂。你看啥啊,你以为人家在厂里上班的怎么过来的,也一样。生小孩能有多少时间的假期啊,到时候不照样回去上班。不然厂里能白养你?”   周高氏依然不得劲:“你就嘴上讲吧,又是托儿所又是幼儿园的,你上哪儿找去。你连粮本都没有,人家能让你娃娃上学?”   “事在人为啊。”周秋萍不以为然,“还没试你咋就晓得不行呢。走,咱们拿上泡菜,先去面馆。”   周高氏心疼两个外孙女儿年纪小,不想大热天跟着跑来跑去。   周秋萍看了眼日头:“还行,今天有风,一路过去都有树荫,走过去没问题。”   她不是存心折腾阿妈和孩子,可她得把阿妈带出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两只小丫头还是人类幼崽指望不上,她不拽着阿妈拽着谁? 第21章 发动娃娃兵   周秋萍拿上泡菜就推着自行车往面馆去。   周高氏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疑疑惑惑:“大军的面馆也不大啊,能吃这么多泡菜?”   “你先别管,后面我再跟你讲。”   她捧了一坛子泡菜进店, 只跟王大军点点头, 就直接找上黄秀琴:“嫂嫂,我拿泡菜来了。”   黄秀琴正忙着收拾早上客人的碗筷, 瞧见她还露出了个笑脸:“你这大张旗鼓的, 把婶婶都惊动了,我还以为你要送席面过来呢。”   周秋萍笑道:“没法子,想请嫂嫂你帮忙。”   黄秀琴拿抹布擦手,不敢随便接话:“先说说看,到底什么事。房子我给你看着哩,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好找。”   “不是这个, 是另一桩。”她伸手指两个女儿道, “她俩也大了, 等九月份我打算给星星断奶。我想这么天天让我阿妈带在身边也不是事,想问问看哪边托儿所能收, 我送托儿所去。”   黄秀琴惊讶:“你这是……真不打算回去了?你婆家怎么讲啊?”   周秋萍笑笑:“他家不养女儿, 我不指望, 我自己养。”   王大军惊讶,转头想问话,叫他老婆瞪了一眼, 只得低下头。   黄秀琴皱眉道:“这样啊,等我哪天问问街道托儿所的, 看他们收不收。”   周秋萍感激地抓着黄秀琴的手, 认真道:“嫂嫂, 多亏有你, 谢谢你一直帮我。要是没你,我真是没头苍蝇,都不晓得往哪个方向撞了。”   黄秀琴倒被弄的不好意思起来:“我可不敢打包票,托儿所那边我也不熟。”   周秋萍笑道:“没事,嫂嫂你帮我问着就行。要是花钱你可别瞒着,我不能白叫你出力又出钱的。”   黄秀琴赶紧摆手:“嗐,哪要那许多。到时候最多你弄两包烟拎两瓶酒就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周秋萍这才告辞。   从头到尾,周高氏都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等到祖孙三代出了面馆,她才面皮发烫:“你咋好意思开的口,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人。”   周秋萍奇怪:“不开口人家怎么知道我要什么。不说来出来又怎么知道人家能不能帮上忙?我们觉得难的事,说不定人家有门路呢。交情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建起来的吗?现在人家是没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到时候,大家熟悉了,他们向我们开口也不尴尬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今天秀琴嫂嫂直接拒绝我了,我开了口不也没什么损失嚒。”   周高氏到今天都不习惯被女儿盯着说大道理,悻悻道:“就你歪理一套套的,没皮没脸。”   周秋萍懒得说阿妈假清高的那一套,只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周高氏追着女儿跑:“哎,大热的天你跑哪儿去?”   “卖泡菜啊,这么多泡菜不卖了岂不是要放坏了。”   “你上哪儿卖去?”   “卖给饭店啊。”   “你咋能供给别的饭店,你让大军的面馆怎么办?”   “一码归一码。那菜贩子还不给人家饭馆供应肉咯。”   周高氏又见识了一回女儿的牛掰。周秋萍根本不认识那些饭店的人,便拿着泡菜坛子直接上门请人品尝,要是觉得好,那就订货。一样的价钱,两块钱一坛,□□,不赊欠。   她这么跑了一溜,才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居然连面馆在内,定下了五家经销商。   周高氏傻眼了,咋就这么容易?   周秋萍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物以稀为贵,再说也不贵。一碗骨头汤面五毛钱,人家卖几碗面就能买一大坛子泡菜了,何必吝啬这点钱呢。”   周高氏有点慌:“那大军跟秀琴不会气吧?”   “嗐,这有什么啊,正常的很。”周秋萍信心十足,“你等着吧,搞不好再过些日子就不止五家了。客人在东家吃得好,去了西家就会嫌弃,你家怎么不送泡菜?那就逼着店里也弄泡菜了。”   周高氏感觉女儿尾巴翘得太高:“你想得美哦,人家不会自己泡?我看这泡菜也不难做。”   周秋萍点头:“对,是不难做,但一招鲜吃遍天。不晓得做泡菜的步骤,还真不容易做出来。”   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后随便哪个视频网站都有一堆大厨教做菜的时代,好些美食都得靠求师傅指点或者自己琢磨。再说了,两块钱一坛子泡菜也不贵,真挣钱了,大部分是夫妻店的小饭馆宁愿花钱买成品。因为有这做泡菜的时间,他们能挣更多钱。   周秋萍琢磨着后面她还得再弄些小菜,比方说果味冬瓜球。夏天冬瓜当真可以说三文不值两文,可这道小吃做好了,饭馆不要的话,自己直接摆摊子当成冷饮卖都成。反正当年她第一次吃可惊艳的不得了。   她越想越手指头蠢蠢欲动。开个饭店,稳定下来好好挣钱,日子肯定会一天比一天好。   嗯,先把本钱攒好了,要开就开个大点的店。   她去菜场捡了白菜叶子让阿妈回去收拾,自己赶紧跑去榨油厂拖油渣。现在最挣钱的就是这门生意,她可得趁着更多人涌入进来竞争之前能挣多少是多少。   她没耽误时间,上午就在县里几个昨天没跑的小区兜售了一部分货物。等到在食堂匆匆解决完午饭之后,她又睡了半小时的午觉,然后骑着车子又跑了趟榨油厂,再度拿货往县城周边的村庄去,城里农村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卖完猪油渣回来,周秋萍看着空荡荡的自行车挺不习惯,总觉得自己跑了趟空车。她琢磨了一回,感觉自己应该从村里带点什么回县城卖。不然有点亏。   卖什么呢?农村有什么产出是城里人需要的?   卖菜?不行,现在县城周边的农民种菜的越来越多,即便没转型成菜农,人家也能挑着自留地上的菜进城来卖,没必要低价卖给她这个二道贩子。再说卖菜利润微薄,一斤油渣就能挣一块钱的周秋萍得承认,虽然她还不是老板,但她现在真看不上。   周秋萍一边骑车一边思考,听到树上的知了叫声,她灵机一动,对啊,她可以卖知了猴!   现在她抓的知了猴都卖给贩子了。她估计那贩子除了供应县城市场外,说不定还会往省城供货,所以才说有多少收多少。   一般人正常情况下光凭借手抓知了猴,熟练工一晚上差不多可以抓三五十只,更多的基本没戏。为了这点知了猴,让他们跑几十里地去县城卖,绝大部分农民都懒得动。因为现在农村有自行车的人家都不多,凭借两条腿费这功夫,不值得。而且抓知了猴的大部分还是孩子。   可要是有人去村里收知了猴就不一样了。三五十只知了猴,一分钱一只也是三五毛钱。别小看这个数字啊,八十年代农村小孩的压岁钱也普遍是两三毛钱,能拿到五毛钱都是条件好的人家了。对孩子来说,努努力,一天就能挣到压岁钱,那简直可以说是开心过大年。换成周秋萍自己小时候碰上这种好事,也会毫不犹豫地积极去做。   况且除了直接给钱之外,她还能用东西换。比方说五十只知了猴能换一搪瓷缸的猪油渣,十只能换一块糖……算了,更多的不折腾了,省得白白增加车子的负担。   至于五十只知了猴会不会太多了,她并不担心。因为本地农村计划生育才实行没两年,能满村跑的小孩家里基本都有兄弟姊妹。   一家小孩集体上阵,五十只知了猴不算太难的事。   周秋萍心中有了思量,回去的路上就去村里传消息。正好碰上村小学放学的点,她一说,好些小学生都围过来追问:“真的收吗?”   “收。”周秋萍斩钉截铁,“你们跟家里的兄弟姐妹还有朋友都说说,知了猴可以换猪油渣吃。”   看小学生眼睛珠子咕噜乱转,她又戳穿小学生的小心思,“要是抓的知了猴太少我就不收了,一个村跑一趟不值得。”   那几个学生立刻嚷嚷着强调:“肯定少不了,我们都会抓。”   坚决不能承认自己刚才想打消潜在竞争对手的事。   周秋萍笑容满面,点头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   别看一斤猪油渣利润足有一块钱,可家里有钱的也未必隔三差五就掏这个钱。但用知了猴换就不一样了,对农家来说,这就相当于白捡了猪油渣下饭。   要是不想换油渣也没关系,她掏钱买嘛,正好让小学生们挣个铅笔本子橡皮钱,也算是减轻了他们的家庭负担。   农村供孩子上学可不简单呢。   敲定完一桩买卖,周秋萍美滋滋地骑着车往县城赶。她得回去赶紧吃饭,然后带着阿妈去夜市练摊,争取将卖旧书的生意也先张罗起来。先慢慢做,等熟练了,以后也能当成门备用的长久买卖。   这一晚上,祖孙三代除了还不会走路只能待在箩筐里滚来滚去咿咿呀呀吹泡泡的小星星之外,就连负责看妹妹的青青都忙得不可开交。   周高氏只觉得奇了怪了,这县城的人花钱都没数吗?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也就算了,居然连破杂志都一堆人凑上来伸头看,还有人看着入了迷。后来周秋萍说看一本杂志要三分钱,原本只想白嫖的客人也面红耳赤地掏钱买下。   从黄昏到天黑透,地摊上的杂志已经少了二十来本。有人甚至一次就买了三本,两本三毛钱的一本五毛钱的,周秋萍给他抹去了一毛钱的零头。   要不是天黑了她们摊位上没灯,作为外来户她们也抢不到路灯下的黄金地段,加上还要抓知了猴挣钱,周高氏都舍不得停下书摊生意。   果然是坐着把钱挣钱,唯一的缺点就是蚊子有点多。   周秋萍趁机洗脑母亲:“你看吧,识字的好处多大。你识字,你就能从废纸里翻出能卖的书刊杂志。你不识字,搞不清楚这些书的种类,你就是想卖书,都找不准人家愿意买的书。”   周高氏悻悻道:“我都老奶奶了,还学啥字啊。”   “你算啥老奶奶啊。联合国规定四十岁以下都是青年呢。你这年纪,撑死了也是中年人,咋就不能学。”周秋萍笑着催促母亲,“好了,生意都是长做长有的。这还不算啥,你要是去火车站门前卖杂志,保准销量更好。”   现在又没动车高铁,人们坐趟火车动辄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漫漫旅途,不找点书报杂志打发时间,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要怎么熬过去哦。   结果周高氏却被女儿的话吓到了,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可别再跑了,你要跑到市里去可真没边了。”   甭以为她不知道,市里才有火车站。   周秋萍心道市里你就慌了?呵,等将来带你去深圳安家落户,才真是你眼睛珠子掉地上的时候呢。 第22章 计划生育来了   这一晚母女俩照旧是来回两趟的忙碌, 最后还是周高氏先带孩子回宿舍睡觉,周秋萍去卖知了猴。   她到宿舍的时候,却意外瞧见隔壁那位嫌弃她家两个女儿的孕妇居然主动跟阿妈搭话。   “婶婶, 我说实在的, 你就该趁着小丫头小赶紧送人。不然等她大了,你想送都送不出去。我当时就是心软, 在家多养了两年。结果好了, 结果我都把人送到人家村上了,这丫头居然自己跑了回来。哎哟,你真不能小看现在的小孩,我还远远地送了呢,三十来里地,竟然又叫她找回家了。”   周秋萍一股邪火值冲天灵盖。如果对方不是个孕妇, 说不定她会直接甩一巴掌上去:你还是个人啊?你连畜生都不如!   周高氏正在给小丫头洗澡, 瞧见女儿铁青的脸色, 生怕她真跟大肚子动手,赶紧使眼色:“赶紧洗洗早点睡, 学生都要睡觉了。”   周秋萍狠狠地剜了眼那人比嘴更贱的孕妇, 接过洗刷干净的小丫头就抱回宿舍。   等到关上宿舍门, 周高氏还劝她:“人家话糙理不糙。我说你这样僵着也不是个事。你说城里好,咱们给星星找个条件好的城里人,让星星也当城里人不好吗?”   周秋萍压着火气, 认真地看阿妈:“这话我只说最后一遍,我女儿我养。以后不管是谁再跑我面前说什么要我送走女儿的话, 我当场翻脸!哪个都一样!”   饶是已经给自己做了千百遍的心理建设, 可阿妈想送走她女儿的时候, 她还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   阿妈就好像那个老电影《东方三侠》里的老太监, 一生的执念就是“中国怎么可以没有皇帝?”   周高氏叫女儿的眼神给吓到了。她也说不清楚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是这次回娘家以后,女儿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有的时候,她看到女儿的眼睛都会心肝发颤。   看阿妈哆哆嗦嗦的样子,周秋萍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保证:“不用送人,将来我也会让我女儿过上好日子。不就是城里人嚒,你等着,最多两三年的功夫,我肯定带着你们在城里安家落户。”   周高氏撇撇嘴巴,小声叨叨:“讲的轻松哦,哪有那么简单。城里要这么容易进,早些年那些知青为什么卧轨写血书。我的乖乖,一个个为了回城都不要命了。”   周秋萍皱眉毛:“我说行就行,你看到现在我说的哪件事没办成?”   除了没能快刀斩乱麻离了婚之外,她简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周高氏悻悻:“你就牛皮哄哄吧,赶紧洗澡睡觉。我懒得管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你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周秋萍冷笑:“不管后面是哭是笑,总比现在死了好。”   真是噎不死人不偿命。   周高氏再也不想理这个女儿了,她这一天天的辛苦的还落不到一句好话,才真是犯贱呢!   可母女哪有隔夜仇,女儿端着盆去洗澡的时候,小外孙女儿要拉臭臭了,她还得抱着人去厕所。   城里的确好啊,光厕所就干干净净的,隔段时间还会自己冲水,多清爽。   小丫头现在大了,越来越喜欢跟人玩,拉个臭臭还要哼哼唧唧不专心。周秋萍洗完澡出来,她还在磨洋工。气得周高氏想拍她屁股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周秋萍看阿妈又气又无奈的样子,不厚道地哈哈大笑。呵,让外婆想送走我们,就叫外婆好好瞧瞧厉害。哪有多少天生的爱,感情多是一天天处出来的。   她哼着小曲端着盆往宿舍去,瞧见宿舍门开着,她瞬间浑身都凉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等瞧见大女儿还欢欢躺在床上打着小呼噜,她跳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胸腔,扑通扑通直跳。   好险!   阿妈这习惯得改,不能再跟在乡下时一样了,谁家都不关大门。城里车多人多,谁认识谁。来个人抱了小孩就走或者孩子跑出去叫车撞了可怎么办?   周秋萍放下水盆,随手关了房门,去阳台晒刚换下来洗干净的衣服。门一开,她瞅见窝在阳台的孕妇,不由得皱眉:“你干啥?别以为你大着肚子我就不敢把你怎样。你要敢动我女儿一下,信不信我打残了你?”   难为这孕妇挺着肚子还把自己蜷缩成团,一直竖着手指头朝周秋萍示意:“嘘,妹子,你别吱声。”   周秋萍满心疑惑,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门板就叫人“砰砰”地拍响了。   青青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吓到了,揉着眼睛惊恐地喊:“妈妈。”   周秋萍真是砍人的心都有了,赶紧抱起女儿拍着后背哄,不耐烦地吼门外的人:“谁啊?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   “查计划生育的,到底是谁不让人睡觉?”   电光火石间,周秋萍霎时回过神来。难怪隔壁的孕妇跑到她屋里了,合着是逃计划生育啊。   她张嘴要回应,阳台门口塞进来一封厚厚的信封。孕妇低声哀求:“妹子,姐姐求你了。”   周秋萍捏捏信封,里面的钞票不薄啊。   她沉默地看着孕妇,一声不吭。   那孕妇被她看的心慌,立刻又从包里拿了个信封塞过来,信封比先前的那个还厚。   看来对方早有准备,估计这钱是用来贿赂计划生育的工作人员的。只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她还是选择了先躲起来。   周秋萍收下信封,顺手关上通往阳台的房门,不耐烦地去开被砸得砰砰响的木板门:“行了,你吓到我小孩了!”   门一开,外面的人就冲了进来,宿管满脸惶恐地陪在边上。领头的男人凶神恶煞:“违反计划生育你还有理了?走,马上跟我们去打胎!”   周秋萍嗓门比她还大:“干啥?打什么胎,谁怀孕了?我告诉你,你吓到我女儿我跟你没完。”   一群人都盯着周秋萍的肚子看。夏□□服单薄,现在人又普遍偏瘦,有没有肚子还真是一目了然。   宿管趁机解释:“我真没看见大肚子。这是我表妹,过来走亲戚的,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才在这儿暂住一晚上。你们有话好好讲,别吓到小孩。”   抓计划生育的干部们狐疑地看着周秋萍,再三确认:“你哪里人,你真没怀孕?”   周秋萍毫无耐心可言:“怀没怀孕我不晓得啊,别张嘴就来。”   领头的男人在宿舍里走了两圈,突然间抬腿往连着阳台的窗户边去。   周秋萍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完了,她到手的两封钱估计歇菜了。搞不好还要被批评教育一番,白讨顿骂。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周高氏惊惶的声音:“秋萍,这是怎么了?”   周秋萍赶紧安抚阿妈:“没事,抓计划生育的,跟咱们没关系。”   谁知那男人猛地回过头,眼睛盯着趴在外婆怀里的星星:“这是你女儿?”   周秋萍警觉:“我妈跟我女儿,同志我有身份证的,我们就是走亲戚,不是盲流。”   哪晓得那男人立刻冷笑出声:“结扎了吗?谁说跟你没关系的?一胎上环二胎结扎,你就是农村户口,生了两个了也该结扎了。”   轻轻巧巧的几句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周高氏直接傻了,她下意识地就喊:“结扎啥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抓……”   “好了,妈!”周秋萍厉声呵斥母亲,“你别闹腾对抗政府工作。本来就该结扎的,这是国家政策,我们都该衷心拥护。不配合的人都要抓去上学习班。”   跟母亲的崩溃不同,计生干部这两句话对周秋萍的意义完全就是醍醐灌顶。   对啊,她早该想到的,她重生回来就该去结扎!   摸着良心说,如果她现在是单身,打死她她也不会去做什么结扎。好端端的,她又没生病,她为什么要去开膛破肚?   可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婚呀。   对冯二强这种自觉家中有皇位,一定要生儿子来继承的男人来讲,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根本不足以称之为人。   到时候都不用周秋萍想方设法地离婚了,他先毫不犹豫地要把她赶出冯家大门,省得这只不下蛋的鸡害他绝了后。   周秋萍真想抱着这些计生干部大喊大叫,恩人啊恩人,你们真是救苦救难的大救星!   计生干部们都被她热切的眼神吓到了。他们搞计划生育这几年,哪次不是被执行对象全家上下当成土匪强盗喊打喊杀的,居然还有农村妇女这么积极地配合。   周秋萍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本来就想去结扎的,可我还在喂奶,我怕影响娃娃吃奶才没去卫生院。”   妇女同志态度好,计生干部也不好凶神恶煞了,带队来的妇联主任信誓旦旦地保证:“结扎是个小手术,当天就能下床,明天就能下地,不耽误做事的。”   周秋萍心道,得了吧,给你肚子上来一刀,你明天下田插秧试试?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这么简单的是男人结扎。   可惜男人多金贵啊,国家抓计划生育也朝女人下刀。男性结扎成本再低损伤再小效率再高,也不能动。反正女人上环月经不调,结扎口子感染几十年好不了都不算事。谁让你是女人呢,天生就该为男人牺牲。   周秋萍愿意牺牲。比起再跟冯二强纠缠不休再毁了她一辈子,她宁愿肚子上挨一刀。   就结扎吧,反正她也不打算再生了。   在县城结扎更好,县医院大夫水平高环境好,她伤口长不好的概率小。   反正她是不打算上环了。上辈子她生完儿子之后上环,月经就再没正常过,有时候一来就是十几天,腰酸背痛,痛苦得不得了。想去医院取环,老家还不肯给开证明。   周秋萍大大方方道:“既然不影响娃娃喂奶,那我就放心了。行,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结扎,我一定准时到。”   结扎好呀。计生干部开始到处拉人结扎了,就意味着乡下现在也是草木皆兵。如此一来,冯二强就绝对不会跑到城里把她拽回去。   否则不是自投罗网吗?   太好了,结扎来的太是时候了。这样她甚至不用担心会有冯家人过来打扰她挣钱。她就能缓口气,攒到足够的本钱开始自己真正的事业。   她的态度太积极,搞得计生干部又开始怀疑她这是缓兵之计,想调虎离山,好趁他们不注意时再逃之夭夭。   领头干部当场拍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做吧。”   周高氏终于扛不住了,嚎啕大哭:“你们这是要逼死人啊!”   周秋萍赶紧抱住阿妈,这年头计生干部抓人去上学习班稀疏平常,连逮捕令都不需要。   她是真心欢迎结扎,早做晚做都无所谓,只担心一件事:“我吃过晚饭了啊。”   妇女主任的脸立刻亮了:“没关系,不影响。” 第23章 妈替你讨公道(捉虫)   等人躺在县医院手术床上时, 周秋萍才知道为啥吃了饭也能结扎。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是清醒的。大夫在她肚子上打了针,然后就下刀子开膛破肚了。   疼吧?当然疼,疼的她浑身直冒冷汗, 感觉生孩子那会儿都没现在这么疼。   好在做手术要比生孩子快的多, 在她痛得要晕过去的时候,大夫就告诉她手术做完了。   “忍一忍, 过了今晚就好了。”大夫比划给她看, “就这点大的口子,小切口手术,两厘米长,才缝了一针而已,放心,很快就能下田干活。”   可是等回到病房, 护士将接扎证发到她手上, 里面的注意事项却写得清清楚楚, 三天内要充分休息,七天内刀口不要碰水, 十天内不能做重体力活。   那种手术当天回家, 第二天就能下田干活的宣传, 真是生怕结扎妇女死得不够快。   别说结扎证上标注清楚了,这年代不识字的农村妇女不罕见。干部都这么说了,即便识字的妇女又在公婆丈夫面前有多少话语权?   周秋萍躺在病床上暗自叹息。   阿妈坐在病床边上默默垂泪。这可怎么好哦, 她苦命的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就不能再生了。她会被休掉的啊。   狗日的,专门欺负他们苦命人!   周高氏一边哭一边打女儿的肩膀:“要你浪, 你跑到城里浪什么浪?你害死你自己了你知不知道?”   周秋萍想躲, 牵动到了肚子上的刀口, 痛得龇牙咧嘴。   护士过来给她拔挂水的针头, 没好气地瞪了眼周高氏:“吵什么吵?你不睡觉人家不睡觉?闹腾死了。不在我们县医院结扎,回乡下结扎你们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一帮赤脚医生,什么水平你们心里没数啊。”   周高氏平常对着外人尤其是吃公家饭的时候尤其低声下气,可今天她实在憋不住了,居然吼回头:“你们害死人了还有理了?我们在家就没这种事。”   护士冷笑:“计划生育是全国的。农村就不结扎了?我们医疗巡回组下个礼拜就下乡,二胎一律结扎。”   周秋萍怕阿妈被人直接叉出去,有气无力地开口解释:“大夫说的是真的。农村也在结扎,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逃不过。”   上辈子她忙于照顾孩子和家里地里两头干活,很多事情都过耳不过心。现在再回忆起来,真相其实一直摆在她眼前。   冯二强为什么急着摔死她小女儿?因为他等不及把小孩送人了。计生干部就要下乡来拎人去结扎了。当年她是因为丧女只有一个孩子,所以才不符合结扎标准的。   周秋萍捏紧床单,牙齿咬得咯咯响。畜生,那个畜生!她一定要杀了他给自己和女儿报仇!   她用力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平息心中的怒火。难怪人家重生都想穿到位高权重的人身上,因为普通人想复仇后还全身而退,无异于天方夜谭。   还是离婚吧,离了婚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刀口太疼了,周秋萍没力气再多想,只草草地招呼了句阿妈:“睡吧。”   周高氏很想嚎啕大哭,可现在哭了没人听还会挨护士骂,只好躺在床上默默掉眼泪。   咋就这么苦?女人咋就这么命苦。   病房里只住了她一个病人,夜深了,房间里安静得当真掉根针在地上都能被人听到。周秋萍疼得睡不着,听见阿妈不时抽口气,忍不住心疼。   结果她还没开口安慰阿妈呢,阿妈就冒出一句:“让你早点把小的送人你不听,现在哭都来不及了。”   气得周秋萍都顾不上刀口疼,直接翻身,背对着阿妈。她现在真没力气骂人。后来她实在疼得吃不消了,又平躺回来,迷迷糊糊的直到天色发灰才算是真合了眼。   可惜也没落到安稳觉睡。   天刚有点亮透了的意思,知了都没开始叫呢,病房外面就闹了起来。先是乒乒乓乓响,然后是有人拍桌子掼板凳,再然后就是气吞山河的叫骂声。   “哪个打掉了我儿子?出来,老子杀了你个比娘养的偿命!”   接下来的骂声更凶更脏了,周秋萍叫吵醒了真恨不得一刀砍死外面闹事的人。人睡着了才能忘记疼,醒过来刀口真是火辣辣地疼。   一想到动了手术,她起码十天时间不能倒卖猪油渣,连抓知了猴都困难,她就气得想杀人。现在她一天要挣不挣,就能进账四百块。   这可是1988年的四百块,她重生前每天还挣不到这么多钱呢。   狗日的,果然无论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女人想要离个婚都这么难。   周高氏流了半夜的眼泪,这会儿也叫吵醒了,听到外面的叫骂跟着附和:“缺德冒烟的东西,丧心事做多了,我看她们会不会绝户。”   周秋萍刀口痛,夜里又没睡好,说话都像是吊着一口气:“人家不在乎这个,万婴之母林巧稚一辈子没结婚生小孩,人家当回事了吗?阿妈,小星要嘘嘘了。”   周高氏慌忙爬起床抱起小外孙女儿,生怕她尿在医院的床上。等站直了身体,她又发狠开始色厉内荏:“就在床上浇尿,浇得透透的。”   周秋萍有气无力地吓唬她:“洗一次床单要五毛钱呢。”   吓得老太太赶紧连大外孙女儿也一并拉起来去上厕所。   也得亏祖孙三人出了门,她们前脚才走,后脚病房门就被“砰”的踢开了。刚才砸了护士站又冲了医生办公室的男人眼睛猩红地拽着个护士进来,冲着病床吼:“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赔命!”   周秋萍抬起眼睛,惊讶地看着男人:“是你?”   这会儿应该白班还没接班,人手少,夜班护士被这样拽过来居然也没人拦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带着哭腔喊:“她没怀孕,她就是做了结扎手术。计生干部带来做的手术,管我们什么事。”   男人也看清楚了病房里的人,脸色大变,丢下护士转身就跑。   周高氏带着两个外孙女儿解决了五谷轮回问题,回病房时刚好跟他擦肩而过,差点儿被他带倒了。她进了病房门还骂:“赶着去投胎啊。”   周秋萍看小护士也带上病房门跑了,到底没回答母亲的疑惑,只开口道:“阿妈你把星星给我喂奶吧。医院门口有买豆浆油条包子的,你给我带两个包子就好。”   青青昨晚被吓坏了,可一夜睡醒了,她又只惦记着吃:“要肉包子。”   周高氏看女儿跟外孙女儿就犯愁,还吃呢,现在就是有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也拿不动筷子。   她正要再骂两句女儿,刚才赶着去投胎的男人又匆匆折返,直接往病床上丢了个信封掉头便跑。   这回周高氏可算看清楚他的脸了,住她们隔壁孕妇的男人。她疑惑地问女儿:“他跑来干什么?这是什么?”   大信封鼓鼓囊囊,里面装了整整两千块钱。现在面额最大的人民币是十块,两千就是整整两百张钞票,数出来都是厚厚的一沓。   周高氏脸色大变,盯着女儿追问:“咋回事?他怎么给你这么多钱?”   两千块钱赶得上县里一个干部一年的工资了!   周秋萍了然,这应该是孕妇丈夫给她的封口费了。加上昨晚孕妇本人塞给她的两个信封,她两根输.卵管竟然换了六千块钱,真可谓天降横财。   倘若不是做手术需要休息,耽误了她挣钱,这事简直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没什么,昨晚干部本来应该是来找那个大肚子的。”   周高氏瞬间疯了:“他们拿两个臭钱就害了你?他们想得倒美!她能生儿子,你就不能生啊?不行,没这么便宜的事!”   周秋萍赶紧拦她妈:“行了,结扎也结扎了,还能怎样。”   倒不是她圣母心发作,心疼那孕妇肚子里几个月大的孩子,而是做买卖讲究钱货两讫。她本来也没打算再生育,能在县医院由经验丰富的主任做手术而且相当于白得了六千块钱,她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周高氏却不肯就此放过,这是断了她女儿的活路!   她还管什么早饭,调过屁股立刻追出去,她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周秋萍肚子上的刀口还疼呢,下床活动都够呛,又怎么是成天干活的中年妇女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妈健步如飞。   病房门被带上了,青青跑到妈妈身旁,小小声地和妈妈说悄悄话:“妈妈,没有弟弟了吗?”   其实才两岁多的小孩并不懂外婆和妈妈的对话。她更加无法理解什么是结扎,什么是手术。但从她记事开始,她就反复被人提起“弟弟”,在她的理解中,她一定会有个弟弟的。   因为大人都这么说。   周秋萍笑了,伸手摸大女儿的脑袋,柔声道:“不生了,妈妈有你和妹妹就足够了。”   虽然女儿还小,就是两只小包袱。但这包袱搂在她怀里,她感觉踏实。   她又重复了一遍:“不生了,妈妈只要你们。你们是妈妈的宝贝。”   青青如释重负,她看到村里自己小伙伴有弟弟的,鸡蛋都给弟弟吃。不像妹妹,她和妹妹一起吃鸡蛋。妈妈还买肉包子给她吃呢。   小小的人儿也有自己的思量,不要弟弟最好。因为鸡蛋很好吃,肉包子更好吃。   病房门开了,医生护士过来查房。   周秋萍自己没能力跑去买早饭,只能拜托对方帮忙:“麻烦你们给我们娘儿几个弄点包子豆浆过来,我没粮票我加钱,要两个菜包子,一个肉包子。”   白班大夫皱眉毛:“你爱人呢?”   周秋萍好声好气:“他不知道。”   谁知从医生到护士,一堆人都变了脸色,领头那位上了年纪的医生拔高了声音:“他不晓得?”   见周秋萍点头,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退出了病房。   搞得周秋萍满头雾水,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青青可怜巴巴地冒了声:“妈妈,我饿。”   她已经听了好几声肉包子了,可是到现在也没吃上。   周秋萍犯难,这会儿她也找不到电话叫外卖啊。她瞧大女儿可怜的模样,甚至都脑洞大开要不要让她也喝两口奶先垫垫肚子了。可惜她同样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奶水够不够小丫头喝还打个大大的问号。   好在病房门再度打开了,先前那位年轻护士拿了馒头和豆浆进来放在床头柜上,招呼她们母女:“你们吃,需要什么就说。那个,你丈夫来了可得好好跟他讲,计划生育是国家政策,我们也是按照计生干部的吩咐工作的。”   周秋萍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为啥会来这一出,只能含混应下。她要拿早饭钱给护士,对方也不收。   等到房门关上,啃馒头的大女儿才委委屈屈地抱怨:“没肉肉。”   周秋萍哭笑不得:“行了,有免费的给你吃就不错了。”   她倒觉得医院的馒头不错,虽然没卫校食堂大,但是口感更喧软,配上加了糖的豆浆真是吃的她都忘了刀口疼。   她发誓,她真对这待遇超级满意了。结果没一会儿,昨晚给她动手术的主任又亲自过来看她时还带了好几个包子,肉馅和素馅的都有。   刚好吃饱了奶的小丫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想拉臭臭还是要嘘嘘,护士居然直接抱着小东西去解决问题了。   更恐怖的是,医生拿来了政府给结扎妇女的补贴——十个鸡蛋,她随口说不方便吃,能不能换成奶粉后,医院当真给了她一罐子奶粉。不是那种必须得下水煮才能完全融化开的奶粉,而是专门的婴儿速溶奶粉,现在商店里都买不到。小星星喝的吧唧香。   这回别说才两岁大的青青,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历经风雨半个多世纪的周秋萍都傻眼了,搞不明白自己为啥结个扎都突然间享受起高干病房的待遇。 第24章 自强自立的中老年妇女(捉虫)   还是中午周高氏给她送饭时, 帮她带来了消息。   原来医院前两天也结扎了位生过两个孩子的妇女,当时她丈夫不在场,她自己也没说清楚她是少数民族生育政策不同, 反正稀里糊涂就结扎了。完了她丈夫拿了把刀要杀做手术的医生, 逼着人给他老婆把输.卵管再接回去。   医院叫这事给吓到了,生怕周秋萍家里也闹起来。   周高氏说的时候咬牙切齿:“就该闹, 不闹他们就当我们是死人。”   周秋萍头痛:“行了, 你别闹了。一上午我跟你外孙女儿都担心那家男的会打你。”   “打我?他敢!”周高氏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大信封拍在床头柜上冷笑,“抓计划生育就一起抓,我不举报他去就不错了。”   周秋萍伸手拿起信封点钞票,瞬间咋舌,乖乖,牛皮口袋信封容量到底不一样, 这里面装了整整四千块!   前后加在一起, 可是整整一万块啊。都够那孕妇生完孩子坐好月子顺带交了超生罚款了。   这回那两口子当真是下了血本。   得胜归来的周高氏却抹起了眼泪:“你还管人家的闲事, 你以后可怎么办?你不能生娃娃了,冯家肯定会休了你啊。”   周秋萍气定神闲:“随便, 我早就想离婚了。”   “闭嘴!”周高氏突然间发怒, “以后都不准再提这话。”   她站起身来, 在病床边上走来走去,最后一咬牙,替女儿拿了主意:“好好挣钱, 对,你手里拿着钱, 他家就不敢折腾了。不行的话, 再抱个带把的回来养。”   周秋萍可不敢苟同:“行了, 我没小孩啊, 我替人养小孩?再说那叫抱养吗,那就是拐卖人口。”   “要你瞎讲!”周高氏声色俱厉,“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再瞎折腾。”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走了,连两个外孙女儿都没看一眼。   青青眼巴巴地看着外婆离开的背影,可怜兮兮地扭头喊:“妈妈。”   周秋萍打开饭盒盖子,瞧见里面的鸽子汤微怔。她生过两个小孩都没喝上阿妈熬的一口鸡汤,没想到结个扎倒是喝上了鸽子汤。   果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   她拿冷掉的馒头泡在还冒着热气的鸽子汤里,招呼大女儿一块吃:“吃吧,吃饱了才能长个子。”   等吃过饭,放下饭盒的时候,周秋萍才发现,阿妈居然将英语和计算机书都给她带过来了。   双人病房依然只有她一位病人,隔壁床挂床的公费医疗病人就没露过脸。   夏天太阳多大啊,大中午的阳光绕过树荫爬上窗台,明晃晃的就跟汛期大坝拦着的水一样,时刻都要溢出来。那光一点点地往里爬,轻悄悄地爬过窗台,蔓延上墙面,然后再一点点地浸润到床头柜,最后固定在床头柜中间的部位,照亮了书本一半封面。   周秋萍静静地盯着两本书,微微闭上眼睛,压下了眼底朦胧的潮湿。她深吸了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书。住院无聊,没电视看,没手机刷,看书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没人打扰,那就先从背单词开始吧。   结果她翻开书,对着纸上印着的蝌蚪文先犯傻。0基础学习一本语言哪里是抓了本英语书就能开始的。她连读都不会读,还背单词呢,多大的脸。   叫英语书一对比,原本也应该天书一样的计算机书居然都亲切可爱起来了。虽然那些方块字组合在一起意义不明,但起码分开来她一个高中生还认识啊。   周秋萍愣是就这样开始了硬啃计算机书的住院生活。   她没觉得这事多不可思议。   在她上学的年代,八个样板戏之外的精神文化生活近乎于荒漠。别说是计算机书了,但凡一张写了字的纸对于如饥似渴的人来说都是宝贝。别说将所有能拿到的书倒背如流的知青了,就是周秋萍自己也背诵过一本《新华字典》,那还是给他们上课的知青送给她的。   听上去跟天方夜谭似的。   她就怀揣着这种无知者无畏的光棍精神,勇敢地投入到第一页计算机书的学习或者更具体点讲是背诵工作中去。   接扎手术口子再小也是开肠破肚的手术,周秋萍足足在医院待在五天才拆线出院。   她住院的这五天里,周高氏都来去匆匆。当发现医院管女儿和外孙女儿的三餐后,她甚至连饭都不送了,晚上来医院还将大外孙女儿叫下去抓知了猴。理由是丫头只有手脚勤快会干活,才不至于被家里人嫌弃没用直接丢掉。   周秋萍无法纠正母亲的人生观,只能由着她去。好在阿妈虽然嘴上嫌弃两个外孙女儿,疼孩子的心却一点不比她少。晚上捡一回知了猴后,就把人送回来睡觉。   倒是阿妈自己来回忙碌不休,回回都快到护士换大夜班时才进门躺上几个小时,等到天微微亮又出去奔波挣钱。   周秋萍劝她不要这么辛苦,周高氏却急的嘴里都要起了大燎泡:“不急,能不急吗?你连娃娃都不能生了,你还有什么啊。你手上抓着钱,腰杆才能挺直点。你婆家指望着你的钱,磋磨你都要细想想。”   周秋萍现在不敢说离婚的话,一说离婚就跟结扎扯到一起,阿妈瞬间就会疯掉。   她只能自我安慰,也不是没好事。最起码的,现在阿妈不在把“成天不着家,一个女的不好好照应家里在外面瞎折腾啥”挂在嘴边,而是明晃晃地强调挣钱的重要性了。   况且她现在拿着结扎证大啦喇地回村里要求冯二强和自己离婚,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冯二强会因为觉得丢脸而恼羞成怒,直接打死她。   在眼下的农村,丈夫打死妻子的事情绝非独无仅有,她从来没看人因此而被枪.毙,甚至连坐牢的她都没听说过一个。   在农村,女人要离婚怎么办?男方不配合的情况下,除非她娘家极为强势,而且坚决站在她这边,男方才不敢下死手。   说来搞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男人觉得自己被离婚了是件极为丢脸的事,可以达到有辱灭祖灭宗的高度。   想来也是,女人不过是男人的私产。三从四德,从娘家到婆家,她不过是能生孩子的生产工具。主人当然不能容忍奴隶的背叛。   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她就只能自己强大,强大到可以成功离婚又全身而退。   只希望阿妈能继续帮她带孩子,不要在她抗争命运的时候还扯她后腿。   让周秋萍跌破眼镜的事还在后面。   五天后,她出院回卫校宿舍,惊讶地发现阿妈在医院外面做的买卖不仅仅是抓知了猴和送泡菜,她连倒卖猪油渣都没落下。   周秋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搞的油渣?你问秀琴嫂嫂了?”   阿妈根本就没去过榨油厂。   “我疯了我问她!”周高氏紧张得要死,严厉地警告女儿,“我跟你讲,结扎的事,你死都不能跟任何人讲。我是自己问路找到榨油厂的。”   周秋萍无语,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看,她没想错吧,结扎过的女人的确不足以称之为人了,看阿妈的反应就知道。那冯二强只会把她想的更不堪。她没存在价值了,冯家该痛快地让她离婚了。   她只好继续专注事业:“那你怎么把油渣运出来的呢?你又不会骑自行车。”   “骑不了自行车我不会骑三轮车啊,这个又不会翻。”   周高氏为了保住女儿好不容易开始的生意真是下了血本。她不仅花了两百多块钱从收废品的手里买下二手三轮车仔细擦洗干净用用布头将生锈的地方缠绕的严严实实,还鼓起勇气靠着问人找到榨油厂,继续拖出油渣在县城各处叫卖。   除了各个小区以外,她连工厂门口都没错过。她甚至对猪油渣进行再加工,问人家卖羊肉串的打听了调料,有样学样地加在切成小块再炸过的猪油渣里,这样厂里的青年工人可以直接买了当零食吃。   周秋萍听得瞠目结舌,忍不住对阿妈竖起大拇指。她真没想到阿妈居然都能做到这一步。阿妈之前连煤炉都不会用啊,现在竟然还能这样。   周高氏却满脸焦急:“不够,过了夏天就没知了猴了,也不知道猪油渣能卖到哪天。说不定明天人家就宁愿自己卖了。”   周秋萍安抚她:“你别慌,我想好了,趁着天热去村里收知了猴,再做一份生意。我都跟村里小孩下了订单了。”   不曾想周高氏立刻跳脚,态度严厉地坚决反对:“不行,你肚子上那么大一口子,你不能做重活。我告诉你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以后吃亏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可她也舍不得到手的生意,她害怕到手的钱眼睁睁地飞了。   最后周高氏咬牙下定了决心:“你在县里卖,就在附近几个小区卖,不要跑远。我骑车去乡下收。”   周秋萍有些担忧:“阿妈,你认得路吗?”   中老年妇女正处于易燃易爆炸的状态,闻声就发火:“鼻子底下长着一张嘴,我不会问人啊。再说当年我来宁安的时候都是走过来的,还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吗?”   周秋萍不敢小觑阿妈,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但大人们都去做生意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周高氏没好气道:“送托儿所,不是你说的吗?走,跟我去见王老师。”   王老师不是托儿所的阿姨,而是卫校教师。她去年毕业留校,就住在学生宿舍旁边的平房里。   周高氏为了给女儿炖汤养身体,硬是鼓足勇气敲响了王老师的房门,请教如何烧煤炉。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面对熟人,说的啥都重重顾忌。可对着陌生人,却又毫无畏惧,天大的秘密都敢说出口。   女儿被抓去强行做结扎这事已经快把周高氏给逼疯了。她急需发泄的出口。   她一边起煤炉一边向王老师哭诉自家女儿的悲惨遭遇,惶恐女儿跟外孙女以后要怎么活。   王老师颇为同情这家人的遭遇,当听到周高氏忧心外孙女儿没人照顾时,她竟然主动多问了两句,然后表示可以帮忙问问街道托儿所能不能收人。   老话说,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周秋萍感觉短短五天时间,她的眼睛要刮几刮才认识现在的阿妈了。   她下意识冒了句:“你不心疼娃娃交给外人管了?”   周高氏没好气道:“哪个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你!”   外孙女儿再亲能亲过女儿吗?本来就是外人,隔了一层。   周秋萍哑然失笑,认真地看着母亲:“阿妈,我头回感觉我是从你肚里出来的。”   不知道是他们这代父母不会对子女表达自己的感情还是周高氏一直愧疚没能给夫家生个儿子自觉矮人一头,在周秋萍的记忆中,阿妈一直苛待自己也苛待她。   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都紧着阿爹,然后是爷爷奶奶堂兄弟,反正没她的份。   就连她生了两个女儿,阿妈都没伺候她一天月子,当真是嫁出门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周高氏撇脸抹眼泪:“我怕你随我啊,生不出儿子,你婆家看了我都晦气。女人没儿子呀,一辈子都叫人看不起。”   周秋萍心中百味杂陈,开口转移话题:“好了,我们去问问王老师吧。” 第25章 上托儿所   求人办事不好空着手, 王老师是位年轻的单身女同志,周秋萍自然不好还香烟大法走天下。   她拿了出院时医院不知道是奖励她没家属过来闹事还是同情她做个结扎丈夫都不露脸而发给她的麦乳精和罐头,带上两个小孩往平房去。   现在正是卫校学生期末考试的阶段, 圆圆脸戴着眼镜的王老师人回了宿舍还帮登门的学生答疑解惑。瞧见周家母女, 她点点头,解答完学生的问题便招手示意母女俩上前一步说话。   “这是你家孩子?几个月大了?”   周秋萍赶紧作答:“快八个月了, 虽然还不会讲话, 但肚子饿了跟想上厕所,她都会表示。”   青青这会儿机灵的不得了,积极强调:“阿姨,我会照顾妹妹的。”   王老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朝她家的大人点头:“先把孩子带过去看看吧,小的太小了点, 也不知道托儿所能不能收。”   街道托儿所原先是卫校兼办的, 前几年为了满足找不到正式工作的回城知青子女的托管问题, 改成街道主管了,但里面的工作人员还是老班底。   负责人瞧见还抱在周高氏手里的小丫头就皱眉, 为难道:“我们人手少, 照应小奶娃怕忙不过来。”   青青赶紧挺起胸膛:“我可以照顾妹妹的, 我会给妹妹喂奶。”   负责人叫她给逗乐了:“你还会喂奶啊?”   青青立刻掰手指头数:“我还会陪妹妹玩,给她换尿布。”   王老师也帮忙说话:“是啊,陶园长你就帮帮忙吧。他们家实在腾不出手来照应孩子。”   负责人还是为难:“我们人手有限啊。”   这时有家长接了孩子出来, 同负责人打招呼:“陶园长,明天起我有空, 就不送孩子过来了。”   周秋萍灵机一动, 等到家长告辞离开, 立刻笑着看陶园长:“您看, 马上就放暑假了。老师家的小孩估计多半自家带。这样孩子少了,你们人手不就空出来了吗?请您千万帮帮忙。”   说着,她赶紧给人塞罐头。   这年头的人普遍比较朴实,尤其是托儿所这种清水衙门的干部,应对送礼的经验不太丰富,叫周秋萍塞了一兜子罐头后尴尬的脸都红了:“哎,你这位同志真是的。”   王老师在旁边帮腔:“园长,您就帮帮忙嘛。”   最后陶园长没能逃过老中青幼四代女同志的围追堵截,最终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收下两个孩子,每人每月费用二十元。其中伙食费十块钱,保育员工资三块钱,小孩玩具费一元,教育费一元。另外五块钱是因为她们属于非本街道人员,需要额外交费。   周秋萍没单位,自然没人给她报销。但她完全不在乎,而且生怕对方反悔,当场就掏了一百块钱,将整个夏天的费用都交了。   陶园长还挺细致,连六月份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也考虑到了,多出来的钱她又找了清洗干净的被褥床单枕头以及小席子分给两个小丫头用,不然作为日托的孩子,这些得家长自己准备。   这一趟,皆大欢喜。   周家母女出来时,对着王老师千恩万谢。假如没她伸手帮忙,这事她们不知道还要跑到什么时候才有希望呢。   王老师笑了笑:“你们别客气,我也觉得他们太过分了,天赋人.权,哪里能这样不把人当人看呢?居然搞强行结扎这种事。”   周秋萍在心中苦笑,人.权那是给人选择的。当连选择权都没的时候,那只有被选择。与其被丈夫选择,不如让政府选,反正她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总体来说后者要比前者靠谱的多。   王老师急着回宿舍收被子去,大家在路口分了手。周高氏也没再管女儿和外孙女,她还赶着傍晚再做一波猪油渣的生意。   剩下周秋萍看着坐在铁皮婴儿车里的小女儿和抓着铁皮车扶手的大女儿,一时间居然有点发呆。   这婴儿车也是阿妈从废品收购站里翻出来的。几根铁皮焊的车架子,四个轮子,中间装了个皮椅子。现在大部分家庭都是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衣服尚且如此,何况是婴儿车。能被拿出来当废铁卖的,那也距离废铁没几步远了。   但阿妈收拾的很细心,铁锈都被砂纸打磨掉了。铁皮没再重新刷漆,而是从头到脚细细地裹上了海绵和布条,这样就是星星撞到哪儿也有个缓冲的余地。那破旧的皮椅子同样覆盖了棉布套子,可以拆下来清洗。   星星坐的很满意,一直挥舞着肥嘟嘟跟藕节似的胖胳膊,发出欢快的“哦哦”声。   青青用力想要推动婴儿车,可是妈妈不配合,小姑娘只能茫然地抬起头,喊了一声:“妈妈?”   周秋萍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招呼女儿:“走,我们去跟秀琴阿姨打声招呼。”   先前托人帮忙找进托儿所的门路,现在阿妈走了王老师的关系解决了孩子的托管问题,她得和黄秀琴说一声,否则白让人奔波做无用功,那简直就是结仇。   黄秀琴倒没觉得她求人办事求几家。这就好比爹妈想给孩子找对象,谁也不会只请一个人做媒啊,都是普遍撒网重点培养。   她只感叹了一句:“小二子还没断奶吧,你也真舍得。”   周秋萍苦笑:“不舍得也没办法,穷妈妈的陪伴更不值钱。”   不挣钱,怎么给自己给阿妈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真白手起家的劳动妇女还妄想一面陪伴孩子成长一面大杀四方?周秋萍重生了也不敢做这种美梦。   她看厨房里摆了冬瓜,直接上手:“我来做个冬瓜球吧。”   冬瓜用深口圆勺挖成球形,锅里水烧开再加冬瓜球焯熟分把钟,然后捞出来晾凉,再泡入熬得浓浓加了不少白糖的酸梅汤。   周秋萍原先是想做橙汁冬瓜球来着,但1988年的宁安县根本就没橙汁卖,她只好就地取材,用了黄秀琴熬得酸梅汤。天热,酸梅汤解暑,本地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常备着。   她指着酸梅冬瓜球给黄秀琴看:“你们店后面不是有井吗?这个最好吊在井水湃上一夜,到时候再拿上来味道全进去了,也透心凉。你要是换成桔子水再加上冰棒也行。反正是这么个意思。”   黄秀琴拿起筷子夹了一颗冬瓜球,咬了点最外层的果肉,酸酸甜甜的,带着股凉意。再仔细看冬瓜球,表层已经浸透了酸梅色,紫红透白,瞧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她直接开口问:“你这个打算怎么卖?”   这两天物价涨得特别快,尤其是今年,靠死工资过日子感觉过不下去的人愈发多了,做买卖的人也蹭蹭往上冒。她家面馆虽然回头客不少,但生存危机一直虎视眈眈,她当然得想方设法增加自己的竞争力。这个酸梅冬瓜球原料便宜制作简单,味道却叫人惊艳。拿出来直接当成冷饮卖都好。   周秋萍哑然失笑,摇头道:“我不卖给你,这个你自己就会做。”   她先前的确想做这门生意,但那主要是为了给阿妈增加自信,告诉阿妈她也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挣大钱,足以在城里安家落户的钱。   但现在阿妈挣钱的势头比她还猛,意愿比她还迫切,那这门耗时耗力得自己掏钱买原料利润程度有限的生意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的周秋萍,迫切需要耗时少利润高最好还不需要耗费大量体力的生意。   如果不是家里只有她跟阿妈两个人做买卖,分别占据县城和村庄的生意,她都想把猪油渣卖到省城去了。   猪油渣多香啊,没理由省城的人不爱。   只是既然她都已经想到了果味冬瓜球的生意,自己不做,浪费掉又感觉十分可惜,不如拿出来交朋友。   她如此大方,搞得黄秀琴倒不好意思起来,总觉得白占了人便宜,硬是塞了两个湃在井水里的西瓜给她。   周秋萍推辞不过,又不敢很用力,只好吊在婴儿车上。   小星星觉得好玩,还不会走路的小东西就用力抬起腿试图拿脚踢西瓜,肉乎乎的小身体一耸一耸的。   周秋萍吓唬她:“踢坏了不给你吃。”   也不晓得小东西到底听没听懂,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青青摆起了姐姐的谱,趁机教育妹妹:“不能踢,踢坏了就不能吃了。”   黄秀琴看着母女三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姑娘有什么不好?姑娘才是贴心小棉袄呢。”   像她兄弟,像她丈夫,指望他们照应娘老子简直就是笑话。三年两节,平常给老人添件衣服之类的,不都是靠自己姐妹和大小弟媳妇。   王大军在旁边觑老婆的眼色,顺着她的话讲怕她吃醋,忤逆她的意思又说不过去。毕竟老人晚年过得好不好,关键看儿女孝顺不孝顺。这孝顺与否又跟是儿子是女儿没多大关系。   他只好笑着打趣:“你俩啥时处的这么好了?瞧着跟亲姐妹似的。”   黄秀琴瞪眼睛,没好气道:“我们都是正经人,自然能走到一路。”说着她又狠狠地呸了一声,“等着吧,她男人后悔的日子在后头呢。自己分不清五六,瞎折腾,看到时候他能过成啥样!”   哼!看不起女人。早十年就该将这群人通通关去上学习班。   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第26章 如何财富翻倍(捉虫)   周秋萍也在想冯二强, 当然不是因为她思念这个男人,她疯了才受虐成狂呢。   她是在考虑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财富迅速增长。   从重生到现在,她目前拥有的财产, 除了从孕妇夫妻手中获得的1万块钱之外;还有抓知了猴、倒卖猪油渣菜籽饼以及卖旧书旧杂志泡菜等等加在一起, 差不多6500多块,再加上先前存在银行的1470块钱, 总共能凑出18, 000了。   虽说1988年的万元户和1978年的万元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但这财富对于眼下大部分华夏人而言,都是一笔巨款。有了这钱,她可以买彩电买冰箱,甚至还能在县城买下一套房,更别说盘个门面做生意了。   但是这些, 周秋萍都不敢。   因为冯二强。   眼下, 她还没和冯二强离婚。理论角度上来讲, 她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一旦这些财物被冯二强发现了,她要离婚时, 冯家不把这些都抢走才怪。而一旦冯家人拿她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做筏子, 那她就是再恨也得捏着鼻子答应。   将这些财产记在阿妈的名下?哎呦, 开什么玩笑啊?对阿妈来讲,儿子那是命根子,过继来的儿子更加得捧着供着。   阿妈不坏, 一直在竭尽所能地帮女儿。但在阿妈心目中,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假如女儿离婚被赶回娘家了, 那更加得依附兄弟生活。她挣的钱, 理所当然归周良彬啊, 因为靠人家过日子呀。   与其考验阿妈的觉悟程度, 她还是把钱捏在自己手上更可靠。   周秋萍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出短期内悄咪咪地就让财富迅速翻番的方式,只好先推婴儿车去给王老师送西瓜。   今天的事,实在太感谢王老师了,以后说不定还要有麻烦人家的时候,礼多人不怪。   王老师到底年轻,再三再四地强调“你也太客气了”,说着又跑回屋里,翻出一兜甜桃硬是塞给周秋萍,表示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她一个人吃不完也是摆坏了。   等出来瞧见青青盯着电视机上的动画片,眼睛眨都不眨,她又笑着摸小姑娘的脑袋:“我们青青喜欢看动画片呀?”   电视里放的是《阿凡提的故事》,青青未必能看懂内容,她只是觉得电视上跑来跑去的小人和毛驴都十分好玩。   听了王老师的话,小丫头很不好意思地要往妈妈怀里钻。   她的妹妹倒是兴奋起来,一直挥舞着手,“哦哦”叫唤个不停。   王老师当真大方,立刻主动提出:“这动画片挺有意思的。我后天监考完就放假回家了,周大姐,钥匙给你,你们想看电视就自己过来看吧。这个很简单,开关在这儿,这是换台的地方,总共5个台。这个台晚上放《红楼梦》,这个台放《上海滩》,一个是古代的,一个是民国,喜欢哪个就看哪个。”   周秋萍哪里好意思,赶紧谢绝对方的好意:“王老师,不麻烦了,她就是好玩。”   王老师却不以为意:“没关系,暑假我都不过来,电视长期不放也会坏。再说你们过来也能帮我开开窗换换气,挺好的。”   说着,她笑了起来,“别担心,我这边就是宿舍,也没值钱的东西,我也不怕丢。”   周秋萍还想再推拒对方的好意,眼睛扫到放在桌上的《跟我学》,突然间想起一件事:“王老师,现在电视上是不是还放《跟我学》啊?”   她印象当中,这是80年代国内最流行的英语教育片。据说无数国人是通过这档风靡全国的英语节目,初步掌握了英语交流技能。   王老师惊讶地挑高了眉毛,然后两只眼睛都笑弯成月牙。每一个从业者都有自己的职业追求,她虽然刚当老师还不满两年,可看到有人想学习,即便不是自己的学生,她也高兴。   “对,每天晚上6:20播放《Follow me》,这个很有意思,你应该会喜欢看的。”   周秋萍难得害羞:“我英语就会26个字母,其他什么都不会。”   没想到王老师听了她的话,居然又跑回屋里,拿出录音机和磁带,兴致勃勃地塞给周秋萍:“这个会用吗?你可以跟着它学。放心,英语不难,一个要肯背,另一个就是要开口说。”   周秋萍都被王老师闪闪发亮的眼睛吓到了。她哪里能体会年轻女教师心中洋溢的快乐,这是助人为乐的快乐,这是改变一位农村妇女命运的幸福。   这可是一位主动走出农村,想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在城市立足的农村妇女呀。如此勇敢,她还积极地想要学习,简直就是另一位阿信。   自己怎么能够不伸手帮忙呢?   王老师沉浸在这种豪情万丈的激动中,根本不给周秋萍拒绝的机会,坚持将录音机和磁带都塞给了周秋萍,还郑重其事地强调:“你可得好好学,等开学我要考察你的进度的。”   周秋萍看着这位比自己现在年纪还小的姑娘,哭笑不得,只能点头应下:“好,我会好好学习的。”   王老师这才心满意足。   她眼睛扫过自己的手表,“哎呦”叫唤了一声:“糟糕,不早了,我要去吃饭了,今晚还要看晚自习。”   周秋萍赶紧告辞:“王老师,你忙你的。”   她得把东西送回宿舍,等阿妈卖完油渣回来了,再去食堂吃饭。   等到祖孙三代人去打饭时,食堂里的食客都寥寥无几了,剩下的饭菜品种也极为有限。   不过因为现在天热,冰柜又是奢侈品,饭菜不好留到明天。周秋萍打菜时,师傅基本上给她包圆了。本来两个大人带两个孩子起码要两个菜再配上免费汤。结果这回一个丝瓜炒蛋就净净够她们吃了。   晚上食堂有粥有饼有包子还有煮鸡蛋,周秋萍刮了蛋黄碾成泥,一口蛋黄泥一口稀粥喂小女儿吃饭。   青青美滋滋地吃着丝瓜炒蛋就大米饭,十分同情妹妹。太可怜了,不会说话的小朋友就只能吃没滋没味的蛋黄泥,明明蛋白更好吃啊。   喂完小女儿,周秋萍将小东西交给阿妈,自己赶紧吃晚饭。   她才吃了几口,食堂卖餐票的工作人员就过来了,搞得她颇为不好意思:“老师,要不我端回去吃吧,省得耽误你们下班。”   卖餐票的男人摆摆手:“没事,你吃你的,我就是问一声你暑假还在不在食堂吃饭?期末一结束,学生食堂就关门了。”   这下周高氏也跟着皱眉。   以前她觉得自己还从家里拿了大米和面粉过来,自家能够便宜买到猪油渣,去菜场捡大白菜叶子也不用花钱,除了盐之外,一家人根本就不用在三餐之外再花额外的钱。   但现在她自己挣钱了,就觉得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做饭上。到卫校食堂买饭吃,干净便宜又方便,有什么不好?   周秋萍难掩失望:“这样啊,谢谢老师你提醒。后面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卖票的男人举起手来,赶紧表示:“你们误会了。是这样的,暑假期间还有一部分教职工留校,食堂2楼会单独开小灶。你们要是想跟着一块吃的话,就先报个名。只是费用比学生食堂要贵点,大人一天一块,像你两个孩子都小,加在一起一块钱。”   周秋萍在心中算了下,这样她们一家4口每个月伙食费就是93块钱。在工人工资普遍只有几十块钱的现在,当真不便宜了。   她立刻开始砍价:“能不能换成餐票?我们中午未必会过来吃。而且我小女儿现在还吃奶,大女儿中午也在托儿所吃。就她这点大的小人,能吃几口?”   卖餐票的男人微微皱眉,最后勉为其难地同意:“行吧,大人一块钱三张票,小孩子五毛钱。到时候你们吃多少用多少。”   周秋萍这回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行,那可麻烦您了。”   等她们一家4口出了食堂大门,冯高氏才开始心疼:“这一个月能吃掉一年的钱了。”   周秋萍安慰阿妈:“慌啥?咱努努力,一天就挣上一年的伙食费。”   阿妈嗤之以鼻:“你就把牛皮吹上天吧。”   现在她跟女儿两个人做生意,倒卖油渣是大头。县城和村里两边都卖的话,从天亮忙到天黑,撑死了估计也就是800块钱。虽然这钱跟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不真切,但不也没到一千块吗?一个月九十,一年下来伙食费可不止一千。这么多钱,除非再加个人手,否则她们母女怎么也没办法挣到手。   周高氏试探着问女儿:“要不,喊你哥过来帮你吧?男人力气大,卖的更多。到时候你们兄妹齐心,还怕你婆家敢欺负你?”   周秋萍冷笑:“你觉得周良彬是能够走街串巷卖猪油渣的人?”   周高氏想想自己过继来的儿子平常的做派,还是相当实诚地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周良彬是个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在外从来没下田干过活的主。每逢农忙,但凡家里能走路的小孩都要帮忙干活时,他就会出去做生意了。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她对这位便宜哥哥知之甚少,毕竟农民也不是天天往田里跑,难得回一趟娘家没瞧见人干农活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一到大忙就往外面跑的主,也是人才。   刹那间,她都有点同情胡桂香了。普通人家就这样,夫妻双方一方当甩手掌柜,另一方除非不打算过日子了,否则肯定要多劳心劳力。摊上这样的主,胡桂香还跟捡到宝似的,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过人家两口子的事轮不到她操心。   周秋萍先斩钉截铁地打消阿妈的痴心妄想。长辈最讨嫌的一点就是毫无界限感,自以为可以替晚辈拿主意,支配已经独立的晚辈的财产。   “你就不要想了。我是我,他是他。我脑壳不好拉他合伙?就他的德性,他不自己跑也就算了,他还会招一堆人过去,张张嘴就让人替他跑替他卖。愿意出门吆喝做买卖的哪个不存心想多挣钱的心?又有谁是傻子?人家稍微琢磨下就能搞清楚进货渠道。这又不是去广东进衣服过来卖,还要考究挑衣服的眼光。谁拿到猪油渣不会卖?人家会自己卖了也知道从哪儿进货,人家为什么要跟在你屁股后面喝汤?肉不香吗?”   周高氏哑口无言。   这跟收知了猴还不一样,前者是多散少,后者是少成多。   她们之所以敢放心大胆地去乡下收购知了猴,是因为即便其他人也动了同样的心思,但县城商贩只在夜市上大规模收购知了猴。一般农村人在城里没落脚地,等不到那么晚。而他们普遍也缺乏直接跑去居民区叫卖的意识。   毕竟在现在人的概念中,积少成多就是为了一次性高价出货啊。况且就算有人窥破天机她们也不怕,因为知了猴就是夏天的买卖。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时,夏天恐怕早就过去了。   而猪油渣,她们可是希望尽可能长久地倒卖下去的。   周高氏自己思量一回,不敢再横生枝节了。这样挣钱又毫无风险可言的生意,简直就是老天爷往她们手里塞钱。要是把这金饭碗砸了,以后她们饿死都是活该。   周秋萍趁机给阿妈洗脑:“你别有点啥好东西都屁颠颠地塞给周良彬。你看村东成武大爹老两口,人家还没儿没女呢,人家过得差?几个侄子颠颠儿围着转,比亲儿子都乖巧。凭什么啊?凭他三间大瓦房一间小院还有做扫帚的手艺。侄儿们指望能继承他的房子跟钱,哪个会不捧着他俩。人家养狗还知道拿根骨头吊着呢,你们好了,恨不得掏心掏肺。他房子和钱早就拿到手了,他能从你身上指望什么?他缺母爱还是缺亲爹妈孝顺?”   周高氏气得面皮发紫:“做人要讲良心。”   周秋萍嗤之以鼻:“好有良心哦,你享受到了吗?”   气得周高氏伸手拍这个不孝女:“你好能耐好厉害哦。”   周秋萍半点都不害臊:“起码我不上赶着给儿子当孝子贤孙。”   上辈子看清亲儿子的真面目之后,她也没惯着他,继续傻乎乎地给他们父子做牛做马。即使到最后也没能成功离婚,起码她没再稀里糊涂地任人吸血。   周良彬还不是从阿妈肚里出来的呢。   周高氏叫她当场打脸,怄得又重重地拍了下女儿:“你好聪明哦!” 第27章 财富真翻番   自诩比阿妈聪明的周秋萍却迟迟没琢磨出稳妥的财富快速增长大法。   据说这时代随便买支股票就能实现财富自由, 提前四十年退休。可前提是你要能找到买股票的地方。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大陆到底有没有股票卖。   大时代的故事距离她过于遥远,她还是从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下手吧。   她东张西望了一圈,最后居然还是阿妈给了她灵感。   当然, 老太太的本意可跟这无关, 她纯粹是吐槽现在的娃儿们都叫惯坏了,都成了电视上说的小皇帝小公主, 连农村的娃娃都不懂事。   “好好的被单哦, 居然偷出来要换猪油渣吃。他娘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周秋萍一边阻止盆里的两个小丫头打水仗,好赶紧给她们洗干净,一边随口回道:“大概是他家被单多吧,卖不掉不换了也只能摆家里闷掉。”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什么从她脑海中轻轻地划过。因为太快太飘,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还是周高氏的叹息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可不是, 厂里不发工资发被单, 这能当成钱用?昧良心哦, 要人怎么活。”   她也不是真同情心泛滥,对素不相识的社办厂工人也生出怜悯。而是女儿被结扎后, 她时刻处于女儿会被夫家赶出门, 以至于走投无路不得不上吊或者吞毒自杀的恐惧中。这种恐慌让她与拿不到工钱的社办厂工人微妙地共情了。   周高氏越想越害怕:“现在什么都贵, 一斤猪肉五块钱,一斤鸡蛋都要三块钱。这哪里能活啊。”   周秋萍愣了下,随口回道:“五块钱了啊?我上次买才三块五来着, 还不要肉票。”   周高氏捞起已经洗干净的小外孙女儿,瞪了眼女儿:“一天一个价, 真是瞎来!”   她看就是世道不好了, 人跟社会一样混乱!   周秋萍却猛地站起身, 拍着脑袋连连道:“对啊!”   她想起来刚才内心隐约浮现的古怪是什么了, 今年是1988年。   1988年有什么?周秋萍重生前几年有部韩剧非常火,叫《请回答1988》。那段时间手机就老推送文章,《XX(城市),请回答1988》这种,回忆1988年的城市历史。几乎每一篇文章都提到了1988年物价飞涨,全民抢购的热潮。   上辈子周秋萍在1991年洪水之前都生活在老家。那时农村地区老百姓生活基本处于自给自足状态,对于物价飞涨感受不深。   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年秋老虎厉害,大女儿身上长了痱子,她想买个电风扇,结果供销社迟迟没货。但后来看到这些文章,她跟打工单位的同事提起时,当时经历过的人却说大家抢东西都抢疯了。为了点儿毛线,女同志都能在店门口大打出手。各个厂子原先积压的货也在一夜之间稀里糊涂地全都卖光了。   一个夏天,造就了诸多富豪。   周秋萍心脏扑通通直跳,她想到快速增长财富的好办法了,抄底工厂仓库积货。   目前倒卖猪油渣以及知了猴还有泡菜已经基本上占据了她和阿妈全部时间,她想要在不增加人手的情况下实现财富翻番,最稳妥地方法就是让钱升值或者保值。物价飞涨其实也意味着了钱不值钱,钞票变相贬值了。   现在买进仓库的货,等到价格飙升时再出手。如此一进一出,利润可以达到两倍甚至更高。   那买什么好呢?高档烟酒应该利润大。但问题是现在你有钱没门路也基本上不可能大量拿到烟酒,这算奢侈品了。   而要找门路也没那么简单,因为这些来钱的买卖眼下几乎都被各路官倒包圆了。据说正因为如此,才逼得国家不得不出手实行价格闯关,结果导致通货膨胀,物价飞涨。   周秋萍咬牙,决定从最简单的入手,就抄底被单厂。   “阿妈,你还晓得是哪家厂啊?明天我跟你过去看看。他们厂都用被单抵工资了,价格肯定便宜。我们刚好可以囤货。”   周高氏吓了一跳,她就跟女儿随便感慨两句,秋萍这丫头怎么又想要做被单生意了?   “你别瞎来。被单要是好卖的话,人家厂里愿意拿来抵工资啊,人吃饱了撑的非要被上班的人骂才开心。”   周秋萍跟阿妈解释不清楚。   她要敢说自己是重生的,掌握了世界的先机。阿妈肯定认定了她是脏东西上身,否则怎么会如此疯疯癫癫。搞不好阿妈还会找跳大神的过来驱鬼,甚至打死她都有可能。因为阿妈认为这是为了女儿好。   她只好含混地解释:“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卖不出去不代表将来卖不出去。人家卖不出去不代表我卖不出去。你看我卖猪油渣卖的多好。”   周高氏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眼下她就是葛朗台上身。你让她挣钱她成天成夜不合眼她都会去挣。可你要让她掏钱买一堆不能当天就变现的东西,对不起,哪凉快哪待着去。   周秋萍磨着阿妈嘴巴都磨干了,直到大人孩子都洗完澡上床睡觉,阿妈都不肯松口。   哎哟,妈真是这世上最叫人爱又最叫人恨的生物。   周秋萍磨牙,暗暗下了决心,看来这事只能她背着阿妈搞。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边给小丫头穿衣服边同阿妈说话:“阿妈,今天往尚善桥方向去吧。这几天一直在西边卖,我估计市场有饱和的风险。换个方向,说不定卖得更多。”   周高氏琢磨了下,感觉这事可行:“那我也去那边说说收知了猴的事。”   这两天,她每个村子都能收两千来只知了猴,跑上三四个村子那就是两百来块钱。假如再增加两三个村庄,这钱差不多又能翻番,到时候一天能挣多少钱?哎哟,不能想,一想就头晕。   感觉跟捡来的钱一样。难怪人家说做生意挣钱。她活了半个世纪加在一起见到的钱都没这半个月多。   周秋萍前脚送走阿妈,后脚就给自己换了身衣服。   夜市也有卖衣服的摊子,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她花三十块钱买了套小圆点的连体裙裤,又要了双五十块钱的皮凉鞋,最后二十块钱解决了一条小纱巾外加一顶帽子和一架廉价的墨镜。一百块钱的行头让她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周秋萍眼睛大皮肤白,前些日子因为顶着大太阳做生意晒黑了些,但住院那五天一捂,居然又白回了一个色度。   人白就洋气,加上她上辈子也在大城市里生活了多年,当过老板打过工,算见多识广。先前身上打扮土气时,还能看出她农民出身。现在衣服一换,她瞬间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仅洋气还多了书卷气,冲淡了她身上原本那股小市民的精明劲,倒有点儒商的意思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   周秋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满意地点点头。战袍加身,她该出发去战斗了。   这一身的确醒目,周秋萍刚走出宿舍没几步,林头撞上食堂卖票的工作人员时,对方还愣了下,旋即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这是种新奇的体验,周秋萍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感受过了。   活了两辈子,她早就不需要男人惊艳的目光来肯定自身价值。可现在,她必须得承认,她的心情是愉悦的。她不比别人少什么,她值得来自外界的赞叹。   无论赞叹源自于外表还是内在。   校园里的大喇叭放着“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林荫道上,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则在大声朗诵:“人们还叫我青年…… 哈……我是青年!我年轻啊,我的上帝!感谢你给了我一个不出钢的熔炉,把我的青春密封、冶炼……”   是啊,她还是青年,即便生了两个孩子,她也不过26岁,她正青春。   多么美好的青春。   这份愉悦陪伴着周秋萍一路骑到了水湖镇。   她倒是想租车或者打车到工厂。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企查查,也没各种百科,初次接触的商人,彼此间很大程度上是依靠行头来判断对方的身家。   可1988年的宁安县城别说租车了,就连出租车都罕见。她想掏这份钱都找不到塞钱的地方。   好在县医院给人结扎开的是横口子,而她生完两个孩子也没逆天的肚子紧绷绷,松垮垮的皮肤褶皱一叠,刚好契合了刀口。这下她弓背骑车都不会担心压到口子疼。   来县里果然不错。假如她还在乡下的话,估计现在肚子上已经留了比蜈蚣还长的口子。   自行车没带货,骑起来就分外轻松。原本估计要三个小时的路程,周秋萍只花了不到两个半小时就到了水湖镇。   她停车下来跟马路边玩耍的小孩打听:“同学,请问被单厂怎么走呀?”   那几个小孩正撅着屁股在树荫底下玩玻璃球,闻声抬头看她。其中一人猛地喊起来:“啊,就是你,你骗人!你说来收知了猴,你一直就没过来。”   虽然眼前的人换了个打扮,瞧着跟电视机里的人一样。但是他们上当受骗了,她就是化成灰,他们都能认出来。   周秋萍赶紧道歉:“临时有事,我去了趟外地。后来不是有人过来收了吗?”   那几个小孩还是不痛快,哼哼唧唧的:“那我们也白抓了好几天。”   正好有人背着冰棒箱子过来沿街叫卖,周秋萍赶紧掏出钞票,买了四根冰棍塞给他们:“实在不好意思,我请你们吃冰棍吧。”   5分结一根的冰棍,对于乡下小孩来说是难得的美味。他们迅速原谅了这个骗子,高高兴兴地跑在前面给她带路。   周秋萍推车跟在后面,走过镇政府所在的大街,穿过一片刚立秧的水田,在挥舞着翅膀扑腾的野鸭的伴随下,一路走到被单厂前。   小孩们完成了工作,伸手一指:“这就是被单厂。”,然后抓着冰棍,美滋滋地跑了。   厂子挺大,厂区里大片的平房估计是生产车间,连着的二层小楼,瞧着也清清爽爽,掩映在绿树红花间,看上去毫无落魄之气。   被单厂大门关着,周秋萍停下自行车,对着百无聊赖的门卫开启香烟大法:“师傅,你们被单厂的厂长在哪儿啊?我想进一批货。”   门卫正摇头晃脑地跟着广播唱京戏,闻声眼睛一亮:“你要进多少被单啊?”   周秋萍还没说话,路上突然开过来一辆摩托车。骑车的男人大约30岁上下,也没戴头盔,头发短短的,浓眉阔眼,面色黝黑。他没下车,就冲门卫喊:“开门!”   追在摩托车后面的自行车连停都没停,远远地就大喊大叫:“话我带到了,盖学校是全镇的事。五万块钱的摊派款,一分都别想少。”   骑摩托车的人终于忍无可忍,被单厂大门开了,他都没直接进去,而是回头破口大骂:“我日你们祖宗十八代,厂子都停产了,老子上哪给你们找钱去?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大概是他的形象过于凶神恶煞,那骑在自行车上干部模样打扮的男人愣是没敢上前再掰扯,而是调转车头直接跑掉了。   摩托车上的男人一拳打在棉花上,火气更大,直接把车子开到飞起。   周秋萍被摩托车的尾气熏了一脸,直到车子消失在厂区里,她才反应过来问门卫:“这是谁呀?”   门卫一边关大门,一边眼睛还追着人消失的方向:“能是谁呀,当然是我们被单厂的侯厂长。”   周秋萍顿时怀疑今天自己来的时机不太妙。   人家厂长现在就是一座要喷发的火山呀。 第28章 你能包圆吗   幸亏侯东平心情糟糕归糟糕, 但商人的节操基本在线,起码对着送上门来的生意,他没有因为自己正处于易燃易爆炸的状态就直接推出去。   甚至面对周秋萍时, 他还用力褪去了脸上的阴沉, 认真地挤出了笑容:“同志,你买被单找我们厂就对了。别看我们厂子偏, 我们的技术都是上海工程师提供的, 生产出来的东西跟他们一模一样。”   周秋萍可不听他吹牛,只笑眯眯道:“那可太好了,我就怕货的质量不行。呀!你们厂福利不错呀,大夏天的还放暑假?”   这不年不节的,厂里除了他们之外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也听不到积极的动静, 果然是停产了。   侯东平尴尬地摸了把脑袋。   放个屁的暑假。   社队厂, 哦不, 现在叫乡镇企业,就这样。东西卖的好的时候就开工, 喊人回来上班。一旦产品滞销, 就直接叫人回去。这种事放在国营厂, 工人不上班你也得给人发工资。但搁在他们乡镇企业就不存在了。谁都不会唧唧歪歪,痛快的很。   可惜麻烦事也多,tmd, 不管是猫是狗都能往厂子里伸手。   侯东平一想到这几个月来的窝心事,脸色就不由黑了几度。   他赶紧转移话题, 带着人去看货:“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 你看我们厂的产品就知道好赖了。”   周秋萍跟人去仓库看样品, 发现对方的确没吹牛。   摆出来亮相的样品虽然花色陈旧,都是牡丹花,水仙花之类的图案,而且基本上呈现出中间一朵大花,周围四朵小花这种“四菜一汤”的分布,但考虑到眼下国民的审美偏好,这样的被单真算不上多土气。如果放下偏见,仔仔细细地欣赏,甚至可以竖起大拇指夸奖一句带有国画的华丽。   更让周秋萍惊艳的是,有种被单还有丝光感,上手一摸,很有些高级的意思。面料厚实,抓在手上挺阔阔的,揪一把也不起皱。   侯东平看她的眼睛盯在几种高档货上,忍不住得意:“我们厂的东西拿出去摆在柜台上,人家都以为是上海货的。”   周秋萍当姑娘时在服装厂工作过,重生前比起这个时代的人更是见多识广,对被单行业不算完全的门外汉。   她没扮猪吃老虎。   事实上,做买卖的人头回跟对方打交道时,你要表现的不懂行,人家根本理都不想理你,谁有空在你身上白耽误功夫。   她点点头,没故意贬低对方的产品,但也不捧着:“有点上海货的意思了,可比人家真的差远了。实不相瞒,我要不是见过你们厂的东西,也不会大夏天的专门跑这一趟。”   侯东平一听她的话音,就判断对方起码有七八成的意愿是真心想买货,瞬间愈发热情:“还是您有眼光。那咱们也不搞虚的,我实打实地给你价。你要进多少货?”   周秋萍微微笑:“那得看您给什么价。”   侯东平指着丝光被单道:“这一条出厂价都是18,你要是能拿1万块钱以上的货,我给你算12。”   周秋萍摇头:“你这实诚也打折呀。12块钱太贵了。”   侯东平急了:“你出去看看,上海厂里同样的货,人家卖20。”   周秋萍还是摇头:“不能这么算。做买卖要算成本。上海的被单厂人家就是效益不好,停工照样得给工人发工资。工人工伤要赔钱,工人的劳保要给钱,你有吗?所有的乡镇企业都没有。你怎么能跟人家一个价呢?再说了,人家还要交税,你交多少呢?”   侯东平有些傻眼,他拿上海货开口,可不是为了比较双方的成本。   放眼全国,所有工厂的成本都要比同类的国营厂低呀。否则就现在的国家政策,什么都倾向给国营厂,哪里还有其他工厂喘气的空间?   他赶紧喊停:“咱管不了人家,我这被单已经是最低价了。你要更便宜的,只能拿这种。”   周秋萍不肯将就:“我要拿就拿好的。高档货现在都不好卖,何况是这种烂大街的,摆出去根本没人看。”   她既然要囤货,当然得有的放矢。   床单在这个时代属于大件支出,基本上都要10块钱往上。考虑到目前的国民收入水平,家家户户多是一条床单能用几十年,甚至分家时也能被拿出来正儿八经地分配。   这种高端的地位,就意味着它不能跟食盐火柴这些易耗品摆在一起比较。谁家也不会隔三差五就买床单。   什么时候大家才有购置床单的需求?分家单过的是少数,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为了结婚。   婚姻是大事,自然不能草草了事,准备的床单就得富丽堂皇,充满了喜庆美好的寓意,质量也绝对不能差,不然人家拿不出手啊。   摇头的人变成了侯厂长,他不能做赔本买卖:“那不行,10块钱一条,我根本没办法开张。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厂里职工的内部价都不止这个。”   实际上就是一条床单抵10块钱的工资。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我要是拿10块钱给贵厂的工人,肯定能收一堆这样的床单。你把被单发出去,你让工人去哪里卖?除了堆在家里还是堆在家里。等到孩子开学时,难不成让大家拿着床单去交学费?”   侯厂长又被怼的说不出话。他想说自己算好的了。起码他还拿床单抵工资。多的是厂子卖不出东西就不发钱,工人空手回家。   可再想想他们厂都是女同志,现在的女同志又一个比一个厉害,动不动就上他老娘家去堵门,他又无比头痛。   周秋萍趁机砍价:“八块钱一条,我就拿两万块钱的货。”   阿妈虽然反对她做被单生意,但阿妈不敢把挣的钱都揣身上,除了拿几百块钱方便进猪油渣之外,剩下的钱都交给周秋萍存银行。   这几天下来母女两个倒卖油渣和知了猴,又凑了2000块,正好是2万块的整数。   侯厂长本来理都不想理她,一听到2万块,他又忍不住心动。   有这2万块,别的不说,起码能抵工人几个月的工资。   他这种乡镇企业的负责人算不上资本家,厂里的工人也都是乡亲。大家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欠着100来号工人的工钱,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周秋萍看他没一口回绝,估摸着这事有戏,赶紧趁热打铁:“怎么样?侯厂长,你要觉得可以,那你就帮我叫辆车把货拖走。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都别耽误。”   侯厂长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8块钱太便宜了,起码9块。   两边正锱铢必较呢,仓库隔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侯厂长担心有事,立刻冲周秋萍做了个手势,匆忙赶回去接电话。   结果话筒一拿到手里,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他就想砸了电话机。   打电话的是谁?当然是干部。这年头一般人还没资格装电话呢。   隔着话筒,侯东平都能感受到对方醉醺醺的酒气冲天。   镇领导老大不痛快,恶狠狠地咆哮:“没钱,一个个都说没钱。教育乃百年大计,我跟你讲你搞清楚了,盖学校必须得掏钱。”   侯东平强压着火气:“厂里的确没钱。上次贷的款被镇里拿走用了,说是3月份就给我们的。现在马上都要7月份了,我也没看到钱。”   对方恼羞成怒:“侯东平你给我搞清楚了,这厂子是水湖镇的厂,不是你的一亩三分地!厂里的钱就是镇里的钱,当然得花在刀尖上!”   侯东平忍了又忍,花在刀尖上?那是花在酒桌上了吧。镇里的招待费抵得上厂里一年的利润了。   可他没咆哮,不意味着领导就能消气。相反的,镇长的气势恨不得掀翻了整个工厂:“没钱就不要办!占着茅坑不拉屎,明天就把厂房给清出来,不要耽误我们招商引资。”   侯东平气得浑身发抖,妈的,好好的厂子就是被这帮畜生折腾成这样的。   一天天吃拿卡要,把厂子当成他们的小金库,三天两头要钱,生产资金都叫占光了,工厂还开工个屁!   改革,首先应该改的就是把这帮干啥啥不行,伸手第一名的东西。   一通电话打的不欢而散。双方撕破脸,都将桌子拍得砰砰响。   听的周秋萍特别担心侯厂长会顺着电话线传过去,直接和对方大干一场。   好在这个世界除了她的重生之外,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其他任何玄幻元素。两边吵得再厉害,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砸掉电话机。   周秋萍看着侯厂长气呼呼地走出来,犹豫着自己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赶紧敲定这桩买卖;还是给对方时间,让他平复下心情或者充当回树洞,听他好好吐槽一番。   她真没想听被单厂和镇政府之间的龃龉。但侯厂长打电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也许是天太热了,他甚至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关。周秋萍就是捂住耳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嗐,这种产权不明晰造成的纠纷在眼下乃至今后十几年都没消失过。   即便改革开放了,眼下的国家政策也是扶持国有企业。乡镇企业之所以能起来,一个依靠的是能人厂长,另一个就是地方政府的支持。   在动不动就打击投机倒把,傻子瓜子的年老板被抓了三次的80年代,私人办企业就算自己掏了全部腰包,也要挂靠在乡镇和村级两级单位名下。只有这样,工厂才有机会获得贷款以及政策扶持。   端人饭碗服人管。你套了人家的红帽子,享受了人家带给你的红利,你怎么可能放纵不羁爱自由。   侯厂长鼻孔呼呼喘粗气,活像在拉风箱。他阴沉着脸走了好几步,才想起自己还有客人要招待。他又折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周秋萍:“你准备了多少钱?”   “2万块,只要验过货,货送到宁安卫校没问题,我直接把2万块钱的存折给你。”   1988年的存折没密码,谁拿着活期存折都能直接从银行里取出钱来。   “这样啊。”侯厂长来回踱步,沿着仓库前后两个门足足走了三个来回,才突兀地开口,“20万,你拿20万过来,整个仓库的货都是你的。”   周秋萍傻了,脱口而出:“我没那么多钱。” 第29章 空手套白狼   话音落地, 周秋萍就感觉自己错失了一个亿。   20万的被单,眼下的市场实际价值其实可以达到30万。再捂上两个月,这个价钱还能再翻倍。   可惜她没钱啊。她要有钱, 她绝对敢一口全吞下这批货。   侯东平难掩失望, 说话跟叹气似的:“这样啊。”等到尾音消失之后,他才又想起来一般, 追问了一句, “那你要不要跟你的朋友合伙,凑20万过来包圆?你们端公家饭碗的,家底子厚的很。”   说话时,他的眼睛扫过周秋萍手上拿的包。   电光火石时,周秋萍突然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侯厂长可能是误会了。   她手上拿的包印着卫校的名字。这是王老师用来拎水果送给她做回礼的。因为包质量不错, 周秋萍也就拿着当随身包用了。   结果倒是让侯厂长闹了个乌龙。   周秋萍并不打算说穿这件事。她不会主动骗人, 但她也不会打破别人误解的光环。   80年代的人挺有意思的, 一方面10亿人民9亿倒,还有1亿在寻找, 大家都在谈论金钱和买卖。另一方面, 社会主流又看不起个体户, 还是以身为公家人,端铁饭碗为荣。   跟铁饭碗做生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心里都踏实。   她迅速冷静下来,面上却遗憾不已:“你要早两天说这话还行。现在都啥时候了?学校都放暑假了, 老师也都带着孩子回老家了, 学校都不剩几个人, 我上哪儿给你凑钱去?”   侯厂长急了:“那一半的货呢?你也看到了, 我们厂的产品质量不差,谁买到了都是占便宜。”   周秋萍还是摇头,十分惆怅:“没钱啊,我总不能花2万块要了你20万的货,等卖掉之后再还你钱吧。这起码要一个暑假呢,多耽误你们厂资金周转。”   侯厂长立刻追问:“一个暑假就能卖掉吗?”   周秋萍假装没听出他的迫切,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模样:“没办法,我找找人找找门路,一个月把货散出去没问题。可人家也要时间回款。最早也得8月底才能把款子都拿到手。唉,只能说没缘分。慢慢来吧,我卖了这批货,等手上宽裕了再来买第二批。”   说着,她露出了惋惜的笑容。   她越是推拒,侯东平越是心痒痒。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送上门来的东西就是再好,大家也能鸡蛋里挑骨头。可如果是自己千方百计寻来的,那即便凑合也是千好万好。   上赶着不是买卖。   不等周秋萍进一步开展攻心战,外面响起小轿车的声音。   她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瞧,就看见一位喝的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朝着办公室大喊大叫:“侯东平,我看你是不得了了。你要搞什么?还想□□那一套吗?搞搞清楚,这厂子到底姓资还是姓社!”   侯东平脸色铁青,连招呼都顾不上跟周秋萍打,直接冲出去:“这厂子不姓侯也不姓朱,它是我们整个被单厂的!姓朱的,我给你脸你别不要脸。真当哪个是傻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有数。你这不是伸手,你这是杀鸡取卵。”   满脸酒气的朱镇长冷笑:“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装什么秀才?我告诉你,这个厂子今天就搬空,明天港商就来了。我早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的事,你装什么傻?县里都发话了,你开不下去,你还想耽误全镇的发展?”   侯东平的脸已经由铁青转为乌紫,可见气得不轻:“你张口就是关门,门一关,全厂100来号职工,靠什么给孩子交学费?地里刨的那几毛钱吗?”   朱镇长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还真当你是个宝了?没有你王屠户,大家就得吃带毛猪。你给我哪凉快哪呆着去吧。人家香港老板一过来,厂门一开,工资都是上百块。就你一个月二三十块钱,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善人了?”   他话音刚落,厂门口就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一堆二三十岁的女工都往厂里来。等到走近了,周秋萍才听清楚她们说话的声音:“厂长,你什么时候给我们结清工资呀?真不行的,你就换人家香港老板来嘛。”   侯东平一张脸从乌紫到通红,然后又变成了雪白,看得缩在旁边没敢上前的周秋萍都担心对方会直接倒下去。   要命啊,一下子跑来这么多人。别说20万的货了,说好的2万块钱的床单能不能搞定,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朱镇长挺着肚子,意气风发地横眼看侯东平:“你还想欺骗我们广大工人同志给你当枪使?你真当我们的女同志是傻子吗?是100块钱香还是10块钱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大家都要过好日子嘛。”   女工们七嘴八舌,纷纷附和:“是啊,厂长,人家香港老板也招人干活的。你留下来,继续当个厂长,听说老板给厂长一个月开好几千的工资呢。”   不知道是不是几千块钱听着诱人,侯东平的脸色居然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他沉声道:“好,既然大家都已经有成算了,厂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今天大家来的正好,我们开个职工大会,把事情定下来。”   朱镇长喜出望外。他本以为侯东平这个滑头还要想办法推诿,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扛不住了。   还是周半仙眼睛毒,蛇打七寸。   当初镇上强调厂子是镇上的。侯东平就拿工人做椽子,一口咬定被单厂属于全体职工。谁想要卖了被单厂,就是在背叛所有工人,走资本主义道路。   也不想想看,他们算哪门子工人啊,都是泥腿子洗不干净的农民,有奶便是娘。谁神经病把工厂当成自己家的?谁给他们发工资,谁才是大爷。   朱镇长得意洋洋道:“也好,今天大家都把卫生搞一搞,东西收拾收拾,明天欢迎从香港来的新老板。”   事情既然已经搞定,日理万机的领导自然不会久留,立刻屁股一转,上小轿车走了。   这个点儿不算早了,他完全可以去张罗中午的招待酒宴了。   周秋萍看着女工们围着侯厂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中慢慢浮出个念头。   今天这事,还没完。   果不其然,侯厂长招呼众人回车间。他们这个社办厂大归大,可也没有礼堂。平常开会也都是在车间里。   等到众人进屋,他才开口说话:“我也希望大家都好。不管这个厂的厂长是谁,只要厂子能发展好,只要大家能过上好日子,我就高兴。”   他的态度如此明朗积极,女工们跟着高兴起来。   虽然之前跟镇上吵的时候,她们口口声声称工厂是大家的。但事实上,众人其实没这个意识。连剩余价值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女工们可不认什么资跟社。在她们看来,厂子是侯厂长盖的,机器是侯厂长买的。这厂子其实就是侯厂长的,挂啥牌也不影响这件事。   可是现在,镇里说换个老板,她们的工资能翻几倍,大家又觉得工厂还是大家的好。   侯东平点点头,做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大家有好前途,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我现在担心一个事,香港老板要求高,他过来之后要是不开工,反而先整顿,大家拿不到工资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事儿真有可能。   小日本就是这样。哪家厂跟他们做买卖,那可真是折腾死个人。衣服有一根线头,他们都能退货,要求返工。   香港老板估计也差不多吧。   一旦人家拿外汇过来,那都不好伺候。   侯东平推心置腹:“实不相瞒,今天镇上跟我说的是直接把所有东西都交给香港老板。我就琢磨着呀,虽然说人家老板财大气粗,看不上三瓜两枣。但谁会嫌钱多?到时候他不给大家结之前的工资怎么办?”   工人们怔愣。说实在的,其实大家基本上不指望还能拿回之前欠的工资。   没办法,千百年来农民逆来顺受惯了。干活拿不到钱,真正敢闹事的是少数,大部分人最多骂几句,然后自认倒霉。   可现在听侯厂长的意思,是他们还能拿回拖欠的工资?   哎呦,那可真是意外的惊喜。谁会嫌钱多呀?尤其是她们这种手上没几个活钱的农民。   工人们的态度立刻热切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喊:“厂长你就放个话吧,你说我们怎样才能拿到工钱?”   侯东平摇头:“我也没办法,国营厂那是龙子凤孙,我们社办厂连私生子都不如。人家根本就不带我们玩,东西都进不了供销社和商场,还怎么卖?”   众人泄气。   来了来了又来了,又要给大家分配销售任务,逼着大家找亲朋好友推销。   也不想想看,整个水湖镇能有多少人啊?又有多少人娶媳妇嫁女儿?大家谁不认识谁呀?厂里的销售员都卖不掉的东西,她们上哪儿卖去?   周秋萍默默地看着侯厂长,一语不发,只等待戏肉来临。   果不其然,待到大家叽里呱啦的声音落下,侯厂长才发话:“也不是完全卖不出去,今天就有人上门买我们的被单。只不过,人家手上只能拿出定金,一时半会儿吃不下这么多货,得卖掉货以后才能给货款。大家同意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周秋萍身上。因为厂里就她一张新面孔。   周秋萍做出为难的神色,眼睛盯着侯东平:“侯厂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一下子吃这么多货。”   侯东平倒是坦荡起来,伸手指着前面的工人:“我们大家都相信你,周老师你也得相信你自己。”   如果是昨天,哪怕提前一夜,他也不会冒这个险。这年头杨白劳可比黄世仁牛逼多了,欠债的才是大爷。万一这个卫校的老师拿了货跑路,死活不还货款,他也只有天天追在人屁股后面求爹爹告奶奶,让求人多少还点钱的份了。   可今天的事,他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冒险就算糟蹋了东西,他也要把东西都清出去。   便宜谁都不能便宜那帮乌龟王八蛋。   何况实打实的2万块钱起码是真的,今天就能拿到手。   周围的工人跟着他激动起来,集体朝着周秋萍喊:“对呀,我们都相信你,晚点就晚点,能卖出去就行。”   周秋萍看看侯厂长,又看看工人,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尽力而为。”   看,只要沉住气,现成的发财机会直接送到你鼻子底下。 第30章 周半仙   天色发灰时, 侯东平终于弄来了卡车。   20万块钱的货,其中15万用来还外债,剩下的5万块是厂里职工拖欠了一年的工资。   周老板的定金, 先拿3000块钱出来, 每人发24块钱的工资,好歹先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剩下的钱, 等周老板出货之后, 再一次性还给大家。   周秋萍十分怀疑自己交出的2万块钱定金里,剩余的17000元到底会不会被侯厂长拿去还货款,甚至连这外债到底存不存在,有没有这么多,她都感觉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这是厂里的内部纠纷,她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只要把货拖走就行。   20万元包圆整个仓库, 具体开来就是1万条丝光被单, 1万条缎面被,除此之外, 还有没来得及加工成床单的棉布以及枕巾沙发套窗帘。这些东西满满当当的, 直接将卡车从麻薯包塞成了大列巴。   侯东平看着空荡荡的仓库和塞满满的卡车, 有种报复的快感。所谓破罐子破摔,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写照。   他怕什么呀?他什么都不怕。   银行的贷款他没碰一分,全他妈被镇领导挪去当招待费了。领导不是说了吗?厂子是镇里的, 那债务也是镇上的,跟他没一毛钱的关系。   他现在手上有差不多2万块钱, 后面还能收回13万。厂里的机器才是最值钱的。他已经联系好了买家, 今天夜里动手, 连夜拖走。   就算卖得急, 这些机器也能卖10万块,加在一起就是25万。多好的数字呀,正好证明了他250,与虎谋皮。   有了这些钱,不管走南还是闯北,他都无所畏惧。   要问仓库的被单去哪儿了?废话,你他妈都不给工人发工资了,你还不给人食物?社会主义难不成要比资本主义还不要脸?啊呸!无数革命先烈直接从烈士陵园跑出来,半夜去找你聊天。   被单都分了,全分了。有本事,你去每家每户要,你要到了是你的本事。   周秋萍签了张18万的欠条,内心毫无波动。上辈子光是房贷,她就还过7位数,更别说货款以及冯二强的赌债,欠条她都不记得自己撕过多少张呢。   18万,当真不过是个小数目而已。   原先热血上头,现在稍稍有些冷静下来,忍不住有点后悔的侯东平看她淡定的模样,心里又安定些许。   看来这位周老师的确有门路,人家能答应拿下这么多货,虽然有赶鸭子上架,被架在火上烤的嫌疑,但她心里其实有主张。   他朝周秋萍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周老师。”   周秋萍叹气,还是不肯将话说满:“尽力而为吧,实在不行,就豁出去这张脸了。”   侯东平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心里越发舒坦。这种心态类似于即便要猜测对方是骗子,可骗子的态度够认真,自己就能骗自己,对方是真的。   卡车装好货,周秋萍上的后车厢。2万块的存折,18万的欠条,就压在这些被单窗帘上了。   车子发动前,侯东平又给门卫塞了包烟:“老徐,不管谁过来打听,你都说不知道。”   门卫精明的很,才不会把到手的工钱再推出去。他立刻拍胸口保证:“放心,厂长,厂子是谁的我心里有数,我就认你。”   侯东平笑了笑,挥挥手准备上车走人。结果他眼睛扫到迎面而来的人,赶紧招呼司机先走,回头他再过去找他们会合。   车厢门关上时,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男人瞧见了周秋萍的脸,顿时皱眉。   他正想上前说话,卡车发动开走了。   “这怎么回事?”   侯东平若无其事:“什么怎么回事?哎呦,周半仙您掐指一算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要问人啊?”   周良彬脸色微变,旋即又笑容满面,指着侯东平道:“你就笑话我吧,我不过是开开玩笑,谁还当真的不成。说实在的,你们厂要搬家吗?搞个卡车过来。”   侯东平心中已经将他祖宗十八代日了个遍,面上却不改色:“搬什么家呀?朱镇长说了,把东西收拾干净了,原模原样交出去。怎么,周半仙您是来检查的吗?走走走,跟我进去。”   此刻已经夕阳西下,最后一抹天光都急着走人,周良彬自然懒得折腾,他正准备赴朱镇长的宴,痛快吃顿大餐呢。   狗日的,这年头的茅台酒也不好买。也就是这些政府的人有门路,能喝得上。   他赶紧摆手,笑眯眯的:“谁能检查你呀?开个玩笑而已。我不就是好奇吗?这么大一辆卡车,看着怪显眼的。”   侯东平满不在乎的模样,随口应道:“过路车,下来问路的。”   周良彬却心中咯噔了一下:“过路的?我看车后还有个女的,她来干什么的?”   侯东平心脏砰砰直跳。跑长途的大卡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司机很少是女人。即便两个人换着开车,也都是男的。   他当然不能透露周秋萍的来意。当他是傻的吗?自从这个周半仙往镇政府跑了几趟之后,朱镇长等人的态度才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处处刁难被单厂。他好不容易找到门路进原料,也因为贷款下来的资金迟迟不能到账而泡汤。   他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一声,与其说厂子是被国家政策逼到了江河日下的地步,不如讲是这帮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硬生生地整死了厂子。   就因为香港老板看中了厂房这一带地皮,又是从事家纺行业的,所以他们兵工厂就必须得退位让贤。谁让外汇比人民币香呢。   侯东平强压怒火,漫不经心道:“哦,你说她啊,过来打零工的。说是夏天没事,想找点事做。嗐,厂子都这样了,哪儿有活给她干。刚好卡车顺路,她就跟着走了。怎么?你认识她?那香港老板来了,你可是老板了,得给人端个饭碗啊。”   周良彬矢口否认:“哪里哪里,我就是随口一问。”   一个乡镇小厂的厂长,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要不是看中这块地皮,他也懒得来回折腾。那香港女老板还算有眼光,知道相信他,把这事全权交到他手上处理。   进什么山头拜什么庙,要在大陆做生意,没他这种熟门熟路见多识广的角色,再大的过江龙都玩不转。   厂子发展到哪步不重要,关键是地皮啊。   怎样顺势而为连厂带地皮都弄到自己手上,他还得细细谋划。   不过没关系,现在谁有他的眼光,能看中这块地皮的发展潜力?只要他水磨工夫使的好,东西自然有人屁颠颠地送到他手上。   周良彬越想越心热,只觉宏图在手,就是他大显神威的好时候了。   他懒得再敷衍侯东平,一个被时代浪潮打落的卢瑟儿,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他草草点头,冲侯东平笑了笑:“那侯厂长您忙,我有事先走一步。”   侯东平看他自鸣得意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呸!狗日的,等着,总有你落到老子手上的时候。   周良彬不知道自己被人记上了,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在意。不遭人妒是庸才,他越成功,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就越多。   现在的关键是得搞清楚周秋萍怎么跑到水湖镇来了。她不是回房冯家村去了吗?胡桂香那个蠢货,长得像猪,脑袋更笨的跟猪一样,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妈的,当初要不是中了她的圈套,他怎么会睡这种女人。真是想起来都恶心。   周良彬如愿以偿地喝了一坛茅台,三更半夜才回家。   大晚上的,胡桂香睡得正香呢,就被丈夫给吵醒了。她下床伺候人洗漱,她还没鼓足勇气开口抱怨,就劈头盖脸地挨了顿骂。   一堆污言秽语提炼出来的有效信息就是:周秋萍没回冯家村,还在外面浪呢!   “不可能啊。”胡桂香日常被辱骂嘲讽惯了,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应该生气愤怒,只茫然,“那个老不死的跟她一块回她婆家的。她能跑哪儿去?她连个儿子都没有。”   周良彬酒气冲天,越看妻子越恶心,眼睛都不想睁:“你的意思是我瞎了?”   胡桂香对丈夫又爱又敬又怕,哪敢接这个话。她惴惴不安了许久,才猛地一拍脑袋:“哦,我知道了,她肯定是出去等计划生育了!”   周良彬原本眯着眼睛斜靠在枕头上,闻声他猛然坐直身体,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怀孕了?她现在就怀孕了?”   胡桂香吓了一跳,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情绪这样激动。   她有些不痛快,任何女人都不会高兴自己的丈夫为其他女人失态,尤其周秋萍这个所谓的妹妹跟周良彬实际上没半毛钱关系。   她甚至隐隐生出怀疑,周良彬当初要过继到下河村周家,该不会是嫌入赘太难听,想曲线救国结果失败了吧。   她勉强挤出笑:“她怀孕不是好事吗?你也讲她有了儿子才能家和万事兴。”   周良彬在家随心所欲惯了,这会儿完全压不住火气:“那也不是现在!那个小丫头还没解决,她现在怀孕不是瞎来吗?”   胡桂香搞不清楚丈夫的想法,愈发小心翼翼:“那,那也不一定是怀孕了。我记得她还喂奶呢,应该不会怀上。”   “她没事跑那么远做什么?”   胡桂香都要哭了,她又不是周秋萍肚里的蛔虫,她哪知道人家在干啥。   可丈夫如此咄咄逼人,她又不能说不知道,只能绞尽脑汁地猜测:“大概就是逃计划生育。你不在家不知道,这几天各个村都在抓计划生育,一胎上环二胎结扎。她不是已经生了两个丫头了吗?”   想到这事她就委屈,大队妇女主任抓她去上环时,丈夫都不在家。   周良彬看都没看妻子一眼,即便看了他也不会在意她的委屈。他如释重负,喃喃自语道:“对,躲计划生育去了。还没生儿子,当然得躲。”   旋即他又开始烦躁,“怎么到现在还没把小的送出去?”   胡桂香直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钟,周良彬的眼睛就不满地盯住了她:“要你找个人抱养就这么难吗?你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睡,你还能干什么?”   胡桂香差点儿一口气没憋住,直接噎死。她吃了睡睡了吃?收麦插秧她不动手?卖公粮她不出面?这半个来月,她可有一天是歇着的?她累得要死要活,倒成了除了睡就是吃了!   可她不敢冲丈夫发火,只能委委屈屈道:“周秋萍那人有多夹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找的人家条件不好她肯定不愿意。那我不得好好找吗?”   周良彬已经懒得再多看妻子一眼,只警告道:“你动作快点,别一天天的不干正事。”   胡桂香想反驳他,既然他看不上她,那他干脆自己找人抱养那个小丫头好了。可她还是不敢,女人天生就要听自己男人的话啊。   周良彬倒是想亲自动手,可他发现的太迟了,他现在有至关重要的事要做。   为了拿下水湖镇的被单厂,香港老板准备了一笔资金。周良彬掌握了五万块的活动经费,用于安抚厂里职工。   可那帮泥腿子有什么资格拿这个钱呢?既然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完美地解决了工厂的所属权问题,那这经费自然也就归他。   五万块,五千张十元钞票,就是他起航的资金。   时间不等人,今年四月份海南已经建省了。他得快点,必须更快点,才能站在时代的浪潮上笑傲群雄。 第31章 欠了十八万   周家夫妻睡在同一张床上各怀心思。   另一对周家母女躺在同一间学生寝室里, 气氛凝重。   夜深了,知了都安静地睡了,空气里还流淌着周高氏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周秋萍没法睡, 只能主动开口:“阿妈——”   结果她还没说什么呢, 周高氏先爆.炸了:“你别喊我妈,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妈!”   一卡车的被单啊, 一叠叠地搬下来送到平房里时, 她都以为房子被学校租出去当仓库了。那么多被单,平房装不下,又往她们隔壁装了整整四个八人间的宿舍。   本来宿管绝对不可能同意这种事,但自从女儿被阴差阳错抓去结扎之后,宿管平白在她们一家人面前矮了一头,就连今天傍晚女儿没去托儿所接孩子, 也是宿管接了电话, 眼巴巴地等自己回来吃晚饭时特别转告的。   周高氏想到女儿不能再生孩子了, 瞬间怒气又夹杂了心酸,她躺在床上“呜呜”地哭出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怎么这么苦?我还活着干什么, 我怎么不早点去死?”   周秋萍头痛。   今天所有事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侯厂长本来还有些犹犹豫豫, 他骑着摩托车跟卡车汇合后,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结果等卡车真开进卫校,她又开了平房门, 那是王老师宿舍隔壁的屋子,学校帮学生清洗床单被套的洗衣房, 那里有大桌子刚好可以放被单。   侯厂长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 然后帮着司机师傅一道赶紧卸货。洗衣房装不下, 他又托着被单上学生宿舍。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 阿妈从头旁观到尾,还以为是有人也租了卫校学生宿舍,要利用这个暑假挣钱。   直到侯厂长跟周秋萍告别,表示衷心期待她早日卖掉这些被单,好尽快将货款还给他。   周高氏瞬间傻了,原来女儿没及时赶到托儿所接两个外孙女儿不是她半路刀口痛动不了,而是她疯了。   房门一关上,周秋萍还在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感叹自己走了狗屎运,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以两万块钱为订金赊到了二十万的货;转过头,她就对上了阿妈暮气沉沉的脸。   她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夭寿哦,她要怎么跟阿妈解释?   事实上,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   这个晚上,阿妈完全拒绝跟她有任何交流。已经当了外婆的人沉默着抓知了猴,沉默地去卖货,沉默地给两个外孙女儿洗澡,沉默地上床睡觉,直到此刻,才在黑夜里压抑地哭出声。   周秋萍想要叹气,她知道对待家人最理智最正确的办法是充分地相信他们,开诚布公地分享彼此的安排,这样家庭才能在平等的前提下和谐共存。   但她没办法骗自己,她清楚地明白她现在并不能真正以平等的态度对待阿妈。   因为上辈子太惨烈,无论自己还是阿妈。   她重生了,她要逆转命运,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强大起来,她不会放过自己能获得的任何机会。   作为女儿又当了妈,生命有了羁绊,让她有所顾虑也更勇敢。   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周秋萍最终只说了一句话:“物价会飞涨的,我现在花一块钱买来的东西,过两个月就能卖到两三块钱。”   周高氏无动于衷,还在反反复复地抽气:“怎么不让我死呀?我早点死了也就安生了。”   周秋萍毫不客气:“你可不能死,我签了18万的欠条呢。你死了就少一个人挣钱。”   这回周高氏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好在她们睡的都是下铺,而卫校学生宿舍的下铺尤其矮,地上铺的席子底下还垫了厚厚的硬纸板。   因为晚上热得吃不消,连买来的电风扇吹出的都是热风时,她们也会直接睡到地上。周高氏认定了地上有寒气,必须得隔个东西才能睡。   得亏她的讲究,她从床上滚下来也没摔的惨烈,甚至连两个外孙女儿都完全没惊动,依然欢快地打着小呼噜。   吓倒的人只有周秋萍,因为周高氏自己都不在意。或者更具体点儿讲,她已经被18万这个数字吓傻了,摔倒在地上,冒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呼痛,而是不由自主扬高的:“18万?”   不等周秋萍回答,她狠狠地抽了口气,嘴巴一张,就要拍着大腿嚎啕。   18万啊,把她们一家老小拆了骨头敲出骨髓卖都卖不出这个价钱来。   周秋萍赶紧下床,想要扶起阿妈。   周高氏伸手推她:“你别碰我,你个作死的丫头。18万,你怎么不去抢啊?你这是要逼死我!”   周秋萍无语,至于吗?也就是18万而已。   “你现在一天挣多少钱?我一天挣多少钱?咱俩加在一起一天多少钱?一个月又是多少钱?15,000是保底的收入吧。18万也就是12个月,一年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周高氏一下下用力拍着她的后背,恨不得拍死这个不叫人省心的丫头:“讲的轻松哦,你怎么晓得以后每天都能挣这么多钱?万一油渣卖不出去,你要怎么还?”   阿妈做农活的手,就跟钉耙一样,一下子下去能撅出好大一块土。周秋萍都觉得自己要被拍的吐血了。   她不得不赶紧喊停:“你至于吗?我这20万又不是花出去打水漂,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进的被单,都是好被单。”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就是踩了猫尾巴,阿妈瞬间就爆炸了:“这么多被单,你当饭吃啊?要是好卖的话,人家能拿被单当工资?你猪油蒙了心咯!”   周秋萍被她又拍又打,怀疑自己活不过今晚。她不得不伸手护住自己的头,企图死里逃生:“物价在飞涨,大家都要抢东西,就好像以前供销社进了点什么好东西,大家都得排队去抢。买不到的人去黑市上加价买一样。”   然而这话并没有拯救周秋萍,阿妈反而更疯了:“你这是作死,你投机倒把你要抓去劳改啊!割资本主义尾巴。”   周秋萍这时才反应过来阿妈受到的惊吓究竟有多大。她一个天天倒卖猪油渣和知了猴的人,居然连“割资本主义尾巴”这种话都冒出来了。   可见“黑市”两个字多么触动她的神经。   嗐,老实人永远老实。其实签了那十八万的欠条又怎样呢?这年头的人根本没签合同用身份证的概念,户籍管理也没联网。就算真还不了钱,像她这种连个单位都没的人跑了,债主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阿妈即便再怕,也没想过赖账的事。   周秋萍估摸着今晚说通阿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十八万的欠条我打了,被单也不可能退回头了。你打死我也没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高氏手扬得高高的,最后还是无力地落了下来,然后又是老生常谈:“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的声音压抑不住,虽然整层楼只有她们一家租住,不存在扰民问题。但原本躺在床上打着小呼噜的青青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喊:“妈妈。”,另一边的星星也在“哦哦”叫唤。   周高氏感觉自己这辈子就跟泡在黄连水一样,永远没有歇下来的时候。两个孩子,丢下谁她都做不到啊。   小丫头们被哄好了,宿舍重新恢复安静。   周秋萍在睡着之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果然这世上谁更狠,谁就能过得更自在。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当妈的永远比孩子更心软。   周高氏这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天才微微发灰,她就迫不及待地爬起来。   她已经忘记跟女儿的争执,或者更具体点讲,她彻底放弃这事了。她一辈子都围着丈夫跟女儿转,她早就不知道该怎样反抗了。   女儿欠了十八万,那就赶紧挣钱还。趁着时间早,她多跑几个村子,多倒卖点油渣,也能早点还清债。   对于女儿说的什么被单会供不应求,价格会上涨几倍,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现在跟十年前还一样吗?满大街卖东西的多了去,你要吃的要穿的想要啥都能掏钞票买到。这又不是生产废渣,而是人家正经做出来的产品。东西要卖的出去,人家会追着你这个冤大头,还眼巴巴地给你送过来?你让榨油厂给你送猪油渣上门试试。   周秋萍被阿妈带进沟里了,竟然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冒出一句话:“那你这么早出去也没用啊,榨油厂还没上班呢。”   周高氏叫女儿气得够呛,直接往床上一躺,干脆闷头睡大觉去了。   她操的哪门子闲心!   待到她再睁开眼,周秋萍已经给大女儿穿好衣服刷了牙,又给小女儿把了尿。祖孙三代出门去食堂吃早饭。   经过宿管办公室时,宿管员从窗户伸出头试探着问:“周老板,你生意做的大哦,这是要做被单生意了?”   周高氏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眼睛嗖的亮了,灼灼地盯住宿管员:“曹老师,你要买被单吗?便宜点卖给你。”   宿管员呵呵,赶紧摆手:“我不娶媳妇也不嫁女儿,我哪里用得起这么好的被单。我就是问一声,那个,要摆多久啊?”   现在刚开始正式放暑假,宿舍她还打算租出去挣点外快的。   周秋萍了然于心,立刻掏了五张五块钱钞票递过去:“我另外再租三间宿舍,这是一个月的房租。”   说着,她用空出的那只手抓住阿妈的胳膊,直接拉人走。   周高氏一直走到食堂都气呼呼的:“你干啥呢?你还真当你是供销社的售货员,眼睛长在头顶上也有人求着你买东西?多讲讲,说不定人家就想买了呢。”   周秋萍从善如流:“你看谁家三伏天里办喜事?结婚买被单,起码也要等立秋天凉快下来吧。到那会儿才能卖出价。”   周高氏恨恨道:“你自在哦,我看你到时候卖不出去怎么办!”   周秋萍的目光却叫包油条的报纸吸引了。   现在她跟阿妈中午基本不回食堂吃饭,都是早上买好了带着,中午再问人讨一搪瓷缸热水就着吃。像油条、煮鸡蛋这种,大夏天的也不怕凉肚子。   她伸手指着浸渍油光的报纸给阿妈看:“哪要怎么办?你看看,二月份上海火柴厂的火柴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三月份上海试点搞物价闯关,调整了280个商品零售价,当月火柴一售而空。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很快就会囤货。”   周高氏不以为然:“那是大上海的事,那么远的地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周秋萍不假思索:“上海是不是全国风向标,上海流行的东西,是不是很快就会流行到咱们这里来?”   这回周高氏没话说了。因为在她看来,上海过来的东西就是又洋气又好的代名词。   周秋萍趁热打铁:“你再看这段话,五月份开始,全国中心城市和其他肉类食品以70%的幅度上涨,其他中小商品迅速跟进。你想想看,这个六月份肉跟鸡蛋是不是一天一个价?说明什么,有人买才能涨价啊。”   周高氏低头喝豆浆,坚决不看报纸:“给我看这干啥,我又不识字。”   “你别躲,今晚开始,我从一二三四五开始教你。你必须得识字。哎,阿妈,你干啥去?去托儿所要走后门。”   “去再弄辆三轮车,多拖点油渣,早点还债。”   “那你还不如先抱两只猫,省的被单叫老鼠咬了。” 第32章 物价疯了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阿妈又花两百块钱进购第二辆二手三轮车的决策英明又神武。   被单什么时候涨价,周秋萍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可鱼肉蛋价格呼呼往上涨却是实打实发生在她们眼前的事。现在鸡蛋的价格比一个月前猪肉都贵。   原先周高氏还觉得食堂东西太贵,不如自己做饭吃。现在她只庆幸卫校食堂是公家的, 又正是放暑假阶段, 对物价变化不敏感,还维持原价。反倒是叫她们占了便宜。   疯狂上涨的肉类食品价格无意间为她们母女进一步打开了猪油渣市场。肉是买不起了, 荤腥还得保证吧。没油水的鱼都这么贵了, 还不如花三毛钱吃一顿猪油渣。   在这种心态支配下,都不用她们多吆喝,基本上油渣一进小区就被一抢而空。有的人家害怕猪油渣也会跟着望风涨,大夏天的愣是能一次就买一个礼拜的量,存在家里慢慢吃。   周秋萍都担心他们会吃坏肚子找自己算账。   现在她和阿妈从天不亮忙到月上中天,专门倒卖猪油渣和知了猴。   以前自行车一次载货最多300斤, 换了三轮车装个七八百斤的油渣根本不在话下。一趟就能挣以前两趟的钱, 200块的买车费完全不算什么。   每天晚上卖完知了猴, 母女俩面对面地盘账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沓沓的票子呀, 各种面额的钞票, 摊在凉席上, 能够堆成小山。   难怪外面都说,小摊一摆,干部白干;轮胎一转, 省长不换。   这做买卖的确挣钱啊,她们还是小本经营呢, 现在每天进账都是4位数。保底一天1000块, 生意特别好的时候, 一天1500都有可能。   别说周高氏了, 就连周秋萍本人都感觉跟飘在云上似的,每一脚踩下去,都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加油!再加油!这种挣钱的买卖能多做一天是一天。   泡菜生意停下了,因为菜场的西红柿都疯涨到两块五一斤,仅仅是因为它跟绿叶菜不同,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能摆一个礼拜。   其他蔬菜也不遑多让,一颗大白菜卖到5块钱,跟肉一个价。原先乏人问津的大白菜叶子也被人当成宝,好多老人跟小孩直接去菜场捡了回家当菜吃。   周秋萍上门跟黄秀琴表示抱歉,大白菜太贵了,她原料价钱吃不消,只能停下。   事实的真相是,泡菜利润实在太薄了。一天撑死了也就是十几块钱。她跟阿妈现在真没空做这种小买卖。   黄秀琴倒没生气,都是做生意的人,神经病才做赔本买卖。   泡菜没货就没货吧,反正她现在光靠着橙汁冬瓜球,夜市挣的钱都快赶上卖面条的一半了。城里菜价飞上天,她爹妈在乡下收的冬瓜还是一分钱一斤,多的是人抢着卖。   黄秀琴只愁一件事:“东西怎么一天一个价,我上个礼拜才看的洗衣机,好不容易弄到票了,价格直接涨了三百!我才犹豫了不到半天,好家伙,人家就加价四百搬走了。”   周秋萍心念微动,追着她问:“现在家电价格上去了?我还以为就吃的涨价呢。”   “你想得美哦,什么都在涨。你去商场看看,电风扇电视机,成百上千的东西,都有大把的人挥着钞票抢货。”   这事周秋萍真不知道,她还以为起码等到全国物价闯关的通知下达,才会物价全面上涨呢。   跟黄秀琴道别后,她特地骑车绕了趟供销商厦,里面果然人山人海。大夏天的,一条长龙都排到太阳底下了。还有人头上搭了毛巾,手上拿着扇子,自备小马扎坐着排队。倘若不是大家个个满脸油汗,这场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悠哉悠哉。   周秋萍下车找人打听:“现在床单什么价格啊?我先前听说十六块钱一条。”   排队的人不清楚,居然热心地传龙进去问商厦里的人,然后又传回来:“十六,牡丹床单十六一条,不要票。”   六月初那会儿她问过了,一条床单十四块。现在涨是涨了,涨幅有限,还得再等等。   她笑着跟人道谢,推车准备走。   结果排队的人鼻子尖,闻到了油香味,立刻问她三轮车上是什么。等瞧见猪油渣时,瞬间就有人掏钱要买。   一人动手,人人掏腰包,个个都怕错过。   周秋萍从队尾问到队头,一溜下来,光是在供销商上就卖掉了两大袋子合计300斤猪油渣。连给客人装油渣的塑料袋都是问供销社买的。   她还在队伍里看到了熟人,今天早上刚从她手上买了5斤油渣的老太。   周秋萍都不敢做她的生意了,油渣放坏了不要紧,吃坏了人才是大事。   老太却爽利得很,直接挥挥手:“没事,我外孙外孙女儿要来过暑假哩,顿顿都少不了肉。”   也是,猪油渣的确是猪油榨出来的呀,当然算肉,而且还不要肉票啊。   得亏周秋萍动作快,做完供销商厦的生意就推车走人。   她还没过马路呢,商厦的运货卡车开到大门口了。商场的工作人员根本没办法将运来的电风扇转移到仓库里,因为刚才还排成一条长龙的顾客集体围住了卡车,一个个挥舞着钞票急着购买。   两边僵持不下,供销商厦退了一步,就在现场一手交钱一手发电风扇。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决定,疯狂的顾客拼命往卡车上挤,上车卖货的售货员叫人拽了下来,现场混乱不堪。大家都在拼命地抢货,还有两位文质彬彬像是知识分子模样的年轻人为了台风扇在街上直接打了起来。   最后要不是警察过来,都不晓得会怎么收场。   周秋萍看的心惊胆战,赶紧推着三轮车走人。   供销商厦的事给了她启发,剩下的那600斤猪油渣她没进小区去叫卖,直接在信用合作社和副食品商店门口便兜售一空。   她甚至说不清楚大家到底想不想买油渣,好像但凡是东西,能够拿出来卖自己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购买。   也许等不到秋天,被单的价格也会跟着疯涨。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耐下性子,慢慢等待时机的到来。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飘下去,周秋萍除了每天晚上坚持收看《 Follow me》学英语之外,去食堂吃饭时还特地跟卖票的工作人员打听,卫校开不开夜校或者电视大学之类的,专门教人学计算机。   她虽然会用电脑,但1988年的电脑根本就不是windows系统,拿着电脑书,她从头背到尾都不晓得该从何处下手。   卖票员惊讶地挑高眉毛,难以置信:“你要学计算机?”   周秋萍落落大方,笑着点头:“对呀,都说21世纪不会计算机、英语以及开车,那都算文盲。我总得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吧。”   她要挣钱,就得不断地充实自己。技多不压身,油渣不能卖一辈子,更多挣钱的门路,她都得准备着呢。   八.九十年代的深圳,可以说是电子产品的天下。做买卖也许不需要精通技术,但你是门外汉还是懂点儿,买卖做的好与坏差别大了去。   卖票员点点头,十分佩服:“你这种积极学习的态度非常好。我也不太清楚,我给你问问看吧。要是有的话,我随时通知你。”   周秋萍赶紧跟对方道谢,伸手塞了包香烟过去:“那真是麻烦吴老师了。”   吴老师赶紧摆手,却没有推拒香烟,反而自嘲一笑:“那我就笑纳了,现在烟也贵的要死。我看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把嘴巴缝上,赖在家里别出去了,反正连衣服都买不起。”   周秋萍惊讶:“衣服也涨价了吗?”   吴老师还没回答,旁边跑过来一位短发女教师,催促他:“你怎么还能坐得住?快快快,我表姐他们商场新进了一批毛衣,六点钟上货,卖到八点半关门,每人限购三件。快把你家丹丹和涛涛都带上,一块去排队,晚了就没了。”   周秋萍大吃一惊:“现在就买毛衣呀?”   眼下还7月份呢。   女老师没好气道:“你懂什么?没门路的还买不到呢。多的是人在门口连夜排队,就睡在大马路上。”   周秋萍咋舌,感觉人民群众为了囤货也真够拼的。   她打完招呼走人,掉头就调侃阿妈:“看吧,我说被单会涨价。”   阿妈懒都懒得理他,直接拖人往外走:“别啰里八嗦的,咱们赶紧也摆摊子。”   周秋萍立刻喊停,正色道:“还不到时候呢,我估计8月份会涨得更厉害。”   她印象之中,1988年8月份全国物价全面上涨。据说连商场的人都感觉不可思议,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跟东西不要钱似的,什么都往家里搬。   周高氏瞪眼:“哪个说卖床单了?我是说卖猪油渣。”   周秋萍乐了:“呀!阿妈,你现在不急着卖了?你不怕东西砸手里了?”   周高氏直接翻了个白眼:“哪个傻呀,现在是谁手上有东西谁胸脯挺得高。被单在我们手上,我们怕什么?猪油渣哪天人家不给货,哪天我们就没东西卖。到手的才是好东西。”   青青手上抓着包子一路走一路吃,这会儿咽下嘴里的肉肉,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外婆:“手里的东西最好。”   周秋萍怀里还抱着小女儿呢,闻声忍不住揉了把大女儿的脑袋。   嘿,你个小东西,吃的好,说的好,大肉包都塞不住你的嘴。   小女儿在她怀里咯咯直笑,小手一伸一伸的,试图朝姐姐的方向够。   周秋萍残忍地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哈哈,你想吃肉包子呀?等你会说再讲。”   呵,这才是养娃的乐趣之所在呀。 第33章 想占便宜,没门(捉虫)   周家母女有心囤货, 等到9月份卖,她们都耐得下性子。   因为现在猪油渣的生意好啊。从7月中旬开始,她们每天能够卖掉1500斤猪油渣, 加上知了猴, 一天进账可以高达1800块钱。   周高氏都忍不住膨胀了,感觉那18万的债务根本不算什么。不就是100天的买卖嘛, 算下来还不到4个月呢。   然而她们不急, 有人急呀。   被单厂的侯厂长就找上门来了,开门见山就问:“周老板,你被单卖完了吗?要是销售不顺利,不如我来找门路卖吧。”   周秋萍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一本正经地拒绝:“那可不成,既然我答应给你们卖了, 那就得言而有信。你放心, 我已经托关系找到门路, 卖掉一部分货了。”   她拿出新办的存折,笑眯眯地指给侯厂长看, “这是刚拿到的货款, 2万块。侯厂长, 你先拿回去给大家结工资,绝对不耽误工人家的孩子上学。”   侯东平一噎,他哪里是冲着这三瓜两枣来的。   他是因为先前省城的客户找上他家门, 开口要货,还放话价钱随便他开, 他才猛然发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原本各家滞销的产品都成了香饽饽。不管是生产什么的, 都有人上门要货。   可惜他的货都已经清仓了, 还是三文不值两文跳楼大甩卖。现在他哪有货给人啊?   他不甘心,所以才叭叭地找上周秋萍,希望有机会能捡漏。   可惜这女老师说话滴水不漏,根本不给他伸手的机会。   “侯厂长的心意我领了。你放心,对方都答应好了,8月底货款全部结清。剩下的16万,我肯定一分不少的交到你手上。来,咱们重新写个欠条吧,这2万块钱你拿走。”   侯东平嘴巴张了张,到底找不出话回,只能悻悻地重新写收条欠条,签字画押。   最后走的时候,他还不甘心地回头,试图挽回:“要是货不好卖,你可千万别勉强。周老师,我好歹开了这么长时间的厂,总有些销售门路的。”   周秋萍笑容满面,嘴上敷衍:“一定一定。可惜你们厂不开了,不然我还跟给你们长长久久的做生意呢。”   待到把人送出校园,周高氏看着人走远了,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东西。先头把人当傻子,晓得被单不好卖,还硬塞给你这么多货。哦,现在情况不对了,还想回来摘桃子,想的美哦!”   青青听了外婆的话,立刻强调:“我要吃桃子,吃水蜜桃!”   周高氏一把抱起了大外孙女儿,难得不嫌弃她嘴馋,豪气地答应:“好,咱们马上去买水蜜桃。”   夜市摊子上,各种瓜果可不少,都新鲜的很。有钱就能买。   等到洗漱完毕,祖孙三代重新躺回床上,周高氏还野心勃勃:“我看你不要急,再压一压,等9月份再卖。大不了8月份挣的钱我们也给他,前前后后加起来,也要10万了。反正秀琴已经给我们找了房子,七夕节人家就出国了。到时候我们把东西搬过去就是了。”   周秋萍心花怒放,阿妈没再说赶紧回老家的话,阿妈主动要留在城里,继续做生意。   所以说什么老辈人乡土观念重,城里再好都没乡下香的鬼话。   你让老人在城里无所事事,找不到自己的社会存在价值。她当然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乡。   可要是老人在城里过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的,他们干嘛不能开启人生新篇章?据说肯德基的创始人可是80岁才创业的。阿妈才50呢,年轻的很。   周秋萍倒是想重重地点头,百分百地支持阿妈的决定。只不过凡事过犹不及,既然答应8月底就把货款全部结给人家,那他在拖欠,说不定会横生枝节。   财帛动人心,1988年的社会治安,当真谈不上多好。而能在这个时代开这么长时间工厂的人,方方面面都有自己的关系。   他之所以还客客气气的,一方面是20万清理了仓库的存货,他没真的亏本。另一方面,估计跟他误以为周秋萍是卫校老师有关。   端公家饭碗的人不好惹。即便不是领导,那这个人家里也基本都是公家饭碗圈子里的。一旦得罪他们,麻烦的事情多了去。   再说这么多被单放在学校里,万一冯二强跑过来呢?这人坏的流脓,却绝对谈不上蠢,对占便宜软饭硬吃无师自通。到时候18万的欠条不仅没办法吓得他赶紧签下离婚协议书,他反而会先抢被单。   毕竟18万的欠条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为什么有这张欠条?又是欠了谁的钱?18万啊,又不是18块。放眼全国,能有资格欠下18万的,那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冯二强只要拿着欠条去找侯东平一对质就一清二楚。   而只要这人跑去找侯东平露脸闹事,那便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麻烦。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时代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侯东平绝对不会替她在冯二强面前隐瞒双方交易的细节。到时候,2万块钱定金的事瞒不住冯二强了,而她不是卫校老师的事也糊弄不了侯东平了。   麻烦,太麻烦。   只有把东西换成钱,存进银行,藏起存单,才能瞒天过海。   所以,趁着夏天还没走完,计划生育巡回组还在乡下,冯二强不敢招人眼跑来找自己前,赶紧把被单换成钱吧。   把这钱藏好了,她才能从容地去找冯二强离婚。即便这人躲着,跟她拉锯战,她也有财力把人找出来,跟对方耗。   离婚是场艰难卓绝的战争,尤其当你的对手是人渣时,谁经历谁知道。   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冯二强跟上辈子一样怂,别人的脚不踢到他屁股上,他就不会动一下,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而冯老太也不会逼着儿子过来找她。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农忙时节,大夏天的,她们娘儿仨在娘家多吃几碗饭,不是给冯家省了口粮吗?   她都能猜到冯家人的打算,将她一直晾在娘家,晾到秋收时再过来接她们母女。   如此一来,村里人一个夏天的闲言碎语和娘家嫂子几个月的冷嘲热讽以及阿妈的眼泪和抱怨,就足够让一个可怜的女人心惊肉跳,充分明白娘家不是自己的家,再也不敢对婆家龇牙。往后余生,她都要小心翼翼地讨好冯家。   算盘珠子打的多精呀。冯家人的脑袋瓜子都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后面的话,她没跟阿妈说。省得老太太被离婚话题刺激了,临时撂挑子不帮她一块挣钱了,那可是雪上加霜。   “这样吧。”周秋萍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等床单涨到20块一条,咱们就出手卖,先把剩下的货款给结了。”   周高氏虽然惋惜,但也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们得罪不起侯厂长。何况她们也算不上什么强龙。   “行吧,过两天我去供销社问问床单的价格。”   没想到不等周秋萍再去供销商厦兜售猪油渣,宿管先跑过来问:“周老板,你那床单还有吗?多少钱一条啊?我多拿点行不?”   周秋萍不动声色:“你想买床单啊?要多的话,你恐怕得去供销社了。我现在的货可不多。”   宿管开口就露了底:“哎呦,供销社哪里还有的卖。昨天晚上我排了一宿,一大早开门卖了没两个小时就说没货了,这不是逗人玩吗?”   周秋萍惊讶:“这么夸张啊,前两天我问的时候,他们还说货充足的很呢。”   “呵!吹牛!我们排队的时候也说不要急,所有人都能买到的。结果哩,结果前面的人一买就是10条,一下子就买光了。我看就不该取消布票,没票都不能买。”   周秋萍笑了:“那还不如提高价钱,价钱贵了人家就舍不得一下买10条了。”   舍管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还不贵呀,都已经18块钱了。拿出来就加价,20都买不到。”   真20呀?   周秋萍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才几天功夫,价钱涨得真是吓死人。一个多月前她包圆仓库的时候,每条被单的进价是8块钱。   她当机立断,为难道:“20就20吧,但我最多只能给你三条。多了我也不方便调货。”   宿管虽然奇怪,她也没看见车进车出,这母女俩到底怎么出的货呀。但她没细想,因为人家天天大包小包地骑着三轮车出去呢,说不定跟蚂蚁搬家似的,就用三轮车交货呢。   “三条也行,都有什么花色呀?四菜一汤我不要啊,太土气了,大牡丹花的那种我比较喜欢。”   周秋萍笑眯眯地点头,直接拿了床单下来交给宿管:“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批货。如果有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宿管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那我家侄子侄女儿还有外甥外甥女儿的床单,我都指望你了。”   周秋萍笑着告辞走人。   她卖完一车猪油渣了,马上要去再进第二车。   待去小区销售的时候,她就趁机开始推销。   床单被面要不要?还有少量窗帘和沙发套。量少质优,欲购从速。   你问东西在哪儿?你看我怎么方便带出来。货都摆在卫校呢。晚上6:00开卖,先到者先得。   周秋萍一直将第二次猪油渣也卖得一干二净,才匆匆忙忙赶到托儿所,接了两个姑娘回去,甚至来不及等阿妈,就赶紧吃晚饭。   吴老师过来跟她打听:“周老板,听说你在卖床单?都有什么货呀?”   周秋萍赶紧咽下嘴里的粥,笑眯眯道:“等会儿啊,等我吃过饭带你去看货。质量保证好,20块钱一条。”   吴老师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么贵呀?”   “哎呦,还贵呢。现在手里抓着钱都拿不到货。”她说的跟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你去被单厂门口看看,多少车子等在那里,没日没夜的,全都等着提货呢。”   吴老师微微蹙眉,还是下定了决心:“那我先看看吧,看合不合适。”   他跟着周秋萍进宿舍,仔细看了打开了屋子里头的几种花色,最后还是摇摇头:“我再找找看吧,不是我要的。”   宿管刚好上楼检查水龙头,一见满屋子的床单背面直接两眼放光,一个劲儿嚷嚷周秋萍不厚道:“周老板你有这么多,你怎么才卖给我三条啊?”   周秋萍苦笑:“已经订出去好多了,一会儿人家上门来提货。”   然而宿管阿姨不管不顾,坚决表示见者有份!再说就她们的交情,怎么能跟其他人相提并论呢?   周秋萍在心中吐槽,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跟宿管有什么交情。得亏她不在乎输.卵管,完全不想再生。否则按照现在的社会主流观点,她一刀捅死宿管的心估计都有了。   谁让宿管把计生办的人领来了,还阴差阳错给她做了结扎。   不过送上门来的买卖,她还是要做的:“好吧好吧,我再给你5条。多的真的不行了。”   她话音才刚落下呢,宿舍管理员就赶紧数了10张10块钱的钞票塞给她,生怕她会反悔一样,抱着牡丹花图案的床单就跑了。   周高氏刚好进宿舍,见状莫名其妙:“她干嘛呢?”   “买床单,20块钱一条便宜,她一口气要了8条。”   周秋萍说完就转头看吴老师,“你要吗?你要的话,吴老师我直接给你拿10条。但你可别跟其他人讲,不然我后面不好做。”   吴老师犹豫了一下,伸手掏兜,数了10张大团结:“那先给我5条吧。”   顾客一走,周高氏就眨巴眼睛看被单:“这么快就卖到20了?涨得也太快了。”   “商场标的价格是18,但根本就没货。现在大家都愿意加价在外面买。”周秋萍叮嘱母亲,“阿妈,我带她们吃过了。你自己去食堂吃饭吧。我要去一趟校门口,引人过来买床单。”   她跑到卫校大门时,花150块钱买来的手表,指针还不到五点三刻,但门口已经徘徊了好些人。   瞧见周秋萍,他们迫不及待地追问:“真有床单?质量好不好呀?”   “保准好,都是往省城还有上海卖的货。要不是有门路,我根本就弄不到这些。在他们厂门口,提货单都能卖到几千块。”   众人咋舌,庆幸自己来得早。果不其然啊,商场和供销社就只会吹牛,说什么货物绝对不缺,结果呢?卖着卖着就没了。也不晓得他们那么大的仓库是用来干嘛的,当摆设吗?   周秋萍在心中替商场点蜡,感觉他们好冤枉。人家的备货量都是应对正常销售。正常情况下,谁大夏天的买毛衣毛裤,还一买就是一堆呀。   她引着人往宿舍去,嘴上强调规则:“我丑话说在前面,一人三条,就是再喜欢也没多的。我现在手上只有这一屋子的货。”   等她到了刚才打开的宿舍门口,才发现阿妈根本没去食堂吃饭,而是正在招待组团过来买被单的女教师们。   刚拿到被单的宿管阿姨就是最好的推销员,她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购货渠道分享给了住在卫校家属区的老师,还积极强调:“三条啊,三条,每个人只能拿三条。”   这些老师原本还在挑挑拣拣,看到周秋萍又领了新顾客上门,她们立刻急了,赶紧抓了床单就付账。   大家实在是被这些天的架势吓怕了。好像要让世界大战或者□□一样,所有人都在囤货。你晚到一步,东西就卖得一干二净,钱在你手上完全变成了纸,根本派不上用场。   周高氏又要照顾两个外孙女儿,又要收钱,忙得不可开交。   周秋萍赶紧接手帮忙:“都到这边来结账。一人三条啊,可以搭一条窗帘或者沙发套,但床单跟被面加在一起只能拿三条。”   有人抱怨床单和被面得成套,周秋萍被迫答应买两条床单就可以搭配两条被面,这才让客人满意地拎着东西走。   他们得赶紧出去晃一圈,然后再折回来。说是一人只能拿三条,人这么多,谁晓得他们买过没买过,又不要票的。   嘿!他们可真机灵。 第34章 国库券可行   顾客越来越多, 一开始周高氏还去校门口接了两趟人。后面买了东西出去的顾客就成了现成的向导,帮忙给后来人带路,然后自己顺便再买三条。   卖到后面, 周秋萍都理解商场经理接受记者采访时的心情了。   搞不清楚大家为什么这么激动, 个个都想拼命的买。把钱不当钱一样。不知道明年今日他们看着满屋子的东西会不会后悔?   唯一能够安慰周秋萍的就是,这些床单的质量的确好。用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   一直到晚上九点, 一间8人宿舍床上和桌上堆着的床单被套全部销售殆尽, 周秋萍才赶紧劝退客人:“今晚是真没了,我也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明天,我保证,明天肯定有货。我已经跟人说好了,明天下午他们就把货送过来。明天还是这个时候,一定满足大家的需求。为了表达我的歉意, 今晚没买到的客人凭这个条子, 明天过来可以每人买5条。”   她好说歹说, 可算是把悻悻不乐的客人送走了。   等到脚步声离去,周秋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累得嗓子都往外喷火。好久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真是辛苦呀。   周高氏朝外面张望一番, 然后关好房门抱怨女儿:“不是还有吗?这么多货,你咋就卖这点?”   周秋萍奇了怪了:“你不是说要晚点再卖,才能卖的价格更高吗?再说了, 物以稀为贵。越是买不到越是想买,这叫饥饿营销。买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周高氏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还想再囤一囤货呢。她抬头看窗外, 猛然回过神来:“要死了, 今天没抓知了猴!”   周秋萍赶紧拦住她:“行了行了, 这都立秋了, 你听听外面还有多少知了叫啊?抓了两个月,也差不多了。”   周高氏竖起耳朵听了一回,安心地又坐回头,用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的语气道:“哎呀,这都立秋了,没知了了。”   周秋萍严重怀疑阿妈也不想再抓知了猴,因为卖油渣的利润更高啊。   一晚上抓2000只知了猴卖出去,也就是60块钱。可要是他们在榨油厂晚上下班前再进一次猪油渣,夜市上卖掉,这个钱能翻10倍。   不是她们自吹自擂,而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这些。真是应了那句话,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飞上天。   只愿能够飞得更久点。   周秋萍摇头,打断了阿妈火热的挣钱大计:“晚上卖不了猪油渣了,先卖被单吧。”   她们今天还没点进账呢!   周高氏赶紧拿出包,跟女儿一道将钞票按照不同的面额分门别类,这样数起来会快一些。   原本她们以为小面额钞票居多,毕竟猪油渣三毛钱一搪瓷缸。   结果把钱都倒出来之后,周秋萍才发现10块钱的大面额最多。一屋子床单被面的价值不是开玩笑。   她每数100张,就拿剪得细细的橡皮筋扎一道。等到10块钱的钞票数完以后,她面前一捆一捆的钱已经聚集了12捆,那就是12,000。   周高氏倒吸一口凉气,来回又数了几遍:“这么多啊?”   周秋萍倒是镇定:“货款就20万呢,12,000不算什么。”   她的目标转向了5块钱。这部分钱的数量比10块钱更多,因为不少人囤油渣时,一次就买5块钱的。   等数完这部分钞票,周秋萍又用出去16根橡皮筋,加上多出来的58张,就是8290块钱。加上之前的部分,光今天的流水额就超过了2万块。   剩下林林总总一块钱两块钱的钞票,以及五毛两毛一毛的毛票,合在一起是1132块6毛。   母女俩又重复清点了一次,周秋萍拿着计算器再度核算,最终认定了这个结果。   两人面面相觑,俱都长长的嘘出一口气。   今天打开的宿舍门,是囤货最少的一间。等到明天,这个数字可以翻倍。   周高氏喃喃自语:“我还从没看到过这么多钱呢。”   2万多块钱的钞票啊,就这么摆在凉席上,堆的跟小山似的。看着这么多钱,她心脏跳的跟怀里揣了只兔子似的。   周秋萍同样两眼发直。1988年,一晚上的流水达到2万,是多么惊人到恐怖的数字。   她感觉自己明天去信用合作社存钱都得小心翼翼。   周高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一条床单挣十二块,被套是10块,沙发套和窗帘各是8块钱,那今天挣了?”   作为一个不识字上扫盲班时就忙着做鞋底的30年代人,这道题已经超纲。   周秋萍摇头,声音发飘:“不能这么算。我包圆了仓库,最后经典的时候算的是大致的虚数。我估计纯利润大概是本金的1.5倍到两倍。”   也就是说20万块钱的货,最后刨去货款,她到手的门是30~40万。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啊,利润翻了一倍都不止。   周高氏眼睛发直,声音颤抖,轻的几乎让人听不清:“这么多钱啊?”   周秋萍笑了,调侃了阿妈一句:“也就是卖10个月的猪油渣。”   这么一类比,周高氏瞬间人间清醒。那也没什么了不起,一年可有12个月呢,比这更多。   母女俩坐在席子上,半晌都没再吭声。还是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青青想要尿尿,才惊动了怔愣的大人。   周秋萍赶紧牵着女儿去上厕所。等回来以后,她又叹气:“今晚澡都没给她们洗。”   一晚上她们就忙得没歇过。   周高氏这回居然没抱怨女儿分不清轻重,而是往床上一躺,疲惫地闭上眼睛,只说了两个字:“睡觉!”   今晚没卖的猪油渣,明天一大早得拖到乡下去卖。等卖完这一车,还能再进一回货。   周秋萍也打着呵欠,准备关灯睡觉。   突然间,她眼睛扫到地上的一张硬纸片,捡起来一瞧,顿时奇怪:“哪儿来的国库券?”   周高氏惊讶:“啥券?国库券?”   她还没到年老眼花的年纪,看清楚周秋萍手上的东西,愈发疑惑:“这不是新发行的5块钱吗?一个老师拿来买床单的。”   周秋萍瞬间被气乐了。   国库券买床单,亏这老师为人师表,还能做出这种事。   80年代上过班的人,最深恶痛绝的莫过于工资里有一项组成叫国库券。比方说你每个月30块,就能硬塞给你5块钱的国库券。国库券不能流通,只能到期兑换。对于大部分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普通家庭而言来说,它的价值形同废纸。   周高氏看到女儿的脸色,惴惴不安道:“这不是钱吗?是国家发行的哎。”   周秋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苦笑:“这钱是硬存着的,你没办法拿出去买东西。除非等到国库券可以自由买卖……”   话说出口,她猛然反应过来,追问母亲:“阿妈,今年哪一年?”   周高氏叫她给弄糊涂了:“今年是龙年啊。”   周秋萍自己已经回过神来,对对对,1988年,今年是1988年,开放国库券市场的1988年。   她重生之前,手机曾经给她推送过一篇文章,是悼念民间股神杨百万的。   周秋萍从头看到尾,感觉这个人是不是股神要两说。不过他在1988年倒卖国国券成为百万富翁,却是件真事,当时闹得动静很大。   红旗下第一波吃金融投资红利的就是1988年的国库券。   周秋萍伸手按住胸口,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心脏真的从胸腔里窜出来。   倒卖国库券,对,这是光明正大的钱生钱。合法的,完全符合国家规定的投资方式。   40万现在看着是不少,但如果想开家上规模的店,正经将生意做出样子来,40万其实根本不够用。她还需要更多的钱。   继续倒卖猪油渣,再攒上一年?不行,这样太慢了,而且进货渠道单一,不确定因素太多,很容易被卡脖子。   况且冯二强那个人渣还在,她得迅速地强大起来。   上辈子的惨淡人生告诉她,只有强大到跨入高高在上的阶层,冯二强连碰都碰不到的阶层,她才有可能彻底摆脱这坨烂泥。   单靠离婚都没用。   因为他是男人,他曾经是她的丈夫。   周秋萍当场就下定了决心:“没事,阿妈,你明天指给我看,看到底是谁拿国库券过来的。”   周高氏也气愤。她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尊重有文化的先生呀。先生怎么能骗人,实在太过分了。   “好,睡觉,明天我一定把她揪出来!”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送完孩子去托儿所,连猪油渣都没急着卖,先去信用合作社存钱。   听说她的来意后,合作社的主任都亲自出来招待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秋萍总怀疑这位中年秃顶的领导眼睛饱含热泪。   太激动了,主任真的太激动了。从七月底到现在,他们信用社登门的客户全是来取钱的,连5%的定期存款利息都放弃,直接要求取出本金就行。   这种浪潮愈演愈烈,现在信用社门口每天都排出一条长龙,大家都挥舞着存单急着等拿钱。   说个政治不正确的话,这跟当年南京政府要溃逃去台湾前,所有人都急着去银行挤兑也差不多了。   有领导背书,周秋萍第一个得以上柜台办理业务,顺利入存两万一千元。剩下的422元六角钱,阿妈拿去榨油厂进猪油渣了。   被拦在信用社门口的客户十分气愤,破口大骂信用社走后门。   主任挺起肚子,板着脸道:“你要存钱的话,现在也能办。这位同志存了……”   “三百块,我攒了半年凑了三百块。”周秋萍急忙打断信用社领导的话。   他张嘴两万一说也就说了,会给她带来多大麻烦和危险啊。财帛动人心,要是叫人知道她身上怀揣着两万多块的存单,她出门走不完这条街都可能被人当街抢劫甚至杀了。   周秋萍做出如释重负的模样:“钱放在家里老怕遭贼,还是存到信用社好,心里踏实。百八十块慢慢来,积少成多。”   信用社主任回过神来,能一次入存两万多元的,那肯定是生意。而现在信用社九成以上的客户就是普通老百姓。他们进出不了五位数,三位数也是好的。   “对对对,都把钱放手上多危险,存在信用社多好啊。几百块钱一年也有几十的利息。”   可惜急着取钱换成东西拿在手上的人谁都懒得搭理他,大家铆足劲儿往前冲。   郁闷的信用社领导只能回过头试图劝说周秋萍:“你存定期吧,你看一年的利息就好几百块,够……”   周秋萍毫无兴趣:“不行,这是货款,我马上就要拿给厂里的。对了,主任,我问一声,国库券能存银行吗?”   “啊?存银行?”主任瞠目结舌,嘴巴张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国库券就相当于存单,已经存过了啊。”   “我是觉得这种存单有点多,怕丢了,想把五块十块的换成一百块。”   主任立刻积极推销:“你要大面额的,买就是了。我跟你说,现在国库券的利率15%呢,你两万块钱换成国库券,利息都三千了。”   周秋萍赶紧喊停:“我不要,我拿国库券给人当货款,人家不跟我拼命才怪。”   她不死心,又追问信用社有没有可以租用给私人的保管柜。结果还是否定。现在不提供这种服务。   周秋萍只能拿着存单走人。   她要在宁安县收购国库券,但她不会在银行买。1988年8月的宁安,实物价值>现金>国库券,她拿东西换国库券,要比在银行买便宜的多。 第35章 小面额变成大面额   今天床单被面的生意比昨天更火爆。   中午周秋萍又从榨油厂拖油渣去小区卖时, 就看到有人聚集在校门口排队,门卫扯着嗓子喊:“挤啥啊,当学校是公园, 谁想逛就逛?都等着。”   周秋萍假装没看见, 骑着三轮车继续去商场门口卖油渣。   一直到傍晚去托儿所接了孩子,周秋萍还带大女儿上黄秀琴那儿吃了大骨头汤面, 又给小女儿喂了奶粉, 她才打包自己下厨做的鸡蛋炒面往回走。   没到校门口,她瞧见阿妈骑车朝学校去,赶紧招呼人先停下吃面条。   “吃饱了再回吧,我们一进去估计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了。”   “这么厉害啊,我看昨晚也没多少人。”   “你自己看吧。”   一下午的功夫,卫校门口排的长龙都赶上过年前火车站售票窗口了。   周高氏赶紧加快速度, 三口并作两口干掉搪瓷缸里的鸡蛋白菜炒面, 又喝了一杯绿豆汤, 然后抹着嘴巴跟女儿外孙女一道回宿舍。   周秋萍搬了桌子拦在打开的宿舍门口充当柜台,防止情绪激动的顾客冲进去抢货。   事实证明, 她们的决策是英明的。因为接下来的六个小时, 别说吃饭喝水了, 母女俩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到后面,周秋萍都庆幸天热出汗多尿少,不然她能被尿活活憋死。   她跟阿妈集体忙成陀螺, 连俩小丫头都不得不托付给宿管帮忙照应。报酬是再卖十条被面给宿管。   买床单的人从宿舍二楼一直排到卫校大门口。卖到后面,甚至有顾客压根不知道买什么。因为他们就是出门乘凉的, 看到有人排队, 赶紧惯性跟上。   周秋萍无语:“那你还要吗?”   后面立刻有人接话:“你不买就饶给我, 我拿六条水仙花床单。同志, 我另给你一块钱。”   谁知这人瞬间改变主意:“买,谁说我不买。三条是吧,我都要了。”   阿妈立刻拿了三条水仙花床单递过来。   做完这单生意,再收了两个人的钱,周秋萍数着手上的钞票,抬起头皱眉:“同志,这钱不对啊,你要三条是六十块。这只有五十五。”   站在桌子外面的女顾客脸上红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窘的,却死鸭子嘴硬:“这不是钱啊,新发行的十块钱。”   “这是国库券,写得清清楚楚,我识字。”周秋萍在对方面色青红相交时,露出微笑,“国库券只能对折用,我昨晚没说明白,您在补十五块钱的国库券吧。”   后面的人都顾不上diss这女教师欺负人家个体户是从乡下来的没啥见识了,集体激动地追问:“能用国库券?”   国库券虽然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但私下一直有交易。有些地方销售滞销商品时,就以拿国库券结账的方式变相打折。   但那都是卖不出去的东西,现在拿钱都未必能买到东西。   排队的人群瞬间疯了,还有人抱怨:“你怎么不早讲?”   周秋萍无辜:“我昨天也不知道你们今天会来啊。”   立刻有卫校教职工家属以及住在附近的人飞奔回去拿国库券。作为端国家饭碗的人,他们每个月都会被强行摊派国库券,家里攒了一堆用不出去又不甘心三文不值两文卖给倒爷呢。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用国库券付账的人越来越多。等到堆得满满当当的宿舍都清空时,周秋萍收到的国库券已经装满了一个布袋。   她皱着眉毛抱怨:“国库券起码拿大面额的过来啊,五块钱打对折才两块五,我算账算半天,不是白耽误大家时间吗?”   原本排队的人还嫌她事儿多,听到后面感觉涉及自己的利益了,瞬间又纷纷附和:“就是,都给大家省点事。”   周秋萍趁机发话:“那今天我就在这儿说了啊,用国库券的话,一张起码10块钱。最好是50 的100的,这样我好算。1块5块的,我真不收,算不过来。”   众人帮她吆喝:“对对对,早就该这样了,白耽误大家功夫。”   周秋萍露出笑容,看了看后面的队伍,咬牙道:“行,谢谢大家支持。本来还有点货,我明天一早要送到供销社去。算了,今天一并卖给大家。真没有了,明天你们千万别喊人过来,省得人家白跑一趟。”   大家赶紧保证:“不喊不喊,快点卖吧,不早了。”   即便是从床底下拿出的几大包床单,也没人嫌弃呀。   待到宿舍一扫而空,二次排队没能再买到的人只能失望地离开。   宿管一直在边上帮忙看孩子,这会儿艳羡不已地看着收钱的袋子:“乖乖,周老板,你们不是万元户,你们这是百万富翁哦。”   周秋萍矢口否认:“哎呦,您可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进货便宜呀,现在是拿着钱到厂里都拖不到货。出厂加一次价,运出来还要再加一次价。你看我今天卖的多吧,其实真正落到我手上的也就百把块钱。其他部分全都得拿去疏通门路,不然人家凭什么给我货呀?都是手上有权的吃肉,我们最多喝点汤。”   宿管将信将疑,一时间觉得她嘴里没一句真话,一时间又认定她的确没多大能耐,不然哪至于叫人直接抓去做结扎呀。   连儿子都没生哩。   她眼睛落在装国库券的布袋上,又开始感叹:“你就别谦虚了。别说床单,就是国库券,你也要挣不少吧。”   周高氏先前一直憋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你不是说国库券不能当钱用吗?你拿这些在手上干什么?”   周秋萍露出茫然的神色:“我去信用社的时候,人家告诉我国库券的利息高唉,是存钱的两倍。我琢磨着,与其把钱存进信用社,不如拿国库券,好歹也能多得点利息。”   宿管这回终于噗嗤笑出声,在心中暗哂,农民就是农民,没见识,估计连国库券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   她怀揣着隐秘的怜悯,决定提点一句:“那你要等到猴年马月啊!”说着她又冒出个念头,“你是不是有门路把它们转手卖出去呀?”   周秋萍愈发茫然:“这还能卖呀?上哪儿卖?信用社没说能卖呀。”   宿管这回相信了。个体户能挣钱,只是因为运气好,碰上了这个时代。要说他们多聪明,还真看不出来。   她都忍不住想说这个年轻的媳妇了:“你啊你,你都不搞搞清楚,你就敢收国库券。人家倒卖国库券的都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年轻媳妇往那些地方凑,不是羊入虎口吗?”   从这祖孙三代租宿舍到现在差不多也两个月了,宿管就从来没见过男方出入,估计她们娘儿俩也指望不上男人。   周高氏跟着附和:“可不是糊涂,你忘了,咱们欠着货款还没还呢。”   周秋萍猛地拍脑袋,哎哟哟叫唤,十分懊恼的模样:“我真是晕头了,把这事都给忘了。要死了,要是结不了帐,以后肯定都没货了。”   当妈的一声接着一声数落女儿。   宿管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赶紧打招呼走人。   算了,做买卖真麻烦,要掺和的事情太多。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拿自己每个月48块钱的工资吧。   等到脚步声远去,周高氏赶紧关了宿舍门,叹气道:“等把18万块钱凑出来,剩下的留着后面再卖吧。这一双双眼睛盯着,恨不得走过就要刮下一块肉。”   周秋萍摇头:“就在这边卖。”   她现在急着投入到国库券买卖中去,晚去一天,她就少挣一天钱。   当然,这些跟阿妈讲不清楚。她给出的理由是:“咱们在县城没依没靠的,要是单门独户地卖床单,说不定就有人打主意。住在这个宿舍里,卫校基本都是女生,安全管理还是挺严的。晚上关大铁门,宿舍也有铁门,一般人不容易混进来。要是民宅,危险就大多了。”   周高氏心惊胆战。   没钱的时候害怕,怕没钱遭罪。有钱了能挣钱了也害怕,怕被人祸害。   这人啊,真是没一天无忧无虑的时候。   周秋萍招呼阿妈:“好了,别管这些了,赶紧点钱才是真的。”   因为后半节好多人都拿国库券过来购买被单,所以今天的现金比昨天还少了点,只有19,085。看的周高氏无比惆怅。   周秋萍一颗心却砰砰直跳,因为这一包国物券加在一起,足足有28,450。   如果那篇悼念文章没有夸大其词的话。等这些国库券送到海市的银行,价值会超过3万。   周秋萍当即坚定了信心,这个买卖能做。等她凑到10万块国务券,她就去海市。来回一趟估计也就是一天时间,利润却能上万。这比倒卖猪油渣更稳定更来钱!   只一个难题摆在面前,现在她收上来的国库券小面额还是偏多,基本都是5块10块。就算她立了规矩,估计后面还是会以10块钱居多。   因为眼下普通百姓鲜少会有人购买国库券,大部分都是作为工资组成的一部分被单位强行塞到手里的。   80年代一般人的工资也就是几十块钱,摊派额度过高,职工过不下去,领导也会挨揍。所以每个月分到大家手上的国库券,基本都是5块10块的样子。更高的面额就是50和100了,普通职工真不容易碰到。   10万的面值就是1万张10块钱面额的国库券。这么多硬纸片垒在一起,估计得装一大包。分量重不说,体积过大容易招人眼。   她一个单身女人独自出行,风险本身就高。要是行李再扎眼,那简直就是往虎口冲的肥羊。   不行,她得想办法把国库券都换成100面额的,这样才好带去海城。   周秋萍招呼阿妈:“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忙呢。”   周高氏往床上一躺,也不再纠结国库券的问题了。   也好,到期才能取出来,就当是给青青和星星存钱吧。省的钱落在女儿手里,又不晓得她要瞎折腾什么。   到时候真没钱了,看她怎么在婆家站稳脚跟。   至于现在,不还能做猪油渣生意吗。一天上千块的进账,真不少了。 第36章 谁都想发财   19, 000多块钱现金,就算学校环境再安全,周家母女俩都不敢放在宿舍里。   第2天一早, 周秋萍再度跑信用社。她怕落入有心人的眼, 还特地换了身打扮,戴了帽子过去存钱。   信用社现在恨不得关门放假, 好挡住大家拼命取钱的势头。然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一旦关门,会引起民众更大的恐慌,甚至会造成群体性冲击世界。   所以现在还登门存钱的周秋萍不是西方神话里的天使,而是观世音菩萨在世啊。   领导立刻把她带去2楼,让她享受现在还没明目张胆上墙的VIP服务,顺带着积极推销国库券和定期存款。   周秋萍只听不说, 东耳朵进西耳朵出, 坚决不接话茬。   领导说的嘴皮子都干了, 又怕惹恼的大客户,只能悻悻地去倒水喝。   周秋萍小声嘀咕了句:“我手上的国库券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我还买, 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唉, 银行能把零钱换成整币,怎么就不能换国库券啊。”   大概是存钱的客户比较难得,柜员居然对她露出了微笑:“抱歉, 我们真没这个项目。”   周秋萍失望地站起身,腹诽不已。   银行真是一点点服务精神都没有。她只不过是想换大面额而已。等价交换, 又不存在账不平的问题, 他们怎么就不能多伸伸手呢?   服务精神和意识跟不上, 怎么能够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乘风破浪啊?   她转身准备下楼离开。   到了楼梯口时, 旁边的办公室门开了,一位约摸30岁上下的银行女职员主动跟她打招呼:“这样啊,同志,你的苦恼我们理解。虽然这是不合规定,但你是我们的大客户,我们应该为你排忧解难来着。”   周秋萍一听这事有戏,立刻露出笑容:“就是,你看我一直都认准你们家信用社存钱的。我也不取钱,都是拿存单还货款。”   女职员微笑:“所以我们要感谢你呀。这样吧,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国库券?我都给你换成100块钱的,你看行吗?”   周秋萍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困扰她许久的难题,居然这么轻松地就解决了!   她赶紧拉开随身带的包,示意给银行的人看:“也不多,2万来块钱。嗐,我也不想要这些。可货款难收啊,现在杨白劳才是大爷。拖了一年多了,终于肯拿国库券结账,那也比一张纸都不给强吧。”   职员双眼放光,立刻伸手查看这些国库券,不时点点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勉为其难道:“行吧,这些我们都收了。下次你也得过来存款啊。”   周秋萍跟三伏天灌了一大瓶冰汽水一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坦。   好,太好了。 VIP客户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国库券的体积和重量问题终于完美得到解决了。   总量为10万块的100块钱面额国库券,就是1000张,一个小包就能装满。   周秋萍去柜台换了国库券,跟人道谢,赶紧借用卫生间。   窗外的天是这么的蓝,纯粹的像水晶。天上的云是这么的白,纯洁的像棉花。铺展在她面前的,就是浮雕般的画。就连热情过度的太阳都透着可爱,让人感受源源不断的热量。   她跑去卫生间,蹲在小隔间里解决三级问题。等出了银行,她还得赶紧去卖猪油渣。   毕竟水湖镇被单厂的存货已经被她搬空了。这些床单卖一条少一条,卖光了就没了。而猪油渣生意,只要继续做下去,每天就是上千块的进账。   周秋萍解决完三急问题,准备起身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两人对话的声音。   “你怎么全都给她换啊?好些都没到时间,要等到两三年后才能兑呢。你就该把今年中签能兑的都挑出来。”   如果不是周秋萍计划靠倒卖国库券挣钱而特地恶补过相关方面的一点儿知识的话,估计她听墙角都听不明白人家在说啥。   政府从发行国库券到现在为止分三个阶段,1981年到1984年面向个人发行的国库券年利率为8%,期限为10年。1985年到1987年发行的年利率提高到了10%,期限也缩短为五年。另外就是今年刚发行的1988年国库券了,期限为3年。   从时间上来看,无论哪种国库券现在都没到可以兑换的时间。但估计是因为长期不能兑现,认购者利益受损严重,厌恶敌视情绪激烈,发行工作难度日益增大。去年起国家就抽签就决定1981年和1982年国库券中能兑换的号码,连本带息还给认购者。   不过以现在消息流通的闭塞程度,周秋萍估计除了专业人士和为数不多的国营大厂的职工外,估计也没多少国人知道这事。   这倒是给了金融机构挣钱的好机会。   外面的信用社职工还在说话。   “你当谁傻子?都说了是给大客户的特别服务。凭什么收一部分不收一部分?到时候惹毛了人家,人家连存钱都跑去农业银行了,那要怎么办?”   “行吧,没鱼虾也行。到时候本金留在账上,利息拿出来,估计也不少。我看1985年发行的就不少,光到今年就有二十四块八毛四分钱的利息呢。”   “我猜她手上还有国库券,要是后面固定找我们的话,那真是送钱上门。”   “那你可得好好笼络住她,别让她跑到农行去。嘿!这回咱们可得发笔小财了,起码有好几百块。”   脚步声渐行渐远,女厕所又重新恢复安静。   周秋萍轻轻地嘘了口气,赶紧起身捋裤子。   再蹲下去,她脚都要麻了。   难怪银行职员这么积极呢,原来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国库券因为不能流通,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利率定得相当高。正常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将快要到期的国库券打折用出去。   可现在不一样啊。在物价飞涨的恐慌压力下,老百姓连定期存款的利息都不要,都急着赶紧把钱取出来,何况是在他们眼中如同鸡肋的国库券。   管它是不是要到期了,先拿来买东西再说。   所以周秋萍收上来的国库券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都属于这种。   她在心里感叹。不愧是金融业从业者,挣钱的脑袋瓜子可真够灵活的。这种没本的买卖跟天上掉钞票有什么区别啊?   要不是她急着去倒卖国库券,又担心节外生枝。她都想横插一脚,要求分钱。毕竟,现在是他们担心她这个客户跑掉。   算了算了,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是专注异地倒卖国库券的事吧。   周秋萍无意间撞破了他们的秘密,却无心当面戳穿。对方有钱挣才好啊,为了这份钱,他们都要尽心尽力。   国际社会都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天底下,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   不过她们的话倒给了她灵感,到期还本付息啊。   1981年和1982年的国库券有部分中签的已经可以提前把本钱和利息拿出来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再绞尽脑汁折腾到海城去卖呢?她完全可以在宁安县或者省城就变现了。   周秋萍一颗心火热,有心想去问问信用社的职工到底哪些国库券中签了又怕打草惊蛇,影响了后面的以零化整大计。   对了,还有农行!农行也能兑付国库券。他们肯定清楚情况。   周秋萍半秒钟都舍不得耽误,立刻骑车往农行赶。   农行同样一条长龙排到马路对面,急着兑钱的老百姓个个面色焦灼。   周秋萍如法炮制,以要在农行存款的名义直接被引进了领导办公室。接待她的干部眼睛亮得跟电灯泡似的,满怀期待:“同志,你要存多少钱?存五年吧,利息高……”   “您误会了,我想问问国库券的事。”   干部听到“误会”两个字,瞬间心口拔凉拔凉,又听说国库券,瞬间死而复生,充分体会了把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国库券?好,同志你的觉悟真高。正好,小李,你联系下报社,我们对这位高风亮节积极支持国家建设的同志进行宣传报道,号召大家向这位同志学习,切实做好今年的国库券发行工作。”   周秋萍心里有底了,她再一次深切感受到眼下国库券是多么不受欢迎。   她清清嗓子,赶紧打断农行干部的滔滔不绝:“您听我说完,我是想问国库券中签付本还息的事。我在广播里听了一耳朵也没听明白。想来想去,农民银行为农民,咱农民跟钱有关的事肯定还得过来问农行。”   干部一听说她是来想把国库券变成钱的,顿时老大不痛快。眼下所有从金库里往外拿钱的事,都是银行的公敌!   可人家又把农行捧得高高的,搞得他不好当场下脸,就只能不冷不淡道:“是有这么回事,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到底哪些国库券能兑换,都什么时候兑换,能兑多少钱。”周秋萍小心翼翼道,“兑了钱,能不能直接存你们银行?”   干部一开始还不耐烦呢,听说她还要存钱,瞬间眉飞色舞:“哎呀,这个好办,你等下啊,我把材料找给你看。”   还要找,可见银行对这项业务也完全谈不上热衷啊。   周秋萍面上不显,只堆满了笑:“那就麻烦同志您呢。”   现在人的防范意识薄弱到让老天爷都要叹气,这位银行干部居然就这样丢下周秋萍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里,自顾自地去找兑换的通知了,完全不担心她是梁上君子怎么办。   周秋萍哭笑不得,暗自摇头,打量起这间办公室。屋子收拾的清清爽爽,桌上的文件材料也码放的整整齐齐,桌面上还放着本《江省财会》。   她心念微动,下意识地想伸手翻看杂志。现在这种专业杂志外面不好买,能买到要碰运气。   农行的干部已经拿了几张纸过来,推到周秋萍面前给她看:“囔,这是1981年的,这些尾号的可以付本还息。”   周秋萍赶紧追问:“今年都1988年了,那86年跟87年中签的号码怎么办?”   “一样能兑,而且计算利息,一直到90年9月30日之前都能兑钱。”   周秋萍立刻恭维:“还是同志你说得清楚,真正是为人民服务。要不是你,我真两眼一抹黑,哪里知道这些啊。”   干部被夸得心情愉悦,还主动给她介绍利息的计算方式:“81年的国库券利息是8%,今年能兑换的100块钱面额的券,利息就是七八五十六,连本带息整整一百五十六块钱。你看这个合算吧,几年时间利息都比一半还多了。你再买今年的国库券,10%的利息,三年后都不用抽签,直接到手130块,多好。”   周秋萍腼腆地笑:“那我得回去问问,先把能兑的给兑了。不然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搞不好就过期了。”   下面的材料分别是去年公布的1982年国库券中签号码以及今年公布的1983年和1984年发行国库券中签号。   今年一下子搞了两个年份,又宣布国库券上市交易的事,可见国家对证券这块的决心力度之大。   周秋萍笑眯眯地拿起掏出口袋里的小本本,工工整整将所有的信息都抄写下来,然后又仔细核对。   农行的干部看她认真的样子,还特地提醒她:“你可以在你们乡镇村里都好好宣传,到时候找个人统一来我们银行兑付。完了直接拿今年的新国库券或者存单回去,多方便。千万不要再卖给那些私人贩子了,他们三文不值两文的骗了你们的券,一转手就赚好多差价,严重扰乱经济建设,非常不好!”   周秋萍汗颜,她就是那个赚差价的无耻的二道贩子。   对了,阿妈去农村卖猪油渣时也可以收国库券。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知了猴了,对农民来说用国库券换东西还更方便。   不心虚,有啥好心虚,人家能做的生意她都能做。   当天晚上,周家母女清点国库券到夜里十二点。除了按照金额分门别类之外,还要将截止到现在中签的国库券都挑选出来,好直接换钱。   反正国库券不管怎么炒,都不可能比到期连本带利的价格高。不然转手的人要怎么挣钱啊。   就这多忙的两个小时,让周秋萍在农行里光国库券的利息就拿到了五千块。看到钱时,周秋萍都想跑回宁安县信用社,抱住那两位女职工一人狠狠亲一口。   如果不是她们的提醒,这些国库券送去海城,最多只能让她比票面金额多挣一千来块钱,哪里比得上现在啊。   她也够意思,兑出来的钱说存在农行就存农行,直接拿了一万五的存单走人。之所以没买国库券,她给出的理由是村里其他人还没商量好,她一个人做不了决定。   等出了农行的门,她又拎着那些没中签的国库券去信用社兑换一百元面额的券,渣得明明白白。   而且她还留了心眼。   她第二次拎着小面额的国库券去信用社兑换的时候,就特地惴惴不安地问职员:“同志,这个还违法啊?要是违法的话,我可不能害了你们,我不换了。”   职员急了,她不换的话他们怎么挣钱?   鹅蛋脸的信用社职员信誓旦旦:“不犯法,我们一没低买高卖,二没低卖高买,不过是把零钱换成整钱,一回事。没关系的。”   周秋萍捂着胸口,如释重负道:“那就好!你是国家的人,你说这话我就放心了。昨晚我吓的一宿没睡踏实。”   职员露出温柔的笑容,安抚她:“你别自己吓自己,信用社是国家的,国家还能骗你不成?下次你还过来换,真没事。”   周秋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可太好了,下回我收了货款还找你们。”   等她出了信用社大门,伸手摸到包里的录音机,肩膀才真正松弛下来。   有了这个,就算后面真有警察找上门她都不怕。   她一个农民她懂什么?当然是信用社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他们都说不违法,那她为什么不能做?她肯定会放心大胆地做呀。不是说购买国库券就是支援国家建设嘛! 第37章 祸从天降来(捉虫)   搞定这件事, 周秋萍干活都浑身是劲。她上午下午各卖一趟猪油渣,太阳西斜时才赶紧去接两个女儿,照旧还是在面馆吃面条。   黄秀琴尝了她做的鸡蛋炒面, 感觉惊为天人, 想在自家的汤面基础上也增加这品种。   都八月天了,后面天一热, 吃面条的客人会更多。   周秋萍也不藏私, 反正炒面本来就是流行于大江南北的小吃,又不是她发明的。   她立刻下厨房,先往锅里倒油烧热,然后笊篱装手擀细面条下锅炸到金黄,再捞起来沥干。待到旁边的开水锅翻滚,她才将沥干的面条放入锅里煮。   黄秀琴在旁边恍然大悟:“原来要先炸啊, 我说我怎么炒出来不对劲呢?我怎么都琢磨不明白。”   周秋萍笑道:“这就是难者不会, 会者不难。你也可以先把面条煮熟了, 然后过凉水,再放油炒。像这样先炸后煮, 味道就会特别香, 煮熟就能把油逼出来, 后头再炒,面条就好入味。”   她煎好鸡蛋又在油锅中加葱段爆香,然后倒入肉丝和切细的大白菜梗子翻炒, 放老抽调味,等到七八分熟时, 再将煮熟了有沥干的面条倒进去翻炒, 搅拌均匀之后, 炒面也熟了, 直接倒出来上桌。   周秋萍还建议黄秀琴:“炸面条的时候你可以定量,一坨一坨差不多的分量,你都炸好了,你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可以存几天。有人点炒面,你就能直接下锅做,速度快。”   王大军过来捞大骨头汤面,闻声伸头看了一眼,连连赞叹:“你这手艺呀,得亏你不卖面条,不然哪有我们站的地方。”   周秋萍笑道:“我做汤面可没你们好吃,我就是刚好知道炒面怎么做。”   黄秀琴好奇:“你这是从哪学的呀?一样一样的。”   前面那个果味冬瓜球,现在这个炒面。她就没在宁安县城见过别家有卖。   “书啊,食谱书上就有。你们有空也可以看看,技多不压身,多会一样多招揽点客人呗。”   她自己端了炒面回店面,又从黄秀琴手上接过小女儿,看小丫头馋的样子,哭笑不得:“没你的份,你还不能吃呢。”   大丫头两只眼睛亮晶晶:“我长大了,我能吃!”   周秋萍啼笑皆非,嘴里连声说:“好好好,我们是大姑娘了,可以吃两口。”   两口就是两口,多一口都不行。小肚子还是用大骨头汤面配荷包蛋填饱吧。   周秋萍自己美滋滋地大口吃炒面,一口咽下再来一口,真是香啊。   等她攒够了钱,她一定开家大饭店。到时候把她会做的美食都安排上,让厨师做了给她吃。   大半盘炒面呼呼啦啦就进了她的肚子,周秋萍抬头喝汤,才发现自己对面站了个熟人。   她赶紧放下汤勺,跟人打招呼:“吴老师,你也来吃面啊。”   吴老师讪讪地笑,两只手搓来搓去,语气有些迟疑:“那个,周老板,你手上有没有床单被罩啊,宿舍单人床用的。”   周秋萍疑惑:“你要买这个?普通被单不行吗?”   普通床单被罩真不行,尺寸不对呀。   吴老师需要的是能够用在卫校学生宿舍高低床上的床单被罩,统一的样式,方便管理。   他苦着脸央求周秋萍帮忙:“实在没办法了,9月1号就要开学,原本跟被单厂说好的,8月份一定到货。结果现在人家说订单太多忙不过来,宁可退了订金。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吗?现在杀我个措手不及,要我怎么办?”   周秋萍生出浓浓的同情,跟着他叹气:“现在真是没办法,我看哪个厂门口都排了长龙,所有人都抢着要货。现在货车也紧张的不得了。”   她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找到货。要是有的话,一定通知你。”   吴老师央求道:“这事儿真的麻烦你了,求你千万上心。”   周秋萍赶紧拍胸脯保证:“这事儿我一定记着。其实上回我就问了,人家说要找找看,看有没有存货。现在他们机器生产的都是珠光床单,一时半会根本顾不上其他。对了,吴老师,那个计算机班的事情,我能报名吗?”   吴老师投桃报李:“那个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一开班你就能过去学习。”   双方有来有往,皆大欢喜。   吴老师看她一人带两个娃,还主动帮忙抱起青青:“走吧,我也要回学校。”   周秋萍看校门口排队的人更多了,也担心才两岁大的大女儿会被人磕着碰着,便笑纳了对方的好意,一道进校园。   排队排到望眼欲穿的众人一瞧见她过来,好些人都激动地喊出声:“来了来了来了,被单来了。”   还有人冲吴老师喊:“老板,我们都等了一天了,你可不能说没货。”   吴老师满脸茫然,只能转头看周秋萍。   立刻有人笑出声:“哎呀呀,老板,你们家是老板娘做主呀。”   周秋萍赶紧解释:“别瞎扯,这是卫校的吴老师,可不是我爱人。你们这样,我可不敢做买卖了,都成作风问题了。”   众人发出哄笑,有人追问:“老板,非得十块钱的国库券吗?我这有几张五块的。你放心,我都数好了,绝对不耽误你时间。”   周秋萍伸头瞅了眼:“咋样的,破破烂烂可不行。”   “好着呢,单位发了以后就没动过。”   周秋萍瞧见82年的券尾号有3有5还有8,83年的券尾号有4,都是今年能兑换的,光这些券的利息差不多就有三四十块钱。   她顿时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行吧行吧,都不容易。就是大家互相体谅下,把五块和十块分开放,不然真忙不过来。”   周围又有人懊恼:“你早说噻,我家里还有好些五块钱的呢,一块钱的也有。”   旁边人先嫌弃他:“一块的你也好意思,算账算死个人。”   一片吵吵嚷嚷声中,周秋萍赶紧先找宿管帮忙照应两个孩子。   结果宿管不知道跑哪去了,急着买被单的人又催个不停。   吴老师主动请缨:“我在边上给你看着吧,我家小孩也是我带到上学的。我看你家两个丫头都挺乖的。”   周秋萍大喜过望,赶紧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这么够意思的人,她从水湖镇被单厂拿回的单人床单被罩必须在原价的基础上加两倍全都卖给他。   不收国库券,要现金。刚好可以凑够货款。   吴老师的确给力,一直在边上帮忙。后来周秋萍和阿妈忙不过来时,她哄完两个小孩睡觉,来帮忙拿上铺的床单被罩。因为他个子高,所以比阿妈轻松多了。   再度呼朋唤友排队过来买被单的卫校老师见状纷纷打趣,硬是要吴老师帮忙多饶他们几条床单。好歹他也是打入了资本家内部的人。   还有人调笑:“我看吴老师不仅仅是要加入人家的事业,还要加入家庭啊。”   吴老师连连摆手:“别瞎讲,别瞎讲,叫人家女同志难看。”   周秋萍则忙得根本没空听这些人扯闲篇。挣钱不香吗?谁有时间吹牛侃大山啊,她嗓子都哑了。   等到东西卖光,登门的客人不得不散去后,周秋萍才哑着嗓子跟吴老师道谢:“今天幸亏你,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吴老师连声表示:“你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那个床单被罩的事,麻烦你一定要抓紧时间,不然我没办法跟学校交代。”   周秋萍一再保证,这才送走了人。   周高氏满头雾水,等问完事情始末,她愈发疑惑:“被单厂要毁约也不是他的责任,学校找他算账有什么用?”   周秋萍也搞不清楚,只能猜测:“嗐,领导交代下来的工作,你没做好那就是你的错,没有借口。”   她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捶捶后腰,挣扎着往平房去:“我过去看看到底有多少宿舍用的床单被罩,明天好给人回话。”   周高氏点头:“也是,人家没少帮我们,得有心。要不是他,我们饭在哪儿吃都不知道呢。”   第二天一早,在食堂碰见吴老师时,尽管对方热情地主动跟她们坐一桌,还帮忙照应两个孩子,周秋萍还是稳稳的hold住了,坚决没透露现在她手上就有货的消息,只保证今天一定会给他问。   吴老师悬着一颗心,勉强挤出笑容:“这事真的麻烦你了。”   周秋萍赶紧表示:“您太客气了,来来来,你也尝尝烧麦呀。师傅的手艺真不错。香菇和肉丁都特别香。”   主要是烧卖超级扛肚子。早上一顿吃完,一上午都不会饿。   周秋萍让了吴老师,自己也吃,吃饱了才好干活。   吴老师白吃了人家一只烧麦,过意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润喉糖推在桌上:“周老板你吃吃这个,润喉糖,我朋友从广东那边带回来的,吃了嗓子凉飕飕的,很舒服。”   周秋萍赶紧道谢,收下枇杷润喉糖,继续吃早饭。   她夹起一只烧麦正要往嘴边送的时候,桌旁突然间响起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呀呀,真看不出来,周老板你这么瘦还这么能吃。你一个女同志能抵得上一个大老爷们的饭量了。”   周秋萍扭头,认出了人。是卫校的老师,那位先前拿着5块钱的国库券非要冒充是国家新发行钞票的方老师。   她假装没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敌意,笑着应话:“我干活不比男同志少,吃的自然也不比他们少。牙好胃口好,身体倍棒。”   吴老师替同事尴尬,也开口解围:“咱们卫校食堂的质量是全县出了名的,谁不说大师傅手艺好啊。方老师你也打点,今天的烧麦做的特别好。”   结果方老师不仅没有就坡下驴,反而拔高了声音:“那我可得说说了。本来两个大人带两个小孩,又都是女同志。吴老师你跟食堂打招呼,安排她们在这儿吃饭,也没什么。可大家都不知道,原来女同志的饭量比男同志还大,吃这么多,让正经的教职工都没饭吃了。”   她一把尖嗓子,声音一出,整个食堂打饭的吃饭的都朝这边看。   周高氏瞬间拉下脸:“你这个老师讲话好奇怪耶,我们又不是没买饭票。吃的再多也没吃你家的米。”   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白幼瘦,不管城里的方向往哪个方向飘,反正乡下的主流还是铁姑娘。哪个铁姑娘餐风露宿,能吃代表有家底,只要不是好吃懒做,完全不值得嘲。   周秋萍也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方老师你不够吃就多买点嘛,你好歹也是端公家饭碗的人,难不成还要从我指缝里漏饭吃?都是来食堂吃饭的,我还真头回听说准你买不准我买。”   又不是计划经济时代,没粮票就吃不上饭!   “你买了吗?”方老师的声音愈发尖利,还伸手指着打饭窗口喊,“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白吃我们学校的饭,还不是家属呢,比家属腰杆子都粗!都这样的话,那所有人都来吃啊,吃空了,一点都别剩!”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些人都在窃窃私语。   周秋萍皱眉:“你把话说清楚,谁白吃了,谁没给钱?”   她们祖孙四人一个月在食堂的伙食费起码有八十块,恐怕比眼前这位女老师的工资都高了。拿钱吃饭还要受这闲气,她惯的她哦。   方老师趾高气昂,染了红指甲的手几乎要戳到周秋萍脑门子上:“就是你,你们都白吃白喝。呵,还不是家属就占这便宜,你这寡妇真够不要脸的!”   “哪个没给钱?”   “你才是寡妇呢!”   周秋萍和阿妈同时喊出声。   “我在吴老师面前买的票,每顿都给饭票。”   “我女儿小孩都这么大呢,跟我女婿好着呢,你才寡妇,你个白虎精。我撕烂你的嘴!”   周秋萍说完话就转头看吴老师,等待对方帮腔。   可直到阿妈的话音落下,吴老师都抿着嘴巴一语不发。   周秋萍直觉不妙,正要好好掰扯时,吴老师猛地站起身,厉声呵斥方老师:“好了,方红英你老几啊?手都伸到我们后勤来了。饭票也归你管?什么东西!人家来吃饭,吃一次盖一个章,到月底汇总,账目清清楚楚,有你什么事?就你长的嘴,就你能耐?”   方红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面色青白交错,眼睛都红了。   她扭头看闻声跑出来的食堂师傅,恨不得撕烂了对方。要不是打饭的说吴克明跟他们打了招呼,让这一家人在食堂白吃白喝,她怎么会贸贸然就发难。   打饭师傅也委屈,他不过是随便提了一嘴,发饭票的事情也不归他管。谁知道这位方老师还抓着鸡毛当令箭,八月天还发桃花癫。   吴老师好惹吗?   虽然他只是学校后勤的普通职工,可人家是正式职工,跟他们这些打饭的临时工怎么能比,不是领导也是领导。   自己还指望能转正端上铁饭碗呢。   吴老师脸色铁青,恨不得现场表演手动五马分尸:“有病治病,别到处发疯!”   这话重的恰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方红英当场崩溃了,捂着脸呜呜哭着跑了。   围观群众催促吴老师:“哎哎哎,赶紧去追啊,现在不哄后面可哄不好。”   吴老师铁色更加难看:“我哄她干什么?关我屁事!”   他扭过头,勉强朝周秋萍挤出笑,“不好意思啊,周老板,一点误会。这人就是神经病,自己贪小便宜就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周秋萍看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老师脑壳不好,这位吴老师也不清白。   她们一家四口.交的伙食费,怕是他存心要昧下的。一个月八.九十,两个月一百大几了,够得上他两三个月的工资了吧。   打着自己熟人的名义跟食堂打饭的打招呼,让她们直接打饭。食堂师傅也无所谓,反正食材都是公家出,又不用单独为他们开小灶,何必驳同事的面子呢。   假如不是方红英突然发难,估计她们得顶着吃白食的帽子一直到暑假结束离开学校。   周秋萍越想越不快,却不好当场撕破脸,只能笑笑:“没事,方老师太热心了,放暑假了还这么关心同事的工作。你放心,吴老师,我有数,你也是无妄之灾。今天我就去问。” 第38章 大盖帽登门   周秋萍没把食堂的这段小插曲当回事。无聊的人多了去, 都搭理的话,只会影响她挣钱的速度。   结果她不打听方红英的古怪,架不住有人主动上门当耳报神啊。   昨天有事请假的宿管员错失了十条床单的购买权, 心痛得差点无法呼吸。她没闲钱买, 可她能转手把指标卖给别人啊,一晚上就能白得二十块。   今晚她积极上进, 不仅第一时间将还在吃奶的小星星抱在手上, 还主动提起方老师:“你晓得那个桃花疯为什么发疯不?嗐,都是吴老师闹的。吴老师爱人前几年生病走了,她相中了吴老师,想嫁给人家呢。”   周秋萍只觉得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人家男欢女爱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什么未婚的大姑娘,她连老娘和两个女儿都带上了, 居然还能被龙卷风扫到尾, 真是日了鬼了。   周高氏撇嘴巴, 十分看不上:“她这种,丑人多作怪, 一看就是搅家精。谁眼睛瞎会讨这种货色。”   “可不是吗?”宿管深觉自己找到了同道中人, 可算是意能一吐为快了, “大姐我跟你讲,别看这个方老师表面上看着是个还没嫁人的老姑娘。实际上啊,她下放的时候就嫁过人生过小孩了。啧啧, 就为了回城,抛夫弃子, 后来男的还带着小孩追到学校里来过呢。”   周高氏眼睛嗖的亮了, 显然男女之事是八卦人士的最爱。   “哎哟, 这女的怎么能这样啊, 还是老师呢。”   周秋萍无语,赶紧拦住阿妈继续打听:“来了,买被单的人来了。”   能阻挡熊熊八卦之火燃烧的唯有钞票,宿舍里的女人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开始迎接今天生意的到来。   周秋萍嘴里含着枇杷润喉糖呢,还是止不住嗓子嘶哑。   顾客实在太多了,她昨晚说没货了让人千万别再呼朋唤友拖家带口地过来买,反向营销的效果惊人。   物价飞涨,全民囤货的狂热情绪带着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买买买,生怕一眨眼就买不起了。   看着是挺荒唐的,可谁都不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她自己重生前不也在新冠期间囤过大米和油嚒,更早一点还有日本核事件时的食盐。   在有能力的时候,为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多增加点保证有什么不对。   今晚吴老师也过来帮忙了,就是有点晚,一直到宿舍里的被单和窗帘都卖光了,只剩几个客人试图预定明天的货时,他才瞅到机会问周秋萍:“那个床单的事……”   周秋萍想喝水没找到杯子,只能哑着嗓子作答:“我问了,拿了点样品过来。吴老师你看看合不合用。现在到处货都紧张,人家让你快点决定,留不住。”   她随手锁上刚刚清空的宿舍,招呼众人离开:“没了,真没了,要有我肯定卖。”   说完也不管大家的抱怨,转头回自己住的宿舍,开了锁拿出床单被罩给吴老师过目:“我看尺寸是对得上的。”   吴老师大喜过望,眼睛都亮成了灯泡,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   还没散去的客人立刻围了上来,开口埋怨:“不是说没有了吗?这不还有货吗。”   吴老师赶紧挡在前面:“这是我早就订的,不拿出来卖。”   宿管刚好上完厕所回来,闻声疑惑:“还订啊,吴老师,暑假前不是已经拿了床单被罩嚒。不够用?”   吴老师含含糊糊:“太潮了,有几袋子上霉了,总不能让学生睡那个。”   周围人这才发出失望的嘘声,他们的确不好意思跟学生抢。   周秋萍心念微动,扫了眼吴老师,没吭声。   真是床单被罩上霉了?   呵呵,一学期收好几万学费的私立贵族学校都敢给学生吃发霉的蔬菜。1988年的卫校对学生有这么好了?床单长了霉斑洗一洗就行了,这个时代的人基本上都活得挺糙。   等到宿管抱着自己份额的床单走人,周秋萍才皱眉压低声音抱怨:“吴老师你到底要多少货?就几袋子啊。我还以为是一届新生要用的量呢。也好,剩下的我给别人。”   吴老师赶紧拦住:“不不不,我都要,就是我上次下的单子,两百三十套全要。”说完,他又找补,“总要给学生备着洗换用。”   周高氏不明所以,还夸了句:“还是老师上心。”   周秋萍看破不说破,痛快应下:“行,明天货要都到了,我就给你拉过来。不过这得现结现款,人家不赊账。”   吴老师强行压下心痛,也干脆利落地点头:“当然,我晓得,现在是愁买不愁卖。”   心中巨石落定,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打完招呼便走人。   周家母女也催促还在眼巴巴试图捡漏的人撤退,没了就是没了。一大晚的,她们还要睡觉呢。   楼下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周秋萍皱眉喊:“没了没了,真没了。”   她话音刚落下,就瞧见几个面色酡红的人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沉着脸冲到自己面前:“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在商场非法套购国家紧俏物资,就地加价倒卖,哄抬物价,扰乱市场。你这是扰乱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是投机倒把!”   非法套购紧俏物资?   现在什么物资不紧俏啊,从冰箱、彩电、洗衣机这80年代三大件开始,柴米油盐、肥皂、毛毯、毛线、卫生纸,大家基本上是见啥买啥,生怕今天不买明天就涨价。   姜昆有个相声说的清清楚楚。   “街坊二大妈一嗓子,把我没给急疯过去——过两天副食品要涨价啦!”老急一着急,醋,打了一洗澡盆;酱油,打了两水缸;味精,买了两抽屉……”   半点儿不带夸张。   至于在商店非法套购,你倒是套购一个给我瞧瞧呀。   推门出去看看,别看现在已经接近子夜时分,大街上照样人头攒动,全是连夜排队准备抢货的人。   各家工厂库存清空,排队等候拉货的卡车可以绕工厂几圈。   她周秋萍多大的脸啊?泥腿子都没洗干净的农民,有这能耐去套购?   人家商场有货不会自己卖吗?眼巴巴地送到她手上。   “投机倒把”的罪名就更加不能认了。别看改革开放都10年了,到90年代,“投机倒把”都是大罪,能把牢底坐穿的那种。至于现在,呵呵,傻子瓜子的创始人好像正在被抓第三回 。   周秋萍知道事有蹊跷。   现在全国都在疯狂抢购,倒买倒卖的人多了去,主管机关最积极,她这种小打小闹算个屁。   不等她弄清楚面前的状况,那几人便伸手要拽她,嘴巴一张,就是喷鼻的酒气:“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好好交代问题。”   周高氏急了,立刻拦在前面:“同志,我们没套卖物资,咱们会投机倒把?”   俗话说得好,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正经的老百姓,谁跟派出所打交道啊。从派出所里出来,还能落到好?   周秋萍生怕阿妈会说漏嘴,赶紧开口:“同志,你们是公安吗?这是不是有误会呀?你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什么投机倒把,怎么倒卖物资?哪有的事。”   领头的人满脸通红,可见晚上喝的不少,这会儿还醉醺醺的:“我们是联防队的,有没有,到派出所好好问问,就知道有没有了。”   周秋萍心中咯噔一下。联防队是什么呀?相当于后世的辅警。但说实在的,在10亿人民9亿倒还有1亿在寻找的1988年,政府机关军队都忙着挣钱,一切朝钱看。公安队伍的质量都良莠不齐,更何况联防队员。   说个不好听的,在这个时代,他们相当于地痞流氓的代名词。而且是老百姓绝对不能惹的那种,因为人家背后有官方背景。   被联防队员拖去派出所调查?查成什么样还真是难说。况且她一个年轻女人,没身份,没背景,到时候会遭遇什么,天知道。说不定连命都会丢了。   周秋萍矢口否认:“我不去,我倒卖什么了,我要去派出所调查?有人举报,谁举报了?大家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我一个老百姓,到哪儿找紧俏物资?说我从商场骗来的东西,那个商场?说清楚,我都没票,我怎么去商场买东西?”   联防队员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哪家商场,他们怎么知道?要知道的话,他们自己早先去买了,转手就能加价卖出去。   然而他们腰杆子硬,心虚的表现是态度愈发强硬,声音比谁都大:“从哪儿套买来的,去派出所调查下就清楚了。”   说着,伸手扯周秋萍的人更用力了。   周秋萍用力挣扎,大声疾呼:“捉奸捉双,抓贼拿赃。你说我倒卖,我倒卖的东西呢?没凭没据,派出所也不能随便抓人。”   三个宿舍装的床单被罩早就一扫而空,这些天,她每天卖的货都是一大清早天都没亮的时候,偷偷从仓库里转移过来的。   麻烦是麻烦些,还耗时间,可是稳妥啊。   堵在宿舍门口尚未撤退的顾客也有人开口帮腔:“就是,同志,你们可不能诬赖无辜群众。倒卖我看过,都在供销社和商场门口守着呢,一台电视机,出来转手就加价三百块。你们怎么不去抓他们啊?”   其实他们清楚,这个体户肯定也加价了。但现在供销商厦床单都卖19了还没货,她这20块一条到今天都没涨价,已经是厚道中的厚道了。   联防队把人抓走了,扣了人自己转手卖,还不晓得多贵呢。他们这些普通顾客噎未必能再买到。   一人发话,其他人跟着附和,联防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就算了,苡橋这也太黑了。   联防队员也尴尬,他们不过是晚上被人请客吃大餐多吃了几盘肉多喝了几瓶酒,结果耽误了时间。赶到卫校时,据说人山人海的购买队伍居然已经散了。现在反而搞得自己被动起来。   不过这些人能气势汹汹地登门,自是吃拿卡要的祖宗,司职敲诈的人才。   领头的那人眼睛珠子一转,立刻转身指着刚才开口替周秋萍说话的顾客:“倒卖什么?你手上不正拿着嚒!”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瞬间满头冷汗,糟糕,他们今天买的床单被套还抓在手里哩。   叫逮了个正着。 第39章 打的就是你   大家伙儿瞬间想脚底抹油。   联防队员哪里会放过到手的肥肉, 配合极为默契地拦截成网。   周秋萍却不慌不乱,只惊讶地喊:“弹棉花也投机倒把了?还有没有王法啊。人家不晓得这么大的被套应该用多少棉花,拿过来确定也有罪啊。你们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   众人刹那间冷静下来, 对啊, 床上用品的尺寸光凭嘴说搞错了怎么办,哪有实物妥帖。   周秋萍还在委屈呢:“我本来是进城卖知了猴的, 现在天冷了没知了猴, 我就想接点弹棉花的活回去干了再送回来。总共才接了三单活,不信你们自己看,哪里有倒卖的紧俏物资?”   被拦在楼上下不去的顾客接二连三地开口帮腔,为了他们好不容易买到的床单不被没收,所有人都红口白牙地赌咒发誓,被罩是他们自己从商场买来的, 就是为了弹棉花。谁家倒卖就倒卖这点儿东西啊。   联防队员叫众人吵得头晕眼花, 一时间下不了台。   他们是收了好处才大晚上的跑这趟宰肥羊。可现在羊没瞧出来有多肥不说, 连刀都找不到,还怎么宰下去。   这几人偷偷交换眼色, 琢磨着是坚持把人带走还是就在这里敲点竹杠算了。   周秋萍也不敢追求纯粹的公平正义, 见状赶紧摸香烟递过去, 可怜巴巴道:“几位同志,你们抽烟。也不晓得我得罪谁了,居然报假警害你们白跑一趟。”   她有心直接塞钱消灾, 又怕当着围观群众的面,联防队员会面上挂不住, 只能摸出两包烟。   联防队员也尴尬, 接香烟时都没想好要不要继续下去。   楼梯口突然冒出个尖利的声音:“你就是投机倒把, 你倒卖国库券!”   方红英跑上楼, 伸手指着周秋萍,“我亲眼看到的!”   周秋萍怒极反笑。   她原本对这位尖酸刻薄的女人没多厌恶,因为虽然这人自我感觉良好又爱占便宜还故意当众让她没脸,但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也没让她伤筋动骨。她忙得要命,懒得跟这种小人纠缠。   可是现在,她恨不得抓住这女人,直接摔下楼。二楼估计摔不死,摔她个高位截瘫才好!   方红英还在得意洋洋,说话声音尖利夸张得活像是在演戏:“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倒卖国库券,扰乱社会主义经济市场,要抓去坐大牢!”   她原先不想这么直挺挺地冒出头,就想躲在后面看周秋萍被抓去派出所。   哼!一个没文化的个体户,也敢跟吴克明勾勾搭搭,害她当场下不了台。她今天就叫她晓得厉害。   可惜这几个她找来的联防队员不愧都是街溜子出身,干啥啥不行,光会伸手要钱。喝了她的酒,吃了她的肉,拿了她的钞票,居然连个小小的个体户都带不走。   她绝对不能便宜了这装腔作势的女人!   周秋萍眼睛死死盯着方红英,忽然喊出声:“是你说国库券能当钱用的!我去信用社问过了,根本不是这回事。我还以为你搞错了呢。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的,你存心害我。”   她激动地指着方老师给联防队员看,“就是她,她拿五块钱的国库券过来说是国家新发行的钞票,她说国家现在准用国库券了。”   方红英惊呆了,没想到自己还被绕了进去,她慌不择言:“我没有,是他们,我看到他们倒卖国库券。”   这话可真得罪了一堆人,叫联防队员挡着没能闪人的顾客们毫不犹豫地站队周秋萍,集体指认这疯狗乱咬人的女教师:“就是你,我们看到了。你一个人民教师还欺负个体户,你要脸吗?”   方红英愈发着急,扯着嗓子喊:“好多人,她跟好多人交易国库券。不信你们搜,国库券肯定还在这里,好多国库券。”   这回联防队员也懒得再听两边掰扯,直接推开周家母女,气势汹汹地闯进宿舍开始搜查。   外面的顾客都吓坏了。虽然私下交易国库券这种事就没断过,但真要被政府抓到,还是能动真格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为了明天的被单力挺周老板到底,还是赶紧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没等他们纠结完,经验丰富的联防队员就搜出了一个包。   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整整齐齐的一沓子国库券。最上面的那张面额足有50!这么多国库券,总价值起码上万了。   他们哪里知道,除了最上头的几张以外,下面的全是百元面额的国库券。这一把国库券的金额实际高达23,000。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全都缩回了脖子,乖乖,光这么多国库券,就够这倒霉的个体户喝一壶的了。人家这么有钱,实在轮不到他们同情心泛滥。   方红英激动得一张脸通红,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这么多国库券,全是她私下倒卖的,她在犯罪,她要蹲大牢!”   周秋萍呸了一声:“你瞎了吗?两眼睛珠子是窟窿啊,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刚从信用社买的国库券,你是说信用社倒卖国库券吗?”   真掰扯到信用社门口,她也不怕。即便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不被她说破信用社上下以新换旧好提前兑换国库券的事,那些金融干部也会一口咬定这都是她从信用社买的国库券。   没想到联防队员也不是吃干饭的。领头的那人立刻冷笑:“好有钱啊,万元户都没你这么阔气,一出手就是上万的国库券。不搞投机倒把,你哪来这么多钱?带走,去派出所好好交代你的罪行!”   话音一落,这些联防队员便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直接拖着周秋萍就走。   他们可没空听她辩解。能拿出上万块国务券的,那绝对是肥羊。羊只有进了圈,才能放心大胆地宰呀。   周高氏吓得魂飞魄散,伸手试图想要拽住女儿:“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是土匪吗?”   外面闹得惊天动地,平常雷打不动的两个小丫头也被吵醒了,哭着喊外婆喊妈妈。   可怜周高氏只能一手抱着一个外孙女儿,哭着在后面追:“你们土匪,你们不讲理,秋萍啊秋萍。”   周秋萍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两只胳膊叫人拽得生疼,整个人跟麻布口袋似的跌跌撞撞被拖去了楼下。只能听着阿妈和两个孩子的哭声却无能为力。   方红英欢喜如过大年。   呵!她看这骚货进了联防队还怎么了?馋男人馋成这样,她满足她。联防队可全都是男的。愿意怎么骚就怎么骚。   周秋萍被拖得头晕眼花,一直到学校大门口,她眼睛瞥到旁边教学楼跟人说话的男人,才扯着嗓子大喊:“吴老师,你要害死我了!”   吴克明正和领导说话呢,闻声转过头,见状吓了一跳。   妈呀,周秋萍怎么被抓了?她叫人抓走了,他的床单被罩怎么办?   吴克明立刻冲过去,拦住联防队的人:“同志,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秋萍已经迫不及待地喊起来:“吴老师,你把包丢在我那边害死我了。他们非要说包里的国库券是我用投机倒把的钱买的,那不是你们学校用来发工资的吗?我动都没动一下,封条还在上面呢。你看看,你的包我都没动。”   吴克明满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她闹的是哪一出。可他也知道,国库券不允许流通,私下交易是违法的。   他正沉吟着要怎么接话,周秋萍又满腹委屈地嚷嚷:“早知道这是祸头子,我就不买你的了。你还说它利息高,我买了整整500块呢。我们农民挣钱容易呀,我们全家几年的积蓄都搭进去了。”   吴克明端了铁饭碗,还能挖空心思到处找钱,自然不是木讷的人。   他立刻顺水推舟,做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同志,你们真误会了。这个包是我的,周秋萍同志全家积极主动支援国家建设,愿意认购国库券。结果我拿给她的时候,把包落在她那儿了。里面的国库券的确是要发给我们学校职工的。”   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听他这么说,好些人撇嘴。   哎呦哟,这学校老师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真会坑人。   端国家饭碗的人被迫认购国库券也就算了。人家一个农村来的个体户,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居然也叫你们盯着坑。   吴克明可不管名声,要是周秋萍真被带走了。他明天拿不到床单被罩,那就是能不能继续在卫校呆下去的问题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保住周秋萍。   联防队员十分狐疑:“你说的是真的?这些国库券真是你的?”   周秋萍大喊:“当然是真的!这些都是崭新的国库券,今年刚发行的,就是学校从信用社才拿回来的。”   旁边不明所以的群众面面相觑,也觉得她说的有理有据。倒卖国库券的大家也见过,谁收上来的全是崭新的国库券。那零零散散,1块5块10块的都有,从没见过这样的。一般老百姓当年就是认购,也不会上来就是五十一百啊。   吴克明点头:“当然,除了我们这些单位,谁会认购这么多国库券?”   方红英原本还等着看好戏呢,却不料半路杀出了这个程咬金。她急得大叫:“他撒谎,他们奸夫□□,里应外合,这个是在倒卖国库券!他……”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响彻云霄,也打断了方红英滔滔不绝的咒骂。   她捂住面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克明:“你打我?”   吴克明脸色铁青:“打的就是你,你个栽赃陷害的臭破鞋!”   本来按照学校规定,6月份他就得完成新生的床单被罩采购工作。可那笔钱被他放银行吃定期利息了,8月份才到期。   他舍不得几百块的利息,就想再放一放。哪知道这两个月物价疯涨,定期存款的那点利息根本填不了飞涨的价钱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他现在根本就买不到床单被罩。以前合作的被单厂,人家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底,根本抽不出空接他的小单子。   要是周秋萍出事了,谁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他这事严格来讲,属于挪用公款。搁在前几年严打的时候,可以直接蹲大牢的。就是现在,一旦被学校发现,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周秋萍正式认定了这点,所以才敢大胆地向他求救。   吴克明恶狠狠地瞪着方红英,大声喊道:“公安同志,我要报警!这个臭破鞋女流氓一直在骚扰我。明明在乡下有丈夫有孩子,却抛夫弃子,还要伪装成大姑娘非得嫁给我。她一直骚扰我,严重干扰了我的正常工作和生活,并且随意制造流言蜚语,让我和一切跟我有正常工作接触的女同志都痛苦不堪。我要告她流氓罪!”   呵,稀奇了,女流氓哎。   虽然说严打的时候也有女流氓被枪毙,可那毕竟是少数。没想到今天,大家还亲眼目睹了女流氓的风采。 第40章 包圆得加价   联防队员带着人走了。   因为吴老师的背书, 周秋萍当场洗脱了投机倒把的嫌疑,没被强行带回去继续配合调查。   反倒是招惹了联防队来的方老师被一口咬定是女流氓,叫直接拖走了。   这个过程中, 吴老师可真是半点脸面都没给她留。这么大过年的方老师赖在他家不肯走, 还拿糖诱惑他孩子喊她妈妈。   “她自己又不是没小孩,自己孩子不管, 上赶着要给我家孩子当妈。我孩子的妈可没这么贱!”   方老师被刺激疯了, 当场又抓又挠,将吴老师抓成了只大花猫。即便这样,吴老师也没松口,一口咬定她就是居心不良的女流氓。   联防队员看闹得不像话,把他俩都带走了。   围观群众的关注点也随之转移,什么倒卖国库券, 什么投机倒把, 哪里比得上男女私情吸引人的眼球呢?   啧啧!这方老师可真是不讲究。单身女人想汉子正常, 倒贴成这样的就不像话了。哪个敢要哦?今天能倒贴,你明天就能倒贴别人。不是安生过日子的人。   这些还是好听的, 更难听的话, 周秋萍听了都觉得脏耳朵。   她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 赶紧拎着包,从阿妈怀里接过大女儿,一路小跑回宿舍。   中途碰到宿管员的时候, 她都没跟人寒暄。   直到插上宿舍门的插销,她才敢喘口气。   周高氏惴惴不安, 口中一个劲儿地念叨:“我说这买卖不能做吧, 国家怎么可能不管?你看是不是出事了?”   周秋萍皱眉:“你别吃肉的时候不吭声, 还没挨打就叫唤。国家管这个?真管的话, 外面的饭店面馆,还有街上这些摊子,早就关门了。”   周高氏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忧心忡忡:“要是这些人再来怎么办?他们就是来找茬的。”   周秋萍也知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说实在话,她的买卖堂堂正正。货是被单厂仓库的存货,6月份买的,根本不是套买,她不怕查。   可她害怕一旦开始立案调查,派出所就会通知家属。她的户口还在冯家村呢。一旦让冯二强和冯家人知道她在宁安县做买卖,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了眼两个女儿,在心中叹气,转头招呼阿妈:“先点点今天的钱吧。”   一说到钱,周高氏的忧愁稍稍冲淡了些。钱真是好东西,今天她们又进账13,677块钱的钞票,还有27,000块的国库券。都抵得上商场里一个柜台的全天销售额了。   周秋萍在心中迅速计算了下,稍稍放下心来:“够了,18万的债务够还掉了。剩下的部分暂时不动,咱们转移到租的房子里,后面慢慢卖。”   眼下她手上已经有30万的国库券。   这些国库券有的是从信用社换的,有的是跟农行换的,有的则直接是买床单被套的人拿来的。分散开来,目标小些,不容易落人的眼。   有了它们,够他跑一趟海城,去兑换成钱,然后继续倒卖国库券呢。   至于剩下的床单被套,差不多还有1/3。如果全部换成国库券的话,大概能到手40万。票面总价值70万的国库券,如果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不用一个月,她就是货真价实的百万富翁了。   有了100万,她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想早点带阿妈和两个女儿去深圳落户。这样才能彻底摆脱冯家人。   周高氏还不知道她的发财大计,没多注意国库券的事,只担心:“还慢慢卖哩,夜长梦多,谁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周秋萍摇头:“没事,租的房子就在公安局的家属区。兔子不吃窝边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也有顾虑。再说了,以后要是慢慢卖的话,我们也能推到小区卖,搞游击战,打一枪换个地方,没那么容易被抓。国家现在又不是不让做生意。”   周高氏可不赞同。土匪住的地方就是土匪窝子,东西一天在手上就烫一天手,还是赶紧销出去好。   周秋萍累得够呛,也没精力跟阿妈争执,直接往床上一躺:“明天我把账先消了再说吧。”   结果被单厂的侯厂长还没来拿存折,阿妈找的人先过来收床单了。   周秋萍瞧见来人挺惊讶:“陶老板,你什么时候改行的呀?”   眼前这位年轻人正是在夜市上收购知了猴的那位陶老板。   陶老板笑眯眯的:“周老板你不也改行了吗?你都不拿知了猴给我了,我哪有的卖?只好跟在你后面喝汤了。”   周秋萍笑着摇头:“是陶老板你照顾生意才是。你的生意多大?我这三瓜两枣的,连你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她领着人过去看货。   洗衣房门一开,陶老板瞧见堆在大方桌上的床单和被面,顿时倒吸口凉气:“周老板,你这不是三瓜两枣,你这是花果山。”   他眯了眯眼睛,相当痛快的一挥手,“包圆了,怎么样,周老板你给我打个8折呗。一手钱一手货,保准不耽误。”   周秋萍微微一笑:“包圆可以,包圆再加一成价。”   周高氏在旁边急得吹胡子瞪眼睛。自家的姑娘是傻了吧?包圆那肯定得打折。   周秋萍却没接阿妈的眼风,反而笑盈盈地看着陶老板,慢条斯理道:“陶老板,你10块钱三斤收我的知了猴,积少成多,卖到省城是多少钱?实不相瞒,我在乡下收购的时候,都是两分钱一只,卖给你就涨价了。千里生意只为财。”   陶老板笑出了声:“照你这么一说,包圆的确得涨价。”   只有货多,才有议价权。   加一成的价,他照样有赚头。而且这么多床单,他一次到手的钱就不少。   “行,一成就一成。只不过我全部都用国库券结账。我手上可没那么多现金。”   周高氏急了:“那可不行,我们也要跟厂里结账的。”   周秋萍也皱眉毛:“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她沉吟片刻才抬头,“如果非要用国库券的话,不是100块当50块用,而是100块做40块。”   这下子陶老板脚板都长出刺了,简直一蹦三尺高:“你也压价压的太狠了吧。周老板,大家都要过日子的。”   周秋萍脸上又浮出笑容:“你听我说完。国库券是有利息的,一百块钱的国库券到期兑付,利息足有三四十块呢。你把5块10块的老国库券换成100块的新的,那10块钱的差价不就出来了吗?这81年82年83年还有84年的国库券都有中签的啊,钱真不少。”   陶老板眯了眯眼睛,突然笑出声:“周老板可真是妙人,见多识广。10块钱太多了,实话实说,我这边最多只能给三块,不然我也开不了张。”   现在人对国库券的直观感受只有两个字——摊派,本能情绪也是两个字——厌烦。知道中签还晓得利息高的,只能是懂行的人。   和懂行的人谈,也不用弯弯绕了。   双方讨价还价,拉锯了好几个来回,最终敲定100块钱的国库券到周秋萍这儿只能当成46块钱用。   别看陶老板年纪不大,比周秋萍还小两岁。可人家做生意的经历完全称得上是老江湖。   他怕夜长梦多。敲定了生意就立刻筹钱,当天下午便弄了车子过来将货拖走。   周秋萍接过装了一旅行包的国库券时,他还有意无意地打听了一句:“你要这么多不好出手哦!”   周秋萍微微笑:“我又不出手,给工人发钱呢。不是我的事,是那个厂子不办了,欠了工人的工资。听说国库券利息高,他们就想多拿点国库券,专门吃利息。”   陶老板这才了然。他就说嘛,宁县的倒卖市场要真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却不知道,那他真不要在这片混了。   车子开走了,周高氏才开始后怕:“哎呦,这个陶老板也挺吓人的。我真怕他会黑吃黑。”   周秋萍扑哧笑出声:“阿妈,哪个黑了?总不能人家做夜市买卖就是黑的吧?他黑我也不黑呀。”   她还真不担心陶老板会耍阴招。因为犯罪成本太高,没必要。人家的身家就摆在那里呢。   周高氏不以为然:“你好厉害哦!你没听讲啊?那些杀人越货,下手黑的很哩。转过身,就变成气派的大老板了。”   周秋萍趁机跟阿妈解释:“大概率上不至于。因为我们住在卫校,因为昨天吴老师不惜彻底跟那位方老师撕破脸来保下我,陶老板会怎么看?”   周高氏心中咯噔一下。外人怎么看她不知道。可她自己怎么瞧着像是吴老师对秋萍有意思呀。   乖乖,那可不行。秋萍可是有婆家的人。   “我跟你讲,你不要痴心妄想,以为嫁个吃国家粮的就能当城里人。你还没听懂那位吴老师的意思呀,结过婚的都是二手货,人家才看不上呢,人家要的是黄花大姑娘。这二婚女人啊,就没有比一婚嫁的还好的。”   周秋萍想翻白眼,嫌弃的不得了:“你别一天到晚盯着□□里的这点事想问题成吗?凡事动动脑子!”   周高氏差点没被她气晕过去。哪有女儿这样跟妈说话的?   周秋萍没好气:“那你也得拿出当妈的样子来,张口闭口就这点破事,我都不稀罕讲你。我告诉你,这些事情看在生意人眼里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还没离婚呢,陶老板想到的也不是男女私情,而是我背后有人。不然方老师想嫁给吴老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吴老师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就是因为得罪了我呀。我背景深厚,吴老师掂量我跟方老师的分量,选择站在我这边。我一个个体户,凭什么压过方老师这种吃国家粮的人?只能说明我后面的人能耐更大呀。”   周高氏眨巴眼睛,倒是有点懵懂单纯的意思了。   她原本还以为吴老师之所以突然间发难,是因为那个方老师实在太过分,所以他看不下去了呢。   周秋萍苦笑摇头,叹气道:“阿妈,你别把男人想的太正直。吴老师是男的,他要真一早对方老师深恶痛绝,方老师根本就靠不近他。他又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老实人。”   说着,她将其中的弯弯绕详详细细地掰扯开来,揉碎了跟母亲说一回。   周高氏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半晌才冒出一句:“城里人的心眼可真多。”   周秋萍还没接话的时候,她又接着一句,“你咋就想到这么多?”   事情的发展还真跟她估计的一样。   周秋萍涩然,很想告诉阿妈,这些都是用她上辈子血淋淋的人生经历得出的经验教训。   可话到嘴边了,她还是只交代了一句:“总而言之一句话,以后有事你别自作主张,起码要让我知道。”   周高氏撇撇嘴,到底没在说什么,只把火撒在方红英的身上:“这个方老师实在太坏了,就该让她蹲大牢,好好接受教训!”   周秋萍却知道阿妈是痴心妄想。   严打时期,的确有女人因为流氓罪被枪毙。但流氓罪本身主要针对的是男性罪犯。女的除非是聚众淫.乱性质的,否则还真谈不上。   再说了,方红英是什么身份?人家正儿八紧的卫校老师,端公家饭碗的。跟派出所的人,是同一个阶层的。只要她没犯什么大事,派出所根本不可能对她下狠手。   所以傍晚周秋萍推着三轮车出去做油渣生意时,瞧见方红英回学校,她一点儿都不惊讶,更加谈不上生气。   反而是方红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周秋萍面不改色,心头冷笑。这人是亏吃的太少,所以丁点儿都不晓得痛。   被单厂的侯东平过来拿货款,眼睛扫过方红英的脸,好奇地问周秋萍:“怎么,你得罪这个姓方的了?”   周秋萍奇怪:“呀!侯厂长你也认识方老师?”   侯东平满脸鄙夷:“她算什么老师呀?谁家的娃娃被她教了,还怕被教坏呢!” 第41章 我又不是圣母   侯东平跟方老师还真是老熟人。这个老不是说关系亲密, 而是认识的时间长。   方红英当初下放的地方就是侯厂长外婆家所在的村子。   按照侯东平的说法,这位方红英也是有手段的。   她家庭成分糟糕,爷爷当年是日本鬼子的翻译官, 原本下乡了也是人嫌狗憎。结果她好手段, 愣是让自己跟大队的民兵队长在山上困了一夜,然后闹着要自杀。民兵队长本来都有未婚妻了, 被这么一闹, 不得不娶了她。她却成了知青下放,安心扎根农村的典型。   “厉害的很哎。一找就找个大队干部,扎根的手段好厉害。她那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指标怎么来的?原先公社是给她男人的,结果她磨到了自己手上。她那个男人啊,就是个不长脑子的憨货。”   周秋萍听的倒没多稀奇。她丈夫把工农兵大学生的指标让给老婆。未必是多惊天动地的感人爱情,多半是出于家庭利益最大化的考虑。   现在上大学对大部分人来说是鲤鱼跳龙门。但在那个年代, 工农兵大学生遵循的原则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她男人都已经是大队干部了, 最多进公社。实打实的好处还未必有在大队多。   方红英是个女的, 农村的活计决定了女同志难以在大队里更上一层楼。不如读了书,然后去公社干个文职, 两口子都能挣钱, 家庭才能蒸蒸日上。   再说了, 对不爱学习的人来讲,上学就是活受罪。   可即便有这种种可能,后面方红英做的那些事也当真是缺德到家了。   她大学毕业时刚好碰上知青回城政策, 她糊弄丈夫说自己先回城,安置好工作, 然后再想办法将一家人带进城里过好日子。   用她的话来讲, 婚都结了, 两个娃都生了, 她能跑哪儿去。   结果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走的时候,她还把家里的积蓄全拿光了。   周秋萍听的无语,感觉这个方红英真是羊毛都逮着一只薅,吃死了夫家人。   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这么搞,前夫家人能放过她才怪。   其实虽然在农村女人受压迫厉害,但这女人也是要看身份的。   像方红英她们这些从城里下放到农村的知青,因为农民自认下苦人,对城里人心存天然的畏惧。也因为当时回城大政策的影响,他们不敢对抗。反正就周秋萍所知,知青离婚回城的时候,所谓的暴力阻拦之类的,她真没见过。   这种事情大部分情况怎么处理?离开的女知青家里会拿出一笔钱用于给前夫再讨老婆。前任婆家得了这笔钱不怕娶不到新媳妇,大家也就一别两宽好聚好散了。   到了方红英这里,你不掏钱,还要扒光人家的家底,人家不跟你拼命都是和气的了。   侯东平唏嘘感慨:“可惜呀,杀人越货金腰带,铺桥修路无人埋。她这么下作一点事都没有,小日子过得滋润的很。她男人惨了,生产队没了,也就只能打打零工挣点钱。上山背石头的时候摔了一跤,腰被压坏了,重活完全不能干。两个娃娃没人管,连学都上不了。被逼的没办法跑过来想找这个当妈的呢,结果人家连门都不让进,还不承认是她的小孩。”   周高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女的怎么能这样?还是个人啊,连自己的娃娃都能下得了这种狠心。”   侯东平摊手:“毒蛇口中牙,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周秋萍呵呵:“哟,原来陈世美是女的。”   侯东平可不敢跟她争辩,拿了存折也笑呵呵地转移话题:“怎么样,周老板,这被单卖完了,你打算去哪儿发财啊?”   他这人也算拿得起放得下,发现没机会再从这批被单里再分一杯羹,他就迅速另开阵地,打听起挣钱的门路。   他可不相信周秋萍6月份包圆被单厂的存货是偶然。7月份国家放开了名烟名酒的价格,然后全面物价上涨,到了8月份,所有人都在抢抢抢抢买买买。   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放在两个月前,谁敢相信会变成这样。   与其说周秋萍是运气好,不如讲她肯定有自己的内幕消息。她就是知道所有的东西都会价格飞涨,所以才提前捡漏的。   挣钱这种事,跟在能耐人后面喝汤都不丢脸。   不然他也不会上赶着当长舌妇,给周秋萍兜方红英的底。   侯东平就笑嘻嘻地看着周秋萍:“周老板发财,带带我呀。”   周秋萍摊手苦笑:“这是侯厂长带我挣钱,我哪有什么门路啊。你看我拖家带口又是个女的,出门都不方便。我要是能像侯厂长你一样潇洒,我肯定走南闯北,哪儿挣钱就往哪儿去。”   “那你想去哪儿挣钱啊?”   “海南。”周秋萍不藏着掖着,笑眯眯道,“十万人才下海南,天涯海角欢迎你。我还没见过大海呢,我听着都心动。”   现在的海南是正儿八经的热土啊,今后几年炒地皮炒到飞起。点石成金的传说和跳楼自杀的故事在短短几年里交替上演。多少后来叱咤风云的商业大佬就是在海南的热潮中攫取的第一桶金。   她周秋萍是没能耐去凑一脚,否则她肯定不会放弃这种一夜暴富的良机。   现在跟侯东平说说,也算是过把嘴瘾。   平心而论,她还真挺期待侯东平能在海南发了财后全身而退。因为人脉是最大的资源,她多认识位未来的大佬,对她将来的发展也大有裨益。   “海南。”侯东平抿了下嘴巴,说不出的心动。   倒不是他迷信周秋萍的能耐,而是他从来只会听进去他想听的话。本来侯东平就对去海南动了心思。现在有被他认可的聪明人也说了同样的话,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去海南有搞头。   他受够了上面压着人管他,也没兴趣给香港老板打工,他宁可自己出去闯。   有二十万当本金,他怎么都能闯出一片天。   大街上有人拿着录音机走来走去,正在播放台湾歌星苏芮的歌。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对,就是要跟着感觉走,感觉对了就对了。   周家母女还急着出去卖猪油渣,侯东平不好耽误人家时间,拿了存折撕掉欠条告辞。   周高氏兀自咒骂方红英:“这女的狠起来心真狠。”   周秋萍跟她抬杠:“男的狠起来更狠。杀老婆的杀小孩的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你讲的,哪有啊。”   周秋萍冷笑:“没有?我眼瞎了还是你耳聋了?我家星星差一步就被摔死了!”   周高氏烦躁起来:“你这丫头怎么没完没了了?二强都说他会改了,你听阿妈的错不了,你都结扎了,上哪儿找像样的男人去?你别……哎哎哎,你跑啥跑,能耐的你啊!”   校门口围着一堆人,都是等待到点进门买床单的顾客。   有老顾客瞧见周秋萍就喊:“老板,今天你可不能小气,把床单被罩都拿出来,有多少我们买多少。”   周秋萍矢口否认:“什么床单,我不知道。别开玩笑了,投机倒把的事,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不敢沾。”   说着她抬脚就走。   众人傻眼了,喂喂喂,开什么玩笑。他们当中还有人是听了消息从省城大老远赶过来的,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想抬价你明说,哪有搞这套的。大不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大家都各退让一步就是了。   周秋萍却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根本不让人沾手,直接逃之夭夭。   旁边有知晓昨晚动静的人赶紧说了事情原委,气得一帮排队的顾客集体骂娘。   狗日的,那个女老师神经病啊!她自己买够了床单被罩,就断别人的路,太缺德了。活该生个儿子没□□。   周高氏的火气也被众人撩拨起来,一边走一边叫骂:“烂破鞋臭货,万人骑的贱货。”   “行了啊!”周秋萍拉下脸,“你可不许在我女儿面前讲这种脏话。骂人也有点格调行不行?骂女的除了骂骚浪贱,你还会骂点什么?你能骂到点子上啊?她最缺德的是她毫无责任感,没有尽到抚养子女的责任,违法了犯罪了。其次就是搞陷害。除此以外,她现在单身,她追男的怎么了?哦,女的就该从一而终,死了男人都该守着。男的死了老婆的,除了再讨不到的,哪个会为女的守着?做个人吧,把女人当成人,也把你自己当成人看吧!”   周高氏被她劈头盖脸一顿发作,气得脸色惨白:“好好好,我倒是有罪了。你最好,你们志同道合,你去跟她走一条路吧。只怕人家国家干部还看不上你个泥腿子给她提鞋呢!”   “我给她提鞋,我贱的我!”周秋萍冷笑,“一码归一码,她害我的账还没算呢。”   她脸上又没写着圣母两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能放过方红英这只臭虫才怪! 第42章 搬新家了(捉虫)   晚上卖完猪油渣, 周家母女以半斤油渣为报酬,从宿管手上接回了对方帮忙照应一晚上的两个小丫头。   宿管倒是恋恋不舍了,一直念叨着小东西实在太好玩。   小姐姐在托儿所学了跳舞, 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扮鸭子, 好玩死了。小妹妹还不会走路,跟只肥肥的虫子似的, 在床上扭来扭去, 试图跟上姐姐的节奏,逗死个人了。   最搞笑的是小妹妹虽然不会讲话,但她要嘘嘘时真的会提醒大人。一开始宿管还没留意到,小姐姐身上就像装了雷达一样,瞬间领悟。舞也不跳了,直接冲过去要带妹妹嘘嘘。   宿管感慨不已:“还是养姑娘省心, 真乖!”   她家的淘小子烦死个人了, 根本派不上用场。但凡能比得上小姑娘半点, 她就能笑死。   她感叹了一句:“你呀,有后福呢, 享姑娘的福。”   周秋萍在两个姑娘脸上左右开弓, 各亲了一口, 笑道:“我要让我姑娘享福。”   指望享孩子的福干啥,被生下来这事儿也不是孩子能决定的。   祖孙四人走到宿舍楼下,撞见楼道边上来回踱步的吴克明。   瞧见周秋萍, 吴克明便眼前一亮,赶紧上前打招呼:“对不住, 周老板, 连累你了。她就是个神经病。”   他也听说周秋萍停下买卖的事, 真情实感地歉疚。所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人家生意正红火呢,就因为方红英而不得不歇业,换了谁都要翻脸。   自己那三百套床单被罩还得指望她呢。   万一她迁怒怎么办?   周秋萍叹气,示意人进屋说话:“唉,算了,你也够倒霉的,叫这么个神经病缠上了。我是无所谓,我又不是卫校的人,东边不亮西边亮,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嚒。你可惨了,我看方老师是吃死你了,除非你一辈子不再找,不然你找哪个都会被拆散。”   说着,她还打了个寒战,像是想到了那可怕的画面。永远有个疯子盯着你的家庭,谁能受得了?   吴老师脸色愈发难看。   原先他厌烦归厌烦,可他一个男同志有人追着不放,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他男性魅力的证明啊。但经历了昨晚的事,他猛然意识到方红英的可怕,愚蠢偏执疯狂。   她追着他不放,人家就会把她和他绑在一起。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锅配什么盖。是不是现在大家看他和看方红英也没区别啊。   他想的入神,连周秋萍拿了他定好的三百套床单被罩都没多激动,只赶紧拿钱结账,生怕她反悔。   周秋萍点完了钞票,颇为同情地看着吴克明:“吴老师,我不是挑拨离间啊。你俩的事跟我没关系,但我是女人,我也是当妈的,我没见过这么心狠的。自己的娃娃在乡下没吃没喝连学都上不了,她在城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却不问不管。这种事情,讲真话,八辈子我都做不了,活到今天我也没看过。对自己肚里掉下来的肉都不好的,能对别人的孩子好?一时好是讨好,等达到目的不用讨好了,就要暴露庐山真面目了。”   她轻轻地拍了下自己的嘴,懊恼道,“我多这个嘴干啥,你就当没听见吧。阿妈,我们收拾收拾,东西都给吴老师,明天早上我们就能搬走了。”   吴克明赶紧强调:“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周老板你这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感激不尽。”   他心中那点原先因为被迫掏家底高价购入这些床单的不快也一扫而空。   人家要不是因为答应了给他的床单,也不至于今天还要冒险留在卫校。   周秋萍却不承认了:“嗐,一人有一人的活法。其实方老师这样多滋润,人越狠越能过得好。所以人家是潇洒的城里干部,端铁饭碗吃穿用住都不愁。我这种就是苦哈哈的,当了妈,两个娃娃要管,啥事都没精力做,还潇洒呢,不被折磨疯就不错了。”   吴克明心中咯噔一下,对啊,方红英是离婚了,她前夫拿她没办法,她可还有两个小孩哩。这事可赖不了。   他匆匆点头,打完招呼就来回两趟搬走了高价床单。   等到房门再度合上,周高氏抱着两个小丫头去洗澡,又抱怨女儿:“你还羡慕起那个烂货来了?呸!不嫌脏。要过好日子不能靠自己的手啊,做这种下作事,祖宗八辈子的脸都被丢光了。”   周秋萍一个白眼翻上天,对着阿妈毫不客气:“你听话能不能听重点?重点是要给姓方的找点事做。所有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是闲出来的。”   大概人性都有抖M的成分,周高氏近来被女儿暴躁惯了,居然都没多少被冒犯的感觉,还能眨巴眼睛追问:“找啥事?”   “离婚了也有抚养小孩的义务,要么出钱要么出力,没她这样当甩手掌柜的。”   “可她男的没用啊,根本拿捏不住她。”   “拿捏啥啊,都是人,凭什么要被拿捏。她装死,找单位呗,单位给她发钱。她不肯掏钱,单位直接把钱发给她小孩不就行了?”   “这,这能行吗?她可是国家干部。”   “这卫校里面哪个不是干部身份?你觉得难于上青天的事,人家抬抬手就能做到。你以为她就得罪了我一个人吗?你以为她人缘有多好吗?现在光是吴老师就恨不得她死!”   “我滴乖乖,别张口就是死,怪吓人的。”   周秋萍转头看了眼阿妈,没吭声。她很想告诉这个女人,你面前的女儿就是被你嘴里的女婿活活打死的。   算了,说了也没人信,搞不好她还会被所谓的家人齐心协力送进精神病院呢。阿妈就是不忍心,估计也会逼她喝香灰水。   “行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搬家呢。”   周家祖孙在卫校的日子过得粗糙,三餐基本靠食堂,天不亮睁眼干活,月上中天倒头便睡,完全生存谈不上生活。   故而即便她们身处闹市,住了两个多月的宿舍,她们的行李居然也没增加多少。多出来的部分一个大旅行包就能装满,都是一百块钱一张的国库券。   如此简陋,两辆三轮车就能把家当全部拖走。   周高氏有点恋恋不舍,嘴里一直嘀咕:“也不晓得那个贱货会落到什么下场。”   周秋萍没好气道:“你应该说,也不知道后面能挣多少钱。关注重点,阿妈,掉进泥坑就赶紧爬出来,别在里面跟烂人共沉沦。咱们现在的关键是好好挣钱早点过上好日子。”   得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妥当,八十万的国库券还得早点实现资本翻番呢。   周家新租的房子在一楼,是公安局的老宿舍。屋子不大,开门正对堂屋,左手边卧室连着卫生间,右手边连着厨房和一个小储物间,后者勉强可以在里面加张床。整体来讲,就是破旧又憋仄。   但房子的优势也很明显。一个是整体居住环境优,小区挨着公安局,治安相对有保证。另一个就是一楼连了院子,足有四十多平方,都要赶上整个屋子的面积了。   小院左边开辟了一小片菜地。今夏雨水充足,房东临走前种的南瓜也没枯死,结出了好大的两只,外皮已经呈现出青黄交接的姿态,看着就甜。边上打了压水井,用水既安全又方便。院子里的一架葡萄藤繁叶茂,丁丁挂挂的葡萄当真如玛瑙一般。这会儿到了八月底,葡萄由青转紫,摘一颗剥了皮放嘴里,酸酸甜甜。   不过最让周秋萍满意的是卫生间里装了蹲式抽水马桶。她在卫校宿舍舒服惯了,假如现在还让她退回倒马桶挤公厕的时代,她真会疯。   黄秀琴作为中人,做完中午生意还跟丈夫王大军特地带了两条云片糕过来,算是庆贺乔迁之喜。   王大军头回来,里里外外走一圈,竖起大拇指夸奖:“婶婶这房子好。到时候做买卖的话,家伙什往院子里一摆,跟哪个都不闹矛盾,方便又自在。”   他还积极帮忙出主意,“我看秋萍也会做吃的,现在没知了猴也不卖床单了,不如就在院子这边开个窗口卖早饭。不管是鸡蛋饼、糍粑还是饭团,都有的赚。简单又方便。”   黄秀琴瞪他:“卖早饭多辛苦,天麻麻亮就得起来忙。要我讲啊,不如弄个杂货铺。就在院子靠墙搭间棚子,卖点油盐酱醋香烟酒的。你别小看,来钱的很。人还不遭罪。”   旁人不清楚,他们两口子是做老了生意的。按照他们估计,就算周家母女只赚个跑腿钱,这个夏天她们的进账也绝对不会少于五位数,是妥妥的万元户。完全有做小生意的本钱了。   周秋萍就是笑:“再看吧,事情发展太快,我跟阿妈都没回过神来呢,就到这步了。”   人家说做买卖应该走一步看十步。可这时代就是风口浪尖,风推着你往前跑,你疲于应对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慢慢想。   想啥呢?先干了再说吧。   黄秀琴琢磨了一回,拉她到旁边说话:“讲真的,你真不想跟那个男的过下去了?你要打定主意可得早点计划好了,别到时候他三天两头上门闹。再好的生意也会被闹黄了。”   虽然说这年代离婚听着骇人听闻,但她做了几年生意,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倒也不以为意。如果离婚真活不下去的话,那当初知青回城时,那么多离婚的,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人啊,就是不能给自己套上框框架架,自己过得好才最重要。   周秋萍点头,谢过对方的好意:“我会的。”   之前兵荒马乱的,什么都顾不上。现在有了落脚的地方,她就能好好解决这件事了。   到时候冯二强过来纠缠她都不怕,公安局小区可是有人站岗的,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能凑进来。   黄秀琴高兴起来,拍着她的胳膊道:“行,那我们先回去了,后面有事别不开口,千万要张嘴讲。”   她原先对丈夫的这位疑似前女友充满了敌意,又嫌农村人进了城里亲戚家就想占便宜。可跟周秋萍相处久了,她却十分佩服这个农村女人。真勇敢真果断,放在十年前叫铁姑娘,完全撑得住半边天这三个字。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心里舒坦。   黄秀琴和王大军两口子回家准备晚饭生意了,剩下周高氏站在门口久久凝视夫妻俩的背影收不回眼睛。   唉,当初老头子要是不犯拧,非要招女婿的话,现在秋萍也不会左性成这样。   她转过头,看着女儿,试探开口:“秋萍啊,你看这样好吧。既然都在县里落脚了,你把二强也叫过来,家里有个男人撑门立户,做事才方便。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男的要经事才能像样……”   “你是觉得小孩不是人,死了也无所谓吧。”周秋萍冷冷地看着母亲,点头道,“也对,生下来摁在尿桶里淹死的多了去。小孩不是人,女人也不是人。一开始是因为养不活,这种事做多了就理所当然了。要是当成人,还怎么能下得了手。”   周高氏勃然色变:“你讲什么鬼话?”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会下意识地选择忽视让自己不安的事。   在农村,杀孩子古已有之。尤其他们这辈人,兄弟姐妹生下来被父母杀死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活下来没死成的,不照样继续过日子吗。当初要杀他们的爹妈,也会同样抚养他们,对待他们和其他小孩并没什么不同。   就说大大爹家吧,大大爹是小儿子,他生下来时,他家已经有四个姐姐三个哥哥。他家根本不打算要他,直接将他丢进尿桶里要淹死掉的。所以周伟小时候有个小名叫尿娃。后来长大了,上学了,要脸了,尤其是他当上干部之后,大家才不这么喊。   大大爹的爹妈就不管他了吗?当年为了掩护儿子和游击队,他爹妈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后来为了给儿子讨媳妇,他爹去日本鬼子的煤矿上做工,命都交代在煤矿里了。能说他没儿女心吗?   周高氏搞不明白,为什么秋萍会抓着这件事不放,净说鬼头鬼脑的话。   “人讲的话,存了鬼心思讲出来的才是鬼话!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只想跟我女儿好好活下去。我永远不可能原谅杀人凶手,我是人,我没那么贱!”   “你!”   “你愿意跟你假儿子过还是女婿过,随便你,作死不要拉上我跟我女儿。”   周秋萍撂下话就起身推三轮车。下午再进一趟油渣,还能挣上千块钱。   虽然比不上卖被单时每天都五位数的收入,但这收入即便放在三十年后也算妥妥的高收入了。   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周高氏即便脸拉成长烧饼,却还是骑上三轮车跟女儿一前一后到了榨油厂,想多进点货出去卖。在女儿的婚姻问题上,她虽然没和女儿达成一致。可挣钱这件事,她们却齐心协力。   不管在哪儿生活,有钱才是硬道理。   两人同门卫打了招呼,周秋萍又给人塞了烟,笑嘻嘻地一路骑到仓库门口。保管员跟他们也是老熟人,瞧见人还主动打招呼:“哟,你们来了正好,干脆把剩下的都包圆吧。以后就没有了。”   没有了?   周家母女异口同声:“真没了?” 第43章 做大菜籽饼   真没了。   榨油厂的猪板油是肉联厂提供的。肉联厂近来生意火爆, 只愁产品不够卖,便将开拓买卖的主意打到了猪板油头上。   荤油他们可以自己卖。   “那油渣呢?”周高氏着急,“涨点价也行啊。”   她算过了, 就算一块钱一斤猪油渣, 那也有五毛钱的赚头。   保管员摇头:“我给你们问过了,他们油渣也自己卖, 专门弄了副食品店。嗐, 哪个不想要钱哦。”   原先榨油厂也有职工意识到倒卖猪油渣能挣钱,对于厂里外卖猪油渣颇有微词。结果没来得及断个体户的财路,他们自己也没戏了,甚至连这部分钱分的奖金也泡汤了。   周高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一天千把块钱的收入,天上掉钱的买卖, 就这么没了。   周秋萍也失望, 但程度有限。她早想到会有油渣没得卖的这天了。她甚至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心痛倒卖国库券时不能做挣钱的猪油渣生意了。   老天爷替她做了选择。   周秋萍安慰阿妈:“好了,先把油渣拖走吧。”她又给保管员塞烟, 笑道, “那后面菜籽饼我们要多进点了。”   保管员笑道:“行啊, 你要是一次进千斤以上,给你两分钱一斤。”   周高氏失魂落魄,出了门还嘀咕:“菜籽饼才多点钱, 有什么搞头。”   就算一毛二一斤卖出去,也才一毛钱的利润。   周秋萍无语, 这可真是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一斤挣一毛钱, 一千斤是一百块, 一个月就是3000块。放眼全国,现在有几个人每个月能拿3000?搁在三十年后,全国还有六亿人月收入不足千元呢。   到了阿妈嘴里居然都变成没搞头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问问县城职工,你一天挣的钱比人家一个月都多了。走走走,赶紧卖油渣。完了我们尽快开拓菜籽饼市场。”   周高氏提不起劲头,菜籽饼能有多少人要啊,就是养猪的人家也不可能天天给猪吃菜籽饼。因为成本太高了。   事实上,就是猪油渣,她卖到后来也农村跑的少,县城和省城相交的地方跑的多。因为农民没钱啊,尤其是立秋过后,小孩子逮不到知了猴,愿意三天两头掏钱买猪油渣的人就少了。   周秋萍掰开来跟阿妈分析:“那你要看是什么钱。农民再没钱,必须得花的钱同样得花。你买种子来农药买化肥你就不花钱啊。同样的,家里养猪光吃草怎么能长膘?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马无夜草不肥。”   话虽这样说,可真正等到猪油渣销售殆尽,只能卖菜籽饼的时候,周高氏还是心里打鼓。因为菜籽饼只能卖到农村呀。农民的钱多难挣。想她自己在乡下时,一年都舍不得花几块钱。   周秋萍却胸有成竹,骑着三轮车一路走一路叫唤:“卖菜籽饼哦,香喷喷的菜籽饼,猪吃一斤长10斤!”   进村卖东西的人少,好些村里人都凑过来打听价钱。听说1毛2一斤,有人就拿了袋子过来称。   “嫂嫂,你才买5斤呀,那也太少了。我跟你讲,不是我吓唬你,明天说不定就涨价了。”   买东西的大嫂直接表达自己的鄙夷:“哎呦,你这是要坐地起价呀。”   周秋萍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实在话。你出去看看,现在猪肉一斤多少钱?五块钱。鸡蛋都卖到两三块了。这猪肉涨价了,生猪收购价格肯定涨。猪靠什么长肉啊?吃草只能饿不死,只有吃菜籽饼吃油糠才能上膘。这买的人多了,你说菜籽饼的价格要不要涨?”   那大嫂将信将疑,转头问旁边的村民:“真要涨价呀?”   现在的农村在某种程度上讲,处于近乎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外面闹的翻天覆地的物价闯关,到了农村,就好像是别人的事,与他们无关。   周围却有人点头:“是涨价了,上次忌日饭我割肉,肉贵的根本买不起。”   农民一年到头都不会买几次肉,不是大日子,还真意识不到路涨价的时候。   周秋萍笑了起来:“我没骗你吧?你买个10斤菜籽饼,发酵好了给猪吃,多长100斤肉,能多挣500块钱呢!”   哎呦,卖东西的嘴就是骗人的鬼,说的跟真的一样。还多长100斤肉,能长50斤就不错了。   不过50斤也好啊,就算生猪收购价格只有三块。那也能多挣150块钱。放在养了三四头猪的人家,这就是五六百块钱。比城里工人一年的收入也不差了。   农民挣钱的门路少,地里刨不出钱来。只能指望自家养的禽畜。   周秋萍这么一说,好些人都意动起来,原本要买5斤的也咬牙改主意买10斤了。   如此这般,周高氏跟女儿跑了没几个村子,两三轮车的菜籽饼居然也卖得一干二净。   周高氏疑惑:“他们都晓得猪肉涨价了,怎么要好好养猪贴膘还得你说啊。”   “意识问题。”周秋萍解释道,“你看现在一个村子都未必有一台电视机,有收音机的人家也不多。大家接受信息的渠道太少了,还停留在口口相传的阶段。所谓见多识广,人的脑袋也是越用越灵活。接收的信息多,分析的机会多,反应也就越来越快。相反的,就成了算盘珠子拨一下才会动一下。”   她记得以前看鲁迅的文章,说年纪大了的闰土有一张麻木的脸。这大概也算是大部分农民的写照。   太苦了。   周高氏还不满足,看着包里的钱叹气:“这要是猪油渣,咱们能挣10倍的钱。”   现在呢?就这点钞票,看着让人都着急。   周秋萍不知道自己是该无语阿妈的贪心,还是该高兴阿妈挣钱意识的觉醒。   多的是小富即安的人,钱挣多了就心慌。自己慌不算,还会拼命地扯同伴的后腿,为的就是他心中的那份安全感。   比起他们,阿妈简直就是佼佼者,有进取心。   她笑道:“积少成多呀,一个村子挣100块,10个村子不就1000了吗?”   周高氏不满意:“哎呦,你说的哦,哪里跑的匀这么多地方。两条腿啊,又不是飞毛腿。”   周秋萍叫她逗乐了,笑道:“我们骑车来不及,开拖拉机总来得及吧?也不用非得我们自己一家一户的卖。我们可以找经销商,一村一户代理。到时候一毛钱一斤批发给经销商,让他们有赚头不就完了。你看不上一天100块钱,人家一天能挣个10块20块,就笑不动的笑了。”   周高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还要买拖拉机?哎呦,这真是的,也太那个……”   那个啥,她也说不清楚。   她倒没觉得女人开拖拉机有啥好稀奇的。因为生产队那会儿就有拖拉机手。包括他们下河村的拖拉机手,当初也是女师傅培训的。   一块钱的人民币上不就印着女拖拉机手吗?嚯,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看着就气派。   就是买个拖拉机这事儿吧,好像太大了点。   一辆拖拉机三四千块呢。   嗐,似乎也没多大吧。放在两个月前看,是挺多的。可她们一天挣四五位数的日子都经历过。一辆拖拉机也就不算什么了。   周高氏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行吧,你要买就买,到时候开着拖拉机去卖菜籽饼。不过你会开拖拉机吗?我们得雇个人吧。”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没打算买拖拉机,不是有现成的吗?大大爹家的周伟正开着拖拉机呢。咱们一天给他10块钱的工钱,就够了。”   周高氏高兴起来。所谓衣锦还乡,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能耐,心里会愈发舒坦。   但她好歹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又经历了猪油渣的风波,开始知道货源的重要性了。   “要是找周伟去榨油厂拖菜籽饼,那他会不会自己单干啊?能挣1000块钱的好事,他会愿意只拿10块钱?”   周秋萍高兴极了,阿妈能想到这点,简直就是突飞猛进式的进步。   这个问题她自然也想过。财帛动人心,永远别用利益去考验人。   只不过,一来周秋萍本来就没打算长期贩卖菜籽饼,二来即便不是周伟,换成其他人,人家也会心动。   毕竟说到底,她要搞的这桩买卖没多少难度系数,关键点只在于跟榨油厂搞好关系。   可正因为如此,她反而愿意找知根知底的熟人。农村是人情社会,周伟就是想翻脸,也得顾忌被人说嘴,要脸面,吃相就不会太难看。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会偷偷中饱私囊。比方说通过多带货的方式,来自己挣钱。   这些周秋萍不在意。水至清则无鱼。有的时候,只有让员工感觉自己占便宜了,他们才会更尽心尽力地完成工作。   到时候自己顺利转型了,去深圳发展了,刚好可以顺理成章地将生意完全转给周伟,大家反而可以好聚好散,还留下份香火情。   周秋萍一点点地分析给阿妈听,然后又强调:“咱家孤儿寡母的,只有你我两人。你现在就别扯什么周良彬了,你也知道他靠不住。农村社会啥德性你我心中有数,没人撑腰,咱们又不长期待在村里,到时候免不了被人欺负。大大爹家得了咱们的好处,他家厚道,家风不错,自然就会投桃报李。有他们帮衬,我们也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她没说出口的事,在自己要离婚这件事上,大大爹给的是支持态度。   马上自己要去跟冯家撕破脸,彻底离婚。如果娘家没人撑腰,这个婚要离成怎样,还真的难讲。   反正,她得尽可能给自己多增加点保证。   周高氏被女儿说服了。她跟钱又没仇,一切有利于挣钱的决定她自然不会硬杠。   “行吧,后天是你阿爹的忌日,刚好我们回趟家,把这事给办了。”   周秋萍急着安排妥当这边,赶快去海城出手国库券,自然点头答应。   母女俩简单收拾了下,又马不停蹄地去各个村找代理人。   她们的方法简单又粗暴,直接登门找村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愿意干的就干,不愿意干的也没关系。她们另找他人。   之所以先考虑跟村长合作,是怕买卖有人捣乱。村长是村里的地头蛇,他们做的生意,一般的混子不敢乱插手。   初步定下10个村子,周家母女就带着两个孩子匆匆忙忙赶回下河村,好赶紧跟周伟说定这件事。   8月底还不到农忙时候,大大爹跟大伯娘都在家里搓草绳做草包,准备应对秋汛。   齐河镇是圩区,每年都要安排人挑圩。   大伯娘瞧见周家母女登门,笑着招呼她们坐下:“哎呦,这可真是稀客。你们可算舍得回来了。”   周秋萍笑着接过糖开水,从包里抓出两把糖放在桌上,招呼大伯娘的孙子孙女儿甜甜嘴,然后才笑着问:“周伟呢?有个活不晓得周伟肯不肯接。”   大伯娘一个劲儿说她太客气了,问了儿媳妇才知道:“周伟去帮人拖石头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周秋萍完全不想在村里住一夜。周高氏也怕耽误时间影响她们挣钱。   母女俩立刻起身,笑着接话:“在哪边啊?我们过去找他吧。我们还有事,祭祀完就得走了。”   周伟的老婆听说是给丈夫介绍活计,不敢耽误,赶紧开口:“也不远,就在三合村。他们那边打石头呢。”   周秋萍笑着点头:“那好,我过去说一声。”   母女俩告辞,两个小丫头却舍不得走。青青跟大大爹家的小孙女玩的正高兴,星星则是一直盯着人家院子里的小鸭子高兴得哦哦直叫。抱她走她就要闹腾。   大伯娘笑得厉害:“行了,这就是跟我家亲。你们忙你们的去,让我们好好跟两个丫头亲近亲近。”   周高氏还要忙丈夫的忌日,的确照顾不来两个小丫头,只能笑着道谢,自己先去家洗锅刷碗了。   好在祭祀要用的菜是她们在县城就准备好了。现在热一热,就能直接端上桌。   让周高氏不满的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周良彬一家居然大门紧锁,不晓得跑哪去了。   呵!过继来的儿子真就是那么回事,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周秋萍无所谓。周良彬一家不再才好呢。不然还得跟他们打交道,她烦都要烦死。   她现在只想挣钱。   先去找周伟敲定拖拉机的事,然后回家祭祀。接着就是一场硬仗,她得去冯家村,挑明自己已经结扎的事,赶紧和冯二强把离婚证给领了。   一想到这点,她蹬车的腿都分外有劲。   周伟没意见,一天10块钱的工钱在1988年真的不少了,而且是长期做工,每天都有进账,还能住在家里,多好的事。   他痛快点头应下:“行,我这边还有两天就结束。完了我立刻去县城找你。”   周秋萍笑道:“好,后面就麻烦你了。咱们都好好干,争取今年过个肥年!”   双方笑呵呵地告辞。   周秋萍骑车回家,心里美滋滋的。   有周伟帮忙运货,阿妈只要做好协调工作就行,这样她一个人也能忙得赢。   那自己离完婚也好放心地去海城倒卖国库券了。   三合村距离下河村不远,骑车也就40来分钟。   周秋萍到家之后,帮着阿妈准备祭祀。等到菜跟酒都上桌之后,阿妈点香炉。   周秋萍想起来:“我把两个丫头带回来吧,让青青也给她外公磕个头。”   周高氏有点犯难:“青青也磕头啊?”   周秋萍瞬间拉下脸,冷笑道:“你想找你孙子磕头也行啊。人家肯来吗?人家认你们吗?”   周高氏都要心梗了。祭祀本来就是儿子的事。周良彬那个小兔崽子,居然做到这份上,简直就是在当面打他们周家的脸。   现在叫女儿当面说穿,她索性赌气挥手:“去去去,叫回来,我又不是没生没养过。青青和星星也是我们老周家的种。”   周秋萍这才满意地点头,劲冲冲地跑去隔壁找人。只要阿妈渐渐放弃对周良彬的幻想,那她们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她进了院子就喊:“青青星星回家吃饭了,给你们外公磕头。”   大伯娘和周伟的老婆正在院子里头切茄子准备和上草木灰晒干。这样的茄子干烧肉比梅干菜还鲜。   闻声,两人都惊讶地抬起头:“二强把孩子接回去了呀。是不是又带她们出去玩了?”   周秋萍脸色惨白:“冯二强来了?!”   “是啊,他说接孩子回家。我还讲了他,要好好好跟你过日子呢。”   婆媳俩都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6月份时,秋萍闹着要跟冯二强离婚。但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连掺和都不敢随便掺和。省得人家回过头来反而埋怨你多事。   再说离婚这种事,挂在嘴上说的人多,有几个敢真离婚啊?放眼十里八乡,都找不出人。前脚人脑子打出猪脑子,后脚小娃娃生了一窝又一窝。   周秋萍嘴巴发干,她和阿妈都没见到冯二强。   冯二强把她的女儿带去哪儿了? 第44章 敢动我女儿   周秋萍腿一软, 跪倒在地上。   上辈子大女儿被猪咬掉了半个身子,这辈子小女儿被重重地砸在地上的场景在她眼前来回交错。   那就是一个魔鬼,心心念念想要杀了她们母女三人的魔鬼。   大伯娘和周伟的老婆都吓了一跳, 赶紧一左一右过来, 试图将她扶起身。   “你怎么了?你慌个啥,二强主动过来接你, 就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们别再吵了, 娃娃都生了两个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周秋萍声音干涩:“我跟阿妈都没见到他人。”   婆媳俩对视一眼,直觉不妙。这女婿上门接媳妇回家,怎么连丈母娘的门都不进?招呼也不打一声。   再想到周秋萍先前哭诉冯二强想摔死小女儿好空出名额生儿子,冯二强也承认了这件事,婆媳二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这个家伙该不会是贼心不死, 又想杀了孩子吧。   这这这, 哪有人能混到这地步?   “快, 赶紧找找看,看冯二强跑哪儿去了?”   周高氏听到动静跑过来, 也慌得不行, 嘴上还要安慰女儿:“没事的, 二强肯定是带孩子去哪家玩了。他一贯喜欢跑来跑去到处吹牛逼。”   然而这话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周秋萍挣扎着站起身,她要去找女儿,她要杀了冯二强那个畜生。就算让女儿被杀人犯母亲败坏了名声, 也比她们死了强。   大伯娘家门口响起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呦哟,至于吗?二强没嫌弃你生了两个女儿, 过来接孩子, 你还闹什么闹?”   周秋萍散乱的视线终于凝聚成一束, 落在讲风凉话的人脸上。   是胡桂香。   她还在掐着腰, 脖子跟鸡似的伸的老长,捏着嗓子说话:“你一个女人天天在外面浪,跑江湖卖艺啊。你就是冯二强不嫌弃你,你还不知足……”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周秋萍抓起切茄子的菜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说!我女儿在哪儿?冯二强一个人带不走两个孩子!你说还是不说?不说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全家!我女儿少了一根汗毛,我先杀了你儿子,再杀了你!”   胡桂香被菜刀逼的抵在了大门上,吓得浑身发抖。   眼前的周秋萍眼睛猩红,抵在她脖子上的菜刀贴着她的肉,都要划出血了。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胡桂香,她会真的杀了自己。她下得了这个手,这就是个疯子。   院子里的人也吓坏了,周高氏哭着上来喊:“秋萍秋萍你松手,你这是要闹人命啊。”   周秋萍充耳不闻,伸手拎起跑过来捶她腿的小男孩。   “你不说,你不说我摔死他!”   胡桂香吓傻了,这会儿才回过神:“你别动我儿子,我说我说,冯二强带你女儿回家上会场了,今天交流会。”   下河村和冯家村在同一个镇,但下河村距离隔壁的五星镇更近,而且五星镇经济更发达。所以下河村的人上会场也是跑去五星镇,反而对齐河镇的交流会兴趣不大。   周秋萍甚至忘了今天有交流会的事。   她丢下刀,狠狠一脚踹向胡桂香的小腿。胡桂香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秋萍重重地踩在她的肚子上,恨不得杀了她。   “你个又蠢又毒的贱货,你不得好死!”   从冯二强过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她的青青和星星,现在还活着吗?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她要去救她的女儿。   周高氏哭着在后面追:“秋萍,你骑车去呀,你走路走到什么时候?”   可是周秋萍手抖脚抖,浑身都在发抖。她怎么又能骑得上自行车?   还是兰香上会场回来,见状赶紧骑车带着周秋萍往冯家村赶。   自行车骑到出村的路口时,对面开来了一辆小轿车。   周秋萍立刻跳下自行车,在路上又蹦又跳地拦轿车。   车窗摇下了,周良彬伸出脑袋破口大骂:“你发什么神经?青天白日的你就想碰瓷呀。”   说着,他还开车门,准备推走拦住路不肯离开的周秋萍。   谁知道周秋萍顺势用力将他拉下车,然后一把推进旁边的排水沟里,自己上车央求司机:“求求你,快点去冯家村,有人抢了我女儿,要杀了她们。”   司机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所措。   周良彬猝不及防,跌进排水渠,吃了满嘴脏水。他破口大骂:“周秋萍你个疯子,你赶紧给我下来!”   周秋萍伸手掏口袋,恶狠狠地瞪着窗外:“周良彬,我告诉你,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们全家!”   她的两个女儿,一个两岁半,一个九个月大。冯二强只有一辆自行车,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带着她们。   周良彬这一家子就是帮凶。   周良彬气急败坏:“我他妈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理她,赶紧赶她下车!”   后面的话,他是对司机说的。   周秋萍不甘示弱,摸出一沓钞票硬塞给司机:“这钱是你的,快,赶紧去冯家村。到了我还给你钱。”   司机傻眼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车厢里响起悠悠的声音:“那就去冯家村吧。”   周秋萍这时才意识到,车后座上坐着人。因为车子刚好停在树荫下,车厢光线不足,她原本还以为车上只有周良彬和司机两个人呢。   从商务礼仪上来看,坐在后座的这位女士应该是周良彬的贵客或者上司,反正地位比他高。   事实也如此。   原本还左右为难的司机一听她发话,立刻发动汽车。   4个轮子的小轿车跑得飞快,用了不到10分钟,就开到了齐河镇上,然后被挤挤挨挨的人群和鳞次栉比的铺子拦在了马路这头,怎么也过不去。   司机喇叭按的震天响,街上也没任何人让出路来。   周秋萍实在等不住,直接要求开车门:“我自己跑过去吧。”   她现在无比后悔没有叮嘱大伯娘她们千万不能把她女儿交给爸爸。   那不是爸爸,那就是禽兽不如的魔鬼。   女人必须得是神仙,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不然怎么能在这世上活下去呢?   周秋萍下了车,一路往前冲。她跑得太快了,连一个扒手想掏她的口袋,都被她带倒了,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还跌出了原先偷的钱包。   四周一片喧嚣。   周秋萍却什么都听不到,只拼命地往前跑。她要去冯家村,她要找冯二强拼命。   同村的秀禾嫂嫂看到她慌里慌张的样子,赶紧停了自行车问:“咋了?秋萍,出什么事了?”   周秋萍瞧见她的自行车,便眼前一亮,哀声央求:“嫂嫂,你骑车带我行不?我家青青和星星被抢走了。”   秀禾嫂嫂吓了一跳,赶紧喊她上车,一边飞快往前蹬,一边追问:“怎么回事啊?是人贩子吗?”   “是畜生是垃圾是早该死的乌龟王八蛋!”   她重生到现在就是个错误。她睁开眼应该做的第1件事就是杀了冯二强。   她弱智低能她蠢的跟猪一样。她重生个屁。她上下两辈子都犯同样的错误。她就是活活蠢死的!   秀禾嫂嫂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好死命蹬车,先把人送到家再说。   镇上距离冯家并不太远,骑车还用不到10分钟。   车子停在冯家小院门口,旁边楼房的外墙都已经刷好了。   周秋萍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往里面冲:“冯二强你个人渣,我女儿呢?”   冯二强正在屋里喝酒,一边喝,还一边拿筷子沾酒逗弄大女儿。   这是他几个月以来心情最舒畅的一天。虽然桌上下酒的只有一碟咸菜,也足够他美滋滋的小酒一杯接一杯。   青青觉得酒辣,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后躲,不肯再碰爸爸伸过来的筷子。   冯二强被忤逆了,老大不痛快:“死丫头,赔钱货!”   青青太小了,她甚至不知道赔钱货是什么意思。但是爸爸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是吓到了她。   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要回家,她要吃外婆烧肉肉,她肚肚好饿。   周秋萍冲进堂屋,瞧见屋里的情形又痛又恨:“冯二强,我女儿呢?星星呢?”   冯二强喝得醉醺醺的,这会儿瞧见周秋萍的脸,本能犯怵,勉强挤出笑:“秋萍,你听我说……”   “说你麻痹的说!”   “砰”的一声响,周秋萍抓起酒瓶子,重重地砸在冯二强的脑袋上,目眦欲裂,“我女儿呢?你说还是不说?”   冯二强先被砸懵了,被抵押在自己脖子上的尖锐玻璃吓坏了,说话都哆嗦:“秋……秋萍,你你……”   秀禾嫂嫂停好了自行车也跑过来,见状唬了一跳,赶紧开口相劝:“秋萍,你别激动,你先放下来……”   周秋萍跟没听见一样,恨不得直接将冯二强的脖子刺个对穿:“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我,我……我不知道。”   “那你去死吧!”   周秋萍眼前一黑,手毫不犹豫的往下戳。   “奶奶带她去上会场了。”冯家大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十分不高兴,“奶奶不带我去!”   他是冯家的宝贝疙瘩蛋,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该是他的。   周秋萍丢下手上砸了一半的酒瓶,一脚踹翻凳子,然后跺上摔倒在地的冯二强的脸。   “你去死吧!”   她一脚将人踢了个滚,抱起大女儿塞给秀禾嫂嫂:“嫂嫂,我给你磕头,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带这个孩子走!”   秀禾嫂嫂虽然满脸懵逼,但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劲。   冯老太会带自己的小孙女儿上会场?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她嘴里的丧门星赔钱货。   再说8月底虽然已经算进了秋天,可齐河镇还是挺热的。尤其大白天,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街上又全是人,挤得人发昏。带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去街上,不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吗?   秀禾嫂嫂赶紧点头:“你骑我的车去,孩子我给你看好了。”   可惜周秋萍根本骑不上车。她就是个没用的人,两辈子都犯同样的错误。碰上是只会腿软脚软,脑袋一片空白。   可她即便是爬,她也要爬去救她的女儿。 第45章 你们这些畜生   好在秀禾嫂嫂的婆婆听到动静跑过来了, 见状赶紧接过已经吓懵了的青青:“秀禾,你骑车带秋萍去。”   周秋萍是信任这位老太太的。上辈子她在生儿子之前,曾经掉过一个男胎。   冯老太嫌她是丧门星, 冯二强也说她是存心绝他的后。母子俩都对她不理不睬。   她躺在床上血哗哗往下淌, 是秀禾嫂嫂的婆婆感觉不对劲,骂了一顿冯二强, 愣是把她送去了卫生院。否则周秋萍也等不到被冯二强打死的那一天, 早已死了。   农村女人太苦了。所以农村针对女人的规矩恫吓就无比沉重,给每个人都带上压弯腰的枷锁。否则一旦她们生而为人的人性觉醒,大家就会用逃离的方式进行反抗。   上辈子她觉醒得太迟,自己跟女儿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辈子,她不仅要救回女儿,她还要杀了这群乌龟王八蛋, 给女儿报仇。   秀禾嫂嫂下了死力气, 拼命往前蹬。   车子骑到马路口的时候, 没办法再往前进。   周秋萍跳下车,连道谢都顾不上, 眼睛四下张望。孩子, 她的孩子呢?   会场上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谁能告诉她,她的孩子在哪里?   迎面走来了秀禾嫂嫂的小姑子,后者趁着上会场的机会回娘家。瞧见嫂嫂, 她笑着打招呼:“嫂嫂,你和秋萍嫂嫂一块上会场啊。你别买油豆腐啊, 我买了不少。”   “春花你有没有看到秋萍她婆婆呀?”   “啊?哦!好像在前面, 卖钉耙锄头的那边。四妈妈跟荷叶嫂嫂都在, 不晓得是哪头的亲戚, 我看他们在讲话就没打招呼……哎,秋萍嫂嫂……”   周秋萍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她一路往前冲,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也不晓得挨了多少人的推搡。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卖农具的摊位,焦急地寻找。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对婆媳,手上还抱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穿着小鸭子衣服?”   卖钉耙锄头的人茫然地抬起头:“哦,不是在那边吗?”   周秋萍转头,目光撞见冯老太和冯大嫂正并排而来。冯老太一边走还一边数手上的钞票。   “我女儿?你们把我女儿卖到哪儿去了?”   冯老太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没规没矩的小儿媳妇居然会真发疯跑到自己面前来了。   她立刻板下脸:“你有没有规矩呀?没家教的东西,你阿妈没教过你怎么在婆婆面前说话……”   “我女儿呢?”   周秋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用力将她抵到路边的电线杆上,“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弄到哪儿去了?”   冯老太雷霆暴怒:“你……”   “砰!”   周围人吓了一跳,冯大嫂更是心慌声颤:“秋萍,你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妈?”   周秋萍充耳不闻,一下接着一下用力将冯老太的脑袋磕在电线杆上:“你个该死的老虔婆!你说不说?我女儿呢?”   冯老太只觉一阵剧痛,痛得她差点当场晕过去:“我……你…… 我给那赔钱货找了好人家……”   后面响起个声音:“唉,你们尿布给几张噻,撒了我一手尿。”   周秋萍扭过头,瞧见位陌生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个孩子。圆圆的脑袋,哭的通红的小脸,黄色小鸭子的衣服,可不正是她的女儿。   “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状若疯癫,手上还粘着冯老太头上流下来的血,看的中年妇女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就将小孩塞给了冯大嫂:“你们家怎么回事?你是成心来砸台子的啊!”   冯大嫂刚才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这会儿孩子被塞到她手里,她感觉自己像捧着个炸.弹似的,本能地手一挥,将孩子抛了出去。   “星星——”   周秋萍凄厉地惨叫,疯狂地追上去,想要接住自己的女儿。   然而她被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被高高抛起的女儿,像一颗还没成熟的果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砸向大地。   “星星——”   她的重生就是错误。她这辈子就不该贪心,她没资格过好日子。女人不配在这世上好好活着,这世界没给女人活路!她只应该在睁眼的一瞬间,就杀光了这些畜生,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   高高落下的孩子,在砸向大地的瞬间,掉在了一双手上。   星星是个胖妞妞,每天鸡蛋奶粉不断,还要吃剁碎了的梅条肉。小胳膊小腿上全是肉,跟藕节似的。小肚子也圆滚滚。   接住她的人一时间承受不了这重量,顺势跪倒在地上,将她抱入怀中。   周秋萍摔得太重了,根本站不起来。她一路爬到人面前,勉强支撑起身体看她的女儿:“星星,我的星星。”   救了孩子的人双手往前伸,努力让母亲看清楚孩子的模样。小丫头哇哇大哭,可见生命力顽强。   不顽强,在这可怕的世界,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冯老太缓过劲,气急败坏地跑过来,伸手揪周秋萍的头发:“你个娼.妇,你个不下蛋的鸡,你敢打老娘?你不得了了,我要我儿休了你!”   周秋萍反手拽住人,左右开弓,噼噼啪啪连打了七八个耳光:“你个老虔婆,你个老不死的人渣,你怎么不下地狱啊?你早就该死了!”   这场混乱吓得周围人大叫,联防队员吹着口哨跑过来,大声嚷嚷:“干啥,干啥,闹什么?”   冯老太常年被人捧着,一天重活都没做过,一把年纪活的跟地主家的小姐似的,力气根本比不上一三轮车货能拖七八百斤上上下下猪油渣菜籽饼的周秋萍,叫后者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她慌忙求救:“抓她!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她连婆婆都敢打,她要杀我,她要反了!”   周秋萍也不甘示弱:“同志,你们抓了她,她贩卖人口,她要蹲大牢。”   先前那位中年妇女原本还要凑过来劝个架什么的,闻声惊慌失措,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是他们家说要把孩子送人的,我不过帮忙做个中人而已,我可没拐卖小孩。”   周秋萍扯着冯老太,摸出了她兜里的一沓子钞票:“这就是证据,她把我女儿卖了,这就是赃款!”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镇上的又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里乡亲,联防队的人被吵得头疼,干脆将人全都带去派出所。   “好啦好啦,别吵了,一个都不许走,都去派出所调查清楚。”   周秋萍还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先前救了星星的女人伸手搀了她一把。   周秋萍这会儿才认出来她是先前送自己过来的小轿车后排坐着的人。   倒不是她认出了对方的脸,而是整个齐河镇,除了这位明显是从大城市来的女人,谁也不可能穿西装西裤。   30岁上下的女人模样干练,典型的老港剧里的职业女性打扮,清爽而利落。   对方陪着她一块儿去了派出所,又因为周秋萍摔伤了胳膊,抱不动孩子,她又帮忙照应哭得直打嗝的星星。   周秋萍知道自己应该跟人好好道谢。只可惜她分.身乏术,她还要应对在派出所的恶心事。   真恶心啊。   整个镇派出所围绕的警察在交流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大白天照样喝得醉醺醺,一张嘴就是酒嗝,喷鼻而来的臭味让人闻了就想吐。   这人身上连警服都穿的歪歪扭扭,活像抗日老电影里的伪军,却趾高气扬地替人定生死。   “嗐呀!一点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鸡飞狗跳上大街上拉拉扯扯,不嫌丢脸啊。两个娘们儿不晓得要脸啊。”   “她这是贩卖人口,她贩卖人口!”   “哎呦,嫌人家看你们热闹不够大啊。多大点鸟事,不就是抱养吗?上纲上线的,你是不是还要搞批.斗啊?”   周秋萍看着这张油腻腻圆滚滚的脸,胃里止不住翻涌。她其实从早上到现在根本没吃任何东西,胃里早该空空如也,可她还是想吐。   恶心的想吐。   她抓起桌上的茶杯,一杯水泼向身穿警服男人的脸。   “不会说人话的话,就闭嘴!”   男人勃然大怒,一巴掌挥向周秋萍的脸。   “真TM不得了了,你还敢对公安动手?”   周秋萍跟个破口袋似的倒在地上。她知道自己要冷静,要理智。可是冷静理智能带给她什么呢?不吵不闹规规矩矩,就是还有气在的时候也会被当成个死人。   “我告她贩卖人口。你们不立案,我去县里告。县里不理我,我去省里告。省里不管,我去□□告御状。我告你包庇!”   她死也不放过这些畜生。   男人气得七窍生烟,抬脚要踹周秋萍。   先前一直旁观不出声的西装女子突然间冷笑:“原来你们这里是这样的。”   派出所的人原本不会理不相干的人,可她的普通话生硬的很,带着浓浓的广东腔,倒是叫警察伸脚的动作迟疑了下来。   也得亏他的求生欲上线,因为派出所大门口很快冲进个穿衬衫的男人。   县委办公室陈秘书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着西装女人伸出手,满脸堆笑:“哎呀哎呀,真是稀客。曹总你来指导工作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们也好安排招待呀。”   这位香港来的曹总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她家富贵的很,她自己手上也掌握着公司,最近过来投资,已经在宁安县办了厂。   他们林场县就紧挨着宁安县,人家都大块吃肉了,他们怎么着也该弄碗汤喝。   曹总却没伸手,只表情淡漠地扫了眼派出所里的人,像是开了眼界:“原来你们这里是这种规矩,拐卖人口都正常。”   派出所的胖子赶紧替自己辩白:“表姐夫,你别听她瞎扯,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啪”的一声,屋子里瞬间静的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陈秘书收回用力过度的手,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这个便宜表妹夫:“你给我闭嘴,不会讲话就别讲!”   冯老太原本正乐呵呵地看着周秋萍挨打呢。打死她才好,这个没上没下没规没矩的小娼.妇!结果打人的人反倒被打了。   她立刻急了:“唉,你这个同志怎么不讲理?一个死丫头,有人要就不错了,还当成什么宝贝了?”   曹总凉凉地看了一眼陈秘书,转身要走:“算了,我不贱脚踏贵地,你们这里龙气冲天,死丫头不敢碰。”   陈秘书恨不得直接掐断这老太婆的脖子。tmd,一个个都是猪脑子,专门拖他的后腿。   “来人啊,都死绝了吗?人贩子也不抓!”   作者有话说:   发信人:系统   信件主题:您参加的建党百年·峥嵘岁月征文活动报名被驳回   信件内容:您的作品《八零离婚创业忙》报名申请被驳回,原因:文章内容与主题无重大关联,取消参赛资格。   发信时间2021-11-05 09:38:38   我:那就摊手吧。 第46章 休了你这个娼.妇   然而基层有基层的生存规则。   抱养孩子在农村太常见了, 常见到司空见惯,谁都不认为这是犯罪。   假如派出所真把他们抓去坐大牢,那引起的冲击就大了。闹出拐卖案, 地方也脸上无光。   中年女人大吵大闹, 她做中人帮忙抱养的孩子多了。县里的某主任和某局长家的小孩都是她介绍的呢。就是齐河镇,她这中人酒也没少喝。   派出所狼狈不堪, 挨了打的表妹夫向表姐夫求救:“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 咋就闹大了呢?你是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了,我嬢嬢家我家还要在这里混饭吃啊!”   陈秘书被吵得头痛,感觉自己的亲信都是酒囊饭袋,关键时刻,猪脑子都能让他们跪下来哭着喊爸爸。   “你不会动动脑子想啊,先把人扣住, 让他们去上学习班!上个三个月半年再说。”   派出所这才恍然大悟。好主意, 不愧是领导秘书。镇里隔段时间就会办学习班, 那些没及时交提留款的,那些不交超生罚款的, 通通进去好好学习。   学习老实了, 就晓得要乖乖掏钱了。砸锅卖铁也得掏。   陈秘书转过头, 笑容满面地看曹总:“您看这事处理的,您还满意吗?基层工作经验不足,就是要好好指导。哎呀呀, 曹总你受伤了呀?赶紧去医院,不然伤口会感染的。”   周秋萍也意识到对方的西装裤磨破了, 膝盖估计也破了。   “曹总, 今天真是谢谢你。你赶紧去医院吧。我陪你一块去。医药费我来出, 你的衣服……对不起, 我可能买不到,多少钱,我出。”   周秋萍知道对方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但这是最基本的态度问题。   曹敏莉原本不打算踏入乡镇卫生院。   她从小都是私人医生上门检查,生病也是去自家的私立高级医院,可大陆只有又破又旧的公立医院。   不过瞧见周秋萍胳膊腿都鲜血淋漓的模样,曹敏莉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你也去。”   好在卫生院虽然水平有限,但她们受的本来就是皮肉伤,将伤口上粘的沙粒尘土洗干净,消完毒,连缝针都不用,只要覆盖上纱布就好。   卫生院连X光机都没有,医生也没给周秋萍拍片子,只抓着她的胳膊来回转了两圈,断定是肌肉拉伤,给她开了膏药,让她半个月内胳膊都不要使大力。   周秋萍赶紧点头答应。   陈秘书全程陪同,到这会儿才稍稍放下心,赶紧主动邀请:“曹总,您看卫生院乱糟糟,我还是另给您安排一处地方休息吧。”   周秋萍也跟着表示:“实在太麻烦您了,曹总。今天多亏了您。”   如果没有这位贵客帮忙说话。陈秘书才不会打自己人的脸,多管这个闲事呢。   曹总面色平静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问了一句:“你可以吗?”   话音落下,走廊里就传来周高氏焦急的喊声:“秋萍啊,秋萍——”   “阿妈,我没事,青青和星星都好的。”   周高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把抱住女儿:“我的秋萍哎,你咋这个样子呀?”   医院走廊上也没个穿衣镜,周秋萍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究竟有多狼狈不堪。她挨打的那半边脸高高肿起,她的大腿和胳膊都被蹭破了,蓝灰色的裤子和浅蓝色的衣袖上都血迹斑斑。   “阿妈,我真没事,大夫已经看过了,都是皮肉伤。”   护士赶紧过来劝:“哎哎哎,你先管你外孙女儿才是真的。她胳膊不能吃劲,抱不动小孩。”   周高氏这才抽抽噎噎地看小外孙女儿,又四下张望:“青青呢。”   “还在冯家村,得赶紧把人接回来。”   “来了来了。”   秀禾的婆婆抱着青青进卫生院。她看着孩子越想越害怕,也不晓得秋萍情况如何。听秀禾回来说,冯家人想送走星星。她又怕这帮畜生会过来抢青青,索性将人送回孩子母亲身边,也算是卸掉担子。   青青吓得厉害,看到妈妈就哭,嘴里一直喊外婆。   周秋萍这回没惯着女儿,反而让她长记性:“人要带你走,你怎么不跟外婆讲?以后不许跟任何人跑。你们爸爸是畜生,你不要心存幻想。不然我护不了你们一辈子!”   她知道自己应该温和地对待女儿。可命运温柔地对待了她了吗?不强硬,不早点看清,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就是她们身为女人的命,必须得奋力抗争的命。   曹敏莉看这一家人哭哭啼啼,开口告辞。   “好吧,既然你家里人已经过来了,那我就先走一步。”   她同周秋萍点点头,十分客气。   客气到陈秘书当场拍胸口保证:“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这件事,坚决保护妇女和儿童的权益。那个曹总,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医院门口又跑进一位白领丽人,标准的TVB职场剧女精英的打扮,她的普通话要比曹总更流利些,语气十分不悦,“陈生,你没看到我们曹总受伤了吗?”   她真是厌烦极了跟这些家伙打交道。一个个,要么把贪婪两个字赤.裸.裸的贴在额头上。要么假清高,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所以虽然她看不上周良彬,但她也得承认有那个家伙在中间当掮客,的确能省掉她们很多事。   曹敏莉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苏珊。”   助理小姐这才没有继续数落下去。   陈秘书赶紧道歉:“苏珊小姐说的,是我们没把工作安排好。让曹总遭罪了。”   苏珊冷哼一句,上前搀扶曹敏莉:“曹总,我扶您去换衣服吧。”   陈秘书不敢跟上,又不甘心错失如此良机,也能远远地缀着。   结果这时候医生办公室又传来冯老太的咒骂:“这个娼.妇给我儿戴了多少绿帽子?她连婆婆都打,奸.夫还护着她!”   陈秘书差点没当场晕倒,谁是奸.夫?这老虔婆真是老不死,早点死了早干净。   他转身厉声呵斥身旁的联防队员:“吵什么吵?医院是菜市场吗?让她这么吵。”   联防队员机灵的很,立刻跑过去,随手拽了块不知道是抹布还是什么的布直接塞进冯老太的嘴里。   冯老太差点儿没被熏晕过去,想要再骂,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大夫这才没好气地抱怨:“看着干啥?交钱去,一分钱不交,我哈口气给她缝针好不好?”   联防队员才不肯吃这个亏呢。凭什么要他掏钱?掏了钱以后他问谁要账去。   双方正在僵持中,冯家兄弟终于姗姗来迟。冯大壮和冯二强看到老娘的凄惨模样,都吓了一跳。   有生以来,在他们的记忆中,都是他们老娘把人欺负成这惨样。什么时候,风水轮流转,落到他们老娘头上了。   冯老太呜呜叫着,想要跟儿子告状,让他打死那个小娼.妇,好给自己出气。   可惜她被上了手铐,没办法拿下嘴里的抹布。   冯二强吓懵了:“这这这,这咋回事?”   他跟大哥在路上听说阿妈被联防队带去了卫生院。还以为是周秋萍发疯,跟他妈打了起来。   现在怎么还有手铐啊?就算他妈把周秋萍打出个三长两短,可他妈是婆婆,婆婆教训儿媳妇天经地义。联防队怎么能动手铐呢?   联防队员其实对这事儿也不以为然意。不就是抱养个小丫头吗?闹得天翻地覆,真是烦死个人。早知道这样,当初他们就不该露脸,让冯家人自己打去。   反正清官难断家务事。   冯大壮听得火冒三丈,阴沉着脸教训弟弟:“我说你也太惯着你媳妇了。你看搞成这个样子,我们冯家祖宗八辈子的脸都被丢光了。”   冯二强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我马上去教训她,真是不得了了。”   旁边跟过来帮忙的冯大嫂娘家人也纷纷附和:“给她点厉害看看,不打服了她,有的闹呢。”   联防队员站在旁边当做没听见。人家的家务事,关他们什么事。   冯二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这边冯老太终于用舌头顶出了嘴里的抹布,趾高气扬地喊:“我儿休了这娼.妇!还不晓得她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呢。”   “不用你休,我们马上就去离婚。”周秋萍走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冯二强,“现在,立刻,我要跟你离婚,一家子禽兽不如的垃圾!”   冯二强勃然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他头皮到现在还往外冒血呢,就是这个臭婊.子打的。   周秋萍往后一躲,这巴掌的力量大半被卸掉了,只是指甲划破了她原本就高高肿起的左半边面颊。   冯二强目眦欲裂:“我们冯家只有死掉的老婆,没有再嫁的媳妇。你个不守妇道的娼.妇,老子今天打死你!”   陈秘书差点儿没当场气晕过去。操tmd,这帮狗日的都当他是死人是吗?当着他的面就说要打死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就看着他打人?”   挨骂的联防队员委屈极了。两公婆打架床头打了床尾和。现在他们多事,说不定转过屁股人家和好了,女的还要对他们摆脸色,嫌他们多管闲事。   可是领导发话,他们不能不听。两个联防队员上前,一左一右摁住了冯二强。   周秋萍也不废话,左右开弓,“啪啪啪”,连打了他十几个耳光。   打的冯二强嘴巴都破了,唇角淌出血来。   周秋萍面无表情:“陈秘书,麻烦您给当个见证,我今天就跟他离婚!”   冯二强一开始被打得都懵了,这会儿气急败坏地喊:“老子不离,老子就不离!哪个让老子离,老子就砍死他们全家。”   一瞬间,周秋萍感觉前世今生重叠到了一起。   上辈子为什么她起诉5次都没能成功离婚?就是因为冯二强这种横的怕不要命的无耻态度。   不过是一份工而已,谁愿意丢了自己的命。   陈秘书也吓了一跳,声音都透着虚:“我看你是不得了了,你威胁哪个呀?”   冯二强喘的跟头牛一样,眼睛猩红:“离婚试试,老子杀了你全家!”   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那他还怎么抬头做人。   周秋萍完全放弃和冯二强的沟通。因为沟通只能存在相同的物种之间。   她直接掏出了结扎证,轻飘飘地冒出句话:“我结扎了,你跟不跟我离婚?” 第47章 惨淡的胜利   冯二强脸色惨白, 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难以置信地盯着周秋萍:“你,你结扎了?你不是没被抓到吗?”   这两个月他一直没有再去找周秋萍, 就是因为前一段日子齐河镇正在抓计划生育。一胎上环, 二胎结扎,谁都别想逃。   大队妇女主任和镇里的女干部往他家跑了好多趟, 天天动员他赶紧把周秋萍找回来去做结扎。   他一口咬定周秋萍跑了, 跑到哪里他也不知道。事实上,他的确不清楚。今天要不是胡桂香信誓旦旦周秋萍肯定会回下河村,他也不会跑那趟。   他就是想趁着周秋萍还没被逮到,赶紧送走小女儿,好在留住那个生育指标。   他一定要有儿子。没有儿子他就绝后了,他会被所有人看不起, 人人都会看他的笑话。   可为什么她都跑出去了, 她还被结扎了呢。   周秋萍面无表情:“全国都在抓计划生育, 计生干部带我去做的结扎。你家有皇位要继承,你的儿子太金贵了, 我生不了, 你去找能生的给你生吧。”   “你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冯二强突然间暴跳如雷,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周秋萍的肚子上, 把人直接踹倒在地上。   联防队员猝不及防,叫他得了手, 当着领导的面丢了大脸。他们顿时火冒三丈, 毫不客气地对着冯二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为了让领导看清他们的决心, 他们的脚下的尤其重, 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狠狠落在肚子和脸上。   挨揍的冯二强连反抗都不敢反抗。他上下两辈子都是同样的德行,永远只敢欺负比他弱小的人。现在,他能狠的也就只剩下一张嘴。   “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个娼妇,你成心让我绝后!”   “离婚吧,马上离婚,我可不敢耽误你,你多金贵啊!”周秋萍懒得再跟他扯有的没的,“我不敢连累你,你们家的大米是金子做的,只配让儿子吃。我跟女儿都没这个资格,我带女儿走。缝纫机我也不要,嫁妆都留给你。”   冯二强却跟没听见一样,还在反复念叨:“你就是故意的。”   这会儿陈秘书反而改了主意,开口相劝:“哎哎哎,什么话啊?计划生育是国家政策,你要跟国家对着干啊。结扎了就要离婚,你想干什么?我看你就是受的教育不够,觉悟太低,要好好学习。”   冯二强猛然回过神,周秋萍已经结扎了,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她占着茅坑不拉屎,她要毁了他一辈子。   “离婚,马上就离婚。老子休了你,你个臭娘们,丧门星!”   他的咒骂跟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周秋萍却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惨淡的人生,她绝望的过往,终于要结束了。   那些日日夜夜备受煎熬的日子,那些奔波在法庭,一次次充满希望又慢慢绝望的日子,终将彻底成为过往。   她真的重生了。   她的太阳,终于重新升起。   她的世界,终于有了希望。   阿妈在哭,为什么要哭呢?应该高兴的。   男人用女人离不开男人来糊弄奴役女人。一旦女人看破这一切,他们就会恼羞成怒。而女人只有看破这些,才可能变成真正的人,获得自己的幸福。   周秋萍点头:“好,马上就离婚,现在就把离婚证拿了。”   周良彬从外面跑进来。   他本来跟周高氏是一辆拖拉机到齐河镇的。可他先急着去派出所摸清楚情况,后面又瞧见了曹总的车子,想要上前打招呼。   结果车子没追上,他悻悻地来到卫生院,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周秋萍要和冯二强离婚。   “离什么婚啊?”   周良彬火气冲天。   他先前说自己不清楚冯二强抱走孩子的事还真不完全算谎言。因为他忙着发财,将星星送人的事,是胡桂香和冯家人张罗的。   这帮蠢货,屁点大的小事都做不好,还闹得这么天翻地覆。   周良彬当时就气得够呛,感觉自己是龙困浅滩,处处受制肘,真是恨死了。   现在,周秋萍还要捣乱,张嘴就是什么离婚。好女人能离婚吗?简直不知所谓!   陈秘书感觉找到了知音,立刻附和:“就是,结扎了就离婚,你这是抛妻弃子,不是胡来吗?”   现在县以下的政府工作两个大头,一个是推销国库券,另一个就是抓计划生育。假如妇女同志结扎以后,丈夫就闹离婚,那这计划生育还怎么开展下去?这是在搞破坏。   周良彬却如遭雷击:“结扎,什么时候结扎的?你不是跑出去了吗?”   冯二强眼睛都要滴血了,声嘶力竭地喊:“她就是故意的,你个娼.妇,你这个贱人!”   周秋萍木着一张脸,不耐烦听车轱辘话:“你还离不离婚?”   刹那间,她的脸和周良彬记忆中的脸相重叠了。离婚离婚,这个该死的女人张嘴闭嘴就是离婚。   女人就应该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好好伺候男人跟小孩。如果她们不闹腾,男人又怎么会闲着没事打她们。   就是因为打的不够,没打怕她们。   一股热血冲向他的脑门,他抬起脚,狠狠地踹向了周秋萍的肚子,直接将她从走廊这头踹向了那头。   “你个贱人,你去死吧!你都不能生孩子了,你还活着干嘛?”   她生不了儿子了。他怎么办?他跑到这鬼地方来,还有什么意义?   周围人都惊呆了,陈秘书完全没想到,这不速之客才是真正的疯子。   周高氏抱着外孙女儿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哭着喊:“秋萍啊,秋萍,你们是要打死我的秋萍吗?”   是啊。   周秋萍在心中替他们作答。   他们就是要打死她,打死她,才能证明他们的能耐。   周高氏将外孙女儿塞给护士,扑过去对着周良彬又捶又打:“我跟你拼了,你个畜生!你妹妹被欺负了,你不帮你妹妹,你还打她。”   周良彬跟喷发的火山似的,刚才那一脚根本没办法消除他的怒气。他随手将周高氏攘到旁边,大步上前,掐着周秋萍的脖子,捏着拳头就要打。   “你为什么做结扎?你为什么做结扎?!你连儿子也不生!你活着有什么价值?你对得起你儿子吗?”   冯二强都被他吓到了,甚至恍惚觉得被周秋萍害的绝了后的人是周良彬。   大大爹一家人这会儿刚好问到医院,睁眼就瞧见周良彬行凶。   大大爹跟两个儿子赶紧冲上去,伸手拉起周良彬,左右开弓,一拳接着一拳。   “妈的,你真当自己是被过继来的祖宗呢?欺负我们下河村的人都死光了吗?□□祖宗十八代,不孝顺也就算了,狗日的,占了周家的房子还欺负我婶婶跟妹妹。打不死你个王八蛋!”   陈秘书回过神来,生怕闹出人命案,一个劲儿地喊联防队员。   然而联防队员也觉得这人太过分。天底下当哥哥的哪有不替妹妹出头的道理?既然过继占够了便宜,那你也得把责任担起来。怎么能反过来欺负自家人呢?   于是联防队员就懒洋洋的,出工不出力,由着他挨揍。时不时的,他们还会补上两脚。   一场混乱打得天翻地覆,周良彬一张脸直接被打成了猪头,鼻青眼肿的叫人乍一看不觉得恐怖,反而十分可笑。   周秋萍没空看这人的丑态,挣扎着扶墙想站起身。   医生和护士回过神来,赶紧抬着她去病床上做检查。被按了一通肚皮之后,大夫也不敢确定她肚里的脏器是否受损,建议她去上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周高氏慌了,拼命点头:“好好好,去县里。”   陈秘书也赶紧发话:“去镇上把车开过来,马上转去县医院。”   周秋萍过了那阵痛劲儿,现在反而感觉还好。她更迫切关心的是自己离婚的事:“离婚证书,我今天就要拿到离婚证书。”   周高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你现在管什么离婚的事?赶紧去医院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青青和星星怎么办?”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是另一套。虽然她天天念叨着女儿依靠丈夫依靠兄弟,可她心里其实门儿清,有事的时候,这些人根本指望不上。   周秋萍却坚持:“只要我一天没离婚,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打我一天。打死了我,也不会枪.毙。”   陈秘书下意识地冒了一句:“你这女同志性子怎么这么左呢?”   周秋萍冷笑:“那你告诉我,那个打死老婆的男人吃枪.子了?”   连大牢都不用蹲的还一堆呢。   陈秘书尴尬,只能做主让他们先签了离婚协议,然后喊人拿去镇上变成协议书。现在离婚证也改革了,要换绿色的小本本,今天办不下来,得后面才能拿到手。   陈秘书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婚姻自由,有这个协议你们的夫妻关系就已经解除了。现在再跟你确认一遍,两个女儿归你,家里双方的财产以及债务都归男方,对不对?”   周秋萍点头,痛快地应下:“就这样。”   冯二强也没意见,反正已经是只下不了蛋的鸡了,留着干嘛?浪费冯家的粮食吗。   周秋萍感觉自己重生一回进一步认识到了这个男人的自私。干活的时候,她嫁进冯家就是冯家人。吃饭的时候,她又成了外人。   总算,总算这一切都结束了。即便她灰头土脸,即便她狼狈不堪,即便她被打的差点丢了小命。但她还活着不是吗?她活着离了婚。   比上辈子强多了。   上辈子,她丢了命,到死的时候也没能获得自由。   隔壁病房有人在听广播,广播不知道是在播放有声小说还是广播剧。   “八年抗战结束,满目苍夷,华夏大地一片狼藉。可是我们终究获得了胜利。毁掉的家园可以重建,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我们又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希望。”   她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要落山,可那毕竟还是太阳啊。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国.民.党政府一直希望国际社会调停,好和平解决侵略问题。事实证明,只有打,拼了命的打,被奴役被压迫的人才能获得自由。   中华民族用了8年,她也用了8年,终于斩获了胜利。   从今往后,她就是崭新的人了。   她的唇角浮出了满足的笑。   陈秘书叫了镇政府的车子,准备护送萍去县医院。   他虽然搞不清楚这个农妇和香港女老板的关系。但从政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他必须得处理好这件事。   否则万一曹总又想起来问这事,他把事情搞砸了,那他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是他取悦了曹总,促成了这桩招商引资,无论是对本县还是他本人而言,都是里程碑式的进步。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搞破坏。 第48章 送你蹲大牢(捉虫)   联防队员看大部队要走, 赶紧过来问:“这个要怎么处理?”   冯家人的处置办法已经定下来了,集体关去上三个月的学习班。   可周良彬是周家人啊,名义上还是周秋萍的哥哥呢。所谓亲不亲, 打断骨头连着筋。   周秋萍虚弱地发话:“我要告他, 他故意伤害,我要他蹲大牢。”   周高氏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道:“秋萍, 这……”   一家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周良彬蹲了大牢,传出去,他们周家人还怎么抬起头?娘亲舅大,过去搞批.斗,谁家舅舅有问题, 自己家都落不下好, 跟着被斗。   周秋萍不吭声, 只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跟冰锥一样,毫不客气地扎入周高氏的心中, 刺得后者又冷又痛。   直觉告诉这个左右为难的女人, 如果今天她还敢为周良彬说话的话, 也许眼前的女儿就再也不是女儿了。   秋萍做得出来。   两个多月前,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如此心冷心狠的人。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女儿不会被自己摆布。她这个妈控制不了女儿。   周高氏讪讪地闭上了嘴。   周良彬又急又怒:“周秋萍你疯了吗?你送我进大牢, 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两个女儿想想。讲出去好好听哦。”   周秋萍面无表情, 喊了一声:“大大爹, 他打我打我妈。他过继来了一天儿子的责任都没尽到。今天我阿爹的忌日, 他们都当没这回事。”   本地规矩, 先人忌日拜祭活动要在中午进行。中午之前,周良彬跟他老婆都不在家,没祭祀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呢。   至于殴打周秋萍和周高氏,大大爹一家人也瞧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他们拦着,秋萍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这哪是过继的儿子,这是过继了个仇人吧。   周秋萍奄奄一息:“我要求出族。他本来就不是我家的人,既然没有尽到孝,就该赶出去。”   大大爹沉吟片刻,点头道:“要是你跟你阿妈拿定了主意,我们是没意见的。”   他原先就觉得这过继像是个闹剧。他这位老兄弟一辈子聪明能干,却在儿子这件事上犯了拧,非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人家周总理没儿没女,不照样活得堂堂正正。   他好歹还有个女儿呢,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周高氏却哆哆嗦嗦,根本不敢接女儿的话腔。为了过继这个儿子,她男人耗费了多少精力,好不容易才促成这件事。   周良彬千不好万不好,起码不是败家子,而且还给她生了孙子呀。   他们老周家的香火接上了。她晚上睡觉都踏实了,她终于没有对不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从她嫁进周家门开始,这就是她最大的任务。所有人都告诫她必须得完成的任务。她活着的目的就是这个。   她还让人出族呢,她一个女的,族里压根就不当她是个人。这会儿倒让她当恶人了。到了地底下,她怎么去交代?当年过继的时候,咋没一个人拦着?   大大爹看周高氏的反应,心知肚明,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就犯浑吧,女儿的福不享,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   周高氏闷声不吭。   大大爹家有两个儿子,儿孙满堂,当然觉得儿子不稀罕。   没儿子的人才知道有多苦,在农村有多受欺负。人家晓得你没儿子,打架站不出人来,就能不把你当回事,想怎么折腾你家就怎么折腾。   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否则她疯了,掏钱过继不贴心的儿子。   女儿好,女儿贴心。那天底下的女儿都不要嫁去婆家呀。留在身边的不还是儿子。   正话反话都让他们说光了,他们只会说漂亮话。   她吃没儿子的苦时,她因为没儿子受气时,他们怎么一个个都袖着手,谁也不吭声?好听话谁不会讲,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对,他们一个个的都好进步,漂亮话讲的比谁都进步。她要有儿子,她也能说不在乎。   周秋萍也懒得再说阿妈。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当着外人的面先吵得不可开交,只会叫人看笑话。   况且还有一件关键的事要做。   迁户口。   她都跟冯二强离婚了,户口当然得迁走。可悲哀的是,眼下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   在农村,女儿出嫁以后,就自动失去了宅基地的继承权,也分不到田地。她们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附男方存在。   农村女人忍气吞声也不愿离婚,除了传统观念的影响和周围的压力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们一旦离婚之后便人财两失,只能净身出户。   周秋萍不在乎宅基地,也不想种田。但她得有地方落户。   周良彬多聪明的人啊,瞬间便找到了可以拿捏这个女人的办法。   想上周家的户口本,做梦!   他是户主,他坚决不同意。   你不是能耐吗?我看你怎么办?   周秋萍看他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自鸣得意,突然间觉得他初恋女友的父母下手狠是应该的。不然就这种人大学毕业混上了官皮,那对社会的损害会更大。   她扭过头看陈秘书,皮笑肉不笑:“原来我们已经不是社会主义国家了,妇女不顶半边天,女人也不是人。”   陈秘书吓了一跳,气得七窍生烟。   “哪个讲的?好厉害,他是王法了。宅基地和责任田一个都不能少,户口回原村。你不让?谁稀罕你了,单独落户!”   周秋萍这才露出了带点儿真心的笑意。她可以不要,但你们不能不给。   多谢青天大老爷。   陈秘书摆摆手,表示应该的,又劝周秋萍:“那个他蹲大牢不至于,你们也不是没动手。这样吧,让他好好上上学习班。”   他懒得把事情闹大不代表他要当这事没发生。   狗日的,不得了了,自家妹妹响应国家政策做结扎,他还打人了。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管的倒挺宽。   周良彬终于慌了,作为一个在农场劳改过的人,他太清楚学习班的手段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况且他的事业正处于最关键的阶段,他绝对不能失去自由。   “你别乱来啊,我是曹总的人。曹总在大陆的工作都是我负责的。”   谁知他这色厉内荏的一番话,不仅没能解除他的困境,反而给了陈秘书新思路。   对呀,人情送出去才是人情。   曹总现在是香饽饽。放眼周边,哪个县不蠢蠢欲动,希冀可以将这位财神奶奶请进门。   他一直想和曹总套近乎,却苦于没机会。现在出了周秋萍的事,算是找到了一个话头子。再加上这位周良彬,只要曹总发话把他放出来,就相当于欠了自己的人情。   这人情嘛,就是你来我往,一回生二回熟。   陈秘书毫不犹豫:“都抓去上学习班!”   面包车终于发动了,一路开去了县医院。   车窗外的人流和树木以及房屋都在飞快地往后倒退。周秋萍觉得自己也许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那些惨淡的过往,都被前进的车轮抛在后面吧。曾经有过快乐,也有很多人帮助过她,让她感受到温暖。可是她真的不想,一点点也不想再踏足这里。   一切与冯二强有关的地方,她都生理性厌恶。   陈秘书将周秋萍送进县医院,又跑前跑后帮忙安排病房找医生做检查。   医生看了拍完的片子,认为她就是腹壁挫伤,给她做了冷敷,留她住院观察两天。   周秋萍本来不乐意多花这钱,可是青青和星星又因为惊吓过度发起烧来,搞得大家人仰马翻。她还不如也在医院呆着,好歹还能看着女儿。   陈秘书安排妥当了,才笑着跟她道别,还留了张名片。有再三再四地强调,后面有什么为难的事都可以跟他讲。等明天离婚证办下来了,他一定会给她送来。   周秋萍道谢,送走了人。   她清楚陈秘书是看在曹总面子上。可惜她没有曹总的联系方式,否则怎么也该想办法表达自己的谢意。   人家跟自己非亲非故,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多么珍贵的情谊。   亲友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齐河镇的面包车也要回去了。不放心这孤儿寡母过来的大大爹跟大伯娘也要坐这车走。   临走之前,大大爹跟周秋萍保证:“你放心,家里有我们看着呢。他再作妖,我代表族里把他赶出去,省得你阿妈再犯糊涂。”   周高氏垂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秋萍却想起一件事,赶紧跟大大爹交代:“我在县城这段时间,发现光靠种田来钱太少,日子真不好过。”   大大爹叹气:“可不是嘛,但农民就守着这一亩二分地,也不能开出花来呀。”   “有两件事,我觉得可以试试。一个是下半年好好给猪育肥,家里有老母猪的多下点崽。现在城里猪肉价格涨得厉害,生猪的收购价格肯定会涨。养猪挣钱了,想捞小猪的人自然更多,仔猪的价格也能上去。后面周伟拉菜籽饼,看能不能再弄点油糠,多让猪长点膘。   还有一个是搓草绳做草包。现在不是防秋汛要做圩埂嘛。好些地方都愿意花钱买。本来各家各户的稻草用来烧锅的,但我发现粮站的稻子壳就堆在仓库里没人要。那个当柴烧干净又省事,稻草完全可以省下来。”   她一点儿也没藏私。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家乡建设得越好,人的见识越多,也就不会被老思想框一辈子。   大大爹一拍大腿,连声说好:“你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上学都比人家灵光。我找大队合计合计,要是咱们下河村都动起来,家家户户能添个百八十块钱的进账,那也好过个肥年。”   虽然现在已经承包到户,但作为老党员,大队的老书记,他还是习惯性地从村集体的角度看问题。   他站起身,直接告辞:“那秋萍你好好歇着,我跟你大伯娘先走了。你放心,迁户口的事,大爹一定盯着。要有事,你尽管开口,别客气。”   周高氏赶紧起来,把人送到门口。   上车时,大大爹冲她叹了口气:“你啊,别糊涂了,你以后能享的是女儿的福。”   周高氏抿抿嘴,到底没吭声。   等到重新回到病房,看到女儿高高肿起的面颊,她又忍不住抱怨老天爷不公。   “我们娘儿俩苦啊,怎么就不生个儿子呢?”   但凡有一个儿子,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她有儿子,她儿子就能给女儿撑腰,冯家还敢这么欺负人吗?小舅子冲了姐夫的家,外人只会鼓掌叫好。   周秋萍翻白眼:“女人没孩子只会过得更轻松。”   周高氏被她气到了:“照你这么说,你还后悔生了?”   周秋萍抿抿嘴巴,看着两个女儿。她们都很可爱。可如果真的能选择的话,如果她重生的节点更早的话,她大概不会生孩子。   因为生儿育女,就意味着责任和负担啊。   如果没有孩子,她一定能够更早摆脱冯二强。孩子是她的弱点,她投鼠忌器。   如果没有孩子,不指望阿妈帮忙带孩子。她未必有耐心拽着阿妈往前走。说不定在阿妈接二连三让自己失望之后,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坚决不会再理会阿妈的人生。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她真的很自私。在她心中,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周秋萍心情复杂地摸着两个女儿的脸,最后只给了一句话:“生都生了,我当然得管。”   周高氏赶紧出病房门,她怕自己再多呆一分钟,都会跟女儿吵的不可开交。谁晓得女儿还会说出什么样的鬼话。   这又不是在自己家,她丢不起这个脸。   出了病房之后,她又猛的想起今天是丈夫的忌日。因为担心两个外孙女儿的安危。饭菜还摆在桌子上呢。   也不晓得大嫂会不会帮忙收拾妥当。   死老头子说走就走,留下这堆烂摊子还得她来管。   她叹了口气,想要继续第二声。   又叫人的话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走廊上一个大肚子女人好奇地张望病房,嘴里嘀嘀咕咕,十分鄙夷的模样:“没儿子还有脸哦,声音比谁都大!”   周高氏盯着对方的脸,瞬间瞪大了眼睛:“是你!”   就是这个臭女人引来了计生干部,害得她女儿被结扎还离婚了。   “你害死我们一家了,我要去举报你!”   孕妇惊慌失措,不想在这里还能碰上苦主。   主要是周秋萍被打得太凄惨,她一开始根本没认出人脸。   现在周高氏要找她算账,她就吓得直躲。   周秋萍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过来拉住阿妈:“行了行了,万一她摔一跤有什么不好,这可是两条命。”   周高氏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你个烂货,生个儿子没屁.眼!”   结果和妹妹一道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青青却委委屈屈地喊出声:“外婆,我要吃鸭鸭,不吃鸭屁股。”   呵!她们这一家子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个个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周高氏看了眼女儿惨不忍睹的脸,只能认命地出门买晚饭。   她真是命苦。当了一辈子的老妈子,还落不到一句好。他规规矩矩地做个了好女儿,好媳妇,怎么就不能享到妈的福呢?   周高氏茫然地走在医院里,希冀有人告诉她答案。然而来来往往的人匆匆忙忙,谁会搭理她呀?   她甚至生出了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回乡祭祀了。活人都管不了了,她还管得了死人在地下有没有香火吗?大不了就在城里的房子摆上忌日饭嘛。反正有自家的院子,现在家家户户烧煤炉,她烧点纸钱又怎么样?又不是破四旧的时候。   唉,不回下河村也不行,她们还找周伟联系拖拉机运菜籽饼呢。   不卖菜籽饼,怎么好好挣钱啊?   什么都是虚的,钱才是真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要是再没钱才真叫完蛋了。   好在林场县医院的食堂伙食不错,没有粮票也能花钱买饭票,价钱甚至比宁安县还便宜一两分。   周高氏买了面条肉包子拎回去,青青瞬间就忘了要吃鸭鸭,高高兴兴地抓起肉包子就啃。   周秋萍喂小女儿吃烂糊糊的面条,然后自己扫荡战场。   一顿饭吃完,母女俩想说话时,青青突然吐了起来,然后身体抽搐,牙齿咯咯作响。   周秋萍和周高氏都吓坏了,一叠声地喊大夫。   值班医生跑过来,先是抱怨他们不该给小孩吃肉包子,然后又给在□□里塞了药,隔了好一会儿,原本抽搐不止的小丫头才渐渐安静下来。   可这一安静,反而让周秋萍和周高氏心里跟15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因为孩子掉了魂啊,怎么喊她都没反应。   大夫二度被叫进来时,已经极为不耐烦:“用了药,这是药物反应。她不安安静静的,你们还想让他抽起来吗?”   周秋萍和周高氏对着白大褂都不敢多吭声,可又不放心小丫头,真是为难死了。   还是周高氏咬咬牙,抱起了大外孙女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青青来家啊!跟奶奶回家。”   这是老辈人叫魂的办法,大概属于封建迷信。   可周秋萍早就病急乱投医,哪里还管得了迷信不迷信。只要女儿能好,什么她都顾不了。   不知道是药物过了效,还是叫魂的确有用。过了个把小时,周高氏的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怀里抱着的外孙女儿终于发了话:“奶奶,我要吃肉包子。”   屋里的两个大人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回了胸腔子。   还吃啥肉包子呀,不够吐的。   开水泡馒头,最适合你这种病人。   孩子永远扛不过大人,青青委委屈屈的,到底还是靠馒头填饱了肚子。这回她没吐,又趴回床上,躺在妹妹身旁,一块儿打起了小呼噜。   周高氏这才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又开始愁眉紧锁。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叫唤着:“不行的,不行的,赶紧去产房。”   林场县医院比宁安县小,就一栋楼。孕妇也跟外科病人住一层楼。   周高氏看着先前那个孕妇被推着往前跑,惊讶不已。哎呦,这就发动了,动作还挺快。   她心里乱糟糟的,看到女儿跟外孙女儿就犯愁,索性出门看热闹。刚好也能问人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开林场县菜籽饼的销售市场。   周秋萍也懒得理阿妈,自己从包里摸出本英语书,默默地背单词。   现在她看计算机书实在太艰难,还得指望以后上夜校,由专门的老师教。   只可惜闹出方红英的事,不晓得后面会不会有麻烦。   她背着背着就沉浸到字母的世界中,渐渐忘记了那些烦心事。等到两页单词背完又重新巩固了一回,两个女儿都在床上睡得直打小呼噜时,阿妈才回病房。   周秋萍抬头看她脸色不好,好奇了一句:“怎么了?”   周高氏皱眉毛,说话带了点鼻音:“情况不好,大夫问保大保小,他们家说保小,他们算过了,是个儿子。”   即便是她这种认为女人一定要生儿子的人,也觉得不至于为此送了一条命。 第49章 求仁得仁   产房的叫声响了一夜, 到天麻麻亮的时候,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果然是个男孩。   只这一切不过是悲剧的开始。因为从这个孩子下来之后,她妈妈就出血不止。   那个血淌的, 据说人还没靠近产房, 就能闻到里面浓郁的血腥味。   产妇的丈夫被叫过去交代情况。赶紧去找人抽血,他老婆需要输血抢救。快点去交钱, 后面要花不少钱。   男人嗷嗷答应着, 转身往外走。   等过了半个小时,助产士问护士:“孩子呢?”   护士满脸茫然:“他爸爸抱出去了呀。”   助产士跟大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喊了一声:“糟糕!”   产妇的丈夫再也没回来。   医院到处找人给产妇输血,可她熬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还是没撑住,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她拼命生出的儿子。   她的丈夫也没过来瞧她最后一眼。   死也要生个儿子。   果然是死也生了。   周高氏回病房后就一声接着一声叹气。女人命苦呀, 摊不上个好男人, 死都闭不上眼睛。   她忧心忡忡:“你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你可怎么办?”   一婚更比一婚差。离了婚的女人,就是二手货, 根本找不到好的。   周秋萍烦不胜烦:“你够了啊, 你想找就自己找去。我有女万事足, 我充实的很。记住我的话,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往往过得不幸福。”   周高氏被她怼的胸口发闷, 又张罗着想早点出院。   这里风水不好,才死了人, 而且是横死。万一鬼魂心里不痛快, 想回来作祟。乖乖, 她可是有两个外孙女儿的。   周秋萍也不想在医院多待, 实在太耽误她做事了。   等到她脸上的青肿消的差不多,她就主动提出要出院。   大夫又给她做了回检查,看他女儿能吃能喝,也不发烧了,索性大笔一挥,直接让母女俩走。   周高氏跟她打听:“大夫,那个生娃娃的女人,他们家还来人啊?”   一说到这个,大夫的脸也拉得老长:“来个屁,鬼影子都没冒一个。”   他们都报警了,可惜产妇留的地址也是假的。   想想也是,逃计划生育的人,哪里敢说实话,生怕被抓了打胎呢。   周高氏受的刺激不小,嘟囔了一句:“他家挺有钱的。”   当初因为害的秋萍结扎了,他们两口子前前后后掏了1万块钱塞秋萍的嘴。   现在,女的为男的生孩子死了,男的居然将女的尸体都丢在医院太平间不管。真是下得了这个狠心哦。   周秋萍还记恨着这人对她和自己女儿的冷酷呢,压根谈不上同情:“女的都把自己当成生育机器,她现在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任务,生了儿子。那她后面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死了更好,方便给新人挪位子。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周高氏拍她:“你又讲鬼话。”   没想到护士却抿嘴一乐:“没错,男人有钱就变坏。”   周高氏立刻加快了步伐。再多待一会儿她都会疯。听听这些年轻姑娘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林场县和宁安县之间有客车直达。周秋萍到了汽车站,给陈秘书打电话感谢对方的照顾。   陈秘书哈哈哈,开始旁敲侧击周秋萍和曹总的关系。   周秋萍可不敢扯虎皮做大皮,只说人家是活雷锋,当代秋瑾。   挂了电话,祖孙四人上客车之后,周高氏还遗憾:“这香港老板真是善心人。”   她后来听说当时发生的事都吓得魂飞魄散。那会但凡迟一步,星星就没了。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热心肠?”   周秋萍摇头:“大概是人家本来就乐善好施吧。”   这话要是让苏珊听到,她肯定会直接呵呵。   她的老板,曹敏莉女士,是香江社交场出了名的冷美人。曾经有人当着她的面跳楼,她也没多看一眼。   苏珊其实也非常好奇,为什么老板会主动帮助素不相识的周秋萍。听听这个名字,就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这个乡下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值得老板这么费心。   “我们离开之后,她跟她丈夫离婚了,因为她做了结扎手术,以后都不能再生。”   曹敏莉起了好奇心:“结扎?”   “是的,大陆的计划生育管得很严。不过——”苏珊迟疑半秒钟,还是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怀疑她是为了离婚才去做结扎的。因为这件事是她丈夫坚决不肯离婚时,她主动捅出来的。”   这些男人,都把妻子当成自己的私人财产。可以打死杀死,但绝对不会让她们离开。   曹敏莉笑出了声,点点头表示赞赏:“这倒是个好主意。”说着,她轻轻地叹气,“她还没生儿子,这么年轻就主动放弃生育,真难得。”   苏珊不敢评论,只继续汇报:“然后她挨了打,住院治疗了。不过情况不严重。”   汇报完毕之后,她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老板。希冀可以得到更多的消息。这些消息将帮助她判断,今后是直接放下这件事,还是继续关注周秋萍的情况。   也许这位周女士还有不为人知的身份。   曹敏莉哑然失笑:“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好奇一位母亲可以为自己的女儿做到什么程度。”   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拼了命的护住女儿。   哪怕她是那样的弱小。   曹敏莉承认自己受到了震撼。她没有感受过如此浓烈的感情,所以她才摒弃自己为人处事的一贯原则,主动插手了这件本来跟她毫无关系的事。   苏珊想到了曹家的复杂关系,尤其是曹总跟她母亲之间。作为助理,她相当识相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周良彬也被抓了,在那个镇上办的学习班据说要待三个月。他托人传话,想请曹总你救他。”   曹敏莉微微皱眉,对这位周良彬,她的感受十分复杂。   一方面她得承认周良彬的确有点门道。因为他成功地预测了海南建省之事。不管他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是算出来的,还是有自己的门路获得内幕消息,那都是他的能力。   另一方面,这个人又常常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就像浑身裹了油的蛇一样,油腻又恶心。偏偏还要装出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为什么被抓?是冯家人的报复吗?”   “不是。”   苏珊的表情微妙起来,将当天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消息来源十分可靠,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人。   是不是要对着他们喊一声吾皇万岁呀?   曹敏莉也觉得自己听了回天方夜谭,这些人简直不知所谓。   不过这倒是让周良彬的油腻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男人,尊贵的男人,所以时刻都压抑不住自鸣得意。   “不用管。随他去。既然他自觉很有能力,那这点儿小事想必他能够自己解决。”   苏珊立刻痛快应下,她很不喜欢周良彬。   因为这个人总是自以为浑身上下充满了雄性魅力,女人都应该为他折腰。   也不想想看,他一个大陆的穷鬼。没身份没背景,除了夸夸其谈也没瞧出其他能力,而且有妻有子。哪儿来的魅力?   因为这个人,她都对曹总在大陆的投资有些信心不足。   曹敏莉笑道:“你觉得大陆没什么发展前景吗?”   苏珊老老实实道:“广东深圳那边还好,这里实在太穷了。”   其实那个好也就是矮子里拔将军,破破烂烂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越往内陆走,她越觉得这片土地穷的不可思议。他们一个月的收入甚至不够自己在香江吃一顿普通的工作餐。   这么大的国家,居然能穷成这样。   曹敏莉笑着摇头:“大陆真的穷吗?未必吧。也许只是计算方法造成的错觉。不说那些大城市,就说我们看过的宁安林场这几个县。他们的工资的确很低,可是他们的三餐由工厂食堂提供。他们住的房屋是厂里建的宿舍,只需要很少的房租。他们生病可以在工厂医院治疗。他们的孩子从断奶之后就可以进工厂托儿所,然后幼儿园,小学,中学直到考上大学。他们从来不担心发不出薪水房贷断了房子会被银行收走。他们也不害怕生病了没钱治疗,更不担心孩子没钱交补习费。你觉得,他们真的穷吗?”   苏珊一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她只知道大陆人买块手表都要攒一年的钱。   曹敏莉慢条斯理道:“而且你发现没有,大陆的工业其实很齐全,他们现在缺少的不过是先进的生产线。一旦他们掌握之后,他们就能够迅速发展起来,因为他们的基础要远比我们想象的坚固,体系也非常全面。”   “所以老板您反对将资产转移到海外,而是要在大陆投资。”   “对。”曹敏莉微微笑,“很快大家就会意识到,10亿人口的市场是多么的广袤。如果我们慢一步的话,后面需要很多步来追赶。一步都不能迟。” 第50章 去海城   周秋萍也觉得不能迟。   她也不清楚倒卖国库券的红利期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得动作快。   这个时代的聪明人实在太多了。即便他们没有重生的优势,国库券市场上照样诞生了众多百万富翁。   周高氏絮絮叨叨,不愿意她出门:“你也讲了, 菜籽饼的生意做得好, 每天也有上千块钱的收入。这么安安稳稳的买卖不好吗?你非得东奔西跑,一个女人在外头多危险啊。”   周秋萍吓唬她:“你今天挣钱了, 明天人家发现这事儿特别来钱, 收回去自己做怎么办?狡兔三窟,永远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笼子里。”   周高氏吓了一跳,立刻东南西北都拜拜。请求各路神明千万不要听这丫头胡说八道。就让她长长久久地做这安稳的菜籽饼买卖吧。   周秋萍咬咬头,从屋里翻出了旧报纸给阿妈看:“你瞧瞧,各地国库券的收购价格是不一样的。经济发达的地方像海城,人家有投资国库券的意识, 愿意买的人多, 价格就涨得快。往内陆地区走, 经济越是欠发达,国库券越是出不了价。三文不值两文就卖了。挣这个钱, 是国家允许的。咱们多攒点钱, 以后就是生意出问题了, 我们还有能力缓冲,再寻其他挣钱的买卖。”   周高氏忧愁:“你又没坐过火车,你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地方我哪放心啊?”   周秋萍哭笑不得:“有啥好不放心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以前还没做过买卖呢,不也自己做出来了吗?那会儿天不亮, 我就一个人骑车在路上跑, 我不怕啊, 我照样怕的要死。反正海城也不远, 坐火车一天就到,完了我就回来了。”   周高氏还是忧心重重。可猪油渣生意说没就没的事让她充满了危机,她也没办法肯定菜籽饼能倒卖到什么时候。   不行,还是要多想想。一方面多跟些村子建立合作关系,另一方面还得扩展货源。   像猪饲料,除了菜籽饼之外,豆饼花生饼什么的应该都可以,她还要再打听打听,看看这部分生意能不能做。   周秋萍趁着阿妈走神的时候,赶紧收拾行李。   周高氏看她要拿那个大旅行包,顿时吓了一跳:“你作死哦,你拿这么多。你少拿点出去探探路。”   “多拿就多挣一份钱。时间就是金钱。”   周高氏毫不客气:“你拿得动吗?你胳膊使得上力气吗?”   这还真说到了周秋萍的痛点。肌肉拉伤,不是三五天就能养好的。她现在年轻,要是敢不当回事,以后落下病根,有她吃亏的日子在后面呢。   周秋萍只能咬咬牙,恋恋不舍地扒拉出一半,只带40万走。结果阿妈看到之后,愣是又从里面扒拉出10捆,剩下的也就30万了。   周秋萍无语:“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当妈的人却严厉的很:“你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这么重拎坏了胳膊怎么办?”   周秋萍随口应道:“我不拎,我背在肩膀上。”   话一说出口,她就觉得这是个绝顶的好主意。现在双肩包还不流行,市面上少见。但背锅的人都知道,双肩包才是最适合旅行携带的,舒服又方便。   她翻出了个从地摊上淘到的双肩包,将40万的国库券塞进去,上面再盖几件衣服,背在身上,感觉也不吃劲。   周高氏将信将疑,自己试验了一回,才勉勉强强答应:“你别逞强,出门就坐车。我听说大城市可以拦车坐的。宁愿多花点钱,不要自己吃亏。”   周秋萍笑了:“你都让我花钱了。”   她记得小时候,三更半夜起床,跑十几里路去集市上卖挑好的螺蛳肉。回来可以花5分钱搭车子,她卖了三毛钱,实在是两个脚板都痛,坐了拖拉机回来。然后被狠狠地骂了,说她一个丫头片子嘴馋身懒乱花钱。   周高氏嘟囔着:“那不是没钱吗?”   “有钱。”周秋萍不给她留面子,“咱家在大队都算是富裕户,就是你们死抠一分钱都不肯花。就想着没影的儿子呢。”   周高氏被当面不给脸,也不高兴了:“行了,多少年的事了,就你一张嘴叭叭个没完。”   周秋萍冷哼:“你没忘了就好。我小时候过得跟个小叫花子似的。知青上咱家来,还以为咱家还在闹□□呢。用他们的话来讲,猪都不吃我们吃的饭。”   “人家都是军区干部家的孩子,顿顿不愁吃喝,跟咱们三代贫农能比吗?”   母女俩正拌嘴呢,外头院子门响,黄秀琴招呼:“秋萍,你们回来啦?”   周高氏赶紧过去给她开门:“回了回了,刚回来的,嗐,秋萍离婚了。”   周秋萍还奇怪,他妈不是说女人离婚很丢脸嘛,怎么现在主动跟人讲啊?   等她听完第2句话,她就明白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你要有合适的给秋萍介绍啊。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都不是搅家精,我们都能干活挣钱。”   黄秀琴原本还在震惊呢,完全没想到周秋萍的动作会这么快。现在听了周高氏的嘱托,她赶紧点头:“好好好,我一定给秋萍挑个好的。就我们秋萍的人才,配哪个都不差。你怎么下定决心的呀?”   周高氏一肚子火,絮絮叨叨地抱怨起冯家人都是畜生。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抱了孩子要送走。   周秋萍纠正她:“那是卖,卖了500块钱呢。”   “那这家人真是不能沾,一点下限都没有。搞不好哪天把媳妇也能卖掉抵债呢。”   周秋萍点头,这事还真有可能。冯家村就发生过这样的事,男人赌钱,把老婆给输了。听着活像是天方夜谭,却是真实的80年代农村。   她笑着问黄秀琴:“你今天怎么舍得生意啦?还特地让你跑一趟。”   “嗐,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家葡萄好,我剪两串带回家。”   小院的葡萄的确好,可以算得上丰收。周高氏牙齿不能碰酸,吃不得葡萄。两个小丫头也不行,碰到的小脸就揪成一团。只周秋萍一个人吃,当饭都来不及。   她笑着帮忙剪葡萄:“行,你多吃点,别浪费。”   黄秀琴要吃葡萄不过是个借口,剪了没两串,她就开始分享八卦:“你知道吗?方红英最近可热闹了。”   “怎么了?她前夫终于想起来替小孩要抚养费了。”   “嗐,哪有那么简单。她前夫拖家带口地过来了。说两个小孩有她的份,她必须得管。这前夫会修自行车,在教师宿舍门口摆了个摊子修车,晚上就睡在宿舍传达室里,顺便上夜班,住的问题解决了不说,又拿了一份钱。”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父子进城了?”   黄秀琴点头,憋不住的坏笑:“坐拖拉机不过两个小时远,人家之前是给她脸才没有找她。结果她蹬鼻子上脸,一点点不顾情面。她做了初一就别怪人家做十五。”   周秋萍还是觉得自己太嫩了。她原本的想法是让方红英每个月放点血,拿个20来块钱出来给孩子当生活费。毕竟以这人自私的个性,被迫掏这个钱,她肯定要作妖。她焦头烂额了,自然就想不起来折腾自己。   结果男人绝情起来,那真是一个快准很稳。吴老师居然把她前夫一家都弄来了。   “她没闹腾吗?”   “怎么没有,闹得鸡飞狗跳。不过这回她得罪了人,好些同事都看她不顺眼,在领导面前也没说好话。他们校领导出面,愣是压住了她。”   周秋萍心下了然,果然如此。   别看学校老师基本上都买过床单被套了,但还有人趁着暑假阶段回老家,没来得及购买。也有些人是介绍了自己的亲朋过来甚至自己囤货转卖。   她的床单生意被迫停了。大家的怒气自然全都摁在方红英头上。   平常没事也就算了,怨气渐渐散去。   现在有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谁还不趁机狠狠踩上一脚,好歹出口心中的恶气。   黄秀琴越想越乐:“我看她还眼睛长在头顶上不?”   方红英这人的确讨厌,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她为自己的国家饭碗而骄傲,对一切体制外的人都嗤之以鼻,尤其看不起个体户。出去吃碗面,都要鸡蛋里挑骨头。   周秋萍点头 :“对呀,要么别生,生了就得管。谁乐意养孩子呀?要是一早告诉我养孩子这么麻烦,打死我也不生。可生都生了,再不愿意也得撑起来。”   说到这个,她们倒是有了共同话题,一块儿分享了育儿经。   一直到太阳与地面成45度角,倾诉欲得到了满足的黄秀琴,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开。她得回去做生意呢。   周秋萍也赶紧进屋,她问过火车时刻。今晚就有一班车去海城。她打算去火车站碰运气,要是买到票的话,今晚就走,正好睡一觉,明天直接在海城银行出手国库券。   周高氏絮叨了一回。晓得早晚她都会跑这趟,索性挥手让她去了。   早去早回,心里也踏实。   周秋萍想的挺美的,她不介意多花点钱,一张卧铺睡到站。   结果排了半天队,挤好不容易挤到售票窗口,售票员就给了她当头痛击。   卧铺票?开什么玩笑,你一普通老百姓买什么卧铺票。级别不够,想都不要想。   周秋萍很想啐对方一口。为人民服务就是这么为的呀。普通老百姓就不能出门了,普通老百姓就合该坐几天几夜,没资格在床上躺着?   真是的,改革十年,还没改到位。   “你要还是不要?只有站票。”   周秋萍哪里敢挑三拣四,赶紧将身份证和钱都递过去。得亏现在有身份证了,要是再往前面数几年,出门买车票还得村里开介绍信呢。   到时候她去海城的事情暴露了,不晓得会有多少闲言碎语等着她呢。说不定冯家还会有人跑到县城来闹腾找她的麻烦。   可见重生的时间节点晚点儿,也不是全然没好处。   这时代买车票也挺有意思的,没有电脑出票,更加没有自助售票,全凭售票员跟中药房的药师一样,从各个小抽屉里拿出旅客想要的车票。   这可真是项技术活,最起码的,售票员必须得备清楚哪个抽屉里放什么票。不然她一个个的找,排成长龙的队伍要骂死的。   人家一本账放在心里,清清楚楚的,抽屉一拉,拿出车票,再用胶水把写了日期和席位号的小条粘在硬板票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当真是吃饭的家伙。   周秋萍看着都忍不住笑了,她对于熟练掌握技术的人都由衷的佩服。   只她的笑容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周秋萍进了站台,看到人山人海的场景就懵了。   上辈子动车和高铁出现之前,他也坐过绿皮火车,自认为经历过挤挤挨挨的时代。然而90年代的火车跟80年代的绿皮车,根本没办法比。   人,全是人。因为站的人太多,车门都没办法打开,更别说进人了。   好在绿皮火车的车窗是能够打开的。周秋萍看到不少人从车窗往里面爬。   她也有样学样,跟着人往前面挤。然而她不擅长爬窗,而且因为胳膊使不上力气,爬得无比艰难,根本够不住。   已经进了车厢的人坐在窗户那一边看着,估计外面的人在他们眼里跟动物园里企图逃跑的动物也没啥区别。   周秋萍也想变成人,所以扒着窗户死活不撒手。现在的火车票可不便宜,她上不了车也不会有人给她退票。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都离婚了,老天爷自然都要帮他。   车窗旁边坐着绿军装呢。   人民子弟兵就是这个时候最受欢迎。   周秋萍激动不已,直接大声喊:“解放军叔叔,求求你们帮帮忙,拉我进去。”   那几位解放军扭过头,最靠近车窗的人点了点头,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进来吧。” 第51章 火车风云(捉虫)   车窗又窄又小, 周秋萍身上背着包,自然没办法连人带包一块儿进去。   这时候又体现出解放军同志崇高的可信任度了。换成其他人,拿刀抵在周秋萍的脖子上, 她都不敢让价值几十万的财产离开自己身边。   但解放军让她把包先塞进去, 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事实证明,人民子弟兵对得起她这份信任。她被顺利地拉了进来, 她的包也一直在她视线范围内, 重新回到了她怀中。   坐在最靠车窗边的解放军还夸奖了她一句:“你这个背包的方法好,不容易招贼。”   周秋萍有心跟人家多寒暄几句,最好就留在他们的座位旁边。   倒不是她厚脸皮想搞道德绑架那一套,用眼神逼迫人民解放军给她让座。而是她一个单身女人独自出门在外,跟解放军待在一起,天然具有安全感, 一般毛贼根本不敢蠢蠢欲动。   可惜的是人民子弟兵爱人民, 爱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民。帮了她, 人家还得帮别人。   周秋萍只能识相地往旁边退,省得挡住其他人上火车的路。这一退二退, 她就被挤到了两节车厢之间。   还是人叠人, 人挤人。   30年后的地铁跟现在的火车一比起来, 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周秋萍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缝隙,开了双肩包的小格,翻出书, 席地而坐,开始背单词。   不背单词不行, 火车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如果不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她估计会当场吐出来。   不得不说,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以前在农村种地的时候,更埋汰的经历多了去,她也能忍着。现在她就忍不了,不愿意委屈自己,只想过好日子。   可惜好日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得自己奋斗。如果今时今日的她地位够高,也不至于连火车卧铺都换不上。就算卧铺狗眼看人低,那她起码也可以坐飞机。   只不过麻烦又来了,现在全国机场航班能不能印满一页纸都要打个问号吧。   想要超越时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能做的就是顺势而为。   周秋萍也不知道学好英语对将来有什么具体的帮助,不过多学点总没坏处。火车上灯光昏暗,她拿着手电筒照一个单词,然后就闭上眼,在心中重新拼写出来。   如此反反复复,伴随着火车碰击铁轨发出的况且况且声,她居然也背完了一页纸的单词。   长期垂着脖子有点累,她抬起头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了三圈,然后再上下抬头。   结果周秋萍视线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男人的脸上时,她差点而没扭了脖子。   “解,解放军叔叔你有事吗?”   妈呀,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周秋萍发誓她不是装嫩,而是习惯性的在解放军后面加叔叔作为后缀。   年轻的解放军也没觉得这是冒犯,反而笑着问了句:“你学外语的呀?哪个学校的啊?”   周秋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含混一声:“不是。”   解放军大概也意识到唐突了,笑了笑。   刚好这时候列车到站,不少旅客急着下车。他便冲周秋萍点点头:“你看书吧。”,往前面的车厢走去。   火车走走停停,不时有人上车又有人下车。周秋萍估计下车的人要比上车的多,因为过了四五站之后,火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列车员居然打开了车门。   在此之前,大家的通道都是车窗。   周秋萍暗自松了口气,人少点,起码气味也好闻点。   车厢里的汗臭跟脚臭味实在要人命,她每喘一口气都怀疑自己吸进的是毒气。   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琢磨着也去接杯水喝两口。反正这一夜是别想睡了,就算她能忍受糟糕的环境,她也不敢睡呀。   唉,要奋斗啊,老农民连卧铺票都没资格买。   她正感慨呢,后面的车厢突然间传来惊呼:“抓小偷啊,抓小偷——”   火车上的灯光暗淡极了,周秋萍根本没看清楚人的脸。她指瞧见个黑乎乎的身影,朝自己的方向跑。   银光一闪,这人手上好像还抓着刀。   完蛋了。   周秋萍脑袋一片空白。   80年代的交通治安相当够呛。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的乱。什么抢劫盗窃都司空见惯,骗子小偷人贩子从来没断过。闹出命案也并非匪夷所思之事。   那小偷要夺门而出,结果周秋萍人正好站在他的逃生通道上。这小偷不知道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见神杀神,见佛杀佛还是只想恫吓下这个不长眼睛的旅客,居然朝周秋萍挥舞起刀子来。   车厢的连接处丁点儿大的地方,站几个人都转不过身来了,周秋萍能往哪儿躲?   情急之下,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包往前一砸,试图阻止对方的攻击。   可她胳膊没力气呀,根本扔不动。书包甚至没有砸到小偷,就掉在了地上。好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偷跑得太猛,背双肩包的带子绊住了脚,成功地让他在跨出车门的一瞬间被绊倒在地。   追赶小偷的列车员和解放军也到了。周秋萍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就直接扑上去摁住了小偷。   “你个乌龟王八蛋,人家救命的钱你也偷!”   那小偷被拽起来,头刚好扭到面对周秋萍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灯光造成的错觉,周秋萍总觉得他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吓得她浑身一哆嗦,感觉跟喉咙被人掐住了似的。   她毫不怀疑,只要有一线可能,这个小偷会直接将他手上的刀子插进她的胸口。   如果不是刚才被书包挡了一下,说不定那把刀子就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她竟然再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   失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哭哭啼啼地追过来了,也不敢上去打两下小偷发泄怒火,只能委屈地强调:“这是我娃娃的救命钱啊!”   她絮絮叨叨诉说她家的孙女儿得了白血病,他们地方医院看不了,建议去海城碰碰运气。他们把家里的三头猪都卖了,卖的急也卖的贱,好不容易凑了800块钱,带孙女儿出来看病。   结果就碰上丧心的小偷,连这钱都要偷。   列车员和解放军都安慰他,让她收好装钱的包。带着她和小偷都走了。   临走时,老太太还被解放军提点着跟周秋萍道谢。   可周秋萍眼里只看到小偷猩红的眼睛,动都不敢动,哪里还敢吱声。   这个小插曲造成的后果是致命的,因为她的愣神,直到小偷被拖走,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包。   妈呀,她的包,她包里还装着40万国库券呢,她真是疯了。   周秋萍赶紧跑过去,想要拎回自己被小偷绊倒的时候带到了站台上的包。   结果不知道是紧张过度以致脱离还是之前从车窗进火车的时候被拖拽胳膊又加重了肌肉拉伤的伤势;她拎起双肩包带的瞬间居然没能拖动沉重的布包,反而还将包推的更远了些。   周秋萍急了,赶紧伸手去够自己的包。然而这时候火车加快了速度。原来刚才并不是她手滑,而是火车已经发动了。   火车的运行并不会因为抓小偷而更改时间。即便车厢门都没关,火车还是况且况且地往前开。   她慌了,下意识地要跳下车拿回自己的包。   列车员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她:“你这姑娘找死啊,掉下去会摔死的。”   周秋萍疯了,那可是40万的国库券!   她身旁突然刮过一阵风,伴随着列车员的尖叫声,一道黑色身影跳下车,直接奔向渐行渐远的双肩包。   火车站台的灯光同样暗淡,随着列车往前开,几乎是瞬间,周秋萍就看不清自己的包和那道黑色身影了。   就在她眼前一黑,绝望的要死的时候,旁边的车厢又响起惊呼声。穿着绿军装的解放军居然从车窗里爬了进来。   “你的包。”他没在车厢耽误,直接拎着双肩包递给周秋萍。   周秋萍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在人脚下。她哆哆嗦嗦地道谢:“谢……谢谢!”   结果她手抖得厉害,居然没能拎起双肩包。   要不是解放军没松力,包就直接掉在地上了。   “怎么了?余成。”车厢里又走来一位穿着绿军装的男人。   帮周秋萍拎着双肩包的解放军赶紧敬礼:“报告政委,这位女同志刚才见义勇为,帮忙抓小偷,结果包丢在了站台上,刚给她捡了回来。”   年纪大一些的解放军看了眼周秋萍,主动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坐在哪个车厢?”   周秋萍赶紧回答:“我叫周秋萍,我只买到了站票。”   说着,她还本能地递上了身份证。   绿军装总给人可信任感。   年纪稍大的解放军愣了下,结果他在身份证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她,点点头道:“这样啊,你跟我们过来吧。”   周秋萍大喜过望,赶紧跟上。   刚才小偷阴狠的眼神,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般在火车上动手的小偷很少单独行动,多半有帮手。他们的同伴被自己害的落网了,没被逮到的人说不定后面就要伺机报复。   现在坐车又不实行实名制,更加没有监控。下手过后,人家逃之夭夭。警察想追凶,都未必能找到方向。   年长的解放军在前面引路,年轻的解放军在身后护送,周秋萍都怀疑自己变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规格这么高。   进了软卧车厢,周秋萍脑袋里头居然浮现出个荒谬的想法,难怪战争时期老百姓都拼命往租界跑。因为一墙之隔,就是别有洞天啊。   不对,这比方用的不恰当。可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更恰当的比方,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你人在乱糟糟的硬座车厢里煎熬时,根本都想象不到,同一趟列车,还有这么个世外桃源。   软卧车厢是个小包间,上下4张铺,都铺着雪白的床单,上面还盖了凉席。更神奇的是,车厢居然还配有洗手间。   乖乖,不愧是处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享受的卧铺。外面买到了坐票或者跟她一样只有站票的的人都狼狈不堪,人人脸上都写着疲惫和警惕,半靠半躺在卧铺上的人却怡然自得。   有人就着卧铺的灯光看书,有人躺在床上想心事,还有人坐着吃水果,是这个时代非常稀奇的香蕉。   因为冷藏技术的落后,香蕉运输成本高,周秋萍上辈子直到90年代中期去海城进货做生意时,才平生第一次吃到香蕉。   她在拥挤的硬座车厢里晃了好几个小时,闻着浓郁的脚臭味和各种奇怪的气味。陡然进入这样的房间,周秋萍都要不适应了。   车厢里原本的乘客也不适应,全都抬头看那位政委,用眼神无声询问,怎么突然间来了位不速之客?   看这姑娘的打扮,也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啊。   政委没有回答同伴的疑惑,反而主动跟周秋萍说话:“怎么,不认识了?我是卢振军啊。”   “卢老师?”周秋萍大惊失色,“你不是死了吗?……牺牲了吗?”   牺牲比死了好听点,但都是一个意思,死了就是死了。 第52章 咱们合作吧   卢振军是下放到下河村的知青。当年他和他们军区大院的小伙伴集体到下河村插队时, 就住在周秋萍家。   这位大哥真的是少爷。头回上她家饭桌吃饭,面对周高氏想方设法加了山芋粉和南瓜一块儿做出来的三合面,他吃了一口, 直接吐掉, 脱口而出:“这是猪吃的东西呀。”   得亏他出身好,老红军的后代, 否则就凭这句大不敬的话, 他当场就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加了那么多山芋和南瓜做出来的三合面,还不是人吃的东西。那茅草根占了大头的三合面是不是连猪都不吃啊?   不过卢振军真不是存心埋汰农民。而是在下乡前,他生活的小世界没有饥饿,也没有贫穷,既然是社会主义国家,那必须标准的就跟宣传语录似的。   陡然见到人间真实, 他感觉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也正是他和他们的的存在, 让周秋萍知道了全国人民并非过着和下河村一样的日子。   村子以外有一群人可以经常吃蛋糕喝牛奶, 连宝贵的猪油渣在他们眼中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知青们自己搭伙做饭时,因为不会使用土灶, 每次喊周秋萍过去帮忙点火, 他们都会送她一小罐猪油渣。   而卢振军去村小学当老师后, 作为班长的周秋萍也没少吃老师给她的蛋糕和牛奶。   知青们的家长的确很注意影响,不会三天两头就跑到村里来。但他们有警卫员啊,隔三差五, 就会有警卫员拎着包裹过来给他们补充物资。   所谓那个年代没有阶级差距,周秋萍向来只是听听, 因为她亲眼所见所经历的跟宣传完全不一样。   不过周秋萍对这群少爷小姐知青没有任何恶感。因为他们对农民挺好的呀, 他们并不歧视农民, 相反的, 在进城卖东西时,有人对农民不敬,他们还会直接挥着拳头上去打架。   虽然他们不太会干农活,虽然他们享受着一流的生活,但这些也不是他们个人所能决定的。况且,当战争打响后,养尊处优的他们也没退却,而是主动参军走向了战场。   周秋萍清楚地记得,卢振军走的时候还送给自己一本包着软塑料壳的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就跟她说了一句话:“我要去打仗了。”,然后又叮嘱她阿爹,“秋萍成绩好,要继续上学,要上高中。将来说不定可以推荐上大学。”   否则阿爹那样重男轻女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让她读高中?早就喊她回家下田挣工分了。   只可惜她没能考上大学。   卢振军也没活着走出战场。   跟他一批走去参军的知青,后来回过下河村怀念自己的青春,他们说卢振军在战场上牺牲了。他爹妈只有他一个孩子,听到消息的当天就一夜白头。其实作为独生子女,按照政策,当初他都不必下乡。可他还是来了。前前后后加在一起,到死时,他有10年时间基本上都没跟爹妈待一块儿。   周秋萍听说这事也掉了眼泪,比自己高考落榜还伤心。   他知道枪炮无眼,他完全有更稳妥也更安全的选择,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上了战场。   他是个少爷,也是个兵。   现在,自己以为已经牺牲了七年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地问自己:“你不记得我了吗?”   周秋萍脑海中就一个念头,果然大白天不容易见鬼。碰上鬼,就应该是这样的月黑风高夜。   她赶紧甩头,强行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哪儿来的鬼?地上都有影子呢,不会是鬼。   周秋萍又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我们都以为你牺牲了。”   “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何振军笑出了声,“打散了,后来我回部队才知道追悼会都给我开了,烈士勋章都送到我家了。”   周秋萍诚心实意地笑了:“你活着真好,我阿爹知道了肯定高兴。下回烧纸钱我一定告诉他。”   “怎么,周大爹已经走了?”   “走了五年了。”   “大娘身体好吗?”   “我阿妈挺好的。”   两人一问一答,絮絮叨叨交代了各自的生活。卢振军死而复活之后,被爹妈立刻安排结婚。用老头老太太的话来讲,他临死前没留下后代就是不孝。   “你呢?是去海市上学吗?”   周秋萍笑着摇头:“我都生两个孩子了,早就不上学了。”   卢振军倒不惊讶,因为上大学是要迁户口的,她身份证上的地址还在老家。他点点头:“对呀,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刚才要不是看到你身份证,我都差点认不出来。那你这回是去……”   周秋萍踌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旁边响起了低低的惊呼声:“这是什么?”   原来她的双肩包被又拖又拽的,线头磨破了,炸了个口子,里面捆绑成一渣渣的国库券挤了出来。   周秋萍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清点。每一沓国库券都是一万的面值呀。但凡丢了一个,她都要疯掉。   还好还好,破口大小有限,国库券没有丢掉,四十沓一个不少。   她抬起头,对上卢振军面无表情的脸,拍拍手,决定开门见山:“我去海城,为的就是这个。”   卢振军浓眉皱成一团,十分不悦:“秋萍,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   国家一直在打击倒卖国库券。现在农村都分产到户了,她一个年轻女人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会蹲大牢的事?一切向钱看,也不是这么个看法。   周秋萍笑了:“卢老师你别误会,政策已经改了。今年春天国家已经发了通知,允许买卖国库券。”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报纸递给卢振军。这是她特别准备的,就怕政令出□□要时间,还有地方抓买卖国库券。到时候她可以拿出来当护身符。   卢振军看完之后难以相信:“现在让买卖了?”   周秋萍点头,笑道:“疏不如堵,反正不让买卖的时候也有人倒卖。有价证券不让流通,对老百姓来讲,实际价值就如同废纸,大家肯定有意见。”   卢振军还是没搞明白:“那你去海城干什么?跑这么远。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爱人呢?他是干什么的?”   他估计这40沓国库券得好几十万。秋萍到底加了什么人家,能拿出这么厚的家底。   “我离婚了,我带两个女儿过。”   周秋萍落落大方,完全没有这个时代女人一旦离婚感觉比死还丢脸的绝悟,只说重点,“去海城是因为经济越发达的地区,老百姓对国库券的接受度越高,愿意投资,价格自然就能拉上去。我搜集了不少报纸,发现海城的国库券实际流通价格一直高于券面价格。而在其他经济落后的地区,这个价格会大大降低。”   卢振军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松开:“所以你就倒卖?”   周秋萍点头,正色道:“我一没门路,二没背景,我只能用国家允许的合法手段挣钱。”   原先靠在卧铺上戴着眼镜看书的男人突然间开口询问:“这个很挣钱吗?”   周秋萍笑了笑,指着手上的国库券道:“这些是我用一半价格从市场上弄到的。”   车厢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挣钱啊,这是100%的利润。不,说不定要更高。她不是说这些在海城卖出去之后,价格要比券面价格还要高吗?   卢振军目光沉沉,眼睛一直盯着周秋萍:“这些都是你倒卖国库券弄来的?”   其他人下意识地交换眼神。如果是这样,证明靠着异地买卖国库券能发大财呀。   刚才他们听卢政委和这姑娘寒暄也听明白了,这位周秋萍同志出身十分普通,没什么家底可言。春天才开放国库券,这会儿才刚入秋呢,她就能拿出40万,可想有多挣钱。   周秋萍摇头:“事实上,这是我头回去海城卖国库券。我有我的办法。”她话锋一转,冲卢振军笑了笑,“卢老师,我们要不要合作?我可以将我的方法毫无保留的提供给你们,但我要求技术入股。大家集体凑本金出来,我分一成红利就行。您先别急着拒绝,听听我的办法,如果觉得合适,那我们再合作。”   她实际上需要的是保镖。听说那位大名鼎鼎的杨百万就公然雇佣公安给他当保镖。她没那么大的能耐,只能扯虎皮做大旗。   直接说雇佣人家解放军是当场不给人脸,还不如将双方转变成合作关系。   单身女人出门实在太危险了,是匪徒眼中天然的靶子。人家连财带色,一并收掉。   上辈子,虽然她进城以后已经对冯二强极端厌恶,但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去外地拿货的时候不带着那个人,自己就更危险。他就好像清末年间被南洋华人富商雇佣的日本艺.妓一样。有对方存在,印度巡抚就不敢上来随便找麻烦。   现在,能有机会和解放军合作了,周秋萍当然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卢振军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点点头:“那你先说说看吧。”   他态度和缓,不仅仅是因为作为老师对学生天然的包容,更因为他现在挣钱的压力也很大。   没错,他是现役军人,他的小家庭不缺钱,可是部队缺钱。   80年代的军队,除了搞军事训练之外,最大的任务是挣钱。   军费开支严重不足,导致国家放开口子,正式下令允许部队经商。   大家不知道军队经商带来的弊端吗?当然知道。   可你不做买卖哪有钱。没钱的后果是什么?部队基本补给都成问题。   卢振军原先是政委,这次过去就要转岗位,专门负责集团军的三产工作。简单点讲就是想方设法让部队的钱袋子鼓起来。   可作为军人世家出身的职业军人,他又从小接受部队不与地方争利的教育长大,天然反感这些事。尤其听说兄弟部队为了挣钱,甚至荷枪实.弹派军车押送走私物资的事之后,他更是接受不能。   这都成什么了?   然而你不搞走私,你不和地方争利,你拿什么养部队?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养部队最费钱。   现在自己昔日学生说的话,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如果她说的可行,那他们是不是就能合法合理又不严重影响部队的正常训练来解决挣钱的问题?   戴眼镜的那位老兄也催促:“你说,要是办法好,一成利润不是问题。”   卢振军看了眼他,清楚老古因为缺经费手上的工程被迫要下马,已经急得满嘴火泡。现在听说有挣钱的门路,他表现激动也正常。   周秋萍笑了笑:“其实也挺简单的,用实物从市场上换国库券,再去银行将小额国库券换成大额,减轻运输负担。”   说着她当真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办法说得干干净净。   不是她百分百信任这位已经足有10年时间没见过的老师,而是对方就是赖账,对她来讲也没太大的损失。   这买卖就摆在那里,国家这么大,谁都不可能真正做到垄断。   况且她又没打算长期做倒卖国库券的生意。只要挣够了本金,她就退出,老老实实地搞实业。   说实在的,像她这种做小买卖出身的人,对金融并没太多兴趣。那些数字太虚了,没有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让她感觉踏实。   古文涛激动地双手一拍,竖起大拇指赞叹:“你这位女同志真厉害!”   他夸奖的诚心实意,虽然他一心钻研军工,对做买卖的事情近乎一窍不通。但他绝对不是蠢人,不可能真相信周秋萍嘴里所说的“刚好”“碰巧”“运气好”,她如果没有真材实料,人家为什么敢赊货给她卖?她要没有实力,又怎么敢欠那么多债就拿货?可见这都是她算好了的。   周秋萍连连摆手,不敢自夸:“这个真是赶巧了,我也没想到东西会涨价这么快。”   古文涛叹气:“是啊,物价飞涨,大家要怎么生活呀?”   他的同事已经有人打退堂鼓,准备离开他们的事业了。   周秋萍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当做没听见,转头看卢振军:“卢老师,你们方便吗?要不要看我去海城银行出售国库券?”   卢振军没有直接给答案,沉吟片刻,只安排她:“你睡这张床吧。我白天睡了一天,睡不着了,出去溜达下。”   他又招呼那位年轻的解放军,“余成,你就辛苦点,打个地铺吧。”   余成赶紧领命。   周秋萍怀疑自己是被监视了。不过她无所谓。在地上坐一夜,哪里有躺床上睡一夜舒服。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沾上床铺就立刻陷入黑甜乡。   一车厢都是解放军,她怕个屁呀。 第53章 那就合作吧   第二天早上, 周秋萍是被大米粥和馒头的香气催醒的。   车厢里的人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毯子都被他们叠成了豆腐块。乍一看,还以为是军营。   大家正在吃早饭,余成伸手一指:“那边可以洗脸刷牙。”   周秋萍没跟他们客气, 赶紧拿着自己的牙刷和毛巾去了洗手间。   4人间是普通软卧, 洗手间不配备热水。好在刚入秋的水没有冰凉刺骨,洗把脸反而十分清爽。   她收拾干净自己, 又谢了余成递给她的搪瓷缸, 缸子里装的是大米粥,粥面还有一小块豆腐乳。倒扣的盖子上则放了个宣软的大馒头,散发着清甜的麦香。   卢振军看她喝了几口粥,开始啃馒头的时候,才发话:“再过一站就到海城了,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后面余成同志陪你一块过去。”   周秋萍略有些失望, 面上却不显, 反而笑眯眯地道谢:“那太好了, 由解放军同志陪同,那就是定海神针。”   卢振军笑了笑, 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她:“这是我的电话, 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   周秋萍也赶紧报出一串号码:“这是我住的地方的公用电话, 有电话过来,阿姨会喊的。”   卢振军点头:“那就好!”   直到他下车,他也没说是否同意跟自己合作。   想想也是, 公家人不比个体户灵活,不管做什么决定, 都得组织同意。   不过周秋萍有信心。所谓90年代三大耻, 归根结底不就是80年代军费缺乏, 军队建设碰到了严重的困难所造成的吗?   倒卖国库券再不好, 也总比强买强卖,非法走私来的强。   古文涛倒是好奇:“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既然各地银行都有销售国库券的任务,而出售价格又不一样。那他们为什么不内部调整,卖不出去的地方直接调货给好卖的地方?难道银行的人都是傻子吗?”   不可能,各行各业都有精英。   周秋萍笑道:“我推测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看出来的懒得折腾。反正银行是铁饭碗,每天安分守己的上下派,也不会少一分钱。另一个可能是看出来的人,看破不说破,自己趁机挣钱。如果他们捅破了这个秘密,那不是毁了自己的外快吗?”   古文涛叹气:“人人为己不为公,会出乱子的。”   周秋萍可不敢接他的话,只好笑笑。   偌大的软卧车厢只剩下两个人。余成问列车员借了针线,将双肩包的破洞缝补好。   周秋萍感觉人家的针线活比自己还麻利,索性不插手,干脆捧着单词继续背。   途中,余成好几次抬头看她,想问她一个倒卖国库券的个体户怎么还学英语?因为觉得不礼貌,所以最终没开口说这事儿,反而表扬她:“你真是位勇敢善良的女同志,昨晚要不是你,那小偷就跑了。”   想到这位女同志为了抓小偷,居然连自己装了巨额财产的包都能丢出去,她真是位人格高尚的女同志。   周秋萍汗颜,直接否认:“我是吓到了,我没想那么多。”   余成笑了笑,认为对方是谦虚。   其实他本来不太喜欢个体户,因为这些人做买卖玩滑头,经常以次充好,还制假卖假,所以说为了挣钱毫无下限。   但面前这位女同志让他刮目相看,从她身上他得出了个结论想挣钱的人不一定就是道德败坏,人家也能凭借双手和大脑干干净净的挣钱。   周秋萍又没办法去扭转对方的错误认知,解放军同志一说昨晚的事,她倒想起来件大事,就是昨天那位老太太的孙女儿。   “我听说海城的确有大夫能治白血病,而且真治好了。”   余成难以置信:“白血病还能治?”   80年代的中国人民对白血病一点也不陌生。因为《血疑》里的幸子就是得白血病死的呀。改革开放初期,国内对日本技术十分尊崇,方方面面都在学习。连日本人都看不好的白血病,国内能治疗?   周秋萍肯定地点头:“能治,我们国家已经能治了。”   她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上辈子香港回归那一年,她去海城批货时,带儿子去医院看病。有个刚考上大学的小孩和父母一道来医院给医生送锦旗。说感谢大夫10年前救了他的命。从那以后,他就打定主意将来也当医生。现在考上了海城的医科大学,也算是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周秋萍当时听了就感觉特别稀奇,因为她也以为白血病是不治之症啊,所以她还多打听了两句。那个孩子家长很肯定地告诉她,有的白血病能治的。1987年有好几个孩子跟他们儿子一样的情况,都治好了。   这事周秋萍的印象实在太深刻。昨晚她被小偷吓坏了,就没想到这茬。今天想起来了,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张张嘴的事,说不定就能救一个孩子的命,她怎么能当没这回事呢?   余成听的也心里火热。大人天然有帮助保护孩子的义务,何况他还是人民子弟兵。   他立刻站起身,又确定了一句:“是王教授对吧?我去跟他们说。”   周秋萍却背起包:“我跟你一块去。”   还没下车呢,她可不敢一个人待着。重生的人也就只有一条命。   余成倒没想到她是在恐惧,只点点头:“也好,你说的更清楚。”   两人出了软卧车厢,过去找昨晚的老太太。   因为车票贵,只有孩子爸爸跟老太太两个人一起带5岁的孩子出门看病。   周秋萍偷偷看了眼孩子爸爸的腿,就明白为什么昨天追出来的是奶奶而不是他了。因为这人两条腿长短不一。即便这样,他也将唯一的座位让给母亲和女儿坐。看到周秋萍和余成过去,他还抓出了把鲜枣一个劲儿要塞给他们吃,嘴里不住地道谢:“谢谢解放军同志,多亏你们。”   听周秋萍说了海城医院的事,他和他的母亲更是两眼放光,追着问个不停。   到后面周秋萍都没办法招架,只能强调:“我听说白血病分很多种,不是所有的都能治疗。得碰运气。”   这母子俩却笑开了怀,信心十足:“咱家妮儿肯定好运道,能碰上你们,那就是好运道。”   周围的乘客跟着高兴。大家素不相识,不过萍水相逢,但并不妨碍他们对一个孩子,一个竭力拯救孩子的家庭散发善意。   还有人拿了葡萄、苹果以及香瓜和面包、黄桃罐头过来给这一家三口吃,跟着附和:“没错,你们家小姑娘一定会交好运的。咱们国家还是很厉害的,有好多厉害的大夫呢。”   那小丫头瘦条条的,面色苍白,只露出个害羞的笑容,缩在奶奶怀里,偷偷看周围的大人。   周秋萍看着她就想到自己女儿,心中满是柔情。她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悄悄塞了50块钱进孩子的兜里。   更多的她也没了,她出门在外本身就没带多少现金。   列车喇叭提醒即将到达海城站,她和余成回了卧铺。走的时候,余成还在懊恼:“我也没带什么钱出来。”   他也想给他们留点钱。   周秋萍安慰他:“没事,我听说那个治疗的药不贵。好像一次治下来,就100来块钱。他们应该够了。”   余成如是重负,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说话间,列车已经停靠海城站。   这辈子,还是周秋萍第一次坐火车。   不过上辈子93年时,她来过海城进毛衫。1988年的海城火车站跟她记忆中的样子相差不大,红顶屋,大白墙,到处都是人。出了车站,还有一堆人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某某大学欢迎新同学”。   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多人呢。”   她就说不年不节的,又不是春运,怎么火车上全是人?   余成看了她一眼,心道自己一开始也以为她是个学生,还想这姑娘长得可真像幸子呀。没想到她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他也是头回来海城。不过在火车上他就跟列车员详细的打听了下车后的行动路线。车站广场外面就有公交车直达银行。   周秋萍顾不上追忆往昔。其实也没啥好回忆的。那一次贩卖毛衫,她挣了千把块钱。还没来得及回头扩大生意规模呢,冯二强就连本金都输得一干二净。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想到要离婚。可悲剧的是,她情绪激动过度,晕倒之后被送医院却查出了她怀孕了。   她舍不得打掉孩子,也舍不得孩子没有爸爸。更重要的是,当时的她没办法同时承担起养育孩子和挣钱的重担。所以在冯二强下跪道歉之后,婚姻又维持了下去。   事实证明,能够在你面前轻易下跪的男人都是魔鬼。   女人心软,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余成伸手拉了她一把,抱怨道:“你小心点。”   这人心不在焉的,走路都差点撞到人。   周秋萍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在想到时候怎么跟银行的人说。我还没跟海城银行打过交道。”   万一人家柜员怀疑,你从哪儿拿来这么多国库券?   她要怎么回答?   余成也不知道。   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海城银行的柜员不知道是见多识广还是觉得解放军比较有可信度。她检查了国库券的真伪之后,就相当痛快地递出了现金。   一沓沓现金,是今年新发行的百元大钞。   周秋萍高兴极了,倒不是她听说1988年的百元大钞具备收藏价值。而是43万的百元大钞分量要比10元钞票轻的多呀。运输的负担又大大降低了。   余成将钱全都放进箱子里,问了个傻问题:“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柜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俩一眼,斩钉截铁:“不需要。”   她唯一需要的就是他们赶紧走开,不要耽误她给下一位顾客办业务。   余成赶紧道谢,拎着箱子走人。   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他还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是在做梦。   就这么简单?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立刻去公用电话亭拨了个电话,然后招呼周秋萍:“我们等会儿吧。”   周秋萍其实有点蠢蠢欲动。海城的毛衫很出名,十分受宁安人欢迎。她如果能跑一趟毛衫厂,将钞票换成毛衫,就现在物价飞涨的劲头,挣的说不定比国库券还多呢。   马路上到处都是人,商场门口的队伍排成了长龙。听说现在海城连火车票和食盐都凭票供应,否则完全乱了套。   这可是海城啊,全国赫赫有名的海城,什么物资都要优先保证的海城,都混乱成这样了。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要商品,有商品就能换国库券,就能挣更多钱。   可惜余成没给她心神摇曳的机会。吉普车很快就停在马路边上。他上前跟司机说了两句话,接过车钥匙就招呼周秋萍:“走吧,我们开车回去。”   周秋萍惊讶:“一路开回去呀?”   1988年的公路建设才刚刚起步,省城都没几条能走的路。   余成已经发动吉普车,眼睛盯着前方:“我们先去向领导汇报工作。”   路不远,开车的话大约一个多小时,比排队买火车票等发车快得多。   路上不太平,吉普车开出海城没多久,他们就碰上了路障,一堆滚木和树枝拦在路中央。   周秋萍在心中大喊糟糕时,余成猛的一踩油门,居然直接撞飞了路障,气得原本抱着胳膊候在路旁看肥羊落坑的人追在吉普车后面大喊大叫。   周秋萍捂着胸口,惊魂不定:“好险!”   余成还是看车前方,两只手稳稳抓住方向盘:“你以后碰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下车。这都是路霸。”   “我还敢自己坐车啊。”   周秋萍感叹,“这回也是我们运气好,要是一堆人拦在路上,还摆个大棺材卡在中间,谁敢往前冲?”   余成乐了,他皮肤黑,牙齿就显得白:“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周秋萍心道:姐不仅仅是知道,姐是亲身经历过的。   别说80年代了,就是90年代,卡车上路,那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交易。   有的村庄全村人都是抢匪。公审枪毙完了,村里只剩老小。后者往往也不无辜,只不过是因为年纪太大或者太小,所以逃避掉了法律的惩罚。   治安糟糕,两人都不得不提高警惕,谁也不敢粗心麻痹。   短短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车子到达基地门口时,周秋萍听到余成都松了口气,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吉普车一路开到基地,停在白色小楼前。三层高的楼房,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初秋时节,爬山虎绿油油,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全副武装的卫兵从小楼里出来,朝他们点点头:“进来吧。”   周秋萍赶紧收回视线,跟着余成往里走。可惜她进了大厅,就被客客气气地安排在扶手椅上休息。   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兵给她端来了杯清茶,还抓了两把花生放在小桌上。   周秋萍吃过早饭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她朝余成点点头,相当自觉地剥花生:“你忙你的。”   根本没追着人家让他先把皮箱还过来。   当然,即便她开口,余成也不可能把箱子给她。   因为这是他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材料。   “43万,从海城银行拿出来的。”   他站在会议室里,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事情经过,着重强调一件事。银行是他们挑选的,周秋萍事先并不知道要去哪家。银行是正规的,应该不存在与人勾结的可能。整个过程中,他一直跟周秋萍同步行动,后者没机会做小动作。   他汇报完毕之后,刚才给周秋萍端茶的女兵也认真地报告自己收到的资料。   “周秋萍,女,1962年9月17日出生于江北省林场县齐河公社下河大队。高中毕业后进入社办服装厂工作三年,后与同公社冯家村冯二强成婚。婚后两人育有二女,今年6月,夫妻双方发生激烈争吵,周秋萍与母亲周高氏带着两个孩子去宁安县谋生,从事个体户生意。8月28日,她与丈夫冯二强离婚。”   “为什么离婚?”   “冯二强和他母亲想将孩子送人,周秋萍坚决反对。”   卢振军笑了起来,夸奖了一句:“不愧是红小兵的大队长,她要是愿意把女儿送人,也就怪了。”   女兵下意识地加了一句:“不是普通的送人,而是拐卖,她婆婆收了500块钱。”   古文涛嗤之以鼻:“这种人家,禽兽不如,离的好!”   如果这样还能委曲求全的话,那他可真是看错了周秋萍。那姑娘年纪不大,身上却有股韧性。   卢振军点点头,询问大家的意思:“你们国库券的买卖能不能做?”   坐在上手位上的将军微微促额,手轻轻拍着桌子,十分犹豫:“这是在扰乱经济市场啊。”   虽然他说不清楚里面的门门道道,但什么东西都没生产,都莫名其妙多出钱来了,怎么想都怎么像是泡沫。比投机倒把什么的都吓人。投机倒把好歹倒的还是物资呢。   要这样,还不如让兵工厂生产冰箱彩电,起码是能卖出去的东西啊。   古文涛火冒三丈:“打仗的时候,我们是打算请敌人吃冰糕,还是请他们看电视呀?”   他们的兵工厂,居然搞这些玩意儿!   吴将军尴尬:“这不是没钱,穷闹的吗?”   结果古文涛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真穷吗?1985年全年共进口小轿车35.4万辆,花费50亿美元。那一年全军军费多少?才了56亿!有钱买小轿车,没钱养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吴将军赶紧喊停:“那都是小道消息,不要瞎传。不要扯无关话题,现在就是没钱。”   “没钱挣钱呗。”   古文涛已经认定了这根救命稻草,他主持的工程因为少了几百万,眼看着就要下马了。那是无数同僚辛辛苦苦坚持了八年的事业,一点一滴走到今天的事业,养个孩子都没这么辛苦。领导通知他这事的当晚,他头发就急白了一半。   他现在不怕另一半头发也白了,他只想挽救他的工程。   “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办法,投入小,获利大,而且不干涉地方经营活动,也不影响部队士气。”   吴将军转头看卢振军:“你怎么看?”   卢振军微微笑:“再怎么讲,也比沿海兄弟们作战部队公然搞走私强。”   跟地方政府闹得兵戎相见,都不知道算是官兵还是土匪了。连人家海关口岸的走私调查报告都直言不讳:走私活动查缉难度大,是因为涉及的国内单位级别高、牌子硬,特别强调包括军队贸易单位,所以难处理。   别人看了是啥情绪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左右两边脸都火辣辣。   吴将军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先试试吧。一成利就一成利,别搞得我们像是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卢振军露出了笑容:“那我们跟她签个协议吧,也好让她放心。”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白血病治疗资料如下。   1978年,王振义开始重点研究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在当时,这种白血病的死亡率非常高,90%的病人活不过半年,最快的发病后3天就会离世了。   1983年,他在试验中用到全反式维甲酸这种药,随后通过显微镜的观察,发现“急性早幼粒细胞”在该药的作用下,能够顺利分化成正常细胞。   已经走入绝境的患者家人欣然同意用此疗法,但不少好心人却有些劝阻态度,因为不成功便成仁,几十年来辛苦积累的好名誉如果因使用新药而扫地,有些风险太大。   但王振义不在乎,他坚持使用新药,并进行了长时间的跟踪观察,每天夜里甚至走入病房20多次,时刻注意患者的反应。   值得庆幸的是,多年的研究不仅得以验证,如初生太阳一般的小女孩在服用全反式维甲酸7天后,体温降下来了,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   笑容在所有人脸上展现,孩子的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被成功治愈了。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用全反式维甲酸诱导分化疗法,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并获得成功的案例,让王振义被誉为癌症诱导分化之父。   此后,他与自己的学生又钻研出“全反式维甲酸联合□□”的治疗方法,让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可被治愈的白血病。   而这一疗法也被国外誉为“上海方案”,与青蒿素的发明等并列为“新中国对世界医学的八大贡献”。   在大家都以为王振义会马上为自己的发现的新药申请专利时,他却做出了一生不申请个人专利的承诺,这也意味着这项优秀成果将在全世界各个医院里无偿使用。   当年这盒药的单价只有11元(也有说是13元)钱,即便是30年后的今天,这个药也只涨价至290元,还能通过医保消费。   全反式维甲酸也就是维A。所以当年有人嘲笑王教授适用治痘痘的药来治白血病。 第54章 你可真是人才   周秋萍本来没指望可以和部队签协议。事实上, 即便协议拿到手,对方翻脸了,她也没底气鸡蛋碰石头。   自古以来, 民不与官争, 是经商的真理。   只是卢老师愿意跟她签协议,好歹证明对方不是说说玩玩, 是想正经做这件事。她心中自是感动。   “你们再跑一趟吧, 去武汉换国库券,然后再卖掉。”   周秋萍笑着答应:“保准完成任务。”   这回和她一块去武汉的还是余成,只不过资金翻了倍。箱子里装的不再是43万,而是整整100万。   因为这个时代异地取款十分麻烦,所以他们还是随身携带现金。   两人级别都不够,虽然周秋萍愿意掏几百块钱的软卧票, 但他们还是只买到了硬卧。   好在从苏城去武昌, 特快列车开16个小时就到。   周秋萍在基地住了一夜, 早上又吃了一碗小馄饨两个汤团的早点和大米饭配炒菜的午饭,再收拾下东西, 就赶紧出发去火车站。   硬卧车厢环境要比软卧差多了, 车上的人也多。有人席地而坐打扑克, 也有人干脆摆出了麻将牌。哗哗的洗牌声伴随着况且况且的车轮声吵得人连单词都没办法背。   周秋萍绝望了,只好拿出计算机书慢慢啃。   她不指望自己天赋异禀,可以自学成才。她只是想借助书本的催眠功效, 先把自己糊弄到睡着,也省得闻人家臭脚丫子的气味。   余成一直闷声不吭看着窗外。瞧她手上换了本书, 他才开口:“你不背英语了?”   周秋萍头都没抬:“你要吗?你自己拿吧。”   八十年代流行学英语, 愿意学英语的人在这个时代被视作上进的象征。   余成没有伸手, 反而继续问:“你在学电脑?”   “随便看看, 我不太懂。”   余成却来了兴趣:“哪里不懂?”   周秋萍这才抬起头,颇为惊讶:“你会?”   他笑得颇为矜持:“学过点,略懂一二。”   哎呀,都说国人但凡要点脸还敢说自己略懂一二的,那基本到了大拿水准。   周秋萍毫不客气,直接问他:“那你能给我看看吗,这是什么意思?”   余成解释的时候,正在打扑克牌的年轻男人大声在旁边做补充。   跟他打牌的姑娘老大不高兴:“关你什么事啊?打牌都不忘跟人家漂亮姑娘献殷勤。”   周秋萍无语。   她重生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祸水红颜的潜质。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小妹妹,你别误会,我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这回那年轻姑娘也惊讶地回过头:“你都生两个孩子了?”   结果先前发话的那位男生似乎存心跟她对着干:“真看不出来,你瞧着比她还年轻。”   说着,他伸手指自己的女同伴。   周秋萍赶紧扭过头,不打算欣赏男女混打。这小伙子能全须全尾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余成看了她一眼,感叹了一句:“你结婚真早。”   其实不早了,周秋萍22岁才结婚。这在农村,都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周秋萍笑了笑,继续看书。   那边打牌的男女不欢而散,车厢里倒安静了些。火车的况且况且声愈发规律,活像摇篮曲。   周秋萍又背了十几个单词,就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中途余成喊她吃晚饭,她也摆摆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所有失眠的人都应该睡火车,尤其是这种绿皮火车。整辆火车都是架大摇篮,晃的人在梦乡摇荡。   她一觉睡到月上中天,整列火车都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的况且况且声,适合酣眠。   只可惜周秋萍肚子饿了,饿得她抓心挠肺,饿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真亏呀,怎么能不吃晚饭呢?简直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饿过肚子人都知道,你越是意识到自己饿,你就饿得越厉害。   周秋萍有心想给自己打打岔,比方说看看书什么的。可惜灯光太暗淡,她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间,上铺递来个油纸包。周秋萍打开一看,隐约认出是馒头,已经凉透了,但并没有变硬。她咬了一口,感觉有些干。   睡在她上铺的男人轻声道:“喝点水吧。”   说着,将行军水壶递给了她。   周秋萍一口凉白开,一口冷馒头,三更半夜的,居然吃得津津有味。连冷馒头都吃出了香甜。   一个馒头下来,她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重新躺下呼呼大睡。   列车停在武昌站时,还是余成推她,她才醒过来。   余成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诚心实意地劝了她一句:“你以后还是别一个人坐火车了。”   睡眠质量也太好了。   夜里火车停靠个小站,黑压压的一群人从车窗伸手进来,抓到什么就扯什么的时候,全火车的人都惊醒了,个个紧张得够呛。   她好了,居然还在呼呼大睡。   可怜余成左眼盯着百万资金,右眼还要看着她人,一宿的功夫都要精神分裂了。   周秋萍尴尬,下意识地辩解:“这不是在解放军身边有安全感吗?平常我根本不敢睡的。”   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拍马屁。   □□十年代的火车乱,有些交通枢纽城市就是众所周知的匪城。火车一停,几百个人直接往车厢里冲,还从车窗往外拽呢,人家上车明抢,不仅抢东西还抢人。警察在旁边都压不住。后来名声彻底坏了,没有车次愿意停靠,车站废了,再加上几次严打,这股歪风邪气才被刹住。   上辈子她刚出去打工时,上了火车哪敢睡觉,怀里揣着剪刀,碰上伸手的抢匪拼命扎对方的手,熬得跟只乌眼鸡似的,才能全须全尾地坐到站。   那时候冯二强在干什么呢?要么呼呼大睡要么跟人吹牛打牌,反正永远指望不上。到后面让他去进货他都嫌累,火车也不愿上。   因为没期待,反而也谈不上失望了。   看来那句话真没错,能够让你安然入眠的,只有军装绿和火焰蓝还有警察了。   先前那对吵架的青年学生也在武昌下火车。女孩抱怨男生:“看什么看啊?人家是军属,破坏军婚犯罪你懂不?”   周秋萍无语。   年轻人想象力丰富不足为奇。可是姑娘,大好年华,你就不能想想其他的东西吗?   余成张张嘴,想讲话呢。人家已经动作迅速地下车去了。剩下周秋萍睡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下床都是慢吞吞。   好在武昌是大站,停靠时间长,倒是没耽误他们下车。   一出车厢,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周秋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天凉好个秋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天,月亮还没下班,星星三点两点。火车站台上挤挤挨挨的人群都不能冲淡夜的寂寥。   这是个宁静的秋夜啊。   余成催促她:“走吧。”   他们出了车站,又往前走了半条街,就瞧见路边摆了摊子。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武汉夜市还没结束,还是勤劳的武汉人民已经开始做早点生意。各个摊子都烟火袅袅。   余成询问她的意思:“你想吃点啥?”   周秋萍估计他们今天会有硬仗要打,加上这会儿各个单位都没上班了,便也不客气:“就吃糊汤粉吧,有味道。”   武汉的糊汤粉据说是用鲫鱼熬制出来的,长时间的熬煮让鱼肉和鱼骨都化了形,精华全在汤里,咸鲜可口。   旁边摊子卖炸油条和面窝。周秋萍两样都要了,然后就着糊汤粉吃,的确够味道。   余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来过武汉?”   胡汤粉配油皮,是老武汉人才知道的吃法。   周秋萍笑了笑:“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么吃香。”   余成也笑了:“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两人吃完糊汤粉和油皮,周秋萍又要了一碗糊米酒,来顺顺嘴巴。   这糊米酒是用藕粉、米酒、红枣、小汤圆、干桂花等熬出来的,呈现出半透明的糊糊状,点缀着红枣小汤圆干桂花,十分好看。   余成感觉女人的口味都奇怪,吃完咸的就紧接着吃甜的,不觉得难受吗?   不过他不是没话找话的人,索性在旁边等周秋萍吃完再说。   周秋萍抢先一步掏钱结账,笑道:“我身上刚好有零钱。走吧,在哪儿呆着?”   一餐早饭没花几个钱,余成索性不跟她争,招呼她道:“跟我走吧。”   这回行李都在他身上。   周秋萍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帮忙分担些。不是她要凹新时代女性独立自主的形象,而是纯粹担心他两只手都没空,万一突然要打架,他会失去先机。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起码他们经历的武汉的黎明只有宁静。一路上,谁也没跳出来打劫或是找麻烦。   余成走一段路看看方向,然后再选择下一条路,一直走过三条街,周秋萍都感觉双腿沉重的时候,他终于到了地方,一座工人小区。   他给传达室的大爷递了证件,表示自己过来找朋友。   大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和周秋萍,最后点点头,用浓重的地方方言强调,不许吵到人。   余成带着周秋萍上了3楼,敲响房门。里面很快有个脚上穿着塑料拖鞋的男人过来开门。   瞧见余成的时候,他如释重负:“班长,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们算账了。你不晓得这么多国库券放在我手上,我心里压力有多大。”   余成笑了笑:“就一天功夫吧,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男人没好气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国库券,180万啊,我想想我都心慌。”   余成锤了他一拳:“废话怎么这么多?快点,东西拿来吧,你还想不想要钱?”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开门示意他们出去:“走吧,没放家。”   他下楼推自行车,招呼余成坐后座,让周秋萍坐在前杠上,还信誓旦旦保证:“我骑车技术很好的,绝对没问题。”   余成忍无可忍:“我看你是想死。”   那人缩着脖子,十分不快:“我信你个邪,你不是说不是你屋里人吗?那你还不让人坐我的车。”   “人家好好的女同志让你耍流氓,你打怎么不把你给打了撒?”   “严打的时候我还在部队哩。”   “那你就是漏网之鱼!”   两人在前面走,一路走还一路互怼。   周秋萍感觉他们20分钟说的话都要比自己跟余成相处三天说的话还多。   不过真正让她郁闷的是,当那位被称之为小山的男人停下脚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地方他们刚刚走过。   又折了个来回。   商场门口排着长队,还有人席地而卧。   9月的黎明带着丝丝寒气,他们也全不在意。   小山不敢从前面走,领着余成和周秋萍走后门。   他开了财务室的门,只开了一盏灯,然后赶紧拉好窗帘再开下一盏。   微微发灰的日光灯下,保险柜里摆满了国库券。   “都在这儿呢,180多万。我们商场昨天的营业额才370万,好家伙,收了这么多国库券。”   周秋萍这才明白过来,专业部队就是部队。她收国库券还要亲自出马,人家直接联合商场行动,一出手就是上百万,果然豪气。   她上前一看,拍头道:“哎哟,没分类啊。”   小山莫名其妙:“这分啥类啊?”   余成好歹跟周秋萍去海城卖过一回国库券,瞧见五块十块面额的国库券就皱眉:“面额太小了,带起来不方便。”   小山慌了:“班长你可不能害我啊,我们商场可是对折让顾客用的国库券。180万就相当于90万正儿八经的钱。”   余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直接将箱子摆在了桌上:“谁还赖你钱不成。数数吧,这里100万,10万块是请你们帮忙的报酬。”   小山大喜过望,一再表示:“班长你也太客气了。”   不过他也没把10万块钱拿出来推回去。   小山拿了钱,也不好意思起来:“这五块十块的我也没办法,总不能不让人拿来用。”   “不,我说的是尾号。81到83年的国库券尾号不一样,得分开。”她抬眼看小山,“能找人帮忙吗?每人我给十块钱。”   小山瞬间来了精神,万般困难在钱面前都不是困难,即便天都没亮也不是问题。即便现在商场忙得天昏地暗,所有人都忙成了八爪鱼,但他也能另辟蹊径。   “你们等哈啊。”   他匆匆跑出去,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领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过来。   这些都是他们商场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抢购热潮特地问学校提前要来的实习生。   “好好干,干得好,十块钱今天就发。”小山满脸严肃,“你们的工作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1988年在商场工作还是让人羡慕的铁饭碗,能够留在大商场上班对一般人来说相当富有吸引力。   少年人们立刻投入工作中。   1981年的国库券,尾号是77、36、72、41……99的挑出来,按照面值金额不同,分别放好。   1982年尾号是2、5、8、1的国库券,同样分类。   1983年尾号是4和3的国库券,也得分分好。   其他的,只要按照年份和金额不同放好就行,不用再管尾号。   实习生们搞不清楚其中的门道,还以为这是商场给他们的考验,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甄选工作中去。   谢天谢地,1981年的国库券不多,不然总共60个双位尾号真是挑的人头晕眼花。   82年和83年的就好办多了,就那几个尾号,挑选起来简单得多。   四十三位实习生从天蒙蒙亮一直忙到太阳升到了正中央,愣是将1,803,575元面值的国库券分的一清二楚。其中中签的国库券1981年的约莫5万元,1982年的是20万元,1983年的有19万元。   周秋萍抓着计算器,开始计算利息。   OK,很好,不用出武汉,他们就能多出二十万的利息。   哈!瞬间财富升值,180万变成了200万。 第55章 亏你想得出来(捉虫)   商场经理忙得够呛, 一直到午饭时分才匆匆赶来。双方签字画押完成交接工作,钱货两讫。   白得了近10万块钱,经理十分高兴, 一再邀请余成和周秋萍:“吃饭吧, 一道吃个饭,我们武汉别的不多, 好吃的不少。”   余成摇摇头, 笑道:“你们忙吧,期待明天还能合作。”   经理惊讶:“明天还有啊。”   余成点头:“有,当然有,大家常合作。”   周秋萍没跳出去说话。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就是个点缀,她要是多嘴多舌,说不定对方还会怀疑。   她拿出包, 给实习生们发报酬:“来, 一人十块钱。”   经理下意识地拒绝:“哎哎哎, 哪里能这样呢。这是我们商场应该做的。不行不行,把钱拿回去, 这不合适。”   周秋萍坚决给钱:“不行不行, 孩子们一个个眼睛都熬红了。本来应该请大家吃饭的, 但实在赶时间,下次啊,下次一定请你们吃饭。”   她的确急。   她急着将能出手的国库券在武汉变成钱。   商场有车也有长期合作的银行, 经理欢迎这种白送钱的客人,直接安排车子将客人送去银行。虽然他也没搞清楚这两位客人拿着国库券去银行有什么用。   银行都是忙着往外推销国库券啊。   不管不管, 再有这种凭空掉下十万块的买卖必须得接。   小山倒是想亲自送老班长和这位周同志去银行, 可架不住商场实在太忙。他能抓实习生干私活, 他自己却分不开身, 只能在商场门口就朝两人挥手道别,约定下次再聚。   到了银行门口,周秋萍下车,无视排成长龙的队伍,直接往前走。好些爹爹婆婆十分不满:“唉,你这个女同志,排队呀。”   周秋萍抬高声音道:“我是来买国库券的。”   一下子,银行职员都亲自出来接她。现在全国银行最欢迎的客人是什么样的客人?当然是不取钱的客人。更欢迎什么样的客人,帮他们完成国库券销售指标的呀。   漂亮的小姐姐一路领着她进VIP窗口,笑出了一口糯米牙:“同志,你要买多少国库券?”   周秋萍做出为难的神色:“其实我是想换100万的国库券。”   未中签不能兑付的国库券有36万元是五十和一百的面额,剩下的五块十块,她都要换成整数。   小姐姐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满脸疑惑:换?国库券怎么换呀?   周秋萍咬牙切齿:“我快气死了,武汉人民亲切又热情,怎么有工厂这么下作?欠了我们厂的货款,没钱还非拿国库券顶,我们也就认了,直接给职工发奖金。可他不能1块5块10块的给我们呀,这要我们怎么带回去?这又不是普通的货物,办火车托运万一丢了,把我卖了,我也还不起呀。我跟他们讲理,他们还说这些小面额的国库券有的过半年就能兑换了,还能吃利息。还给我们其实是在便宜我们。我总不能在武汉等半年吧,我就想请你们帮忙,帮我们换成100元面额的国库券,我也不指望再过半年兑利息了,我好歹能带回去就行。”   营业员听得目瞪口呆,似乎从来没碰到过这种骚操作,都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呢。   周秋萍絮絮叨叨:“求求你们帮帮忙吧,我现在也不晓得找谁了。两麻袋的国库券啊,我一个女同志怎么带上火车?”   营业员回过神来,伸手指着余成道:“这不还有位解放军同志吗?”   周秋萍面不改色:“解放军同志就是看我一个女同志太可怜,才送我来银行的。可人家有自己的任务,总不能送我回厂里吧?”   营业员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领导拍板:“换就换吧,总金额对得上就行。”   周秋萍笑容满面,一个劲儿地夸奖:“人民银行为人民,我就说还是我们武汉人民最厚道。”   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要给你们送锦旗。”   100万的国库券成功由零化整。余成都要竖起大拇指:“你可真厉害。”   难怪一位毫无背景的农民,能够一把头就拿出40万的国库券。   周秋萍笑了笑,麻烦司机等他们一下。她跑到旁边的小商铺里,花20块钱定了一面锦旗,上面就写人民银行为人民。   “锦旗做好以后麻烦送到这家银行去,这5块钱算你们的跑腿费。麻烦了,我赶车来不及了。”   店家痛快答应。   周秋萍上了车,余成感叹:“你还真送人家锦旗啊!”   “那当然,能力范围内的事,我答应人家了,自然得做到。”她冲司机微笑,“师傅,麻烦你在前面的中国银行停一下。”   司机不明所以,只听吩咐办事。   等再下了车,负责扛国库券的余成满头雾水:“你到底要干嘛啊,干嘛不在前面的工商银行一块儿换了。”   “这次不换券,换钱。”   “啊?”余成傻眼了,“那个,不是异地倒卖吗?这还没出武汉呢。”   周秋萍简单解释了下何为国库券中签还本付息,然后叹气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让你战友知道这个吃利息大法,后面就没我们多少事了。”   亲兄弟明算账,180万面额的国库券,给10万的佣金,又不用对方跑来跑去承担运输途中的风险,够意思了。   只是财帛动人心,谁都不会嫌钱多啊。   余成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冒出一句:“那你还告诉我们?”   周秋萍笑了:“都合作了,当然得坦诚相待。其实这些都不是秘密,国家发过文的,只是宣传不到位,知道的人少。”   这个国家正处于巨大的变革中,服务型政府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   两人进了中行大门,周秋萍还是三板斧走天下,以兑还本息然后在银行存款为条件,顺利获得了银行的高质量服务。   余成这会儿也算看明白了,因为存款也在中行,对银行来说相当于将国库券换成了存单,钞票都不用挪位置,他们就是费点人工成本而已。既然64万元的钞票还在,那他们为什么要推诿这项业务呢。   就是异地取款好麻烦,存单带走了不方便用。   周秋萍奇怪:“就在武汉用啊,你后面不打算跟商场合作了吗?到时候直接用存单付账不好吗?”   余成一拍脑袋瓜,笑出了口白牙:“嗐,你看我这脑子,都成摆设了。这么简单的事我还想岔了。要不干脆把存单留给小山吧,刚好让他放心大胆地收国库券。”   周秋萍摇头:“别,本来咱们钱都给商场了,进了一趟银行就又有钱了,那不摆明了有问题嚒。后面你们最好在武汉设个点,给国库券分类的事你们自己做。今天他但凡有心点,就能看出咱们重新给国库券分类有问题。”   “不至于吧,我都没搞明白你之前在干嘛。”   “你可别把人想得太简单。挣钱这种事,平常不愿意动脑袋瓜子的人都会飞速开动脑筋。”   余成瞬间紧张起来:“那我们的确得赶紧找自己人帮忙了。”   他承担着筹措军费的重任呢,一分一厘都不能流失。   两人走下台阶,开车门上车,周秋萍塞香烟给送他们的司机,笑眯眯的:“师傅,真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司机赶紧摆手:“客气啥子啊,你们干嘛跑两家银行,几多麻烦。”   周秋萍脸上笑容不变:“银行太忙了噻,又没那么多库存,只好再找一家换成整的带走。”   司机深以为然:“坐飞机是不好带麻袋,还是你们想问题周到。”   虽然司机师傅并不清楚经理亲自交代一定要好好送别的客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光凭他们能买到机票这一点,他就知道客人身份尊贵。   为什么?   因为1988年的飞机不是你掏得起钱你就能坐的。机票和卧铺票一样,都是身份的象征。地方上县处级以上领导才有资格购买飞机票,换成部队里,那起码得是团级干部。   所以这二位,肯定官不小。   司机师傅哪知道,其实这两人一个不过是中尉,另一个干脆连正式单位都没有,全靠部队三产公司给他们弄到的机票。可见所有的规定都有例外。   这个时候武汉只有南湖机场和王家墩机场。后来大名鼎鼎的天河机场还没开始规划呢。他们去的是南湖机场。   余成先前跟随领导坐过飞机,不至于手忙脚乱。他熟门熟路地带着周秋萍取完登机牌,发现还有两个小时才发机,便问女同志:“要不要吃点东西?”   “算了吧。”周秋萍摇头,“我还是吃飞机餐。反正不吃也不会退钱。”   先前出商场时,小山塞给他们武汉老字号汪玉霞的苏式月饼,让他们在路上吃。那个高油高脂高糖,吃了挺扛饿的。   余成笑了:“我还以为你打算把飞机餐带回去给你女儿吃呢。”   “嗐,又不是什么多稀罕的好东西。”   她说的是如此理所当然。搞得余成都怀疑她是不是坐过飞机。为什么她一点点都没表现出好奇?更加不要提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开了眼界的表现。   他哪知道,事实上现在的南湖机场对于周秋萍而言,只能给4个字的评价,那就是又小又破。没办法,她见过太多又大又漂亮的机场,实在伪装不出惊艳。   余成无法未卜先知,只能理解她的反应是不卑不亢。这倒是让年轻的尉官对她不由得高看一眼。   不吃饭,那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吧。   周秋萍本来想坐下来看书的,却意外发现南湖机场的候机厅居然有卖字画的柜台,还围了不少客人。   她不由得好奇上前欣赏。只是她没什么艺术细胞,从小也没受过啥艺术熏陶,搞不清楚这些字画的好与坏。   余成倒是在旁边小声叮嘱她:“别买,这边东西很贵,几十块钱的能抬到几百块,都是糊弄老外的。”   周秋萍笑了,同样声音低低的:“那也未必是糊弄。有可能是有些好东西,我们根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它们的价值,所以觉得贵。说不定外国人还认为是捡漏了呢。”   可惜她不懂字画,甚至除了最出名的那几位之外,其他名家她都不认识,更不要提什么捡漏了。   只能纯欣赏。   余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就好像国库券,以前我怎么也没想到还能靠这个钱生钱。秋萍同志,我要好好跟你学习。”   周秋萍乐了:“客气客气,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两人逛了没多久,大厅喇叭提醒航班可以安检了。他俩赶紧结束闲逛,拎着箱子过去接受检查。   出乎周秋萍意料,原来1988年的南湖机场已经有了安检仪,检查的还挺仔细。   余成小声跟她普及常识:“今年好些了,前两年飞机出过事,检查的可严了。今年才正常了点。”   不然他们就是再托关系,就凭他俩也无法这么快就拿到机票。因为机票要提前两个礼拜预定,好留下时间给有关部门对他们进行严格的政审啊。   两人成功地通过安检,行李箱也没有引发任何报警。   就在周秋萍和余成如释重负,正准备离开时,工作人员突然间喊住他们,开启随机开包临检模式。   周秋萍瞬间就僵硬了。   一旦让机场的人发现这么多国库券,对方说不定会刨根问底。如果惊动了有关部门开始检查的话,那他们的国库券倒卖计划会彻底完蛋。   情急之下,余成脱口而出:“别动!”   工作人员瞬间拉下脸,语气也冷冰冰:“解放军同志,对行李进行检查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为了维护广大旅客的安全,我们必须小心谨慎。”   余成慌了,一时间都不晓得如何应对。   周秋萍满脸通红,小声央求:“同志,请帮帮忙,我们没带什么危险品,真的没有。你们就不要打开了。”   他俩的反应如此激动,工作人员肯放过才怪。年轻的地勤小哥立刻尽忠职守地打开箱子。   结果瞧见箱子里的东西,他瞬间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周秋萍眼泪都出来了,狠狠地跺了下脚:“你耍流氓!”   说着,她拉着箱子就跑。   余成也赶紧将另一个箱子拎起来,跟在她后面跑,完了还训斥一句地勤:“流氓!”   地勤要疯了,到底谁流氓啊?他怎么知道包里装的是全是女人的胸罩和内裤啊?   他都要长针眼了好不好?   余成追上周秋萍,等看到对方的脸,他自己也瞬间红成了一只煮熟了的大对虾。   真,真有她的,她怎么能想出这招?   周秋萍面无表情,小人物的生存智慧,没啥好稀奇。   “可要是今天的地勤是女同志呢?”   周秋萍叹气:“女同志只会更尴尬,碰都不会碰的,更别说继续翻下去了。”   这就好像男孩子可能会拿卫生巾玩。女同学的卫生巾要是被男生发现了,估计跳楼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余成却若有所思:“这招不能次次用,下回说不定就露馅了。还是坐火车吧,麻烦就麻烦,软卧还好。”   周秋萍没意见,反正不论是卧铺还是飞机票,光凭她的身份根本买不到。   就这一点,她都得庆幸自己搭上了部队的这条线。   现在想想,她就知道自己一开始规划的单人独行全国倒卖国库券的美梦到底有多天真了。路上处处危险,她一个年轻女同志对强盗来说,简直就是主动送上门的肥羊。   不抢,都对不起老天爷的这份苦心。   两人上了飞机,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传说中极为高大上的飞机餐。   大概是因为他们乘坐的是经济舱,传说中的烤大虾、葱烧海参、煎牛排一个都没有。不过榨菜肉丝倒是很好吃,香辣爽口,十分下饭,周秋萍相当不客气地要求再加了一份饭。   看得余成都心安理得地直干三大份米饭。反正他从部队锻炼出来的快嘴,吃完三份还能再等着女同志咽下最后一口饭,不尴尬。   吃过饭之后,空姐还送给大家送来一份碱酥饼,外加每人一瓶红宝橘子汁。   周秋萍一口橘子汁配一口点心,感觉这份茶歇当真不错。橘子汁地道,酥饼也是酥的不行,掉下来的碎渣送进嘴里都味美。   她心念微动,主动询问鹅蛋脸大眼睛的空姐:“同志,我听说飞机上能买茅台,是不是真的啊?”   她记得这时候茅台好像才几块钱一瓶。要是能借着坐飞机全国倒腾国库券的机会囤上个百八十瓶,那真是赚大了。   嘿,别说她为什么不自己单独买。   眼下在市场上也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名烟名酒的,以前要酒票,现在全民抢购,你上哪儿找货去?   再说了,给公家干活时顺带着给自己挣了钱,那暗爽的滋味能翻倍。   可惜言笑晏晏的空姐给了她沉重一击:“不好意思,同志,国内航班没茅台卖。”   周秋萍垮下脸,不死心:“那能喝吗?”   她上辈子曾经喝过茅台,但不知道真假。1988年的茅台还没被炒成天价,能上飞机的,应该是真货吧。   然而空姐还是摇头:“对不起,同志,我们不提供茅台。”   周秋萍瞬间感觉自己损失了一个亿。   余成也追问:“那香烟呢,我听说有香烟送。”   以前他跟领导坐飞机时,因为领导不抽烟,他也没好意思问。先前他看周秋萍给商场司机塞香烟时,就感觉自己应该学着。拿了飞机上送的五支烟,等到了海城,他请人帮忙做事也好塞。   只是这回空姐依然给了他们否定的答案。   “对不起,同志,我们从1983年起就不提供香烟了,飞机也禁烟。”   余成也莫名忧伤,生不逢时,不然他跟周秋萍两个人两份烟那就是十支烟,可以省下份买烟钱了。 第56章 另外拜山头   好在飞机的速度的确快, 从海城到武汉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飞机只需要零头。   他们抵达海城机场之后,甚至还来得及赶去银行。   可惜这回他们的好运气到了头。柜员看着136万的国库券, 只扒拉出一部分:“这些能卖, 这些不能。”   周秋萍皱眉:“为什么?”   柜员看都不看她,言简意赅四个字:“国家规定。”   “国家什么规定?”   “目前允许上市的就是1985年和1986年的国库券, 你这1987年发行的当然不行, 得等国家新政策出来。你卖不卖?”   周秋萍这才反应过来她晕头了。   之前她在宁安县银行兑换的大额国库券是信用社和农行的存货。大概是地区摊派任务的差别,换到手的基本上以1986年的国库券为主,还有一部分是1985年的。于是歪打正着,反而符合了国家规定。   她暗自懊恼却也不纠结,直接招呼余成:“算了,换一家银行吧, 又不是只有他家能换。本来还想把钱直接存在他家呢, 何必呢!”   听说她愿意存款, 柜员有些意动,却依然坚持说银行得按规矩办事, 1987年的国库券必须得剔出去。双方你来我往半天, 柜员表示要全收的话自己得跟领导汇报, 领导开会去了,明天才能到。   “太多了,又到这个时候, 要不你们明天过来看看?估计到时候得贴现才能兑。”   什么叫做贴现?这是1985年国家为了缓解国库券“死钱”矛盾而推出的政策。步骤复杂不说,认购者不仅拿不到利息, 还要倒贴钱。100元面值的国库券贴完现之后能拿到手的差不多只有70元。   这几年国库券搞得老百姓天怒人怨的, 当真不是没有原因。   周秋萍和余成当然不同意贴现, 千里买卖只为钱, 赔本买卖他们疯了才做。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也不为难柜员小姐姐了,直接抬脚走人。   出了银行门,周秋萍就调整方向:“去证券公司吧。”   出手大额国库券,不能光指望银行,还得找证券公司。   余成惊讶:“证券公司?”   这对他来说,是个崭新的名字。倒不是没听说过,而是感觉那不是国外的东西吗?   周秋萍笑了笑:“国内已经有了,就在海城。它们也收购国库券。现在海城可以合法经营国库券的网点只有5家。之前我们去的银行,其实是他们的代理机构。”   “公司在哪儿?”   余成已经渐渐习惯于她和身份极为不相符的见识,他甚至没有问她,你怎么知道?   术业有专攻。人家能够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攒下40万的国库券,自然有人家的能耐。   然而周秋萍的能耐有限,最起码的,她根本不知道现在海城的证券公司大门朝哪个方向开。   但没关系,谁不是鼻子底下一张嘴,他们可以问人。   两人抬脚往前走,还没来得及找人询问,居然有个小伙子直接撞上来,神秘兮兮地问:“外汇券有伐?国库券有伐?外烟要伐?”   周秋萍瞬间有种在看海派清口的感觉。她一时间特别想笑。   那年轻人眼睛瞪得溜圆,又重复了一遍:“外汇券有伐?国库券有伐?外烟要伐?”   刚好这时招手停的出租车停了下来,他们赶紧绕过人,直接上车:“去来朝证券。”   出租车司机看那年轻人的模样,哈哈大笑:“这打桩模子可真会找生意哦。”   余成茫然:“打桩模子?”   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位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司机眉飞色舞起来,十分乐意为乘客答疑解惑:“看到前面倒扣的那个箩筐吗?”   余成眼神好,瞧得清清楚楚。前面的落石口的确倒扣着个箩筐,上面还贴了不少外烟的烟壳。还有一张纸大喇喇地写着:“兑换外汇券、国库券、汽油票等票证”。   “站在旁边的,就是打桩模子。你们不要小看他们,他们一天成交一笔买卖,挣个10块钱的话,一个月就足足有300块哩!现在谁能拿到每个月100块钱的工资,那都叫人眼红。”司机笑嘻嘻的,“你们去来朝证券,你们还不晓得打桩模子?不是天天和他们打交道的吗?”   周秋萍说的跟真的一样:“他退伍了,我大学毕业,我俩都要找工作。听说来朝证券工资高,我俩去碰碰运气。”   司机笑呵呵的:“那你们能跑不?”   “啊?”   司机神秘地眨眨眼睛,含糊其辞:“他们公司的员工要特别能跑。”   周秋萍故意逗闷子:“他们不是证券公司吗?又不是体育公司。”   司机笑呵呵的,没有再接话。   车子停在公司门口,司机随口报车费:“五十块。”   余成吓了一跳,这抢劫啊,张嘴就是五十块。   周秋萍没瞧见计价器,也不讨价还加,直接数给他两张十块钱的钞票,笑眯眯道:“谢谢大哥啊,我们还没找到工作呢。”   司机想拉下脸,外面拦车的新客人却急着上车,他只好悻悻地收下钱,骂了一句不知道是穷鬼还是瘪三之类的,就气呼呼地收下钱。   余成想跟对方掰扯清楚,周秋萍赶紧拉他下车:“行了,别节外生枝。咱们要去证券公司,你看都几点了。”   花了大价钱还平白挨骂的兵哥哥只能忍气吞声地下车,倒想起来刚才司机没回答的问题:“他们公司的人为什么能跑啊?”   “因为要在全国各处收购国库券收购。”周秋萍叹气,“你们假如想把这个当成事业搞,就必须得扩大规模。光靠我们两个人肯定不行。我说的设点的事,你们得尽快排上日程。”   两人正说话,一辆面包车停到了楼房门前。然后车上人抬着两个大麻袋下来。那麻袋塞的叫一个满,简直叫人怀疑它的口袋是怎么扎上去的。   余成福至心灵:“看来他们公司的员工不仅能跑,还要有力气扛。”   瞧瞧面前这几个,白斩鸡似的。一个麻袋两个人抬,还气喘吁吁,中途甚至砸在地上,里面的国库券散了一地。有5块的,有10块的,零零散散,各种面额年份的大杂烩,简直可以开一个国库券的展览会。   几人慌慌张张,赶紧上前去捡。   余成想帮忙,周秋萍示意他老实待着,看好他们的家当。她自己过去帮忙捡,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公司收不收国库券?”   那几人对视一眼,开口询问:“有多少?”   周秋萍一点儿也不怵:“你们能吃多少?”   领头戴眼镜的人笑了:“你有多少我们就能吃多少。”   周秋萍比划了个的数字,那人不以为意:“13万啊,可以。”   周秋萍轻轻地嗤了一声:“136万。”   这下子,对方终于变了脸色,咬咬牙道:“七进八出,券面价格8折我们收。”   周秋萍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招呼余成:“走吧,我不跟傻子打交道。”   那人面红耳赤:“你说谁傻子呢?你可以出去问问啊。”   “傻子才会把人看成傻子。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在银行交易过好几笔了。这次是晚了一步,银行关门了,我们又要坐晚上的飞机,没空在这边等着。”   那人这才收起轻视的神色,不把他们当没见识的乡下人看:“那你想什么价钱?”   这时路边又停下辆小轿车,一位身穿白衬衫打着领带的中年男人下车,从后排座椅上两个大大的行李袋。   那行李袋装的实在太满了,以至于被撑破了,隐隐约约露出国库券的影子。   他看着楼下的下属和两个陌生人,问了一句:“什么事?”   “我们要出手国库券。136万,107元的价格,愿意收就收,不愿意收,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中年男人看了看周秋萍和余成:“哪一年的?”   “有81年到84年的,也有85年86年的,还有87年的。”   “好吧,拿过来点点。”   周秋萍悬着的心掉了下来,好,只要不说不收87年的国库券就行。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能赚多少是多少。   余成用眼神询问周秋萍的意思,看她没反对,便拎着箱子进去了。   136万的国库券,双方当面清点验货。等核算无误之后,那位马总发了话:“107就107吧,我们收了,下次还可以找我们。每天的交易价格都是明标价码的。”   周秋萍笑了笑:“马总痛快,我们自然也痛快。”   136万的国库券又变成了1455200元人民币,加上64万元的存单,就是2095200块。他们不过只跑了一趟武汉,100万元的本金就硬生生地涨了一倍还多。   余成的喘气声都粗了。   这生意也太好赚了。   “下次咱们还找证券公司,87年的也肯收,真地道,都没压价。”   周秋萍笑道:“咱们其他的券挣钱啊,两头拉一拉,他们肯定有的赚。”   余成豪气万丈,尤其慷慨:“走,这回我们坐软卧回去吧。小山那边今天应该收了不少。”   周秋萍认真道:“你们应当形成一个团队,有人负责在全国各地收,有人负责销售,还要有人负责中途运输。异地大额收购国库券最大的问题是安全,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一个银行一个你们,其实才是做大额国库券买卖交易的最佳人选。”   余成倒是替海城金融市场担心了:“全国各地的国库券是国家按照额度摊派到各省市发行的。如果全都涌到海城了,就意味着海城的钱全跑出去了,那不会起乱子吗?”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能这么说,你看,涌入海城的国库券实际购买价格是低于券面价格,国库券的利息高,等到期之后,它的实际年收益大于20%。它到期之后,财政部还会再支付一个多百分点的兑付手续费。你算算,这样一来,是不是资金反而涌入了海城?”   余成被她绕得有点晕。他对金融知之甚少,对于这些,本能反应是退避三舍。   如果不是他接到的任务是得好好利用国库券赚钱,他根本就不会掺和这件事。   钱来的如此简单又便捷,而且还不是写进刑法的东西,谁能不心动?   这已经是周秋萍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说这事了?   他下定了决心:“好吧,这次我跟领导汇报的时候就把你的建议提出来,争取尽快将这项事业连成蜘蛛网。”   周秋萍点头:“那行,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先回一趟家。”   余成惊讶:“家里有什么事吗?”   现在可是他们倒卖国库券的关键时刻。少跑一趟,都要少挣上百万。   周秋萍苦笑:“我有孩子呀,我两个孩子还在家呢。”   “不是你妈帮忙照应吗?你这才出来几天啊?”   周秋萍好想翻白眼。大概他们这些男人出门在外一年半载都无所谓,反正也不用操心教育孩子。   “我是妈,我想孩子行吗?再说了,我那边还有40万的国库券。”   饶是现在余成看管着两百多万的资产,听到40万的国库券时,他还是感觉什么东西碎了。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不应该喊天啦!可是,这位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为什么在遇见他们之前,就有80万的身家了?   不,人家卖掉国库券之后,还不止80万呢。 第57章 哎哟,小嘴真甜   双方在省城火车站分手, 余成要去军区跟领导汇报工作。周秋萍则坐公交车回宁安县。   因为不顺路,周秋萍也不好意思蹭人家的车,叫人多跑一段冤枉路。好在省城火车站就有公交车直达宁安县城, 底站距离公安局还挺近, 十分方便。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周秋萍感觉轻松极了。现金由余成保管, 她现在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 心飘飘的,和她的心一样。   这一趟真没白跑。   按照他们的分成规定,40万的国库券,这一回出去她可以拿回1022467元,其中902794元是40万国库券本金的收益,剩下的119673元, 则是那一成的红利。   不行不行, 得稳住。钱来的太快, 叫人发抖。她得好好琢磨下一步怎么办。   已经是百万富翁了,下一步必须得朝千万的目标奋斗啊。   她又没啥背景, 也根本谈不上天赋异禀, 不过是只风口上的猪罢了, 还是不要口出狂言说什么一个亿是小目标了。   那是她10年内的终极目标。   周秋萍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窗外。   公交车经过榨油厂的时候,她惊讶地瞧见了熟悉的拖拉机。   好吧, 其实拖拉机都长得差不多,她也没啥好熟悉。她熟悉的是开拖拉机的人。   周伟?这个时候, 他怎么还拖着一车菜到榨油厂来?   菜籽饼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吗?他改行贩菜了?   前几天打电话给阿妈, 也没听阿妈提这事儿啊。   周秋萍满心疑惑, 回到家就直接找阿妈答疑。   周高氏正准备出门送两个外孙女儿去托儿所呢, 看到女儿,先是抱怨了她两句,不是说快去快回的吗?怎么一耽误就是一个礼拜?也不多打两个电话回来说说情况。   周秋萍无语:“不是你嫌打电话费钱,让我少说两句来着嚒。再说我也没出去玩,我去武汉都没上黄鹤楼,连人家的热干面也没吃上。”   真的,热干面这玩意儿有毒,你吃过之后未必喜欢,但想到了就会莫名其妙地特别馋。   周高氏吓了一跳:“你跑武汉去了,你咋去这么远的地方?”   青青扯着嗓子喊:“妈妈,我也要去武汉。”   周秋萍抱起大丫头,亲了她一口:“好好好,下次我们一家都去武汉玩。阿妈,你还没说周伟的事呢。好好的菜籽饼他不做了吗?”   周高氏不以为意:“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你别讲,人的脑袋瓜子可真是灵。小伟才进城几天啊,他就发现城里的菜价特别贵。你晓得不?现在西红柿能卖到八块钱一斤,真是疯了。”   周秋萍也吓了一跳:“这比猪肉还贵呀,真疯了哦。”   “可不是嘛,像冬瓜啊,南瓜啊,连洋山芋都吃不起了。你想想这些在农村,谁稀罕吃?疯长,剁剁喂猪还差不多。结果进了城活像镀了金。小伟不是早上空车过来吗,他就索性带了菜进城,直接卖给榨油厂的后勤。后面他们怎么卖,他不管。反正一车菜,他多少钱收上来的,加20块钱卖出去。你看,这么一来,他每个月又多挣600块钱呢。”   周秋萍点头表示佩服:“这方法不错,也算是给乡里乡亲增加收入了。”   地里的东西不值钱,在农村根本卖不出钱。进城卖又太远,交通费都吃不消,还担心有人驱赶罚款,好些只能喂鸡喂鸭喂猪。   现在有人收购,即便价格低一些,那对大家来说也是很不错的进益。   周秋萍来了劲,积极帮忙出谋划策:“除了蔬菜之外,其实干菜和腌菜也有人买。像茄子干,豇豆干,像泡酸扁豆泡豇豆泡辣椒,还有晒好的大酱什么的,同样受欢迎。你跟周伟说说,说不定他还能多挣点钱呢。”   周高氏哭笑不得:“你倒是热心啊,这闲事你也管。”   周秋萍振振有词:“我可不得管,咱们村的人要是都发财了,跟那个什么天下第一村一样,我们说出去也有面子呀。”   其实她藏着私心。人得有钱,得跟外界接触。只有这样,老思想才不会禁锢人一生。村里人也能走出来。上辈子要不是冯家村被泄洪掉了,她被迫进城打工,她的一生说不定还不如阿妈。   蜷缩在外婆怀里的小星星突然间冒出一句:“妈妈!”   周秋萍手一抖,差点儿没抱稳大女儿。   周高氏则大喜过望:“哎呀,我们星星会喊妈妈了!”   说完她又吃醋,“天天外婆带,又不会喊外婆,只会喊妈妈。”   周秋萍本来下意识的想刺一刺阿妈,从孩子生下来到七个月大,你这个外婆可没带过一天。   可看到阿妈鬓角的白发,她还是咽下了戳人的话,祖辈有什么义务抚养孙辈呢?她反而笑道:“外婆两个字多麻烦,干脆叫你奶奶,说不定我们很快就学会了。”   周高氏瞪眼睛:“瞎来,哪有这样的呀?”   周秋萍浑然不在意:“怎么了?你就当我找了个上门女婿,生了孩子跟你们姓。现在上门女婿不上路子被赶走了,那孙女不还是你的孙女吗?刚好跟你姓,高星,高兴!”   周高氏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真是上门女婿,那也得姓周。”   周秋萍嗤笑:“女人真可怜。对,生物是有传递基因的本能。可怀孕分娩,抚养小孩都是女人的事,最后孩子还不能跟自己姓。真不知道图个啥。”   “你又开始了,成天说些鬼话。哪有女儿跟妈姓的?女人都是人家的人。”   “女人也这么想就完蛋了。”周秋萍没好气道,“反正我要给她们改名字,你不要她们的姓,我要。我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让他们跟我姓?我要保护我的冠姓权。”   “行了行了,又开始扯。我看你结扎了以后越来越左了。”周高氏逗弄怀中的小外孙女儿,“我们不学妈妈。”   周秋萍冷笑:“不学我学你呀。”   小丫头可听不懂这些,只欢快地又开始喊:“妈妈,妈妈。”   逗得周秋萍也忍不住乐呵。哎呦,你这小丫头可真是会给人惊喜。   青青则教妹妹:“奶奶,奶奶。”   可惜小姑娘不配合,还是流着口水喊:“妈妈,妈妈。”   那小奶音,听的人心都颤抖。   果然养孩子不是指望从孩子身上获得什么物质报酬。以后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不啃老的小孩已经是成功人士了。   孩子真正能给大人带来的,也许就是这种柔软的心灵慰藉。   送完两个孩子,母女俩往家走。经过小花坛的时候,她们瞧见一个女人在咆哮:“你们怎么不去死呀?不要缠着我。”   是那位卫校老师方红英。   看她狰狞的面孔,感觉面对的是生死仇人。   然而那两个小孩却哀哀地哭,嘴里喊着“妈妈”。   周高氏嫌恶地瞪了眼方红英,回头跟女儿抱怨:“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的娃娃自己不管,真是浪!”   周秋萍拉着她走:“行了行了,就你话多,你生怕她不惦记你呀。”   周高氏也吓了一跳,她疯了哦,她要这种人惦记,真是生怕好日子过不到头。   周秋萍倒是有些感慨:“其实她也是作茧自缚。真怕被缠上,直接离开宁安县不就结了。世界那么大,他们上哪找人去?”   周高氏瞪大了眼,感觉女儿时常说糊涂话。   方红英可是卫校老师,国家干部身份。她能跑哪儿去?她不要铁饭碗了?   周秋萍叹气:“就是因为放不下,所以她才被绑住。她好歹也是个工农兵大学生吧,现在大学生吃香,只要她不要把标准放得太高,找份工作根本不难。”   周高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怎么可能的事情啊?这可是国家干部!”   周秋萍知道跟阿妈说不通,再说她也没必要替方红英操闲心,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往回走,周秋萍骑上自行车带阿妈去粮食加工厂。   现在菜籽饼不愁销路,卖的极好,可惜榨油厂没有油糠,那个喂猪才真是棒呢。   她先前一直念叨着要去粮食加工厂看看,结果手上老碰上事,就耽误到现在。   也好,秋萍回来了,她俩一块去说,还更有把握点。   粮食厂无所谓,他们也没建养殖场,既不养家禽,也不养家畜。那些糠皮壳渣芯之类的下脚料对他们来说没啥用处,平常也是对外卖的。   现在有人愿意多要货,他们还高兴呢。   仓库保管员都积极撺掇:“你们应该养猪哎,要不建个养鸡场也行。多多的养,现在鸡鸭鱼肉多贵哟,谁养谁知道,绝对不吃亏。我是没条件,否则我肯定养个百八十只鸡。”   周秋萍笑道:“都是看人养的好,到自己就麻烦咯。以前我们生产队养过鸡,乖乖,发鸡瘟,那真是愁死个人。那咱们就说好了啊,油糠三分钱一斤,麸皮一分钱。”   “讲好了,讲好了。明天就能过来拖货。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声,麸皮还好说,你这油糠不能放的时间太长,不然容易坏的,到时候吃坏了猪,还是你自己吃亏。”   周秋萍赶紧笑着谢过对方的好意。   母女俩出粮食加工厂的门,周高氏还感慨了一句:“这个人地道,拿了香烟就诚心实意。不像有的人哦,光拿钱不办事。”   她进城的时间越长,见识的人越多,越觉得人真复杂。能拿钱办事,那都是实在人了。   周秋萍笑道:“可不是吗?人多复杂呀,□□都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天地人,那都是能放在一起说的。”   她骑车经过菜场的时候,还想进去瞅一眼,看能不能买点鲜菜,给两个丫头弄些好吃的。   两个小东西哟,以前在乡下苦很了,吃不到好的。结果现在是两只标准的小吃货。人家小孩都愁吃饭的事,周秋萍却担心她们吃得太多。   偏偏周高氏还要护着,说小孩子又不傻,没吃撑的道理,不肯放下碗,都是因为没吃饱。   这回周高氏却不让她停车:“不用不用,家里有菜。”   “菜地里那点菜怎么够?除了南瓜还有啥呀?洒下去的菠菜籽才冒芽呢。”   “周伟会带菜过来呀,地里长的菜都不缺。你要买的话,那就买点肉吧。家里也有鸡蛋。”   周秋萍疑惑:“周伟带菜给你干啥?意思意思也就算了,总不好占这种便宜吧。”   “谁占便宜了?”周高氏不服气,“中午一顿饭,我可从来没少过他的荤腥。”   周秋萍满头雾水:“你是说,他中午在咱家吃饭。”   “对呀。”周高氏满脸理所当然,“我现在也不用东跑西跑,不再家烧饭还下馆子吃啊?金山银山也要吃空的。周伟在咱家搭个伙怎么了?两边都便宜的事。”   周秋萍叹气,无奈道:“这不是瓜田李下吗?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个什么身份。要是他上咱家的次数多了,你说他老婆会不会多想?你说其他人会不会有闲言闲语?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种跟寡妇也差不多。”   周高氏一愣,旋即开始抱怨:“我让你早点喊二强上来,你偏不听,不然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周秋萍奇怪了:“你是觉得他进城以后就不想生儿子了?这人从根子里就是坏的。”   周高氏又恨得不行:“就是那群畜生,非要抓你去计划生育。”   周秋萍连声赞同:“对呀,不然我就能生儿子大出血死了。一了百了多干净多伟大。为了生儿子,连命都豁出去了。真是英雄母亲的伟大一生。”   周高氏气得拼命拍她,这个死丫头,就没有一句好话。从来都和她对着干。   周秋萍却一本正经:“你别忘了,原先是要抓她去计划生育,她逃了,她死了。我被抓去了,我活着。你说是不是她自己换的命?”   这大白天的,太阳还在头顶上明晃晃的照着呢。周高氏却莫名其妙觉得阴森森。   她赶紧推女儿:“走吧走吧,就你话多,去买肉!”   青天白日说鬼话,吃肉都塞不住她的嘴。 第58章 没本的买卖   这回进菜场, 周秋萍却无意间发现了宝藏。   啥宝藏?两样。   一个是西兰花的梗子和叶子。虽然现在大家连大白菜叶子都捡去当菜吃了。可这东西没办法炒了吃呀,所以被大家放弃。   但所谓世界上只有错置的资源,没有真正的垃圾。周秋萍会处理。这是腌酸菜的好材料。腌好的酸菜出来做个炖只鸡, 那真是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黄秀琴都跟她下订单了, 表示如果味道真不错的话,以后面馆每天都要。   周高氏还挺高兴的。   不过更让她高兴的是另一桩事, 莲藕。   秋风起, 莲藕也上市了。这玩意儿炖汤炒菜都是宝,生吃也甜津津的。   周秋萍去菜场看了一回,就发现了华点。   啥?藕节。   一般人上菜场买莲藕,都要求把藕节给去掉。不然买回家又不能吃,不是白糟蹋钱了吗。   现在的菜贩也不是以前的国营店,服务态度好的很。顾客要求啥, 人家就配合。所以藕摊旁边的藕节堆的跟小山似的。   看的周秋萍当时就双眼冒光。   为什么?因为藕节是一味中药啊。   周秋萍还是个小学生时, 有一回跟堂姐挎着篮子去县城卖螺丝肉, 无意间发现了一堆藕节。当时她们就赶紧捡进篮子里,拎到供销社去卖。   乖乖, 那两篮子藕节卖了整整10块钱。她们拿着布票去供销社又扯了布。那年春节, 两人一人一件新褂子, 可美了。   周秋萍立刻开始行动,借口想自己发莲藕试试看,包圆了所有藕节。   还真是她运气好, 1988年的宁安县供销社,居然还在收藕节。不过价钱不高, 跟周秋萍上小学那会儿差不多。   一麻袋藕节, 她也就卖了15块钱。   但这是白得的呀。这种白得的快乐, 连捡知了猴这种没本的买卖都赶不上。   要不怎么说母女同心呢。每天坐镇家中就有上千元收益的周高氏, 居然也为这点藕节激动得不行,跟着女儿一块谋划,要怎样才能弄到更多藕节。   像那种一进一箩筐货的,她们都想追着人家进食堂,好把切下来的藕节拿去卖钱。   母女俩合计了两天,也没找到什么新思路,只能扼腕叹息,惆怅的仿佛自己损失了一个亿。   这个时候,阿妈倒是能强烈地感受到阿妈的确是她亲妈了。   母女俩叹一回气,赶紧去接两个毛丫头。   小孩子也会攀比哦!   本来一个人就能接的,结果两个大人去接她们,小丫头就胸脯挺得高高的,特别骄傲。   没办法,周秋萍自认也做不到虎妈,只能捏着鼻子满足她们的这点小虚荣心。   现在是过渡时期,她刚好有空。以后就别想了,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有人接就不错了。   祖孙三代四人回了家,路上还买了梅条肉给孩子蒸鸡蛋。   周秋萍记得清清楚楚,国家对孩子实行蛋奶计划之后,小孩子的身高真是呼呼直涨。什么肉食者鄙,那都是吃不上肉的自我安慰。   必须得补充蛋白质。   母女俩做了鲫鱼汆肉,炖了鸡汤,再炒一个茄条和糖醋藕片,完了煮饭蒸鸡蛋,真是一顿美餐。   余成登门的时候,还没进屋呢,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真香,家常饭菜才有的香。   院子门半开着,这边住的基本都是公安局的人。一楼的住户也鲜少关院子门,方便大家彼此串门。   余成还是客气地敲了敲,等到屋里人开口问:“谁呀?”,他才大声应话,“我,余成。”   周秋萍出门一瞧,颇为惊讶:“你怎么还跑一趟?直接打个电话,我去火车站跟你会合就行了。”   “顺路,车子刚好从这个方向过。”   周秋萍赶紧脱身上的围裙,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这汇报工作的时间可真够长的,我还以为你们要开全军大会讨论了。”   “不是,早就汇报完了,我又跑了一趟武汉,小山那边积攒了不少国库券。”   “啊?”周秋萍挑了挑眉毛,“你动作还挺快的啊。”   余成却不好意思起来:“我想你手上已经有40万的券,带在身边白跑一趟,太麻烦了,还不如我先把武汉的国库券拿过来。就是这回是赶火车,除了挑选出来的中签的已经兑换了本金和利息,剩下的散票没来得及兑换成整币。你放心,到时候司机帮我们送上车。”   周秋萍摇摇头:“上次时间太赶,我也稀里糊涂的,没跟你说清楚。之前在证券公司,我发现并不是光兑换成大面额的国库券就合适。现在允许上市的是1985年和1986年的。81~84年的得等到中签年份才能兑换,可它们的利息实际上是在计算中的。像1984年发行的100块钱的国库券,年利率是8%,它到今年6月份的利息就已经有32块了。上次听证券公司的人扯闲篇,现在海城市面上1984年的券流通价格应该都到120块了,比咱们之前107块出手高了整整13块钱呢。我那时没反应过来,现在越想越觉得我们卖亏了。”   这账余成会算。   别小看13块钱的差异,当他的本金变成100万的时候,它就是13万。如果1,000万,那就是正儿八经的130万了。   想到这个数字,都够叫人晕一晕的。   余成犯愁:“那咱们以后先不兑换了吗?”   “换,不过要同年份的换。不过这可能得找人了。反正我先提供个方向,你们自己后面看怎么办最合适。如果觉得太麻烦,还是我之前的思路,大家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形成流水线作业。行了,上车再说吧,我先跟我妈说一声,拿了东西就走。”   短一天功夫,那损失的收入都是以万为单位的。   余成立刻摆手:“别别别,不急这一会儿,开车过来的,吃过饭去火车站来得及。”   周秋萍招呼他:“你吃了没有?司机呢?要没吃一块吃,就是没啥好的。”   不过小区门口不远处开了家卤菜店,有现成的卤猪耳朵跟猪头肉,还有兰花豆什么的。   余成往屋里走:“那我不跟你客气了,我还真没吃。司机师傅不用,他们晚上有聚餐,送完咱们就走了。”   周高氏也出来招呼客人:“来就来,你怎么还这么客气?带啥东西呢?”   余成笑了笑,将手上的盒子放在桌上:“蛋糕,秋萍同志不是过生日吗?我也不知道要准备啥,就拎个蛋糕过来。现在流行过生日吃蛋糕。”   周高氏一愣:“生日?哎呦,女娃娃过什么生日?”   周秋萍直接白眼翻上天。   对,女人是没资格过生日。除非变成老封君,七老八十的时候被当成道具推出来,来证明这一家子四世同堂有多兴旺。   去tmd。她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等到她有能力给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已经是过一岁老一岁,自己都不稀罕过生日了。   周秋萍不客气道:“那是你的想法,别强加在我头上。”   周高氏被当场下了脸:“那我看你也没想起来过。”   周秋萍输人不输阵:“我过农历,我准备去省城饭店过,我还要包厢。”   余成相当识相,放下蛋糕之后,光逗两个小姑娘玩。他又不傻,他连女兵都对付不了,何况是社会上的女同志。   青青对于家里出现了位陌生的叔叔,十分好奇,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星星还是个小娃娃,扶着竹床溜溜地走,笑得满脸口水。   他不由得好笑,伸手给小姑娘擦嘴巴,夸了一句:“这么快就学会了走路,好厉害。”   结果他话音刚落,小丫头居然干脆放弃了竹床。自己像只小鸭子似的,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这下就连周秋萍都忘了跟阿妈掐架,母女俩激动地喊出声:“呀,会走路了!”   小家伙跌跌撞撞往前面走了足有十几步,然后小腿一软,像贵妃醉酒似的软软地卧倒在地上。   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周秋萍赶紧抱起姑娘,招呼余成:“上桌吃饭吧,别假客气了。谢谢你的蛋糕,我先切一块给司机师傅垫垫胃吧。”   余成点头:“你是寿星,你说了算。哎,这个莲藕好吃,怎么炒的呀?”   “那你多吃点。”周高氏笑道,“反正她们都不爱吃。”   “为什么?很好吃啊。”   “顿顿都有你吃得消啊。”周秋萍也笑,“我们天天去捡人家的莲藕根,也不好意思啥都不买吧。我都琢磨和面炸藕条了。”   说着,她将自己新发现的致富新门路跟人分享,还兴致勃勃地建议对方:“你们后勤要是买藕的话,别忘了藕节可以卖。还有你家,不要放过这现成的致富良机。现在我家一天15块钱,完全够日常开销了。就是藕节太少,不然150都有可能。”   余成先赞叹了一回她的厉害,然后一会儿:“这边没有藕粉厂吗?藕粉厂应该有很多藕节啊。”   周秋萍跟阿妈对视一眼,瞬间恍然,没错,她们成了灯下黑了,居然将现成的门路忘得一干二净。   周高氏当即拍板:“明天我就去问问看,还麻袋装呢,我起码要驮一三轮车。”   天天脚踏实地地挣钱,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呀。   因为这个,周高氏看余成尤其顺眼。这小伙子,肩宽腿长,长得可真精神,一看就是个心思正的人。   吃过晚饭,她陪女儿进卧室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压低声音问女儿的意思:“我看这个小伙子不错哎。”   周秋萍根本就没跟上她妈的脑回路,还点头:“是不错的。”   周高氏一听,大喜过望:“那你可得抓紧啊。”   周秋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耽误啊,我这不是收拾好了马上就能走吗?”   “嗐,我让你抓紧时间。过了村就没那个店了,这么优秀的小伙子,不知道多少姑娘惦记着呢。”   周秋萍很想当场晕一晕,阿妈能不靠谱点吗?前两天还抱怨她一个女的跟男的一块儿在外面跑来跑去。现在居然都把主意打到了小伙子头上了。   她心平气和地看着母亲:“我问你,要是你儿子棒小伙子一个,已经在部队提干了,要找个离异带两个孩子的女人,请问你有什么想法?”   周高氏赌气:“我没儿子,我不知道。”   周秋萍无奈:“那好,我们再换种说法。当年我还没嫁人的时候,如果有人介绍个带着两个孩子的男人,而且他还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你同意我嫁吗?”   周高氏的眼睛瞬间红了。说到底,不就是秋萍不能生了吗?不然秋萍差哪了?也就比那个余成大两岁,而且秋萍能挣钱,又不用男的养。   秋萍也真是的,看清楚了咋还告诉人她的生日啊。别以为她乡下老太太啥都不懂,她也看过好几集电视剧的。   “跟我没关系。当他们跟我合伙做生意不查我的底子啊。”   “那说不定就是他对你有意思呢。哎哟,咋办,他肯定不知道你结扎的事。”   “阿妈,你当部队是摆设?他们想查什么查不到?这就是普通的社交礼仪懂不?以后咱们生意做大了,别说生意伙伴,生意伙伴的爱人孩子还有父母的生日,我们都得有表示。”   周高氏气鼓鼓:“我不懂。”   她只觉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当然,她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喂了狗。   周秋萍赶紧哄母亲:“行了行了,别天天为这些事情烦心,你还是想想明天怎么跟藕粉厂打交道,在附近多找几个能收购藕节的点吧。”   一天天地惦记人家青葱小伙子的儿子,她要是人家儿子的娘,说不定都会打上门来了。 第59章 百万铺满床   老式硬奶油蛋糕尺寸不小, 一屋子的人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饱了。   周秋萍不敢留给两个小丫头,甜食吃多了对小孩不好。   阿妈也不行,阿妈太节约, 肯定会当成饭吃, 现在天又热东西根本摆不住。哎,等这阵抢购热潮过去, 得赶紧买个冰箱, 彩电也要买,不然生活太不方便了。   最后周秋萍还是一刀下去,留一块给阿妈过过瘾,剩下的由自己和余成带走,省得在火车上还得掏钱买饭吃。   卢振军给周秋萍挂了个三产公司临时工的身份,这次部队拿领导的资格给他们买的票, 直接升级为软卧。因为只有软卧是包厢。   车厢门一关上, 四人包厢就成了独立的小世界, 留下周秋萍和余成大眼瞪小眼。   倒不是他们存心搞浪费,非得两个人要四张床, 而是只有高级软卧才是双人间。偏偏高级软卧并非所有的列车都有, 这趟车就刚好没设置。   “也行。”周秋萍喘了口气, 看着空置的两张床,“刚好还有地方放东西。”   瞧瞧那鼓鼓囊囊的两个大麻袋,上车时因为它们体积过大, 差点儿就没进车厢。   余成招呼她:“先歇歇吧,来来来, 吃蛋糕。”   周秋萍奇怪:“你这又饿了?我看你晚饭没少吃啊。”   好家伙, 整整三大碗白米饭, 连锅底的锅巴都没放过, 泡了鸡汤吃得一干二净。阿妈本打算明早烧烫饭呢,得,这回直接改成熬大米粥了。   余成从盒子里拿出蜡烛:“可你又没点蜡烛许愿,它是生日蛋糕,又不是普通蛋糕。”   说着,他拿餐刀将蛋糕又修整出个圆形,然后插上蜡烛,拿火柴点燃,招呼周秋萍:“快点,对着蜡烛许愿。”   软卧包厢真好啊,不然上哪儿找桌子放蛋糕,不然又怎么堂而皇之地点蜡烛?嗐,后者倒没啥,现在火车允许抽烟。   周秋萍看着星星点点的烛光,再抬头瞧蜡烛后面满脸希冀的人的脸,咧了咧嘴巴,点头道:“好,我许愿。”   这一世,希望我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被任何人绑架。   这一世,希望阿妈和女儿都能健健康康,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据说生日许愿要许三个,但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愿望。索性留着吧,以后再想。   周秋萍吹灭了蜡烛,余成立刻麻利地拔掉,又切了小块分给她:“吃吧,这才是生日蛋糕。”   老式硬奶油蛋糕真挺甜的,蛋糕体也很香。   周秋萍上辈子吃过生日蛋糕,自己的生日蛋糕。   没有亲人给自己过生日,她也不好意思告诉朋友。因为冯二强持续不断的骚扰,她也没什么朋友了。不过二十一世纪服务是可以花钱买的,陪伴与祝福也一样。   她生日当天去海底捞消费,就有一堆热情过度的员工帮她过生日。虽然很多人面对那种近乎于浮夸的场面会尴尬到社死,但她感觉真挺好的。尤其是他们推着蛋糕举着牌子送上生日祝福和生日歌时,她感动得都要掉眼泪了。   多好啊,来自陌生人的祝福,花钱就能得到的祝福。   而那些摆脱不掉的家人,你花钱得到的也是伤害。   那会儿她许了什么愿望?三条一模一样,就是法院能判离婚。   事实证明,愿望并非许下就能实现,她直到被打死也没能如愿以偿。   也不对,死了不有了新希望了嚒,起码她现在终于拿到了绿色的离婚证。   “秋萍同志,秋萍同志。”   周秋萍惊醒,疑惑地看余成:“怎么了?”   余成伸手指她的鼻子:“这里,沾到了。”   周秋萍这会儿才意识到尴尬,居然用鼻子吃蛋糕了。她赶紧拿出手绢擦掉,转移话题:“吃完了咱们把国库券按照不同年份理一理吧。”   这一回余成从武汉带回来321万国库券。   已经还本付息的120万现金已经放存折了,暂且不提。   这321万国库券里面约莫有90万是1985年发行的券,80万是1986年发行的券,75万是1987年发行的,还有76万是1985年前发行的老券。这几部分得分开算账。   1981年的百元券,到现在的利息是56元,10万元的券,连本带利就是15.6万元。   1982年的百元券,到现在利息是48元,30万元,那就是44.4万元。   ……   算到后面,余成拿着计算器得出个惊天的数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这么多?光利息都要上百万。”   周秋萍笑着摇头:“市场流通价格肯定达不到这么高,估计得在利息的基础上降差不多10到20块钱的样子。先不管这个,把1981~1984年明年中签的号码挑出来。这部分的价钱,我们要单独拎出来跟证券公司谈。马上都快10月份了,明年6月份这部分国库券就能还本付息,所以价钱得往高里谈。”   余成没意见,让他干活他就乖乖听话。   两张铺了席子的床成了他们的操作台。   软卧配备的床头灯也帮了他们大忙,不然单依靠车厢昏黄的灯光,还真让人头晕眼花。他们一个报数一个分放,一开始还衔接不上,点的时间长了,居然也配合默契起来。   月亮一点点爬上山,时间一点点往前跑,整理出来的国库券也渐渐堆成了小山。如果不是嫌细菌多,直接躺上去,真能体会啥叫坐拥金山。   忽然,余成抽了下鼻子,疑惑道:“什么味道?”   周秋萍也停下手上的动作,跟着抽动鼻子,不太肯定:“怎么感觉像有东西烧糊了?”   可他们车厢并不靠近餐车啊。   糟糕!不会是刚才蜡烛没熄灭,着火了吧。   两人赶紧下床检查,好家伙,果然是蜡烛碰上了纸,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焖出了一堆黑灰,都冒烟了。   余成一搪瓷缸水浇上去,火苗终于熄灭了。   两人面面相觑,赶紧打扫战场,务必不让乘务员发现犯罪痕迹。   等到一切回归原样时,周秋萍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妈呀,好险,火车上果然应该禁止用火。   不行,吃蛋糕吧,将最后的罪证也消灭干净。   经过这番辛苦劳动和惊吓,原先根本不饿的两人再闻到蛋糕的香气也感觉饥肠辘辘了。   他们一人一块蛋糕,面对面坐在下铺吃雪白的奶油和淡黄色的蛋糕胚,再看对方的模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交情会随着共同做坏事而加深。   周秋萍还跟余成絮叨:“这次回去你得跟你们领导好好说说,争取把这个网络尽快构建出来。最好全国开放国库券买卖的城市都要有你们的人,每天弄清楚当地的国库券交易价格,以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实现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中途你们自己押送,安全系数相对要高很多。一般悍匪只要没疯,都不会跟正规军对上。”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甚至想到了这些国库券的交易价格要如何传递。这时代大哥大是稀缺资源,连打个公用电话都要排老长的队,手机短信微信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不过已经有数字寻呼机了。   周秋萍原先想买一个,后来觉得不能显示汉字太过于鸡肋,便没入手。现在想想,依靠数字来传递国库券价格变化应该不成问题。   比方说1985年国库券买进价格为103元,卖出价为107元,那用数字串85103107就能传达意思了。   反正国库券是1981年才发行的,到今天总共就这些类型,容易编号。   余成听了也激动。现在交通太不便利了,跑来跑去真麻烦。要是真固定团队,各地分驻人手,那效率肯定能大大提高。   两人一边说一边吃,半个蛋糕居然也不知不觉吃得一干二净。果然甜食是魔鬼,引人犯罪。   周秋萍放下小托盘去丢垃圾时,又抽了抽鼻子,疑惑地问:“是不是哪里还有火咱们没发现啊?”   余成下床检查:“不至于啊,咱们上车也没做什么。”   他顺着味道闻过去,猛然拉开车厢门,顿时大惊失色:“着火了。”   前面的硬座车厢都飘出烟来了。   正常情况下,哪个车厢失火,肯定是本车厢的人最先察觉到。   可一来这会儿夜深人静,连打牌的人都放弃了大战三百回合,靠着车椅昏昏欲睡,二来现在的绿皮火车在车厢连接处抽烟的人太多了,大家就是闻到烟味也不太容易往失火的方向想。反倒是远在车厢里的周秋萍和余成因为对失火高度精神紧张,先发现了问题。   余成下意识地想过去帮忙,被周秋萍一把拉住:“你疯了,你执行任务时也是这样中途撂挑子的?”   余成瞬间理智回归,对,他的任务是护送三百二十一万,不,总共三百六十一万国库券去海城。   “砰”的一声,余成关上包厢门,直接堵在门背后。   不仅他不能出去,他还不能放任何人进来。火车上乘客太复杂了,即便不复杂的人看到这三百多万的财富也会变复杂。   车厢门响起哐哐的声音,有人哭喊着:“着火了。”,还有人大声喊:“不要跑,不要乱跑。”   周秋萍赶紧将国库券塞回麻袋,又胡乱盖上毯子,然后跑去跟余成一道抵住软卧的厢门。   外面的动静更大了,每一声砸门都像是砸在他们的良心上一样。两人面面相觑,余成咬咬牙转头看地面,低声道:“火应该不大。”   周秋萍也自我安慰:“应该不大,不然早乱了。”   现在大家之所以慌乱,更多的是因为恐惧。绿皮火车千般不好,但它窗户可以打开啊,而火灾造成的伤亡高达□□成都是因为吸入了有毒燃烧气体。   糟糕!不会有人跳窗吧?现在火车可正在往前开。   两人对视一眼,余成下意识地想起身出去,却又缩回了手,声音沉闷:“我去也没用。”   现在只能靠乘务员了。   好在安检措施的匮乏逼得这时代的火车工作人员见多识广。外面的骚乱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渐渐平息,挤在软卧门口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门板又被拍响了,乘务员过来询问:“里面的旅客,你们还好吗?”   周秋萍赶紧作答:“没事没事,我们挺好,刚才怎么回事?”   “嗐,让不要带易燃易爆品上车,非得带,起火了。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扑灭了。”   话虽这么说,列车却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关键部位损伤还是为了继续安检。   余成有心想要问问,却不敢离开软卧车厢。列车员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再也没过来询问。   两人忐忑不安地等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列车才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进。   这下两人哪里敢睡啊,索性连夜清点分类剩下的国库券。待到天色发亮,国库券被分门别类点好了,周秋萍瘫坐在下铺,止不住的后悔:“咱们应该把蛋糕留到早上吃的。”   余成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感觉她说的太有道理了。   这回还得掏钱买早饭,真亏。 第60章 去新疆看看   列车晚点半小时, 等在海城火车站的侯晓斌简直急疯了。   当听车站的熟人说火车之所以会晚点,是因为发生火灾时,侯晓斌差点儿没当场晕倒。   要命啊, 几百万的国库券, 几麻袋的国库券,那玩意儿就是钞票, 一着火彻底完蛋。浇了水估计也得废掉。   要命的是他还没办法联系上余成, 只能守在火车站望眼欲穿。等列车到站消息传来,他买了站台票冲到软卧车厢门口,帮忙将两个麻袋运下车厢时,他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余成无语:“你晓得闹火灾,你咋就不关心下我们有没有受伤啊。”   侯晓斌看都不看他一眼,嫌他矫情:“这不还活着嚒, 废话真多。哎, 阿成, 说好了是吧,我们这边也帮忙, 到时候分我们四分之一?”   “你做梦吧!到处都嗷嗷待哺, 能给你们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侯晓斌也不纠结:“十分之一就十分之一, 只要不下我们的工程就行。我跟你说,你们别不当回事,世界在飞快发展, 我们要还倒退就完蛋了。打越南根本不能证明什么,要是……”   “行了。”余成头痛, “你跟我扯这些干啥, 有用吗?快点上车才是真的。”   迷彩绿自带威慑效应, 两人一人一麻袋走出车站, 途中也没人干扰。   直到上了吉普车,余成才帮双方介绍:“周秋萍同志,这位是侯晓斌。”他想了想,加了一句,“他是古主任的兵。”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周秋萍也搞不清楚古文涛是啥身份啊。她完全没有探究的欲望,只朝人微笑:“你好,侯晓斌同志,我是周秋萍。”   侯晓斌赶忙回礼:“你好你好,周……同志,我是侯晓斌。那个,辛苦你啊,谢谢你,要没你,我估计阿成悬。”   周秋萍立刻否认:“没有没有,我也没干啥,就是在旁边打打下手。”   一路上大家就彼此假客气,试图不冷场。得亏四个轮子跑得快,证券公司也不远,否则三人能在吉普车上尴尬到社死。   余成最郁闷,平常他无论是和周秋萍还是侯晓斌单独呆一块,虽然话说的也不多,但好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别扭吧。   好在车子停在证券公司楼下,大家都顾不上其他了,赶紧交易才是真的。   侯晓斌头回参加国库券买卖,感觉大开眼界,原来不同年份的国库券卖出去的价格都不一样。   啧,果然无商不奸。证券公司的这帮人装死呢,还想一个价钱包圆,结果这位周秋萍同志拿出一张纸,一个个地报数据,愣是将83年的国库券以127的价钱、84年的国库券以119的价钱卖出去。这比107 的价格分别高了20和12块啊,单是这部分国库券就多挣了102200元。   十万多块,要是去年有这钱,他们手上的项目就不会被迫停下。虽然说继续下去还得再投钱,但能坚持一天是一天啊。   侯晓斌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他全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361万元票面价格的国库券变成420万,简直跟变魔术一样。   没有走私,没有争场子,没有剑拔弩张更没有荷枪实弹,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增长了财富。   从小聪敏过人,否则也没机会年纪轻轻就投身于军工研发的侯晓斌困惑了,这超出了他的知识储备范畴。   直到交易结束,余成招呼他走人,他才恍恍惚惚,不时抬头看一眼周秋萍。   这人看着平平无奇,嘴皮子可真利落,跟证券公司的人对上半点儿都不怵,完全不退让。   他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跟对方谈,那肯定是人家报什么价就什么价。他小时候卖蝉蜕给供销社也没听说过能还价啊。   唉,看来做买卖真不是他的菜。可是他们部门的头下班后都卖面条糊口了,他们要是再不想办法挣钱补贴,那整个团队的人可会跑光了啊。   上个月就有人问他想不想出国。   侯晓斌思绪万千,将钞票扛上吉普后,他本来打算开车的,钥匙却被余成抢走了。   “得了,你老实坐着,我看你魂都没回来。喂,你去武汉行吗?”   侯晓斌反唇相讥:“不好意思,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我跟小山比你交情深。倒是你,去乌鲁木齐行吗?别逞强啊,兄弟,不行你早说,省得耽误事。”   “滚,老子轮到你说不行了?”   钱滚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的连高利贷都拍马赶不上。他们甚至舍不得浪费时间在海城吃顿饭多聊两句,直接往火车站去。   那里已经有两人等着。其中一人负责将吉普车开回去,另一人则直接将火车票分给大家。   “本来想买机票的,但实在买不到,机票太紧张了。”   余成虽然之前就知道这事儿,但还是掩饰不住失望。因为从海城到乌鲁木齐,特快列车要开79个小时,三天三夜都不止。   有这个时间,他可以来回海城和武汉之间一趟,让财富翻倍了。   可是他也知道开拓新战场的重要性,所以这趟必须得跑。   上了车,余成询问周秋萍的意思:“要不到了省城你就回去吧,等我回来后咱们再去上海。省得你在外面想小孩。”   上次他去周家带周秋萍走的时候,小丫头还不懂事,尚未意识到母亲离家的含义。大丫头就眼泪汪汪,一直拽着妈妈的裤子不让走。还是大人好一顿哄,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周秋萍也舍不得女儿啊。   所谓不谈学习母慈子孝。她大女儿懂事,小女儿也断奶了,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她又没什么鸡娃的心,每天晚上光是逗着两个小家伙玩,就让她满心欢喜,恨不得日子永远这样过下去。   可凡事一码归一码。   周秋萍摇头:“算了,我跟你一块去。两个人好歹彼此能照应。”   更重要的是,这些钱里面有一半以上属于公款,万一有个闪失,独自一人的那位就是浑身长满嘴巴也说不清。   再说了,她还指望着国库券为自己挣满一桶金呢。她连面都不露,那一成的红利,人家就是给她,她要伸手接了的话,也是在消耗情分。   情分属于不可再生资源,消耗完了,那就没下文了。   周秋萍笑了笑,语气轻松:“我还没去过新疆呢,正好长长见识。听说还挺美的。”   余成看了她一眼:“随便你,你吃得消就行。”   事实上真吃不消。   整整79个小时的火车,即便买到了卧铺,还是让人崩溃。   上辈子,周秋萍已经习惯了高铁。在她看来,但凡行程超过5小时的车,都足以让人抓狂。   现在都要有5小时的8倍了。   余成上了火车也懊恼:“我们应该买点吃的带上来。”   不管什么年代,火车上的东西都要比外面的贵。人家的成本摆在那儿啊。   周秋萍笑着调侃他:“你这日进斗金的,还舍不得这点小钱?”   余成认真地看着她:“我们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么跟你讲吧,我们团长4年才发一双制式皮鞋,今年过年我们都没吃上肉。”   周秋萍惊讶:“这么夸张?”   余成点头叹气:“反正是到处缺钱花,人家也看我们的笑话。你知道小日本狂到什么程度吗?他们说半个小时能消灭我们的海军。侯晓斌他们都要气死了。我还能多花钱吗?我每多花一分钱,就意味着我的战友少了一分津贴。他们都太不容易了。”   周秋萍一时间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玩哀兵政策;一时间又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据说这时歼-10的总设计师还要靠卖面条来补充经费不足。大量军工企业改生产民用以维生。   她想了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在车上的伙食我来负责吧,就当是为我国的国防事业做贡献了。”   余成赶紧谢绝她的好意:“别别别,不至于,我就是一时感慨而已。”   周秋萍却已经拉开了包,拿出塑料袋:“你也别误会,我这是自产自销。我阿妈喊我背的,炒面粉。”   当初她家从下河村带了不少面粉和大米进城。结果整个夏天她们都忙得没什么机会吃。一直到租下房子,阿妈才炒熟了面粉,还在里面加了芝麻和花生仁。这样饿的时候,一碗开水下去就能冲着吃,解饿又解馋。   余成看着黄澄澄的炒面粉,惊讶不已:“这个跟我们那边的焦面好像啊。不过焦面是用大麦炒熟了,然后再磨成粉末。”   “我们反过来,是先磨好了小麦面粉,然后再下锅炒。生产队那会儿我们种过大麦,现在不种了,气候不对,产量不高。”   余成笑了起来,“现在我老家那边大麦磨成面粉,然后再放开水烫熟喂猪。基本上养猪的人家都要种大麦。以前哪敢想啊,我小的时候,焦面是当口粮吃的,不是忙的时候还不容易吃到。”   周秋萍看着他,下意识地问了句:“那我是不是应该回答你,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他俩面面相觑,同时大笑出声。   冲了开水的炒面粉凉的差不多了,两人一人一搪瓷缸,对付了一顿饭。别说,真香,吃下肚子胃里可妥帖了。   吃完之后,余成还一边嚼着周高氏做的萝卜干,一篇时不时指点两句周秋萍正在看的计算机教材。   等周秋萍看累了改背英语的时候,他自己索性拿起书从头看到尾,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等到他看完了,他就能开堂收学生。   周秋萍乐得不行了,感觉自己真是赚了。她要上夜校的话还得交学费,那个可比几顿饭贵多了。   有书打岔,三天四夜的火车,两人居然也扛过去了。   临到要下车时,他们一致认为,如果下次还坐这趟车,春秋二季他们应该准备好水果萝卜,倘若是夏天,那就应该弄点香瓜以及西红柿和黄瓜,能够满足身体对蔬果的需求。当然,像煮熟的咸鸭蛋之类的,也是下饭佳品。   下车之后,周秋萍和余成就啥都不想了,因为他们悲催地冻成了狗。   娘哎!这才9月中旬呢,海城街上的姑娘们还穿裙子呢,这边已经告诉你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凉好个秋了。   一阵风吹过来,真是冷彻心扉。 第61章 挣钱的好地方   过来接站的是个胖子。   其实他的脸不胖, 只是小肚子挺挺的,让人感慨万千,他去年才退的伍啊。   余成看了直摇头, 十分惋惜:“老白, 你肚子上的肌肉全变成肥肉了吧?白练这么多年。”   老白却振振有词:“变成膘才能扛冻啊,总比你冻的缩脖子强。弟妹, 你说是不是?”   周秋萍赶紧解释:“你别误会, 我们是同事。”   老白斜眼看余成,脸上写满了嫌弃:“看你这点出息,就在眼前的机会都不晓得把握。这么好看的姑娘,跟邓丽君似的,你白长这么大的眼睛。”   周秋萍无语:“我都有两个孩子了。哎呀,你们这儿可真冷, 没想到降温这么快。”   老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上下打量周秋萍, 咂咂嘴道:“真看不出来,你都当妈了。这就叫冷啊?我跟你讲, 前年这时候都下雪了。”   周秋萍替人操心:“那大家棉花来得及摘吗?”   上辈子, 她离不了婚, 又被冯二强百般纠缠,一度想过想到新疆采棉花。后来因为儿子极力反对才不了了之。不过,她也因此知道了棉花盖过雪之后质量就会大幅度下降。   老白乐了:“你懂的还挺多啊。这我可搞不清楚, 我就知道现在他们机关工厂里的人个个都在忙着摘棉花呢。”   两边一面说一面走,老白还帮忙拎行李箱。   出了车站, 瞧见老白开的面包车时, 余成感叹了一句:“你个老小子, 你这是真发财了呀。”   80年代的人不看住房, 因为人们根本就没商品房的概念。农村还能自己盖房子,城里就只能等单位分房。   80年代的人看重车,谁有车,那就是身份的象征。因为这个时代的车跟30年后比起来可一点也不便宜。一辆普普通通的面包车也要好几万。这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够负担的。   老白有点小得意,嘴上就凡尔赛:“也没挣几个钱,饿不死而已,去年也就是10万块。”   余成倒吸一口凉气:“10万块你他妈才是饿不死,你这是饕餮啊,肚子能吃多少?我算算,10万块我不吃不喝在部队干到死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现在效益不错的工厂,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都未必有1000块。   老白立刻拉拢他:“所以说让你早点走得了。哥哥不讲虚的,你过来给哥哥帮忙,一个月保底给你开1000。怎么样?哎,你好好考虑啊,我这是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有钱不挣王八蛋,我一想到自己少挣了那么多钱,我心口都痛。”   余成只是笑,并不接他的话茬,只开口询问:“我要的东西你备好了吗?”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打5折收上来的,我的哥哥。你倒腾这个有什么意思?忙进忙出上千块钱顶天了吧。你真不如跟我干,省得跑来跑去的,还落不到一分钱在手上。”   周秋萍摸着鼻子看窗外,惊讶地发现乌鲁木齐远比她想象中的发达。说实在的,光看街上的红男绿女,她还以为自己在海城呢。大家一个比一个穿的时髦。   老白听了她的评论,哈哈大笑:“你们可千万别小看乌鲁木齐,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包容性特别强。基本上海城羊城流行什么,这里能够马上同步。真的,阿成,你要跟我干,绝对不后悔。别听外面吹南方有多好,遍地是黄金,真要说发财的宝地,还数这块宝地。”   老白说这话底气十足。双方交易完毕之后,他就一定要带客人逛逛。   “我晓得你要去哪儿,可现在要有车啊。等车子来了,我保准安排你们过去。”   面包车将大家拖到1栋5层楼前,老白眉飞色舞地领着人下车。   周秋萍看着“新华饭店”的招牌,感觉这位老兄果然是生意人,见面先吃饭。   结果他们跟这老白走进房间时,集体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饭店包厢?这简直就是小商品市场。   一间屋子4张床位,每一张床上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商品。什么衬衫、裤子、裙子、皮带、丝巾还有琳琅满目的小饰品,简直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各个床铺前都站着老板招呼客人,挤挤挨挨的顾客也相当大方,几乎没有人空手走出去。客人也是五花八门,有汉人也有包着头巾的少数民族,至于是维族还是其他什么民族,周秋萍就说不准了。   老白的妻子体型和丈夫相当,两口子一看就是夫妻脸。她忙着做生意,只匆匆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又开始招待客人。   周秋萍坚持掏钱买了两件夹克衫分给自己和余成御寒,然后跟老白感叹:“这里也在抢购啊,果然是席卷全国。”   老白先是一个劲儿嫌她太客气,然后大摇其头:“啥抢购啊?一直都这样,生意就没差过。原本这饭店还怕开不下去。我们浙江人一来,哈,把财气全带来了。你看看这些,白天是商铺,晚上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是不是什么都不耽误啊?”   周秋萍来了兴趣,颇为好奇地问:“你们这边租金怎么算?一张床多少钱?”   老白大摇其头:“你还指望在这里租一张床?我告诉你,地下室都占满了,根本没有空床位。我这半张床要不是我本家兄弟回家娶媳妇去了,还轮不到我呢。”   余成也追了一句:“这么厉害呀,那你这半张床一个月多少?有100块吗?”   房间里的人笑得不行,对面床上的人伸手指床板,比划给他们看:“就我这点,已经300块钱一个月啦。”   周秋萍跟余成都大吃一惊。天哪!那一点点格子才多大?最多50厘米吧,居然都能租出300块。   摊主趁机跟顾客强调:“别砍价了,再砍的话我连租金都付不起了。老说我们挣钱多,也不想想我们的成本有多高。”   拿货的人还要再讲讲价:“老板你出货多,就算每件少挣一点,一天下来就能把租金拿回头了。”   双方你来我往,最后客人还是大包小包地走了。   老白跟余成兜底:“你别小看他这点地方,他一天起码能出50件夹克跟衬衫。”   周秋萍惊讶:“生意这么好啊,我看羊城也差不多了。”   “我跟你讲,这里真的比南方好做生意。我来了之后才晓得自己是井底之蛙,以前我还以为这里的人骑马上班呢,现在才晓得跟人家一比起来,我才是土老帽。”   周秋萍哈哈大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东张西望,看了一回之后又询问,“乌鲁木齐还有没有其他这种类型的小商品市场?”   “没有,整个首府都没有大型的服装家纺制品的批发市场。”   周秋萍叹气:“那可真是亏了。就看看现在的生意规模,要是有个小商品市场,那真是坐等着数钱。”   老白猛地一拍双手,双眼放光:“哎呀,周同志还是你有眼光,我也是这么想的。真的,阿成,你们也别倒腾其他的了,和我在乌鲁木齐弄个小商品市场。像义乌那种,挣的钱绝对不比走私少。何苦走私呢,我说起来都觉得丢脸。”   余成立刻强调:“你别瞎说,我可没走私。”   但他同样没有驳斥老白的话,反而开始一间房接一间房的看里面的生意,显然颇为意动。   老白的妻子招呼丈夫进去帮忙时,余成就询问周秋萍的意思:“你觉得这里能办市场吗?”   周秋萍点头,颇为积极:“当然能。你别忘了新疆靠近中亚,到时候你们真把市场建起来了,绝对少不了挣钱。”   都说八.九十年代是军队最穷的时候。可这个时期在新疆做买卖发了大财的人也不少。如果能够进行国际贸易的,钱更是哗哗如流水淌进来。   富贵未必带来安宁,但贫穷绝对可以滋生罪恶。   手上有武器的人罪恶了,那可真是炸.弹。   余成沉吟片刻,没再吭声。   不过吃完饭之后,老白再开车带他们在乌鲁木齐大街小巷逛时,余成明显对这个城市观察的更仔细些,还时不时就提出问题。   周秋萍则盯着窗外看,什么新疆人民会堂、自治区工会大厦、经委大楼,应该盖了没几年,看着簇新。   汽车经过的马路也相当漂亮,道路中间有花草树木,这种模式现在估计在全国都少见。   9月的乌鲁木齐,依然繁花似锦,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鲜花,跟这个城市的阳光一样,饱和度超标。道路两旁的槭树叶片红彤彤的,十分醒目。   老白还在滔滔不绝地推销乌鲁木齐的商业环境:“你可千万别小瞧乌鲁木齐老百姓的购买能力。他们吃穿用都舍得的很。尤其是衣服,乖乖,我老婆都舍不得买的,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买下。过年的时候,他们买酒是一箱箱的买,买羊是整只往家里扛。这边吃的喝的都不错,相当地道。”   车子停在了路边,老白买了烤羊肉串非得让他俩尝鲜:“我跟你们说,内地真吃不到这么地道的羊肉串。还有西瓜、甜瓜这些,你只要吃过这里产的,你再出去吃,就感觉跟水一样。”   余成问他:“你想建小商品市场,那你考察过没有啊?”   周秋萍补充道:“有没有企划书?市场选址在哪里,面积有多大,预计工期有多长,花费有多少,目标销售人群有哪些?这些你是不是心里都有帐了?”   她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直接问趴了老白。   这时候的商人和30年后的买卖人还真的不太一样。   就这么说吧,傻子瓜子的创始人连账都看不懂,也没耽误人家发财呀。   现在华夏大地的商业发展,主流就是野蛮生长。   老白嘴巴张的大大的,半晌没吭声。   余成趁机表明态度:“你一张白纸,你让我怎么跟领导汇报?一句话,就想弄钱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穷。”   老白悻悻地挥挥手,嘴里嘟囔着:“行了行了,我有数,等我把计划弄好了,你在给我上达天听。我跟你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一时半会儿凑不到这么多资金,我才不找你们呢。我肉烂在锅里,自己闷着吃香。”   余成哈哈大笑。   乌鲁木齐日照时间长,这会儿九月天,晚上八点多钟太阳才下山,城市却依然热闹。   老白请他俩在浙江老乡开的饭店里吃晚饭,开了当地的特产白葡萄酒,又上了烤羊排。   饭店老板听说是老白战友来吃饭,还特地端着酒杯过来敬酒。   彼此寒暄几句之后,饭店老板询问老白:“上你那买东西,国库券可以抵4成的价格,是不是真的呀?我有老表准备拿一批衣服。”   老白随口回应:“当然是真的,让你老表过来找我,保准货真价实。整个新华饭店哪个不知道,我老白的的确良衬衫和裙子质量没话讲。”   周秋萍跟余成谁都没吭声,只默默地对视一眼。   先前老白跟他们说的是,他是用5成的价格从市场上收来的国库券。他们再用6成的价格买走。 第62章 战友遗孀   最后谁也没捅破这张窗户纸。   做买卖的, 谁不想多挣钱啊。   换一个人说不定情况更糟糕,还效率低下。   吃过饭,老白给他们在饭店安排了房间, 又塞了300块钱给余成:“咱兄弟就不说虚的了, 拿着,多少是我的心意。”   余成看着他塞过来的一沓子大团结,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到底还是收下了。   老白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半晌才出声:“行了,咱兄弟没啥好说的,你早点睡吧。票都给你买好了。”   然而他们睡不着啊,这里天黑实在太晚了, 感觉就怪怪的。   进了屋, 周秋萍还和余成分析:“我觉得吧, 国营大厂集中尤其是重工业发达的地区,收购国库券价格低的可能性相对大些。因为他们生活的厂区, 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跟外界沟通, 就能够满足日常生活的所有需求。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外界金融知识以及信息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进行金融投资的意识也非常薄弱。今天我看新华市场, 我感觉如果可以从羊城地区进大量的衣服过来,说不定更加有利于收购国库券。”   余成半晌没吭声, 最后才冒出一句:“果然是已经退伍的呀。”   这人反射弧还挺长的, 搞了半天, 到这会儿才为老白没跟他说实话而伤感。   周秋萍可没耐心哄人:“行了, 他不也不知道你在海城出手国库券的价格吗?大家彼此彼此。”   何况你不已经收了人家的300块钱吗?难得糊涂,这事就过去了。   余成晚饭喝了两杯葡萄酒,这会儿眼睛发红:“可我那是为了部队。”   “人家退伍了,人家为了自己的家庭不行啊。没有家哪有国?睡你的觉吧,大哥。”   余成抹了把脸,迟疑道:“那你明天是跟我一块出去一趟,还是跟国库券一块走?”   也不晓得这些人是怎么安排的,居然有当地的经济警察负责押送这100多万的国库券直接去海城。   搞得周秋萍都弄不明白他们坐了79个小时的火车,特地跑过来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就是要送钱,现在也可以电汇呀。   难不成双方一手交现钞,一收交现券才比较有感觉吗。   算了,她管不了许多,她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都不晓得有什么安排呢。   不过说实在的,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在乌鲁木齐盖个小商品市场,估计今后10年那都能财源滚滚来。   尤其苏联解体以后,原先隶属于苏联的中亚各国工业体系极为不完备,到时候肯定得进口诸多轻工业产品。光靠这个就造就了诸多富翁。   不,那哪里是富翁?那分明就是时代的传奇。什么一火车皮的火柴拉过去,成就了亿万富翁。什么大型机器设备被当成废铁切割了拖过来,一转手利润翻了三四倍。更别说中亚矿产资源丰富,一车的矿石拖过来,原地就给你价格飞起。   她想着想着,最后忍不住扼腕叹息。   肥肉虽然香,但她咬不动。   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她在这里毫无根基。还想搞小商品市场?就是凑够了钱,那也是给人送钱。   就看三产公司有没有这个兴趣了,到时候自己能否在其中分一杯羹。   周秋萍迷迷糊糊坠入梦乡,早上睁开眼时才明白什么叫做日照时间长。晚上8点才夕阳西下的乌鲁木齐早上7点就太阳当空照了。   想赖床都没机会。   两人干掉了最后的炒面粉,又品尝了大名鼎鼎的新疆酸奶,用胖肚子大圆口的灰色小瓷罐装着的。揭开橡皮筋扣住的油纸,里面的酸奶又稠又厚,简直跟奶酪似的。周秋萍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当真又香又浓,口感可比她记忆中的酸奶强多了。   余成则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惊异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还有这玩意儿?”   周秋萍奇怪:“你没喝过酸奶?”   话一说出口,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也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喝酸奶。宁安县的居民可以订牛奶,每天早上公安局家属区都有人专门送奶上门,但没有酸奶。   为什么呢?她疑惑,明明酸奶非常受国人欢迎,冰镇过后感觉更爽。加了蜂蜜拌上果干,绝对的人间美味。   哦,明白了,没冰柜。   酸奶需要冷藏,从生产线下来后零售环境必须得有冷柜。可放眼全国,能满足这条件的零售场所有多少?不说其他地方,就是宁安县最繁华的大街,从头走到尾,她也没瞧见一家店里有冰箱。   周秋萍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一张白纸就等着你挥毫泼墨绘制蓝图。   余成则再次刷新了自己对这位周同志的认知,秋萍同志也太见多识广了吧。按照调查材料,除了今年六月份她到宁安县开始做生意外,之前二十六年她都基本没离开过老家啊。   看来有些人天生具备接收新事物的能力,难怪人家能发财。   两人吃过早饭先去坐公交车,然后转大巴,车票是老白昨天帮他们买好的,不过他忙着做生意,也就没特地再跑过来送这一趟了。   大巴车在公路上开了一上午,穿过宽敞干净的大街又走过绵延的群山,然后在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变化中,徜徉在胡杨林下。周秋萍没来得及辨认原处的金黄到底是不是向日葵花海时,大巴终于停下了。   她跟余成在街边问一对维族小姐弟买了馕,就着从旅馆带的酸奶吃。接下来的路就艰难了,没公交车,只有一种被称之为“六根棍”的马车。   周秋萍上车时还没意识到旅途艰难,反而觉得十分新奇。尤其马身上挂着铜铃,车子一跑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悦耳。   她虽然是农村人,但因为林场县不养马,她从小到大还真没坐过马车。   可跑到后面,周秋萍就晓得厉害了。人坐在马车上,两条腿悬空,随着道路愈发崎岖,那颠簸的叫一个酸爽。好几次她都害怕自己被甩下车。   原先让她感觉新鲜的边疆风情也变了味,大片石子土路一眼望不到头,放眼看过去,除了平房还是平房,零零散散的,显出了边疆的荒凉。   也不是说破,现在全国县级以下地区的建设情况都谈不上多优秀;就是荒芜,感觉看不到什么人烟。即便没有狂沙卷地,也跟周秋萍所熟悉的南方平原地区农村大不相同。   马车在土石子路的拐弯处停下,赶车的老头用生硬的汉语喊:“前面前面。”   周秋萍下了车照样茫然,她没看出前面有任何标志建筑物。她不由得心中直打鼓:“前面哪儿啊。”   余成闷头往前走:“我来过。”   周秋萍赶紧跟上:“那你好歹告诉我到这儿来干嘛。”   “这是我战友家。”   周秋萍松弛下来:“哦,你们发展退伍军人参与国库券收购的思路不错,他退伍几年了,现在干什么啊?”   “他死了。”   “啊?”   “演习时出了意外,他推开了我。”   周秋萍沉默一瞬才开口:“节哀。”   “留下个十三岁的儿子,今年应该刚上初中。”余成闷着头,“那个,我不晓得怎么跟女同志打交道,一会儿麻烦你帮忙跟她爱人说话。上次过来,他爱人哭晕过去了。”   周秋萍顿时头皮发麻,她也不擅长应对这种事。因为生死别离面前,所有的话都是废话。   “那,他是什么时候牺牲的?”   “三个月前。”   周秋萍想骂人了,这个时间点跑来简直是看到人家伤口好不容易结了疤,你又跳上去狠狠揭开,生怕人家不再流一回血是吧。   余成迟疑:“那我们回去?就是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了。”   周秋萍头痛:“来都来了,起码是个意思。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追忆你战友的音容笑貌,重点关心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好。多谈孩子,不知道说啥的时候跟当妈的谈孩子准没错。”   余成怂了,小心翼翼道:“那到时候你跟嫂子多说两句啊。我负责跟叔叔阿姨谈话。”   周秋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算了,就当是雇佣保镖的花销。   她看余成两手空空,又是一阵头痛:“你登人家的门,就空着手?”   以前也没瞧出来这人这么不通人□□故啊。之前他上自家门的时候,还晓得拎个蛋糕给她庆祝生日呢。这好歹是他战友遗孀。   余成六神无主,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该买啥呀。”   周秋萍掰手指头数:“买衣服买吃的,你买点啥都是意思,就这么光秃秃的去吗?”   瞧这周围荒凉的,想找个商店拎两箱牛奶都没戏。   余成闷着头:“我打算给嫂子和小兵留500块钱,还有老白托我转交的300块。”   周秋萍叹了口气,拿出包里的馕。之前在那对维吾尔族小姐弟的摊子上吃馕时,她觉得特别好吃,所以多买了些,本准备带着要么路上吃,要么当土特产送人都便宜,现在干脆当礼物吧,好歹是个意思。   她埋怨了一句余成:“你也不早点说,不然我在老白的摊子上给嫂子和婶子买几条丝巾头巾,给小兵买件皮夹克也好啊。”   余成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小声道:“我没想起来。”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周秋萍将包里的馕另外用袋子装好,只可惜没拎一兜水果,否则也算勉强凑活了。   两人往前走了条黄土路,余成开始不确定到底是往左转还是往右转了。   周秋萍瞅见前面湖边站这位女同志,赶紧上前问路,上前问路:“同志,请问田大军家怎么走?”   谁知那女人居然一声不吭,“扑通”掉进湖里去了。   老天爷哎,这是闹的哪门子戏?   余成赶紧脱了夹克衫,跟着跳下湖去救人。   周秋萍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水了!”   然而这里的确荒凉。   周秋萍大喊大叫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余成将那跳水的女人拖上岸,周秋萍又是胸外按压又是人工呼吸,连那个海姆立克急救法都使出来了,好不容易让那女人吐出了口水,算是活过来了。   她赶紧问:“大姐,你干嘛呢?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结果这女人呜呜哭了,挣扎着又要去投水:“你们别管我,我活不下去。”   大秋天的,这里的湖水简直跟冰窖似的,余成冻得上下牙齿咯咯直响,见状赶紧拦住:“大姐你别开玩笑,你再跳水我可真没力气救了。”   见义勇为,冒得也是生命危险。 第63章 果然是亲儿子(捉虫)   两边正拉扯的时候, 后面传来一声吼:“你们干嘛呢?”   谁知那女人听到喊声,居然猛力挣脱周秋萍的桎梏,拼命往湖边跑。   刚才喊话的男人见势不妙, 也赶紧跟着拦:“大嫂, 你干什么呀?”   余成这会儿认出了人脸,大惊失色:“大民兄弟?!这这, 嫂子怎么要跳水呀?”   不怪他刚才没认出嫂子。他印象中嫂子梳着大辫子, 就跟歌里头唱的那个小芳一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眼前这个要跳水的女人,已经是齐耳短发,而且整个人憔悴的不行,简直就是行走的骷髅架子。   周秋萍也瞪大了眼睛, 合着她今天要安慰的遗孀已经被逼得活不下去, 大白天的投水了。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个人连拖带拽, 主要依靠周秋萍的力量硬是将田大军的遗孀林红玉先拉回家。   林红玉一路挣扎,力气不小。搞得周秋萍在10度的气温下也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到了田家家门口, 田大民冲着小院里的女人大喊:“眼睛瞎了, 嫂子都被你逼死了!”   那女人眼睛通红, 声音都哑了:“到底是谁逼死谁?田大民你说清楚,你们田家是不是合起伙来想逼死我?”   站在女人旁边的小女孩呜呜哭了起来:“爸爸,你不要我跟妈妈了吗?”   余成顿时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将求助目光转向周秋萍。直觉告诉他,这种妯娌间的争端杀伤力不亚于一场正儿八经的战斗。   周秋萍也头皮紧啊。这世上大部分家庭都是一地鸡毛。成员之间的争端也多半是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 谁都谈不上无辜。   可田大军的遗孀都已经跳水自杀了, 他们总不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周秋萍硬着头皮喊:“都别扯了, 赶紧换衣服,想冻死人啊。”   林红玉好歹还有干净衣服换,余成惨了,上哪找衣服去?他跟田大民的身材差着等级呢。   好在田家做饭靠火,还有炉子能够烘干衣服。   余成自力更生,周秋萍则安慰林红玉,好歹问清楚她要投水。她死了是一了百了了,留下老人和孩子怎么办?人啊,有的时候命都不是自己的,为了别人也得活下去。   结果这一问,周秋萍彻底傻眼。   田大娘拍着大腿又哭又喊:“让我死了算喽,你们就是看我跟你爹不顺眼,不想我们活。我们这还不是为了老田家吗?大军死得惨啊!”   周秋萍头皮都要炸裂了,她想说,就你们这一家的神操作,田大军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田大军牺牲以后,为了照顾烈士家属,政府给了田家一个正式工人的名额。   这个时代,虽然号称“10亿人民9亿倒还有1亿在寻找”,但国营厂工人的身体比30多年后的公务员更吃香,是人们心目中体面又光荣的铁饭碗。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事就好比30年后拆迁,一家人可以为了拆迁补偿款以及房子人脑打出狗脑子。   按照继承顺序的规定,这个工人名额应当落在田大军的遗孀头上。毕竟国家照顾遗属的潜台词除了赡养父母之外,还有抚养孩子。   可实际操作中,这个工作名额却往往给了烈士的小叔子大伯子。   也难怪,毕竟社会的真实状况是,女人嫁了人在娘家是外人,在婆家照样是外人。谁都防着她。   田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接了工作的是田大军的弟弟田大民。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就是心里有疙瘩,也不好伸手多管什么。毕竟田大军和田大民都是田家老两口生的呀。   可要命的是田家的骚操作。   田大娘还在拍着大腿哭:“你们给我们评评理,让大民娶了红玉,照应娘儿俩下半辈子,有什么不对?”   周秋萍感觉那句话实在太对了。你千万不要跟三观不同路的人沟通,否则你会活活气死。   “大娘,你先别哭。大民兄弟有老婆有孩子啊?”   你家小儿子要是光棍一条,你家大儿媳跟他又同意的话,那么改嫁小叔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你已经有小儿媳妇和孙女了,你还有脸说有什么不对?哪儿都不对!   田大娘一抹脸,理直气壮的不得了:“她又没儿子,我们田家让她离婚不离家,还在家里住着就够仁义的了。她闹闹闹,把我红玉都逼得去投水了!”   周秋萍的三观彻底炸裂,一时间甚至怀疑田大军的牺牲其实是老天爷在怜悯他。   摊上这样的爹妈,难听点讲,真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她放弃和田大娘的沟通,直接询问当事人的态度:“红玉姐,这事你怎么想?”   林红玉只会哭:“让我死吧,我死了就干净了,大军大军——”   “嫂子你不想改嫁是吗?”   “我不要,我不要!”   周秋萍心中石头落地。   假如这位烈士遗孀也赞同公婆的想法,想要改嫁给小叔子。那她只能拉着余成走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啊。再是遗孀,她也不可能帮人当小三。   余成也赶紧表态:“嫂子你放心,这事儿谁都不能逼你。”   田大娘立刻变了脸:“你这同志怎么讲话呢?我们都是为了红玉跟小兵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大民娶了红玉,肯定会对他们娘俩好的。”   周秋萍忍无可忍:“大娘,重婚犯罪!田大民有老婆有孩子!田大民,你是个什么意思?”   田大民的妻子也跟着逼问丈夫:“田大民,你说句人话,你还是不是人?”   田大民缩着脑袋,结结巴巴道:“我的工作是大哥用命换回来的啊,我不能不管大嫂。”   周秋萍顿时恶心的不行。   男人怎么能那么自信?所谓的管就是管到床上去把大嫂变成你老婆?真是好大的脸!敢情死的不是你亲哥而是生死仇敌,不然咋能这样报仇呢?   “那你老婆怎么办?”   田大民偷偷地看老婆,支支吾吾道:“我也没赶秀英走啊。”   余成刚换上烤的半干不干的衣服呢,闻声已经忍无可忍地捏起了拳头,怒吼道:“你他妈还想有两个老婆?老子替你哥揍死你!”   田大娘尖叫着拦在前面,哭着喊:“大军啊,大军,你在天上睁睁眼看看哦,他们就是这么欺负我们家的哦。”   周秋萍好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她真觉得在这儿多呆一秒钟都要窒息。   可是问题还没解决啊,她必须得硬着头皮对上:“好了好了,现在有事说事。田大民,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你大哥,很简单,把工作让给你嫂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大哥在天上要是知道了自己死了,老婆孩子生活还有保证,心里一定会有安慰的。”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田大娘,立刻一蹦三尺高:“这怎么行?这是我们老田家用命换来的。”   田大民也支支吾吾:“我嫂子进厂一个月最多拿50来块钱,我在厂里干了这么多年临时工,转正就能拿87,多30块钱呢。”   对于整个田家来说,一个月多出30块钱,意义太重大了。   周秋萍先被绕进去了,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再一细想,又觉得这是放屁。   林红玉拿了工作,每个月50多块钱不是钱吗?加上田大民做临时工的工资,也不比87块还多少啊。   田大民又吞吞吐吐:“临时工不稳定,不知道啥时候就干不下去了。再说现在红玉也能接零活,另外挣钱。”   田老太则跳脚:“放屁,那是我儿的命换来的工作,当然是我小儿子接着了。”   得,说到底就是儿媳妇是外人,有好处肯定得自家人占着。   周秋萍当不了包公,只得又提出第二条建议:“如果你们家都认为工作应该你拿着,红玉姐跟小兵也没意见的话,那你每个月从工资里拿30块钱补贴你嫂子跟侄子的生活,怎么样?你们都别叫,你当临时工的时候,工资还没有57块钱。这多出来的部分,也是你哥拿命给你换来的。”   田大民一张脸涨得通红,吭哧吭哧了半天也不吱声。   他老婆急了,伸手推他:“你倒是说句话呀?”   田大娘立刻吼小儿媳:“你喊什么喊?就你嗓门大是吧?不下蛋的鸡!”   “妈,你太过分了吧,荣荣不是你孙女儿,我偷人生出来的是吧?”   “这话你讲的我可没讲,你要自己认也行!”   周秋萍猛地站起身,抬脚往外走,只丢下一句话:“这是你们家的家务事,外人也不好掺和,怎么决定,你们自己商量。”   快要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她又突然回过头,“你们别欺人太甚!举头三尺有神明,田大军在天上看着你们呢。”   田大娘一哆嗦,色厉内荏道:“大军是我儿,他只会在天上保佑我们老田家。”   余成摆明态度:“嫂子你别怕,大军是我们的兄弟,他走了,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   田大娘气急败坏:“大军是我儿,从我肚皮里跳出来的,是我跟他爹培养长大的!”   余成没回应,追着周秋萍往外走。   两人一直走上土石路,他才道歉:“对不起,害你也挨骂了。”   周秋萍疑惑:“她也没骂我什么呀?”   “不下蛋的鸡。”   周秋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余成,你有对象吗?”   24岁的大小伙子立刻红成了一只煮熟的对虾,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周秋萍呵呵,那就对了,你这样的,注孤生!   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   她还好心好意地给人普及生理知识:“我跟你说,生男生女,其实是男的决定。”   余成却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唉声叹气:“大军哥家怎么这样啊?要是大军哥不牺牲的话,明年家属就能随军了。”   周秋萍安慰了他一句:“这谁也不想。”   她看着他手上拎的东西,颇为疑惑:“你怎么又拎回来了?”   余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拿着馕,怀里揣着钱呢。   他赌气道:“不给了,给了也落不到嫂子跟小兵手上。白便宜了那帮狗东西。”   对,包括田大军的爹妈。一辈子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出这种馊主意。   他那个兄弟,骂他狗都是侮辱狗。   两人行程紧,后面还要去羊城打探市场情况,自然不可能一直留下来调停人家的家庭矛盾。   他们都不敢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如果羊城国库券价格高的话,后面一部分国库券转去羊城出手的话,可能会更合适。   余成找了当地的人武部。之前过来通知田家田大军牺牲的消息时,他和对方打过交道。   人武部的部长一听田家的骚操作,顿时火冒三丈:“这不是瞎来吗?这简直就是侮辱烈士。你放心,余同志,这事我一定放在心上。我马上就去他家,真是开国际玩笑!”   余成再三感谢对方:“这事儿真麻烦你们了。”   “你客气啥?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两边打完招呼,人武部的同志听说他们要赶着坐大巴回乌鲁木齐,还特地派了辆吉普车。   车子一路开到车站,周秋萍和余成去买票时,惊讶的在售票窗口看到了张熟悉的呆滞的面孔。   是林红玉。   她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失魂落魄。   “嫂子!”余成快步走上去,“你,你怎么在这儿?”   林红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言自语一般:“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我待不下去了。”   周秋萍微微皱眉,开口询问:“小兵呢?”   林红玉捂着脸,哭出了声:“他让我嫁给他二叔。” 第64章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余成给当地人武部挂了电话。   人武部也只能劝和。   毕竟林红玉是田大军的遗孀, 而田家老两口和田大民以及小兵还是田大军的血亲呢。   至亲至疏夫妻,这时候,遗孀的位置未必有血亲重。   等待大巴车出发的时候, 余成气得牙齿都咯咯响:“怎么能这样呢?这孩子, 13岁的人了,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事?”   说到底, 无论田家老两口还是田大民都和林红玉没血缘关系, 舍掉了田大军,他们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   但小军不一样啊,那是他亲爹妈!他从林红玉肚子里掉下来的。他一句话就能将林红玉刺个对穿。   周秋萍的反应比他平静多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有什么好啊?他妈改嫁给二叔,说出去不嫌丢脸吗。”   “有什么好丢脸的?”周秋萍正色道,“对于他来说, 父亲牺牲, 无论他妈改嫁不改嫁, 他都可能会遭受同龄人的嘲笑,小孩子就是这么残忍。二叔变成了他爸爸, 意味着他能得到家庭的全部资源。”   余成傻眼了:“这这……”   “这什么?如果他妈带着他改嫁给外人, 那他就是后爸家庭的拖油瓶。有几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帮别人养孩子?人家不会自己生?可如果他妈不改嫁, 那就意味着他少了来自父亲的支持,少了一个人挣钱给他花。不管哪种选择,都有可能损害他的利益。”   “可他叔叔也不是他爸爸。”   周秋萍微微笑, 漫不经心道:“对很多男人来说,侄子要比女儿重要的多。有的家庭没有儿子, 买了人家的儿子, 还要逼亲生女儿卖血来供应这个儿子吃香的喝辣的呢。”   “那他二婶跟堂妹她们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周秋萍语气平静, “对于习惯性获得整个家族所有资源支持的男孩来说, 姐妹以及其他家庭成员为他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事。”   余成结结巴巴道:“不,不至于吧,他才多大,哪至于这样。”   周秋萍摇头:“我只是猜测其中一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当事人。十三岁,不小了。”   上辈子,她13岁的儿子就会在她遭遇家暴的时候哭哭啼啼地央求妈妈不要走,继续忍一忍,好好挣钱,维持家庭的完整。   余成却已经动摇了,只小声嘟囔:“他怎么能这样对他妈呀?”   “因为对有些男的来说,女人本来就是物品。跟他有血缘关系或者是他家人的女人之所以对他意义更重大,是因为那都是他的私人财产。”   余成默默地看着她。   他感觉这个女人肯定经历过很多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事,所以才会这样悲观。   偏偏这悲观的,似乎很有道理。   她前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该有多混账,才会对她如此残忍。她明明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人,足以撑起半边天啊。   就算没生儿子又怎么样?人生在世,存在价值又不是依靠生儿子来展现的。当自己是种猪啊。   余成正胡思乱想呢,周秋萍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思绪:“你打算怎么办?”   “啊?”   “我是问林红玉,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余成傻眼了,下意识地抓脑袋。   这这这,他哪知道啊?这又不是打阵地战,再艰难的情况都有战术应对。   可怜的中尉结结巴巴,简直可以用可怜兮兮来形容了:“我,我也不能赶她走啊。”   嫂子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假如自己这时候让她回田家去,简直是逼她死。   让她回娘家也不行。   因为当初她不愿意跟田家人闹,把工作给她弟弟,娘家两个月前就已经跟她彻底翻脸了。她爸妈早就放了话,没她这个女儿。   周秋萍捏了捏眉心,不看余成:“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给她留点钱。”   “钱花光了怎么办?”   余成无奈:“我也没办法在这里给她找工作呀。”   回省城倒是可以,在三产公司给她安排个临时工的工作。   但她还有孩子,小兵再伤她的心也是她儿子。   她真能放下不管吗?   周秋萍认真道:“你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小兵觉得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更好的话,变更监护人也不是不可以。她在外地工作,挣钱给孩子付生活费。”   余成下意识地反对:“孩子怎么能离开妈呢?”   周秋萍奇怪:“你们部队有多少人陪伴孩子长大?孩子能不在父亲身边成长,为什么母亲一定要被孩子绑架?算了,我随便说说而已,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红玉嫂子也不是小孩,她的人生她自己决定。”   林红玉还是呆呆的。   她就是个标准的小女人,夸张点儿讲就是以夫为天。   丈夫在世的时候,虽然回家的时间少,但只要那个人在,她就有主心骨。   现在,丈夫走了,婆家逼她改嫁给小叔子,她接受不了,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办法面对那一家人,逃生的本能让她选择跑出来。   周秋萍看木愣愣的模样,估计这也是个算盘珠子,得人拨一下,她才知道往前走一步。   “你要跟我们走吗?我们带你去江省,给你找份工作。不说大富大贵,起码养活你和你儿子应该不成问题。”   那小孩已经养废了,最基本的三观都没有。现在拖着他离开原有的生活环境,说不定还能再抢救一下。可要是继续在这种环境下生长,那就彻底完蛋了。   林红玉惶然地抬起脸,泪水簌簌往下落,口中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江省?”   “对!”周秋萍认真道,“跟我们去江省,你要放不下你儿子,就带他一起走。”   林红玉垂着脑袋不吭声。   还是余成于心不忍,开口提醒她:“你打个电话回家吧,问问小兵的意见。”   田家没电话,但工厂家属区有公用电话,打过去等人过来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人武部的干部还在田家没走呢,听了余成的建议,他们也劝小兵跟着他妈。结果田家老头老太抓狂了,又是哭又是闹,抱着小兵喊没了大孙子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小兵也跟着哭哭啼啼,央求林红玉回家。   对于余成提出的“你逼你妈嫁给你叔叔,你对得起你爸和你婶婶吗?”的灵魂责问,13岁的男孩只是哭,一句有担当的话都没有。   挂了电话,余成气得够呛,十分想将小兵的脑袋瓜子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浆糊。   周秋萍倒是能理解那小孩的思路。   很简单,江省山高水远,谁知道过去之后他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可留在老家不一样啊,在家里,他是田家唯一的继承人,田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比起虚无缥缈的远方,自然是能抓在手里的东西更珍贵。   13岁的孩子不是三岁了,他不愿意离开田家,旁人也不好勉强。不然逼急了,到时候他偷偷跑了,万一在路上出了差错,谁能承担这责任?   况且周秋萍也知道,这时代的户籍管理制度十分严格。真到了江省,小兵的户口能不能转过去,会不会影响升学,起码现在无论是她还是余成都没办法打包票。转学之后孩子能不能跟得上?又是个问题。况且江省还是出了名的高考大省,升学的压力更大。   周秋萍也不劝了,只询问林红玉:“他想留在爷爷奶奶身边,那你呢?你要不要跟我们走?他也13岁,能够照顾自己。”   林红玉呆呆的,脸上的泪珠都没干。听到走这个字,她明显瑟缩了下身子。她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家乡,她怎么能走?她走了怎么办?   她怎么能丢下儿子不管?   周秋萍在心中翻白眼,女士,搞搞清楚,是你儿子抛弃你了。你以为你在你儿子心目中地位有多崇高吗?你以为你的牺牲多尊贵吗?   从头到尾,你感动的只有自己。你就是个轻易被操控的蠢货,就像姐上辈子没觉醒之前一样。   可惜这话周秋萍不能说。   因为母亲一定要全心全意地爱孩子,为孩子牺牲一切呀。   做不到这点的母亲就是自私虚伪,没资格当妈。这么自私,当初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他们受罪?   这个世界对女人尤其是母亲的要求就是如此的高到扭曲,变态。仿佛母亲不是个正常的人,也没资格当个独立的人。   “这样吧,要是你不忍心走太远,那就去乌鲁木齐。”周秋萍退而求其次,“我们看能不能给你找个事情做,好歹挣钱养活自己。”   林红玉惊惶地看着周秋萍,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会呀。”   她在婆家时,主要忙家务活,最多从工厂接点零活做,没什么擅长的事。   周秋萍安慰她:“没谁天生会,学学就会了。”   夜深了,天色暗下来。吃过晚饭的三人上了大巴车,一路睡到乌鲁木齐。   他们到的时候,天才微微发亮。   周秋萍张罗三人的早饭,余成就压低声音问她:“你给她找啥活?”   “卖东西呗。”   “你看她像是会卖东西的人吗?她跟人说话都不敢抬眼睛。”   周秋萍白了他一眼:“逼逼就会了。”   她是天生的买卖人吗?上辈子她进城开始做小买卖时,站在街上,手抖脚抖,说话声音都颤抖。   那会儿她害怕城管过来收小推车,又担心吃的卖不掉坏了折了本钱。流氓混混过来捣乱的时候,她还得陪着笑脸给人塞钱,让人不要砸了她的摊子。都不晓得日子是怎么熬过去的,不也慢慢地练出来了吗。   吃过早饭,三人擦干净嘴巴往外走,余成还是犯愁:“她不行吧?”   周秋萍完全可以听得进人家的意见,十分富有民主精神地询问:“那你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中尉同志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半晌才小声地嘀咕一句:“做买卖也得师傅领进门啊,谁有空在这儿带她啊?”   周秋萍意味深长:“老白同志不是说新华市场那边生意好的不要太好,只要东西拿过去就不愁卖不掉。现在,是验证他说话可信度的时候了。”   老白头很痛,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虽说新华市场生意好,就没有不发财的摊主。但是,不代表木头桩子杵在这儿也能挣到钱啊。   瞧瞧这位大姐,又不是什么未出阁小姑娘,儿子都上中学了,她还扭扭捏捏的像啥样。   周秋萍笑眯眯的:“这才能体现出风水宝地的厉害呀。怎么样?白同志,虽然我们看了新华市场的状况。但说实在,现在你出去看看,全国所有地方都在抢购。大家兜里的钱就这么多,今年拼命买,明年是不是得勒紧裤腰带?要是现在开始建小商品市场,等到明年开业,我们集体喝西北风吗?”   老白悻悻道:“说到底,你们就是不相信我。”   昨天晚上回来之后,他躺在床上一琢磨,也猛然反应过来,他花4成的价格收购国库券的事情不小心泄底了。   虽然当时阿成什么都没讲,可那小子是侦察兵出身,啥耳朵?他能没听到?简直开玩笑哦。   看看看,这会儿不就来了吗?成心给他找事。   老白抓抓脑袋,表示瓜田李下要避嫌:“你说我一大老爷们,嫂子又是个寡妇,到时候话不好听,搞得反而大家难堪。”   给人塞三五百块钱是一回事,钱花出去就是花出去了,不用管后面的事。带这个人在身边做买卖是另一回事,那简直就是麻烦。   他和田大军感情是不错,不然他也不会掏这个钱。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要接管田大军走后留下的烂摊子呀。   余成又下意识地看周秋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后者已经成了他的主心骨。   周秋萍依旧笑容满面:“你想的美哦,谁让你带了,让我嫂子带。我看嫂子卖东西比你麻利,嘴巴也比你会说。”   周秋萍拉着老白媳妇的手,到旁边嘀咕了一通,直说到老白媳妇眼睛发红鼻孔往外喷火:“他们家也太过分了!照我说,她也太软弱了!她拿人家当家里人,人家当她是家里人吗?也不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女人在婆家永远是外人!”   周秋萍趁机拍马屁:“我的姐姐哎,有几个能让你看得这么通透呢。她但凡身边有个像你这样明事理的人,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老白媳妇多精明的人啊,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被带着跑了,可话是她说出去的,她现在又不好当面直接往后退,只能强调客观困难:“现在床位不好租,大家都当成宝抓在手上呢,上哪儿给她找位置去。”   结果瞌睡碰上枕头。   周秋萍扯着嗓子上上下下问了一通,老白所在的房间对面的摊主就愿意让出块半米长的位置:“风水宝地啊,少于300块钱我是绝对不会转的。”   林红玉跟只纸风筝似的,被她拖拽着到处跑。听到300块钱,她吓得直抖,本能地拒绝:“我我我,我不行,300块钱要挣一年了。”   周秋萍直接替她应下:“300就300,还请大哥大姐多帮忙。”   她将地方收拾出来,又问老白拿了货,当场就开始招揽客人:“美女,这个连体衣你穿肯定合适。衣服挑人呢,这要腿长穿着才好看,特别衬人。台湾的那个明星,专门拍琼瑶电影的,林青霞,她就是这样穿的,可漂亮了。”   女顾客有些担心:“我皮肤不行,穿不出来颜色。”   “那这浅蓝色的就最适合你了,又时尚又靓丽。我跟你讲,外国才流行你这种健康的肤色呢,他们白种人专门晒太阳,就是为了晒出健康的肤色。你要是在国外,拥有健康的肤色才能证明你生活质量高,有专门的时间去做日光浴。”   她说的一本正经,女顾客被逗的咯咯直乐:“你为了卖衣服,可真是能说。”   周秋萍落落大方:“那也是你好,我才能说呀,不然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吗?”   双方你来我往,谈了不过三五分钟,周秋萍又给她让了一块钱的利,就卖出了一件连身衣。   老白吁了一口气。   连身衣在这个时代属于另类产品,并非大街上的主流。他也是因为卖的不好,所以才肯拿出来给林红玉试水的,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结果没想到,果然是没有卖不出去的衣服,只有不会说的嘴。   还台湾林青霞呢,真够能扯,好像她亲眼瞧见人家这么穿一样。   说个不好听的,就人家林青霞长那样,穿啥衣服还重要吗?人家披个麻袋也好看。   周秋萍已经招待下一位身材矮胖的顾客:“姐姐,你皮肤白,一般人没你这肤色压不住这种大花。你看这条裙子,你一上身,这边配上腰带,哪里腰粗?谁看了不说好。不用腰带也没关系,就您脖子上的这条丝巾,你试试,这么一扎,多飘逸呀,天冷怕什么?外面套上大衣,配上靴子,进了屋,大衣一脱,保准你是整间屋子最亮丽的风景。”   老白听得目瞪口呆,偷偷拉余成:“这姐姐你从哪找来的?她是专门卖衣服的吧?”   余成想了想,老老实实地作答:“她以前卖过床单。”   难道聪明人都是触类旁通的,床单衣服也一块卖?反正都是布做的。 第65章 我只是想将善意传递下去   周秋萍现场教学, 一个小时就卖出了两件裙子,两条连体衣外加五条裤子。   也是邪门了,明明是滞销的款式, 她给人一搭配, 人家客人走出去的时候都美滋滋的。   就连老白跟他媳妇也得点头,这衣服一换, 不说点石成金, 也的确是叫人耳目一新。   周秋萍得了空喝水,趁机给林红玉传授经验:“要学会夸客人,不能说谎,要善于寻找优点并且放大优点。不能为了卖一件衣服就睁着眼说瞎话,不然人家以后就不愿意再来了,要培养回头客。”   林红玉紧张得不行, 结结巴巴道:“我不会呀。”   周秋萍毫不客气:“不会就学, 多看多问多琢磨, 我年纪还比你小呢,我在娘胎里会的?”   说这话真亏心啊, 她就是自带重生bug。   可那也是她上辈子辛辛苦苦积攒出来的经验, 豁出去挨着人家白眼和冷嘲热讽, 一点点学来的经验。   林红玉还是怕,说话声音都颤抖:“我真的不行。”   周秋萍无比淡定:“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租金。”   分租给她位置的摊主立刻附和:“我不退的啊,地方都给你腾出来了。”   周秋萍东西卖的好, 带着他的生意也上来了。比方说那个连衣裙配的丝巾,就是在他的摊上买的。   虽然他不差这点生意, 主要走批发路线, 但做买卖的, 谁会嫌自己卖出去的东西多呢?   周秋萍又劝林红玉:“你也别慌, 不会就问人呗。鼻子底下长着嘴,多向莲英姐请教,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老白媳妇连连摆手:“还行让她跟你学吧,我都想和你学了。”   周秋萍乐得不行:“好啊,那我去羊城给你们进货,专门做你们的生意。到时候你们都从我这拿货啊。”   她说这话是开玩笑,老白和他媳妇却满脸认真:“你要真去羊城拿货,直接发给我们,火车托运就行。”   周秋萍笑的更厉害了:“你们还当真啊?”   “那当然。”老白媳妇满脸严肃,“你的眼光我们信得过,你要是给我们搭配好了,可以另外加钱。”   周秋萍下意识地抬眼看老白,倒不是同为女性,她还认为女同志没有发言权。而是这个时代夫妻店的常规分工是男主外,女主内,男方负责拿货之类的事情,女方则负责管账。孰轻孰重,就看你自己怎么瞧了。   老白也点头:“真的,现在真怕货不够卖,我们也抽不出人手一趟趟地跑羊城。你们要是能帮忙搭把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周秋萍和余成对看了一眼,都颇为心动。   改革开放之后,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市场上流通的物资也大大增加了。随之而来的是诸多工厂产品滞销。前两年各家工厂车间都搞承包,号称包治百病,结果能解决的问题也有限,不愁生产愁销售是大家的通病,资金不流通的现象依旧存在。   但今年邪门了,在抢购潮的席卷下,销售求在生产后面喊爸爸。连商场都倒过头追着工厂要货。看来这股热潮连服装批发市场的货源都没能幸免。   老白和余成兜了底,他老婆以前在服装厂干过,他们两口子一开始是自己做衣服卖。因为卖得太好,做的速度赶不上卖的,所以只能从别人手上拿货。反而赚的比以前都多。   可从今年夏天起,货就越来越难拿。少拿一件衣服就是少挣一份钱。老白几次想去羊城跑跑市场,看能不能拿到稳定货源,却一直忙得脱不开身。   “真心话,这事要成了,兄弟,你批发价上加价两成卖给我都没问题。”   余成颇为心动,人在钱堆里待久了,但凡是挣钱的机会都心动。   周秋萍也蠢蠢欲动,因为她对还是空中楼阁的乌鲁木齐小商品市场心痒痒啊。   新疆地广人稀,发展劳动密集性产业不现实,想把这里变成国际贸易中心,必须得依靠内地供货。而在1988年,羊城就是全国服装市场的风向标。   “行,我们看看吧,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呢。”   两人带着任务出门。   老白去开车的时候,余成头一回,猛然瞧见跟贴烧饼似的跟在他们身后的林红玉,吓了一跳:“嫂……嫂子,你回去忙吧,不用送我们。”   林红玉愁眉苦脸,一副快哭的模样:“我……我真不行。”   人家跟她说话,她都心里慌。   周秋萍看着她,突然间问了句:“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逼你嫁给你小叔子吗?”   林红玉抬起头,满脸茫然的痛苦。   周秋萍换了个说法:“如果死的人是你,活着的人是你丈夫,你儿子会不会逼你丈夫娶你妯娌?”   “当然不可能!”   林红玉觉得荒谬,倒不是她相信丈夫一定会为她守着。从来只有女人守寡,哪个男的不再娶啊?一个家没女人算怎么回事?   只是丈夫怎么可能娶她妯娌?大姑娘小媳妇多了去,谁会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弟媳妇身上?简直就是笑话!   周秋萍又将问题兜回头:“那为什么田家人包括你儿子要逼你嫁给你小叔子?你小叔子有家有口啊。”   林红玉脸上的茫然更甚。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的有想法,但她说不出来,或者讲她刚碰到了点儿影子就不敢再深想下去。   那可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弯下头去看,只会让人绝望。   然而周秋萍硬拽着她,把她拖到井边,逼着她必须睁大眼睛看:“因为你没用啊,你公公婆婆不用说了,他们根本看不起你,没把你当成人看。你儿子也差不多,在他眼里,你是个没用的人,你没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家庭,你也没办法维护他在田家的地位。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逼你改嫁。希望用你来讨好田家人,用你来拉拢他二叔,好,继续维持他的家庭地位。”   林红玉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本能地为儿子辩解:“他,他就是个孩子,他还不懂。”   周秋萍扯扯嘴角,没同她分辩她儿子是不是个人渣。虽然老话说儿不嫌母丑,可比起不嫌弃父母的孩子,没原则为孩子掏心掏肺的爹妈更多。   她和林红玉又没什么交情,当着人家的面说对方儿子的坏话,简直就是不想再把天聊下去。   她只有顺着对方的思路往下捋:“想让你儿子相信,觉得你可以依靠,那你就必须得自己立起来。你要能挣钱,挣比田大民更多的钱,不是一个月87块,而是870块,甚至8700块。只有这样,你儿子才知道他真正应该依靠的是你而不是他叔叔和他爷爷奶奶。”   林红玉吓了一跳,喃喃自语:“8700块呀,那要挣多久?”   “加油!你好好学着做生意。你问问新华市场的人,哪个摊子一个月挣不到上万块。人家能做到的事,你也一样能做到。”   老白媳妇过来喊林红玉:“我的姑奶奶,你咋跑这来了?快点过来,这么多客人,我都要忙死了。”   林红玉被拽回了店里。   余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背影:“你说,林嫂子能立起来吗?我们会不会给她压力太大了。”   他看林红玉的两只脚跟涂了502胶似的,粘在地上都不肯挪,完全是被老白媳妇硬拽回去的。   周秋萍面无表情:“有压力才有动力,人都有惰性,绝大部分人不要活不下去的那一步,绝对不会自己迈开脚的。”   像她自己,上辈子要不是1991年大水,冯家村被淹了,她可能一辈子都困在乡村。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义无反顾。   现在想想看,天灾人祸反而是机会。不然估计她直到被打死也只会怪自己命不好。   那就让她来当这场天灾,冷酷地逼迫林红玉走出来。   余成心存侥幸:“希望她能立起来,给小兵当个好榜样,叫这孩子别越走越歪。”   “不会。”   “什么?”   “我是说红玉姐如果能够站起来大富大贵的话,也不会让他改变什么。”   余成反驳:“不会吧?他妈有钱了,就算是为了钱,他也应该讨好他妈呀。”   “为什么讨好?”周秋萍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既然他母亲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有必要费这个心思吗?”   余成下意识地想要辩驳,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辩解。他甚至生出了茫然。   对呀,林嫂子挣钱能为谁?不还是为了小兵吗?   除非她再嫁,再生个孩子。   周秋萍摇摇头,叹气:“看,连你都这么想,何况是小兵呢。所有人都认为子女继承父母的家业天经地义。父母抢夺孩子的财产,还有可能会被人嘲笑看不起,可孩子拿父母的东西却理所当然。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可笑的吗?难道父母不是独立的人?他们没有对自己财产的支配权?”   余成哑口无言,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重重一击。   周秋萍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神色,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怜悯,声音像在叹息:“可悲的是,母亲往往自己也这么认为。当他们不能满足孩子哪怕是无理的要求时,他们甚至会产生自卑,因为是自己对不起孩子。只要能让孩子高兴,不管怎样践踏侮辱自己的人格,都无所谓。因为这是伟大的牺牲啊,母亲的牺牲。”   有生以来,余成头一次觉得,母亲的牺牲是个充满嘲讽意味的词。在那灿烂圣洁光芒笼罩下的,是鲜血淋漓,是悲惨的死去。   周秋萍喃喃自语:“所以我希望林嫂子强大起来。人只有站高了,站在台上,就好像稳坐讲台的监考老师一样,即便安坐如山,台下人的小动作,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人一旦强大,有些道理自然就能明白。   光是听,永远无法理会。   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只有打破对男人尤其是父亲丈夫儿子的盲目崇拜与迷信,知道可以拒绝他们,才能真正为自己而活。   而小兵,只有当他意识到母亲不是他的奴隶,能够真正地将母亲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他才可能成长,成为一个人,而不是吸血鬼。   希望这对母子运气都好,还有机会。   她转头看余成:“干嘛看我?我脸上沾了饭粒?”   临走前他们吃的是手抓饭。甜津津的手抓饭居然比八宝饭都好吃。   余成下意识地摸鼻子,没有再说小兵的话题,而是微微垂眼睛:“那个,谢谢啊,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帮林嫂子。那个,你放心,900块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你。”   分别前,他将自己的500块和老白的300块都塞给了林嫂子。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再多的他们没有,800块钱也就给她应个急。   可掏完兜之后,他就穷的叮当响了。   周秋萍奇怪:“有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替她还钱?”   “我在大军墓前发过誓,我一定会照顾好他妻儿。”   周秋萍转头看他:“你也打算跟林嫂子结婚?”   余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能乱讲?”   周秋萍摊手:“既然你没打算跟他们母子变成一家人,那还请你注意界限,别让自己跟人家都尴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林嫂子是大人,小兵也是独立的个体。你应该尊重支持他们,而不是替他们做任何事。”   余成矢口否认:“我没有。”   “没有最好,升米恩斗米仇,别坑了你自己。”   到最后周秋萍也没正面回答余成的问题。   她为什么要帮林红玉?圣母病发作,花钱打水漂?   也许仅仅是想将善意传递下去吧。   在她惨淡的上辈子,在她惨遭家暴却迟迟无法离婚的上辈子,有诸多和她相同遭遇的女人报团取暖,也有公益组织为她承担了部分治疗费用,还有公益律师一直在为她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即便到生命最后一刻她也没能如愿以偿重新获得自由,但那些温暖的善意与帮助,支撑着她走完了惨淡的人生。   重生以后,她获得的帮助就更多了。齐河镇卫生院的护士和那位给她奶粉的阿婆,一开始嫌弃她后来主动帮她找住处的黄秀琴,萍水相逢却主动伸手的曹总,她从她们身上得到了那么多善意。   如果每个女人落难的时候都能得到别人的帮助,那是不是女人都能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对抗男权社会对她们的剥削?   周秋萍不知道答案,她清楚世界多元,没那么简单。可她还是愿意伸出手,就像当初别人对她伸手一样。   即便儿子不支持自己的决定又怎样?女人在是母亲之前,首先是人。即使是孩子,也不能绑架母亲的人生。   老白开来了他的面包车,准备送两人去机场。   乌鲁木齐是国际化大都市的重要表现就是1988年的乌鲁木齐是国内四大国际机场之一,说出去乌鲁木齐人民都脸上有光。   车子开出街口时,前面有人拦车。老白开了窗户,外面戴眼镜的男人立刻要给他塞包:“哎哎哎,白老板,你要去羊城对不对?帮个忙唻,帮我把这些拿到羊城去彩印,回来请你喝酒。”   老白直接拒绝:“我不去,我送朋友过去。”   那人眼睛珠子一转,立刻转移目标:“朋友,五湖四海皆兄弟,帮个忙噻,帮兄弟一趟,回来我付三十块钱怎么样?”   周秋萍摊手摇头:“抱歉,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乌鲁木齐。”   老白嫌弃不已:“走走走,你小子脑袋都钻进钱眼里去了,你非要省去羊城的那点车费啊?”   “哎哎哎,生意难做哎,哪里能跟白老板你比,日进斗金。”   “滚滚滚,你小子,谁信你谁活见鬼。”   车窗被关上了,老白骂了句:“这狗日的。”   余成满头雾水:“他在干什么?”   “这家伙开了彩色印刷店。他自己不做,都是送到羊城做,然后拿回来。”   余成震惊了:“还能这样?”   老白哈哈大笑:“你别小看他,脑袋一流。他有好几家店呢,知道是怎么起来的吗?前两年找不到工作的人特别多,他就让每个来他店里上班的人交押金,然后拿押金开新店。”   周秋萍都想当场跪了。   这是20世纪80年代啊,这种骚操作,让打工的筹钱给他当老板再为对方提供工作岗位,果然是人才。   老白趁机安利:“我没糊弄你们吧。乌鲁木齐做生意的环境真的很好。”   周秋萍笑着答应:“我一定给你好好劝劝他们,等的他们白白放过了挣钱的机会。”   双方在机场分手。   这趟新疆行,周秋萍觉得一切都好。   吃的好喝的好,新疆的酸奶果然是yyds,配着果干绝绝子!新疆的馕的确好吃,每一种都滋味无穷。   新疆的人也很热情,笑容和高原上的太阳一样灿烂。   至于田家的烂人,不好意思,垃圾在她眼中不算人,所以他们的存在一点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飞机了。   螺旋桨飞机颠簸得厉害,连周秋萍这个不晕车也不晕机的人都忍不住吐了。好在飞机上发给大家的干果真好吃,不管是葡萄干还是无花果干都好吃,又香又甜。搞得她都想进货去宁安卖了。   余成则惋惜:“要是有酸奶就好了,配这个肯定好吃。”   他连着吃了几回,都对酸奶上瘾了。他以前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秋萍开玩笑般的跟他保证:“没事,酸奶很简单,下次我做给你吃。想加葡萄干加葡萄干,想加黄桃加黄桃。”   余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由衷地佩服:“你可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周秋萍哈哈大笑:“没人告诉你吗?吃货都是美食家。”   飞机的速度比火车快得多,地窝堡机场有航班直达白云机场,俩人中途都不用转机折腾,就直接从深秋又退回了盛夏。   没错,九月份的羊城还是标准的夏天,不仅鲜花盛开而且大太阳比鲜花更热烈。   两人猝不及防,下了飞机赶紧在旁人看二傻子的目光注视下赶紧脱了夹克衫,准备投入新一轮的战斗。 第66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到机场接两人的是余成去军校进修时的同学陈自力。   这位老兄是东莞人, 家里做生意的,具体做啥生意,余成也说不清楚, 好像是服装行业。这次他打电话给正好回家探亲, 顺带参加哥哥婚礼的陈自力时,没好意思细问人家。   因为他记得陈自力似乎跟自己说过, 叫人知道他没放心上, 会面上挂不住。   周秋萍还夸奖了一句余成:“不错,都知道社交礼仪了。”   她一瞧见陈自力就在心中给对方贴上两字标签:大款。   不管陈家做的是什么买卖,但肯定没少挣钱。   这还是她重生以后头回见人用大哥大呢。   这时代的大哥大是绝对的奢侈品,到手价就得上万块,更别说那昂贵的话费了。   就连那位从香港来的女老板曹总,上次在齐河镇, 好像手上也没拿大哥大。当然, 到她的级别, 应该有专门的人帮她拿电话了吧。   陈自力又黑又瘦,个子不高, 穿衬衫西裤, 腰带扎的高高的。他先朝他们挥手, 然后冲着大哥大那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话,其中不时包含着“衰仔扑街”之类的字样,骂的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周秋萍严重怀疑他是说的口干舌燥, 所以才坚持先将她和余成带去吃冷饮。   1988年的羊城,街头遍布了不少冰室, 也就是冷饮店。   外面烈日当空, 里面凉气袭人, 红豆冰端上桌的时候, 被三叶电风扇一吹,寒气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浑身上下直打个寒战,每一处毛孔都忍不住颤抖。   余成急着了解广州的国库券市场情况,招牌红豆冰吃在嘴里也食不知味,一个劲儿催促陈自力:“买两根雪糕,我们一路走一路吃,不好吗?”   陈自力却鄙视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女士?靓女,是不是你们北方人都跟你一样皮肤白?”   周秋萍有点懵,她应该算南方人吧。不管按照什么标准划分,她都是南方人啊。   没想到陈自力自有一套逻辑:“从这里往北边去都是北方啦!靓女,你真的好白呀,比雪糕都白。”   周秋萍看对方阳光热情过度的肤色,一时间都不晓得该怎么接话了。   还是余成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将他的头攘到一边:“行了,人家女儿都满地跑了。赶紧说正经的,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陈自力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一个劲儿摇头叹气:“我不知啊。这个都是摊派的啦,谁愿意买?我给你找人问,等等啊。”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钟头。   好在冰室里虽然没有空调,电风扇吹着冷饮散发出的冷香也丝丝沁人心脾。椰子雪糕跟炸雪糕都别有风味,很值得品尝。   周秋萍听余成和陈自力聊天,大致推断出对方的家庭情况。   家族里的三儿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刚上初中的小弟和幼儿园没毕业的小妹,绝对算热闹的大家庭。   人家是大朗人,就是那个以毛衫著称的东莞大朗。自从9年前港商进驻大朗开办毛织工厂起,大朗的发展就和毛衫绑在了一起。   陈自力的父母属于悟性高的那一拨人,在香港人的厂里学了几年生产管理技术后,就用积攒下的积蓄购买了30台织机,开办自己的工厂。   他们赶上的好时候,陈志力入伍前,家里的工厂还是小打小闹,全靠接港资企业不要的小订单过日子。   等到今年他回家探亲时,才发现家里鸟.枪换.炮,工厂发展可以用蒸蒸日上来形容。   连陈自力都开始动摇,他继续留在部队里有意思吗?要不还是听爹妈的话,回自家工厂帮忙。   余成赶紧喊停:“你回家干什么?你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不够吗?”   “哈,我二哥指望不上的,大学生,以后要做学问的。大姐出嫁就是外人啦,大哥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周秋萍心念微动,主动询问:“那你家的毛衫贵不贵?问你进货的话能不能便宜点?”   陈自力立刻笑成的开屏的孔雀,无比灿烂:“我家的衫最靓啦!靓衫配靓女,肯定给靓女你最低的价。”   余成又想咳嗽,好提醒对方跟女同志之间的相处距离。   这时冰室又来了客人,瘦瘦小小的,如果不是唇边冒了胡茬,光看身材,周秋萍都要以为他是小学生了。   陈自力朝他招手:“大只佬,这边啦!”   周秋萍一口刨冰含在嘴里,差点儿没喷个天女散花。这些人是诚心的吧,故意反向称呼对方。   大只佬却不以为意,上前先笑嘻嘻地夸奖周秋萍:“靓女好像邓丽君啊。”   陈自力反对:“明明更像山口百惠。”   余成不得不提醒他们关注重点:“那个,国库券。”   大只佬坐下,老实不客气地干掉了一碗快要融化的刨冰,然后才提问:“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啊?也要来羊城倒卖国库券?”   周秋萍笑道:“对,我是江省人,听说羊城经济发达,想必国库券也热闹。”   谁知大只佬闻言两只眉毛立刻跳舞,十分惊异的模样:“江省不是距离海城很近吗?靓女你收了国库券去海城买更方便啊。”   周秋萍笑眯眯的:“我是这样想的,羊城各种商品多,什么衣服电子表,应有尽有。如果能够在羊城出手国库券,直接拿钱进货回去卖,不是更方便吗?”   没想到大只佬大摇起头:“那你亏了,我收的国库券都是拿去海城卖,一来一回抵得我以前一个月的工资了。”   陈自力惊讶:“这么挣钱啊,你还说你小打小闹。我家做生意都比不上你挣钱。”   “我算什么?人家厉害的一天就能收好几万,出手一趟都上千。”   陈自力咋舌,自认不如,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轻省的挣钱交易。   他看余成和周秋萍都没说话,还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都惊呆了。   大只佬羡慕不已:“你们在江省多好啊,这么近,一天就能跑一个来回。我要是你们,我肯定守着不挪窝。”   周秋萍和余成实际上都挺遗憾的,他们本以为羊城是个合适的销售点。   真没想到,羊城如此开放发展,大街上遍地红男绿女,瞧着可时髦了,证券业却没海城发达。   周秋萍笑了笑:“谢谢你呀,要不是你倾囊相授,我还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哎呀,羊城不行,羊城人都忙着卖水货啦。”   余成也笑了:“可见卖水货太挣钱,都看不上那三瓜两枣。”   陈自力立刻辩白:“别听他胡说八道,羊城人更多的是做自己的生意,沾水货的是少数。”   他虽然是东莞人,但在外省人面前,他还是要维护羊城的形象的。   既然在本地出售国库券,利润比不上海城,那这个话题也没啥好继续聊下去的。   好在陈家有毛衫厂,他们也不算白跑一趟。   大只佬急着出去收购国库券,周秋萍和余成则惦记着去批发市场帮老白挑货,几人吃完了刨冰,又一人拿着一根五羊雪糕,一路走一路吃。   到路口的时候,大只佬突然间喊了一声:“糟糕!”   众人抬头往前看,只见几位穿制服的人将一个男人摁在地上。旁边丢了只黑色皮包,里面零零散散散开的花花绿绿的纸张,有国库券也有钞票。   周秋萍和余成都莫名其妙,这是闹哪样啊?   大只佬却眼睛都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嘴里嘀咕着:“死扑街!这么不小心,居然被条子给逮着了。”   说话的时候,他脚步不停往前走,想要尽快离开。阿弥陀佛,他这个礼拜一定要跟他阿妈去礼佛。要不是临时被叫着去吃了一顿冰,现在被抓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啊。那里是他的活动地盘。   呸!要那混账东西抢他的饭碗,遭现世报了吧?被公安逮了个正着。   周秋萍疑惑:“这怎么回事啊?”   “抓倒卖国库券啦!”   余成糊涂了:“不是国家已经允许国库券上市买卖了吗?公安为什么还要抓?”   “只能在他们指定的地方买卖啦!排队排死人,排到你不晓得猴年马月啦!地方又偏的要死,程序还复杂的要命,根本就不想让大家卖国库券嘛。我们为人民服务,提供便利,反而成了罪人了,真是正话反话全让他们说光啦!”   周秋萍心道,算了吧,从老百姓手上低价收购国库券,然后再倒卖出去,本质上就是损害了认购者的利益。   只是这种事要看你怎么理解。好比你低价从农村收购鸡蛋,然后拿去城里加价卖,算不算坑了农民?也不完全算吧。   毕竟利用信息差挣钱本身就是商人牟利的重要手段。况且,为了几个鸡蛋专门进一趟城,对农民来讲也需要时间精力成本。   同样的,大部分人手上拥有的国库券数量有限,以几百块为主。按照现在的交通费,跑一趟大城市也不便宜。他们低价卖给二道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起码比信息不畅的持有者手上国库券长期沉睡,甚至被当成废纸强。   大只佬还在愤愤不平:“活该他们今年的国库券又卖不出去,我们羊城人只相信银行发行的债券啦,起码可信!”   周秋萍无语,前面他还说羊城人对证券不感兴趣,银行债券就不是挣钱了?呵呵。   一行人拐过街角时,她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眼那位被抓到的二道贩子。刚好那人被强行拖起,露出了脸。   她皱起了眉头,咦?   余成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周秋萍摇摇头,“我们赶紧去批发市场吧。”   刚才她大约是看花眼了,居然以为那人是周良彬。   那家伙,现在应该还在齐河镇的学习班呢。   呵!得想个办法彻底粉碎阿妈的痴心妄想,早点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赶出周家。   不然,谁知道后面他会不会又是颗定时炸.弹。 第67章 曹总和周良彬   羊城公安局。   周良彬感觉自己应该去算一卦, 不是像自己这种看人下菜碟的骗子,而是真正的大师算一卦。   他最近实在太背了。   好不容易攀上了香港来的女老板,还没有来得及大展拳脚, 展现自己的男性魅力, 好一举睡服那个寂寞的大小姐;他就阴沟翻船,叫一群镇上的泥腿子土干部给抓去上那狗屁的学习班了。   更要命的是, 在这个过程中, 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给他穿小鞋,还给曹总吹耳旁风,害得他向曹总求助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应。   好不容易,他费尽心机,总算从学习班里提前出来,水湖镇被单厂的负责人居然已经走马上任, 摆明了车马这家工厂从今往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虽然周良彬本就没看上工厂, 他相中的是工程所在的地皮。   但这种被人当成插屁股的纸一样, 随手丢弃的感觉还是让他暴跳如雷。   可惜他想再求见曹总,却被告知曹总回香港去了, 没空见他。   无奈之下, 周良彬只好先背着国库券去海城倒卖。   他本以为从此走上了发财致富的康庄大道。结果海城国库券市场根本就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美好。   柜台居然限制交易, 一次只允许凭借身份证兑换200块。   他从水湖镇被单厂弄到的那5万块钱后,就在民间想方设法大肆收购国库券,最后到手的票面价值差不多有8万块。这一趟才能兑换200块, 他排队兑换一年都卖不完。   真不晓得那些人一次获利上千块到底是怎么搞的。   有黄牛撺掇他卖给他们。还说他来晚了,现在全国的国库券都往海城涌, 海城银行根本没那么多资金, 只能限制兑换。与其在这里白等, 不如稍微便宜点赶紧转手出去。   周良彬不愿意, 这是他有生以来知道的最好的发财良机,他绝对不能便宜其他人。   于是他拎了两大旅行袋的国库券,又坐火车吭哧吭哧地跑来了羊城。   因为身份不够,他既买不到卧铺,也买不了飞机票。在火车上遭的罪,那就甭提了。   好不容易到达羊城,他本以为这是自己的大本营,好歹以前也跑过几趟这儿做生意。   结果,羊城兑换的价格比海城还低不说,居然同样限制兑换。   其实这也难怪银行如此不近人情。因为1988年下半年,全国银行都苦于挤兑。   疯狂上涨的物价让所有人都不敢把钱放在银行里,大家连定期的利息都不要,只想取出本金赶紧换成东西来保值。   这种情况下,再有人大额销售国库券,银行柜台上哪有那么多现金应对呀。   倒霉的周良彬又白排了一天队。   他实在吃不消,不想耗到猴年马月,咬咬牙,终于决定少赚点儿,就在银行外面卖给二道贩子。   结果他最近真的是点背到极点。明明今年应该是国库券上市元年,要造就无数富翁的。明明羊城走在全国开放城市的前沿,应当对国库券交易保持鼓励支持的态度,结果他居然被公安抓了。   周良彬到了公安局,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他回过神来,他扯着嗓子强调:“国库券已经上市了,国家允许买卖国库券!”   公安见多识广,见惯了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二道贩子,直接伸手指墙上贴的告示:“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到底犯了哪些罪?首先,国家允许上市的是85年和86年的国库券。其次,交易场所是规定的地方。像你这样的,都是非法倒卖国库券,扰乱金融市场。”   周良彬傻眼了。   他想咆哮,你们在对抗中央政策。   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让他连破口大骂也只能反复强调:“你们这是在违背金融自由原则!那么多人发财了,你们不抓,你们只会欺负外地人!”   公安可不惯着他,直接摁住他:“我们一视同仁,买方卖方都要处理。”   按照规定,非法交易国库券,除了没收非法交易的国库券以及收入之外,还要对交易双方处以罚款。罚款金额为没收国库券面值的50%。   也就是说,周良彬手上那面值8万的国库券不仅保不住,他还得再交4万的罚款。   公安冷冰冰地宣布处罚决定,那一个个字音就像炸雷一样,直接将周良彬炸得粉碎。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发财的良机,他不仅没挣到钱,他还要倒贴4万的罚款!   周良彬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晕倒在地。   他心中隐约浮现出个念头,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齐河镇的学习班呢。   起码不用破财消灾。   他是没胆量跟公安硬扛的。经历过农场劳改又上过学习班的周良彬,实在太清楚这帮人的手段了。   想不交罚款,那你就真的能牢底坐穿。   冰凉阴森的大铁门关上了,他跟一帮牛鬼蛇神关在一起。   强烈的屈辱感充斥着周良彬的心,他明明有大才,为什么老天爷总是捉弄他?   看看啊,他周围都充斥着些什么人。   左边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头上摩丝打的苍蝇站上去都要脚打滑,还有脸破口大骂,什么仙人跳臭婊.子。   也不看看你的德行,就你这副尊容,人家不诓你的会跟你睡?   右边这个大黄牙的糟老头,扼腕叹息什么小姐不好。花钱睡女人还要被抓,简直就是又蠢又挫。   都是些倒在女人肚皮上的货色,跟他们同居一室,他简直要窒息了。   等等,这个小白脸刚才骂什么?   北姑!   难道他是香港人?只有香港人才会这么称呼大陆妹。   周良彬一改歧视的态度,不动声色地打量小白脸的打扮。   虽然这人形容狼狈,但无论是他身上衬衫的质地还是他脚上的皮鞋,都显示出价值不菲。最能证明他身份的是他腕上的表,那可是正宗的劳力士。   这不是个普通的香港仔,绝对有钱佬。难怪会被挑中仙人跳!   他立刻附和小白脸的话:“女人就是这样,身体比嘴巴诚实多了。做的时候恨不得榨干你,完了立刻就翻脸。”   香港仔原先没兴趣搭理这群阿灿,尤其是对方刚才打量自己的眼神,以为掩饰的很好吗?全是八辈子没见过好东西的贪婪。   不过他从被抓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谁也没把他这个香港富商之子当回事。甚至还有人试图让他跪下来教他规矩,虽然后来被公安遏止了,但他还是吓得屁滚尿流。   现在,有人主动附和他,被人追捧惯了的小少爷也就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这种冷淡的态度落在周良彬眼中就是顺杆往上爬的机会。   他必须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4万块的罚款,他肯定没钱掏。就算胡桂香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愿意为他卖掉心肝脾肺肾,那150斤的肥肉拆开来也卖不出1万块。   至于胡桂香的娘家人,更加不会伸手了。   周高氏那个死老太婆跑到县城去了,听说做了点小生意赚了几个小钱。但就凭那两个女人的能耐,撑死了也就是一个月挣上个百八十块。   周良彬忍不住心疼自己,关键时刻,他周围的人永远没办法为他提供任何助力,还得靠他自己。   于是他的态度愈发殷勤,马屁连绵不断,将自己以往哄女人的手段,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愣是将那小少爷哄得服服帖帖,甚至还主动询问他:“扑街,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少爷的国语水平烂的要死要活,周良彬的粤语处于能听不能说的状态,可在一个曲意逢迎,一个享受吹捧的情况下,居然鸡同鸭讲的不亦乐乎。   “唉,我发现了一个发财的良机,结果却被小人陷害了。”   周良彬本来不想跟人分享国库券倒卖大法。但他现在身陷囹圄,即便顺利出去也失了本钱,他必须得找金主掏腰包。   以他刚才同这位小少爷攀谈分析出来的信息,小白脸在家中虽然锦衣玉食,但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否则家里怎么会放任他因为这点桃色事件就在公安局呆这么长时间。   这种被边缘化的小少爷,一个个都自视甚高,自认为拥有今天伟地之才却不被家族看见,尤其希望能够天降横财好证明自己的能力。   周良彬这回大概是否极泰来,居然还真没看走眼。   小少爷原本还对他爱搭不理,听了他所说的国库券倒卖方案,居然还追问了一句:“这样就行?”   “那当然,大陆人的脑袋僵硬的跟石头一样,只会埋头干活,给别人送钱。”   小少爷心中暗自点头,这点他还真赞同。阿灿干活不惜力,工钱也少。他家在广东的工厂比香港的总厂利润高多了。   只是这样靠一件件衫来挣钱,太慢也太low了,不符合新时代的流行趋势。   如果能在证券市场上一展拳脚,用钱生钱,那才能体现出他的能耐。   小少爷打定的主意,便一句接着一句追问周良彬具体操作步骤。   周良彬暗自叫苦,他还没来得及卖出一张国库券就被抓了,更具体的事情他哪知道?   不过他都被人称为周半仙了,那舌灿莲花的本事自然不差。他连蒙带哄,愣是将小少爷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一次就能获利10%,如果本金够的话,100万来回倒腾七八次,就成了200万。如果是1,000万呢?不用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变成2,000万。   假如这是在香港,那么不用讲,肯定是骗子。   但这是在大陆啊,贫穷又落后的大陆。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越好挣他们的钱。   就好像战国还是幕府时期的日本,白银超便宜,叫西方人套走了好多白银都没意识到自己被糊弄了。   现在的大陆,也就是那时候的日本,白花花的银子等着人去收割呢。   小少爷立刻心热:“好,周生,等出去以后,你给我做事,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周良彬如释重负。   他赌赢了。   他之所以敢泄露自己的发财妙计,就是笃定的这位少爷只会嘴上发令,你绝对不会亲手干活。   买办这活,必须要有人替少爷做。   他笑容满面,拍胸口保证:“我绝对不会辜负曹先生您的期待,我敢保证,给我1,000万,到年底我就能把它变成一个亿!”   公安过来提人,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都要提醒句这位香港仔。从古到今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人家是大少爷,损失个1,000万估计也就是少买几辆豪车,说不定还能少祸害几位姑娘呢。   公安这一天一夜也受够了这位大少爷的嫌弃,这时只板着脸,公事公办地宣布:“有人来保你了,你在这里签字。……”   后面公安还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事,然而无论是那位曹先生还是周良彬都完全听不进去。   后者一把抓住前者的胳膊,眼睛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曹先生,这生意宜早不宜迟,拖下去被人发现就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小少爷也没想立刻甩掉这位阿灿。在大陆,得用阿灿才方便。况且这人刚才马屁拍得自己挺舒服。   他立刻保证:“你放心,我马上就能把你带出去。”   在他看来,周生做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大陆的公安想捞钱而已。   公安当做没听见他的口出不逊,只指点签字的地方。   另一位女公安陪着保人进来,同样面色不虞:“你们看清楚了,我们没有刑讯逼供,也没有殴打他。你们的律师不要信口雌黄。”   小少爷抬起头就抱怨:“阿姐,你怎么才来?你是故意让我吃亏吧?”   周良彬瞧见人,则大喜过望:“曹总,是你呀,太好了。曹总,你可千万得帮帮我,我有个发财的好机会正找不到人合作呢。”   小少爷不快:“周生,你想干什么?”   这个人想当着他的面就叛变吗?   没想到曹敏莉只冷漠地扫了眼周良彬,意味不明的痴笑轻声:“周生,你不是半仙吗?怎么都算不到自己的牢狱之灾。”   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大陆县里的官员还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周良彬起码得关上三个月。   这才几天?他居然都跑到羊城公安局来了。   曹总微微笑:“看来半仙您命中注定有牢狱之词,还是要顺应天时,不要违抗天命的好。” 第68章 注定要靠女人逢凶化吉   周良彬眼睁睁地看着曹家姐弟离开。   无论他如何咆哮哀求, 这两人都没有给他好脸色。   曹少爷回头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大家恭维他, 讨好他, 却永远不会把他当成能够拍板做决定的人。只要大姐在,所有人都只会尊重大姐的意见。   其他人也就算了, 这个阿灿居然也狗眼看人低, 胆敢瞧不起他。   曹敏莉则满心不快,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周良彬。   她最近接受的□□实在太多了。所有可能会引起她不悦的人和事,她都不想再理会。   可是其他人她能当成不存在,面前这位喋喋不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虽然她很想直接将这人从疾驰的汽车上推下马路。   几个小时前,他口中那位“下贱的北姑”面对律师起草的协议一边哭一边咆哮。   “你们肯定看不起我, 觉得我贪财懦弱。可我能怎么办?是你们逼我!你们有钱有势, 你们收买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说我爱慕虚荣主动倒贴。谁也不肯站出来说哪怕是一句真话!名誉尊严,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有什么?”   曹敏莉从未看不起这位女大学生。   单是看从她发现自己被人灌醉酒惨遭强.暴之后, 第一时间鼓起勇气去公安局报案这件事, 曹敏莉对她的感受就只有敬佩。   不是所有受害者能如此勇敢。   即便后面迫于重重压力,人证物证都逐渐消失,她也不得不选择断尾求生, 通过和解获得出国深造的机会。   曹敏莉也不会看不起她。   因为凶手不是她,而是做了恶还能在家族的庇护下逃之夭夭的人。   现在这个人, 甚至还在自鸣得意, 辱骂她下贱。   曹敏莉终于忍无可忍:“闭嘴!你给我老实回香港呆着去, 别再闯祸!”   曹启龙吓了一跳, 心中暗骂,虎姑婆!难怪嫁了人都要被休出门。什么性情不和,就是她太凶了。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忍受。   曹敏莉面沉如水:“马上带你去住处收拾东西,今天就跟我回香港。妈咪大寿之前,你再上一次小报新闻试试。”   曹启龙心中直打鼓,明明恨得要命,却不得不做小伏低:“阿姐你放心,妈咪都知道,我最乖啦。我回去一定会好好陪伴妈咪的。”   只有哄好了那个老太婆,讨老头子欢心,他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只是这一次回香港,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他都难有机会再回内地。   公安局里关着的那位周生,本来自己还气愤那家伙有眼无珠,当着他的面就想投靠虎姑婆。可再想想,要是自己能从虎姑婆手里撬到人,不也是件很爽的事吗?   况且他说的那个倒卖国库券致富的方法,自己的确心痒痒,很想试着操作。到时候,他一飞冲天,肯定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只是。   曹启龙偷偷看了眼曹敏莉,立刻抿紧了嘴巴。他才不会蠢到真的将挣钱妙招毫无保留地告诉这位姐姐。   他才是曹家的继承人。   女人终究要嫁人的。   至于还待在公安局里的周生,等自己从香港回来后再说吧。想要跟在他曹少后面做事的人多了去,周生总要经过考验才有资格跟随自己。   可怜的周良彬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轻轻撂下了。   他在公安局里望眼欲穿,先是一夜又是一天,怎么也等不到过来保释他的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他不得不正面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被丢下了。   无论是那位曹总还是曹总的弟弟,都放弃了他。   周良彬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在心中咒骂: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蠢货,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跪在我面前哀求。   可是放狠话并不能拯救他,在公安局关了一天一夜之后,不仅没人从天而降,公安还要把他送去看守所。   周良彬被拎出去时,内心充满了绝望。到底有谁,他现在到底能找到谁拯救他呢?   “同志,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回包。小偷损害的不仅仅是我们老百姓的利益,也是羊城的形象!太恶劣了,羊城火车站是羊城的一张名片,名片怎么能这么脏?”   周良彬原本不耐烦看别人的闲事。   蠢货,羊城火车站是扒手的地盘。自己不看好行李被偷了,只能说明蠢。   可他刚被警察拖着走了两步,就有一个胖墩横冲过来,直接将他撞了个四脚朝天。   妈的!   周良彬手上还戴着手铐呢,他摔倒的瞬间连自保的本能都没办法施展,尾椎骨可能都摔断了。   一时间,他从不得不踏上往羊城来的火车就开始积攒的怒气瞬间爆炸了。他抬起双手,下意识的想用手铐卡住那死胖子的脖子,勒死这只肥猪算了。   警察同样受了拖累,被撞的东倒西歪。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刚才那位报案的女士,她尖叫着扑上去,口中大喊大叫:“小宝!你干什么?你一个大人怎么能欺负孩子?”   周良彬抬头,想要喷对方一脸。老子又不是他爹,老子管他是孩子!   结果四目相对,两人都一愣。   警察招呼周良彬:“赶紧起来,周良彬,不要磨叽。”   另一位警察则招呼女当事人:“赵书香同志,麻烦你到这边来做个详细的笔录。”   两人异口同声:“是你!”   然后又不约而同:“你怎么在这里?”   周良彬率先反应过来,目光温柔缱绻:“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赵书香眼睛发热,鼻子泛酸,差点脱口而出:看到你这样,我不放心。   警察要拖着周良彬走,她下意识地拦住:“你们要干什么?他犯了什么罪?”   “非法倒卖国库券。”   周良彬叹气:“我运气不好,别人欠我的债没钱还,拿国库券抵债。我想去银行换成钱存起来,不然带着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不安全。结果银行人太多,换不了,我拎着国库券出来的时候又被黄牛缠上了,莫名其妙就成了非法倒卖国券。”   公安听不得他信口雌黄,冷着脸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你就不要颠倒黑白了。”   赵书香立刻开口维护:“同志,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她当然不相信周良彬像他说的那样无辜。当年她还下乡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人走资本主义道路,私底下倒卖物资。   这在赵书香看来根本不是犯罪,而是对方脑袋瓜子灵光的证明。   她后来之所以跟周良彬谈朋友,除了因为对方确实挺聪明的,居然会做高中数学题,而且还能弄来高考复习资料外,更重要的就是她看中了他灵活的脑袋瓜子。   只可惜,唉,终究是错过了。   早知道今天这样,当初她就应该跟父母据理力争。   农村人又怎么样?周良彬都考上大学了,完全可以鲤鱼跳龙门。   她未婚先孕又怎么样了?他们真心相爱,发乎于情!只要结了婚,谁能说他们一句不对。生了孩子上大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大学同学里还有人孩子都上小学了呢。   爸爸却一口咬定他就是居心不良,品行有问题。   可爸爸给他找的女婿又怎么样呢?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人只会做表面文章。自从儿子生下来之后,他就一直没真心对待过自己的骨肉。   周良彬的目光愈发温柔:“你别管,这跟你没关系。我刚才听你的话,你是不是遭贼了?那你现在有地方住吗?你爱人呢?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你多辛苦啊。”   这话半真半假,毕竟但凡是个人带着个傻子都挺崩溃的。   赵书香的眼睛瞬间红了。   自从发现儿子脑袋有问题之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无数个夜晚,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她就会想到自己还没上大学前打掉的那个孩子。如果是那个孩子生下来,肯定聪明又机灵,绝对不会是这种模样。   赵书香吸了吸鼻子,努力维持住女干部的尊严:“那你怎么办?公安要一直关着你吗?”   公安在旁边皱眉:“我们都是依法行事。按照法律规定,除了他们交易的国库券和资金之外,他还要交罚款。等交完罚款接受完教育之后,就可以放他走了。以后不能再犯。”   赵书香的嘴巴跑得比脑袋更快:“多少钱啊?我来交吧,他是我朋友。”   公安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赵书香,开口道:“4万块,按照规定,他得交4万罚款。”   赵书香吓了一跳:“这么多啊!”   周良彬苦笑:“书香,你还是忙你的事去吧。这么多年,我一直担心你。现在看你过得好,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他越是这么说,赵书香越是下不了狠心。既往种种跃上心头。曾经的不快早已消失,被铭记的都是甜蜜,最后的被迫分离,更是升华了这份夭折的爱情。   赵书香瞪眼睛,老大不痛快:“公安同志,你们不能这样啊。你们不搞经营不知道搞经营的苦,你们去各家国营厂问问,拿国货券抵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们又不能拿国库券去进原料,当然得想办法换成钱。假如银行能够满足大家的需求,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误会了。他也是受害者,你们就不能通融一下吗?这哪里是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这种态度是在对待阶级敌人。”   羊城公安真是受不了这位内地来的女干部,索性不搭理她。   周良彬被拖走之前,又回头朝赵书香露出温柔的笑,还安慰对方:“你别担心,等我出来了一定会解除小宝的困境。你放心,小宝是你的孩子,我也会当成自己的孩子看。”   妈呀,这是奸夫□□搭上头了吗?辣眼睛又辣耳朵。   可这话落到赵书香耳朵里,却无异于天音。   周良彬的能耐他是知道的。   当年国家换领导人之前,他就偷偷将预测结果告诉了自己。后来事实证明,他真的能够窥破天机。   只是这种事极为耗神,所以一般的小事他从不出手。包括当年他遭受牢狱之灾,他也选择默默忍受。   现在,为了小宝,为了她的孩子,他愿意出手干预了。   赵书香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泉水里,浑身又潮又热,飘飘荡荡的,一颗心都找不到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人救你。”   周良彬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么多年来,除了曹总的确段位高,到今天他还没得手外,就没有他看中的女人能对他视而不见的。   周秋萍不算,周秋萍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是她开始发疯后,自己的运势才一泻千里的。   妈的,这次回去后,他一定要把周秋萍牢牢地掌握在手上,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变故。   做了结扎又怎么样?   这一次,他可是特地跟医学专家请教过。结扎过的女人依然可以做试管婴儿,照样能生孩子。   周秋萍必须得生儿子,如果她不生儿子,她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第69章 低价拿货的妙处   周秋萍要是知道自己的人生意义被人定义为生儿子, 她肯定一个白眼回敬对方:你怕不是有大病。   羊城果然走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各处批发市场都热闹纷呈。   琳琅满目的衣服,什么牛仔裤, 夹克衫, 尼龙大衣甚至鸭绒服,都应有尽有。   更引人注目的是各类电子产品。五颜六色的电子表、形状小巧的计算器, 还有时髦的收音机和电视机, 这些在内地还需要凭票购买的宝贝,在这里,你只要掏钞票就行。   为什么?答案大家心知肚明。因为市场上充满了水货呗。人家就不是计划造出来的,又怎么能够安排进供应票里。   周秋萍开了回眼界,就赶紧先给老白两口子和林红玉挑衣服。   这里的衣服真便宜,周秋萍在新华市场摊子上看到的卖18块钱的童装, 这里的批发价才5块。15块钱的吊带裤, 这里批发价3块。搭在连衣裙外面的小外套, 批发价居然只有两块。   当然,相对于现在人的工资来讲也不便宜了。只是, 这一转手, 哪里是赚一倍, 三倍都不止了。   余成看着也咋舌:“利润这么高啊。”   周秋萍已经在摊子上挑挑拣拣,搭配衣服:“这不算什么,更赚钱的是电子产品。你看电子表这种小东西, 占地少,分量轻, 你转手出去就能赚一二十块钱。都不用你推销, 人家追在你屁股后面求要货。”   余成笑了起来:“现在你卖啥, 人家都求你啊。”   看看批发市场上, 哪家摊子的生意不好哦。大家都是一包一包的交货款,一麻袋一麻袋的扛货。拿了货就直奔火车站。   也难怪羊城火车站周边治安不好。油水太足了,三教九流不伸手才怪。   周秋萍越是挑衣服越是感慨80年代人的时髦。这里好些衣服款式放在30多年后都不过时,穿出去依然有派头。   陈自力看不懂她的搭配:“为什么不配这个裤子?我觉得这个裤子更好看啊!”   周秋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男女审美不同,女人掏钱买衣服是为了取悦自己。”   闭嘴吧,直男审美就是灾难。80年代的小姐姐们也有对美的追求,不能被糟蹋了。   余成伸手拉住自己兄弟:“你少说两句吧,你不知道她搭配的衣服卖的有多好。那些人简直跟衣服不要钱似的,一件件的买走。”   周秋萍一边满足自己装扮洋娃娃的心愿,一边还不忘问重点:“陈同志,你家毛衫能发多少货啊?我想多拿点。”   先前他们去陈家摊位前看过了,毛衫质量真不错,抓在手里舒服,花色虽然不算出挑,但百搭基本款不少,不容易犯错。   已经9月下旬了,不说乌鲁木齐,就是宁安县也要降温了,正是上毛衫的好时候。   阿妈现在除了每天运一趟藕根之外,就没什么其他事做。给她进些这种时俏货,光在县公安局的家属区,就能卖得一干二净,钱也不少赚。   陈自力苦着脸:“不是我不想做生意啦!是今年订单特别多,我给你争取过了,每个月可以给你发三次货。一次100件,这已经是最大的量啦!”   周秋萍有些失望,这点量,估计新华市场一个摊子就能吃下。   不过没鱼虾也行,现在能拿到货的都是能耐人。   她点点头,当即下了决定:“好,那就来三件货,分别要彩虹色圆领的,白色高领的,还有外穿那种蓝绿花色粗棒针的,都要中码。”   这个时代国人正处于刚吃饱没多久的阶段,大部分女同胞身材都颇为苗条,中码足以打天下。   周秋萍都想好了,彩虹色圆领的毛衫配大衣,白色高领的则配现在刚出来没多久的鸭绒服,至于外穿,下面搭一条浅色牛仔裤,绝对秋天街头一景。   余成看她安排打包,还要往省城火车站发鸭绒服,不由得惊讶:“这是不是上早了呀?”   宁安县挨着省城,两地气候基本差不多。起码要到12月份才会真正冷呢,现在把鸭绒服拿过去卖,那也太夸张了。   刚才他试穿过,妈呀,这个鸭绒服热得要命。   周秋萍不以为意:“早点就早点呗,下次来羊城还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呢。”   其实是她也说不清楚这股抢购的热潮究竟会持续到何时。   老百姓手上的存款有限,前面花的太狠,等到激情过去,后面即便手上有钱也舍不得再花。   不趁着旺季出货,到了淡季还怎么卖?   余成被她说服了,还点点头:“照这么说,的确应该卖鸭绒服。要是往常,大家未必能接受新产品,这么贵。现在,估计只要是大衣服,大家都会抢。”   因为谁都知道,大衣服只要爱惜着穿,穿个十年八年都没事。   太适合囤货了。   余成转头跟陈自力确定:“到时候老白卖的好,直接打电话到你家厂里要货,你们帮忙办理火车托运没问题?”   陈自力点头如小鸡啄米:“当然没问题,我大哥亲自督促这件事。”   原先他大哥对新订单根本没兴趣。因为现有的单子厂里天天加班加点都做不过来了。   可听说是卖到新疆的乌鲁木齐,他就来了兴致。任何做买卖的人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自己卖的货能够遍布全世界。   乌鲁木齐好远的勒,距离东莞算是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了吧。如果能把货卖去乌鲁木齐,甚至占据乌鲁木齐的市场,那可真是美。   陈自力带出了话音,周秋萍就笑:“目标定远点儿,要走出国门。新疆跟中亚接壤呢,多么好的门户,完全可以把货卖到外国去。”   陈自力乐了:“嘿,那我家岂不是要跟老毛子做生意啦?出口创外汇。”   现在他家做的基本是贴牌加工。要是真有了自家品牌,卖去国外,那可是大大长脸啊。   余成也跟着笑:“那不错,我们等那一天啊。”   可他笑着笑着又犯愁。   从倒卖国库券到现在,通过频繁向领导汇报以及彼此间的讨论,他们初步定下来的策略是用货品换国库券。   无论在武汉商场里工作的小山,还是在乌鲁木齐做生意的老白,他们真正做的事也是这样。   可现在到处缺货源,工厂仓库一扫而空,所有人都在等货。拿不到货,他们又要用什么东西去换国库券?直接拿钱吗?那样收上来的价格要比实物交换高不少啊。   他心事重重地陪着周秋萍去拍照片。   几身衣服搭配的方式,周秋萍怕阿妈理解不了,到今天为止,阿妈认识的字也不超过50个。她干脆把自己当成模特,搭配好了穿上身,拍了照片一并运回去,到时候让阿妈依葫芦画瓢就行。   陈自力在旁边欣赏她的换装秀,感叹不已:“周秋萍同志,你可以去拍美女挂历了。”   这一套套衣服,先前他看的时候还没什么。原来穿在人身上会这么好看。   余成直接推他走:“你瞎说啥?她穿的哪里像拍挂历的。”   80年代的挂历女郎相当时髦,好多穿的都是泳装,走的是丰满路线,曲线毕露的那种。周秋萍现在穿的虽然是紧身的毛衫和修身牛仔裤,胸部绷得紧紧的,屁股也圆鼓鼓的,可,可这跟泳装不是一回事。   余成下意识挪开眼睛,还把陈自力的脑袋磨了个方向。   陈自力可不承认:“我看到的挂历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啊,还是你专门盯着那种挂历瞧?”   余成被噎的说不出话了,只能呲牙咧嘴:“你给我想想招,怎么能进到更多的货?小山他们商场现在早上八点钟开门,到了十点柜台就空了,还让我帮忙找货呢。我们的三产公司也一样,开了店都拉不到货。”   “哎呦,我觉得你们真是现成的挣钱买卖不做。现在干啥来钱谁不知道啊?非得舍近求远吗?”   余成板着脸:“别扯那个,走私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没参加过打击走私的特别行动,到时候自己兄弟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这不是笑话吗?”   陈自力没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我也不能给你变出来呀。我要有,我肯定,人家拿钞票送到我面前,我疯了,我不卖。这不是没有吗?”   周秋萍换了十几套衣服,只看见摄影师不停的咔嚓嚓。   这个时代影楼根本没数码相机,拍出来的效果如何,只有等照片洗好了才知道。   她等摄影师点头,才换回自己的衣服,询问是要先付一部分钱,还是等拿照片的时候一起付。   没想到摄影师却主动问她:“小姐,你有没有兴趣拍挂历呀?拍一次100块。”   嚯!这可是高薪了,放眼全国,现在月收入能达到100块钱的国人,估计不超过10%,绝对的金字塔上层了。   倘若是周秋萍刚重生的那会儿,有这种挣钱的机会,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不偷不抢,有什么好嫌弃的?   这时代又不流行什么模特圈的潜规则。   只这要是她刚重生的那会儿,她脸色苍白,又瘦的跟骷髅架子似的,根本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想必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挑中她当挂历女郎。   现在,她面颊上有肉了,整个人都丰盈起来,却已经看不上这100块钱的酬劳了。她能挣更多的钱,不靠脸也不靠身材,就靠她的脑袋瓜子。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了,谢谢,我没空。麻烦您尽快冲洗好,我急等着用。”   余成暗自松了口气。   他刚才真害怕周秋萍会答应拍挂历。   如果自己的模样被印成挂历,走进千家万户,那多有面子呀。很难不心动呢。   可拿回耽误他们倒卖国库券。   周秋萍却没啥感觉。如果酬劳涨10倍,说不定她倒有可能心动。至于走进千家万户什么的,嗐,她又不是明星,要刷知名度。   她收拾好东西,又拿了取照片的凭条妥当放好。   陈自力要求多洗几张她单穿毛衫的照片,好给他们家毛衫打广告,周秋萍也答应了。   双方一块吃过饭,陈自力将他们送去招待所,又开始风风火火地去忙自家生意。   周秋萍询问余成:“刚才你们说走私的事吗?”   余成旗帜鲜明地强调:“不要再说那个了,这事儿不可能。”   “我不是说走私。国家是允许你们经商,但也没说让你们做违法乱纪的事啊。我是听到水货的时候,突然间有个灵感,你听听看。”   “什么?”   “海关仓库。据我所知,海关稽查仓库里有很多被查封的水货,什么收音机、录音机、电子表、洗衣机、电视机、电子表等等,应有尽有。这些东西平常怎么处理的?”   余成眨巴了两下眼睛,犹豫着,没吭声。   周秋萍继续说下去:“据我所知,好像是低价处理给关系户。”   30多年后,如果谁告诉你自己有海关内部低价货,那不用说,肯定是骗子。   但在80年代,连拍卖制度都没实行的80年代,低价内部处理却是海关处理收缴走私品的常规方式。不然那么多东西堆在仓库里,不把它们变成钱,难不成放坏了吗?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我想一定有不少人借这个路子发财。与其便宜他们,不如你们来做。最起码的,你们挣了钱之后,能够保证训练和军工科研。这要比暴发户用去吃喝玩乐强得多。”   正因为如此,她提出这个建议时,毫无心理负担。 第70章 去海关   余成不是有心理压力。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时代特点。他们被允许经商, 没走官倒路线也没走私,只是想按照惯例去拿低价货而已,夸张点讲, 称一句时代道德楷模都不为过。   他现在琢磨的是, 怎样才能搭上海关的关系?   这事光靠他不行,还得指望领导。   余成当机立断, 回了招待所就给领导打电话, 要求领导支持工作。   不得不说,领导就是领导,领导的影响力辐射范围要比小中尉大得多。   电话打出去两个小时之后,招待所的前台就过来喊余成过去接电话。   事情成了。   明天他们就可以去仓库,看到合适的可以先定下来,等到钱电汇到账之后, 就能拿走。   领导询问他们的意思:“听说这里的车便宜, 要不要弄车?要弄车的话, 我在找人打招呼。”   眼下进口汽车的关税高达200%,车子进来加价两三倍才是国内市场的正常流通价。算算, 一辆车运到内地能挣多少钱?   要是不挣钱的话, 1984年海南党政机关主导的汽车倒卖大狂潮也不会影响全国, 惊动中央。   周秋萍反对:“算了吧,这目标太大,太扎眼了。”   车子开出来, 上哪儿都有人盯着,不符合他们闷声发大财的初衷。   况且你弄个车子让人家拿国库券过来买, 成心捣乱吧。   领导意犹未尽:“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该砍价砍价, 他们都滑头的很。”   挂了电话, 余成眉开眼笑,立刻催促周秋萍:“走走走,赶紧睡觉,明天得快点过去。”   这一天,他们过得跟打仗似的,又是打听羊城的国库券市场,又是去批发市场挑货,后来还去了照相馆,当真忙成了陀螺。   周秋萍进了房间,瞧见余成将屋里的椅子往外搬,不由得奇怪:“你干嘛?”   “你睡你的,我在外面守着。”他强调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干啥,而是现在治安不太好。”   陈自力临走之前就再三叮嘱他,住招待所千万要小心。什么人都有,之前还发生过推销员住店时被杀的事。住在受害者隔壁房间的同事,从头到尾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周秋萍心里也发慌。   八.九十年代的社会治安有多糟糕,数数发生了几次严打就有数了。要不是情况遭到了一定的份上,国家也不可能贸然启动严打呀。   她不敢托大也不好让余成就睡在外面,便招呼道:“没事,两张床呢,一人一张。火车包厢里不也就我们两个人吗?”   余成吭哧吭哧,想说那不一样。   周秋萍又安慰他两句:“真没关系,我信得过你的人品。再说你现在没对象,我也离婚了,就算公安来抓人,咱们也没搞破鞋的嫌疑。”   强.奸犯所谓的情不自禁都是糊弄人的,哪个强.奸犯犯罪的时候,脑袋瓜子是不清楚的。   看的是人品。   结果她不说还好,一说余成脸红的更加厉害了。   周秋萍不管他,先自己洗澡,然后穿戴整齐直接往床上一躺,盖上毯子,睡觉。   羊城的9月天也挺热的,可她不怕热,大夏天晚上睡觉也不爱开空调和电风扇,即便出汗也觉得舒服。   周秋萍感受到了结过婚生过娃的好处,那就是对于男女之事极为洒脱。假如她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说不定还要纠结名声问题。哪有跟个男人睡一间房的道理。   现在她却完全无所谓,她又不想再嫁人。她管那些干嘛?说个不好听的,就算发生了419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正说起来,以中尉同志的身材和相貌,真有点啥,说不定还是她享受呢。况且因为她结扎了,她都不用担心意外怀孕的麻烦,简直可以酣畅淋漓的享受性.爱的美妙。   所有她上辈子没享受过的美好,她都想拥有。   要不是男女有了身体上的纠葛,关系就会变得复杂,她真不介意有点什么。   她睡着了,余成才放松下来,也跟着上床睡觉。   一开始,可怜的中尉同志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他长这么大都没跟女同志单独在一个房间里睡过觉。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忍不住想到白天影楼里周秋萍的模样。   那鼓鼓的胸,那饱胀的屁股,所有女性的第二性征都给他带来了强烈的直观刺激。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因为天热,换下试穿衣服后的周秋萍又套上了浅蓝色衬衫。汗水打湿了她的后背,衬衫贴在她背上,就连肩胛骨的起伏都暗示着她前胸的波澜。   余成下意识缩紧了身体,心中暗道完蛋了。   好在人的呼噜声似乎具有传染性,他听着隔壁床上传来的微微的鼾声,也跟着坠入沉沉的梦乡。   感谢羊城的开放,感谢招待所的同志不爱管闲事。   反正这一夜,没有任何人敲门打扰他们。   第二天一早,不用闹钟,生物钟就将两人叫醒了。   他们没有品尝大名鼎鼎的羊城早茶,而是用招待所的开水配着从乌鲁木齐带过来的馕和飞机上空姐发给他们的干果吃了顿早饭。   居然又香又甜,十分美味。   因为夜里睡得好,余成已经忘却昨晚的那点旖旎心思。他只不好意思,感觉周秋萍一个女同志跟着自己,硬生生地过成了战斗部队。   周秋萍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呀?当初为了挣钱,我骑4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卖货,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中暑倒在路上了。”   余成下意识地说她:“你也太拼了,一个女同志,还是要悠着点。”   周秋萍笑了笑:“就因为是女同志,所以更加要拼。”   她看小伙子满脸茫然的模样,没有解释。   因为男人永远难以理解社会对女人究竟有多苛责。   两人合伙干完了馕,将剩下的干果当成零食带在身上吃。   周秋萍还脑洞大开:“要是能够固定发货的话,老白可以把新疆的干果也拿到羊城来卖。我看羊城人也喜欢吃甜的。”   余成怀疑:“这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啊?我估计奶疙瘩奶粉什么的也可以。你看他们的冷饮店不是有很多雪糕吗?可见大家也喜欢吃奶制品。再说了,你忘了老白讲的吗?先前他铺子来过一个巴基斯坦的小伙子,到新疆旅游的时候就批发了衣服回巴基斯坦卖,把旅游费都挣回来了。然后他又带着巴基斯坦的特产到乌鲁木齐,一出手,又挣了钱。人家是省吃俭用攒旅游费,他是一边旅游一边挣钱。”   余成笑了起来:“那可得跟老白好好说说,说不定他卖干果反而发大财了呢。”   陈自力搞了辆自家送货的小货车过来接两人。   周秋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就头大。这年头的交警很可能并不查酒驾,可是她惜命啊。她可不敢让一个昨晚不知道喝酒到几点钟的人掌握方向盘。   余成也嫌弃的将他推到了一边:“去去去,老实呆着吧,在后面好好吹吹风醒醒酒。”   陈自力笑嘻嘻的:“我不管,我要弄台彩电走。省得我家里为了看什么节目能打架。我真搞不懂了,总共就那两个台,打什么打呀?肯定要看《当代男儿》,香港电视才有意思嘛,看什么《万花筒》。”   周秋萍给他出主意:“那你还不如买个录像机呢,想看什么放录像带好了。”   陈自力一拍脑袋:“好主意,我就弄个录像机。”   到了仓库,他也不跟人客气,相当自来熟地提要求。   过来接待他们的人也不弯弯绕:“要一台可以,多了不行,已经有人定下了。”   陈自力咂嘴:“全定下了?”   就光他看到的足有100多台吧。这玩意儿拿出去,加价1000块都有人抢着买。   今年从海关进口的录像机为两万台,可实际上流入国内的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台。新华社记者在首都最大的两家国营商场调查,发现售卖的绝大部分都是从广州进来的走私货。好些都是二手甚至三手货。   这市场有多大,可想而知。   果然是发家致富的好门路啊。   陈自力感慨,比起他们,自家的毛织厂简直就是从石头缝里抠钱。   接待的人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陈自力还不满足:“那彩电呢?能不能拿一台?”   “一台可以,多了没有。你们呢?你们要什么?彩电和录像机都只能一人一台。”   余成刚想说他们不需要,主要是没交通工具运回去。   周秋萍就拽了下他的袖子,笑着回答:“我们也是一人一台。”   说话时,她朝陈自力使了个眼色。   陈自力顿时乐开花,什么叫有智慧的女人最美丽,秋萍同志就是啊。看看,多么聪明多么富有魅力。   余成郁闷不已,便宜这小子了。   现在市场上差不多大小的彩电已经卖到了2000,这里却只要1000。光是两台彩电,他就占了2000块钱的便宜。   周秋萍在心中暗数,仓库里可有上百台彩电,那利润真是惊人啊。   她羡慕归羡慕,知道这好事跟自己没关系,便将视线转移到其他方向。   她真正想扫货的是石英电子表和打口碟。   这两种货单价相对便宜,电子表进入内地一只大约15~20块钱,打口碟则卖5~10块钱,都相当受欢迎。   而且很适合用国库券购买。   只是这时代打口碟还没真正流行起来。周秋萍只在被收缴的走私磁带里看到一些。可见走私贩子也聪明,直接拿被当成塑料垃圾的打口磁带混在正规磁带里凑数,这样还能卖出磁带的价钱。   只不过,被收缴之后,就没啥区别了。   仓库里的电子表和磁带当真便宜,便宜的近乎于白捡。   小货车储物空间有限,装上录像机和彩电就没什么位置了。周秋萍他们掏光了身上的钱,将车椅下方都塞得满满当当。   余成询问周秋萍的意思:“我们怎么发货呀?”   “走火车托运。”   “我是说怎么分?”   “电子表对半分,小山和老白各拿一半。一会儿我再把磁带分分类,重点靠小山销售。”她解释了一句,“武汉高校多,欧美来的音乐磁带的主要消费人群是文艺青年,那里消费市场大。”   陈自力瞪圆了眼睛,佩服不已:“姐姐你可真是厉害。”   他比周秋萍小三岁呢,一开始总是喊人家周同志,坚决不肯矮一头。现在,他是实打实的佩服人家了。   瞧瞧人家做买卖的脑袋。   才去了一趟武汉,连那里大学多都知道。还有外国歌磁带,再说她怎么给磁带分类呀?   周秋萍微微笑:“不就是按歌手分嘛,连蒙带猜,大概差不多就行。”   “那你也好牛啊,我26个字母都稀里糊涂。”   余成嗤之以鼻:“你能不能少装两句?你没进修过,你再跟我说,你只认识26个字母?”   陈自力大言不惭:“我那是有自知之明。对了,你们待几天啊?”   “问领导的意思吧,我汇报完工作再说。”   “那好,临走前你招呼一声,咱们再聚聚。我下个礼拜就回兰州了。”   余成乐了:“那好,我们也不托运了,你刚好把衣服带上,让老白从乌鲁木齐过来,跟你在兰州碰头。人家后面也好直接从你们家厂里拿货。”   “你好意思吗?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抠的人,就为了省那点托运费?”   两人拌嘴伴到一半,突然间集体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瞧见仓库里的车了,很不错的车。   海关查获的都是进口轿车,这些货放在国内市场,个个都是抢手货。有人在试车,闪亮的雪铁龙简直能晃瞎人的眼。   三人集体暂停了呼吸。   余成和陈自力作为男人,而且是这时代国内少有的会开车的男人,天然对汽车具有渴慕心理。   周秋萍也差不多。   有辆车,不用开回内地,就摆在南方开,多方便啊。等到她们一家搬到深圳后,以现在的交通状况,更需要一辆车,而且是大车,这样一家四口出门自驾游什么的才不憋屈。   一想到驰骋在公路上,路旁繁花盛开,远处苍峦叠翠的美景,阿妈和两个丫头笑容满面的场景,周秋萍就忍不住心神摇曳。   多美啊,多好。   所以,首先她得赶紧在深圳买房落户。   周秋萍转头问余成:“我们要不要去深圳看看?”   余成一愣,还没说话,倒是陈自力先反应过来,立刻拍手赞成:“应该的,那边海关好货也不少。”   说着,他还挤了挤眼睛,满怀期待。   搞得余成看他十分不顺眼,一把薅住人往车上捋:“走走走,别瞎耽误功夫。”   一天到晚朝女同志挤眉弄眼个什么劲儿,一点儿都不庄重! 第71章 火车站惊魂   1988年的深圳特区被巨大的铁丝网圈在其中, 不像围城更像监狱。   只是钱钟书笔下的围城是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监狱更是谁都不想在里面待着,只想快快出来, 而此时的深圳却恰恰相反。   铁丝网的存在不是阻拦身处其中的人逃亡, 而是阻止外面的人集体往特区涌。作为改革开放的窗口,这时的深圳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没深圳户口的外地人, 必须得去公安局办理边防证。   对, 就是边防证。这个名词让在周秋萍有种自己出国的错觉。   也正是由于它的存在,给了她难言的安全感。   因为边防证不好办,手续繁琐,而且隔一段时间就得更换。这就意味着外地人想去深圳观光可以,但想要久居,还真没那么容易。警察和武警查的很严。   有了它和铁丝网做屏障, 冯二强从学习班出来后也没办法再长期骚扰她们母女了。   余成找了关系, 没费多少功夫就拿到了边防证。   可惜陈自力运气不好, 出发前被他哥抓壮丁了。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装在身上耀武扬威的那只大哥大其实就是个遥控器。他人在外面都得被押着干活。   陈自力不能开车送他们,又舍不得可能会存在的三台彩电和录像机, 只能求代购。   “拿着, 有多少买多少。日本的乐声录像机不超过3000块, 都要。彩电……”他絮絮叨叨列了一堆单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秋萍,“姐, 你可千万给我多拿些。”   周秋萍哭笑不得:“人家肯给,我们也没办法拿回来啊。”   拎几麻袋磁带, 弄几包电子表上火车还有戏, 彩电和录像机怎么搬上火车?   陈自力不以为意:“没事, 有货你就打这个电话, 我二哥会过去接。他在深圳上大学。”   见周秋萍和余成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可怜的陈同志尴尬地摸鼻子:“我二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事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啊。”   他二哥大他三岁,光高考复读就读了三年才考上的大学。也是因为二哥的惨烈教训,让陈自力在第一次预考失败后就极为现实地选择绝对不要再复读。为了防止被家里硬压着,他还特地跑去当兵了。   周秋萍摆摆手:“没事,我们自己也最多弄点电子表之类的,能扛得动。”   再说她还想在深圳看看合适的房子好早点下手,真要让没啥交情的人陪着她满世界跑,也挺不合适的。   陈自力却良心发现了:“到时候我让我二哥送你们去火车站吧。”   眼下深圳虽牛掰,但到底发展历史短,还没建机场。所有想要飞来飞去的人,都只能依靠白云机场。所以大家只能从深圳转车先去羊城。   余成也没推辞。   要光他一个人,扛着包裹上下公交车也无所谓。但让人家女同志大包小包的上上下下,那就不得劲了。   陈自力索性送佛到西天,干脆开车送他们去羊城站上火车。   这回两人都没推辞。   八.九十年代的羊城火车站,不好听点讲,那叫臭名昭著,是公认的□□肆虐,藏污纳垢之地。什么黄牛党倒票帮、拐卖妇女□□团伙、黑公话宰客帮、住店党、黑衣党、双抢党、扎针党、背包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最乱的时候乱到什么地步,按照后来官媒的报道,就是在车站派出所工作的警察都不敢让妻子到单位找他。因为犯罪分子敢当着警察的面便动手。   多一位现役军人在旁边当保镖,周秋萍感觉安全感能再加一倍。   三人刚到车站拿了票,正琢磨着要不要就在车站对付一顿饭,就撞上事儿了。   其实本来跟他们没关系。   犯罪分子也有眼力劲,两个明显是练过的,胳膊上的疙瘩肉鼓鼓的棒小伙子带着位女同志,显然属于不好惹人群。倒没人冲上来找他们麻烦。   但站在车站门口那两个拎着行李袋满脸懵懂的年轻姑娘就不一样了。无论从衣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来看,都昭示了她们的特点:天真、淳朴,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对眼前的大城市满是憧憬。   这样的姑娘,是犯罪团伙眼中的肥羊,闻着味儿他们就黏上来了。   自称同为四川老乡的中年女人热情地帮俩姑娘拎包,招呼她们去住自家旅馆,还做出语重心长的模样:“妹儿在外面要当心哦,坏人多得很,跟嬢嬢走,省得叫人欺负了。”   周秋萍听了话音就感觉不对劲。   余成是侦察兵出身,眼神更是好得不行,瞬间就发现这中年妇女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同伙。   陈自力在羊城呆的久,早清楚这种犯罪团伙的套路了。   以老乡的名义将旅客骗到黑旅馆,然后实施抢劫,接着就是强.奸甚至轮.奸受害女。逼迫受害女性“同意”卖.淫之后,再以1000—3000元不等的价格将她们卖给“鸡.头”。   现在,这两只满脸天真跟鹌鹑似的年轻姑娘就是他们下手的目标。   周秋萍真着急。   农村女人敢走出来打工,是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们生活的环境恨不得将女人的手脚都绑起来,要不是需要她们下田干活,最好连门也别出。   现在,这两个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好不容易走到外面的世界了,就要被寒霜暴雨摧残,甚至可能彻底毁掉一生。   纵使旁观,她也心痛。   情急之下,她做出好奇的模样问余成:“听说到了羊城要防火防盗防老乡,但凡自称老乡的都是要骗你去卖了的。真的吗?”   陈自力先反应过来:“当然咯,我哥就在派出所。他们查到的案子十件有八件是这种。”   说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通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段,还着重强调,“别以为两三个女人结伴就不怕。你们来一双,他们要一对,还能一次多挣几份钱呢。照我说,这些人也是笨。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都不认识的人,上赶着过来认老乡?对自家的老爹老娘都没这么热情吧。”   周秋萍满脸惊恐:“这么可怕啊?”   余成也回过神,神差鬼使地冒了句:“所以你乖乖跟着我别乱跑,不然真的会被抓走。”   周秋萍相当入戏地嗔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比武第一吗?我看你到时候打不打得过。”   余成伸手指陈自力:“你问他,当时他是第二。”   他们有说有笑的,似乎说者无心,可旁边那两位年轻姑娘却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拽着她们行李的中年女人见势不妙,立刻催促:“妹儿,动作快点。好工作要人抢的,去晚了人家就不招工了。”   周秋萍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哎,你家的毛衫厂现在招够工人了吗?还是一百五十块的工资吗?”   “没呢,今年村里自己做的人多,不愿意来厂里干活。”   周秋萍伸手笑着指车站派出所方向:“我看你干脆去派出所你叔叔那里招工,这样人家起码晓得你不是骗子。”   陈自力哪里想招工啊,那都是大哥的事,又不归他管。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硬着头皮喊:“有人要去毛衫厂做工不?计件工资,一个月起码能拿150块,包吃住!跟我去派出所登记啊,公安能证明我不是骗子啦。”   结果他这一嗓子嚎出声,居然炸出了六七个人,都追着问他招工的事。一百五十块,这是眼下很多农民家庭一年都挣不到手的数。   陈自力像是被大家的热情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还撞到了杵在边上既不肯跟中年妇女走也不吭声的打工妹。   “好啦好啦,都跟我走。你们,都跟我去派出所登记啦,我要记下你们的身份,省得干着干着就有小偷。”   这几人立刻强调自己是本分人,只想老老实实干活挣钱。   陈自力回过头随手指:“你你你,对,还有你跟你,看着还行,现在就跟我去派出所。订单赶呢。”   那两位满脸稚气的打工妹对视一眼,大概是“派出所”三个字听上去靠谱,她们立刻拽过自己的行李就跟往陈自力身边跑。   中年妇女气坏了,指着陈自力的鼻子骂:“扑街,你来捣什么乱?一百五你打发叫花子呢。我给妹儿找的工作一个月起码三四百。”   陈自力嗤之以鼻:“大婶,这么高的工资你糊弄谁啊。市场上招工什么行情谁不清楚。你莫要浑水摸鱼作乱才是真的。走开走开,别耽误大家开工挣钱。”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如风卷残云般,气势逼人。   中年妇女想喊自己的同伴,可是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人带着他们挑中的目标走。   等到三人回过神,准备找那两位落单的青年男女的麻烦,才惊讶地发现两人不见了。   不知何时,他们居然进站走了。   妈的,别叫他们再逮着。   坏了他们的好事,下次见了一定要抓了这两个混账东西。男的卖去砖窑,女的拉去接客!   这三人骂骂咧咧的,在心中将余成和周秋萍鞭尸了100次。他们转过头,准备物色新的猎物。   结果一侧身,三人就撞见了穿制服的公安:“同志,你们的介绍信和身份证件呢?拿出来看看。” 第72章 自助餐吃回本   一直到上了火车, 周秋萍和余成还惊魂未定。   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伙人能在火车站明目张胆的盘旋作恶,背后的弯弯绕多了去。他们要是硬碰硬的话,到底谁倒大霉还真难说。   现在, 能救一个是一个。   余成喘了几口粗气, 转头看周秋萍,含义不明地冒了句:“胆子真大。”   周秋萍捂着胸口, 随口回道:“我是女的, 我还有两个女儿。”   余成看着她,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周秋萍说好话不要钱:“在解放军同志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   余成顿时高兴起来,胸脯都挺得高高。看得周秋萍暗自好笑。   陈自力还真没撒谎,他的确在派出所有熟人。不知道这回警察能不能顺着这三人摸下去,能端一个犯罪团伙是一个。   犯罪行为的确难以彻底消失。但是犯罪分子受到惩罚的越多, 受到的惩罚越重, 那么受害者就能减少很多, 犯罪趋势也能得到很大的遏制。   就像严打一样。   羊城距离深圳不远,空调特快火车票也就六块钱, 便宜的叫人不敢相信。   不知道是去光管旅游的人多还是能拿到边防证的人已经经过了一回甄别, 火车环境在这个时代可以用优选二字来形容。比起他们熟悉的气味怪异能把人挤爆炸的绿皮车厢当真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按照周秋萍的感受, 除了速度比不上,这坐车环境不比高铁动车慢到哪儿去。   而且车速不快有不快的好处啊,会让人产生观光旅游的错觉。   周秋萍拿了包里袋装的鸡仔饼, 招呼余成一块儿吃。   因为在车站经历的那场风波,他俩都没敢再去吃饭, 现在就着水在车上对付一顿差不多了。反正全程也不过两个来小时。   余成伸手拿鸡仔饼时, 坐他们对面的旅客也上车了。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互相催促着:“快快快, 去晚了好吃的就被拿光了。”   周秋萍和余成面面相觑, 至于吗?火车餐能有多好吃,价格又贵。从羊城出发去深圳,还专门在车上吃一顿?   没想到车厢里不少人都跟着站起身,彼此打听餐车的位置:“快点吧,贵是贵了点,可是自助餐啊!”   周秋萍也来了精神,她上辈子第一次吃自助餐还是在海城,但那已经是95还是96年的事了,当时纯粹是为了开洋荤长眼界。   没想到1988年的羊城火车上居然有自助餐了。   余成更惊讶,他还没见过自助餐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默地收回了伸向鸡仔饼的手。点心当夜宵也能吃,列车上的自助餐错过了的确就没机会了。   他俩跟随人流进了餐车,瞬间就明白为什么大家这么赶了。因为整座餐车只有十张桌四十个餐位。桌上铺着橘红色的餐布,白色带有浮雕的餐椅套了绿色绒面,瞬间就让这在铁轨上奔驰的餐厅有了种格调感。   就连每人十块钱的餐费看上去也顺理成章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开开眼界,周秋萍便毫不犹豫地交了两张大团结,跟余成一块儿排队去取餐。   平心而论,火车上的自助餐的次不算低。   三米长的铝合金餐桌上依次摆放的长方形保温餐盘里,蚝油鸡翅、五香牛肉、蜜汁叉烧、卤味肚丝、火腿拼盘、红烧排骨、炸鱼片以及马蹄糕、咸水角、烧麦、粉果、鸡仔饼、鼓汁凤爪、虾片、银耳红枣羹等等,足有十八道冷热荤蔬及点心。   冲在他们前面的小胖子激动地扒拉了一盘子虾片。   周秋萍见状,当机立断地叮嘱余成:“猪肉现在五块钱一斤,牛肉更贵。”   所以,还有悬念吗?当然得对准肉吃啊。甜甜的点心还是算了吧,那个最填肚子。   两人二话不说,一人夹了一碟子五香牛肉和红烧排骨,端上桌闷头开吃。   别说,火车上的大师傅要是想给你好好做吃的,那弄出来的饭菜也相当不错。牛肉跟排骨的味道都挺地道的,而且材料很实在,每一口下去都是货真价实的肉。   两人干掉了盘中的排骨和牛肉,又将目标对准了叉烧、肚丝和凤爪以及鸡翅。用余成的话来讲,这些菜除了甜丝丝的以外,当真没啥缺点。   对于刚刚吃饱肚子的国人来说,有肉才是硬道理。   他们埋头苦吃时,餐车来了记者采访。   列车长对着记者侃侃而谈:“我们的客人主要来自香港、羊城和深圳,北方大汉很少,不担心被吃亏本。”   周秋萍抬头瞅了眼,偷偷跟余成使眼色。   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再度去取餐。呵呵,北方大汉哦,让你见识下北方大汉的胃口。   等到酒足饭饱,周秋萍看着桌上垒砌的碟子,真诚地直抒胸臆:“要是我开自助餐厅,一定要警惕你们这些当兵的。”   余成咧开嘴巴笑:“那你放心吧,一顿饭十块钱,等闲我们也舍不得吃。”   也就是这段时间钱见多了,才感觉十块钱不算什么。真细想起来,他现在每个月的津贴才够吃几顿自助餐啊。   “对了,你以后打算开饭店卖这种自助餐?”   周秋萍犹豫道:“其实我也没想好。”   重生了,人生重来一回,想要做的事太多了。生怕错过了什么,徒留遗憾。   不过饭店应该是会开的。   上辈子她饭店干得好好的时,店被冯二强赌输了,此后她就一直打工还债,疲于为谋生奔命,这成了她无法释怀的心结。   余成鼓励她:“其实你干啥我觉得都成。”   周秋萍好笑:“你对我倒信心挺足的啊。”   余成点头,半点都没觉得自己是在说恭维话:“你胆大心细又啥都懂,怎么可能做不成。”   周秋萍哑然失笑,喝完了最后一口银耳汤,擦擦嘴巴道:“那蒙你吉言啊,我哪有这么牛。”   深圳火车站的治安比羊城站好很多,称得上一句井然有序。大批武警在车站内外站着,过关时都安全感十足。   周秋萍瞧着全副武装的国家机器,心中满是安定。她得在深圳买房,这样才能免于受骚扰。   陈自力的哥哥陈自强已经在外面等着,双手还举着张白纸,上面写上了余成和周秋萍的名字。   两人上前,客气两句便赶紧上车:“还麻烦你跑一趟,在海关碰头就行了。”   “没事,反正我过来顺路。”   陈自强和陈自力不愧是亲兄弟,五官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大概是因为当哥哥的人长期待在学校,晒太阳的机会少,他明显要比弟弟白起码两个色度,脸也圆一些。   他开了辆面包车过来,不知道是租的还是借的。   三人上车之后,车子便直接往海关去。   1988年秋天的深圳,给周秋萍的感觉更加像个大工地。放眼所及之处,似乎都在施工。   车子好不容易穿过烟尘飞舞之处,周秋萍瞧见前面的广场路边竖着招牌,雪白的底色上刷着鲜红的大字:“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事事有人管,人人有事管。”   深圳的形象,突然间在她脑海里鲜活起来。   经过银行时,周秋萍忍不住关心了句:“深圳国库券的价钱怎样啊?”   这话问别人,对方搞不好满头雾水。陈自强大学专业就是金融,随口回答:“自力说了你们的情况,你们真没必要南北跑折腾。这边证券市场还比不上海城。那才是全国的中心。”   虽然从大只佬宣称自己收上来的国库券也要拿去海城出手起,周秋萍已经估计深圳国库券火爆程度有限,不然人家不会舍近求远。但现在从陈自强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她还是忍不住失望。   买房不是买大白菜,不可能瞅一眼就定下。可她也不能长期在深圳待着看房,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趁着干公家活的机会把自己的私事给办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主动问了句陈自强:“深圳现在有什么合适的房子推荐吗?”   “房子?”陈自强这回愣住了,因为即便身处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眼下深圳人也没什么买房的概念。   对,这里是有全国独家的商品房,可那是以投资补贴的名义盖的,销售方向也是面对香港人啊。这些香港人大部分是为内地亲友购买的,趁机解决亲友的城镇户口问题。听说一套房能带三个深圳户口呢。   陈自强想到这里回过神来:“你是想要非农户口?”   周秋萍点点头,笑道:“内地转户口太难,要么上大学要么招工。我孩子都生两个了,再去考大学精力顾不上。可招工吧,城里一堆人都等不到工作岗位,哪里轮得上我。”   陈自强也是农村户口出身,自然理解其中的艰难。他主动提了句:“那我找人问问,有消息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之后,他又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周秋萍,“那你以后真打算留在深圳了?”   他在深圳认识的外地人多半是存着先好好挣几年钱,然后回老家好好过日子的想法。毕竟衣锦还乡落叶归根才算圆满。   周秋萍笑了笑:“待在深圳不挺好的吗,遍地都是发财的机会。”   陈自强哈哈大笑,挤眼睛道:“那倒是真的,你们有这关系,真是闭着眼睛数钱了。”   车子开到仓库,陈自强去搬彩电和录像机时,余成和周秋萍忙着将电子表、计算器以及磁带和CD运上车。   余成问了句周秋萍:“你想转户口?”   “是啊。”   “那也不用跑深圳来。”他热情地帮忙出主意,“你都在三产公司挂上名了,后面有机会一转正。两个女儿都随你上城镇户口。你阿妈麻烦点,不过也不影响。在农村有地还不怕没口粮吃。”   他盘算的挺好,只是周秋萍买房可不仅仅为了城市户口。   她笑了笑,倒不避讳:“铁丝网能拦住我前夫啊。”   冯二强这人她太了解了,好高骛远好逸恶劳还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假如他能自视甚高到底也不错。偏偏当他意识到自己没人待见时,他又会狡猾地利用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身份,趴在妻子身上吸血。   恰好社会又对这两种身份分外宽容。   “我不想他再有机会缠上我们娘儿仨,我不想再跟他打交道。我又不能和臭狗屎较劲,我不想为他毁了自己的人生,我只能带着孩子远远避开。”   余成脱口而出:“他敢!老子恁死他!”   说话时,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戾气瞬间就出来了。   连周秋萍都察觉到异样,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这种人,不值当费心。离远点儿就行了。”   余成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只能尴尬地嘟囔了句:“他要敢找你麻烦,我揍他去。”   周秋萍只好敷衍地点头:“那先谢谢你了啊。”   冯二强人还在学习班里待着呢,不过完这个秋天都别想出来。 第73章 深发展的股票   三人一顿霍霍, 直接将面包车塞得满满当当。   余成想将陈自力先前塞给他让他帮忙买彩电和录像机结果没用完的钱还给陈自强,周秋萍却朝他使了个眼色。   亲兄弟明算账,钱财上的事还是交给本人才合适。   余成这才没动。   车上的彩电和录像机不方便再拖去火车站, 陈自强先将东西拖回大学, 暂时放在寝室里。   周秋萍想要伸手帮忙时,两位男同志发扬了风格, 全都不许她动手, 他们自己来就行。陈自强还喊了自己的舍友过来搭把手,赶紧将东西都抬上去。   周秋萍倒成了没事人,全程在边上旁观。   她瞧见有女生手里抓着雪糕边吃边走,赶紧问人打听:“同学,请问雪糕在哪儿买?”   女学生看她细皮嫩肉,约莫二十来岁, 穿的也挺时髦, 以为她也是刚入学不久的学生, 便热情地帮忙指点:“那边,小卖部就有。”   周秋萍有意过去买几只给帮忙搬东西的陈自强舍友。大太阳顶在头上, 人家跑上跑下的也辛苦。他们麻烦陈自强来回接送, 承了人家的情, 顺手还回去也应该。   可车上还有东西,她不敢离开,只能讪笑着请求:“能麻烦您帮忙跑趟腿吗?买五支雪糕, 我再请你一支。”   女生看到车子也明白了,笑着摆手:“不用, 也没几步远, 你请我吃冰棍就行。”   等她回来时, 几位男同志也搬完了彩电和录像机。不知道是深圳的商业氛围的确浓厚还是本身就学经济, 这帮大学生对于同学明显是倒卖电器的行为居然没半点儿惊异。   周秋萍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雪糕,笑着道辛苦。   那女生的眼睛却盯着面包车看,连冰棍都顾不上吃,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个,这磁带能借我听下吗?”   原来大家上上下下地搬东西,麻袋口散了,里面装着的磁带露出了冰山一角。   女生双眼放光:“你也喜欢Roxy Music啊?这是《Avalon》吗?我找他们的磁带好久了。”   周秋萍既不认识什么Roxy Music也不知道Avalon到底是啥意思。但这并不耽误她直接拿出那盘磁带递给小姑娘:“你喜欢啊,送你了。”   女生激动得够呛,却还是矜持地表示:“我听完还你。”   “不用不用,君子不夺人所好,伟大的音乐需要欣赏的听众。”   小姑娘生怕她反悔,拿着磁带就跑。   余成惊讶不已:“这么夸张?”   他看那姑娘跑得跟后面有狗追似的。   陈自强的舍友随口答道:“嗐,精神食粮,左手诗歌右手摇滚乐,追女仔无往不利。”   周秋萍看他眼睛也盯着蛇皮口袋,好笑道:“你看中哪一盘了?送给你。”   没想到这小子胃口还挺大,虽然笑容腼腆,张嘴却气吞山河:“这个,姐,能倒给我吗?”   “啊?”余成先惊讶,“你都要?”   这,他们还没出深圳,就要过一道手了?   周秋萍好笑:“你做这买卖?”   舍友也不含糊:“我们教授带我们学炒股票呢,我吃饭钱都不够了,哪有钱买股票啊。”   周秋萍和余成都瞪大了眼睛,后者更是脱口而出:“你们教授怎么能这样?哪有老师压迫学生的道理。”   股票是啥玩意他不知道吗?也是这两年才出来的,跟国库券差不多,销售主要靠摊派。难道也要学生全国跑,低买高卖吗?   周秋萍却打断了他的打抱不平:“现在能买卖股票?”   她上辈子没炒过股,对这块了解不多。可她印象中股票是九十年代的事啊。   “现在都有股票卖了?”   “有啊。”陈自强笑道,“小飞乐听过没有?送给外国人的那个股票。深圳也有,证券公司柜台上就有的卖。”   周秋萍立刻追问:“现在都有什么股票卖呀?”   “深发展、万科、金田、宝安、安达、原野。”陈自强扳着手指头数,十分肯定,“对,就这5家。”他颇为好奇,“怎么,你对股票还有兴趣?”   他使用还这个词,是因为眼下在深圳,除了他们这帮学金融的学生被教授带着要求通过炒股来进行金融操作实践外,其他购置股票的人基本上都是被强行摊派下去的。大家都非常反感,认股证被丢的满地都是。被迫捏鼻子买股票的人也权当交这钱是为国家做建设了。   他们上课时,老师还读了则新闻,大意是某单位为完成上级分配下来的发行任务,不得不大出血,规定但凡认购的同志每股个人出钱0.5元,单位就补贴0.5元,非党员每人1000股,党员必须认购2000股。啥叫党员的担当精神?这就是!   周秋萍笑道:“我是挺感兴趣的。”   她何止是感兴趣呀,刚才听到“深发展、万科”的名字时,她整个人都要爆.炸成烟花了。   这就是传说中一本万利的投资呀。多少人调侃假如回到过去,我绝对砸锅卖铁要购买的原始股,绝对有它们的姓名。   周秋萍按耐住雀跃的心情,跟专业人士打听:“买股票需要深圳户口吗?有没有限制?”   陈自强的舍友乐了:“这有什么限制?你掏钱就能买。20块钱一股,想买多少买多少。”他眼睛珠子一转,直接做起了现场推销,“你要吗?我手上就有100股,可以转手卖给你。”   周秋萍也不含糊:“要啊,投资嘛,当然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你手上有的是什么股票啊?”   “有深发展也有宝安,你要哪个?”   周秋萍毫不犹豫:“就深发展吧,听着名字感觉就跟这个城市一样,很有发展前途。”   这话要是搁在几年后,让真正的股民听到,人家估计会想吐血。   但放在现在,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因为对眼下认购股票的人来说,他们对这些股票的了解还真就是名字听着顺耳不顺耳的差别而已。   陈自强却竖起大拇指夸奖周秋萍:“还是你有眼光,我认为股票大有前途。这个月深发展公司公布了他们上半年的业绩,合下来算,每股盈利38.69元。现在深发展的股票是多少?还没有25块钱呢。”   余成听着感觉哪儿不对劲。可他对股票一无所知,连疑惑都不知道从哪儿疑惑起。   周秋萍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也说不清楚盈利和股价之间的关系。但盈利这么高的情况下,股价还这么低,也不符合市场规律啊。   陈自强激动地双掌用力合十,一副知己难寻的模样:“对吧?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这里面不合理了。天底下哪有一只鸡,每年光生蛋就能卖38块6毛9,结果这只鸡本身才25块钱的道理。”   余成相当耿直:“现在市场上一斤鸡蛋三块钱,一只母鸡也就十几二十来块钱啊。一只鸡一年能生差不多三百只鸡蛋呢,划下来35斤,也就是105块钱。那不是蛋的价值是鸡的五倍吗?”   陈自强被他噎住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还是周秋萍笑着帮他解了围:“平常养鸡要花饲料的。股票这只鸡你养了放在旁边就行,不用喂它吃任何东西,到时候它就自己下蛋了。这就好像国库券,面值100块的国库券,过了一年的时间,光利息就有156块钱。”   余成倒吸一口凉气,斩钉截铁道:“买!”   现在国库券得等五年才能涨到这个价。   他倒不是想等到明年此时此刻拿利息,而是多次倒卖国库券的经验告诉他,利息这么高的国库券,转手一趟出去,起码能够加价一半。这样的股票“国库券”多买卖几次,一年的时间增值绝对不值一倍半。   陈自强被绕进去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股票和国库券的差别。   还是周秋萍了解余成,用他能够理解的话简单说明了一下:“股票和国库券不一样。国库券的利息是固定的,到时候增值多少钱清清楚楚。但股票会涨会跌谁都说不清楚,有可能现在它价值高,但过一段时间它就跌的一塌糊涂。而且国库券什么时候到期能付本还息,国家也说得清清楚楚。目前股票,国内股票有上市的吗?”   “没有。”陈自强摇头,却自信心十足,“我认为很快就能上市,我们教授也说应该就是这两年的事。他说之所以让我们炒股来进行金融操作实践,就是因为现在其实是投资股票的最好时机。”   周秋萍赞同这个想法。   不是因为她记得股票究竟是哪一年上市的,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留在农村,甚至都没见过股票,哪里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只是,一切国家层面的金融行为都可以以事实为依据进行推断。   首先,今年物价闯关失败,各家工厂开足马力生产,生产力大大提高。   其次,国家已经意识到物价飞涨造成的混乱,并采取措施紧急叫停物价闯关。除此之外,银行还上调了利率,用来引导居民将钱放入银行中,遏制消费欲望。   如此一来,后面会怎么发展?   在市场异常过热的引导下,工厂生产了大量产品。而家庭存款已经消耗不少的居民在过了这阵狂热情绪之后,意识到自己必须得留住手上的钱。   二者之间的矛盾体现在市场上,就是供大于求。   大量资金压在产品上的工厂给予回笼现金,然而产品卖不出去,就没办法变成钱。工厂资金链一旦断链,工厂就会陷入生死存亡的困境。   到了这个阶段,国家要如何救市?加大出口不现实,外贸市场上我们现在还是学生,没多少竞争优势。那只能退而求其次,拉动内需,刺激引导鼓励居民消费。   想实现这个目标,除了再度降低银行利率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手段?   股票上市,引导人们利用股票投资企业,帮助企业筹措资金进行生产,也是常规手段之一。   筹措了几年的中国股市,自然也就到了上市的时候。   重生前,周秋萍从来没想过这些,因为这些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重生以后,她接触了国库券,又再次深切的感受物价闯关造成的动乱。原本从来不想的问题也渐渐浮现在她脑海中,逼着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知道答案倒推过程,这种感受十分新奇。 第74章 咱们可以合作   周秋萍也不知道真正的历史细节是否如她推测的那样。   但她的猜想已经成功地说服了陈自强。   后者本来就坚信教授的理论, 现在又有民间投资者提出了相类似的观点。实践派与理论派相结合,那没话说,肯定值得投资。   周秋萍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 趁机提出:“要不咱们合作吧。我也不能一直待在深圳, 你帮我在深圳买股票好吗?”   陈自强惊讶不已:“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在海城买?”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十分清楚这两人究竟做哪些生意。但对方一见面就询问真正的国库券市场状况,想必和这事儿脱不了关系。   他们去海城方便, 倒卖国库券的时候顺手买了股票, 也不多麻烦啊。   周秋萍笑了笑,十分佛系的模样:“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就是股票上市,到底哪只股会涨,谁也说不清啊。我在深圳买几只,到海城再买几只, 鸡蛋分开放, 那风险就小多了。”   陈自强略作思考, 接受了她的逻辑:“那好吧,你要怎么买?买多少?”   “不管你是从柜台上买, 还是从私人手上收, 给我买2万块钱的股票, 优先考虑深发展,这名字听着吉利。”   “那什么价位出手?”   余成插了句嘴:“能涨到什么价位呀?最高利息是多少?”   陈自强哭笑不得:“这没具体的利息。就是市场对它的期待价位有多高,愿意为它投进去的钱有多少, 它就值多少钱。”   余成听的云里雾里。   陈自强的舍友在旁边做专业解释:“这个要用市盈率来算,如果10倍市盈率, 那他应该值386.9元, 如果是20倍市盈率, 那就是773.8元”   他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余成都要晕过去了。这比鸡生蛋蛋生鸡还快呀。   周秋萍笑道:“我也不想什么10倍20倍,只要5倍以内的价格我都收。20元面值的,但凡不超过100块,我就要了。每100块,我都在你收购的原价上加10块钱,你看怎么样?”   现在中国股市还处于筹建状态,即便金融专业出身的陈自强也是小白。他同样没办法想象,今后股票上市,股价会涨成什么样。   10块钱就10块钱吧。   其实这个收的过程根本不费力。外人也许不得其门而入,但他们这些人,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并且旁人也许会被追问,好端端的买什么股票?他们就没这个烦恼,一句话,为了专业研究需要就能堵住绝大部分人的嘴。   陈自强痛快答应:“行,2万块是吧?我来负责收。”   周秋萍笑了:“电汇一来,我就把钱拿给你。”   他们要在羊城等待电汇款到账,好去海关拿货,完成双方之间的第1次交易。   陈自强的舍友追问:“那我手上的100股你还要吗?要的话——”他拍了拍手上的麻袋,笑眯眯道,“姐,你就拿这个付账吧。”   他刚才看过里面的录音带和录像带,很明显,不是在海关直接拎包就走,它们都经过了初步挑选。   他在里面看到了老鹰乐队的专辑,瑞典的ABBA乐队,还有美国电影《第一滴血》。这些都是好东西。即便用清仓大甩卖的方式,三五块钱一盘录音带,10块钱一盘录像带,他也有信心销售殆尽。   深圳人经济条件好,接受外来事物能力强,别说录音机了,有录像机的人家也比比皆是。这些都是现成的消费市场。   作为学金融学的学生,他原本就考虑过自己批货出去卖。现在手上有现成的货源,他自然想试试。   周秋萍当然知道他转手出去起码能翻一倍的价钱。但她自己从海关拿货,那价格约等于白送。   这个时代的打口碟还不到火爆的时期,属于小众爱好,就是在海关,也没什么人跟她争货源。   “行!”周秋萍也痛快,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下回要进货,也可以拿股票来换。谈钱伤感情。”   几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调侃起陈自强舍友的生意。周秋萍随口提了句:“那你还不如直接出租录像带呢。人家一盘歌曲磁带能够反反复复地听,一部电影恐怕没兴趣反反复复地看。”   舍友笑出了后槽牙,双手一拍:“对呀,我该弄个店,专门出租录像带的。我决定了,我以后的研究方向就是这个。”   他是深圳本地人,最早的包租公说的就是他们家。他家好几栋楼,现在都放出去出租呢。只要在家里弄间房,把录像带摆出来,肯定不愁生意。   陈自强嗤之以鼻,直接戳穿对方的老底:“我看你是想趁机好好研究叶玉卿吧。”   舍友立刻挤眉弄眼,提醒有女同志在呢。   周秋萍索性装作没听懂叶玉卿是啥意思,也免得彼此尴尬。   余成和她商量:“要不咱们还是别等电汇款了,先把买股票的钱凑上。”   现在他们倒卖国库券的钱都放在一起统一行动,已经达到了数百万之巨。临时从里面抽出个几万块钱不是什么大事。可钱抽出来了,就意味着没办法再计入本金,继续往下滚钱。而且记账也更加麻烦。   他觉得没必要。   周秋萍当然明白这道理,只是有些话她不能自己说:“那等我回宁安从家里拿钱吧。”   余成都有些急了,居然朝她挤眼睛:“不用这么舍近求远。我们再去一趟仓库,拿些货出来卖好了。他不是想开店出租吗?索性一次性货都安排好。”   周秋萍乐了,脸上却做出迟疑的神色:“这不好吧?算不算假公济私呀?”   余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进货的钱也是你的本金啊。”   他笑了笑,还补充了句,“跟我们做生意,绝对不让你吃亏。”   周秋萍投桃报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咱们二一添作五,等到股票上市了,钱我分你一半。”   没想到余成却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一本正经地强调:“这我要跟领导汇报,领导同意买股票我才能买。”   周秋萍被逗笑了:“这又不算在本金里,我私人跟你分的。”   要是没这位兵哥,她根本就进不了深圳,也没胆子东奔西跑。   “那也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你别想多,我不要回扣,这就是我们对合作伙伴的诚意。”   周秋萍无奈摇头,给了个折中方案:“这样吧,咱们一块去拉货。转手得到的货款,咱们平分,然后一块儿买股票。你先别反对,听我说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说股票上市以后能涨,这话得用实践来证明。你买了股票,后面涨价了,拿这个去跟领导汇报,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余成茫然:“那等到上市以后再买,还会接着涨吗?”   周秋萍摇头:“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不需要非等到上市。你看现在深圳已经有他们这些专业炒股人,而且他们认定的股价会上涨。深发展的报告先是它们每股盈利38.69元。我们听了都意识到这只不吃饲料的鸡下蛋本领很强。其他人呢?聪明人太多了。他们肯定也能意识到买股票挣钱这件事,然后开始收购。有价证券的价格都是抬出来的,买的人多了,即便股票没上市,私下交易的价格也能上去。”   上辈子,周秋萍根本不清楚深发展上市前的具体流通价格。只知道上市后,持有该股票的人基本都一夜暴富。   但她的逻辑已经说服了自己,她就愿意尝试。   反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现在投入的几乎可以说是没本买卖。   余成也被他说服了,点头答应:“那我试试看吧,要是股票能涨,后面我们就转股票。”   他和周秋萍东奔西跑,不停地在各地倒卖国库券,也渐渐意识到,天底下的聪明人太多了。   只要一个人发现挣钱,立刻就有千百个人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   随着这个队伍逐步扩大,以后能被他们赚取的差价也就越来越少。   两人达成统一意见,便借了陈自强的车,又跑去海关仓库。   那边接待他们的人倒是挺好讲话的,不仅打口磁带和电子表任他们挑选,还给他们拿了两箱子计算器。价格都便宜的很。   他们车子来回七趟,不仅解决了陈自强舍友的音像出租店的货源问题,还顺带着将买股票的本金给挣了出来。   不是一人2万块,而是一人3万块的本钱。   余成算了算,惊讶不已:“这一趟差不多上万了。”   未免也太挣钱了吧。   陈自强不以为意:“你们这才算啥呀。我认识的一个,倒卖彩电的,一台加价800块。人家一年能卖上万台彩电。你算算,那是多少?”   妈呀,万元户根本不算什么。百万富翁也就是小意思。人家直接奔着年入千万去的。   这能挣钱的,实在太能挣钱了。   余成走在街上,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周秋萍问他想不想喝汽水,没听到回应,就看他两眼发直,奇怪道:“你看什么呢?”   她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顿时表情微妙。   难怪会看傻眼,挪不动道。   前面墙上贴着叶玉卿的写真,从下往上脱上衣的照片,露出了下半个浑圆,饱满又□□。   周秋萍都忍不住感叹:“身材真好。”   说起来挺猥琐的,她都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因为太美了。   余成回过神,满头雾水:“你说什么呢?”   周秋萍努嘴示意前方,真情实感道:“真美,真好看。”   她想夸奖小伙子审美在线,好眼光。她也喜欢有力量感的身体。   余成看清了她所说的内容,脸腾地一下红了,整个人都要变成即将上天的二脚踢,瞬间就能炸开。   “我我不是,我我没有……”   他刚才发呆呢,根本就没注意前面贴的是什么。   周秋萍却相当善解人意:“没事没事,我也觉得她很美。”   其实男女都有大的情结,只不过是上下之分而已。这也并非是要取悦异性,而是自己看的都喜欢。   她越说,余成越崩溃。   小伙子差点脱口而出,你也很大。   话没出口,他就想到了那天在照相馆,羊毛衫绷在她身上,鼓鼓胀胀的胸。   一瞬间,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在周秋萍也知道男女有别,总不能真跟个男的讨论人家女明星的身材,干脆转移了话题:“下一步,你要不要考虑宁夏、内蒙古?”   余成还没回过神呢:“为什么?”   周秋萍从包里拿出杂志给他看:“你瞧,这里有篇文章写了国库券。在今年允许上市之前,上面是这么说,100元面值的国库券在海城羊城能卖到70~80元,北京,沈阳,重庆,武汉的价格则是50~60元,而宁夏内蒙这些地区还出现过30~40元的低价。这基本上代表了各地区人民对待国库券的态度,即便国库券允许上市了,大家的购买态度也决定了它的市场价格。”   这还是她从陈自强宿舍拿到的杂志。现在这种专业财经杂志市面上并不好买。   余成惊讶不已:“你不急着回家吗?你不想孩子吗?”   周秋萍苦笑着摇头:“我当然想,正是因为想,所以我才想尽快打通门路。这样我才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她又没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多的不过是重生的那点红利而已。   把路摸清了,她就好从国库券市场上腾出手来,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这说法倒是说服了余成。   她一个有家有口的女同志,天天跟着自己在外面东奔西跑吹风顶雨的,的确说不过去。   只是,一想到今后也许她就不跟自己并肩作战了。他心中又浮现出说不清的失落。   余成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低沉了下去:“哦。”   周秋萍哪知道他微妙的情绪变化,她也不可能关注到这份上。   时候不早了,两人准备回羊城等电汇款。   陈自强奇怪:“在深圳等不一样吗?你们来趟深圳人家问你们去了哪里,你们的答案就是海关?”   开啥玩笑,这可是深圳,改革开放的前沿,华夏的小香港。每年多少单位打着考察的名义组织人过来旅游开洋荤啊,他们倒好,正儿八经的出公差,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看不起谁呢?他这个新深圳人都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秋萍和余成对视一眼,得,他们还真没想到这茬。   余成军人本性,执行任务时灯红酒绿也是过眼云烟,入眼不入心,他还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挣钱的事。   周秋萍则是看不上。   说实在的,眼下深圳放在全国看的确相当时髦。可对于重生的她而言,这也就是个普通县城,三十年后的县城说不定都比这儿整齐干净漂亮,实在没啥好惊艳的。有在这里逛来逛去的时间,她还不如赶紧上火车,出去多挣点钱。   但陈自强一说,她倒觉得的确不用赶着回羊城。来都来了,好好瞅瞅深圳,也能更好的把握时代的脉搏。   再说要在深圳发展的话,首先你得知道现在的深圳是什么情况吧?   必须得长长见识。 第75章 深圳的夜晚   时候不早, 陈自强先带他们去安排住宿,然后再出去吃饭。   新深圳人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这两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家伙好好开开眼。   所以, 住啥招待所啊?在内地还没住够灰扑扑的招待所?来了深圳, 当然得住大酒店,而且得是香港人投资的大酒店。   余成一开始觉得烧钱, 光听听名头他就知道这酒店住宿费用不低。   可陈自强接下来的话又打消了他的犹豫:“凡事得摸良心说, 人家贵归贵,条件是真好。进去住一晚,绝对开洋荤。而且安全啊,一堆保安,你往里面一站,感觉自己的身份都尊贵起来了。”   他家厂里每次来大顾客, 他陪人到深圳看西洋景, 只要把人往酒店一领。第二天, 人家看他们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余成心念微动。   酒店安保设施好,那就意味着他不用跟周秋萍一间房也能放心对方的安全。   千金难买平安, 高价飞机和软卧他们都坐了, 还舍不得掏住宿费吗?   “好, 就住香港人的酒店。”   只要不呆在一间房里,他绝对有信心自己不胡思乱想。   周秋萍也好奇,现在的深圳酒店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漂亮是真漂亮, 华灯初上,高大的酒店被灯光照耀的只能看到轮廓。周秋萍脑海中也只有四个字:流光溢彩。   酒店的服务业很到位, 穿着制服的门童相貌堂堂, 主动过来帮忙开车门提行李箱, 殷勤地邀请他们下车入住。   周秋萍礼貌点头道谢, 低头下了车。   酒店外面有喷泉,伴随着轻音乐的那种。悠扬的乐声一响起。喷泉就变幻出各种造型,叫彩灯一照,五颜六色,仿佛随意抛洒的珍珠玛瑙宝石。   余成看呆了,他头回见音乐喷泉,震撼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他第一次亲眼看钱塘江大潮。   美,太美了,比国庆节放的大烟花还美。   他就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喷泉变幻莫测,半晌都不晓得挪脚。   门童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即便天黑,看不清客人身上的衣服,单看对方的反应,他就能笃定这群人是从内地来的。   怎么样?被他们深圳镇住了吧!   陈自强也不催促余成,同样驻足观看。虽然他看过好几次了,但只要有机会经过,他都不厌其烦地再看一次。   真好看啊,而且选的音乐也有意思。   一般四首曲子,一首外国歌,没歌词的那种纯音乐,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啥都有。一首香港的粤语金曲,紧跟时尚,什么最流行换什么。还有一首台湾流行歌曲,有民谣也有闽南语歌,剩下的一首则是内地的音乐,以前放过《乡恋》,最近改成了《爱我中华》。每次他听到时都特别乐。   囊囔囔,开始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听听这震撼的,前面才刚放过邓丽君情意绵绵的《我只在乎你》呢。   哈哈哈哈,他听一次乐一次,太逗了。   余成却满脸认真,跟着唱了起来:“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陈自强一时间不知所措,转过头想找同盟周秋萍。喂喂喂,说说这家伙吧,听听看看也就算了,还跟着唱!瞧着多傻啊。   没想到他眼睛一转,瞅见周秋萍的嘴巴一张一合,居然也跟着唱“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晕死了,内地人都这样?   其实如果重生的节点再早点,周秋萍未必会张嘴跟着唱歌。但经历过新冠疫情后,她已经被大环境锻炼出条件反射。走在大街上,进了火车站,大家快闪式的唱爱国歌曲太常见了。反正人人脸上都戴着口罩呢,跟着唱歌就是唱不好,也不怕叫人看出来脸红窘迫。   一首歌唱完了,周秋萍才意识到好像只有自己和余成出了声。   她转头看周围的游客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倒成了西洋景。   周秋萍早就被生活锻炼出了厚脸皮,镇定自若,还点评了句:“这歌真带劲,我就喜欢这歌。”   余成原先有点窘迫,这会儿也笑出了白牙,深感知音难寻:“对,这歌真好,真有劲儿。当然,我不是说其他歌不好,邓丽君的歌也很好听。”   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嘛,他最喜欢还是这种带劲的歌。   所谓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俩旁若无人,有说有笑,落落大方,搞得陈自强都感觉自己要有啥反应就跟一惊一乍没见识一样。   于是,大家就这么坦荡荡地进了酒店大门。连殷勤帮忙拎行李的门童都迅速隐藏住眼中的讥诮。   步入大厅,众人的视线就叫映入眼帘的水晶灯吸引住了。的确好看,照出了一地水晶,叫人眼睛都发了回花。   穿着制服的服务员也好看,都是一水儿水葱似的大姑娘,个个青春貌美,身材纤细,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看来能进这家酒店上班,她们绝对经过严格的挑选。   用陈自强的话来说,就是比选拔金陵十二钗都不差了。   周秋萍和余成要了两间房,在前台办入住手续。1988年还没房卡,交到他们手上的是房间钥匙。   酒店的生意不错。他们办手续时,还有人跟在他们后面排队。不过谁也没催前面的人,都客客气气的,连说话都压着声音。   周秋萍不由得想笑,可见环境改变人果然是真理。   服务员引着他们去房间放下行李。   虽然是普通客房,但也房间宽敞,窗明几净,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脚板颇为舒坦。   周秋萍进屋先进卫生间,不是为了解手,而是为了观察浴池的塞子。   她听说白天鹅宾馆修筑时,因为国内没有浴塞生产厂家,最后不得不求助于热水瓶厂家——用瓶塞代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惜她要的普通客房没有浴池,大约是卫生间面积有限,只有淋浴花洒。看来这个不解之谜得她找机会去白天鹅宾馆入住后,才能得以解惑了。   她拧开水龙头,发现水居然是热的,索性脱了衣服,冲了个战斗澡。今天他们顶着大太阳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她早就一身臭汗,浑身不舒服了。   周秋萍用着酒店提供的沐浴露,有种时空穿越之感。自打再一次睁开眼,她还是头回使用沐浴露呢,滑滑凉凉的沐浴露搓在身上,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洗完了是真舒服,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舒坦。   周秋平不好意思让余成和陈自强多等,冲完澡,没洗头,就换上干净衣服收拾自己。   结果等她拾掇妥当了,去隔壁房间敲门,才知道陈自强也冲了个澡,洗的比她还仔细。   陈自强振振有词:“回学校澡堂洗澡还要钱呢,在这里,不洗白不洗。”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真诚地称赞:“有道理,不愧是学经济的人。”   能省一分是一分。   三人收拾完毕,出门去见识深圳的夜生活。   经过酒店前台时,他们听到了争执声。   先前跟在他们身后办手续的男人皱着眉毛则问前台服务员:“小姐,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站了20分钟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怎么拿个钥匙要办这么长时间?她们拿到钥匙去房间的时候,就应该轮到这个男人了。   他钥匙丢在房间里了,需要前台服务员去帮他开房门。   前台服务员还在讲电话,笑容满面的和电话那头的人约定:“好,明天我们一块去看电影。我有票啦,你请我吃冷饮就好。”   周秋萍以为她说完了就会挂掉电话为客人服务,没想到服务员只是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丢在柜台上,伸手指了指,扭过头,又继续讲电话:“穿什么衣服?就穿上次那条裙子吧,我俩穿一样的,我最喜欢那条裙子了。看完电影,我们去唱歌吧。……”   显然,这电话没完没了了。   周秋萍看到男客人铁青的脸色,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们往酒店大门口走的时候,她嘀咕了一句:“估计这姑娘要被投诉了。”   陈自强点头,满脸无语:“她这是把公家电话当成自己的大哥大了,上班时间打个私人电话还没完没了。”   余成反应不过来:“她不是已经把钥匙给那个人了吗?那人自己开一下就好了。”   周秋萍真是无语了,换了个描述方式:“我问你,如果这位客人是你们首长,住的是你们军区招待所,你们的服务员也是这态度吗?”   余成不假思索:“那怎么行?”   周秋萍挑高眉毛:“哦,首长不行,普通客人就没问题?是不是人民当家作主啊?你们还把人分三六九等了?”   余成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你们就是这么做的。”周秋萍点点头,“你倒提醒我了。等我开店的时候,第1个要培训的不是厨师,而是服务员。”   这时代不管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还是商场的售货员,那可真是大爷中的大爷,不甩你几个白眼都算态度好的了。   如果这种态度开饭店,那哪是招揽客人,那是生怕人家不砸店吧。   陈自强感慨:“深圳想发展,要走的路还远着呢。酒店做的再漂亮有什么用?服务意识跟不上,照样白搭。”   三人出了酒店大门上了车,余成才疑惑地回头看了眼门童的身影,满是不解:“我怎么觉得这人怪怪的,跟闹肚子似的。”   周秋萍回头,恰好看见门童的白眼。   陈自强哈哈大笑:“他是在等小费,香港人外国人都有给服务生小费的习惯,他们经常接待这样的客人,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反倒是你们不给,他们才要翻白眼。”   余成恍然大悟:“那他直说啊,不说我哪知道他想干啥。那我应该给多少小费啊?”   陈自强直接翻白眼:“不用给,给个屁。惯出来的破毛病,给不给本来就是自由。你要给少了,他们照样翻白眼。真当自己是祖宗呢。窗户打开了,好经验还没学到,坏东倒无师自通。”   周秋萍也摇头:“我不打算给。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在西方国家,服务人员薪水少,小费是他们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香港估计也差不多。但放在深圳,这些人的收入完全不算低了。那这个小费给的就名不正言不顺。”   反正几十年后,她也没见国内哪家五星级酒店有要给服务员小费的规矩。   余成还在犹豫,陈自强直接吓唬他:“你给他十块钱他都看不上眼,估计得给百元大钞才能换来他一声真诚的:先生,谢谢。你要不要试试?深圳规定临时工的月工资不少于150块!”   穷中尉余成立刻闭嘴,坚决不要花钱买笑脸。人家一个月的最低收入都抵他几个月!   周秋萍有些好奇陈自强会带他们去哪儿长见识,现在深圳已经有夜总会,有洗头房,随着新鲜空气一并进来的苍蝇蚊子都出现了。很多人说去深圳开洋荤,开的就是这种荤。   好在不知道是陈自强注意到了客人里有女同志还是人家好歹大学生,跟社会老油条还是有差别的,他没带人去夜总会,反而将他们拉到了树林边上。   如果不是前面人山人海,周秋萍都要怀疑陈自强的动机了。   开车的人兴致勃勃地伸手指前方,脸上全是骄傲:“看,我敢说,这是全国独一份!大家乐舞台,真正的全民娱乐大舞台。”   周秋萍跟着下车,瞧见的就是个简易的水泥台,没有炫目的灯光闪烁,也没座位,周围的人都站着。如果说它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人多,黑压压的全是人,连露天小舞台后面的山坡上都挤满了人。再抬头,周秋萍惊悚地瞧见树上也骑着人。   神啊!估计天皇巨星开演唱会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们运气好。”陈自强笑嘻嘻地带他们去找位置,“以前这里每周三和周五才搞演出,今年改成每晚都有了。”   余成还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请了什么大明星啊?这么多歌迷。”   奇怪,如果是□□星,会愿意到这种简陋的舞台做表演?可如果名气小,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观看呢?   陈自强笑出了声,伸手一挥,语气难掩自豪:“这就是我们的□□星,我们,我们所有人既是观众也是演出者。这才是真正的大家乐,真正的深圳精神。我们每个人都是参与者!”   旁边排着队的人叫好:“对!就是这样,我们自己大家乐!”   还有人撺掇他们:“报名噻,你们也一起报个名噻。哇,你看,这么多人看你演出呢,哪个□□星有这么多歌迷?”   周秋萍仔细看了一回,由衷地佩服:“组织者真有才能,能招揽来这么多人。”   陈自强笑道:“不稀奇,深圳有三十万临时工,他们是特区建设的主力军,但他们常常是被忽视的人群,大家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有人关心。”   他学经济,深圳的发展就是最好的研究样本,故而能说出一二。   旁边跟他们搭话的青年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三十万,原来我们临时工有这么多人啊!”   陈自强笑着点头:“是啊,临时工的人数是铁饭碗的4倍,比深圳常住居民多5万。深圳其实是依靠临时工建设起来的。深圳应该为临时工建一座丰碑。其实这才是深圳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青年的同伴耸耸肩:“那又怎样?深圳也不是我们的深圳,我们连户口都没有,我们是外人。”   周秋萍正想鼓动对方想办法在深圳买房,舞台上已经热闹起来,有人跳上去唱歌,唱的是《万里长城永不倒》。   其实这人唱的一般,粤语发音谈不上地道。舞台效果也很简陋,只有电子琴和音响伴奏。可是台下的人还是竖起耳朵倾听,唱到高潮时,大家还跟着大合唱。   周秋萍也被这股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大声跟着唱:“要致力国家中兴,岂让国土再遭践踏,这睡狮渐已醒……”   《大侠霍元甲》正在热播呢,不会唱歌的人也能跟着哼哼。   一首歌唱完,台下的观众拼命地跺脚鼓掌。   周秋萍也激动得不行,她不由自主抬高了声音:“我可算明白这歌为什么这么红了。”   余成脸上红红的,不晓得是因为激动还是热的,同样大嗓门:“为啥?”   “因为迎合了国民情绪,百年大变之格局的情绪,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在改革开放浪潮中的情绪。”   整个八十年代,走红内地的香港电视剧,无论是《上海滩》还是《大侠霍元甲》展现的其实都有面对西风渐进的民族情绪。   对,眼下我们是看着不起眼,可我们不认输不怕输,我们终究会赢。   周秋萍文化水平有限,难以用语言描述其中的种种微妙之处。   好在余成是侦察兵,有时候挺敏锐的,居然还接上了一句:“对,要致力国家中兴!”   上台的人越来越多,有男女对唱,还有人学者迈克尔·杰克逊表演太空步。不管是谁表演,都赢得了大家热情的欢呼,还有小伙子冲着台上吹口哨。   胆子多大啊,搁在严打那会儿,这种行为就是明目张胆地耍流氓。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舞台周围的观众也越来越多。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下一个节目,欢迎陈二妹为大家演唱《但愿人长久》。”   台下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嗷嗷叫着。   好几个年轻姑娘推一位烫着爆炸头的小姑娘,想让她上台。结果那姑娘死活赖着不走,最后居然头一扭跑掉了。   她的同伴气得在后面喊:“哎,我钱都交了呀。你这家伙,报名费我都交了。”   周围发出哄笑声。这种情况不少见,一开始信心十足,临上台吓得直跑,太正常不过啦。   主持人在台上开玩笑:“我们的伴奏老师都准备好了,谁要唱?《但愿人长久》。”   陈自强推周秋萍,一张脸兴奋得通红:“快快快,邓丽君唱邓丽君的歌。”   旁边人都跟着起哄,七八条胳膊挤上来,直接将周秋萍挤上了台,还有人吹着口哨喊:“快快快,邓丽君赶紧唱歌呀。”   主持人瞧见周秋萍,愣了一下,也发出笑声:“哎呀,真巧了,就请我们的小邓丽君来唱邓丽君的这首《但愿人长久》吧!”   周秋萍稀里糊涂的,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了。 第76章 大家乐舞台   如果不是经历了一世, 这会儿的周秋萍肯定手足无措,赶紧逃之夭夭。   可现在她不怕呀,相反的, 大家的热情鼓舞了她, 她身上的热血在沸腾,她跟着兴奋起来:“好, 一首《但愿人长久》送给大家, 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歌她会唱,不会唱之前,这首词她就会背了。   当初还是卢振军在村小学当老师时教他们背的呢。也不知道是因为下河村的革命火焰不够旺盛,还是教授的人本来就是革命的象征, 反正谁也没说他们这帮小学生学这种软绵绵的古诗词有什么不革命。   周秋萍觉得自己唱的最多就是一般, 她也没专业学过唱歌, 最多自己干活的时候嘴里哼唱两声。   没想到台下的反应却极为热烈,一首歌唱完了, 鼓掌声, 口哨声, 跺脚声不断。还有人大喊:“再来一首!”   主持人询问下一位表演者的意见,得到对方点头首肯之后,他才询问周秋萍:“要不要再来一首?”   周秋萍已经亢奋了, 完全不知道紧张。大家的鼓掌叫好声,汹涌如波涛, 让她像飘在空中, 又像浮在海面上, 总而言之, 脚就是踩不到地。   她唯一为难的事:“我会唱的歌不多,能唱完的就是《小城故事》。”   伴奏老师笑了起来:“那就《小城故事》。”   这一首唱完,台下的叫好声更多,可周秋萍肚里没货了。再说又不是唱卡拉OK,她还能没完没了地霸占舞台啊?   她将话筒还给主持人,笑着跳下台。   余成和陈自强都朝着她拼命鼓掌,陈自强还开玩笑:“什么感觉呀?大歌星!”   周秋萍双颊滚烫,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结果一开口就是商人本色:“感觉就是如果在深圳开 KTV,生意一定好。”   余成和陈自强都茫然:“什么KTV?”   周秋萍解释了一句:“就是卡拉OK。”   这回陈自强明白了,余成还是满头雾水。当前者再度帮他翻译,让他明白就是交钱唱歌时,他完全理解不能。咋唱个歌还要交钱?   陈自强伸手指着排队交报名费的人群:“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交这个钱?你去溜冰场溜冰,你去舞厅跳舞要不要花钱?既然它们都要钱,唱歌为什么不要?”   当听说卡拉OK还要提供唱歌伴奏带以及话筒时,余成才勉强接受唱个歌也要掏钱的规矩。   他感叹了一句:“深圳的味道就是钱的味道,什么都离不开钱。”   听到他说话的人都哈哈大笑,还有人拍着余成的肩膀,语重心长:“靓仔,要好好挣钱啊,不然靓女就要跟别人拍拖啦!”   台上的表演者跳起了霹雳舞,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又开始鼓掌叫好。   周秋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还是滚烫。   余成问了她一句:“要不要吃冷饮?”   深圳人这么会做生意,如此热闹的地方,当然少不了卖小吃的摊子。   周秋萍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请你们吃雪糕吧。”   她浑身都热腾腾晕乎乎的,实在太需要吃点凉的让自己冷静一下。   三人没有继续挤在观众群中,主要是往边上靠,默默地退场。   音乐声渐渐远去,等他们走到观众圈外围时,周秋萍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瞧见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后者气喘吁吁:“靓……靓女,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夜总会唱歌呀?”   周秋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方说的是卡拉OK。看到她在台上唱的如此兴奋,所以现场招揽客人了。   没想到中年男人已经谈起了薪酬:“你是新人,还没有客人捧场,一场先给35块钱,客人送的花另外算钱。当然啦,你也不要担心。你人靓歌甜,长得这么像邓丽君,只要把小邓丽君的招牌打出去,我保证,不用几个月时间,你一场就能拿到300块钱。”   三人惊呆了。   这可是1988年!即便在深圳,一个月能拿到300块钱工资也很让人羡慕了。   周秋萍好奇不已:“就让我唱歌?”   “对呀。”中年男人颇为热情,“等你□□了,就能签唱片公司,当真正的大明星了。”   周秋萍笑得厉害,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觉得有点荒谬,她笑着摇头:“不行,我要晚上唱歌的话,就没人帮我带孩子了。”   她倒不是对夜总会歌手有偏见。   事实上这个年代的流行歌手都是从歌舞厅唱出去的。像毛宁像杨钰莹像陈明,还有那个唱《爱情鸟》的林依轮,都有在歌厅驻唱的经历。   甚至连邓丽君,当初也唱过歌厅啊。   她拒绝,是因为她没想过干这行。她也的确没学过唱歌,自认毫无优势可言。就顶着一张略有几分像邓丽君的脸,想要一招鲜吃遍天吗?开什么玩笑哦。   况且她现在也真看不上一天300块钱的进账,太耽误她挣钱了。   中年男人十分遗憾:“靓女,你太草率了,怎么能这么早就结婚生孩子?婚姻会绑架你的人生的。”   周秋萍乐不可支,做出遗憾的模样:“你说晚了呀,孩子都生了,我总不能再揣回肚子里去。”   中年男人这才老大不痛快地告辞离开。   余成百思不得其解:“深圳就没唱歌的人吗?宣传队什么的,都是专业歌手啊。他们怎么还满大街找人?”   陈自强笑出了声:“你晓得深圳有多少夜场吗?单一个罗湖,就有700多家。每天有几万人去消费,歌舞厅夜场日均收入在500万元以上。”   余成大吃一惊:“这么多钱啊!就凭深圳的夜场,都能养活一架飞机了!”   要是侯晓斌知道开个夜总会就能把经费挣出来,他们绝对会遍地开夜总会。   陈自强奇怪:“人家为什么养飞机啊?哦!你说私人飞机吗?现在倒没看到人开。不过听说香港的大老板有自己的私人飞机。”   周秋萍听这两人的交谈,脑海中只有4个字:鸡同鸭讲。   余成叹气:“果然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周秋萍鼓励他:“打起精神来,好好挣钱。”   几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漫步在深圳的万家灯火下,感受这个城市的韵味。   街头播放着深圳歌手演唱的流行歌:“晚风吹过来,多么的清爽,深圳的夜色,绚丽明亮……”   是这个夜晚的真实写照。   陈自强跟着唱起来:“快快地飞跑,我的车儿,穿过大街小巷,灯光海洋……”   这首《夜色阑珊》自从在1984年中央电视台的《九州方圆电视歌会》上演唱之后便走红大江南北,到现在也没过时。   就连余成这种17岁就待在兵营里的人都会唱。三人跟着音乐哼唱起来,经过周围的人也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里,大家一起歌唱:“我的青春,我的世界,在这时刻,如此辉煌。”   唱完最后那句:“快快地飞跑,我的车儿,向着那明天,向着那太阳。”   在街头偶遇的人发出一阵灿烂的笑声,彼此挥手再见。   陈自强指着大笑着离开的女孩,兴致勃勃道:“她们是三洋妹。”   周秋萍和余成都茫然:“什么意思?”   “就是日本三洋公司的工人。她们身上穿的就是工装,骑的也是三洋公司发给她们的自行车。”陈自强十分愿意展示自己对深圳的了解,“她们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时那叫一个浩浩荡荡,还上过报纸呢。三洋妹就是这么得名的。”   周秋萍惊讶不已:“还发自行车啊?”   就是现在,自行车也不便宜,算是家庭重要财产了。   陈自强语气复杂,带着点羡慕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日本人搞管理的确有一手。他们的工厂生产效率,我们国内的厂根本比不上。我去他们车间参观过,干净整洁,每个人都职责分明。人人有事管,事事有人管,说的就是他们这样。我真担心啊,如果我们还不快点奋起直追的话,我们一定会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到那个时候,日本鬼子用枪炮都没能征服的民族,就自己主动竖起白旗投降了。”   “不会的。”周秋萍脱口而出,“我们一定能够赶上甚至反超。”   余成不假思索:“赶英超美。”   三人都笑了起来,这可是他们小学时代课本上经常说的话。现在说起来感觉好羞耻,却又忍不住隐隐的骄傲。   这大概才是年轻人吧,80年代的年轻人才会一本正经讨论这个话题。   陈自强本来还想带他们去卡拉OK长长见识,可惜他们在大家乐舞台呆了太长时间,时候已经不早了。从内陆而来的周秋萍和余成都没过夜生活的习惯。   东道主同志只得放弃,先送人回去早点休息。他兴致勃勃:“明天带你们好好逛逛,让你们认识真正的深圳。”   他就读的深圳大学是一所新办的大学,他们的教授采取的教学方法也是最新潮的。既然研究经济,那就先从自己生活的城市研究起。   陈自强有自信,他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但他对深圳的了解绝对不逊色于本地人。   余成赶紧点头应下,暗自松了口气。   明天再找借口对付过去吧。他虽然对卡拉OK有好奇心,但完全不想过去长见识。   因为太贵了。   按照陈自强的说法,现在深圳所有的卡拉OK和歌舞厅都用港币标价。   一扎啤酒,一个普普通通的果盘,就是88港币,还要加10%的服务费。   那种罐装啤酒,就那么一点,也要38元一罐,同样得付10%的服务费。   天哪!这一晚上下来,人均消费就得百元往上跑。如果换成在内地,100块钱可以阔阔气气的办一桌子菜了,不管酒水还是汽水,保准都管够。   余成可扛不住这种高消费。   就算他们倒卖国库券,转手海关没收的商品,完全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但这钱,他真舍不得花。   完全没必要啊。   他更加喜欢大家乐舞台。   车子停在大酒店门口,周秋萍和余成同陈自强挥手道别。   这一晚实在太热闹了,即便吹了一路的夜风,周秋萍仍然感觉自己的血在沸腾。   她得赶紧回房间洗澡洗头,等吹干头发之后,躺回床上慢慢平复心情。   两人走到酒店台阶上,门童殷勤地过来迎接客人。   周秋萍正要抬脚时,突然间感觉眼前黑影换过,然后“砰”的一声,有什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酒店大门口的灯柱和透过玻璃门射出来的大厅灯光照亮了躺在地上人的脸。   是那位前台服务员,她仰着脑袋,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暗红的鲜血从她的后脑勺汩汩流出来。   这个年轻的姑娘,三个小时前还在和同伴说说笑笑,约定了明天下班后要一起看电影吃冷饮还要去唱歌的姑娘,就像个破麻袋一样从高楼重重地掉下来,摔死在他们面前。 第77章 谁的过错   周秋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是觉得眼前白花花的,变幻莫测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光怪陆离。   她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回荡:她死了, 她跳楼了。   她的眼前, 鲜血还在汩汩地往下淌。   她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比镜子里的自己更苍老些, 眼睛同样睁的大大的, 头上也在流血,软软的,跟个破袋子一样瘫软在地上。   一样的死不瞑目。   她听到了警笛声,不停闪烁的红灯让她看不清楚那究竟是警车还是救护车。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的尸体被抬了起来,担架车飞快往前跑。似乎这样,消失的生命就能回头。   她看到冯二强在法庭上痛哭流涕, 说自己不想的, 他只是想让她闭嘴。   她看到律师振振有词, 说他的当事人归案后如实供述罪行,应该被从轻判决。说他认罪认罚, 依法从宽处理。说他已经取得了家属的谅解, 可酌情从轻处罚。   好像那个将她的尸体丢在床上, 伪装她是心脏病发作身亡的人不是冯二强一样。   法庭给了她公正。冯二强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她这条命可真是贱啊,不过区区15年而已。   周秋萍一阵头晕目眩,侧过头开始呕吐。   车上的人都紧张不已, 余成给她拍后背:“秋萍同志,你还好吗?”   意识到有人跳楼之后, 余成当时也大脑一片空白。可他毕竟是现役军人, 执行任务时无数次直面生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冷静了下来, 还上前摸了跳楼者的脉搏。   可惜的是, 那姑娘已经当场死亡。   他再回过头,瞧见跌坐在地上的周秋萍脸色煞白,才意识到她被吓坏了。   谁能不害怕呢?有人在你面前跳楼死了,一辈子的噩梦也不过如此了。   陈自强本来都调转车头走了,就倒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当时他第一反应是香港人盖的酒店质量也不行啊,居然有墙皮掉下来了。   直到他听到尖叫,才意识到事情不好。   等他再挤进去看,就瞧见余成满脸着急,看见他跟瞧见救星似的,一叠声地催促:“快快快,我们送秋萍同志去医院看看。”   别小看坐个屁股墩啊,真的会尾骨骨折的。   就算不骨折,他也得赶紧把周秋萍带走。   这家酒店哪里还能再呆着?不做噩梦才怪。   酒店的工作人员也终于反应过来,想起他们应该安抚客人。   除了周秋萍之外,受了惊吓摔倒的还有好几位客人。他们一道被送去了医院。   因为突发事故,车子不够用,周秋萍和余成坐的还是陈自强的车。   这一路,窗外的灯光明明灭灭,周秋萍一时间感觉自己置身法庭,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躺在太平间。   好悲哀呀,她的人生。   她被冯二强打死了,凭什么由别人去原谅冯二强?谁有资格去原谅?死的是他们吗?   死人永远斗不过活人啊。   周秋萍一阵恶心,又想吐了。   陈自强和余成都吓坏了,生怕她摔坏了脑袋。可余成记得清清楚楚,她没磕到后脑勺啊。   陈自强骂他:“心理因素,心理因素知道不?”   妈呀,那是人的血。如果换成他,他早就吐的肝胆俱裂了。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没有推车过来推周秋萍进去检查。她也不觉得自己虚弱到那份上了。   她只是觉得恶心,恶心的不能再恶心的恶心。   她终于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让她重生了。不给她从头再来的机会,简直天理何在。   医院的夜晚永远闹哄哄,急诊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有人大呼小叫地喊医生。   有人出了车祸,脑袋上全是血。   有人的手指被机器压了,工友推着快要痛昏过去的人,央求大夫把手指头接上去。   还有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哭着说自己的手被烫伤化脓了,可是工头却不给她钱看病。   大人的喊声,孩子的哭闹,交杂在一起,就是人间的悲伤。   排队拍片子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夫给周秋萍安排了张床位,让她先卧床休息,等明天再拍片子。   用大夫的话来说,反正尾椎骨折需要做的是休息,不骨折也是休息。大晚上的,先睡一觉再说吧。   陈自强被急诊大夫的神逻辑搞得无语。要睡觉的话,不会回酒店睡吗?谁愿意睡在医院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看看周围,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大晚上喝的酩酊大醉,非得抱着输液架跳舞的酒鬼。和丈夫吵架,拿着刀片划手腕的爆炸头。那划下去的印子浅的,毛细血管有没有破都要打个问号。还有个老爷子突然间躁狂,手上还挂着水呢,直接冲了出去要殴打护士。   余成和陈自强赶紧过去见义勇为。好不容易结束混乱,两人都觉得不能再让周秋萍继续在这屋呆下去。   妈呀,简直就是趟地.雷。   好在陪他们过来的酒店工作人员接了个大哥大,回过头就笑容满面,将人请去了单间病房。   “还请周小姐和余先生放心,所有的费用,全部由酒店来出。”   陈自强没好气道:“本来就该是你们掏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工作人员赔笑,一句话都没辩驳。   余成安慰陈自强:“行了,有我在,你回去休息吧,也没什么大事。”   单人病房有一张陪护床,他俩都挤在这儿也没啥意义。   陈自强点点头:“那好,我去看看情况。有事打我的寻呼机。”   这事儿叫闹的,唉,真是一声叹息。   夜深了,周秋萍躺在病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陈自强走的时候,她也没和对方打招呼。因为强烈的愤怒让她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咒骂这操蛋的人生。   妈的,真恨不得捅死冯二强。她愿意用15年报仇雪恨。   只可惜呀,换成她的话就未必是15年了,说不定是斩立决!   周秋萍胸口上下起伏,强烈的愤懑让她迟迟无法入睡,心肺像是被针扎着一样疼。那种憋屈的委屈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撞的她头昏眼花,恨不得大喊大叫,拿起大棒子将这狗日的世界砸的粉碎。   她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病房门开了又关上,余成悄悄地出去了。不知道是去抽烟还是干什么,周秋萍没关心。   夜晚静悄悄的,就连虫鸣声也歇了。路灯还没下班,照的窗外的棕榈树的叶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光亮的仿佛酒店门口的音乐喷泉。   周秋萍微微闭上了眼。   病房门又开了,余成手上抓着东西进来。   “给你,吃根雪糕再睡吧,说不定能舒服点。”   其实病房并不热。毕竟已经入了秋,即便是南国深圳,夜晚的温度也会下降。   周秋萍看着雪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成还有些懊恼:“本来我想买酸奶的,我没想到深圳也没酸奶卖。”   其实他还想买粥,因为他觉得胃不舒服的人喝粥最好。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又不敢跑远,只好在旁边店里买了雪糕。深圳到底是深圳啊,真发达,那店也不大,居然还有冰柜。   周秋萍道了谢,伸手接过雪糕,撕了包装纸,放在嘴里。   雪糕从拿出冰箱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表面微微发软,这沁凉的香软安慰了她的味蕾,抚平了她的狂躁,甚至连那强烈的愤懑似乎都消散了些。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重生了,她一定能够改写自己的命运。   别怕,勇敢点,你可以的,你一定能做到。   余成没买雪糕,而是吃了根冰棒。   两人谁都没多话,吃完之后直接躺在床上睡觉。   闭上眼的时候,余成还在想。他应该刷牙的。只是人在医院,哪有这么多要求能满足?他最终还是没刷牙,就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陈自强带了早饭过来看周秋萍,说了点他打听到的内幕。   唉,说起来真是一声叹息。   昨天前台那姑娘真跟他们猜测的一样,被白白等了20多分钟的客人愤怒地投诉了。   客人写了封洋洋洒洒意见信,交给酒店总经理,在信中直言不讳:他去过很多国家,到过不少地方,各种各样的酒店也住了个遍,从来没碰上过这种本末倒置的事。   上班时间不干工作,打电话闲聊,还对客人翻白眼,他是花钱找气受吗?   酒店方面非常重视客人的意见。   值班的总经理立刻找前台服务员了解情况,当调查清楚事情始末之后,他直接请前台另谋高就,开除了对方。   天哪!这对还不满20岁的前台小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能够在中港合资的酒店上班,是她最骄傲的事。她工资高,工作体面,谁不羡慕她捧了个好饭碗?   结果,现在他们不要她了,居然让她滚蛋。   前台小姐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打击,在总经理办公室哭了半天,要求对方收回成命。   然而总经理认为应该杀鸡儆猴,狠狠给她个教训,坚决不肯改口。   前台小姐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行走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强烈的绝望涌上心头。   最终,她走上了顶楼,纵身一跃。   陈自强长虚短叹:“唉,不就是一份工吗?这姑娘也真是的,何必想不开呢?”   余成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为了这点事?”   “可不是嘛!”陈自强都要跺脚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个酒店前台的工作,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成皱着眉毛,接受不能:“他们酒店也太没人情味了,就算她做错了,批评她,教育她,扣她的奖金都行,怎么能直接开除她呢?”   陈自强瞪大了眼睛。喂喂喂,同志,咱俩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怎么就不能开除?顾客是上帝呀,哪有这么对待上帝的?   他倒是觉得这个酒店的服务质量太差,是该好好管管这群服务员了。   当然,他不是说这姑娘死的活该,他是觉得她的心性太软弱了,为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简直荒谬。   两人各执己见,直到医生接班过来查房,他俩也谁都没人说服谁。   大夫开了单子,叮嘱周秋萍:“还是去拍个片子,如果骨头有问题,需要好好休养的。”   余成赶紧接过单子,和陈自强一道,陪着周秋萍去拍X光。   周秋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至于,我能走能动的,你们也太夸张了。”   陈自强满脸认真:“你可得小心点,有什么问题赶紧查出来,好叫酒店负责。不然这事了了,你后面找谁负责去?你可千万别把资本家当成国营厂,会对你负责到底。”   周秋萍翘了翘嘴唇。   余成说陈自强:“你还提资本家呢,他们的行为就是标准的资本家。我就不相信他们自己工作中不会犯任何错误,他们为自己的错误开除自己了吗?这个错误足够让前台被开除吗?”   陈自强又想反驳,周秋萍不得不开口喊停。   “其实你俩的观点刚好体现了两种观念的冲撞,就是一份工作的意义。对我们大陆人来说,一份工作可能从接手就干到退休,是一辈子的事业。尤其在这份工作体面又光鲜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失去这份工作。就好像这位前台小姐。但对香港人来讲,酒店前台不过是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今天被炒鱿鱼了固然伤心,明天再找一份工就是了。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在社会主流看来,她们不承担养家的重任,挣钱不过为了零花,失去工作对他们的伤害就更小。所以,开除她们,并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   陈自强一拍手,深觉知音不愧是知音,都说到他心坎上了。瞅瞅,这能看好深圳股票市场前景的能是凡人吗?必须得有见识。   “就是嘛,一份工而已,时代早就变了,总不能把一份普通工作当成终身的事业,不干就活不下去了。”   周秋萍却话音一转:“但我不认为酒店就做得对。   首先,他们酒店有没有规章制度明确注明了上班时间打电话被客人投诉都要开除?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开除她的决定依据的是什么呢?   其次,假设酒店有规章制度明文上墙,说的清清楚楚,这种行为就会被炒鱿鱼。那么,酒店有没有组织他们学习规章制度?   有的单位订了一堆条款,都是为了应付上级领导检查,底下的员工根本就不知道规定写了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酒店管理层应该承担主要责任。   还有就是,既然是中港合资的酒店,那是不是港方工作人员碰到同样的事情时也会受到同样的处理手段?会不会存在因为对方是大陆员工,所以存在轻率处理的可能?”   陈自强又开始拍手,连连点头:“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这事很有可能。我跟你们说个事吧,就是今年上半年,丝花厂的女工罢工,要求星期天休息。她们每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没有礼拜天,也没有节假日,加班工资低不说,经常还没有。一天只允许上三次厕,每次不准超过8分钟。”   周秋萍和余成都惊呆了,妈呀,《包身工》里的芦柴棒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这也太过分了。   余成迫不及待地问:“那后面怎么处理的?”   陈自强一摊双手,脸上的笑容无比古怪:“香港老板说他们依法办事。你们没有劳动法,没有法律规定不允许加班,你没法律规定加班的强度和时间。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按照生产进度要求工作时间。”   周秋萍追问了句:“我们没有劳动法?”   “没有,只有内部的规章制度,但港商说对他们不适用。”陈自强关注过一起罢工事件,见识了劳资纠纷,自然也比较了解情况,“深圳行政级别不够,没有人大,也就弄不了地方法规。可放在全国来说,企业基本都是国家和集体的,专门为这事立法的迫切性不强,拖到现在也没结果。人家就钻空子了。”   余成骂了声狗日的资本家,愤愤不平道:“他们在香港也这样搞吗?”   “当然不可能,香港有劳工法,加班时间最低工资标准都写得清清楚楚。”陈自强眨巴眼睛,“柿子都捡软的捏。”   余成眉头紧皱:“那就这样了吗?还真没人能管他们了?”   “谁说没有?罢工呗。当年在上海滩怎么对付资本家,现在就怎么争取利益呀。”陈自强狡猾地眨眼睛,“看,历史就是一个循环。所有的权利都是斗争得来的,永远不要相信资本家的良心。”   周秋萍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你家也是资本家。”   陈自强矢口否认:“才没有,我家就是小打小闹啦,手工作坊。我家怎么能跟他们比。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信不信我家敢这样,工人能直接砸了织机。”   余成冷笑:“就是因为没狠狠地砸了工厂,所以他们才敢这么嚣张。”   陈自强大吃一惊:“你可别起哄了,到时候闹大了收不了场那麻烦可大了。我们必须得承认,剥削在这里客观存在,而且也是被允许存在的。”   余成气愤道:“那这里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   周秋萍没头没脑地冒了句:“她这么年轻。”   余成和陈自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无论孰是孰非,那都是条年轻的花一样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第78章 危机公关(捉虫)   贵宾等候室里, 身穿职业套装的白领丽人微微侧头,声音低沉而有力:“连酒店客人都知道是非曲直。”   外面闲聊的病人已经被叫去做检查,门外恢复安静。   酒店港方总经理满头大汗:“是啊, 曹总, 他们都清楚我们也不希望杨秀妮小姐发生这样的悲剧。”   中方经理冷笑:“如果不是你们的冷酷无情,何至于酿成如此惨案。请搞清楚, 这是我们中国的土地, 把资本主义残酷无情的那一套收起来。你们的残忍,直接造成了现在的状况!曹总,你们必须得给个说法。”   化了职业淡妆的曹总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中方经理:“给谁说法?给你吗?酒店是我们合资的,出了事,你觉得你们可以置身事外?现在是你幸灾乐祸的时候吗?那是条生命,二十岁的生命, 你认为你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责任吗?日常培训工作是怎么抓的?你们的培训就是让服务员工作时间打电话闲聊, 无视客人的需要吗?”   中方经理脸涨得通红, 声音也拔高了:“就算她有错,也不能直接开除她, 我们是工人当家做主的国家!”   港方经理不甘示弱:“对, 最该被处理的人是你, 你没有做好服务员的管理工作!”   曹总微微提高声音:“好了,你们是想在这里吵起来吗?你们来医院是为了吵架吗?”   当然不是,他们赶过来是为了探望受伤受惊的酒店客人, 好将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真是倒霉催的,哪家酒店发生员工跳楼自杀的事, 客人都会望而却步的。   检查室的门开了, 曹总赶紧迎上前, 诚恳地向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道歉:“唐老先生, 对不起,让您受惊了。”   推着轮椅的年轻人冷笑:“真是长见识了,我陪爹地住了这么多酒店,还是头次遇见这种事。晦气死了,一年的运势都被坏光了。”   曹总不吭声,始终保持谦卑的姿态,等对方发泄完毕后才表态:“为了表达我们酒店的歉意,我们请了陶大师过来指点法事。陶大师也会帮唐老先生看运势,消除坏运势。”   唐老先生的儿子立刻眼前一亮,陶大师是眼下香江最炙手可热的风水师,想请他指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惜大师嘛,总端着架子,地位不到一定程度的人捧着钱送上去,人家也不看一眼。   唐家父子绷着脸,不置可否:“但愿吧,血光之灾,真是晦气。”   两人絮叨几句后,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酒店的补偿方案。住宿费用全免,医疗费用全包,外加拿个五千港币的慰问红包。   送走唐家父子,曹总又一一拜访其他住院病人。骂没少挨,气没少受,好在大家普遍比较卖风水大师面子,在听说对方会亲自服务后,也都偃旗息鼓,没再多计较。   港方总经理趁机拍上司马屁:“曹总,要是大家都有您的气度,肯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到了八辈子血霉。   那杨秀妮不过是个打工妹,搞得自己活像公主一样。明明是她做错了事,不仅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要死要活的,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拜托,你是来上工的,娇滴滴谁惯着你?照他说,这批服务员都该炒鱿鱼,上个工还当自己是大小姐。   人家真正的大小姐站在这里,连夜从香江赶来紧急开会调查,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   说来大小姐的运气也不好,之前酒店都是曹少负责的,可惜年轻人容易闹桃色绯闻。之前刚出了风波,也是曹家手眼通天,才把事情压下去。结果曹少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这一摊就都丢给了大小姐来处理。   真够背的。   曹总没接这个马屁,只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她死了,她才二十岁。”   在场的人瞬间缄默,好几位部门负责人都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睛。   曹总转头问苏珊:“还有几位客人要拜访?”   “还有两位。”   曹总正要开口,中方经理□□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个电话,表情难看地汇报:“曹总,家属来了,杨秀妮家里人来了。”   港方总经理朱彼得立刻露出头痛至极的表情:“这么快?”   曹总目光淡淡扫过他:“杨秀妮是广东人,坐车三小时就能到深圳。”   朱彼得瞬间面红耳赤。   曹总抬手看了眼表,叮嘱助理:“记得给客人订营养餐,我们先去看望杨秀妮的家属。”   车子经过商店时,曹总招呼苏珊:“去买黑布头做成黑袖章,每个人都戴好黑袖章再去见家属。”   黑袖章发到酒店高层们手上时,不仅朱彼得,就连□□都愣了下才接在手上。   曹总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客务部经理的脸上,叮嘱了句:“口红换个颜色,淡一点。”   经理脸刷的红了。   众人收拾好之后,曹总默默地吸了口气,才大步走进殡仪馆。   接待室内坐着一对年约五旬上下的夫妻,男的在抽烟,女的在默默流泪。他们答复身旁站着个梳着二八开的年轻男人,正不停地咒骂:“你地呢滴吸血鬼,你地害死咗我妹,我要你地同我妹填命!”   曹总走到中年夫妻面前,一语不发,先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才面容悲戚:“请节哀。”   年轻男人伸手就要推她:“节哀个屁,你地少来假仁假义呢一套。杀人填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酒店这么多高层呢,哪能真让他推到了曹总。□□浓眉一拧,声若洪钟:“你是谁?杨秀妮是独生女。”   “我系老杨家的长男,秀妮系我堂妹!”   瘫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口中呜咽道:“妮儿啊,我的妮儿。”   曹总蹲坐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拍她后背,落下泪来:“阿姨,节哀,我们都没想到秀妮会这么自责,我们应该陪着她的。”   年轻男人暴跳如雷:“你地仲有脸睁大眼睛讲大话?我妹被你地逼死了,该自责的是你地!”   曹总眼里根本没这个人,只面色凝重地看着杨秀妮的父母:“昨晚有外国客人投诉杨秀妮同志服务态度有问题,十分不满,说对我们国内酒店的印象极差,以后都不会来了。我们询问了杨秀妮同志,发现的确是她服务不到位,没做好外宾接待工作。我们批评了她,她也认识到了错误。因为当时已经太晚,所以我们本打算等到白天,再由我们酒店经理带杨秀妮同志一道去给客人道歉。当时杨秀妮同志就非常伤心,一直在哭,十分自责。是我们对职工关心不够,没能切身处地地去体会杨秀妮同志的心情,以至于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都不敢相信。秀妮同志去香港酒店培训时,我们还见过面,她还问我给你们带什么礼物合适。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两隔。”   年轻男人惊呆了,旋即一蹦三尺高:“你地睁大眼讲大话,明明是你地要炒咗我妹,逼死咗她!”   酒店高层们也惊呆了,大家完全没想到曹总会从这个角度来切入问题。   杨秀妮不是因为被辞退所以才想不开的嘛,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让她无法承受工作失误,所以才一了百了?   呵!她要真有这种荣誉感也不至于上班的时候还打私人电话,那样对待客人了。   非得说荣誉感的话,那也是这份光鲜体面的工作,给她带来的让人羡慕的目光让她挺高了胸膛。以至于时间久了,她就忘了是酒店的光环笼罩了她。,而不是她自身在发光。   当然,这些他们不能当着杨家人的面说。   朱彼得反应最快,立刻改口:“我们是批评了秀妮同志,就像你们经常说的,外交无小事。深圳是社会主义的一张名片,国际社会都在透过深圳来认识我们国家。所以,我们酒店日常工作必须得慎之又慎。正是这份强烈的责任感才让我们酒店发展到现在。”   他做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是我们没做好,没能充分考虑杨小姐的心情,以至于事情到了这一步。”   港方的酒店高层你一言我一语,充分表达了自己对杨秀妮既往工作的认可和目睹悲剧发生的伤痛,全然忘了在曹总开口之前,他们已经悄悄达成默契,要将跳楼自杀的员工彻底钉在耻辱柱上,锤死了她失职无理取闹想吓唬人结果真摔死了的罪名。   中方的高层面色凝重,人人都紧抿嘴唇,一语不发。   □□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曹总,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说什么话都没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杨秀妮母亲呜呜的哭声和她父亲压抑的抽泣。   曹总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事已至此,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杨秀妮同志走好。我们准备为她办个小型追悼会。让我们同事都来缅怀杨秀妮同志。”   杨母还在啜泣。   她堂哥先跳了起来:“你地系起度颠倒是非黑白,你地害死咗我个妹,你地要赔钱,起码赔十万蚊!”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这是讹诈!   曹总皱眉,用谴责的眼光注视着对方:“同志,你真的是杨秀妮同志的兄长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你妹妹?你要杨秀妮同志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宁吗?你了解你妹妹吗?你知道她多热爱这份工作,多热爱我们酒店吗?你知道她没做好工作后有多自责吗?你知道为了消除失误造成的恶劣影响,我们有多努力吗?”   “你呢个冷血的资本家,你就系……”   “好了!”一直闷声不吭的杨父突然间暴怒,“吵咩吵?阿妮做错咗嘢,丢咗国家嘅架,仲嫌我地不够丢架啊?呢个丫头,我起屋企日日追住她叫她好好做嘢,她做咩野就不知道珍惜份工?”   说到后面,怒气渐渐消失,他声音哽咽,剩下的只有悲痛了。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秀妮被选上过来当服务员时,他们全村都轰动了呀。这可是要跟外宾打交道的,多么光荣的一份工作。   他的女儿以这份工作为荣,他的女儿如此热爱酒店。女儿走了,他还要让女儿走的不安宁吗?   未老先衰的父亲捂着脸哭出了声,他痛苦又羞愧,为女儿的死痛苦,为自己在来的路上居然听了侄子的话,想让酒店好好赔一大笔钱而羞愧。   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人活一张脸啊,他怎么能开得了口?   年轻男人还想说什么,他的叔叔婶婶却成了叛徒,不停地自责,翻来覆去就是懊悔平常没教好女儿,让这孩子接待外宾时还犯这么重的错误。   还赔钱呢,他们根本没脸张这个嘴。   曹总拿出了解决方案:“杨秀妮同志虽然有错,但我们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她是位优秀的职工,现在她走了,我们酒店不能当没发生事。这样吧,我们酒店开会讨论过,决定给杨秀妮同志抚恤金,用于办丧事以及您二老今后的赡养。”   杨家长男可算是抓住了话尾巴,瞪着眼睛喊:“烈士,起码要俾我个妹评个烈士!”   得不到钱,他必须要拿名。政府要给烈士子女好多照顾政策呢,他这个堂妹又没结婚生孩子,那照顾肯定得照顾到他这个杨家继承人头上啊。   结果曹总还没发话,杨父先骂出了声:“做咩野就是烈士啊?又唔系杀日本佬,个地系国际友人。”   曹总也微微蹙额,做出十分为难的模样:“如果给杨秀妮同志申请烈士的话,恐怕不合规定。而且,会让外宾感觉很不舒服,甚至以后都不想踏入这片土地。”   “不评不评。”杨母抽噎着表态,“阿妮没做烈士嘅事情,不能做呢种事。”   曹总盖棺定论:“我们会争取给杨秀妮同志多申请点补助,以后酒店每个月都会给您二位汇150元钱,作为抚恤金。”   老两口都吓了一跳,一个劲儿地表示,他们不能拿这钱。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女儿给单位丢人,给国家抹黑了。他们只想赶紧把女儿带回去,省的这丫头还在丢人现眼。   曹总握住杨母的手,眼神坚定:“应该的,秀妮同志犯了错误也是我们的同志。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我们应当照顾好秀妮同志的家属,让她也能安心。” 第79章 厉害的不是我   杨家父母被送去休息了, 追悼会晚上举行。   因为天热,举办完追悼会之后,杨秀妮的尸体必须得尽快火化, 然后回乡安葬。   走出殡仪馆大门, 朱彼得由衷地佩服曹总:“幸亏有大小姐你,不然这些人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嘿!现在他们不追究杨秀妮造成的恶劣外事影响就不错了。外交无小事。   他快活地转动眼珠子, 丝毫不掩饰对中方高层的嘲弄。   呵, 当他不知道吗?狗屁的同志,这群阿灿在哪个大陆妹跳楼之后,一心一意想把这事闹大,好看他们港方的笑话。   曹总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今晚你给杨秀妮守灵。她父母人生地不熟,需要人陪伴。”   朱彼得吓得魂飞魄散, 开什么玩笑, 让他给横死的厉鬼守灵?这这这, 万一厉鬼真的来索命怎么办?   □□嗤笑出声,轻蔑地睨了他一眼, 不屑于与这种跳梁小丑为伍。   曹总目光扫视一圈, 重复了一遍:“我们刚刚失去了一位年轻的同事, 她才二十岁,是她父母唯一的孩子。”   原本剑拨弩张暗潮汹涌的中港双方高层又偃旗息鼓了。   大家往外走,曹总招呼朱彼得到车旁说话:“你的薪资是多少, 我记得是每个月一万港币,对吗?”   朱彼得点头, 心中暗喜, 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有两年了, 现在事故完美解决, 又压得中方连个屁都不敢放。老板这是要给他涨薪水,来释放让中方好自为之的信息吗?   那要涨多少?涨到一万五的话,他也在深圳置办套别墅吧,按揭付款,很便宜。   没想到曹总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破了个事实:“杨秀妮的薪水是每个月两百五十块。你一个人的工资抵得上服务部全体服务员的薪水。□□每个月是五百块,你的收入是他的二十倍。”   朱彼得瞬间汗如雨下。   他听懂了老板的未尽之意。你拿了人家二十倍的薪水,你做了多少事?你凭什么拿这么高薪水,就因为你是香港人吗?   他知道曹家本来就是从大陆去香江发的家。   朱彼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哆哆嗦嗦地表忠心:“曹……曹总,我知道我没做好,今后我一定注意。”   一万港币的薪水,放在香江也是高薪。如果不是因为要到大陆来工作,酒店给了补贴,他根本拿不到这么高的薪水。   曹总面无表情:“注意什么?”   “注……注意对待大陆妹,不,中方员工的态度。”   “还有呢?”   “还有要加强管理。”   “还有呢?”   朱彼得要崩溃了,他在香江只是普通的酒店中层,而且是仗着资历老,混日子混上的职务。到了深圳,他在工作上也没什么建树,不过凭借自己的特殊身份耀武扬威罢了。   现在被追着问工作上的事,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曹总慢条斯理道:“我听说酒店中方员工和港方员工分开来开会?彼此间几乎不交谈?”   朱彼得立刻诉苦:“他们不懂英语啦,开会的时候根本听不懂,我们无法交流。”   “你不会说中国话吗?你现在说的是英语吗?”   朱彼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英语是香江的官方语言啊,正式场合大家普遍使用的都是英语。   曹总眼睛珠子上下打量这位总经理,声音不轻不重:“你现在站的这片土地升的是五星红旗,即便你们国语不流利,粤语总会说吧。难道你刚才都听不懂杨秀妮家人的话?能听懂为什么不说?这样拙劣的借口你拿出来敷衍谁又想羞辱谁?”   朱彼得吓得腿脚发软。   他已经人到中年,能得到这样一份高薪职位实属难得。以前他常常嫌弃深圳荒凉,就跟农村一样,什么都没有。可现在要失去这份工作了,他却吓得六神无主,只能一个劲儿哀求:“曹总,是我想岔了,今后我一定注意。要,要搞好团结工作。”   曹总没有再敲打他,只抬抬头,关上了车窗。   侧过脸,她叮嘱苏珊:“看好杨传宗,杨家会闹腾的大概也就是他了。”   苏珊赶紧领命,又表达了对上司的敬佩:“曹总,刚才大家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您能这么漂亮地解决难题。”   明明是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少爷惹出的烂摊子,把酒店管理的稀巴烂,居然中方和港方从不交流,甚至中方开会,港方要派内奸去打探内幕,搞清楚他们要整什么人。彼此拆台,互相拖后腿,生怕对方不闹出笑话来。   结果恶果爆发出来,曹家居然有人阴阳怪气说没有少爷镇着,果然就出事了。   千错万错都是曹总的错,不该离了婚还想回娘家夺权,阴阳颠倒,牝鸡司晨。   太太还是曹总的亲妈呢,居然把小老婆养的儿子当成亲的。以为从小抱在身边养就有用了吗?那是母子天性。   助理小姐在心中替自己的上司打抱不平。   曹总却面无表情,甚至还露出了点嘲讽的意味:“你觉得是我厉害吗?错了,是这个国家这个政府厉害。”   啊?   苏珊傻眼,完全跟不上老板的节奏。   这跟国家政府又有什么关系。   真要说起来,中方政府派过来的酒店高层也是群窝囊废,无能不说,还没半点职业道德。要是按照香港标准,单凭他们关键时刻还内斗扯后腿的行为,就该将他们扫地出门。   曹总轻声道:“国家好不好政府好不好,唯一有资格评价的是他们的人民。杨秀妮的父母之所以愿意退让,是因为他们热爱这个国家,害怕自己害怕自己的孩子所作所为会给国家抹黑。这是种超越了个人私利的情感。谁不爱自己的孩子,谁又不爱钱?但为了国家荣誉,这些他们都不在意了。”   她侧过头,叮嘱助理,“要在这片土地上做生意,就得了解他们的人民。一时占据先机红利不难,难的是长远把生意做下去。”   苏珊赶紧点头,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   难怪刚才跟杨家人沟通时,曹总一直说的都是国语。因为她要代表的不是香港老板,而是涉外酒店的官方形象。   杨秀妮的家属会痛恨香港资本家,但对代表国家形象的酒店却只有敬畏和依恋。这是他们说的“公家”,他们可以信任和依靠的“公家”。   苏珊心中生出自豪,这些,本来应该是酒店中方高层应该想到并且顺理成章做到的事。可那些人鼠目寸光,只有眼前巴掌点大的地方,反而将优势遗失殆尽了。   她看着车窗外走来的□□,在心里翻白眼:马后炮,从出事到现在,这人都干了些什么?那种“我可抓住你把柄”的小人得志模样,真叫人看不起。   □□敲了敲车窗,对曹敏莉露出笑容:“曹总,你是不一样的资本家,你有人情味。”   曹敏莉没有笑纳他的恭维,只问了一句:“李总,听说你们从来不参加港方的会议,为什么?”   □□趁机告状,丝毫没意识到告状这种行为本身就意味着他自认矮曹总一头,而中港合资的酒店,双方本来是平等关系。   “哎呀,他们故意说英语啊,我们又听不懂。他们根本就意识不到这是中国地盘。”   曹总声音平静:“你的意思是认为酒店员工没有学英语的必要?我们是一家涉外酒店,我们接待的客人有很多是外国人,说的就是英语。我去过京城和海城,那里的涉外酒店员工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那里应该也是中国地盘吧。为什么他们能说好呢?我看到他们的员工下班后争分夺秒地去夜校学习,还有人上电视大学。我们酒店没条件做到吗?”   □□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培……培训是你们港方负责的。”   “是吗?我记得协议当中,你们有义务督促员工进步以适应酒店日常工作需要。很遗憾,我没能看到这一点。我想如果管理层能多做些做好些,那么员工就能进步快些,也能少受些委屈。”   曹敏莉朝他点点头,叹了口气,“回去换件衣服吧,我们好好送杨秀妮一程,她是我们的同事。她离开家乡到酒店工作,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我们本该是她最亲近的人。”   车窗摇上了,车子发动以后,□□还呆在原地没挪脚。   苏珊小心询问上司的意见:“曹总,那李总他们?”   “先放着,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曹敏莉不打算再留下这些人。   大陆人才济济,没必要把这群毫无大局观的人留下来当个宝。他们不行,换人就是了。酒店是曹家投资挣钱的地方,可不是他们搞内斗的战场。   小轿车停在酒店门口,大理石地面上的血迹早就被冲洗干净。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曹敏莉踏上时,总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好像那个单薄的少女的身影像落叶一样从高空坠落。   曹敏莉微微停顿片刻,转过身叮嘱苏珊:“你查一下,香江有哪些医院擅长治疗不孕不育,能做试管婴儿的最好。如果不行,你再调查下京城的医院,我记得他们现在已经能做试管婴儿了。”   苏珊茫然,试管婴儿?   老板为什么会突然谈这些,难道她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好在曹家的继承权之争中占据更有力的地位。   曹敏莉还不知道小助理的脑洞已经突破天际,她继续部署工作:“减少杨传宗对杨家父母的影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再拥有个自己的孩子。他们年纪不算大,才四十岁,完全可以再生一个,也能减少他们的伤痛。”   苏珊眼睛一亮,好主意!父母有了自己的小孩自然就懒得再理会别人的孩子了。   老板不愧是老板,总能绝地反杀。   就算现在酒店门口罗雀,客人们都免了房费退房走人又怎样?最严峻的问题解决了,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曹敏莉细心地叮嘱助理:“这事先咨询杨秀妮母亲的意愿,如果她已经绝经了,那就不要再提。要是他们愿意的话,帮忙安排领养孩子,找年纪小身体健康的,如果有些小毛病比方说兔唇之类的,帮忙安排手术。”   她微微翘了翘嘴角,“即便不是亲生的,自己养久了也有感情。”   曹总踏入酒店,两位正在整理大厅沙发的服务员一边干活一边小声闲聊:“晚上你去不去大家乐?我要去,我要好好开心一下,不然我都要被逼疯了。”   “不行吧,经理通知了,晚上我们都要去参加杨秀妮的追悼会。”   “啊?现在假惺惺的有什么意义,生前悲哀死后荣吗?如果不是他们要炒秀妮鱿鱼,秀妮又怎么会死?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大家乐唱歌。”   酒店的歌厅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即便没有客人,音乐餐厅的钢琴师还是要定时弹奏。   曹敏莉停下脚步,开口询问:“大家乐是什么?”   那两位服务员心不在焉的,直到此刻才意识到领导已经走到了她们身边,顿时吓得三魂少了两魂半,说话也结巴:“就……就是青少年活动中心那边的大家乐舞台,可以报名唱歌。”   她俩前言不搭后语,支离破碎地在曹总的追问下解释了几句,总算大概把大家乐的性质说了个七七八八。   曹敏莉点点头,看着两位脑袋都要贴到脚背的服务员,轻声道:“晚上大家还是去送杨秀妮一程吧,她是我们的姐妹。”   明明眼前说话的这人是冷血的资本家,明明是这些资本家逼死了秀妮。可这瞬间,服务员还是本能地鼻子一酸,瞬间落下泪来。   曹敏莉拿出了纸巾分给她们擦眼泪,还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等到离开大厅,往会议室去时,曹敏莉又安排助理:“大家乐,晚上结束追悼仪式后,我要去趟大家乐,你安排一下。”   她推开会议室门时,又扫了眼冷冷清清的酒店大厅。   时间会消弭这次自杀事件对酒店的影响,但管理者存在的意义是缩短时间,甚至直接无视这时间的存在。   她要尽快让酒店生意重新火爆起来。 第80章 卡拉OK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个夜晚, 殡仪馆里的人们哭成一团,大家或真情或假意地缅怀死者的音容笑貌,阐述自己内心的悲伤。   同一轮明月下, 周秋萍和余成离开了医院。   她没任何事, 她做了个全身检查,不仅没找出问题, 还惊讶地发现原先一直有的贫血毛病也一并消失了。   果然药补不如食补, 人得加强营养,有肉有蛋才能身体健康。   周秋萍坐不住,医院环境再好也是医院,谁没事乐意待在医院里。   况且她心中烧着一团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深圳这座城市落脚。   不仅要买房子,还要有她自己的事业。   周秋萍躺在病床上想了半天, 突然间坐起身:“我们去唱卡拉OK吧。”   她记得九十年代是KTV的王国, 不管是街头简陋到寒碜的卡拉OK机, 还是光怪陆离的夜总会里金碧辉煌的KTV包房,又或者亲朋好友聚会玩乐的普通唱歌包厢, KTV 红了足足有二十来年。   这生意进入门槛低, 利润高, 起码在最初十年属于坐着数钱的项目。   如果她能在深圳做卡拉OK生意的话,即便只挣十年钱也够了。而且餐饮和卡拉OK可以不分家,吃过饭去唱K, 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完全OK。   余成吃了一惊:“你现在要去唱歌?”   陈自强则举手赞同:“好, 我们去唱歌。”   他今晚可以不来的, 不过因为中午吃了酒店免费送的营养餐, 感觉味道还不错, 晚上他也过来蹭饭了。   唱卡拉OK好啊,正好扫扫郁闷的气氛。   三个人里两人赞同,剩下的一人可有可无,那当然没二话,大家马上出发。   深圳的夜晚灯火通明,这一晚街头的风与昨晚并无二致,但走在晚风中的人心境已经完全不相同。   现在深圳的夜场以歌舞厅为主,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的士高的音乐,烫着爆炸头的红男绿女进进出出。   周秋萍他们经过时,听到警笛呼啸的声音。车子停下,身穿警服的公安阴沉着脸下车,大声呵斥。   陈自强噗嗤笑出声:“打架斗殴是歌舞厅的保留节目,每晚必有。派出所的人估计都烦了,有完没完。”   余成点评了一句:“太闲了,出去跑个两千米,保准他们懒得再打架。”   跟闹哄哄的歌舞厅相比,卡拉OK显得尤为安静,起码没有砍刀与拳头齐飞。   走进卡拉OK房时,周秋萍有些怔忪。   眼前的卡拉OK和她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包房也没点歌器,客人们围坐在一张张桌子边,台上的歌手正在倾情演唱一首英文歌。   这下不仅是周秋萍,连余成都满头雾水:“这就是卡拉OK?”   好像跟一般的歌厅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大家坐着听歌手唱歌。不过舒服倒是挺舒服的,气氛蛮好。   可是随着英文歌的结束,下一位上场的歌手就跌破了他们的眼镜。妈呀,唱成这样,五音不全是赞美,杀猪叫都要甘拜下风。   这歌厅是嫌生意太好了吗?居然请这样的歌手上台。   陈自强带着他们找了张小桌子坐下,压低声音道:“人家花钱唱歌,谁还能管唱成什么样啊。”   三人坐定,打着领结的服务生就拿着歌单和点餐单过来询问他们的需求。   周秋萍扫了一眼,发现最便宜的套餐也是88港币,外加10%的服务费,就是一扎啤酒外加一个果盘。   她心中油然而生个念头,难怪说1988年是泡沫经济之年,光这消费就妥妥地体现出何为泡沫了。   陈自强掏出一百五十块点了套餐,然后示意周秋萍和余成点歌。   两人都摇摇头。余成没在众人面前表演的爱好,周秋萍今晚来的目的是考察市场,同样没兴趣花钱唱歌。   服务生拿着歌单走了,余成才感慨陈自强:“你也太大方了吧,真给这么多小费。”   陈自强莫名其妙:“我没给几块钱啊。”   余成口算不错:“88元加8元是96块钱港币,100元港币兑换60块人民币,你给了整整一百五十块,这小费还少啊?”   陈自强冷笑:“我给你60块钱,你给我去换100块港币啊?你做梦!800元港币能在友谊商店买台进口电视机,你花800块人民币试试?你要能买,现在给我买10台出来。告诉你,100:150都有人换。官方汇率就是自己强行贴的遮羞布罢了。”   台上的杀猪叫终于结束,周秋萍也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提醒同伴:“好了,听歌吧。”   下一位客人唱的倒不错,是《上海滩》的主题曲,他上台演唱时,不少人包括周秋萍都在台下跟着小声合唱。   她一边唱歌,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最后得出结论,现在深圳的卡拉OK还处于雏形状态。没有包厢也没点歌器,更加像是将大家乐舞台直接搬到了室内。   不过和众乐乐的大家乐不同,卡拉OK里的客人花了大价钱,环境也更舒服些,但这舒服也极为有限。   首先,没有包厢。   没包厢就意味着大家必须得挤在一起,热闹固然热闹,但同时也让客人面临惊喜与惊吓齐飞的尴尬场面。也许你能听到别人堪比专业歌手的演唱,也许你也要被迫听一场杀猪叫,不确定因素太多,刺激性太强。   没包厢的坏处还体现在排队等唱歌的人太多。一首歌起码三四分钟,加上前后串场时间,没五六分钟拿不下。如此一来,一小时大家能唱十首歌不到,一晚上撑死了五十来首歌就不得了了。   可大厅里坐了足有上百号客人,即便等上一晚上又有多少人能轮到?   大家来KTV就是为了唱歌,不然直接去歌厅听专业歌手和乐队的演出不是更开心,起码不用担心魔音灌耳啊。   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演,旁边只有亲近的朋友或者独自一人更好,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不用直面如此大型社死现场。   周秋萍在心中记了一笔,她要办KTV的话,一定得设置包厢。起码要像大饭店那样,有大厅也有包间,这样给客人自由选择。   她不搞什么KTV公主少爷,不弄□□那一套。   天底下是爱唱歌希望和亲朋好友一块儿唱歌娱乐的人多还是天天盯着裤.裆里那点儿有违公序良俗和法律的事的人多?肯定是前者嘛。能正大光明地挣大钱,为什么要搞上不了台面的那一套?格局太低,吃饱了撑的。   其次,卡拉OK还需要点唱机。她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点唱设备,但最基本的,必须得为客人提供题词器啊,直面屏幕的那种。不然的话,有多少人我爱记歌词,能把歌词记得一字不差。   就好比台上正在演唱的这位吧,明显已经记不得歌词,一直在跟着哼哼。面对这么多人,真挺尴尬的。   买点歌器的话就得配录像机和电视,这是大头投入,要是想办好,连房子装修加设备,估计投资得达到上百万。   周秋萍在心中盘算了下自己的资产,拿出一百万不成问题,她现在就有。但国库券还在滚着,她现在抽资不合适,容易引起和三产公司间的不快。她还指望依靠人家的背景来做买卖呢。   不着急,她暗自安慰自己。办KTV 需要场所,找合适的场所需要时间,还得碰运气。她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的,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很容易被人当成肥羊盯上。   余成看她又吃了块水果,内心开始挣扎,要不要再点个果盘?不行,太贵了,这钱烧的不值得。   唉,刚才来的路上就该买两斤水果的,就是不知道人家让不让带进来。听说有的高级饭店不让带外食。   余成心中还在天人交战,突然间身子一歪,差点儿连人带板凳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桌子已经爆发出激烈的争吵:“艹,你妈的,唱的跟鬼似的还没完没了了,老子都等半天了!”   “谁让你不早点来,大家都是花钱唱歌,我又没占你便宜。”   余成赶紧稳住身体,本能地想去维护世界和平。   可惜他眼前寒光一闪,飞过了大刀片。   然后周围人影憧憧,刀片与拳头交相辉映,椅子和酒瓶齐飞。   余成当机立断,双手齐开,直接拽着陈自强和周秋萍躲到了桌子底下。   卡拉OK厅里的音乐声太大,周秋萍又一直在琢磨事业蓝图,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妈呀,这怎么了?”   陈自强抱着肩膀,根本不敢抬头,小声道:“能怎么,为了争唱歌打架呗。”   余成同样不敢轻易涉险,只咬牙切齿:“你们看大家乐的气氛多好,谁也没为唱不上歌又打又杀的。这就是觉得自己花了钱就人五人六了。”   周秋萍暗道这不废话吗?大家乐是什么消费水平,这里又是什么开销?谁掏了上百块还要光傻坐着都要翻脸的。   就是,吵架就吵架吧,好好的动什么刀子。   三人心惊胆战蜷缩在桌子底下,周秋萍一个劲儿地催促陈自强打报警电话。可惜现在深圳还没110报警服务台,陈自强又不知道卡拉OK厅辖区派出所的电话。三人只能继续跟鹌鹑式的抱住脑袋,小心避险。   桌子外面的纷争持似乎升级了,整个卡拉OK厅都陷入了混乱。咒骂声、哭泣声交替响起,最后听到警笛声呼啸而来时,周秋萍感觉自己眼泪都下来了。   公安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打架斗殴的人被公安带走了,民警还顺带调查了在场客人的身份证件,重点查边防证。   周秋萍和余成将证件递上去后,警察抓在手上看了半天,一直没吭声。搞得陈自强一个劲儿在边上使眼色,示意他们意思意思。   不是他小气,而是他出门真没在身上放多少现金。这回在卡拉OK厅的消费还是他买的单呢。   余成看了眼警察,又将自己的军人证件往前送了送。   警察最终看了他们两眼,还是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卡拉OK厅满地狼藉,惊魂未定的客人们围着经理要说法。倒霉的经理一个劲儿拱手求饶,最后每位客人又送了罐啤酒。   周秋萍抓着啤酒出门时,还感慨了一句:“就送啤酒啊,我还以为起码得免单呢。”   陈自强笑出了声:“怎么可能,不管哪家夜场都隔三差五就打架,要是一有事就免单,人家生意还做不做?”   周秋萍叹气:“果然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任何行当假如入行门槛低又特别挣钱的话,那安全隐患就特别大。”   余成也深以为然:“财帛动人心。”   闹了这么场风波,他们也没心情继续见识深圳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陈自强开车送他们回去休息,结果往医院方向的路发生了一起车祸,车子堵在路上怎么也开不过去。   他拍了下方向盘,骂了一句:“邪门了啊,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余成笑骂他封建迷信。中尉同志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路,突然间反应过来:“那边是不是咱们住的酒店啊?要不别等了,直接回酒店住得了。”   陈自强惊恐地看了他一眼,难以置信:“老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讲咩笑啫,酒店刚死了人啊,他们还是亲眼所见。   余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周秋萍道歉:“对不起,要是过不去的话,我们再找家招待所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花也要花在刀刃上。   周秋萍却摇摇头,不以为意:“没事,就回酒店吧,酒店比病房舒服多了。”   他们掏了这么多钱,连酒店的床边都没沾到,未免太亏了。   陈自强都要在车椅上表演一个一蹦三尺高了。妈呀,这两个家伙,都不怕吗?   周秋萍捏了下眉心,无所谓道;“有什么好怕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再说如果真有鬼魂的话,她这样的还是老鬼呢,完全可以在新鬼面前自称一句前辈。有啥好怕的。   余成看她面色如常,不像是勉强的样子,便也点头:“就回酒店吧。”   其实他们这些出生在六十年代的人当真对鬼神没多少敬畏心。   小时候破四旧就不说了,他记得他们搞防空洞需要石头时,还把地主老财家的墓地给挖了。他大哥更夸张,去内蒙插队因为没房子住,一群知青直接挖了棺材板盖房子,照样住的毫无心理压力。   跟这些比起来,回酒店睡觉实在不算个事。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陈自强突然间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大家兄弟一场,要讲义气。我陪你们一块儿住吧。”   周秋萍好笑:“你不用这样,真没事的。你还是回去吧。”   陈自强哭丧着脸:“我回去也要走那条路啊,我哪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那好吧,反正酒店床够大,他跟余成挤一张床也不是问题。   三人走进酒店大厅,坐在前台后面椅子上的服务员跟弹簧似的猛地站起来,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欢迎光临,请问您几位想要几间房?”   周秋萍都想伸手拍拍这姑娘的肩膀,安抚她一句:别紧张。   她微笑着解释:“我们是先前就入住的客人,昨晚去医院检查了。你们没有把我们的行李清出来吧。”   “没有没有。”前台服务员神色激动,“你们的行李我们都放在原处。先生,小姐,你们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今晚暂时休息,明天再办理退宿手续?你们放心,你们今晚的房费同样全免。”   周秋萍瞬间领悟:“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住宿都不收费。”   “对,我们酒店决定了,诸位从入住到明天的房费都不收。”   这可是意外之喜。陈自强的眼睛都亮了,追着问:“那明早是不是可以免费享用自助餐?”   深圳的中港合资酒店不止一家,他当初力荐余成和周秋萍住这间,重点就是看中了他家的免费早餐。   从香江和羊城酒楼请来的大师傅,粤式早茶拿捏的死死的,在他心目中能排进深圳的TOP5.   关键不要钱啊。   服务员保持微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当然。”   原本踏入酒店时还有些头皮发紧的陈自强瞬间神清气爽,什么厉鬼索命之类的鬼片瞬间从他脑海消失,剩下的全是美味情缘。   果然好人有好报,勇敢的人总会得到奖赏。 第81章 外汇优先股   三人拿了钥匙由服务员陪同去房间。   曹敏莉结束了在殡仪馆的追悼仪式, 略有些疲惫地回到酒店。她要换身衣服,才方便赶去大家乐舞台。   直觉告诉她,也许那是个新商机。   她瞧见往客房方向去的身影, 问了声前台:“他们是?”   “客人。”前台有些激动, “他们是愿意继续住在我们酒店的客人。”   说实话,刚才她大着胆子建议客人再住一晚时, 已经做好了被对方破口大骂的思想准备。能入住他们这家高档酒店的, 要么身份尊贵要么身价不菲,免房费对他们来说吸引力有限。   没想到客人居然这么好说话,不仅同意而且还态度和气。   原先她因为对方从内地过来而生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骄矜之心瞬间就一扫而空,她觉得这是她从业以来遇到的最好的客人。   曹敏莉略有些惊讶,却没表现出来:“哦,那我们要好好为客人服务。”   前台又有点紧张, 小心翼翼道:“我跟他们说今晚也免费, 明天再退房。”   曹敏莉微微笑, 鼓励了句前台:“你做的很好。”   前台如释重负,瞬间眉开眼笑。   曹敏莉又肯定了她两句, 叮嘱她好好工作, 转身去自己的房间换装。   进门时, 她叮嘱苏珊:“这位前台小姐的资料看一下,将她作为预备干部培养。”   苏珊赶紧点头:“好的。”   她也觉得前台小姐不错,在这种人心惶惶, 人人都恨不得撇清干系的时候,她能够主动出击挽留客人, 充分展现出了她积极进取的工作态度。   这, 是酒店现在最需要的。   也就是大陆人经常讲的主人翁精神。   苏珊帮曹总拿好要换的衣服, 难掩欣喜:“我们的酒店还是受认可的, 还有客人愿意住。”   曹敏莉未予置评,只让助理记下:“查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收了赔偿金。如果还没收,金额提高到一万港币。如果收了的话,明天给他们封个大利事,免费办理贵宾卡,感谢他们对酒店的支持。”   苏珊赶紧领命。   周秋萍还不知道一场塞车意外让她又增加了笔财富。   她回到房间冲了个澡,人往床上一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临入睡前,她还在心里琢磨,到底去哪儿找合适的地方办卡拉OK厅。   如果修好包厢,那顾客因为争抢唱歌的先后顺序的矛盾就能得到很大的缓解。包厢按小时收费,你想唱多久唱多久,只要交钱就行。   迷迷糊糊的,周秋萍坠入黑甜乡,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三人起床直接去了自助餐厅。   偌大的餐厅冷冷清清,除了工作人员外,他们居然没看到其他客人。   看来坠楼事件造成的冲击性的确太大了,短期内酒店估计都要承受巨大的影响。   好在餐厅的服务倒是没因为客人变少而降级,相反的,因为用餐的人少,他们反而享受到了现做现上的各种美味佳肴。   云吞皮薄肉鲜,Q弹润滑;海鲜粥鲜美可口,咸香入味;叉烧□□松肉滑,咸甜有汁;虾饺晶莹粉嫩,肉质鲜甜。刚刚出炉的肠粉有咸甜两种口味,连陈自强都惊艳,他也是头回吃到甜味的肠粉。   三人大快朵颐,一顿早茶吃出了大餐的气派,几乎将现做的几种早茶都藏了个遍。   余成感叹:“要把这些搬到火车上,估计自助餐得收二十块。”   说来也奇怪,来的时候,他还为一餐饭十块钱肉痛不已。现在大约是经历了卡拉OK房的洗礼,他说到二十块时居然内心无比平静。毕竟人家一罐啤酒就卖三十五港币。   陈自强咽下嘴里的鱼蓉烧麦,一本正经地强调:“要是他家单卖十块钱的早饭,我保证每个礼拜都来吃一趟。”   三人用过餐,擦干净嘴巴往外走,酒店大堂经理赶紧迎上前,将他们请到了贵宾室里,表达了酒店意思。三位贵客每人补偿一万元,外加免费帮他们办理贵宾卡。持有该卡,以后入住酒店消费都能打88折。   三人都惊呆了。   周秋萍和余成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头晕眼花,感觉跟白捡钱似的。陈自强则激动地死死咬住嘴唇,感觉像是捡了张□□中了大奖,生怕被人发现彩票的原主人不是他。   他是昨晚才住在酒店的啊,他还是蹭的房。   大堂经理小心翼翼询问客人们的意见,三人二话不说,立刻同意了这个补偿方案。陈自强还假惺惺了一番:“发生这种意外谁都不想,希望酒店今后越来越好吧。”   酒店没开支票,钱是装在大信封里直接交到了三人手上。   现金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远远要大过于支票,就连手上抓过百万财富的周秋萍和余成都压抑不住的激动。   周秋萍拿到钱,暗自深吸一口气,才跟大堂经理打听:“请问你们酒店的歌舞厅对不对外承包?”   这也算深圳的酒店特色吧,有歌厅也有舞厅,好满足客人的娱乐需要。   大堂经理愣了下,摇头:“抱歉,我们没有出租业务。”   周秋萍略有些遗憾,倒也不十分纠结。她开这个口不过是秉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原则,碰碰运气罢了。   余成和陈自强都好奇,等出了贵宾室,两人都疑惑:“你想承包歌舞厅?”   周秋萍解释:“我想把歌厅改造成卡拉OK房,做唱歌的生意。”   之所以打酒店的主意,是因为相形之下,挂靠在酒店名下安全性有保证。不然就算挣了钱,三教九流过来找麻烦也很愁人。   陈自强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夸奖她:“厉害,靓女,你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张嘴就是金点子。做卡拉OK 肯定赚啦,保准赚的盆满钵满。”   周秋萍摆手,不敢揽功:“我也是昨晚看了卡拉OK房的生意好,才想到这个的。可惜啊,现在没合适的地方,人家也不对外出租。”   陈自强主动大包大揽:“放心,我给你打听着,要是有合适的场所一定通知你。”   三人平白发了笔横财,都有些惴惴。因为这钱的起因带着血腥味,放在身上让人不自在,还是早点花出去才轻松。   让周秋萍选择的话,她肯定愿意拿这一万块的港币去买地皮。   1993年海南房地产泡沫被戳破前,开发了商品房的地区的房价都经历过一波疯涨。一万港币是不多,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碰上位置偏的小块地皮,也不是不能捡漏。   可惜问题又来了,这时代没房产中介,无论土地还是房产的流通信息都极为不通畅。买进卖出要碰运气,得慢慢地等。   周秋萍和余成都不方便在深圳久留找机会,两人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将这钱委托给陈自强,后面有机会再投资。   陈自强也不敢身上放大额外币,直接建议:“那还是存银行吧,到时候有好机会再拿出来用。”   两人没意见,便跟着陈自强一块儿去银行。   距离酒店不远就有家邮局,这时代邮政储蓄业务办得如火如荼,三人索性就去邮局存钱。   车开到门口,周秋萍瞧见邮局门口围了不少人,就开了句玩笑:“该不会是在推销猴票吧。”   买猴票发大财是八十年代经典的致富神话,据说最初八分钱一枚的邮票后来价值超过了万元。当年买了的人后来都一夜暴富。   陈自强来了兴趣:“你还集邮啊。”   这时代收集糖纸收集邮票是很多人的爱好,还因此发展出了各自的圈子。   周秋萍摇头:“不,我就是一说。我听说80年的猴票是黄永玉先生设计的,图案特别优美。我挺好奇的,想看看到底啥样。”   陈自强笑道:“你现在买可是亏了,这两年邮票涨得特别快。你说的80年的猴票,市场上流通价已经达到了28块钱了。”   余成大吃一惊:“这么贵?这不是涨了三百多倍吗?”   “是啊。”陈自强点头,“当年买了的人都发了,才八年,不过打个日本鬼子的时间,整整350倍啊。我都恨不得自己是马克·吐温写的那个美国佬,能穿到八年前去,卖血都要买猴票。”   余成笑出了声:“八年前你才多大,你敢卖血人家还不敢买呢。”   周秋萍摁住狂跳的心脏,也笑道:“你家现在的资产比8年前涨了恐怕不止350倍吧。没买猴票也谈不上亏。”   陈自强一愣,点头说大实话:“还真是这样。”   他这么一想,瞬间开心起来,原来他们家早就抓住了时代的红利,实现了家庭财富的大飞跃啊。   连捡漏都不用。   周秋萍的心湖却被吹皱了一池春水,她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那你以后要碰上猴票,就帮我收几张吧,我也看看热闹。”   从28元到一万块,同样涨了350倍。   假如她现在买两万块的猴票,那到时候就是700万元的财富。留着这笔钱做备用资金,那将来就算自己生意失败穷困潦倒,那还有重新开始的本钱。   现在集邮是热门,陈自强并不奇怪周秋萍有此一说,点点头道:“行啊,说不定猴票就是梅兰芳小型张邮票。当年五块钱的面值,现在已经涨到900块了。”   余成先感慨:“这么高啊。”旋即又反应过来,“也没多少,才涨了180倍。”   三人面面相觑,都乐了。   听听这口气,180倍还嫌少,可见凡事都要对比着看。   摊子前围的人太多了,周秋萍他们要进邮局必须得从人群中穿过去。她到底没忍住好奇,问了声:“这是在卖什么?”   看热闹的人兴致勃勃:“股票,卖股票呢。”   里面摊子上的人听到有人感兴趣,赶紧抬高嗓门道:“小姐,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股票。这是外汇优先股,很有价值,你现在买了,过两三年就能翻六七倍。”   周围人哄笑,有人直接拆台:“这么值钱,你为什么不自己买啊?”   薄薄的一张纸就想骗钱,堪称空手套白狼。   推销员面红耳赤,急赤白脸地强调:“真的很值钱的,当年猴票8分钱一张,现在多少钱。那个时候你们不是也错过了,现在光会后悔嘛。”   看热闹的人跟他抬杠:“说的好像你买了猴票一样。”   周秋萍不理会他俩斗嘴,只关心重点:“什么股票?”   她本来还托陈自强帮忙买股票呢,没想到现在就有股票送上门。   推销员眉开眼笑,赶紧介绍:“这是深发展的外汇优先股,很好哒,优先优先,分红就优先。你要买了,很快就会发大财。”   周围人又开始哄笑,推销员却不理会他们的调侃,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优先股的好处。   周秋萍根本听不进去,她脑海中只有“深发展”三个字。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买股票,股票就送上门来。合该她要发这笔财。   陈自强也有些激动,投资啊,外汇股,顾名思义就是用外汇买。他之前还没买过外汇优先股呢,正好可以做个试验。   余成奇怪:“你不是说八百港币就能在友谊商店买台进口电视出来转手嚒?要不你干脆买电视机好了。”   陈自强却当场diss起他来:“这是学术,你懂不?你个阿兵哥,学术研究的意义有多重大,你怎么就一点体会都没有呢?”   围观群众也没闻到学术的味儿,他们只觉得这几个年轻人有点傻。掏真金白银买张纸片?这可是港币,可以去中英街大把买好东西的港币!   推销员也激动坏了,妈呀,今天撞上财神爷了。   三个人,每人出手都是一万港币。他们摆了一个礼拜的摊子加起来的销售量总额也达不到这个数啊。   负责给他们拿股票的女孩结结巴巴地表示:“不一定非要港币,人民币也行的,一万三可以买一万的股票。”   陈自强颇为心动,他本来就担着帮周秋萍和余成买股票的掮客工作,现在直接买外汇股也行啊。   三人交换眼神,周秋萍突然间想起件事:“股东证呢?我们买股票没有股东证吗?”   推销员摇头:“没有,到时候拿好这张股票换钱就行。这个千万要收好,不能丢失的。”   大家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都觉得钱花出去的有点太轻易,不安全。这又不是今天买了明天就能抛出去的东西,连周秋萍都不知道得在手上保留多久。   “算了吧,去柜台买。外汇呢,可不好得。”陈自强拿出了金融专业人士的谨慎劲儿,直接招呼同伴,“我们就当是支援国家建设了。”   柜台的确要比外面的摊子严谨多了,柜员不仅仔细查看了他们的身份证件还给他们填写了股东证。不过对于他们想花人民币购买外汇优先股的事,柜员严词拒绝:“国家发行外汇股本来就是为了吸纳外汇。用人民币就能买,那还怎么吸纳外汇?不行,这事肯定不行。外面的那个不合规矩,是非法倒卖,我们不承认的。”   周秋萍等人都严重怀疑柜员话的可信度。   现在股票不好卖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为了推销股票,将股票分销给二级商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太多了。   但既然人家都表这个态了,他们自然也不会真和人杠。   行吧,你说不能卖就不能卖,反正大家的目标也是先将个人手上的这一万块钱港币花掉而已。   三人拿了股票和股东证,陈自强的大哥大也响了。   电汇到账,周秋萍和余成没了继续在深圳逗留的必要,得赶紧去做正经事。   他们还要去海关发货呢。 第82章 阳光下的花   周秋萍等人忙着办理托运手续时, 曹敏莉也在关心他们的情况。   “他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大堂经理毕恭毕敬地回答,“三位客人收下了补偿金,并且表示下次还会入住我们酒店。”   她嘴巴抿了下, 话到舌头又咽了下去。   曹敏莉疑惑:“还有什么事?”   大堂经理摇头:“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那位周小姐询问我们的歌厅是否对外出租。”   曹敏莉微笑:“她想投资?”   苏珊觉得有点荒谬, 他们酒店虽然遭遇了次危机,但也不到要分租的地步吧。   大堂经理也表情微妙:“这位周小姐好像想把歌厅改成卡拉OK房。说咱们酒店治安好, 开在酒店里安全, 还不怕没客源。”   她当时听了一耳朵感觉这人倒是真敢想。   曹敏莉哑然失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间想到了自己昨晚去观看的大家乐舞台。   这位周小姐挺敏锐的,她迅速地捕捉到了深圳人对文娱生活的渴望。   的确,人对新事物的接受过程是先欣赏再加入。唱歌这事谁都能做,张嘴就来, 不过是唱的好与坏的区别。   深圳改革开放也十年了, 流行音乐对特区的浸淫也有十年。人们已经充分接受了这些, 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进去。大家乐舞台的火爆就证明了这点。   曹敏莉询问大堂经理:“深圳现在有多少卡拉OK房?生意怎么样?”   大堂经理没专门了解过这块,不过她去过卡拉OK房, 生意挺好的, 一直都有人上台唱歌, 每桌人均消费都达到差不多百元。   苏珊惊讶:“生意这么好?”   曹敏莉微微笑:“我还没见过深圳的卡拉OK。苏珊,你安排下,我们今晚去看看。朱经理, 麻烦你给我们当向导了。”   大堂经理赶紧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立刻点头答应。   曹敏莉接了大堂经理递上来的签报, 目光扫过签报内容, 忽而一愣:“周秋萍?”   大堂经理点头:“是周秋萍女士、余成先生和陈自强先生三位客人。”   苏珊也以怔, 下意识冒了句:“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哦, 想起来了,还有位周秋萍,那个大陆的农妇。这名字在大陆果然好常见。   曹敏莉已经翻到签报后面附的身份证复印件,哑然失笑:“还真是她。”   啊?   苏珊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怎么可能?”   她可清楚地记得那个乡下农妇当时有多狼狈。他们这家高档酒店的客人可是非富即贵。她如果有资格入住这家酒店,又怎么会被几个无赖逼得要以命相搏?   说来也有些乌龙,苏珊早就拿到了因跳楼事收到惊吓住院的客人名单。但她英文比中文更流利,中文听说比读写又更熟悉,加上她从未将两位周秋萍放在同一个平台上,所以当初她拿到名单后压根没想到这会是同一个人。   曹敏莉笑着让她看身份证复印件:“看,人、姓名还有身份信息都能对得上。”   她心中生出隐秘的喜悦。   这就好像在街头瞧见位女郎,心中冒出一句,哎,好像好不错。结果一转头,人家当选了香港小姐。又好像随意走进了一家歌厅听到了歌手唱歌,送了一枝花。再瞧见,对方已经开始发片正儿八经地当歌手。又或者开车在街头,碰上骑脚踏车的学生车胎爆了,没办法去学校。随意载了对方一程,再抬眼,哇!对方会考全A,还申请到了所名校读大学。   真好,像看到墙角里被石头压着的一朵花顽强地生出来,灿烂地绽放一样的美好。   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曹敏莉叮嘱大堂经理:“这位周女士和她的同伴在酒店吗?我应该去拜访下在困难时刻支持我们酒店的客人。”   大堂经理赶紧询问前台,结果遗憾地得知:“他们今天办了退房手续,已经走了。……刚走,好的,我马上过去。”   她跑到落地窗前,刚好看到周秋萍等人走出酒店大门,往面包车上去。   “就是他们。”   大堂经理激动得够呛,下意识地都想冲着窗外大喊。实在不是她不想优雅,而是这时代拥有大哥大的人实在太少了,联系基本靠吼,酒店也没留入住客人电话号码的习惯。   曹敏莉也走到了落地窗前,透过一尘不染的窗户,她看到站在阳光里的年轻妈妈。真好,身体挺拔,面庞光洁,眼神明亮,正笑着跟身旁的年轻男人说话。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看她的精气神就知道。   显然,这位大陆的农妇周秋萍,现在过得不错。她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当季款,但料子和款式看着都尚可,显然她的经济状况起码还行。   苏珊跟在老板身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的人,半晌才冒出一句:“真认不出来。”   假如不是身为曹总的助理,她对人的面孔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她当真不敢说这是同一个人。   她印象中这位大陆村姑有一双狠厉决绝的眼睛,就像是被激怒的母兽。   那个时候她形容狼狈,头发凌乱,衣服也灰扑扑的,瞧着就像她为了配合上司而特地找过来看的大陆电影《喜盈门》里的村姑形象。   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位时髦女郎。她穿了v领的连体裤装,显得腰细腿长。她不管耳朵孩子脖子上都没配饰,但唇上的口红让她整个人的气色都不一样了。   这一身打扮,即便走在香港街头,也绝不会有人嘲笑土气。   相反的,人们还会羡慕她粉嫩的肤色和明亮的眼眸。   这人可真是脱胎换骨了。   大堂经理作势要往外喊,被曹敏莉笑着拦住了:“不用,这样打扰客人太不礼貌了。等下次他们入住时,我们再当面拜访。”   她在心中默默地加了句,周秋萍,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你还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   苏珊兀自表达自己的震惊:“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知道这个古老的国家正在变革,无数人抓住了改革的先机乘风破浪,创造了令人震撼的奇迹。   可前提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占了身份的便宜,通过拿别人拿不到的批文,倒卖别人不能碰的物资,这才攒下第一桶金的啊。   周秋萍有什么?她又是凭借什么走进这家高档酒店?   窗外的车子已经开走了,曹总收回视线,微微笑:“那说明你对这片土地的想象还不够。胆子放大点,说不定我们能见识到更多的奇迹。”   并且参与其中。   卡拉OK房?这主意似乎不错,可以考虑。既然做服务业,那就必须得考虑顾客的需要。   周秋萍还不知道自己想到的发财大计已经被人盯上了。不过就是知道,估计她也无所谓。因为卡拉OK房也不是她发明的啊,现在深圳已经有人经营了。她要听到曹总打算进军卡拉OK界的话,估计只会竖起大拇指,夸奖一声对方有眼光。   她如此淡定,是因为她现在做的生意也日进斗金。   源源不断从海关仓库低价拿到的货通过火车运往内地,转个手,就是二三倍甚至四五倍或者更高的利润。跟这比起来,卡拉OK房都算投资大风险高获利小的行当了。   只不过这种买卖只能说是打政策擦边球,现在是赚的盆满钵满,谁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   卡拉OK房却常做常有,起码还能再火爆十几二十年。如果那时KTV也江河日下了,那也没关系。因为房价起来了啊,单凭手持那么多物业,光靠收租都能当富婆。   周秋萍挺乐观的,走一步看一步呗,世界首富都不可能做遍所有赚钱的行当。她先把海关货这活做好再说吧。   陈自强陪了他们三天,收获颇丰。临了不仅帮他们一道去火车站办托运手续,还再三再四地保证一定会把周秋萍的嘱托放在心上。   有房买房,有地买地。   作为同样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人,他太理解周秋萍想买块地的想法了。有了地,自己盖房子住多舒坦,又大又自在,比什么别墅都自在。   周秋萍有钱大家挣,半点没藏私,积极建议陈自强:“你要手上方便,碰上好机会了,也在深圳拿块地。现在往深圳来的人越来越多,以后住宿肯定是大问题。解决住房问题,首先得有地。”   陈自强笑着点头:“行啊,到时候我就跟老四一样,也盖几栋楼。把我嘛嘛叫过来,专门给她一大串钥匙,让她收房租。”   三人都大笑。光想想那场景,都逗得不行。   连周秋萍都心动,要真有那一天,阿妈肯定乐得合不拢嘴。老辈人千百年的想法,最稳妥的投资当然是买房买铺子,当时候就吃租,多安心。   陈自强下午还有课,送他们到火车站也没逗留,简单打完招呼后就走了。   剩下周秋萍和余成,这一回,吃饭问题该如何解决?   两人都放弃了自助餐。那玩意儿,开开眼界,过把瘾就行,没必要回回吃。再说连着吃了几回酒店的自助餐,火车自助餐恐怕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了。   他俩在深圳火车站吃了顿快餐。   三块钱一份,有肉有鸭蛋还有大鸡腿和青菜,可以说相当丰富了。最让人惊喜的是快餐提供海带排骨汤,无限量供应,想喝多少打多少。   余成本来还想加米饭,一瞧见这意外的福利,他毫不犹豫连着喝了三碗汤。   周秋萍也要了一碗,感觉火车站真实在。这哪里是免费汤?完全可以端进饭店当成一份菜卖的,里面的用料相当扎实。海带炖得烂烂的,排骨不仅肉多,骨头都酥了,可以直接嚼成渣,吃里面的骨髓。   几碗汤一下肚,两人都感觉占了大便宜,心情无比舒畅。   旁边一对父子也在吃快餐,中学生模样的儿子一直在催促父亲:“快点快点,爸爸,这是快餐,吃慢了说不定要罚钱呢。”   余成赶紧把头扭到一边,省得自己当场笑出声。   两人擦干净嘴巴,出餐厅的时候,他才压低声音自我调侃:“前两年我头次在外面吃快餐,也以为吃慢了要罚款。”   现在想想,真的跟土包子一样,啥都不懂,啥也不知道。   周秋萍笑道:“那你怎么不问服务员啊?”   “哎呦,我敢问?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我怕没开口就被嘲笑是傻大兵了。”   周秋萍若有所思:“可见服务业的服务意识有多重要。不能让人花了钱还买气受。”   余成立刻就想到了那位跳楼自杀的前台服务员,她悲剧的导火索就是上班时打私人电话惹毛了顾客被投诉了。   两人都有些唏嘘。   余成赶紧转移话题:“你真要开饭店啊?什么时候开张?我一定带人去捧场。”   周秋萍沉吟:“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地方呢。”   本来按照她的打算,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在深圳买房然后安家落户。可是这一趟深圳之行却让她发现了买原始股挣大钱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她印象当中,房价真正开始疯长,其实是千禧年之后的事。在此之前,因为海南房地产泡沫的影响,有些地方的房价还下跌过。   与其早早投钱在房产上,等着吃租金。她还不如用这钱去钱生钱。那种挣钱的快乐,不是躺着等房产升值能够比拟的。   说到底,她天生劳碌命。让她闲着她就浑身不舒坦。   余成突然间感慨:“要是全国都能像深圳一样就好了。”   这里有到处开工的工地,这里有琳琅满目的商品。这里的工资高的吓死人,帮老板看摊子的小贩每个月都能拿到三五百块钱,是内地很多人半年甚至一年的收入。   而这里的物价,似乎也没那么高。好多东西甚至比内地还便宜。   三块钱一顿的快餐,放在外面也很划算了。   周秋萍笑而不语,心道,少年,你天真了。等过30年,你再看看深圳的房价,估计就不会再有同样的念头。   唉,买房,还是得买房。   这事只能指望陈自强,让对方多留意。   谁让这个时代的深圳大街上,她都看不到一家房产中介呢。 第83章 买拖拉机出租   周秋萍和余成又走南闯北跑了一个多月, 等到他们再度回到省城时,日历已经撕到了11月份。   小院的葡萄枯了,南瓜也摘光了, 倒是茼蒿和菠菜长得挺好, 一看就是烫火锅的好材料。   周高氏看到女儿回家的时候都老大不高兴:“我看你是心野了,也不用回来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呀?有本事你给我带个男人回来, 才叫能耐哩。”   周秋萍笑嘻嘻的:“我把自己当成男人用,行不?我比男人差哪儿啦?再说我不回来的话,我怎么知道你鸭绒服卖的好不好?要不要再进货?”   “你就是进了布头,也能卖得好。”周高氏都替人犯愁,“这一个个慌的啊,一人要穿几件衣服才够呢。”   周秋萍看自家厨房, 吓了一跳:“我的老娘哎, 你还说人家, 你买这么多盐干什么?”   “你知道个啥?其他的事情好讲,不吃盐会死人的。”   “那我谢谢你没囤大米啊。”   “谁说没囤的?我今年交的三粮四钱都是问你大大爹家买的。咱家的粮食都囤着, 到时候不怕闹饥荒。”   周秋萍哭笑不得:“阿妈你犯愁早了, 还没到农田大面积抛荒的时候呢。现在粮食应该够吃, 闹不了粮荒。”   周高氏冷笑:“那你是碰上了好时候,没瞧见饿死人。我告诉你,饿的吃不消的时候, 连死人肉都吃。”   “我的妈呀,你可别吓唬我, 你吃过啊?”   “我又没吃, 我哪里敢吃啊?那吃过死人肉的眼睛都是绿的。”   周秋萍赶紧喊停:“好了好了, 我就问你的意思, 你还要不要卖衣服?要的话,我再喊人托运过来。”   “这个带着做就行,我看大家的腰包也瘪了,哪有那么多钱买东西?四大件还差不多,你要有冰箱彩电,倒是一堆人抢着要。我跟你说个正经事,我想买拖拉机。”   “啊?阿妈,你什么时候学的拖拉机?”   “不是我开。”周高氏正色道,“我是吧,这段时间琢磨着,现在运货挺来钱的,各个大队也基本上都有会开拖拉机的人。但是吧,能掏出钱来买拖拉机的不多。”   这倒是真话。   一辆拖拉机足有三四千块,现在能掏出三四千块钱的农民那已经可以算是村里的富裕户了。   除非出门打工,而且还要运气好,老板按时结工钱。否则,光凭地里刨食,这事真没什么希望。   “阿妈,你买了拖拉机,然后租给他们?”   “我是有这么个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以前你阿爹跟着你爷爷在外面做事,就看到黄包车行是这么搞的。我想大概都差不多吧。”   周秋萍想了想,她只听说过人家购买挖土机还有农机出租,不过那已经是2000年以后的事了。   现在,农村的主流生产机械还真是拖拉机。话说眼下拖拉机真是宝,农忙耕田农闲拉货,平常灌溉、舂米时,拖拉机头又是万能动力机,啥都能接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农民办不到的。   既然可以出租农机挖土机,那拖拉机应当也行。   天底下的致富路都是人闯出来的,哪有老天爷将每条路都标注好摆在你脚下的道理。   周秋萍鼓励阿妈:“那你就试试呗,我觉得挺赚钱的。”   经过这两个多月国库券倒卖,她的身家早已超过了百万。   作为1988年的百万富翁,她完全有底气支持阿妈去追梦。   “阿妈,你想好要怎么管理了吗?”   “周伟认识要租拖拉机的人。前段时间不是大忙吗?有的村子出去打工的人特别多,就把田都租给了种粮大户。大户就想租拖拉机耕田。听说这样的人还不少。平常也有人租旁人的拖拉机去拖货。”   周秋萍点头:“那说明有市场啊,只要管理到位,应该不会亏本。”   周高氏为这事儿纠结了好些天了。   不是差钱,她这段时间依靠倒卖菜籽饼、藕根以及衣服,短短两个月,手上就有4万多块钱,足以购买10辆拖拉机。   她怕的是自己一把年纪还瞎折腾,最后搞得鸡飞蛋打,还被人笑话。   现在,女儿支持她,她心中的小火苗就腾腾往上冒,烧得她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那我就去厂里瞧瞧,看什么时候能拿到拖拉机。”   周秋萍关心道:“拖拉机你准备买哪个厂的呀?你可千万别图便宜,要买国营厂的。”   80年代是乡镇企业野蛮生长的时代。为了同国营大厂竞争,它们集中打价格战。这一分价钱一分货,便宜无好货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况且因为国家政策的限制,钢铁之类的原材料优先供应国营厂。有些乡镇企业生产的机器就是拿废品翻新,表面看上去不错,谁用谁倒霉。   周高氏瞪女儿:“你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扣扣索索的?该花的钱,我什么时候少掏过一分?”   周秋萍直接呵呵。   亲母女啊,谁还不知道谁吗?非得让人翻你的黑历史。老高同志,你可给我歇歇吧!   “去去去,就你废话多,能耐了你啊。我接我外孙女儿去了。”   周秋萍纠正她:“孙女儿。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这趟回来,我给她俩改名字,新户口本上,都跟我姓。”   “看把你烧的,瞎折腾。”   “你要不稀罕,那就不让她们叫你奶奶。”   “凭什么呀?我带的孩子,我怎么就不能应一声奶奶?”   “那你还废话。”   “怎么讲话呢你?你是妈还是我是妈?”   母女俩一路斗嘴,准备锁了院子门去托儿所接孩子。   都走到门口了,周秋萍抬手看表,突然间疑惑:“阿妈,现在托儿所两点就接小孩啦?”   两人回头看家里的钟,这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指针不走了。   周高氏以前从来不用钟表,如果不是每天傍晚要看着时间接孩子,她都想不起来要看时间,这才闹出乌龙。   周秋萍赶紧给钟换电池,又拖出自己的行李:“趁着时候还早,咱先开张做点生意吧。”   这是从羊城发过来的电子表,大头由三产公司拿出去卖。她拿了几袋子零散货,准备在宁安也赚点零花钱。   不然合伙做生意的钱一直在钱滚钱,她手上没活钱,干什么都不方便。   周高氏见过人家带电子表,瞅着老时髦了,特别有派头。   这回瞧见女儿一拿一大包,她顿时捂胸口:“我的乖乖,你这一下子又花了好多钱吧。”   周秋萍笑道:“嗨,这在羊城根本不值钱。人家都是论堆卖的,到了内地,身价才翻番。”   周高氏咋舌:“你讲的哦,羊城遍地是黄金了?”   “人家也不是个个都意识到了怀揣着金娃娃呀。所谓见多不怪,身边到处都是,他们能当成宝贝吗?这就是信息差。行了,咱们把摊子支起来,看有没有人买。”   周高氏准备把电子表都拿出来,周秋萍赶紧拦住她:“哎呦,阿妈,就拿20只。物以稀为贵,你一下拿这么多出来,人家不当回事。你忘了,咱们以前卖被单,也是分批次卖的。”   周高氏近来做惯了靠拖拉机运输的生意,拿出的毛衫和羽绒服也是接多少货卖多少,实在看不上她这种小鼻子小眼。   “就你事多,你放心大胆地卖。我保准你有多少货,人家都能吃得一干二净。”   周秋萍惊讶:“你不是说大家的兜都掏空了吗?怎么还要买呀?”   周高氏神秘地眨眨眼,得意地压低声音道:“他们从我这儿拿了货,转身就能加价卖出去。”   周秋萍乐了:“这算是投机倒把了吧?原地加价转卖。”   “就你话多!”周高氏伸手拍了她一下,“抓谁也不会抓他们,你操的哪门子心!”   周秋萍撇撇嘴,那当然了,肉烂在锅里,自家人怎么会抓自家人呢?   她从来不嫌挣钱多,既然人家要拿货,她举双手欢迎。   周高氏也不用喇叭喊,只到各家院子里说了一声。楼上楼下自然有人互相喊话。   不多时,周家的小院就聚拢了一堆人。   听说今天卖的是电子表,有人大喜过望,有人则失望摇头。他们还以为有棉衣呢。   “哎,上哪儿找去啊?”周秋萍大摇其头,拼命地倒苦水,“我们在人家厂门口守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拿到一件货。也是邪门,全国都这样。就这些电子表,还是人家看我可怜的,才分了这么点。”   立刻有人咋舌:“哎呀,周老板,你多厚的家底,我们还看不出来吗?光这一趟,你说实话,是不是起码得赚上千块?”   周秋萍认真道:“婶子,我跟你说实话。挣钱是真挣钱,南方挣钱的机会多。可危险也是真危险。走在大街上被抢包什么的都不算事。还有强盗直接抢人耳朵上的耳环,把人的耳朵拽得血乎乎的。”   众人惊呼:“这么乱啊?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周秋萍点头:“可不是嘛,根本防不胜防。有人把钱缝在内裤上,照样被偷的一干二净。那人哭的一塌糊涂,警察都管不过来。”   这些大家也隐约听过。出门跑生意的人都说外面乱。   大家伙儿立刻心平气和了。他们和家人虽然都拿死工资,但这是铁饭碗呀,每个月旱涝保收,工资以外的福利也不错,还不用担惊受怕。   “好了,我们也不眼红你,这个电子表怎么卖?”   “15块钱一只。”周秋萍满脸诚恳,“实不相瞒,我拿货的时候就12。”   立刻有人咂嘴:“那周老板你也赚的太狠了,一只三块钱,20只表60块,都赶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周秋萍笑眯眯的:“那你怎么不说我来回路费多少钱,在路上的开销呢?再说了,这拿货也要凭运气。碰上坏家伙抢劫,我血本无归,也没谁给我兜底呀。”   已经将电子表抓在手上的人跟着紧张起来:“你这不会是假货吧?”   “啥假货?进口货,都是好东西,现在国营商店都未必能进得到。我也不要工业券,15块钱一只,真的打不了折。说了你们别不高兴,要不是我阿妈说左邻右舍的,我真没打算就在这儿卖了。我本来想拎去省城的。那边出手加到18块都有人愿意买,”   众人立刻阻止她:“你就别折腾了。咱们左右邻居分分,不值当个事。你还特地拿去省城,当心回头就说你投机倒把。不吓唬你的,上面已经下文件要控制了,你小心点哦。”   周秋萍笑容满面:“就是因为知道各位嫂嫂婶婶好,我才敢拿回来跟大家分啊。”   20只手表根本不禁分。   眼下公安局的工资的确不算高,跟工人差不多。但他们普遍没有住房教育医疗的压力,到期工资到手,所以相当舍得花钱。   周秋萍拿出来的手表很快一扫而空。   还有人跟她打听:“下回表什么时候到?来了就赶紧跟我说一声啊。我娘家侄女要结婚,正差一块表呢。”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应下:“一定,差谁都不能差陈阿姨你的。”   她乐呵呵地准备送人出门,陈阿姨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旁边带,然后压低声音道:“秋萍,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再找一个。”   周秋萍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都回不过神。   这是,这是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吗?   陈阿姨笑容满面:“我这边就有个合适的人选,我表弟。”   还真是要做媒。 第84章 有人欠收拾(捉虫)   凭心而论, 陈阿姨介绍的这位表弟,条件当真不差。   县城户口,在机械厂当工程师。5年前, 他爱人出车祸走了, 留下一双儿女。   他也算重情重义,愣是没再找, 又当爹又当妈, 将一对儿女拉扯大。   现在,她大女儿中师毕业,今年进了县实验小学当老师。小儿子中考发挥好,进了粮食学校。按照政策,毕业出来就是干部身份,国家直接分配工作。   “孩子长大了, 他也有精力重新再找个对象。不是我王婆卖瓜, 自卖自夸。就这事儿, 秋萍,你说说看, 我表弟是不是个仁义的人?他就没想过拖累女方。”   周秋萍都没办法否认。在这点上, 这男的考虑的相当周到。   要是他老婆刚死, 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人帮忙照应儿女。女方累的够呛不说,搞不好还一肚子怨言。   照应两个要升学的孩子,多辛苦啊。加上不是自己生的, 很可能会吃力不讨好。   等到孩子的将来有保证,他也不用多费神了。算到了有钱有闲的阶段, 想再找个对象安度余生, 合情合理。   陈阿姨还在介绍:“不瞒你, 我表弟年龄是比你大些, 今年40出头了。但男的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明事理,晓得疼人。而且你看,他把他两个孩子教育的多好。跟你结了婚,你家两个妞妞的教育问题都不用愁。到时候我们家里一块想想办法,把农转非手续办了。两个小丫头直接进实验小学读书,有他们姐姐帮忙看着,半点都不叫你烦神。”   摸着良心讲,要不是周秋萍根本就没想过再婚。这种条件,她都忍不住心动了。   没办法,现在的婚恋市场就是这么现实,离婚带娃的女人平白无故就被摁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为什么那么多女人离婚后即便舍不得也选择不要孩子抚养权?就是因为难再找对象。   而这个时代的城乡差距夸张点讲叫天壤之别。城里找不到对象的二流子都能去乡下找漂亮能干的大姑娘。   《都挺好》里女主的妈个人条件那么优秀,为啥找各方面都平庸的女主爸,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户口啊。   只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才能理解城市户口的意义。   有了户口才能在城里真正落脚,孩子才能上学。   如果不是周秋萍重生,知道该如何凭自己的能力解决困境,这还真是条送到面前的路。   她开口婉拒:“陈阿姨,你表弟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陈阿姨没听出对方的推脱之词,毕竟在她看来,她表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对象。讲个不好听,就是农村来的大姑娘,也多的是人想嫁这样的男人,现成就享受上了。   她以为周秋萍是自卑,又拍拍对方的手背:“你别多想,我表弟是看人品的。他见过你一回,对你非常满意。没正式工作不算问题,他一个月光工资就有□□十块。就算你生意不能天天开张,只要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保证你们娘几个吃饱穿暖不是大问题。他单位也给他分了房子,比这虽然小了点,但终归是自己的窝不是。而且他脾气好,没有抽烟喝酒这些坏习惯,每天下班就回家洗衣做饭,你就是出去摆摊子,也不怕家里没人照应。”   陈阿姨说的不假。   她那表弟脾气是真的好,可就是因为好到没脾气,特别容易被人拿捏。   别的不说,就讲他前任老丈人吧。女儿都死了这些年,女婿三年两节都没有短过他的礼。倒把那一家子的心给养大了,处处都想管着他。   甚至他们还想将老家的一个寡妇嫁给他,好继续让他给他们一家做牛做马。   而且因为现在城市户口值钱,他表弟的个人条件又好,前任岳家居然收了寡妇的钱,好促成这桩婚事。   为了达成所愿,这一家无所不用其极,还特地灌醉女婿,好生米煮成熟饭。   结果他女婿急性酒精中毒,差点就死在了岳家。   后来这事闹腾开来,陈阿姨的姑妈简直气疯了。老太太冲去了亲家,跟对方大干一场,逼着儿子跟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恩断义绝。   为了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他又找了自己侄女让他帮表弟介绍对象。只有儿子重新建立小家庭,才没那一家子恶心人伸手的份。   刚好一个多月前,表弟来陈阿姨家做客,在大院门口见到了周秋萍,多看了两眼,叫陈阿姨给瞧出来了。   于是当表姐的人立刻拍胸口,允诺帮忙做媒。   可惜这表姐弟俩运气不好,没等陈阿姨上门,周秋萍就包袱款款的出门做生意去了。   这一去,愣是将这事从9月份拖到了11月份。   现在,好不容易周秋萍回家了,陈阿姨赶紧登门,做起了红娘。   陈阿姨是真觉得周秋萍配得起她表弟。   别看她农村户口,可她敢想敢做,挣钱绝对不少。两口子,一个有稳定收入,一个有活钱进账,日子才是最滋润的。   再说他们家在县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只要钱到位了,招呼打好,对其他人来讲难于上青天的农转非到他们这里也并非不可能实现的事。   再退一万步说,即便农转非卡住了,周秋萍的两个丫头没办法变成城市户口。那也不是她表弟的孩子,对他表弟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   陈阿姨可以说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当了,所以才胸有成竹地过来开这个口。   她万万想不到,周秋萍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   后者一心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委婉地拒绝对方,而不至于得罪的人。   这时院子门一响,外面传来脚步声。   周秋萍心中暗喜,巴不得有人过来打岔,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结果瞧见人时,她的笑脸就垮了。   胡桂香一扭一扭地地进了周家小院,手里还挎个篮子。隔着老远,她便捏着嗓子喊:“哎呀,阿妈,我孝顺你来啦,给你带好吃的。”   周秋萍看着篮子里的老南瓜,感觉这人脑袋怕是有大病。   在下河村,老南瓜通常是用来喂猪的。谁会登门送礼,还专门送人南瓜呀?   再说了,上次星星差点儿被卖掉的事,她之所以没有再追究胡桂香,一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跟这些人有纠缠,她忙着赶紧强大,好彻底跟这些人再无半点瓜葛;二是对于一个以夫为天的恋爱脑来说,周良彬被抓去上学习班,比她胡桂香本人过去还难受。   况且如果胡桂香也被抓去上学习班,她儿子胡小宝谁管。要是这对渣男贱女趁机塞给阿妈,自己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是,看这样子,是她想岔了。   三个月的期限没满,胡桂香的小日子就已经过得滋滋润润,都上赶着过来刷存在感了。   周秋萍拉下脸:“你来干什么?”   胡桂香已经窜到屋里,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伸手就抓桌上的电子表,嘴里又开始哎呦哟:“我们家的小姑子真厉害,手表都不当个东西。”   照理说,她在周秋萍手上吃过的亏不小。夏天那次,周秋萍差点没当场打死她。再碰上周秋萍,她不说害怕吧,起码应该清楚这人不好惹。   结果胡桂香的脑回路不走寻常路,她愣是能下意识忘却便宜小姑子的凶残,反而将对方继续死死钉在多年维持的温良温吞好欺负的人设上,坚决不动摇。   因为这样才能肆无忌惮地占人便宜啊。   比方现在,她说话就说话吧,还想将手表往腕子上戴。   可见是一顿打不够,起码得打断她的腿,让她在床上躺足三个月她才会长记性。   周秋萍冷笑:“你这不有一个吗?”   胡桂香一噎,她的确戴了块电子表,是周良彬从羊城特地给她带回来的。   她天天将袖子挽得高高的,不就是为了让人看清楚她有块时髦的新表吗?   她眼睛珠子一转,又开始哎哟哟叫唤:“我们老周家的大孙子连块表都没有,这日子真是不好过。”   说话时,她还想将手表往儿子手上塞。   她儿子眼睛盯着奶粉罐,恨不得立刻抱在怀里。   屋里走出个中年女人,劈手抢下她手上的表,冷笑道:“你儿是要讨媳妇了,还是给你生孙子了?还要块电子表。”   这位是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的爱人,平生最厌烦的就是婆家那群乡下亲戚。   人穷不要紧,千万别志短。每回上她家,就跟蝗虫过境似的。尤其是那位小姑子,在她家睡一觉,连床单被套都打包带走。   瞧见胡桂香扭扭捏捏的做派,阴阳怪气的腔调,主任夫人瞬间就跟周秋萍共情了,嫌弃得不行。   “小孩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不问自取是为贼。小小年纪就被当妈的给带坏了。”   胡桂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急败坏道:“你瞎说什么呢?这是他嬢嬢,老周家的东西,都是我儿的。”   周高氏刚才陪着主任夫人在卧室里试穿羊毛衫,这会儿听了便宜儿媳妇的话才出来,尴尬的不行。   周秋萍一看她的做派,就明白阿妈的老毛病又犯了。   有人恋爱脑,阿妈就是传宗接代儿子脑。不管这儿子是不是她生的,只要认在她男人名下,那就是独一份。   恋爱脑,旁人还会嘲笑。   一心一意为儿子,那可是社会主流思想,要被多少人赞叹伟大母亲的。   尤其当那儿子不是亲生的时候,更加能够体现母亲的伟大和女人的自我牺牲精神。   当着外人的面,周秋萍当然不好拆阿妈的台。她只笑着安慰顾客:“唐老师,让你见笑了。对了,你不是说想要件大衣吗?我想起来了,我这还真有一件。”   陈阿姨见状,赶紧开口告辞:“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乖乖,之前她调查来调查去,看周秋萍的母亲周高氏也是个讲理的人,倒不知道她娘家有这么个难缠的嫂子。   瞧瞧周高氏的模样,也是管不住儿媳妇的。   将来周秋萍要是跟自己表弟结婚了,那她表弟家岂不是要被母蝗虫盯上了?   娘家烦人的媳妇也不能要。   周秋萍看对方慌不择路逃跑的样子,心中暗喜。   要知道胡桂香还有这用处,她肯定早点把人弄过来,都不给陈阿姨开口的机会。   只不过,凡事一码归一码。   胡桂香这么个货色,她得好好收拾一顿。 第85章 狗改不了吃屎(捉虫)   唐老师放下电子表, 鄙夷地扫了眼胡桂香,然后抱怨周秋萍:“你惯的她哦,她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生的还是你养的呀?”   周秋萍转过头, 意味深长地看着阿妈, 重复了一遍:“是啊,是生的还是养的?”   周高氏心虚地垂下了头。   她这一辈子,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家和万事兴。   先前, 周良彬两口子的确过分,闹成那样。可周良彬也受教训了,两个外孙女儿也好好的,而且胡桂香主动上门求和,不仅领人过来买东西帮衬生意,还带了周家的孙子。   祸不及儿女。周良彬跟胡桂香千错万错, 但周小宝又有什么罪呢, 丁点儿大的孩子。   她这个做奶奶的, 又怎么能够真把人推出去呢?   这到了地底下,周家的祖宗还不得跟她拼命啊。断了香火, 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再说要卖星星的, 是冯二强。胡桂香一个做舅妈的, 怎么能想到今天会卖女儿呢?正常人都估计不到这一茬。   胡桂香又哭着说自己冤枉,说当时冯二强骗她说想和秋萍和好,又怕秋萍不给他脸, 所以就想着先把孩子接回家。有两个孩子做纽带,才好合家团圆。   周高氏自认为是个讲道理的人, 对方有理有据, 当时打秋萍的是周良彬, 胡桂香人都没去镇上, 不该背这个锅。那对方登门,她就不该把人赶出去,因为站不住理字。   幸亏女儿好歹人前给她脸,没在抓着她不放,而是一个劲地夸唐老师穿这件大衣好看。   “顶时髦的,香港明星都这么穿。我不哄你的,你家有录像机吧?你看这个香港电影,是不是一模一样的衣服?”   唐老师被她夸得心花怒放,她原本没觉得自己跟香港明星有什么关系。结果周秋萍拿丝巾给她一扎,帮她把头发一弄,再穿上那件大衣。乍一眼看上去,真有点女明星的意思了。   虽然衣服是真贵,一件要价480。现在刚到公安局的大学生,一年的工资都不超过500块。   但衣服也的确好啊。做工扎实,款式大方,伸手摸上去面料柔软又有筋骨,不用说,就是高档货。   周秋萍眨眼睛,直言不讳:“我刚才都没敢拿出去,就是怕被人摸来摸去,把好好的衣服都摸坏了。我想来想去,这整个大院,除了您,我真想不到谁能撑得起这衣服。好衣服真挑人。”   唐老师被她说的心花怒放。   她是干部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县领导。嫁的丈夫也是公安局的干部,她自己在学校平常除了上课之外,也会去外面带课。   80年代是求知若渴的时代,像她这样的老师,带一节课就能拿一块钱,运气好的时候,三块钱也是有的。   这么算下来,每年光外快,她就能到手好几百。不是买不起衣服的人。   周秋萍趁机强调:“这女人就得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你不花,自然有人替你花。”   唐老师当然想不到什么小三二奶之类的身上。眼下这些,起码在干部队伍里并不流行。她想到的是那群糟心的婆家人。   要是家里存折上还有钱,丈夫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贴补婆家。   她可真是受够了,凭什么她挣钱要替别人养一大家子。那群人是缺胳膊少腿还是得了大脑炎都是傻子要人养啊。   买。   480她也买了。   好衣服要碰运气,能挑到说明她跟这衣服有缘。   现在480块是妥妥的巨款,谁出门揣的100块钱都是款爷了。她得回家拿钱。   周秋萍送她出房门,突然间疑惑地看桌子:“唐老师,你电子表收身上了吧?”   唐老师骇然:“没有啊,刚才我怕换衣服不方便,放桌上了呀。”   可是桌子空荡荡的,不仅没有电子表,连放在旁边的一罐子奶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秋萍立刻大喊大叫:“来人啊,抓小偷啊,谁偷了唐老师的电子表和奶粉?”   唐老师刚想说,喊什么喊?这还能有谁?刚才屋里只有你娘家嫂子在。再说电子表她又没付钱,就算有人偷了,失主也是周秋萍啊,关她什么事?   可听到周秋萍嘴里叨叨奶粉,唐老师又瞬间反应过来,这位周老板是要借自己的手给那位嫂子点颜色看看。   周秋萍焦急不已:“哎呀,唐老师真是对不住了,我就不该先收你钱。不然算我的损失,也不至于连累你。”   这话的意思就是奶粉算报酬。   眼下奶粉可算是高档货,那一罐子怕是要十几块钱呢。   唐老师掏480块买大衣,眼睛不眨一下,显然不是缺钱的主。可平白赚十几块钱,她同样不嫌弃。   她立刻跟着周秋萍喊:“抓小偷啊。把大门关上,别放小偷出去。”   公安局家属小区是有门卫的,就在大门口。听到唐老师又喊又叫地追出来,开门的大爷立刻拦住要离开的人:“你是谁?站住!”   胡桂香顺了两只电子表,准备拿回自己娘家也显摆趟,又拿了一罐子奶粉,决定回家给他们爷儿俩加点营养。   她正美滋滋,就叫人摁住了,急得她大喊大叫:“我不是小偷,你们抓错人了。”   她头顶上响起了一声冷笑:“这是什么?我的电子表,我的奶粉,怎么在你手上?”   胡桂香赶紧狡辩:“这是我婆婆跟小姑子给我的。我不是小偷。”   唐老师勃然大怒:“我的东西,她们凭什么给你?好啊,你们都是贼!”   周高氏跟着跑出来,本来想解释这都是一场误会。   很明显,胡桂香以为是她家的东西,随便就拿走了。   可现在,唐老师将一顶贼的帽子重重地扣下来,吓得一辈子都安分守己的农村老太太压根不敢吱声了。   周秋萍矢口否认:“唐老师你可别误会,我们家跟她没关系的。她丈夫也不是我妈生的。她之前还伙同外人想卖了我女儿,我早就跟她势不两立了。”   这个事儿,公安局家属小区里的人还真是头回听说。   唐老师更是涌现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她本以为自己婆家的破事就够狗屁倒灶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周老板比她还倒霉。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她更是不肯放过胡桂香,坚持把人抓去了公安局。   周高氏对胡桂香没什么感情,可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孙子哭哭啼啼,她却受不了,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   周秋萍一把拽住人,眼神严厉:“阿妈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别瞎掺和。”   “哎呀,秋萍,你这丫头就是太夹生,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吗?”   周秋萍烦死了她这和稀泥的个性,直接堵她的嘴:“行了,阿妈,你不是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吗?这明显是唐老师在指桑骂槐。你忘了?唐老师娘家表妹带着儿子来她家做客,结果她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火车不见了。”   这事周高氏当然知道,还是她告诉女儿的呢。   公安局家属小区也没秘密。唐老师家为这事儿吵得一塌糊涂。   所有人都知道那进口小火车是唐老师爱人齐主任妹妹家小孩拿的。因为小孩觉得自己舅舅家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   因为这事,齐主任多少天都灰头土脸的。   周高氏结结巴巴:“那……那也不能胡桂香当成贼呀。”   “她不是贼吗?不问自取是为贼。我卖给客人的东西她都敢偷,回头我把钱存银行,她是不是该偷银行了?”   周高氏急得够呛,一心想去公安局说话。   周秋萍却恫吓她:“你去啊,你得罪了唐老师,你看咱们能不能落的了好。”   周高氏进城才几个月啊,到今天为止,也就是修炼到面对城里人时双腿不颤抖的境界。   让她得罪公安家里的人,四舍五入也就等于得罪公安了,借她10个胆子她都不敢。   周秋萍又安慰她:“你怕啥?也就是两只表一罐子奶粉,能值多少钱?进了公安局,也就是批评教育,最多关两天罚点钱,给她点儿教训。”   看阿妈还是犹犹豫豫的模样,周秋萍索性下猛药:“唐老师明显在气头上,你这时候非要跑过去了,不是在当面打她脸吗?本来人家借机出口气也就拉倒了。你要是不让人把气出出来,到时候她就咬死这件事不松口,到时候咱们生意做不成不说,搞不好胡桂香还会被送去蹲大牢。”   周高氏吓了一跳,却没胆子反驳女儿的话。   作为最基层的老农民,她太知道手上有权的干部的厉害了。有理没理,人家张嘴就是理。   “那要交多少罚款啊?”   “关你什么事?你看她穿红戴绿,手上还戴着电子表呢。人家会缺这钱?”   周高氏还是忧心忡忡:“可她家里就一个孩子,现在进了公安局可怎么办?文彬还在学习班呢。”   “人家没爹没妈啊?你上赶着凑上前,不是自讨没趣吗?要去你去啊。我就一小老百姓,我可没胆子得罪公安局主任的老婆。”   她这么连削带打的,愣是将老太太从公安局门口拉走了。   她们还有两个小丫头要接呢。 第86章 我才不会跳火坑   公安局里, 唐老师一口咬定胡桂香这贼实在太可恶。   “偷惯了亲戚的东西,连亲戚的邻居都不放过我。这次要不狠狠惩罚她,以后咱们整个家属区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这伸出来的第三只手, 就必须得一次性狠狠斩断。”   1988年的公家单位, 人员流动性极小。基本上谁对谁家都了如指掌。   负责接待的公安心知肚明,办公室主任夫人这是在指桑骂槐, 一定要出了心中那口憋屈的恶气。   失主不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这事儿就得严格按照流程来办了。   说实在的,两只电子表不是正儿八经的机械表,不然就凭表和奶粉的价值便可超过200块,能认真当成刑事案件来处理了。   现在,只能按照治安处罚条例来办。   罚钱,关几天, 小惩大诫。   唐老师和胡桂香也没深仇大恨, 听了这处理结果, 她心口那口闷气得以发泄,便点点头:“一定要好好教育她, 当妈的人, 怎么能带着小孩就做贼呢?这不是在教坏小孩吗?”   公安送走了报案的唐老师, 后面也头疼。   既然要罚钱,还要把人关几天,那肯定得通知家属。   这时代可没有一个手机号码通缉天下的道理。   公安局得想办法先通知犯罪嫌疑人的户籍所在地, 然后再由地方通知家属。   他们想走捷径来着,听说是周家的亲戚, 就打算让周家母女先出面来处理这事儿。   周秋萍早就想到了这点, 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她背着包, 拽着阿妈先去接两个小丫头, 然后计划直接去夜市摆地摊卖电子表和磁带。   周高氏有心等便宜儿媳妇的消息,可惜她女儿不配合,硬拖着她走不说,还恫吓她:“行啊,反正我这个女儿不是人。你就让她拖累我一辈子吧。”   周高氏本能地反驳:“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上哪儿拖累你去?”   周秋萍冷笑:“还没拖累?陈阿姨前脚要给我介绍对象来着,后脚看到她,立刻就跑了,不就是嫌弃我娘家麻烦吗?”   陈阿姨敢登门,事先当然和周高氏透过话音。只是后者做不了女儿的主,便要求对方自己和女儿开口提。   老话都讲,初嫁从父,再嫁从身。   现在被女儿埋怨了,周高氏讪讪的:“又不住在一起,能祸害什么呀?”   周秋萍冷笑:“这话你信?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谁让我这个亲生女儿还比不上外人呢?”   周高氏头都抬不起来了,支支吾吾道:“我去跟他们讲,哪里能这样?”   “你可歇歇吧。我这辈子就是被亲爹妈毁的。我什么家庭出来的,我心里有数,我哪有资格高攀啊?”   周高氏忍着被扎心窝的痛,追着女儿劝:“你别急着打退堂鼓呀。先跟人家处处。处出感情来了,我告诉你,人家根本就不看重外部条件的。”   周秋萍冷笑:“你当谁是傻子?你看人家条件,人家不看你的?男的比女的更现实。我呀,就是天生命不好!我也不敢想!”   周高氏急了:“你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人家城里人,又是干部身份。我告诉你,你嫁了他,以后你跟孩子都是城里人。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女儿想吧。”   周秋萍趁机安利:“既然说到城里户口,有个事我想跟你讲。深圳可以上户口,只要买了深圳的房子就能上户口。”   “啊?”   周高氏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买个房子就能变成城里人?”   城乡差别有多大?不仅仅是经济条件,更多的是一种社会身份的认可。   城市户口有多宝贵?看看78年知青大回城前,为了实现目标,有多少知青写血书甚至卧轨就知道了。还有大姑娘能为了一张回城的证明直接让公社干部给睡了。   更别说那些为了回城抛弃农村家庭的男女知青了。   现在女儿告诉她,在城里买套房子就能够变成城里人。听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哄我吧。”   周秋萍哑然失笑:“我骗你干什么?人家深圳就是这么搞的。”   周高氏心动不已,嘴上却还犟:“那也太远了,你也说那边乱,我可不敢去。要是要是京城海城还差不多。”   周秋萍在心中偷笑,京城距离他们老家比深圳还远。   她面上却一本正经:“海城行啊,等到时候我们买了海城的房子,落个海城户口好了。”   她印象中,大约再过七八年,到了90年代中期,海城为了推销房产,促进房地产事业的发展,就实行买房送蓝印户口的政策。   上辈子那个时候,她因为经常去海城拿货回省城卖,也曾心动想买房落户。冯二强却骂她神经病。他一心一意想拿钱回老家盖三层楼。后来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他又把货款输得一干二净。什么也别想了。   周秋萍甩甩头,不愿意再想起糟心的人。   阿妈还在拿乔:“要是真能拿到海城户口还差不多。深圳的就算了,那么远,我才不稀罕呢。”   周秋萍笑着哄她:“先买深圳的房子,把户口落到城里。然后等海城的房子出来了,青青也差不多要上中学了。海城教育质量好,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去海城生活,多舒坦。”   对了,浦东新区应该快开发了。   要是到时候能弄块地,那真是发的不要发。就算没能耐搞到地,多买几套房子,那也不愁出租。   重生真好,遍地都是前人验证过的挣钱机会。   周高氏听说还要等几年才能弄到海城户口,又开始不甘心:“我看那个高工程师就挺好的,放在手边就能抓住的人。再说你才多大,难不成还要为冯二强守着?”   周秋萍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我为他守?他算老几?我恨不得他早死早太平。”   “就是啊。”周高氏深以为然,“所以要找,找个条件好的,扬眉吐气,叫那些人瞧瞧,不是冯二强休了你,是你不要他。大把好的男人等着你挑呢。”   周秋萍看阿妈斗志昂然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句话反驳起。   她能说阿妈愚昧老封建吗?就是二十一世纪占据社会主流思想的仍然是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那些大女主爽剧也要女主被渣男压到生不如死了,然后从天而降男一男二男三带她飞。条件碾压渣男的男主往女主身旁一站,为她遮风挡雨,替她啪啪打脸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才叫爽啊!   阿妈的想法真过时吗?起码阿妈现在还知道及时止损,女人不用从一而终,离了婚的女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周秋萍只能强调一句:“我不想找。”   周高氏急了:“凭啥不找?我问你,你就不想吗?”   周秋萍莫名其妙:“想啥?有啥好想的?”   “男人啊,你还不到三十呢,你不想男人?”   可怜的周秋萍看着阿妈满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差点儿当场岔气。也就是亲妈啊,能把这话摆在明面上坦坦荡荡地说。   哪个说乡村封建,乡民羞耻说男女之事来着?乡野之地,黄色笑话才能明晃晃地说。甚至彪悍的妇女被男人惹毛了的时候能围在一起脱了男人的裤子,当面嘲笑他小。   周秋萍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装贞洁烈妇说自己不想,又觉得真开了口,虚伪的她都看不起自己。   女人有欲望耻辱吗?当然不。人食五谷杂粮,谁无七情六欲?她当然想,可是……可是性就是套在女人头上的枷锁,是男人拿捏女人的手段啊。   周秋萍深吸了口气,毫不留情地埋汰:“想也想不到他头上,40多岁的人了,比你小几岁?他喊你丈母娘,你好意思答应吗?我跟他走出去,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他是我爹呢。我想糟老头子?我不恶心就不错了?”   这话挺刻薄的,但周高氏说不出违心的话。   要说她对这位潜在的女婿有什么不满,首当其冲就是年龄。   她见过高工,对方上了年纪,又不是多会保养的人,活得粗糙,就愈发能看出来年纪。   说个实在的,当初他表姐把人领进门时,她还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都已经抱上孙子了呢。   想想也差不多了,他女儿都工作了。   只是,一想到县城的女婿飞了,周高氏又舍不得:“人家除了年纪大点,没什么不好,国营厂的干部哩。再说居家过日子,也不是光靠那事儿。”   得,正话反话都被她说光了。   周秋萍奇了怪了:“阿妈,城里户口我有办法解决,我又不稀罕这个,我找他图个啥?   你说他工作稳定,月月到日子拿工资。好,我假设他一个月能拿100块钱,一年下来就是1200,20年就是24,000。我且假设这过程中他加工资了,翻了一倍,变成48,000。那也不过十几辆拖拉机吧。   合着你觉得你女儿应该为了十几辆拖拉机去跟个我该喊叔叔的人结婚?   伺候老头子有什么好啊,别看他家没多少底子,儿女肯定防着我呢,以为我一个乡下女人嫁给他们爸爸是高攀,肯定图他家的家产。   他要真是亿万富翁,还能吹吹我这是能屈能伸,有勇有谋,到时候只要宣传的好,独立女强人也能吹起来。可他啥都没有,我图啥?图他年纪大了,我爸死的早,我想把他当成爹照顾?只能说明我脑子不好。”   她这话跟刀子一样,一刀接着一刀戳。   周高氏被她说的老大不痛快:“你呀,好厉害哦。我倒是要看看以后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富贵人。”   周秋萍一本正经道:“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和国家的起源》中说的清清楚楚,婚姻的产生,是为了男性更加方便地剥削和奴役女性。我好好地做人不行吗?我疯了去给人当奴才。”   周高氏吓了一跳:“这哪个神经病呀?胡说八道。”   周秋萍吓唬他:“马克思恩格斯可是□□的偶像,□□都跟他们学的。你还讲他神经病?”   从那个年代活过来的人,对□□比神仙还崇拜。一听女儿拿主席的话来压人,周高氏哑火了,小声嘟囔:“你一天到晚都学些啥呀?就看这些。”   说这话还真不符合周秋萍一小商贩的人设。   可上辈子,她为婚姻所苦,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要不是看这些学这些,她早就在社会舆论强加给她的自我否定中被折磨疯了。   毕竟连某大城市的妇联都呼吁被家暴的女性拥抱家暴她们的老公啊。   好像被家暴都是受害者的错,因为你的爱跟拥抱不够。   可周秋萍知道她没错,她不过是看清了真相,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阿妈觉得这是歪理邪说,革命导师的话却又不能反驳,只好闷头在前走路。   如此一来,她倒是忘了要继续推销那位高工程师。母女俩皆大欢喜。   两人走到托儿所时,已经到了接孩子放学的点。   1988年的县城,基本上不存在两家老人同时接小孩的盛举。能有两个家长过来带孩子回家,就已经足够小孩胸脯挺得高高。   周家两个小姑娘长得都好,平常营养丰富,养的白白嫩嫩,本来就引人注目。加上她们穿的是从阳城海城带过来的最时新的童装,打扮的洋气极了,在一群小豆丁里分外显眼。   青青眼睛又大又灵光,一眼就认出了妈妈,高兴地往外冲:“妈妈!”   星星还是个粉团子,已经认不出一个多月没回家的妈妈。然而她是姐姐的小跟班啊,姐姐说什么做什么,她就跟在后面拷贝。   于是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粉团子也迈开两条小胖腿,欢欢喜喜地喊:“妈妈!”   仿佛两株在阳光下盛开的太阳花。   周秋萍瞬间融化了。   她想婚姻没任何好处,但给她带来了这两个孩子,就是让她治愈的幸福。 第87章 这人实在怪怪的   周秋萍一手一个小丫头, 狠狠地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   “走,奶奶妈妈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旁边响起了笑声:“你家两个孩子长得真好。”   周秋萍抬头,乍一眼瞧过去, 还以为自己见到了自己还在娘家当姑娘时看过的电影《人到中年》里的马列主义老太太。   不过马列主义老太太腕子上没翠绿的碧玉手镯, 脖子上也不挂圆润的珍珠项链。眼前这位年过五旬的女人可比电影上的女干部保养得宜的多。   近两日降温,她穿着薄款的羊绒大衣, 脚踩小牛皮鞋, 时髦又考究。旁的周秋萍不清楚,单这两样,加在一起就超过800块钱。   因为这是她从外地批发来给阿妈卖的呀。   跟时髦又优雅的中年妇女比起来,她手上牵着的男孩就不是相形见绌,而是形象不佳了。   五六岁大的孩子,身材痴肥, 两只眼睛距离极宽, 目光瞧着都对拢不到一处, 外人一看就知道智力发育有问题。   周高氏满脸惊讶,赶紧笑着和对方打招呼:“陶主任, 你也来接孩子放学吗?”   话音落下, 她也注意到这小孩看着不对劲, 差点没当场叫出声。   乖乖,这是陶主任的孙子还是外孙?咋这个样子呀。   还是周秋萍替她赶紧遮掩过去:“陶主任你好,我在羊城进这件大衣时, 特别害怕这边没人能撑得住这衣服。幸亏有你,不然大衣卖给别人那叫明珠投暗。”   陶主任原先因为周高氏的失态有些不快, 听了周秋萍的话, 再瞧对方殷勤的态度, 她才重新恢复笑模样:“你是小周老板吧?以后有什么好衣服替我留着, 我一定捧场。”   周秋萍笑眯眯地应话:“一定一定,像您这样气派的客人,穿了我们的衣服出去,那就是在免费给我们打广告呢。”   客气话说完,她准备打个招呼就走人,她还得去夜市摆摊卖电子表呢。   没想到这位陶主任却主动邀请:“今天碰上就是缘分。我看你家两个姑娘越看越喜欢,要不,一块儿吃个饭。让我也过过有小姑娘的瘾。”   周秋萍诧异不已,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阿妈。   周高氏同样莫名其妙,这好端端的,大家非亲非故,一块吃什么晚饭啊?   周秋萍赶紧笑着谢绝对方:“真不好意思,陶主任,我们今天还有点事要忙。改天吧,改天应该我们请您吃饭的,谢谢您赏脸肯穿我们的衣服。”   不料这位陶主任不知道是今天实在百无聊赖,还是的确喜欢周家的两个小姑娘,居然跟着她们走:“你们要忙什么呀?你们忙你们的。来,小姑娘,我们跟哥哥一块玩,好不?”   说着,她就朝青青伸出手。   青青牵着妈妈的裤子走呢,见状立刻往妈妈腿后缩。   两岁多点大的小孩还不会判断其他孩子的智力情况,但她已经有自己的审美偏好。   这个哥哥拖鼻涕呢,好脏啊,她才不要和他玩。   周秋萍和周高氏都感觉怪异,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客人,而且是出手阔绰的那种豪客,她们当然不好得罪。   周秋萍笑着抱起了女儿,跟对方道歉:“我们家丫头害羞,怕生呢。陶主任,您忙您的,我们先走一步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按理说,对方都不该继续缠着。   可不晓得这位陶主任的脑回路是不是不与别处同,她居然还跟着周家母女,甚至脸上还有笑:“怕生好,小姑娘就是要文气些。不过没关系,熟悉了就不怕了,来,奶奶给你糖吃。”   青青看了一眼她掏出来的大白兔奶糖,没有如她想象的一样立刻伸手抓,而是将小脑袋埋在了妈妈的肩膀上。   她家不缺糖吃。   妈妈说,糖吃多了会坏牙齿。苹果梨子跟柿子都很甜。   女儿不买账,周秋萍都有些担心陶主任会下不了台,准备填补几句。   结果陶主任笑得愈发欢畅,十分满意的模样:“这丫头养的真好,一点不像农村人。”   周秋萍瞬间无语。农村人怎么了?我谢谢你夸奖啊。   她只勉强扯扯嘴角,没给回应,抱着女儿继续往前走。   陶主任像是跟她们一家四口杠上了,竟然一路跟着。   直到夜市一条街门口,周秋萍在地上铺上塑料布,将包里的电子表和打口带都摆出来卖,她也没离开,还在旁边撺掇:“奶奶给你买好吃的好吗?”   要不是周秋萍确定女儿是自己亲生,她跟阿妈又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长相,她都怀疑她们当中某个人被抱错了,亲人找上门来了。   周高氏赶紧谢绝对方的好意:“陶主任你太客气了。你孙子想吃啥?我来买。”   好在夜市上到处都是卖吃的。现在虽然还没天黑,有些摊子已经摆出来,顺便将路过人的晚饭生意也做了。   周高氏买了甜蛋花汤、老面馒头还有小馄饨和桂花糖藕以及梅花糕,满满当当摆了人家一张桌。   因为天冷,卖小吃的摊贩还支起了防雨布棚子。人坐在里面,旁边炉火一熏,热腾腾的吃食进肚子,真舒坦。   陶主任别别扭扭地坐下来,又买了四碗羊肉汤,完全是把晚饭跟夜宵摆在一块吃的意思。   周秋萍一边啃老面馒头,一边招呼生意。先开始还时不时看一眼那位奇奇怪怪的陶主任,到后面,客人越来越多,别说看人了,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电子表她要价十八块钱一只,最低砍到十五块,少一分都不卖。   生意实在太好了,天黑不到三小时,夜市正热闹时,周秋萍一书包的货便卖得一干二净。   难怪人家讲,八十年代只要你肯在夜市上摆个摊,绝对就能发家致富。当然,前提是你别遭遇街头抢劫。   周秋萍直起身,伸手捶捶自己的后背,冷不丁就听到旁边响起道叹气声:“哎,这做小买卖就是辛苦,还是正经找个工作好。”   周秋萍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这位陶主任居然还没走。   她只好尴尬地笑笑,嘴上恭维对方:“我们农村人进城也就是讨生活,哪有什么体面工作轮到我们啊。”   陶主任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她,露出满意的神色:“我看你就不错。你能把青青养的这么好,就是个能耐的。这样吧……”   她话没说完,后面的摊子上突然响起小女孩的尖叫。   周秋萍赶紧看过去,发现女儿倒在地上。   吓得她魂飞魄散,赶紧过去抱起人:“我的乖乖,给妈妈看看,摔到哪儿了?”   周青青眼里含着一泡泪,委屈得要命:“妈妈,他推我。”   小孩子很容易玩到一处。   一开始周青青是嫌弃这个哥哥脏兮兮的,可她后面又觉得他像连环画上的大鸭子,很好玩,又同意和他一块玩了。   但这个哥哥不讲理,非要拽她头上的小花花。她不肯,哥哥就把她推倒了。   陶主任着急忙慌地抱住自己的孙子,还有脸笑:“哥哥是喜欢我们青青啊。青青跟奶奶回家好不好?以后就住奶奶家,奶奶家有大楼房大电视,还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周秋萍暗自皱眉,感觉这当奶奶的虽然看着正常,实际上比孙子好不到哪去。   自己小孩把人推倒了,不仅不道歉,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她不冷不热道:“不早了,陶主任您忙,我们先回去了。”   陶主任伸手拉她:“你忙了一晚上,坐下来吃点东西嘛。我跟你说说工作的事……”   眼下在城里有份正式工作的人,那面对农民可是能够胸脯挺得高高的。但周秋萍看不上啊。她一天的收入都抵得上人家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乃至一年的工资了,她稀罕这个?   拿这话说事,好像推了她女儿,给她一份工作,就算施舍了。   真叫人别扭。   周秋萍刚想开口拒绝对方,过来吃东西的人突然间吸吸鼻子,满脸疑惑:“哪里来的臭味?”   老板矢口否认:“我可是老资格了,我家的东西都又新鲜又卫生,不可能臭的。”   他猛地扭过头,疑惑地盯着陶主任的孙子,然后脸色大变:“妈呀,你这小孩是不是拉屎在身上了?”   刚进来准备要羊肉汤的客人立刻掉头就走。   老板气得脸都红了,伸手推人:“多大的小孩了?拉屎不知道是厕所呀。”   周秋萍跟阿妈也赶紧抱起两个丫头往外面走。   太臭了,估计这孩子是闹肚子了。   陶主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舍不得教训孙子,只能赶紧在众人奚落的目光中赶紧带人走。   自然是顾不上再纠缠周家人了。   周高氏看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唏嘘不已:“养个傻子也是造孽哦。”   下河村也有傻子。生下来时闷很了,活着还不如不活。   爹妈在的时候好歹还有几个山芋吃,等爹妈一死,谁还管得上他?   孩子累,大人也累,真是折磨。   偏偏生都生了,但凡还有口饭吃,大人总不能真掐死他吧。   周秋萍倒没多留意那个瞧着像先天性愚型的小孩,只皱眉道:“这陶主任是什么来路啊?感觉怪怪的。”   她明明养尊处优,显然十分不习惯在夜市路边摊吃东西,却非要勉强自己跟她家坐一块。一块钱一碗的羊杂汤,她又每碗都加了5毛钱的羊肉,却一勺都没碰。   她一晚上吃了个寂寞。   周高氏也奇怪,陶主任跟有求于她们似的,姿态都近乎于讨好了。按理说,对方不至于这样啊。   “她到底什么干部,谁介绍来的?”   周高氏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支支吾吾道:“我也讲不清楚,反正是个干部,出手大方的很。在我们家已经买过两回衣服了,是胡桂香介绍的。”   “胡桂香?”周秋萍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她介绍了陶主任?”   周高氏不高兴了:“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她介绍人来买衣服还错了。要不是看在生意份上,我也不会让她进门。”   周秋萍呵呵:“不是看在你宝贝孙子的份上?种孩啊,一露脸你腿都软了。白瞎了我们青青和星星这么好的贴心小棉袄。就不该喊你奶奶!”   “胡说!”周高氏板着脸,“哪有的事,瞎讲八道,哪个讲我不疼青青和星星了?实话告诉你,她俩才是我心里的独一份。”   这话也不能完全说是虚的。   对待孙辈,周高氏的感情十分复杂。   就说周小宝吧,他是周家过继的孙子,周高氏天然认定了自己必须得好好疼这个孙子。   但这种情绪是应该,是规矩,而并非完全出自感情流露。   摸着良心说,但凡是个人,尤其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谁不喜欢乖巧又活泼还懂事的小孩?   周小宝这娃早被养歪了,认定了周家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以周高氏对他再好他也觉得理所当然,而且被他爹妈外公外婆教的,几乎从不给周高氏好脸色。   与此相反,青青和星星都是小甜豆,别说懂事的小姐姐了,就是小肉团子星星都会甜言蜜语地要给奶奶捶背,还会香香奶奶。   人心肉长,周高氏从来不是刻薄的祖辈,天天带着这两只小开心果,她能没感情?   以前周高氏人住在村里,放眼所及之处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时时刻刻都怕自己老了没人养。   可现在吧,她进了城,渐渐又觉得似乎没那么怕了。像住在她家楼上的退休老干部,儿女同样不在身边。可人家有钱,请得起保姆,一天天过得可比在村里一把年纪还要为儿孙做牛做马的老头老太太滋润多了。   哦,那叫啥,叫生活质量。村里成天吭哧吭哧累死累活的那叫活着,不叫生活。   说到底,都是挣钱给了周高氏底气。   况且摸着良心说,她看到胡桂香就烦。   因为这人懒啊,以前就靠便宜婆婆打扫家里卫生,现在凑到周家小院也没点眼力劲,还等着人服侍她。拎点不值钱的瓜菜进门,甚至指望便宜婆婆伺候她吃喝拉撒。   这要是几个月前,周高氏在村里穷忙也忙不出个出息时,饭菜她做了也就做了。   可现在周高氏是能愿意伺候别人的主儿吗?   实不相瞒,忙起来早上来不及做饭时,她直接带着两个孙女去小吃店吃面条喝粥吃包子的时候都不少,中午她没空做饭或者懒得烧,经常出门一碗馄饨或者烂肉面填饱了肚子了事。反正孙女儿都在托儿所吃。   如果只周小宝一个人,她多买一碗也就算了。但增个胡桂香,周高氏就不乐意。   周高氏有点婆婆心思,儿子孙子都是好的,变得不好,那也是媳妇挑唆的。纵使周良彬有不好,那也是被胡桂香带的越来越不好。   她不敢提周良彬的名字,一口咬定了:“我为着哪桩,我这不都为着挣钱吗?不多挣点钱,咱们怎么挺直腰杆活下去?我开国营商店吗?我干个体户的就不能挑客人,谁拿钱买东西,谁就是那个顾客是上帝。”   周秋萍叫阿妈给逗笑了。还顾客就是上帝呢,阿妈知道的新词还不少。   她警告老太太:“你还不了解你这位便宜儿媳妇吗?向来一分钱都能吹成10块的主。她要是认识什么能耐人,她早就吹的全村全镇全县都知道了,会等到今天?”   胡桂香巴不得她死在外面才好呢,还会给她介绍生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高氏下意识地找补:“一码归一码,人家拿真金白银出来买衣服总没错吧?人家能干啥?”   “呵!谁晓得她呀。老话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人家先投资再获利。什么陶主任,谁知道是哪门子主任。阿妈你就没听公安局的人说,现在遍地是骗子,有的骗子装的可阔气了,穿着皮夹克,拿着大哥大,全靠一身行头骗人。”   周高氏吓了一跳:“我有什么好被骗的呀?”   “你别忘了你还打算买10辆拖拉机呢。到时候,人家骗得起,把咱们打包卖去发廊,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阿妈还不相信。   周秋萍就跟她自己听来的故事,还有人贩子集团装成保姆,专门偷小孩呢。   周高氏吓了一跳,强调道:“我就从来不让青青和星星离开眼睛。”   像她这样精细带孙辈的老人可不多。   周秋萍再接再厉,又说了羊城火车站的事。   核心思想是社会很复杂,坏人很多,尤其是女人,防不胜防,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结果阿妈直接抓住她的胳膊,打死不肯让她再去羊城。   深圳的房子也别买了。那么乱,到时候死在外面都没人收尸。   周秋萍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郁闷疯了。   她愈发厌烦那位陶主任。   呸!下次这人再来,自己非得戳破她的画皮不可。 第88章 赵家的谋划(捉虫)   这回周秋萍还真看走了眼, 事实上,陶主任的确是主任。财政局的办公室主任,今年刚退居二线, 却还是实权派。走在单位里, 谁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陶主任。   只是现在,平常姿态娴雅, 风度翩翩的陶主任却十分狼狈。   她没想到孙子在外面吃顿饭就跑肚了, 而且要上厕所前居然也没和她说。让她当众丢了大脸。   当然,陶主任既不能怪孙子智商有问题,也不可能将罪过归咎于自己对孩子不够关注。她唯有将怒火发在胡桂香身上。   原先说的好好的,她要直接带孙子去周家小院,然后胡桂香负责照应。   结果,她带着孩子跑了趟周家, 却吃了个闭门羹。   她本以为胡桂香是跟她婆婆一块而去托儿所接两个小丫头了, 到了才发现不见她的身影。   要不是这人不靠谱, 今晚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陶主任嫌弃归嫌弃,但还是很心疼唯一的孙子。女婿入赘, 女儿养的不就跟她赵家姓了吗。   赵家住在县委大院, 独门独栋的小洋楼, 十分气派。   宁安县工业发达,红火的厂子一堆,县委大院修的如此气派, 也没人觉得不对。   往前数个七八年,都要被口诛笔伐的。   现在情况当真不一样了。   陶主任一进院子就开始喊:“小芳, 赶紧过来, 准备热水, 好好给小宝洗澡。”   屋里探出个年轻姑娘的脑袋, 仗着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丝毫不掩饰皱眉的动作。   “阿姨,叔叔让我找文件呢,说急着用。”   陶主任火冒三丈:“让他自己找,赶紧过来给小宝洗澡。”   屋里又冒出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好了,你自己给孩子洗。小芳马上给我把文件找出来,我明天要去市里开会呢。真是瞎胡闹!耽误我工作。”   陶主任的丈夫在县里和家里都是一把手。他一发话,陶主任即便不高兴,也不敢再硬怼,只能捏着鼻子自己带孙子进卫生间洗澡。   门一关上,小芳大大的白眼就翻上了天。   臭死了,刚才那个傻子靠近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还想让她给他洗澡?做梦吧,又不是她生出来的傻子。   赵书记出了书房,小保姆就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扭着屁股要回房间。   赵书记立刻开口:“小芳,给我倒杯茶进来。”   小保姆回头狠狠地瞪她,气呼呼地去倒水,端着杯子进书房,就重重地顿在桌上。   戴着黑框眼镜,平常看上去无比威严的赵书记此刻却满脸讨好的笑,像是哄孩子一般:“好了好了,不委屈了,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上多了条项链。金灿灿的,还挺粗。   半年前,在宁安县想买金项链不难,只要有钱,总能买到。   可现在,商店只要进了金银首饰,那抢着买的人可以挤塌了柜台。   就这一条项链,起码得好几千块呢。   小芳这才撅着嘴,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还扭了几下,声音娇娇的:“你给我戴起来。”   赵书记笑容满面,一副无奈的模样:“好好好,别闹腾了。”   小芳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愈发委屈:“人家难受嘛。”   赵书记面色瞬间柔和起来,安抚她道:“你受苦了,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两人在书房里腻歪了半年,听到外面卫生间门开了。小芳才起身,威胁道:“我可不洗衣服。”   赵书记抓着她的手,揉来捏去,表情生动的不得了:“我哪舍得啊。你别管,让她洗。”   外面已经传来陶主任的喊声:“小芳,赶紧把衣服洗了。”   那沾了秽物的衣服要是不早点洗,后面就洗不干净了。   赵书记出了书房,皱眉道:“好了,别一分钟都不让人歇着。都感冒了,还使唤人干活。”   陶主任不满地撇嘴:“就她娇气。”   这个保姆是女婿老家来的,原先在女儿女婿家干活,手脚还算麻利。   可是女儿看不上她,想赶她走。   女婿觉得面子挂不住,刚好岳父母家也要个保姆,就把人介绍到这边来干活了。   刚来时还好,干活利落嘴还甜,特别会哄人。结果,时间长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也是赵家一员,愈发娇气起来。让她做点事,都推三阻四的。   赵书记却板起脸:“陶丽芬同志,你这个说法就有问题。保姆也是劳动人民,她在我们家做事,跟我们是平等的。你不要搞旧社会老爷太太那一套。她生病了,她就应该休息。”   陶主任被丈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道:“我倒成了保姆了。”   赵书记满脸严肃:“以前没有保姆的时候,我们就不自己干活了吗?你这种思想很危险,是在脱离劳动人民。”   陶主任不想在单位开会,回到家还有人免费给她开会,立刻不耐烦地打断:“好了,你当是在大会堂作报告呢。一个个都是甩手掌柜,家里的事,全是我操心。”   赵书记趁机带她去客厅,随口问道:“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看小宝就是吹了冷风,所以才闹肚子的。”   陶主任哪里肯承认:“是吃多了。书香也是,一天天克扣他口粮。到了外面,脏兮兮的,他也呼呼吃,拦都拦不住。”   孙子一身肥肉,看上去更蠢。女儿瞧不顺眼,就顿顿不让他吃饱肚子。结果今晚闹了笑话。   赵书记点起一支烟,随意扫了眼孙子,心中暗道,就是没这身肥肉,也是个傻子。   别看小芳是个乡下来的丫头,话糙理不糙!赵家的香火要指望小宝接,那真是怕人家笑话看的不够大。   唉,当初就不应该心软,非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们一家都是国家干部,那几年有很多人盯着他家,生怕他们不犯错误。要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那就是现成的靶子送到对手面前。   所以书香就没再生。   陶主任也在为相同的事后悔。只是她这个当妈的知道的事更多。女儿不是不想生,而是后来一直怀不上了。   其实小孩生下来不好能办二胎证,但他家不要面子吗?承认孩子是个傻子?   后来对外就说响应国家号召,一对夫妻一个孩,不提二胎的事。   现在想想,当初如果不强逼着女儿把那个孩子打掉的,说不定更好些呢。   虽然那个农村人一肚子坏水,明显想靠搞大女儿肚子来绑死赵家。但那小伙子能自己考上大学,也算有几分能耐。   只要自己跟丈夫看死了,想必他就是有花花肠子,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可惜呀,可惜当时他们夫妻俩刚官复原职,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女儿被个农村人玩的团团转。而且那会儿他们坚信,一定能够给女儿找个同圈子出身的出类拔萃的小伙子。   只是事与愿违。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女儿在乡下搞过对象还大了肚子的事在他们圈里根本不是秘密。有了这样的坏名声,同圈子有出息的人家哪里还会看得上。   他们夫妻又舍不得委屈女儿,弄个驴粪蛋子表面光,就只好捏着鼻子找个白丁女婿入赘,扶持女婿慢慢走上仕途。   兜了一圈,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反而更糟了。   陶主任郁闷的要命。   赵书记却暗自庆幸。幸亏老婆不能生了,小芳还能生。   一想到小芳肚子里有了自己的种,已经要到花甲之年的赵书记都忍不住热血沸腾,感觉自己还是个棒小伙子。   他一口接着一口抽烟,随意问:“怎么想起来去外面吃东西了?你不是说外面脏吗?”   “别提了,还不是为了给小宝找媳妇的事。”陶主任脸上露出了笑模样,“别说,书香请的大师找来的这个孩子的确像是命格好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清亮亮的。”   80年代气功热流行,大师之流在政府都有市场。   所以开口光伟正的赵书记也没说妻子是封建迷信,只听她继续说下去。   “养的好,根本看不出来是农村小孩,看着金贵的很。家里也是娇养长大的。我都想好了,就算小宝以后不能大好,有这么个媳妇照应,等大了生了小孩,那赵家的香火就不怕了。”   小宝是脑袋坏了,又不是身体不好。那小丫头看着就是个聪明的,生出来的孩子差不了。   赵书记开口问:“那她父母同意吗?”   “嗐,就一个妈和一个外婆。为了混口饭吃,大冷的天还要在外面摆摊。她家的丫头能嫁到我们家,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再说了,我们家也不是小气人。我都想好了,她妈应该是会照顾小孩的,给她在托儿所弄个工作,把户口一转,让她当城里人。她只有感恩涕零的份。”   现在为了份城里的正式工作和城市户口,多少光鲜漂亮的农村大姑娘连老头都愿意嫁。像周秋萍这样什么损失都没有,还白白结了一门贵亲,她真是祖宗八辈子积的德。   赵书记点点头,不甚在意:“那这事你处理吧,我事情多也顾不上。别太小气,托儿所听上去不好听,再给她安排个体面点的工作。不然说出去是我们赵家的亲家,我们也没脸。”   陶主任压下心中的不快,丈夫对外人总比对自己好。   “行了,我有数。我会安排好的。”   这老两口说的煞有介事,谁也没觉得摆布一个两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的婚事,有任何荒谬的地方。   人上人当久了,就以为自己一口浓痰吐到别人嘴里,都是对别人的恩赐,别人只有感恩涕零的份。 第89章 被打扰的好事   周良彬感觉自己像造物主。   人在酒桌上, 推杯换盏间,供货商的销售满脸讨好的笑,嘴里全是恭维的话。   这是都是他想看想听到的。   很多年前, 他以为这都是唾手可得的事。经历了许多事, 他才渐渐发现,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背景没关系的, 人就是再有才华, 走出去也天妒英才。   好比这次,如果不是赵书香找对了门路,他还不知道要被羊城公安扣多久呢。   释放他的理由多可笑呀,据说是因为谁都没权利罚他。   按照规定,打击倒卖国库券的主体是银行和工商局。在银行里倒卖的人归银行管,银行外则由工商局负责。   可他正好在银行门口卖国库券, 银行说已经出了他们大门, 他们管不了。而工商所又说那是银行的范围, 他们不能越俎代庖。   于是他稀里糊涂地被关了半个多月,就这么被放出来了。国库券自然被没收了, 但罚款也不用再交。   荒唐的简直就像个玩笑。   有权有势真好啊, 切身体会的好。   就像现在, 他之所以能够坐在这张桌子上被捧为贵宾,是因为带他出席的人。   赵书香大学毕业之后分配进了机械厂。凭借她大学生的身份和家里的关系一路往上升,才33岁, 就已经是机械厂负责采购的一把手。   理论角度上讲,这就是个中层干部而已。但实际来说, 国营大厂的采购, 那可真是实打实的肥缺。多少人都围着转, 恨不得当成祖宗供起来。   就说这桌上, 拖拉机配件厂的销售员出钱又出力,不就是为了讨好赵书香,拿下机械厂的合同嘛。   呵!赵书香有多聪明多能干?作为她第一个男人,她太了解这个女人究竟有多蠢,多自以为是了。不过三两句话,就被哄到手了,裤腰带可真松。   就是会投胎,有当官的爹妈护着,她才能够意气风发。   而自己,明明什么都胜过她,却不得不再度抱上她的大腿,借以飞黄腾达。   周良彬打定了主意,这一回,他一定不会松手。他要榨光赵书香身上的每一滴利用价值。   这是她欠他的。   周良彬笑容满面,也劝了赵书香两杯酒。桌上的人不断的恭维,喝到后面,酒量尚可的赵书香都有些头晕眼花了。   配件厂的销售员赶紧站起身,殷勤地伺候:“我找车子送赵科长回家吧。”   周良彬微微皱眉,摇头道:“算了,估计赵科长一上车就会吐,还是开间房让她缓缓吧。”   他们吃饭的饭店有住宿部,销售员立刻殷勤地去开房间。   往前数几年,在外住宿还得要单位的介绍信。但现在情况放松了,小招待所没人管,大饭店也只要身份证就行。   现在的人根本没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还是周良彬身上拿了身份证。   他做完登记,直接送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赵书香进房间,然后笑着冲销售员点头:“你忙你的吧,我在外面等赵科长缓过来了,再找车子送她回家,刚好拿回我的身份证。”   销售员其实喝的比赵书香更多。任何时候甲方都是老大,乙方只有伺候的份。一顿饭从天擦黑吃到现在,他肚子里全是酒,脸红脖子粗,自己都恍恍惚惚的,巴不得有人帮忙。   房门关上,周良彬打了热毛巾,殷勤地替赵书香擦脸。   人喝高了,躺在床上,热毛巾盖着,叫人小心小意地伺候着,的确舒服。   况且这些年周良彬东奔西跑的,还没发福。而且他这人向来爱惜自己,好吃好穿,绝对不亏待。所以31岁,儿子都老大的人,也没大腹便便。   再配合房里灯光的加持效果,真有些恍恍惚惚重返少年时光的意思。   酒精未必能让人糊涂,但酒精绝对能让人亢奋。   赵书香就有种说不出的亢奋,她甚至神差鬼使地冒了句:“你倒是会伺候人,平常在家没少做吧?”   周良彬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声音也压了下去:“除了你,我还伺候过谁呀?”   说话的时候,他嘴里的热气都喷到了她脸上,他的胡茬甚至碰到了她的耳朵。   周良彬感受到了赵书香的颤抖,心中微微得意。   过了今晚,这个女人才会真正的对自己死心塌地。想要拿下一个女人,最正确的方法就是睡了她。因为通往女人灵魂的捷径是阴.道。   周良彬声音越发缱绻,甚至带着叹息:“你明明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赵书香不由自主地发抖。她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一别两宽,各自组建了家庭,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往事如烟,一切都已经随风而逝。   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颤栗。   那双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每处碰到一处,就有火苗簌簌燃起。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瞬间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赵书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   可是周良彬的身体已经覆了上去,就要压在他身上。   她本能地挣扎,力气越来越小,双手就要无力的倒下。   这时,房间里响起了响亮的“哔哔”声,是寻呼机。   赵书香猛然回过神来,用力将周良彬推到边上,去摸自己的BB机。   周良彬暗自懊恼,恨不得艹把寻呼机的人祖宗十八代。   妈的,要不是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他刚才已经得手了。   然而赵书香却古怪地看着他。因为不是有人call她,而是周良彬的BB机在响。   这只寻呼机,还是自己给他的呢。   1988年,寻呼机是绝对的时髦玩意。它出现在大陆市场也没两年。而省城也是今年才有的寻呼台。   一台BB机2000块,妥妥这个时代的奢侈品。要不是下面厂商想要讨好她,送了两只,她也舍不得这么大手笔。   周良彬却恨不得扔了这时髦的玩意。BB机算个屁,红不了几年就会被淘汰的东西,也就是现在被当成宝。   要是今晚他一举拿下赵书香,那他得到的何止是一个会迅速贬值的BB机。   可惜机会转纵即逝。   寻呼机响亮的“ BB”声就像警铃,迅速唤醒了赵书香残存的警觉意识。她立刻拉下已经被扒到胸口的衣服,迅速恢复机械厂销售科长的派头,声音不冷不淡:“赶紧回电话去吧。”   周良彬还想再挣扎一下,强调什么都没她重要。   然而赵书香却像酒醒了一般,直接自己去开房门,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房门一关上,她就瘫坐在地,完全顾不得11月天地上有多凉。   她这是怎么了?得了失心疯吗?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又说不清楚,刚才BB机响的时候,他心中的失望更多点,还是庆幸更多些。   隔着一扇门,周良彬真恨不得当场就干了她。   可以他多年对付女人的经验,他又清楚地明白,凭自己现在的条件,他只能温柔小意,走润物细无声路线。   他只能恨恨地无声咒骂,然后阴沉去酒店前台打公用电话。   1988年的BB机还没有汉显功能,就是个呼叫器。你收到了对方打来的寻呼,按照号码打回去,才能搞清楚,到底谁找你又有什么事。   周良彬倒不害怕这是有人穷极无聊打骚扰寻呼,因为现在电话费都贵,谁会花钱搞恶作剧。   再说知道他寻呼机号码的人也不多,他也怕人家有急事。不打电话回去,会耽误了正经事。都说否极泰来,他已经将所有的家当都赔到国库券里了,现在应当是他翻身的时候。   谁会找他呢?   会不会是那位香港女老板曹敏莉?   虽然在羊城那次,她对自己冷冰冰的,还见死不救。但女人这种东西,口是心非。夜半孤独,说不定她就想找个人陪。   自己可是把呼机号码留给了她在大陆的公司负责人呀。   周良彬越想越心头火热,连没能再将赵书香弄上手的遗憾都一扫而空。   反正自己早睡过她了。10年前也就那样,何况现在打了胎又生过一个小孩,半老徐娘身上的肉也垮了,胸都呱哒了,也没什么吸引力可言。   结果这个电话一打,周良彬就恨不得砸了电话机。   妈的,蠢货!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会娶个这么个蠢货?   这就是他年少无能的证明,居然被迫娶了这样一个无知蠢妇。   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猪都比她有脑子。   居然偷东西偷到周秋萍头上,她是嫌自己做的蠢事还不够多吗?   让她好好哄着陶主任,早点把那个死丫头弄到赵家去养着。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她就是当个算盘珠子而已,结果还拨一下都不晓得动一下吗?   如果不是自己一见到那两个就不应该在这世上活着的小丫头,便忍不住想弄死对方,会坏了自己眼下的计划;他又怎么会将胡桂香拎出来做事。   本来以为儿子好歹年纪跟那个傻子差不多大,就是个现成的玩伴。   结果事实证明,狗肉进不了大上海,蠢货永远是蠢货,派不上半点用场。   踏马的眼皮子浅到这份上,两只电子表都要拿。   这种三文不值两文的东西,在羊城一捋一大把,根本就没人放在眼里。   他少了她电子表吗?   周良彬很想挂了电话,随她在公安局自生自灭。   可是公安要求他立刻到场,而且还强调了他家小孩没人管。   周良彬这人除了自己之外,对其他人都没什么感情,包括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么回事。   只不过,他厌烦带小孩,也知道如果不把胡桂香弄出来,这孩子就成了他的责任。   只要想想那可怕的场景,他都能当场爆炸。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忍受的事。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同意去公安局露了脸。   狗日的公安局,找他干什么?周家那个死老太婆不就住在公安局家属区吗。   她能不管她心心念念的大孙子?为了周家的香火,让她割肉她都愿意呀。 第90章 一个接一个的耳光   别说, 这事办案民警跟周良彬还真想一块去了。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家属也正是周家母女。   公安还上门找人了,可惜人家铁将军把门。他们又不可能一直蹲守,而且唐老师又说周家母女提过一嘴, 她们要去外地走亲戚, 啥时候回来说不清楚。公安只好继续联系齐河镇下河村。   这时代的人根本就没任何隐私概念。   前脚宁安县的电话打去齐河镇,后脚整个下河村都知道胡桂香当小偷被公安局抓了。   村里人个个咂嘴, 倒没觉得这事儿有多稀奇。   因为别看胡桂香平常老爱凹造型, 各种扭扭捏捏的,觉得自己多么卓尔不凡,跟村里的土包子不是一路的人。但实际上,这女的特别爱占小便宜。   估计这回是碰到硬点子,顺手牵羊的时候,栽了。   大大爹在家唉声叹气, 一个劲儿抱怨周高氏糊涂。   要是夏天小星星差点被卖掉那事发生时, 她就很狠心, 跟周良彬断了关系,当这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赶出去。那么他们下河村周家也不至于丢这么大的人。   村长上周家大门, 把门板拍得砰砰响。里面却没人应话。   气得他破口大骂:“周良彬死哪儿去了?”   跟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声音冒出来:“他不是在镇上学习班吗?镇上自己找人就行。”   大大爹哼了一声:“早跑出来了, 果然是日天的能耐。这一家子就该蹲大牢, 出来就闯祸。”   众人议论纷纷,村长发了一通火,到底不能破门而入, 只好放话让大家见到人就赶紧通知他去宁安县公安局。   要是周良彬不露面,最后去公安局领人的还得是他这个村长。   他可不想替人丢这个脸。   胡桂香刚被公安抓走的时候还胡搅蛮缠, 一口咬定她拿的都是自家的东西, 算不了小偷。   公安才不理这一茬呢。   半点血缘关系都没的嫂子跑去小姑子家偷东西, 都谈不上家族内部盗窃。何况唐老师一口咬定被偷的是她的东西呢。   胡桂香在村里撒泼打滚还有市场, 跑到公安局,公安见过的无赖多了去,还怕差这种小虾米。   没过一个小时,她就蔫吧了,再也不敢瞎闹腾,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男人的呼机号码。   公安听说她爱人还有寻呼机,立刻眼睛发亮。好了,现在能用得上寻呼机的那都是大款。他们整个公安局也就是局长因为工作需要才配了一台。   有钱好啊,有钱意味着有人能交罚款。那这个行政处罚决定也就能执行下去了。   她总共也就偷了价值不到100块钱的东西,用不着真的去蹲大牢。   胡桂香瞧见丈夫,顿时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委屈得要命,张嘴就是让他去打死周秋萍那个小贱人。   要不是她祸害自己,自己也不会被公安抓了。   周良彬又恶心又烦,还得强压下不耐,给这个蠢货擦屁股。   “公安同志,这真是一场误会。我们一家感情好,东西不分彼此。我妹妹家的小孩也会经常拿我家的东西。大家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家族成员内部之间的盗窃不能按照一般的盗窃来论罪。”   办案的公安其实也猜测胡桂香说的都是真的,这种酷爱撒泼耍赖的人基本上都是窝里横。真让他们跟外人对上,他们就怂了。   可唐老师报的案,唐老师又坚持此事不能和稀泥。那他们也得尊重失主的意见,秉公办理。   周良彬好话说了一箩筐,嘴巴都干了,也没能把人捞出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借了公安局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等挂了电话回来,他瞧见儿子还在旁边不停地哭,哭得他心烦意乱,下意识地就想一脚飞过去,直接让这个烦人的东西永远闭嘴。   好在父子俩之间隔了个凳子,他那一脚踢在凳子腿上,撞到了自己的脚趾头,痛的他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胡桂香吓坏了,下意识就要过去扶丈夫:“良彬,你怎么了?”   结果她还没碰到人,周良彬就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你个臭婊.子,成天给老子惹事!”   胡桂香被打懵了。   旁边的公安也傻眼了,搞不清楚这两口子闹的是哪一出。   胡桂香并非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所以公安没给她上手铐。   然而即便她能反抗,也躲不过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耳光落在她脸上。   “我打死你个蠢货,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婊.子!”   随着巴掌接连落下,周良彬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憋闷了许久的怒气突然间得到了发泄的出口。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鼓励他,打死她,打死她就没这么多麻烦了。这个永远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蠢货。   到后面,他的手掌都打麻了。还是两个公安上前,强行将他拉了开来。   公安局里的人都目瞪口呆,这家伙发什么神经,想当着大家的面打死他老婆吗?   真是疯了,他儿子都吓得哇哇大哭。   打老婆的男人他们见多了,打的这么狠的,还真是少见。   齐主任今晚上夜班。   他爱人唐老师带着他妹妹过来给他送夜宵。   姑嫂二人看见公安局里的混乱场面,都吓了一跳,赶紧开口问:“怎么回事?”   值班的公安瞧见唐老师,心道:你还问怎么回事?不就是你报的案吗?   “这是胡桂香的家属。”   唐老师的小姑子吓得心惊肉跳,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他怎么能打人呢?还把人打成这样。”   公安看了她一眼,实话实说:“她在自己小姑子家偷东西,结果偷成了唐老师的东西。她丈夫过来揍了他一顿。”   小姑子张大嘴巴,隐隐约约感觉哪儿不对劲。   唐老师原本还觉得那男的打的太狠,一听说被打的鼻青眼肿的女人是胡桂香,她瞬间又移情了,咬牙切齿道:“打得好,不打不长记性。”   另一个公安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听到唐老师的话,他赶紧趁机过来说和:“既然打也打了,估计她也长记性了。那这事儿,还是坐下来谈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唐老师冷笑:“这贼吃肉的时候就得有挨打的思想准备。”   公安压低了声音,报了个名字,为难道:“是他家熟人,招呼都已经打过来了。”   1988年,电话机也是身份的象征,并非有钱就能装家庭电话。得到一定的级别,你才有资格花上大几千块钱申请装电话。   也就是说,这从家里打出来的电话,本身就已经意味着打电话人的身份了。   唐老师鼻孔里出气,皮笑肉不笑:“合着我就应该被贼偷?”   办案公安为难的要命,他既不敢得罪顶头上司的夫人,也不敢得罪打电话的人,只能苦着一张脸,连连作揖。   还是齐主任的妹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强调:“嫂嫂你是大户人家出身,应该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人家一般见识了。”   唐老师冷笑:“地主家都没余粮,再说我跟你哥就是吃死工资的普通百姓,可当不起大户人家这4个字。马上都要上顿不接下顿了,我可不敢打肿脸充这个胖子。”   那边周良彬受了公安的指点,也过来求和:“同志,对不起,都是误会。我爱人跟我妹妹开玩笑呢,结果闹出这么大的事。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吧。”   唐老师积攒了许久的怒气,今天终于有机会发泄,哪里肯善罢甘休?   “我高抬贵手?那也要请你家别伸手。我可得罪不起小偷哦。偷了东西,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完事了。这要是放在以前,被打死了都活该。”   周良彬福至心灵,扬起手来,又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胡桂香的脸上。   每打一下,他就喊一声:“这样你消气了吗?”   原本想要杀鸡儆猴的唐老师都被他的凶狠劲儿吓到了,气急败坏道:“你吓唬哪个呀?你是不是还要拿把刀捅了她来逼我呀?”   要不是担心捅了胡桂香,就没人管他儿子。说不定,周良彬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他实在太烦胡桂香了,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他也不说话,一下接着一下,打胡桂香打的更狠了。   这个时代,在很多地方,丈夫打老婆属于司空见惯之事,旁人甚至不会伸把手。   办案的公安存着让唐老师消气,好将这个案子直接消掉的心思,索性转过头当做没看到。   反正只要他不上脚踢要害器官,小偷挨几个巴掌实在算不了什么。   打到后面,唐老师都毛骨悚然,不敢再看下去。被打的只有进气没出气的女人还有个人样子吗?脸上又青又紫,肿的都要炸开了。   唐老师甚至担心这男的下一个巴掌上去,胡桂香脸上的皮就会整个裂开,里面的血肉直接蹦出来。   她嘴里骂了一句:“一家子神经病!”,便悻悻地走了。   公安长吁一口气,赶紧摁住周良彬:“行了,没完没了了你。孩子还在呢,你非得吓到孩子呀。”   现在胡桂香的样子当真是凄凉无比。一张脸肿成了猪头三,比被马蜂蛰了还恐怖。起码人家马蜂不会把嘴巴蛰住血来。她这模样,很可能牙齿都被打掉了。   这哪里是丈夫,分明是生死仇敌吧。 第91章 合伙做买卖   周良彬气喘吁吁地往外走。   胡桂香亦步亦趋地跟上。   公安在后面都想喊住她人了, 生怕她出去就被她丈夫活活打死。   好在周良彬走的跟后面有狗追似的,根本没理会身后的母子俩。起码没在公安局门口又打起来。   周秋萍卖完了手上的电子表,又带着家人在街上逛了一圈, 才跟阿妈抱着昏昏欲睡的两个小丫头往家赶。   不能回去太早, 省得到时候又要被缠上。   祖孙四人过马路,经过卖冰糖烤梨的摊子时, 周高氏一眼认出了马路对面匆匆出公安局大门的周良彬, 然后就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胡桂香。   天色暗淡,路灯却明亮,刚好把人照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怎么打成这样了?这公安下手也太狠了。”   周秋萍正掏钱买烤梨。   俩丫头本来眼睛都闭上了,闻到了烤梨的甜香味,居然又眼睛瞪的跟电灯泡似的。   真真两只馋丫头。   要是她小时候敢这样, 肯定要被阿妈骂死。丫头片子嘴馋要吃大亏的。   可见她女儿养的不错, 敢嘴馋。   听了阿妈的声音, 周秋萍抬头瞧过去,瞬间眯起眼睛。   这才11月份吧, 三个月的学习班这么快就结束了?   周良彬的动作倒是够快呀。   周高氏倒没多惊讶周良彬的存在, 她还在皱眉毛, 一叠声地抱怨:“公安也太狠了,哪里能下这个死手。”   看看胡桂香的样子,要不是这个年代体型跟她一般肥胖的女人真不算多, 而且身上衣服还是那一套;她都不敢认胡桂香的脸。   就跟收音机里的评书说的一样:一张脸,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 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也似开了个彩帛铺, 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周秋萍也觉得她的模样太过凄凉。这鼻青脸肿的, 让人怀疑行走在路上的不是个活人, 而是一具僵尸。   当然她可没同情心泛滥到可怜胡桂香被打成这德行。她更疑惑的是,公安局什么时候这么宽容,打一顿小偷就放人走了吗?   好歹那也是两只电子表和一罐奶粉。   唐老师居然如此好讲话。   周高氏还在叹气,重复了一遍:“公安下手真狠。”   旁边响起没好气的声音:“关公安什么事啊?周老板,真不知道,你们家居然出神经病!”   唐老师走出公安局时还惊魂未定,故而特地穿过马路来买冰糖烤梨当夜宵吃,好给自己压压惊。   她本来就一肚子怨气,现在听了周高氏张冠李戴的话,自然没好气:“我真是服了你家儿子,真是个疯子。在公安局里就打人,你看看,把人打成这样。他老婆怎么活到今天的呀?”   她原先觉得胡桂香可恶,现在再想起来都要隐约同情这女人了。   太可怜了,当着外人的面就这样被打。那关起门来,还不晓得打成什么德性呢。   就算这男的是想用这招来耍赖,好逼着公安放人。那也说明他平常没少打老婆,否则根本想不到这办法。   周家母女都吃了一惊,是周良彬打的?   周高氏惊讶不已:“他以前没打过桂香啊。”   他会骂她,嘲笑她,甚至侮辱她,好像娶了她,他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可从来没动过手。   周秋萍却本能地先冒出了厌恶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她平生最恨的就是打老婆的男人,看到这种人,她就恨不得一刀捅死对方。   偏偏这世上,太多人认为男的打老婆是天经地义。   对面被打的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胡桂香也没生出对丈夫的怨气。相反,她认为这是丈夫爱她的表现。   如果不是为了把她救出公安局,丈夫也不至于大晚上的跑到公安局来受气。   经历过劳改还有学习班的丈夫,平生最恨跟公安打交道啊。   她又愧疚又心痛,都是为了自己,良彬才受这个罪。   周良彬后脑勺丢给妻子,完全不想看对方的脸。   一来是嫌恶心,一来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继续殴打对方的欲望。   不会的,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你是老天爷选定的人。你跟那条老狗不一样。   可胡桂香还在啰里八嗦个没完没了。看来还是打的不够狠,居然还能张嘴说话。就该狠狠地打,打到她出不了声,动不弹不了为止。用力踩,狠狠踹,像一摊死猪肉,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良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他不得不狠狠地虚空打了一拳,然后不耐烦的打断胡桂香的话:“我不是让你好好哄着陶主任吗?你跑去偷东西干什么?”   胡桂香本能地瑟缩,战战兢兢地应声:“我,陶主任没来,我想去门口迎迎她的。”   没想到她儿子先叫了起来:“我才不要跟那个傻子玩呢!”   他是周家唯一的孙子。外公外婆家第三辈也只有他一个男孩。他在哪儿都是别人围着他转,让他去讨好个傻子,他才不干。   周良彬下意识地就想将这蠢货一脚踢飞到大马路上,让大货车撞死他得了。   果然娘矬矬一窝,蠢货养出来的还是蠢货。   他恶狠狠道:“都给我闭嘴!这事要是黄了,你们就别再进周家的门!”   胡桂香吓成了鹌鹑,只会缩着脑袋不敢吱声,而她儿子则吓得哇哇大哭。   周高氏在马路对面都听到了声音,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才转过头朝唐老师露出微笑:“哎呀,实在对不住,让唐老师你看笑话了。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何况是过继来的呢,我阿妈也管不住。这样吧,唐老师,今天这事让你受了好大的委屈。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请你合伙了。”   唐老师从公安局出来时挺不痛快的,瞧见周家母女也有迁怒的意思在。   可周秋萍一说合伙,她顿时来了精神:“合伙什么呀?怎么合伙?卖电子表吗?”   周秋萍笑容满面:“要不怎么说唐老师您真是聪明又厉害。我这还没开口呢,您就猜到了。是这样的,我想多拿点货,看能不能再稍微压压价。可我手上本钱有限,怕吃不下货。”   唐老师既想吃螃蟹,又怕被螃蟹咬了手,颇为警觉:“这要怎么个合伙法?”   周秋萍轻描淡写:“我先跟人把价谈下来,货我来拿,你要觉得货好,再跟我分。我多少钱拿的,就什么价钱给你。这样我们都有赚。”   这哪里是合伙做生意呀?这是在给她送钱。   唐老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嘴上说着:“我先把钱给你吧,这样你也好谈。”   周秋萍却摇头:“没事,不是头回跟人家打交道了,拖个一两天也行。旁人我开不了口,实在是唐老师你人好心又善,我才厚着脸皮跟你说这事儿。你能答应,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唐老师心中念头打了个转,也明白眼前的这位周老板主动找自己合伙有为今天的事找补的意思,也有想借自己的手尽快出货的意愿。   毕竟她在学校上班,教职工都需要手表,学生也想要一块。而一般机械表就是便宜的也得好几十块钱,稍微有点名气的更得好几百。跟这些一比起来,15块钱一只电子表真是时髦又划算。   唐老师笑容满面,立刻点头应下:“好,到时候赚了钱,我们二一添作五,我不能白占你便宜。”   周秋萍笑得亲亲热热:“哎呦,唐老师你能开口答应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我怎么还能分你利润?真不行,咱们现在就说好。”   两人一路走一路争辩,最后还是唐老师勉为其难地占了便宜,同意和对方合作。   周高氏心不在焉,只闷头抱着孙女儿往前走,一直没吭声。   等进了家属区,双方分手,周家母女回自己的小院,她才忧心忡忡地冒了一句:“这大晚上的,他们在哪儿歇脚哦?”   周秋萍丝毫不掩饰嘲讽:“要不,你赶紧过去把人追回来,好好伺候一家三口啊。”   周高氏又不是没长耳朵,听不出女儿话里的真实意思。   她没好气道:“我看哪个呀?我千看万看的是小孩。大人不痛快,别迁怒到小孩身上呀。大晚上的,天这么冷,风这么大,万一有个不好,不亏心啊。”   周秋萍奇了怪了:“我亏什么心?他没爹没娘吗?我自己女儿我不心疼,我替人家去心疼儿女,我真是脑子有病,还病得不轻!”   周高氏被她当场打脸,心中越发不得劲,赌气道:“对对对,我有病,我病的要死了!我死了最好,没人给我烧香火,没人给我摔盆,我当孤魂野鬼最好!”   周秋萍真是无语。   活人不关心自己活着的时候生活质量,还要为死了以后的事操心。到底图个啥呀?   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活了半个世纪的人的观念改变,真是比登天还难。   她只能安慰阿妈:“行了行了,青青跟星星不都姓周了吗?以后她们给你和阿爹上坟总行了吧?”   大晚上的,说这些也不嫌晦气。   周高氏却红了眼睛,发狠道:“那以后早点给她们招女婿,慢慢挑,别火急火燎的。”   女人嫁到别人家,总免不了受气。还是在自己家当家做主,才自在些。   周秋萍敷衍道:“好好好,到时候我们不嫁,生了孩子也跟她们姓。”   她记得再过几十年,有一种两头婚。就是你不嫁我也不娶,个子还留在男女双方家庭过日子。   到那时候,大不了两个丫头也这样过呗。   当然,她们要不愿意结婚也行。别说女人不结婚生孩子地球就会灭亡的话。   想太多了,地球上只有人类一种生物吗?   人类也就是种普通的生命。你还想不灭不息?当初人家恐龙也是这么想的。   周秋萍好不容易哄好老的小的,把人送上床。自己也躺在床上暗思量。   不对呀,周良彬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才能放出来,怎么现在就冒头了?   不行。   虽然她不反对胡桂香受了教训就重获自由,毕竟她了解阿妈的个性,要是没胡桂香管她儿子,那接盘侠肯定是阿妈。因为甭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名义上周良彬还是周家的嗣子,就没奶奶不管让外公外婆管的道理。   但是,既然胡桂香已经出来了,那周良彬也该进去了。反正留一个人看孩子就好。   像他这种暴力狂,恨不得在公安局就打死老婆的人,待在外面,谁都不安全。 第92章 红豆小南瓜   第二天, 周秋萍起了大早,将昨晚临睡前泡下的红豆放进新买的高压锅里煮。自己先把南瓜去皮切片蒸熟,趁热加入糯米粉和牛奶以及鸡蛋, 搅拌均匀。然后按照人头分成9份剂子。   这时候高压锅已经排气了, 里面的红豆煮的又软又绵,刚好加上少许蜂蜜打成红豆沙。   这样馅料有了, 皮子也有了, 可以包南瓜饼了。包好的南瓜饼搓成圆团,再用牙签压制出南瓜的纹路,做成9个小南瓜。   周高氏起的也早,看她拿葡萄干充当南瓜蒂,还将小南瓜重新放进锅里大火蒸;忍不住撇嘴:“就你瞎折腾。”   照她说,红豆煮粥, 南瓜蒸熟了, 直接吃就行了, 还费这许多功夫。   又不是什么精细的吃食。   往前数10年,南瓜真没人稀罕吃。瓜菜半年粮, 一个南瓜一个山芋, 吃的人头都晕了。   什么也比不上大米白面养人。   周秋萍一本正经:“粗粮细粮都要吃。粗粮细作, 比细粮更好吃。天天大米白面,又是鱼又是肉,我不怕她们营养不良, 我只怕她们会营养过剩。”   现在的胖娃娃就比以前多多了,以后肯定小胖墩一堆。   周高氏不以为然:“正常的小孩哪会胖成那样?陶主任家那就是个傻子。哎呀, 真不晓得他家什么命, 居然养了这么个孩子, 以后怎么办哦?”   周秋萍趁机揶揄她:“人家宝贝大孙子呢, 只要带把儿,那都是金尊玉贵。”   周高氏忙着搅拌锅里的粥。   现在市面上瞧不见电饭煲,煮粥还得自己盯着。   她转过脸,呸了一声:“你当哪个傻呀?傻子就是傻子。爹妈能护他一辈子吗?养了傻子以后怎么办?哪个正常人嫁给傻子给傻子生小孩,后面再生个傻子怎么办?”   周秋萍随口应道:“人家有钱,你瞧瞧奶奶穿金戴银的派头,在看她的气派,家里的干部小不了。说不定还能买老婆呢。”   “那也就是买!这又不是旧社会,哪个正常人家会卖女儿啊?除非是被拐卖的。”   周秋萍看小南瓜蒸的差不多了,赶紧熄了火,先焖着,然后转头叹气:“天底下不做人的爹妈多呢。还有人为了给儿子讨媳妇让女儿嫁傻子呢。”   周高氏总觉得自己被内涵了,悻悻道:“冯二强混蛋归混蛋,可也不是傻子。结婚前你俩自己相看的,又不是我绑着你去结的婚。再说了,周良彬的老婆是他自己讨的,也没人卖你换彩礼啊。”   周秋萍皮笑肉不笑:“那我可真谢谢你跟阿爹了。”   老太太不自在,瞪了她一眼:“对对对,养了你一遭,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八辈子欠着你的。还不赶紧给丫头穿衣服。你是没事,她们还要上托儿所呢。”   周秋萍呵呵,先给女儿穿衣服刷牙洗脸去了。   等到收拾完毕,桌上也摆好了早餐。   有干有稀。   干的是小南瓜,稀的是大米粥。昨晚她们在外面吃的,家里没剩饭,自然做不了烫饭,只好煮粥。   不过大米粥配上豆沙小南瓜,滋味更美。   青青瞪大了眼睛,新奇的不得了:“好小的南瓜!”   她感觉自己几口就能吃下一个南瓜。   星星会说的话少,只会跟着姐姐当学舌鹦鹉:“小南瓜,吃南瓜!”   周秋萍笑着夹南瓜给她们:“吃吧,甜的。”   虽然说在乡下,秋天南瓜不稀奇,都没什么人会当成正经主食端上桌。可她做的红豆沙小南瓜,她还是有信心俘获孩子味蕾的。   果不其然,两个小丫头都感觉稀奇的很。连星星也不要大人喂,自己一口接着一口,小勺子舞得飞起!   周高氏尝了一个,不得不承认,要不是亲眼看女儿做,她都不相信这是南瓜。乡下用来喂猪的南瓜。   南瓜的味道居然这么好,又香又甜,跟外面店里卖的糕点一样。   “你上哪折腾这么多东西?”   “学的呀。”周秋萍理直气壮,“人不学不知道。不学啊,一辈子只能原地踏步他。阿妈你可得好好学,别到时候青青和星星都比你学得快。”   她会这么多吃的呢,将来她一定要开个大饭店,把她会做的吃的全都摆出来,这样光是看着就心里高兴。   星星突然间冒出一句:“唱歌!”   然后人坐在她的特制小车上就开始扭头扭屁股,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是花园……”   她会说的词句实在太少,一首《娃哈哈》唱得支离破碎。   青青在旁边急得不行,拼命纠正妹妹:“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的歌声飞满天……”   周秋萍和阿妈都笑得厉害。这俩小东西,可真是逗死个人了。冷不丁的就来这一出,谁都不知道她们的脑袋瓜子是怎么转的。   周高氏催促他她们:“快吃快吃,吃了就去上学,到时候学会了跳舞给奶奶看。”   啧啧,前面别别扭扭非得自称是外婆的人,现在也张口闭口就是奶奶了。   吃过早饭,母女俩一人一个,先将小丫头送去托儿所。   周秋萍还特地拿了打口磁带给托儿所的老师:“涂老师,昨天听你说喜欢Wham!,刚好朋友送了我盘磁带,您看看。”   涂老师激动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知道Wham!?”   Wham!是1985年到北京工体开的演唱会。她从收音机里听过他们的歌之后就彻底迷上他们了。没想到周青青和周星月的妈妈居然还知道Wham!。   周秋萍笑了笑:“也是凑巧,我有朋友就是卖磁带的。你都喜欢什么歌手啊?下次我给你问问看。”   涂老师激动地报出了好几个名字,对于倒卖过打口磁带的周秋萍来说都不是生僻的歌手。有欧美的,也有港台的,小涂老师的爱好还挺广泛。   周秋萍笑眯眯地一一应承。   送完孩子出来,周高氏疑惑:“你这也太费心了。要我说,送她个电子表还省心些。”   现在她家不缺钱,给托儿所老师带点好处,让人家多为自家孩子费心些也不算什么。她愿意花这钱。   “嗐,阿妈,圈子,这也是个圈子。爱欧美歌港台歌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外人未必能摸进去,只有他们自己人会互通有无。你等着看,要是涂老师听着好,那后面肯定她的同好也会托她找上我拿磁带。”   跑了这么长时间,周秋萍也咂摸出点门道。那就是现在打口碟当真没形成市场,目前在市面上流通的磁带大部分都是走私过来的水货。   走私货比起正规进口磁带肯定便宜不少,但也要成本。   可打口磁带打口碟不一样啊,那在原产地也是被处理的塑料垃圾,甚至要交价值不菲的垃圾处理费,进口时也是以垃圾的名义进来。要是抓住先机,把这些塑料垃圾里的宝贝给拾掇出来然后再定点输出给目标顾客,也是近乎于无本暴利的买卖。   关键是合法,连走后门都不用。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他们通过海关的门路能拿到便宜货转手倒卖挣钱,但谁知道这门路能走多久。谁都晓得是肥肉,谁又不想狠狠咬一口。   真到争得脸红脖子粗时,那也不必非要硬碰硬,另辟蹊径也行。   周高氏听的眼睛都直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可真够能折腾的,人家都打点好了从海关拿货。”   周秋萍正色道:“我凭啥入股做这么大的买卖还能分红利?人家又出钱又出力,关系都是人家疏通。我就张张嘴,能心安理得地拿钞票吗?一天两天能凭老底子的情分在,还能厚着脸皮拿钱。一年两年呢?多少情分都被耗光了。我不体现我的存在价值,这合伙的买卖用不了三五个月,我就被踢出去了。”   她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她的私心就是借用三产公司的门路将这买卖支棱起来。等她在深圳买房落户了,万一没思量好做什么生意,那她就专门经营打口磁带和打口碟。   八.九十年代是经济野蛮增长的时代,依靠洋垃圾致富的人比比皆是。跟那些收购废电器废塑料再提炼加工的产业相比,将还能听的磁带还能看的录像带挑拣出来,是一项纯天然无污染的回收再利用业务。   到时候,再将这些打口磁带分门别类地批发出去,不愁挣不到钱。   周高氏又沉默了。   她文化水平低,也没多大见识,实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她只隐隐约约疑惑,秋萍咋就这么急呢。明明现在日子过得不错,除了她的终生大事外没啥好愁的,她却急吼吼的。   周秋萍当然急。   她没安全感,谁也没给过她安全感。上辈子的惨烈人生逼着她拼命往前跑往上爬,只有达到常人都遥不可及的高度,她才敢稍微停下来喘口气。   尤其是昨晚瞧见了周良彬。   重生前,她对这位便宜兄长其实印象挺模糊的。   她1991年出去打工讨生活后回娘家的机会本来就少,后来因为阿妈的养老问题和对方彻底撕破脸尤其是阿妈死后,双方索性老死不相往来。她还真不知道周良彬有家暴倾向。   昨晚他那阴狠的表情,瞬间居然让周秋萍想到了冯二强。不是现在的冯二强,是三四十岁成天喝酒打牌家暴的冯二强,她上辈子至死都没能摆脱对方造成梦魇的冯二强。   这种感觉让她太难受了,就好像一条毒蛇趴在背上,不怀好意地吐着猩红的信子。   周秋萍瞬间冷下脸,她转头往岔路走,嘴里丢下句:“阿妈我去卫校问问谁要电子表,你先回家忙吧。”   周高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闺女都走出二三十米远了。   气得老太太直跺脚。得,就她忙。自己还有好大一摊生意要张罗呢。藕根得继续卖,菜籽饼的买卖也不能断。她挣钱可一点都不少。   周秋萍转头进了岔路,直接奔向公用电话亭。   现在打电话可贵了,虽然距离近,但隔了省,就是长途电话,一分钟要两块钱。所以平常无事,一般人怎么都舍不得打电话。   看电话的大爷忙着听京剧,直接手一指,也没凑上来热情指导电话的使用办法,就继续听戏去了。   这正合了周秋萍的意。   她拿起电话,直接拨出一串号码,经过漫长的等待后,总算接通了电话。   等到话筒里传来的男声,周秋萍立刻调整好惶恐的语气:“陈秘书,救命啊!” 第93章 谁还不会上眼药   周秋萍惊惶万分地简述了昨天的遭遇, 重点放在对看到周良彬被提前释放,继而想到冯二强一家人也出来了的恐惧上。   “不是说关三个月嚒?咋这会儿就放出来了。我早知道这样,我就赶紧找地方带孩子躲起来了。陈秘书, 不怕您笑话, 我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个前夫, 我怕他会来杀我女儿。”   陈秘书拥有领导秘书的良好品质:一、记性好。好几个月前的一点小事, 他居然也记得清清楚楚。没反口问周秋萍你哪位?二、事情接手了就不半路撂挑子,省得费了一遭心思,最后结局不如人意反而遭恨。   他也挺懵逼的,作为县委书记的秘书,他可没闲工夫一直盯着那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当初倘若不是看在港商曹总的面子上,他甚至不可能伸手。   但正因为这事小, 他一个人就能直接做主, 所以在听说周良彬已经放出来后, 他尤其压不住胸中生出来的怒气。   当时他还想拿周良彬跟曹总卖个好呢,结果这人就是个花架子, 在曹总面前半点脸都没, 搞得他白费了番心思。   现在再听说周良彬的骚操作, 陈秘书新仇旧恨一道翻滚出来。看来齐河镇当他是个摆设,他说的话全是放屁了。   陈秘书当即安慰吓得都带上了哭腔的周秋萍:“周同志你放心,我们这是法治社会, 肯定会保护好妇女儿童的权益的。”   周秋萍感激不已:“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 陈秘书。就是我娘家有这个兄弟不如没有, 只一个老娘。我又带着两个孩子。我都不知道找谁做主了, 只能麻烦政府。”   陈秘书又安慰了她两句, 然后不死心地打听:“周同志,曹总最近有没有来啊?”   周秋萍不好撒谎,只能实话实说:“对不住您了,陈秘书,我和曹总真没什么交情。要是下次见到她,我一定跟您说。”   挂了电话,周秋萍先舒了口气,然后又开始皱眉毛。   刚才她强调自己对冯二强的恐惧,其实是害怕周良彬之所以能够被放出来,本就是找了陈秘书的门路。拿冯二强做话题,好歹给双方回旋的余地。   其实周良彬提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和她也没生死之仇。先前他的确打了她,可她也报复回头了。   况且他就是霸占了周家的房产田地,最后却不给阿妈养老,那也是阿妈阿爹自己上赶着犯贱,人家不占这便宜白不占。   假如周良彬不继续在自己面前蹦达,那她完全可以当成世上没这号人。   但他指使胡桂香跑到阿妈面前刷存在感,还弄了个奇奇怪怪的陶主任过来,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   周秋萍心中浮出烦躁,一时间又找不到好办法将周良彬彻底摁死,只能心事重重的先回家。   但愿她今天眼药上对了地方,周良彬的事跟陈秘书没关系,反而让对方感觉自己权威受到了冒犯,进而采取进一步行动。   说到底还是她站的不够高,所以处处受制肘,即便感觉到了危险,除了小心也只能再小心。   周秋萍回了家。   刚到院子门口,里面就传出了笑声:“周老板推销的怎么样啊?”   周秋萍凝神,瞧见客人的脸,露出了笑模样:“呀,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任务吗?”   余成今天穿了皮夹克,身高腿长的,往院子里一站,谁都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往前快走两步,笑道:“现在不急,差不多得过半个月再去。刚好电子表过来了,我估摸你这边出货快,又带了些过来。”   话音落下,他又仔细看周秋萍的脸,“怎么了?只推销不顺利还是有什么事儿?我怎么觉得你刚才脸挂着呀。”   周秋萍随口回道:“没事,你拿了多少电子表过来?”   余成却没挪开脚步,还是盯着她看,相当笃定:“不对,肯定有事,刚才你脸色就不对。”   周秋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要怎么讲,讲她那个便宜哥哥,让她想到了上辈子的冯二强,让她浑身不舒服?   不是公主命就养不起公主病。人就是再让你不舒服,只要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为,那你只能憋着。   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含混道:“我前夫要从学习班放出来了。我怕他会过来找事。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实在太不放心了。”   余成也皱起了眉毛。   他以前还觉得离婚了,那就是两不相干。结果进来他有心找人问问,才发现在大部分人眼中,两口子都有了孩子了,那就是扯了离婚证,本质上还是一家人。就算为了孩子,也该破镜重圆。   周秋萍的前夫要真找过来,保不齐就有一堆大爹大妈主动跳出来帮忙撮合。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嘛!   至于这门亲里的人是死了还是残了,一床大被盖下,都无关紧要。   余成看着她怅然的神色,没憋住:“你也别太担心,我上后勤问了,你是三产公司的人。要是有宿舍空下来,找找关系,说不定就能分到宿舍。”   理论上这事儿不行。   周秋萍不过是在三产公司挂了个名,哪个单位都不会管临时工的住宿问题。   但理论与实际永远有差距。现在的社会主流就是一切朝钱看。即便在部队里,负责挣钱补贴军费的三产公司现实地位也不低。三产公司刚好归后勤管,而安排住宿的也是后勤。尽管周秋萍是临时工,可人家挣钱的能耐大呀。他们军区的三产公司办到现在,到目前为止,最挣钱的买卖就是倒卖国库券。   优秀员工想要点生活保障,不算什么出格的要求吧。   余成帮她分析优势:“虽然到那边住宿条件大概是比不上这里,但那边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什么的都有。菜场医院也齐全。你要是不愿意出来溜达,你在里面生活一点都不是问题。门卫站岗很严格,不是里面的人根本进不去。”   就一点,因为现在农转非困难,除非周秋萍能转正,否则难以落户口。   户口落不下来,托儿所和幼儿园还好说,就是多交些钱。但到了小学中学,那就不容易了。   周秋萍如释重负:“上小学还有几年,那时候深圳的房估计没问题了。就在深圳上小学好了。”   等到海城实行买房送蓝印户口政策,还可以再把孩子转回上中学,一举两得。   余成听到她要去深圳,忍不住又是一阵失落。   可再想想她要去深圳,那估计得是几年后的事了,到那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说不定他也能去深圳。   虽然他自己更愿意留在部队留在训练场上。可作为革命的螺丝钉,当然是部队需要他去哪他就去哪。   故而小伙子的惆怅转瞬即逝,他瞬间露出了笑模样:“行,军区那边的宿舍我给催催。”   周秋萍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果然多认识个人多条门路。本来看似无解的难题,现在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她对着余成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那就麻烦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余成叫她一双眼睛盯的瞬间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微微侧脸,小声嘟囔道:“咱谁跟谁呀,你和我客气。”   周秋萍笑了笑,投桃报李:“你今天过来正好。本来你不过来,我也要去找你的。”   余成赶紧收敛摇曳的心神:“咋了?有什么事吗?”   “就是收国库券的事。”周秋萍正色道,“上次咱们路过合肥,不是发现他们当地的国库券价格已经跳了一截嚒。”   这事余成有印象。早几个月前还不是这样呢。当时他还感慨何为人民的投资意识发展的真快。   周秋萍认真道:“我琢磨了下,聪明人太多。现在投身入异地倒卖国库券的人越来越多,流入的资金也越来越多。一个地方国库券卖不出价,是因为愿意在它身上花钱的人太少。但大家都想把钱往它身上砸时,它的价格自然而然就会上去了。合肥的国库券价格会涨,真正原因很可能不在于合肥人民对国库券的认同度提高了,而是流入的外地资金增加了。”   这话有点绕口,简单点讲就是他们异地倒卖国库券的红利期已经岌岌可危。   既往收购国库券的套路,后面很可能走不通。   余成这段时间也跟着恶补金融知识,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讲别的吧,就说以物换国库券。先前物价疯长,所有人都囤货的时候,这个方法相当给力。   但10月份国家已经决定强力遏制这种物价疯长的浪潮,并开始采取一系列措施。这就意味着各大经销商不愁卖的日子快要走到头了。   余成微微蹙额,没绕圈子,直奔主题:“你有什么高招?”   要是没辙,他不会现在就把问题直接拎出来说。   周秋萍笑了笑:“高招算不上,其实是低招,就两个字,下沉。”   别看倒卖国库券的都是证券界的大佬,金融投资在这个年代听上去特别高大上。   可实际上国家发行国库券是为了筹措资金进行建设。真正支持国家建设的也就是普通老百姓。再把它放在全国看,有能力几亿几亿吸纳国库券的不是党员干部也不是老板,而是普通的工人农民。他们如同汪洋大海,永远是国家政策的最后承接者。   “先前我们是在城里在商场在卖场收购国库券,现在我们得把思路往农村挪,农民手上也有国库券。就是大部分人意识不到这玩意儿有啥用,甚至以为就是捐钱给国家了。”   别觉得这事不可能。   像她周秋萍,好歹也是高中生,放在这时代的农村,完全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但上辈子这个时期的她也买过国库券,还没结婚那会儿厂里统一买的;可她真的不知道国库券是干啥用的。   上辈子直到1991年发洪灾,冯家被冲毁了,她也没想过要兑换国库券。   周秋萍完全可以自傲地说一声,她都不知道的事,全村估计就没几个人知道。   余成有些犯难:“现在也有人去农村走街串巷的收购国库券,可那样子要耗费的人力太多,我们人手不够。”   周秋萍笑了:“当然不会一个一个的收,直接找收了国库券的人。”   余成无奈:“那咱们真成了非法倒卖国库券的贩子,专门跟他们打交道了。”   一个个找过去,其实也很烦。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这回咱们公对公。农村手上有国库券的大头还是国营单位,比方说供销社。”   农民手上活钱少,可必须要买的东西却不少。种田时买种子买农药买化肥,这些必须得掏钱。   但大家手上没钱怎么办?那就拿国库券抵。即便要打折,三文不值两文,但好歹能换到东西不是。   而供销社作为国家设在农村的主要销售部门,他们即便不欢迎国库券,也不能不强行不收,否则容易引起纠纷,不利于社会稳定。   余成豁然开朗,忍不住伸手拍周秋萍的肩膀,很想用力抱紧对方,却还是强行克制住了,只笑逐颜开:“你可真厉害,这你都能想到。”   周秋萍笑了笑:“也没啥,就是和我阿妈说药店收购藕根的事,讲到了供销社,话赶话的,我就想起供销售也收国库券的事了。”   余成脸上笑容更甚,还和周秋萍分享秘密:“我把这招告诉我爸妈了,他们现在每个月比我大哥大嫂加在一起挣的钱都多。”   周秋萍哈哈大笑:“那可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余成也高兴:“我跟我爸妈说这是我朋友教的方法。他们还让我下次带你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呢。”   周秋萍倒没当回事。反正现在他们东奔西跑的,说不定啥时候真有机会假公济私一把,让余成趁机回家探了亲。   “好啊,那让你爸妈多做点。我别的能耐没有,就是会吃。”   余成脸上笑容更深了,难掩兴奋:“那当然,肯定短不了你吃的。” 第94章 去供销社推销(捉虫)   周高氏已经在屋里待了半天了, 听两人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忍不住喊了句:“秋萍,大冷的天, 你们在外面吹风不难受啊?你一点样子都没有了。余同志, 赶紧进屋填填肚子,我给你下了面条。”   可惜秋萍做的小南瓜已经早饭吃光了, 不然现在端上来, 也能让余同志知道他们家秋萍究竟有多心灵手巧。   虽然离了婚还带着两个孩子,但秋萍绝对是十里八乡都难挑的好媳妇人选。   余成赶紧推辞:“阿姨,我吃过饭来的。”   “这才什么钟点,你一大早就出门,能吃多少东西?又不是啥稀罕的,吃吃吃, 吃饱了肚子好干活。”   余成还真有些饿了。   看面条都已经端上了桌, 雪白的面, 翠绿的小青菜,金黄的荷包蛋, 瞧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他笑着去洗手, 拿起筷子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又蹭了一顿饭。”   周高氏下意识道:“你要天天来蹭饭,我才高兴呢。”   刚才她在屋里一直没吭声,冷眼瞧着, 这小伙子十之八.九是对秋萍有意思。   他看上去也是个正派人,要没那个意思, 干嘛跟人家年轻的单身女同志有说有笑的, 还对秋萍的事这么关心。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这会儿周高氏就下意识地忽略了女儿已经做了结扎, 不能再生孩子, 而人家还是个未婚小伙子的事实。   她只希望女儿能再找个靠谱的丈夫,下半辈子能有个依靠。   周秋萍可猜不透阿妈那点小心思,直接开始分货。   既然说好了给唐老师2000块的货,那就不能言而无信。   唐老师工作的学校学生今天去秋游了,她不是班主任,不必非得跟着,刚好可以过来拿货。   瞧见这么多电子表,她当场就痛快地掏出了2000块的存折塞给周秋萍:“我还没来得及出门取钱。”   周秋萍没收,先叮嘱她:“咱们一块看货,没问题了再给钱。”   唐老师笑道:“我还信不过你吗?”   周秋萍也笑:“钱又不是给我,给他!”   说着,她伸手指还在吸溜面条的余成。   唐老师本以为所谓的合伙拿货不过是托词,现在看到上家,她愈发相信了周秋萍的话,赶紧检查电子表。   的确是好东西,光看包装就正规的很。   加上她的2000块,她和周秋萍凑了6000块,将价钱砍到了12块5一只,一共拿了480只电子表,她分160只。   余成憋着笑,相当配合周秋萍:“行吧,12块5就12块5。要不是我赶时间,我真不想吃这么大的亏。”   唐老师笑眯眯的:“老板你说笑咯,你这多省心省事啊,一趟还不知道挣多少呢。我们要是卖的好,下回还找你拿货。”   说着,她将存折推过去,拉了电子表走人。   160只表,听上去数目惊人。可以她的人脉,想要脱手出去,最多两个礼拜。一只赚2块5,160只就是400块,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收入了。   真是白送到手的钱。   周秋萍笑着送她出门,跟她约好,下回有货还一起拿。   走到小院门口时,她们迎头碰上了陈阿姨和位拎着旅行包的中年男人往小区里走。   陈阿姨眼尖,瞅见唐老师背着的包,立刻笑着打量:“这是拿了什么好东西呀?”   唐老师笑道:“拿了几件羊毛衫,总觉得今年会冷,得多准备点。你们忙,我先回去了,今天的菜还没买呢。”   说着,她就雀跃地迈开步伐,出去找人兜售电子表了。   陈阿姨暗自瘪嘴,怀疑她们背着自己交易。   经历了昨晚胡桂香来周家小院闹事之后,她本来已经觉得周秋萍娘家人口太复杂,都歇了给表弟做媒的心。   今天一大早,她出门买菜碰上刚出差回来的表弟高进明时,也说了这事,意思是让对方再找个省心的女人。   可惜高进明是邓丽君的迷弟。他头回瞧见周秋萍就叫对方一双眼睛给迷住了,越看越欢喜。   之前因为周秋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他好久都没见到人。现在听表姐说对方人已经回来了,他哪里有心思嫌弃对方娘家情况复杂,只迫不及待想赶紧见到她本人。   现在,站在院子门口,瞧见周秋萍,高进明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耳朵也泛红。   陈阿姨暗骂表弟没出息。一把年纪的人了,再过几年都能抱孙子了,居然老房子着火,看到人连话都不会说。   她又不好让表弟难堪,只能笑着打圆场:“我表弟听说你拿了不少好货回来,想过来瞧瞧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周秋萍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就是陈阿姨要介绍给自己的对象。   她倒没多尴尬,因为毫无想法。   送上门的客人,她又不好赶人走,只能表示歉意:“我这边没拿几件男士衣服,不晓得你要哪种。”   高进明一看她的笑脸,脸就腾的红了,连话也说不清楚,只能伸手一指,支支吾吾道:“就,就这样的。”   原来余成已经吃完了面条,听到外面动静就出来了。   他身高腿长,皮夹克一穿,效果的确可以当模特。   听了高进明的话,他下意识地要脱身上的衣服,还睁眼说瞎话:“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刚试穿。500块一件,真皮,挺划算的。”   周秋萍赶紧拦着他:“你拿着吧,就剩你的号了。”   他都快比陈阿姨的表弟高一个头了,这夹克衫怎么换?   高进明也感觉尴尬,赶紧改口:“有,有大衣吗?我想买件大衣。”   那还真不巧。   大衣是标准的大衣服,男人的衣服销量本来就比不上女人。周秋萍的确没进货。不过倒是有羊绒衫,男女款式都有,比羊毛衫更保暖。   周秋萍越是落落大方,高进明就越面红耳赤。   余成原本还在旁边看着乐和呢,再仔细瞧对方一直偷偷看周秋萍,他就不乐意了,索性主动开口喊人:“秋萍,不是要去供销社吗?早点走吧。”   周秋萍也不想和陈阿姨的这位表弟多接触。主要是买卖不能不做,她也不能对客人面冷如霜,可她要亲切的话,也容易让男方产生误会。   听了余成的话,她点头应声:“那行,咱们早点走吧。你把这些带上。”   她伸手指着装电子表的袋子。   余成不明所以,以为她已经跟人说好了要直接批发货,便老实听话拎起袋子,招呼周秋萍上车:“走吧,时候不早了。”   他今天过来骑的是摩托车,瞧着真是帅气极了。   周秋萍也没扭捏,带好了头盔,直接上车。   她当着陈阿姨和她表弟的面做这些,其实也在表明态度,那就是她绝非那种传统意义上宜室宜家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她并不适合家庭。   工程师表弟如果想重拾第二春,还是另找他人吧。   陈阿姨看着周秋萍坐上摩托车的后座,脸都黑了。   这算啥呀?虽然她已经将周秋萍从弟媳妇的名单中剔除出去了,但对方绝对不能是这种怠慢的态度。   好像她跟表弟都无关紧要一样。   孤男寡女,同坐一辆车,前胸贴后背的,搂在一起,成什么了?   等到摩托车喷出一股黑烟,开了出去,陈阿姨终于忍不住,责问周高氏:“这是谁呀?这亲热的,看着都像一家人了。”   周高氏瞧见陈阿姨跟高进明,又瞬间想起自己女儿结过扎不能再生孩子的现实,忍痛将余成从女婿的候选人中推了出去,胡乱回应道:“我娘家侄子,有点急事,赶着回去。高工,你要哪件羊绒衫啊?这两件都挺好的。你要不要给你儿子女儿也带两件呀?”   高进明的眼睛还盯着周秋萍离开的方向呢,闻声胡乱点头:“要的要的,今年冬天冷的早。”   还好,是娘家表兄弟。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搞表哥表妹那套。现在表兄妹不让结婚的。   想到这里,他甚至还露出了笑模样,又强调了回:“今年可真冷。”   周秋萍也感觉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急。尤其是这会儿,摩托车一开起来,风呼呼地吹,搞得她不得不伸手抱紧了余成,好歹还能减少遭受冷风肆虐的面积。   余成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相反的,他整个人都变成了大火炉。   虽然他和周秋萍衣服都穿的不少,可他还是明确地感受到了后背的两团柔软。那柔软像是带着火光,将他整个人都烧得热血沸腾,不住要猛轰油门。   周秋萍不得不提醒他:“你速度慢点。”   余成这才回过神:“那是先去银行取钱还是先脱手电子表啊?”   去下面的供销社收购国库券,他们总不好直接拿存折来结账。   周秋萍无语:“当然是用电子表直接换了。”   “啊?”   “有什么好啊的?你想想啊,农村人也要用表的,尤其社办厂工人还有中学生。一般的机械表好几十块,电子表才15块。那现在对他们来讲,肯定买电子表更合算。而且一般人家都有二三十块国库券,拿国货券买表正合适。供销社也不怕卖不出去。”   余成恍然大悟:“我想差了,我都没想电子表能卖到农村去。”   主要是他觉得电子表很时髦,农村还接受不了。   “那你可真小看农村人了。只要条件允许,他们都愿意追时髦。农村消费市场一点儿也不小。” 第95章 和供销社谈生意   周秋萍看的挺准。   供销社的柜员瞧见电子表就双眼发亮, 抓在手里来来回回地看。   周秋萍大大方方地指点对方:“出厂证和说明书都是齐全的。这些货全是从羊城来的。”   柜员挪不开眼睛,又做不了主,赶紧回头看他们主任。   以前供销社的营业员特别牛, 谁能在供销社上班, 那都是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集体巴结的对象。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街上全是做买卖的人。你的东西不好, 就是挂着供销社的招牌, 顾客也不认,顾客可以去别处买。   大不了就是价钱贵一些或者多费点事。   除非你的东西好,旁处买不到,顾客才会当成宝。   像这些电子表,现在城里可流行了,可县供销公司却没货。他们自己也找不到货源。   供销社主任从办公室出来, 看见放在柜台上的电子表也心动。因为改革春风吹满地, 现在供销社的人收入也和销售挂钩。你东西卖的越好, 赚的钱越多,你能拿到的奖金也越多。   只是, 以前他们都是从县供销公司拿货, 按部就班惯了。现在, 人家推销员找上门,供销社的主任又怕担责任。   “我们是国营单位,我们不随便乱进东西的。要有什么不好, 那可对不起我们广大农民同志。”   周秋萍笑着递出了自己的名片:“您别误会,我们也是国家单位。我们公司是军区办的, 拿的都是内部好货。不是吹的, 放眼整个宁安地界乃至全省城, 都找不到比我们更稳妥更物美价廉的供货商了。”   供销社主任反反复复地看名片, 眼里闪烁着藏不住或者人家压根就没想隐藏的狐疑。不用开口,就表达了他心里的嘀咕:你家这么好,跑我们供销社来干什么?直接去城里做大生意啊。   周秋萍还是笑:“实不相瞒,我们部队做买卖的原则也是不与民争利,而是要大家共同发展。我们在经过严格的前期市场调研后发现,目前城市物资供应基本充足,但广大农民朋友想买东西还存在一定的困难。供销社拿到时鲜货尖子货也不容易,想满足农民同志的需求很辛苦。”   这话算是说到供销社主任的心坎上了。   都是做买卖的人,即便一个乡下供销社的柜员也清楚好货人人抢,孬货积满灰的道理。像那些时新的布料、收音机、电风扇、电视机之类的,不用吆喝,多的是人排队想买。可那些老掉牙的货色,堆在仓库里都嫌占地方。   可从供销社成立到现在,物资供应都是城市优先。只有等城里吃饱了才能轮到农村。像他们这种普通乡镇供销社现在要跟县城申请拿收音机电视机,那真是痴人说梦。   就是这种南方来的电子表,他们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而东西卖不好,供销社亏损,他们别说奖金了,连工资都难发。   周秋萍看出了他的心动,趁热打铁:“我们公司的发展方针就是互利互惠共同富裕。除了电子表外,针棉织品、洗涤用品、化妆用品这些,我们都能供应。还有流行磁带,邓丽君他们的磁带我们都有。”   供销社主任下意识强调:“要啥磁带啊,靡靡之音,我们这没人听。”   周秋萍笑眯眯道:“那可不一定。主任,我先在你们柜台放几盘磁带,能卖的出去最好,卖不出去下次我们拿回去,不收货款。”   余成勉强跟上她的节奏:“对,主任,你们这有啥想要却找不到货源的紧俏物资也可以列出来,我们给看看。要有,一并给你们送过来。”   供销社主任还是不想要磁带:“我们想进的货不少,什么自行车、电视机还有冰箱我们都想要。磁带就算了,搭了也卖不出去,省得你们来回跑。实不相瞒,就从来没人跑到我们供销社要买磁带。”   周秋萍却笑着坚持:“销售要看顾客需要什么,也得看市场能给什么。汽车发明前,你要问大家想不想坐汽车啊,那是白搭。大家连汽车是啥都不知道,又怎么晓得自己需不需要。可等汽车上市了,你看大家乐不乐意要汽车。”   乐意,当然乐意。   供销社主任在心里作答,他们镇长挖空心思想弄辆小轿车。钱不是问题,可没指标给他们用啊。   难不成,他们有?   主任强行按捺住自己摇曳的心神,有也跟他没关系。放眼全国也没听说哪家供销社还卖汽车啊。卖卖自行车还差不多。   他点点头,打断了周秋萍滔滔不绝的介绍:“行吧,电子表我们先留下了。你这都是吧,你们也别大冷的天到处跑了,我们供销社都要了。”   余成大喜,伸手就要卸货。   周秋萍却开口拦住了:“那可不行,最多只能给你们五十只电子表。”   供销社主任急了,这人叨叨半天,就为了五十只手表的买卖?真不怕浪费口水。   周秋萍认真道:“主任,我们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是那种坑门拐骗的一榔头买卖。我们为什么选择供销社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而不是在街上随便找个私人商贩?就是想要达成常做常有绝不让供销社亏本也不能叫农民朋友吃亏的合作。五十只电子表是出于市场调研考量。电子表买一只能戴好几年了,咱们全镇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人具备购置电子表的经济实力?你们供销社货进多了,短时间内吃不掉,会造成流动资金短缺,损害你们的利益。这样下次你们还想和我们做生意吗?”   供销社主任赶紧喊停:“那五十只也太少了。你不能小看我们农民同志的掏腰包的实力。你看光我们镇上就有七八家社办厂,什么金笔厂、被单厂、服装厂、化肥厂、化工厂都有。你觉得五十只电子表够大家分吗?起码得五百只。”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定下三百只电子表。而且周秋萍保证加入卖不掉,三个月之类可以原价退回。   “你也别心急,一口吃不成胖子。供不应求的话,下次还可以找我们拿货,还是十三块钱一只的价。但你们销售价格不能超过十八块。我们是响应中央号召让利于民,稳定物价,可不能趁火打劫。”   供销社主任被她说的只怕她反悔,连连点头称是。   周秋萍状似不经意道:“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三百只表,三千九百块钱。要是你们现金不够,拿国库券凑也行,但只能算五折啊。”   供销社主任拿起了架子:“那怎么行?起码得七折。”   话音刚落,供销社跑进了两个小伙子,拍了几张国库券在柜台上,催促售货员:“看着拿瓶酒,就这票。”   售货员立刻收了券,熟门熟路地拎出一瓶分金亭,又给了一小包兰花豆。   那两个小伙子毫无疑义,拎着酒和兰花豆直接走人。   等人走了,周秋萍才似笑非笑:“你们供销社东西这么贵啊,一瓶分金亭加这包兰花豆就卖十块钱?”   1988年的人主流还是比较淳朴的,连供销社主任这样的商业干部叫人当场撞破谎话也会面红耳赤。他尴尬地挥挥手:“五折就五折,卖完了你们得赶紧给货。”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当然,大家是长期合作关系。”   三百只电子表数了出去,五千块钱的国库券拿回头,还有一千四百块现金。   不是供销社不想全部给国库券,而是他们前段时间清了次国库券,库存不足。不过这次有三百只电子表上柜台,到时候上万块国库券都能收回来。   双方钱货两讫,又留下联系方式,便挥手道别。   余成发动摩托车时,忍不住笑:“可真有你的。”   他瞧得清清楚楚,她就是看着人拿国库券来供销社换东西才开口谈国库券的价格。   周秋萍笑了笑:“我本来就是农村人啊。”   在农村,国库券就是不被当成钱。   想想真玄妙,这还是省城地界呢。隔了不过百里地,乡下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周秋萍和余成连着跑了10个供销社,连中午饭都是豆浆配包子,直接坐在摩托车上解决的。   他们的辛苦没白费,十家供销社跑下来,一大袋子电子表销售一空不说,他们还和这些供销社达成了口头供货协议。后面无论是电子表、磁带还是衣服,都能拿过来试销售。   当然,卖的不好,供销社照样退货。   从第10家供销社出来时,太阳都已经挂在山腰了。   就算他们想继续跑,人家供销社也要关门了。   周秋萍剥了个橘子分给余成吃。1988年街面上根本就见不到矿泉水,供销社也没可乐之类的饮料卖。好在本地种橘子,还能让他们拿来解解渴。   余成一口咬开橘子瓣,顿时酸的眉毛都揪成一团。   周秋萍瞧着乐的不行,赶紧让他将剩下的橘子还回来。她能吃酸。   “我今天一直琢磨个事儿。要是咱们后面能把你们军区驻军范围内地区的供销社都跑下来,那以后这块就可以作为收购国库券的主业务。我想这么做有几个优势,第一是安全,就在驻军地附近,安保工作好做,不容易被劫匪盯上。第二是方便,本地就有自己人,不用再派人全国各地到处跑,固定下来做,应该还能再收两年。”   余成追着她问:“那两年以后咱们干嘛?”   周秋萍笑了:“现在哪说的清楚,什么时候都会有新机会。”   她想了想,还是将打口碟的事情提了出来。   “要是这个生意能做成规模,那利润也惊人。就是现在我还搞不清楚打口磁带的主要进货渠道,我印象中是作为塑料垃圾进来的。你试着找找看门路。我估计进口这玩意是为了塑料再加工或者用来做磁带。”   打口磁带打口碟,本质上都是洋垃圾。   跟二三十年后,洋垃圾被口诛笔伐不一样,□□十年代,洋垃圾对国内来说,其实是种重要的补充生产资料。现在国家政策允许进口。   余成原本摸不着头脑,听她说塑料再加工和做磁带,瞬间笑开颜:“省城就有音像公司。要是进口的话,他们应该有进口指标。回头我去问问。”   周秋萍也笑逐颜开,还大方地提出:“很好,那先预庆祝一下。请你吃卤□□。”   时候不早了,街上已经有人摆摊卖吃的。什么煎的炸的烤的卤的蒸的煮的,应有尽有。   肥鸡在卤汤里,汤汁红亮,不用尝,光闻飘出来的味道,就让人垂涎三尺。   余成喜出望外,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辣的吧,青青和星星怕是不能吃。”   摊主生怕跑了生意,赶紧介绍:“我这荷叶蒸鸡不辣,而且是童子鸡,小孩吃最好。”   周秋萍痛快地掏腰包:“那就各来一只吧。多少钱?”   “卤鸡给你挑最大的,10块。童子鸡是5块钱。”   物价涨上来就掉不下去了。   她记得自己刚进县城时,一只卤鸡才8块钱。   余成看她掏钱,有些不好意思:“太多了,这么大一只鸡,怕吃不完。”   周秋萍乐不可支:“我相信你的战斗力。没事儿,要今晚真吃不完,明天早上下面条就是了。”   余成一颗心砰砰直跳,她这是留他今晚在家里住吗?   虽然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   不,正是因为有老人孩子在,所以意义才更不一样。   周秋萍买了两只鸡,两只手都不得空。   余成赶紧殷勤地帮她重新戴好摩托车的头盔,还细心地拉出了戳在衣领里的头发。   周秋萍自己先笑了:“我说怎么脖子痒呢,原来是头发。”   摩托车速度快,带起的风也大,即便戴了头盔,人也被吹得脸面发麻,触觉都迟钝了。   余成也觉得太亏待她了。跟着他,要么吹冷风,要么晒太阳,就没享受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发了狠,随手指着路旁的吉普车:“下次咱们开车出来。”   周秋萍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脸上都带出了笑模样。眼看着梨涡就要显出来,却卡在了原地。   余成疑惑:“怎么啦?”   周秋萍没吭声。不怎么,只是她看见熟人了。   吉普车的车门开了,女人拎着东西上车,男人殷勤地帮她整理头发。   那亲昵的姿态,已经彰显了他们绝非普通朋友关系。   而这个男的,她认识。   是周良彬。   这个30岁上下的女的,却绝对不是胡桂香。   周秋萍一点儿也不惊讶周良彬出轨。这男的自视甚高,对妻子又毫无半分尊重。他不用出轨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反而是怪事了。   她也完全不同情胡桂香。就好像日本鬼子出卖了二鬼子,难不成她还会觉得假洋鬼子可怜?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从来都是真理。   她唯一郁闷的是周良彬怎么还在外面逍遥自在?   看来她那10块钱的电话费打水漂了,陈秘书压根没管这事。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再买只肥卤鸡呢。 第96章 你怎么能说出口   吉普车尾巴冒出一股烟, 开走了。   周秋萍轻轻嘘了口气,没说话。   余成却凭借他侦察兵出身的观察力,笃定周秋萍肯定有事。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刚才车上这男的是我爹妈过继的儿子。上车的女人, 却不是他老婆。”   反正他们调查过自己的背景,估计对自家那点破事心知肚明。   余成多敏锐的一双眼睛呀, 瞬间就分析出此事不对劲之处。   这是说, 她那便宜哥哥出轨了?出轨的对象好像还不简单。   周良彬没单位,现在私人根本买不了吉普车,县城也租不到车。那这车只能是这女人弄出来的。   一般单位很少会请女司机,而且看她的衣着打扮和气质,也不怎么像司机。况且坐在驾驶位上的人是周良彬。   周秋萍微微皱眉,嘀咕了一句:“他还会开车呀?”   她之所以产生疑惑, 是因为在80年代, 夸张点讲, 会开车和30年后会开飞机的意义也差不多了。   用现在的流行话来讲,就是方向盘一转, 给个县长不换。   周良彬有开车的手艺, 完全可以去跑车, 挣成万元户都是小意思。   余成疑惑:“你不知道他会开车?”   “头回看见。”   余成又奇怪:“他提前放出来了吗?”   他怎么记得这人得12月份才能离开学习班。   周秋萍扯扯嘴皮,含糊其辞:“谁知道呢?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余成安慰她:“你别太担心, 谅他也不敢再跑过来对你指手画脚。一次打不够,打两次。”   周秋萍嗤笑:“那你可真小看他了, 有的人把你当成包子, 记吃不记打。”   她将昨天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   “他跟他老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从来都没盼过我们母女好。莫名其妙帮我们介绍生意, 也不知道图个啥。”   重生以后,周秋萍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朋友,尤其是能够分享家事的朋友。   友情需要时间来培养。   她这么东奔西跑的,哪有功夫跟人慢慢培养友情。   就连黄秀琴,她也好长时间没上人家店里说话了。   算下来,反而她跟余成最熟,也只能和他说说这事。   “我老觉得这事怪怪的,不晓得他跟那位陶主任到底想干什么。”   余成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唯一能够猜到的是难不成陶主任相中了秋萍,想让她给自己当儿媳妇?   所以她才冒着孙子被人嘲笑是傻子的危险,特地将孙子带到秋萍面前。   她一直夸奖秋萍将两个孩子养得好,就是相中了秋萍照顾小孩的能力。   毕竟对有了孙子的婆婆来说,续弦儿媳妇最大价值就在于养孙子。   周秋萍听他这么一分析,顿时目瞪口呆。   不离婚不知道,一离婚才发现,原来她很有市场啊。   照顾老男人,照顾智力有问题的小孩的市场。她看上去就这么像免费的保姆吗?   难怪周良彬这么上蹦下跳地在中间牵桥搭线呢,毕竟在他眼中,自己离婚就丢了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脸,太平洋的警察——管的宽!   难怪胡桂香上赶着往上凑呢。自己要给一个先天性愚型的小孩当后妈,过成老妈子。胡桂香不心里乐死了才怪。   难怪那位陶主任张嘴闭嘴就要给她安排工作,估计也是那种钱少不忙的闲差,用一个所谓的铁饭碗来找保姆,还不用自家掏钱,算盘拨得可真精。   对,孩子生下来是要照顾。可又不是她生的,她为什么上赶着替人照顾?她照应自己的两个小孩都忙得够呛了。   呵,他们甚至不害怕自己会虐待那傻孩子。   毕竟低门高嫁,婆家还允许女方带拖油瓶进干部家的门,那是天大的恩赐啊。为了当好众口交赞的后妈,为了获得婆家的认可,多的是“伟大”的后妈把继子女当成宝,将亲生子女贬成草来彰显自己母爱如山。   况且她还没儿子,自己又不能再生了呢。   傻儿子也是儿子啊,女人肯定得把儿子当成宝,哪怕不是自己生的。   都说母女同心,有周高氏珠玉在前,自己这个女儿只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份。   看看,逻辑满分。   周秋萍只想呵呵。   她甚至可以想象那一伙人把自己当成案板上的猪肉,挑三拣四分析该不该掏钱买的样子。   有两个女儿?好啊,现成的小丫头,正好照应她们这位把儿镶金的哥哥。将来结婚还能再卖个好价钱,来帮扶哥哥。   周秋萍越想火越大,脸色铁青,直接狠狠地“呸”了口。   要不是阿妈摆明了生个傻儿子那还不如不生的态度,又一心想撮合她和那位高工程师,她都要怀疑阿妈也在里面掺了一脚。   余成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劝慰她:“你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会叫他们得逞。”   刚才他还担心周秋萍会心动。农民再嫁入干部家庭还能解决工作问题,平心而论,这条件很有诱惑力。   好在秋萍不是一般女同志。   周秋萍倒没觉得自己二般。她认为自己的反应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我可不想跟他们多牵扯。要不是开门做生意,我都懒得搭理他们。走吧,再不回去鸡都冷了。”   她没在商场见到微波炉,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不管是卤鸡还是蒸鸡,要是凉透了带回去,只能放锅里加热了。   人真是经不住念叨的生物。   摩托车出发前,周秋萍和余成还在说陶主任祖孙二人古怪。   等到摩托车停在周家小院,他们就见到了祖孙二人。   陶主任今天又换了件大衣,呢子的,看着就价值不菲。事实上也的确不便宜。周秋萍在羊城拿货的时候,这一件的进价足有350块。   摩托车停下的时候,余成听见周高氏对陶主任的称呼,特地帮周秋萍拿下头盔,还顺带着整理了下她的头发,又冲她笑了笑。   周秋萍浑身不自在,当着陶主任的面又不好问对方抽什么风,就只能僵硬着脸承受。   让余成惊讶的是,他发现看到这一幕的陶主任不仅没有暗自皱眉,反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还主动跟他打招呼:“你是小周的朋友啊?小伙子长得真精神。”   余成满头雾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含糊地点点头:“你好。”   周秋萍也调整好了表情,冲人露出服务行业人员标准的二度微笑:“陶主任,您来了啊。”   又带了她那位大孙子,在小院的菜地边上看着老丝瓜发呆。   周高氏择地里的茼蒿,显然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模样。   陶主任眉眼舒展,往前走两步,言笑晏晏地指着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我家大宝最喜欢跟妹妹玩了,一天不见就想得慌,非要闹着过来看妹妹。”   她的笑容简直可以用亲切两个字来形容。可不知道是余成给自己分析的可能让自己先入为主了还是当妈的本能,周秋萍总有种她们母女都被野兽盯上了的感觉。   周秋萍勉强扯扯嘴巴,意有所指:“男孩子还是更喜欢跟男孩玩到一处。”   “哎,男娃娃皮的很呢,哪里比得上小姑娘文气。”陶主任居然屈尊纡贵地抓起了周秋萍的手,亲昵地拍了两下,脸上笑容浓的像蜜糖,让人瞧着都发齁,“别说我家大宝,我都喜欢得不得了。怎么样,我带青青和星星回家吧,我就觉得我跟这两个孩子有缘。”   周秋萍莫名其妙,完全追不上对方的脑回路。她想带自己两个女儿走?她要干嘛?   陶主任将她往屋里带,压低声音道:“再嫁从身,哪个男的愿意帮老婆养她前面男人生的小孩?与其你带孩子过去看人脸色过日子,不如将丫头留下来。你放心,进了我们赵家门,整个宁安县谁也不敢低看丫头一眼。”   周秋萍傻眼了,这闹哪样?   难不成这位陶主任误以为自己要再嫁,主动跳出来当好人来解决所谓的“拖油瓶”难题?   心平气和地说,陶主任这样想不稀奇。   这时代敢离婚的女人少,女人再嫁多半是丧夫。但再嫁带着孩子走的也不多,因为女性的社会价值不被承认,只配伺候丈夫孩子的女人带的“拖油瓶”会遭后面婆家的嫌弃。   她主动提出要领养两个孩子,换个环境,简直可以称为大善人,理应受感恩涕零的。   可周秋萍怎么听怎么觉得荒诞,甚至因为百思不得其解陶主任的动机,脑袋都绕晕了。   陶主任看她怔忪,趁热打铁道:“我又不是夹生的人。就是进了我们赵家的门,以后你想孩子来看孩子,我也不可能拦着啊。当妈的,不能心软,凡事都要为孩子的前程想。你自己想想,是干部家小孩走出去气派,还是个体户的女儿听上去有面子?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小孩的。”   人家摆明了要说私密话,余成当然不好硬跟着,就只能竖起耳朵发挥侦察兵的听力。   他听了两耳朵,只抓住了几句话就心中警铃大振。   与周秋萍不理解陶主任为何会突然间“日行一善”不同,他瞬间想到对方的策略是曲线救国。   任何一个脑袋瓜子清白的女人离婚再嫁时,重点考虑问题就是自己孩子能否融入新家庭。   现在,这位陶主任先开口让秋萍的两个孩子去她家,就是在展示她家的优势呢。   看,你俩女儿在我家待的多好啊,你加入我们这个家庭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余成哪里还按捺的住,立刻扬高声音,笑道:“那可不行,我舍不得我家两个姑娘。来,青青,星星过来,给你们吃好吃的。”   他们和秋萍在供销社买的橘子还没吃完,正好给小丫头甜甜嘴。   两个姑娘一听有好吃的,立刻高兴地冲过去。小星星还响亮地喊了声:“爸爸!”   这神来一笔惊呆了院子里所有人,世界都跟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其实刚学讲话的小孩很多时候都是无意识发音,经常会爸爸妈妈乱叫。但现在冷不丁的,大家都有些回不过神。   还是余成反应最快,直接单手捞起小丫头,痛快地应答:“哎,我的乖女儿。”   青青已经两岁半了,她想纠正妹妹这不是爸爸。可小孩子的记忆也浅薄,经历夏天的惊吓之后,她现在都不记得爸爸到底长啥样了,只能纠结地站在原地睁着双茫然的大眼睛。   余成将手上的橘子塞给她,空出手来揉揉她的脑袋,然后扬起笑脸跟面色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陶主任强调:“千金是宝,我可舍不得我俩姑娘去人家住。”   周秋萍张张嘴巴想说话,瞧见余成冲她挤眉弄眼的,她话在舌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了下去。   行吧,人言可畏的前提是固定生活圈。她都已经打算搬去省城住了,那这个县公安局家属区的流言就是飞上天,她也能当成耳旁风。   她不吭声,余成就愈发人来疯一样。套上军装时的沉稳随着衣服换成了皮夹克,也叫他一并丢在兵营里了。他单手捞起小星星,直接带着小丫头坐飞机,引得小东西咯咯直笑,疯得不行。   就连青青脸上的表情也从迷茫变成了笑容。   周秋萍感觉情况似乎有些失控。撒谎一时爽,可后面她要怎么跟两个孩子解释。即便小孩子的忘性再大,过几个月就不记得这茬了,她也不想孩子迷茫难受几个月啊。   没等她琢磨好要怎么把这事圆过去,院子门口就传来“啪”的一声。   高进明慌乱地摆了下手,支支吾吾道:“呀,这么多人啊。我……我今天钓了不少鱼,家里吃不完怕坏掉,就过来分分。”   都十一月天了,鱼哪有那么容易坏。真怕养不活直接腌起来晒咸鱼好了。再说他家又不住这个小区,就是送鱼也该送到他表姐陈阿姨家去。   周高氏在心中大喊可惜,真恨不得自己还有个女儿好留住这位条件不错的女婿人选。   她见过日本鬼子的刺刀也经历过逃荒,历经生死的人,其他都是小场面。   在这让周秋萍尴尬到恨不得宇宙重启的社死时刻,作为周家的掌门人,周高氏竟然还能笑容满面地招呼高进明:“是高工啊。那谢谢你啊。正好,我这菠菜和茼蒿都是自家种的。我侄儿还给我拿了鸡蛋过来,我给你带几个。”   高进明现在哪还听得“侄儿”两个字,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只丢下两个字:“不用。”   连装鱼的桶他都没拎走。   周秋萍扶额,这都什么事儿啊。   周高氏又一次刷新了众人对乡下老太太的认知,还笑容满面地招呼陶主任:“鱼不错,要不,今晚就在我家吃吧。你看天都要黑了。哈哈,虽然认不成孙女儿,但我们还是能喊陶奶奶的嘛。”   陶主任似乎也叫这神来一笔给镇住了,居然没有打蛇随棍上留下吃饭,而是牵着孙子的手勉强笑道:“不打扰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院子门合上,周秋萍对上余成得意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他一顿还是谢谢他挺身而出帮忙。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要搬走了,管他鸡毛飞上天。 第97章 狗咬狗一嘴毛   周高氏一晚上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她本来都想去买鞭炮庆祝女儿终于开了窍, 不仅找了第二春,而且还找了个质量这么高的第二春。   结果秋萍三言两语就将她从珠穆朗玛峰打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假的,应付的。   老太太被打击的不轻, 半晌才悲愤地冒出一句:“你好好找个男人会死啊?”   周秋萍无语, 她不找也不会死。她上辈子找了男人才死不瞑目的呢。   周高氏又开始絮絮叨叨:“寡妇日子好过?年纪轻轻就守寡的,憋都能憋疯了。我又不是没年轻过!”   周秋萍心道, 我也想睡男人啊, 可睡了太麻烦,不结婚又是耍流氓。为了点生理欲望搭上自己的人生,太亏了。   她十分开明:“阿妈你要觉得缺男人,我不反对你再找个老伴。不过人品要过关,我可不想咱家进个搅屎棍。”   周高氏差点没叫女儿气晕过去。她一把年纪找什么找,她都当奶奶的人了, 她图个啥。   “看, 你事实上也认可男人就是个搭伙养孩子的伙伴。我又不是养不活我女儿, 我干嘛再找呢?”   “那你要青青和星星怎么办?人家都有爸爸,就她们没有。别的小孩会笑她们的。”   周秋萍愣了下, 却还是冷酷到底:“那就让她们早点认清世界不完美吧。”   周高氏急了:“哪有你这样当妈的。”   当妈的人回头看了眼亲妈, 正色道:“我会竭尽所能爱她们, 在我能力范围内为她们提供衣食无忧的稳定生活。但我不可能为了她们绑架我自己的人生。我首先是我,其次才是她们的妈。”   周高氏跳脚:“我咋生了你这么个自私的东西,哪个妈像你这样?”   周秋萍直言不讳:“你不自私?你为了你的面子就强迫我按照你想要的方式过日子, 你还不够自私?我又不是你的奴隶!”   “对,我最自私!我死了才好, 才干净!”   余成本来在屋里逗两个孩子玩呢, 房门又没关, 外面的人说话声音稍高点他就听的清清楚楚。   见情况不妙, 他赶紧哄俩小丫头乖乖睡觉,然后故意扬高声音道:“哟,都这个点了,不早了,该睡觉了啊。”   说着,他又笑眯眯地出房间自己倒水喝。   周高氏背过脸,到底没挤出笑容来。   周秋萍倒心平气和,还叮嘱余成:“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等下,我给你找条围巾,外面风大。”   余成顿时觉得手上的开水也不冒热气了。   明明傍晚他们买鸡的那会儿,她话里的意思是要留宿自己的。   周高氏也硬邦邦地赶客:“早点走吧,明儿俩丫头就忘了你这个爸爸了,省得叫人看笑话。”   余成随口应道:“谁看笑话啊,我本来就是爸爸。”   见周秋萍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他也觉察出这话孟浪了,赶紧找补:“干爸,我当干爸,多两个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女儿,我真赚死了。”   1988年干爹还不带有暧昧色彩。起码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就是门正经的亲戚。   周高氏暗自叹气,只恨干的不能变成亲的。不然该多好啊。   周秋萍则在心中松了口气,虽然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她也不想自己和余成关系变的奇怪。   干爸挺好的,他们当兵的似乎还挺流行认战友的孩子为干亲。   她笑了笑,点头道:“行,便宜你了,白给你得俩干女儿。等她们长大了,让她们给你买酒喝。”   这也是本地调侃养女儿人家的话,养了女儿,将来不愁没酒喝。   一顿结干亲的神操作,可算是将这混乱的插曲按下了尾音。   接下来几天,周秋萍和余成将省城周边的乡镇供销社都跑了个遍,电子表一包包地销出去,童装也卖了不少。就连最早试售的磁带都卖得马不停蹄,还有供销社将电话打到了三产公司,想要进更多磁带。   头一炮打得这么响,周秋萍和余成都欢欣鼓舞。再努努力,将生意范围扩大到全省,乃至整个军区的驻军范围内,那真是细水长流的稳当生意。   事业得意,生活好像也风平浪静。   不仅陶主任没再登门,就是有两次周秋萍在小区门口碰上陈阿姨时,对方居然也没再说什么,既不愤怒也不热情过度,标准的客客气气做派。   搞得周秋萍反倒有些不自在,不管怎么说,陈阿姨家表弟那事,自己总归落了下乘。人家不和自己一般见识,是人家大度。   她哪知道,高进明自觉丢了大脸,这几天压根就没见自己表姐,陈阿姨自然也无从知道那天的狗血事。她还以为自己先前劝表弟的话奏效了,表弟冷了对周秋萍的心,那大家心照不宣退回原地最好。   就在周秋萍摩拳擦掌,准备在198.9年来临之前跑完全省乡镇一级供销社市场时,事情居然又找上门来了。   礼拜天傍晚,天色都微微发灰了,她和余成从隔壁市回来,下了摩托车,瞧见院子里的人,她瞬间无语。   她真想竖起一面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仔细瞧瞧自己究竟哪儿魅力无限,能值得陶主任如此看重。   人各有志,以陶主任的干部家庭背景,应该不至于到找不到人接盘她儿子的地步啊。这世上真不缺女人希望通过婚姻实现二次投胎。   陶主任冲周秋萍笑,还主动打招呼:“小周回来了?大冷的天在外面跑,真辛苦。”   余成立刻接话:“熬过这阵就好,过段时间就找辆面包车。”   周秋萍怕这人又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赶紧打发人出去:“你把唐老师要的货给她送过去吧。”   上次两千块钱的电子表,唐老师不到一个礼拜就兜售得一干二净。160只手表,她一共赚了四百块,快赶上她半年多的工资了,真是蹲在地上白捡钱。   唐老师心热,又试探着还想再合伙。周秋萍也没推诿,同意再给她两百只货。这回该给她送过去了。   余成怕周秋萍吃亏,磨蹭着不肯走。   周秋萍瞪了他一眼,他才老大不情愿地拎包干活去。   陶主任一直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等到余成抬脚,她才用貌似悄悄话,其实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话:“你跟小余感情很好啊,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周秋萍顿时跟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人什么意思?她不是……   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没想找自己当接盘儿媳妇?   周秋萍风中凌乱,一时间都忘了这问题的尴尬之处。   陶主任又抓起周秋萍的手,轻轻拍她的手背,满脸慈祥的笑:“应该的,你还这么年轻,本来就该找个好的。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个好男人才是正经。我看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肯定还得要孩子。你听阿姨一句劝,别给自己埋地.雷。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清清爽爽地去婆家,将来也不至于被人说嘴。阿姨好歹也是国家干部,一家都是干部,还能亏待两个丫头不成?不哄你,我最喜欢小姑娘,可国家政策不是计划生育嚒,我跟这两个孩子有缘,一并帮你解决难题了。”   周秋萍直接糊涂了,难道陶主任看中的是自己女儿?   不对啊,青青和星星才多点大,到底什么值得她惦记?   喜欢小姑娘,计划生育不能再生?那为什么不去福利院领养小孩。福利院里小男孩多半有生理缺陷,小女孩却基本都是全手全脚的健康人。唯一的“残疾”,就是缺了个把儿。   周秋萍本能地推却:“陶主任,谢谢你的好意,我的孩子我自己养。”   “秋萍!”   屋里响起道严厉的声音,胡桂香的脸居然消肿了,又出来蹦跶找存在感了。   她用力拉扯周秋萍的肩膀,硬是凭借敦实的身材自带的大力将周秋萍拽到面前,挤眉弄眼的:“你发什么昏?这是天大的好事。哦,你当现在男的对你上头你说什么都好就是一辈子好了?再过个两三年,你看看人家嫌不嫌?哪个男的也不会给别的男的养小孩。你还不如早点安排好小孩,省得两头挂念。”   摸着良心说,胡桂香这话单凭内容本身放在现在的社会大背景下,不说正确也谈不上恶意。   可从胡桂香嘴里出来,就怎么都不对劲。   “你图什么?”   胡桂香不假思索:“当然是因为……”   话说了一半,她又急刹车,“当然是因为我是你嫂子。你好大家好,阿妈也不用为你的事愁白头。”   呸!真是便宜这个臭不要脸的烂货了,居然还敢再找男人,又叫她找了个年轻小伙子。   哼!表面上装得多正经呢,私底下在床上还不晓得骚成什么样。   她为什么闹离婚啊,肯定一早就跟奸夫勾搭上了。   女人就该恪守本分,天天在外面浪来浪去,就是那跑江湖的戏子,一桌席面,谁都能睡!   周秋萍哪理会她古怪的神色,瞬间拉下脸,扬声喊:“阿妈——”   周高氏慌里慌张从屋里出来,面色惶然。   她今天被陶主任抓着说了半天话。人家不愧是干部,讲话有理有据,说的她都忍不住心动。   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别管干部的口号喊得有多震天响,现实就是离婚带娃的女人再找对象不好找。就是他们自己离婚的干部找对象,不照样找年轻小姑娘。   她原先想自己跟女儿去小家,两个丫头她来带,尽量不给女儿新家添麻烦。   但人家陶主任讲的也有道理啊,与其在新女婿家让孙女儿大气不敢喘一声,不如给她们找个好家庭。   出身底层的穷人太了解家庭背景的重要性了。不然为什么电视上的穷人还要拿自己的孩子去冒充富人家的小孩。他们不想孩子吗?他们只是想让孩子过得更好。   只是周高氏又犹豫,青青和星星都姓周了,算周家人。她又没死,即便女儿再嫁了,也没把孩子送出去的道理。   况且人心隔肚皮,现在陶主任说的千般好,恨不得孩子是她亲生的。但以后呢?养孩子哪有轻松的。   她家两个囡囡已经乖得不行,照样有让人费神的时候。烦起来真恨不得没养过这两个小东西。   要不是身上流着自家的血,她哪有那许多精力照顾小孩。   以己度人,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她怎么敢相信别人肯定能办到?   假如将来陶主任养烦了嫌弃两个丫头,直接丢了孩子怎么办?民不和官斗,人家是干部,自家吃亏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咽。   周高氏又不是没见过这种事。   生不出小孩的人家抱养了别人的孩子,结果自己后面又生了,就看前面抱养的小孩千般不顺眼,简直不当成.人养。   算了,谁让她这辈子命不好,就没养过儿子,女儿也跟她一样的命。   “不用了,孙女儿我养。我带两个小孩,不会拖累秋萍的。”   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况且这官还是没血缘关系的奶奶。   胡桂香急了,厉声呵斥:“阿妈,你糊涂!你多大年纪了?你能照顾小孩多长时间?你要小孩跟着你在农村过一辈子吗?陶主任好大的干部的,你真是不知好歹!你想青青和星星恨你一辈子吗?人家本来能当官小姐!”   周秋萍瞬间面黑如锅底:“胡桂香,这是你跟我阿妈讲话的态度?你搞搞清楚,你住的房子还是我阿爹阿妈盖的呢。我阿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轮得到你对我阿妈说三道四?真是惯的你骨头都没三两重。我们家人还没死光呢,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家的事我们自己做主,不需要外人跳出来唧唧歪歪。”   眼看这对便宜姑嫂就要吵起来,陶主任赶紧开口当和事佬:“哎呀,本来是个好事,双喜临门。你嫂嫂也是为了你好,就算话不好听,你也不用呛起来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周秋萍已经不耐烦跟她们磨叽,朕要直接开口赶人走时,屋里突然传来哭声。   外面的大人都急了,争先恐后往屋里跑。   还没进门,众人就闻到了一股骚臭味,然后是小男孩得意洋洋的声音:“快点给他洗呀。你给傻子当媳妇以后就得伺候傻子。”   房间里,陶主任的孙子小宝站在房间中央,脚边一滩黄水,发出骚臭味。   他旁边站着的胡桂香儿子得意洋洋,伸手拽青青:“快去呀,你嫁了傻子就得伺候傻子!”   星星不明所以,叫眼前的状况吓得哇哇大哭。   青青则抿着嘴巴,两只眼睛含泪,大声强调:“我有爸爸,我爸爸要我们。”   星星也跟着哭喊:“爸爸,爸爸要我!”   周秋萍心都痛了,她赶紧上去一手搂一个:“不哭不哭,妈妈在呢,不听他胡说,你们永远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陶主任赶紧拉着孙子去卫生间。今天她本以为有小胡在,好歹有人帮她看孩子。结果又要给她家小宝换裤子。   幸亏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她包里带了干净衣服。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周高氏也立刻拿了拖把过来,拖地上的尿。   胡桂香的儿子小名也叫小宝,这会儿还在大喊大叫:“我没胡说,你们家就是要把青青嫁给傻子! Oh, oh,傻子媳妇也是傻子!”   他讨厌死这两个小丫头了。   原本他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他。不然他不喊奶奶,也不去坟山上磕头。   可今天,他要把糖都拿走,奶奶却拿给这两个死丫头吃。   周家的东西都是他的,死丫头就应该伺候人,凭什么吃东西?而且还是高级的奶糖。   青青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当傻子媳妇!”   她才两岁半大,连媳妇是干嘛的都搞不清楚。可她也有自己的判断力,晓得这不是好话。   周秋萍赶紧哄女儿:“不当不当,青青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她回过头,狐疑地看陶主任,直接下了逐客令,“不早了,我们家要吃饭了。今天没准备,就不留客了。”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胡桂香儿子的话,更加倾向于这是小孩子的胡说八道。   没想到陶主任给孙子换好衣服出来,闻声居然轻飘飘地冒了句:“其实我看孩子感情好,倒不如先结个娃娃亲。你看现在都担心大龄青年不好找对象的问题。结了娃娃亲,以后也不愁了。我们赵家的儿媳妇,那肯定要金尊玉贵地养大。以后上学工作都不用愁。”   为了孙子的事,她已经跑了好几趟周家。这种小人物,本来就不值得她浪费精力。现在,既然话说开了,她也懒得再虚与委蛇。   一个农村的小丫头片子,母女都被婆家赶出来了。能嫁到他们赵家,是祖上烧了高香。   周秋萍脑子“嗡”的一声,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她家青青才多大呀?两岁半的小丫头都被人惦记上了。   还娃娃亲?她看这陶主任是想养童养媳吧?真搞不懂,这种人居然还是干部。怕是活在大清朝到今天还没醒吧!   革命先烈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周秋萍彻底撕破了脸,破口大骂:“我看是天黑了你就说梦话吧。走走走,都给我赶紧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她清楚地明白陶主任绝对不是开玩笑。   这人天天盯着她家,原来是早早要给她家傻孙子找个免费的通房丫头。又能给睡又能伺候少爷的那种。   周秋萍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给她们每人一个耳光。   她家女儿看上去就这么贱?天生要免费伺候人?   她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他们敢这么颐指气使地欺负上门。   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人看过吧。   但凡他们当她是个人,都没胆子做出这种事!   “滚,都给我滚!”   周高氏也回过神,伸手推胡桂香:“你给我滚出去,我们周家没你这个人!”   居然算计到她两个孙女儿头上了。   母女齐心协力,愣是将不受欢迎的客人推到了院子里。   胡桂香的儿子“噢噢”叫,嘴里还在喊:“傻子娶媳妇了,你要给傻子当媳妇啦!”   “啊!”的一声,他摔倒在地上,跌了个屁股蹲。   原来是陶主任家的小宝伸手推了他。这小孩虽然智力发育迟缓,但也晓得傻子不是好话。被一直追着嘲笑,他就冷不丁地推倒了对方。   这下好了,胡桂香的儿子立刻疯了。这小孩是典型的没有王子命一身王子病,从来都专横跋扈。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哪能让别人欺负他。   两个小孩瞬间打成一团。   周秋萍赶紧抱开两个女儿,生怕枉受池鱼之灾。   陶主任直接原地爆.炸。   好啊,当着她的面,这小兔崽子就敢欺负她孙子。之前,背着她的时候,还不晓得自家小宝吃了多少亏。   她看胡桂香儿子坐在自家小宝身上打,直接一巴掌过去,将人刷到一边:“没教养的小畜生,敢打我孙子!”   胡桂香的儿子才多点儿大,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立刻被掀倒在地,哇哇大哭。   胡桂香也疯了。   她从来就不是多聪明的人,讨好陶主任也是被丈夫硬逼着的。实际上,她压根就没多少抱紧粗大腿的意思。   而且她这人自己挨打了发现打不过对方估计会认怂,但只要涉及到丈夫跟儿子,那就是天王老子过来,她也要跟对方拼命。   胡桂香狠狠地撞向陶主任,骑在对方身上就是一巴掌:“你个死老太婆,你敢打我儿子!” 第98章 打进抢救室   余成送完电子表回来, 瞧见的就是院子里的混战。   女人打架的第一步往往是薅头发,互相扯着对方的头发坚决不松手。   这两人下了死手,上手就拼命地拽。院子里已经飘了好几缕头发, 看得人头皮都疼。   大的打成一团, 小的也毫不客气。两个都叫小宝的男孩不是你压在我身上,就是我骑在你肚子上, 拳拳见肉。   周秋萍像是吓坏了, 一直在喊:“你们别打了。”   当然,只是喊喊而已。   打死了最好,还省心。   周高氏倒是想拉起两个小孩,结果胡桂香家的小宝跟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陶主任家的小宝则死沉死沉的,她根本就拽不动, 反而累了一身汗。   余成目瞪口呆, 喊了一句:“停手停手, 这干嘛呢?”   周围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公安和公安家属也跟着吆喝:“住手,不要打了!”   然而已经打红了眼的人怎么可能搭理, 还在继续扯头发。   最后还是两个公安上手, 硬是把人拽了起来。   陶主任嘴巴都给打出血了, 说话也漏风:“把她抓起来,抓她去坐牢!”   胡桂香毫不示弱,直接一口痰吐到她脸上:“呸, 你好大一个人打我儿子!”   那痰液沿着脸往下滚,刚好陶主任还在放狠话, 弹就顺着掉了一般到她嘴里, 差点没把她恶心疯了。   公安局的副局长挤进来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秋萍赶紧抢答:“这两家小孩闹矛盾, 结果大人也打起来了。”   反正这事儿起因是胡桂香的儿子骂陶主任的孙子是傻子,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绝对跟她的青青没关系。   周青青吓得呜呜直哭,嘴里喊着:“爸爸。”   余成也顾不上这边的闹剧,赶紧过去抱起小丫头:“不哭不哭,青青不哭。”   星星跟着哇哇哭出声。   周秋萍趁机强调:“他们又不听劝,打的我俩孩子都吓死了。”   陶主任这辈子除了上干校被关牛棚的那些年,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她扬起手,又“啪”一下,给了胡桂芳一耳光。   胡桂芳也不是肯吃亏的主,上半身被公安控制着,她就直接抬起脚,一脚踹上了陶主任的肚子,将人直接踢了个屁股蹲。   这一脚,她真是下了死力气。   陶主任坐在地上,居然爬不起来了。   还是陈阿姨和唐老师过去,一人一只胳膊,硬是将她架了起来。   唐老师惊呼了一声:“陶主任!”   原来之前双方打的跟疯子一样,都披头散发的,外人根本看不清她们的脸。这会儿,唐老师可算是认出人了。   她一声喊,其他人也跟着恍然大悟:“哎呀,陶主任怎么是你?”   陶主任气急败坏,痛的死去活来,声音都颤抖:“抓起来,把这个泼妇给我抓进大牢!”   周秋萍又赶紧往后缩了缩,生怕被扫到台风尾。   反正跟她们家没关系。虽然她看这俩贱货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很爽,但她绝对不会吭一声。   公安局的副局长赶紧殷勤地应话:“抓抓抓,肯定抓。光天化日之下,不得了了!”   胡桂香残存的智商终于上线,她立刻就势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哎哟哟叫唤:“打死人了,干部打死人了,公安就会包庇干部哦。”   原本想一抓一放的副局长被她这么一闹,倒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了,只能先和稀泥:“去医院,赶紧先去医院看看。”   陈阿姨招呼周秋萍:“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拿钱,送陶主任去医院。”   周秋萍想冷笑,关她屁事。又不是她动的手,虽然她很想动手。凭什么让她掏腰包送这贱人去医院?   打死了最好!   她做出惶然的模样:“我俩孩子都吓死了,我可走不开。”   周高氏想张嘴,周秋萍赶紧喊她:“阿妈,你看看星星,好像起惊了!”   周高氏慌忙过去抱起小孙女儿,张嘴帮她叫魂:“我星星不怕啊,我星星来家。”   这些人咋就这么坏呢?怎么能干出这种缺德的事?   呸!去什么医院?打死了拉倒。   唐老师回过神来,好歹自己还搭着周秋萍的路子挣钱呢,又怎么能让这堆臭狗屎强行沾上周秋萍的身。   “行了,他们又不是一家人。先送去医院,找这女的丈夫掏钱。”   那天的办案公安这会儿也认出了人,赶紧强调:“打他寻呼机,她爱人有寻呼机。”   公安局的车开了过来,好几个人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陶主任抬上了车。   胡桂香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叫连拖再拽,也塞上了车。   车门关上,发动机响起,世界终于暂时恢复和平。   其他看热闹的人还想再了解些内幕,都叫周秋萍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   等到院子门关上,一直没吭声的余成才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秋萍三言两语讲述了事情经过。听的余成拳头都硬了。   “TMD!真当自己是皇帝老子,没王法了!”   然饶是他自认为见过不少光怪陆离的事,也没猜到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   余成皱眉,拿定了主意:“不行,我得过去看看情况。”   周秋萍也惴惴不安。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动手,但位高权重的人是不讲道理的。只要他觉得是你的错,那就是你的错。冤枉你的人永远比你更清楚你有多冤枉。   “行,那你小心点,别把自己也陷进去。”   “我有数,你们把门关好。不管谁问,你们都开口咬死跟你们没关系。就说以为她们在开玩笑,小孩子讲话不当真。”   周秋萍点头。这也本是她的打算。反正坚决不冒头。   院子门关上,最后一道天光也褪尽了。   青青抽抽噎噎地喊:“妈妈。”   周秋萍抱紧了女儿,安慰道:“没事,吃饭吧。”   三角牌电饭锅还是她从羊城带回来的,花了她57块钱。不得不说,有了电饭锅做饭就是方便。现在蒸蛋从锅里拿出来,还热乎乎的。   周秋萍招呼阿妈:“吃饭吧,吃过饭再说。”   周高氏魂不守舍,盛锅里焖着的萝卜排骨汤时,她手一抖,差点打碎了汤碗。   周秋萍赶紧过去接手:“阿妈,你先坐着吧。”   周高氏嘴唇嗫嚅,都要哭出声来:“他怎么能这样?我们家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她虽然看不上胡桂香,却也知道这个儿媳妇毒归毒,但真不是什么聪明人,搭不上陶主任这种干部。   看看公安局的副局长还有陈阿姨他们的态度,即便猜也能猜到,陶主任的官不小。   周秋萍叹了口气,一点儿也不惊讶:“卖女儿求前程的人家也不少。正好不是他生的,他卖起来才没心理压力呢。”   舍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儿,来为自己搏前程。   这种划算的买卖,周良彬不肯做才怪。   “行了,先吃饭吧,吃过饭再说。”   本来还要再炒个醋溜白菜和胡萝卜炒肉丝好下饭。现在谁都没心情做了。   好在有排骨汤,有蒸鸡蛋,喂饱两个小丫头不成问题。至于她和阿妈,泡萝卜和泡白菜也能下饭。   吃过饭之后,周家的气压还是低。   周秋萍催阿妈带孩子去睡觉。她自己拿着英语书坐在客厅里一边背单词一边等余成回来。   三页单词背完,周秋萍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才听到院子门响动。   她赶紧出去开门,余成带着初冬的寒气进屋,狠狠打了个寒噤才开口:“没事,周良彬过去了。”   周秋萍赶紧给他倒热水,又招呼他:“先吃点东西再说吧,给你做个蛋炒饭还是下面条?”   “别麻烦了。不是还有馒头吗?我就着热水吃点馒头就行。你先别忙,听我说。你知道那个陶主任家来的人是谁吗?”   “谁呀?”   “她女儿。”   周秋萍没听出来余成为什么要特别提这点。   她抬起头,对上了余成古怪的脸色。   “她女儿就是那个吉普车。”   周秋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和周良彬的那个女的。”   之前他们撞破周良彬疑似出轨后,余成找人查了下车牌号码,得知那辆车是机械厂的。   但那女人的身份,因为他们也没拍照片,光凭形象描述难以确定对方究竟是谁。加上他们又忙着去供销社跑生意,没条件一直盯着这事儿。这几天,周秋萍都已经快忘了这茬了。   不想峰回路转,胡桂香和陶主任这一顿互殴,居然炸出了大鱼。   “该!”周秋萍咬牙切齿,“胡桂香这一顿打,真没冤枉她。”   余成表情愈发古怪:“他俩是一起到的医院。”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这两人有暧昧关系,那现在他基本上可以肯定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除非本来就待在一块。   周秋萍原本犯困,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这会儿却困意全消,眼睛瞪得老大:“是她女儿?”   这关系,够混乱的。   余成点点头,满脸一言难尽:“而且她孙子其实应该是她外孙,是她女儿生的。她家女婿入赘。”   周秋萍瞬间恶心的不行。   周良彬那个畜生,打的是包圆的主意啊。自己搞了人家的妈,又想把青青弄进她家给儿子当免费丫鬟。   他想的倒挺美!   房门开了,穿好衣服的周高氏急急忙忙地追问:“怎么样?”   余成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也没隐瞒周良彬和陶主任的女儿赵书香的关系。   周高氏跟被雷劈了一样,当场傻了。隔了半天,她才喃喃自语:“怎么能这样啊?他们怎么能这样?”   余成没吭声,一直开水就馒头。中途周秋萍给他开了盒鲮鱼罐头,他干脆又吃了个馒头。   等到填饱肚子,他才放出第2个炸.弹:“赵书香和周良彬吵了起来,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周良彬还是个神棍呀。他说青青的命格旺赵书香的儿子,所以他们家才想让青青去当童养媳。”   其实那两人的对话信息要比他转述的丰富得多,简直可以说是恶心吧唧。   女的还质问男的:“你怎么找这么个女的?”   估计是怨恨胡桂香踢伤了她妈的事。   结果病人还在抢救室里呢,周良彬居然还能跟拍电影似的,深情款款地看着对方:“因为不是你,所以谁对我来说都一样。”   当时余成就被恶心到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腻得慌。   周秋萍气得拍着沙发就站起身:“妈的,这王八蛋,我真恨不得砍死他!”   周高氏刚刚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会儿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了,嘴巴只会反复说:“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   周秋萍怒极反笑:“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   往常碰到这种情况,周高氏总要辩白两句。可这回,她却无话可说,她都已经木了。   余成怕她被刺激过度,又安慰了她两句:“阿姨你也别太担心。随他们去吧,狗咬狗一嘴毛。胡桂香那一脚踢破了陶主任肝脏。陶主任到了医院就进了抢救室,我等她们手术完才回来的。”   周秋萍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肝脏还能被踢破呀?”   她上下两辈子,只听说过小孩子打闹,结果把对方的脾脏给弄破了。   听说脾脏切除了人还能活,可人要是没肝脏,那肯定活不下去呀。   “情况还行,反正人活着。我怕你们在家有麻烦,没敢在医院多待。陶主任的爱人过来了,我就回来了。”   周高氏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招呼客人:“早点休息吧。”   都这个点儿了,再让余成出去找招待所也不合适。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对方留在自家客房睡。   余成本以为自己会心潮起伏,激动万分。   但他看到周秋萍疲惫的眼神,那点蠢蠢欲动的悸动就烟消云散了。   他想到周秋萍曾经跟自己的说过的话:因为是女人,所以必须得更拼。   摊上周良彬这样的哥哥,她要是不拼的话还能怎么办?   余成怀着对周秋萍的怜惜和对周良彬的不齿进入的梦乡。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第99章 拿孙女换孙子   事实证明, 余成到底还是年轻小伙子,高估了人类的下限。   真正的无耻之徒,那是没有下限可言的。   比方说周良彬。   给周家惹了这么大的祸, 害得周家这么惨, 他也毫无心理负担,还能继续过来祸害人。   这一回, 他带上了自己儿子。   因为差点丢了条老命的陶主任手术后大发雷霆, 一定要胡桂香血债血偿,必须得把人送进大牢。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胡桂香的确打了陶主任。   但人家不肯善罢甘休啊。人家非要说周家小宝也打了人,得进少管所,也要蹲大牢。   周良彬杵在周高氏面前,难得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阿妈,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小宝是我们周家的孙子。要是真被抓走了, 那可怎么办?”   周小宝也被吓得够呛,加上来之前被他爹恫吓了一番。这会儿,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嘴里不停地喊:“奶奶, 救命!”   这孩子这是第1次这么拼命地喊奶奶吧。   周高氏看着这对父子的脸,只觉得周小宝哭出来的鼻涕糊住了自己的眼。瞧什么都又模糊又恶心。   她半晌没吭声,最后冒了一句:“你想怎么办?”   周良彬暗喜。他就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他早就将这个蠢透了的老太太看到底了。   但凡涉及到传宗接代,她就没脑袋。女人天生就这么蠢, 因为她们的存在价值就是传宗接代。   只要捏死了这个老太婆, 周秋萍再跳, 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周良彬酝酿好情绪, 哀哀切切:“赵家可不是普通人家,陶主任的男人是县委书记,那就是县太爷。他们家已经发了话,除非把青青接到他家去,否则绝不放过他们周家。”   周高氏只觉得奇怪。   还县太爷呢!她一个见过日本鬼子的人都不会说这种鬼话。他一个破过四旧的人,居然还说狗屁的县太爷。   到底哪个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啊?   她真的笑出了声,一点儿都不掩饰嘲讽:“你的意思是要我用我孙女儿换你儿子?”   周良彬感觉有哪儿不对劲,但别人的表情如何解读,很多时候得看瞧见他的人的理解。比方说现在,他的固有认知里就绝对没办法领会到周高氏居然在嘲笑自己这个事实。   他还强调了一句:“是周家的孙子。”   周高氏看着他,未予置评,反倒问了另一个在这会儿似乎已经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陶主任是你找来的吧?”   周良彬毫不犹豫地一推三二五:“我哪知道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苦钱,谁晓得胡桂香这娘儿们这么能惹事。”   说实在的,要不是自己有所图,他真不想管胡桂香那摊破事。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蠢的人!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陶主任!   周高氏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点点头:“好,是胡桂香存心害我孙女。那她蹲大牢去吧。”   周良彬急了:“阿妈,你怎么听不懂。小宝,我们现在说的是小宝。赵家要抓小宝去少管所。”   周高氏已经懒得再看他:“他妈害我孙女,他蹲少管所关我什么事?”   周良彬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嘴巴,半天才找回舌头:“阿妈,小宝是我们周家的孙子。”   这个老太婆是疯了吗?   周高氏没觉得自己发疯,相反的,她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秋萍说的没错,周良彬又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他一家作孽,关她什么事?她还能跑能动能挣钱呢,这一家三口就这么对她。等她瘫在床上,还指望他能照应自己?不一碗老鼠药毒死她就不错了。   就是她亲生的,也没拿外孙女欢孙子的道理,谁做的恶,谁自己担着去!   周高氏板着脸,下定了决心:“我命不好,生不了儿子也养不起儿子。不能委屈了你。我老头子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今天我做主让你还宗。省得委屈了你好大的人才,还要过继给我这个死老太婆当儿子。”   周良彬惊呆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   这死老太婆真疯了!以前她最怕自己还宗,天天想着法子讨好自己,好拴住自己给她当儿子。   现在,她竟然赶他走?   周高氏鼓足了勇气:“多大的手捧多大的碗,我养不起你这种连我孙女儿都算计的儿子。你还是早点走吧,省得耽误了你的好前程。”   说出来了,真说出来了。   周高氏陡然浑身一松,甚至有种老娘就这样了,随你们怎么办吧的畅快。   什么周家的列祖列宗,她管不了了。   活人都顾不过来,她还管什么死人。   当年饿极了的时候,活人吃死人肉的都有。也没见死人能拿活人怎么样嚒。   周良彬勃然色变,一把抓住周高氏的衣领,将人拽起来:“要我走就走?你想得到挺美的,死老太婆!妈的,周家是老子的,要滚也是你们滚!”   乡下的破房子他还不放在眼里,但他轮不到别人做他的主!   “干啥干啥!”   房间里跑出三个男人,是余成、大大爹还有周伟。   他们哪敢让周良彬和周高氏单独待一处啊,尤其是大大爹和周伟,当初他们可见识过这人打秋萍时的狠劲。那真是对着生死仇敌才能下得了的手,毫无半点情面可讲。   周伟抢先一步,狠狠撞开了周良彬:“狗日的,周家的口粮喂了狗都比养了你强。你还敢打我婶婶。”   余成也不甘示弱,二话不说,直接开揍。   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可即便是越南鬼子都没眼前的人恶心。他就没见过这样恶毒没下限的货色。   两人左右开弓,再加上大大爹不时在旁边补上一脚,直把周良彬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偏偏他们刁钻,愣是打人不上脸,只朝身上招呼。除非周良彬大冬天的光膀子穿短裤或者裸.奔,否则外人压根看不到他的伤。   周秋萍进屋时,本跃跃欲试地想补上两脚,愣是没找到下脚的机会,只能恨恨地骂了句:“出族,今天就让他出族!以后都跟我们周家没半点关系。”   得亏今天她把大大爹他们请过来了,正好省得她多费趟嘴。   周良彬过继来周家时已经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压根就不存在什么收养关系,在法律上双方毫无牵扯。   不过农村有农村的社会通则,过继进了祠堂,宗族里就承认这事。   周秋萍实在恶心坏了这王八羔子,她今天就是要一绝永患。   大大爹也赞同:“赶早不赶晚,今儿就把这事了结掉。我们下河村周家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当舅舅的还想卖了外甥女儿。呸!你也配!”   周良彬直觉不妙,拼命地挣扎。   可不管是余成还是周伟,那都是有一把力气的青壮年,跟他这个常年在女人身上使力气的主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他如何丑态百出,他都逃不出左右两座大山的镇压。   今天周伟开着拖拉机来的县城,回去大家刚好坐拖拉机。   周秋萍他们出门是头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大大爹都赚了件男士的长棉衣和羊毛围巾。   可周良彬和他儿子惨了,大冬天的坐在拖拉机车厢里,风呼呼地吹。周良彬又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主,出门在外永远朝着风流倜傥的方向捯饬,身上衣服压根不保暖。立冬过后的冷风一吹,简直能把吹上西天。   周小宝嚎啕大哭,想在拖拉机上撒泼打滚,叫大大爹一把摁住。   大大爹连自家孙子都不娇惯,何况是一表三千里的远房宗族家的小孩,他才不由着他瞎闹腾呢。   这小子关键时候也机灵了,扯着嗓子朝周高氏讨饶:“奶奶,奶奶救我。”   周高氏天生老好人脾性,瞬间心软,都要忍不住伸出手了。   可一想到周小宝明明知道他家大人的阴谋诡计,却在旁边看热闹,还巴不得她孙女儿青青被赵家哄去当童养媳。   这么小又这么恶毒的小孩,她可不敢伸手。   别说孩子小不懂事。   他要真不懂,就不会拿这事嘲笑欺负青青!   周高氏撇过脸,只听拖拉机“突突”的声音,完全不理睬周小宝的吵闹。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不是她孙子,那就是畜生,大畜生生的小畜生。   周秋萍心态更平和。   哭吧,慢慢哭,嗓子哭哑了自然就吵不了人了。   事实证明,只要大人狠得下心,再熊的小孩也不是大人的对手。   周小宝的嚎啕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熄火了,后面的路程天下太平。   拖拉机速度不算快,从县城开回下河村,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这会儿太阳也高了,气温也上来了,周良彬叫拽下拖拉机时,居然被久违的温暖刺激的打了个寒噤。   眼下已经进了猫冬时节,村里除了出门打零工的青壮年外,大部分人要么在自留地上干活,要么坐在自家房前一边晒太阳,一边捡棉花上的碎屑,好趁着腊月前拾掇出来弹床棉花;或者是晒山芋干,好多存储一段时间。   看到周家的做派,立刻有老人开口问:“老大,这是干什么?哎哟,良彬回来啦,真稀奇,舍得城里的大生意啊?”   后面的话是揶揄。   别看周良彬成天牛皮哄哄,好像跟他们下河村不是一路人。可折腾这些年,大家也没瞧见他发什么大财啊。   倒是大大爹家,不声不吭的,一辆拖拉机进进出出地开,家里悄无声息就多了电视机和洗衣机,连自行车都又买了一辆。不管哪个出门都不靠两只脚板走路。   再瞧瞧周高氏和秋萍母女俩,这身上穿的棉衣,脚上穿的皮靴,两个字,簇新。   农村当了妈的女人还能把自己打扮得这么精神,要么好吃懒□□俏,要么就是真有钱。   周高氏和秋萍都是闷头干活的人,穿戴阔气了只能说明她们在城里日子过得委实不错。   村里人倒不至于编排周家母女做了不要脸的营生才挣到的钱。   因为大大爹是最古板不过的人,要是那样,不用村里人出头,大大爹先第一个跟她们老死不相往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他们身后,板着脸大声宣布:“开祠堂!今天周家开祠堂,周良彬从今往后不是我们下河村周家的人!”   他话音一落,忙着看热闹的人集体哗然。   乖乖,开祠堂了。   毕竟是长在红旗下的新社会,祠堂在这时代的地位早就比不上几十年前。大家能记得的开祠堂的时间还是几年前,周良彬过继到下河村周家的时候。   呵,这人倒是有面子,一进一出,周家两次为他开祠堂。 第100章 出族   开祠堂是大事。   好在1988年的下河村还不是空心村, 待在村里的也远远不止留守老人、儿童和妇女,大部分村民都在家中。   大大爹德高望重,他一吆喝, 村里的周家人基本都往老祠堂赶。   妇女手上拿着做了一半的鞋底鞋垫相互打听:“怎么闹成这样了?乖乖, 她家也不怕以后没人给她摔盆啊。”   这可是大事!   也有人窃窃私语:“估计这回周良彬是把人逼狠了。上次他要卖了秋萍女儿,周家的都没赶他走。”   立刻有人反驳:“不是他卖的, 是秋萍男人卖的。”   那人立刻嗤笑:“他也没少出力。”   一片吵吵嚷嚷声中, 大大爹作为事实上的族长走到祖宗牌位前,抬高声音道:“今天老少爷儿们各家婶婶们都在,我代我弟媳妇说个事。周良彬从过继后一天没尽到嗣子的责任,不仅不奉养老人,连七月半、祭日饭都没给我老弟弟烧过纸钱。过继图个什么啊,不就是指望老来有指望, 死后有香火嚒。这样的嗣子, 我老弟媳妇要不起, 我们周家也不敢要。还是早早出族,让他好好服侍他亲爹亲妈去吧。”   祠堂门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都在一个村里住着, 谁家放屁响谁家放屁臭, 左邻右舍都一清二楚。   周良彬这个嗣子做的如何, 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往常就有人拿他家说事吓唬小媳妇,看,没儿子, 过继儿子的日子要怎么过?看看周良彬的德性就知道了。还不赶紧自己生个儿子。   现在周高氏居然硬气了,开口要赶嗣子滚蛋。果然钱壮人胆, 肯定是在县里挣了钱, 才敢说话声音这么大。   跟大大爹家关系亲近的周家人立刻吆喝:“我同意, 过继儿子过继成祖宗, 祖祖辈辈都没这种规矩。这样的,我们下河村周家可不稀罕。”   一人开口,附和的声音就多了,跟水珠炸进了油锅一样,瞬间到处噼里啪啦响。   有人是真看周良彬不顺眼,太不是个东西。   有人则存了心思取而代之。周高氏又没儿子,女儿都离婚了带着两个丫头而且听讲还结扎不能再生了。先不问她在县城挣了多少钱,就是村里这栋二层半的小洋楼就气派得不行。谁家把儿子过继给她,还愁将来儿子没房子讨不到老婆吗?   反正各有各的主张,存异求同的结果就是赶紧把周良彬这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赶出去。   众人的吆喝声越来越大,大大爹正要开口宣布将周良彬出族时,下面突然间响起个声音:“慢着,阿大,出族不是小事,不能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草率决定了。”   大家转头看发声的方向,瞧见拄着拐杖的老头时,都惊讶得不行:“大爷爷,你怎么来了?”   大爷爷算下河村周家年纪最大的长辈了。以前读过私塾,大清朝还在那会儿他还考过童生。考没考上村里人说不清楚,不过大爷爷从来都以讲规矩而自居。   现在出族这种大事,他当然得出面讲话。   周良彬被余成和周伟摁住,一直没有找到发声的机会。现下见周家有人替他冒头,他立刻扯着嗓子喊:“大爷爷,周秋萍是要招女婿,就想逼我这个正经的嗣子走。我阿爹在九泉之下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要是换个环境,周秋萍说不定还要夸他一声说话俏皮。原来现在就有棺材板压不住这种说法啊。   周围又响起一阵哗然。   乖乖,秋萍肯定挣了不少钱,按住周良彬的这张生面孔就是招女婿吧。小伙子长得真气派,一表人才,比周里京都不差。   其实经历了土改又过了公社时代,1988年下河村的宗族观念已经淡薄了许多。说到底,周家要不要过继儿子,跟其他人其实没啥关系。   就是他家招女婿,那也是他家乐意。   但这可戳了本想拿自家儿孙去代替周良彬住楼房的人家的肺管子。   开玩笑,赶走了一个嗣子,再来一个招女婿,那还有他们什么事。   立刻有人嚷嚷:“那叫什么,良彬过继可是你家男人生前张罗的,进了祠堂就是周家的人。”   周良彬大喜过望,跟着喊:“我生是我阿爹的儿子,死了也要进周家祖坟!”   他听到现在也咂摸透了周家母女的心思,她们不敢将青青的事情说出来。   不管是怕坏了青青的名声还是不敢真得罪宁安县赵家,只要她们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那就拿不出逼自己解除过继关系的硬理由。   房子他不稀罕,但他一把火烧了高兴也不会还给周家。   这是他们欠他的,是周秋萍欠了他的!   周秋萍冷笑:“你想进周家祖坟?那也要看周家收不收!好,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让大家伙儿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德性!走,今天我非撕了你的画皮不可。”   她大步往前走,大大爹也招呼大家跟上。   一群人吵吵嚷嚷跟着她走到了周家院子门前。   周高氏赶紧掏钥匙开了院子门。以前都是她喂鸡喂鸭,她自然有小洋楼的院子门钥匙。   但再往里面去就不行了,周良彬和胡桂香压根就不会让她进小洋楼。   可这根本拦不住周秋萍,因为这时代的农村不说路不拾遗但真的的门不闭户,家家户户除了晚上睡觉时以外,平常根本不锁门。就算外出锁门,钥匙也随手放门口木板下或者窗台边,目的不是为了防贼而是怕禽畜进屋弄脏了房子。   周秋萍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钥匙开了小洋楼的大门,招呼大家跟着一块进去。   周良彬到这会儿还搞不清楚她想干什么,只扯着嗓子喊:“周秋萍,你赶违背阿爹的意思,阿爹托梦都要骂死你。”   周秋萍才懒得搭理他。   她一重生的人她怕这?鬼神跟她也只能平级。   她蹬蹬蹬往上跑,一路上楼,用力推开西边屋子的房门,大声喊道:“周家的男女老少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门一打开,冲到大家眼里的就是一张框在镜框里的遗照和一架摆在梨木桌上的香炉,旁边还放了檀香。   这是乡下最常见的祭台,放在家里,方便家人随时祭拜祖先和亡人。   但问题在于,你这遗照里的人不对啊。   秋萍她爹死了还不到十年呢,周家人还认得出他的脸。   这是谁?   周秋萍冷笑:“人家有亲爹,心里装的都是亲爹妈。过继到我们周家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真是难为他了。”   上辈子,她回老家给阿妈办丧事时,就听说周良彬早已还宗的事。当时她备受家暴之苦,想要离婚却苦苦挣脱不开,心力交瘁下也无心再管这事。   这辈子,周良彬一天天的在她面前恶心人,她能放过他才怪。   她为什么笃定周家小洋楼供奉的不是阿爹啊,那得归功于周小宝。   这小崽子恶毒归恶毒,却是标准的猪队友,一张嘴早早将爹妈卖得一干二净。张嘴闭嘴就是我有亲爷爷,我亲爷爷就在我家呢。   周秋萍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再两三句话一诓,自然啥都清楚了。   周良彬如遭雷击,他压根没想到这一茬。   倒不是他不知道供奉的遗像究竟是谁,而是他根本没在这事上放心思。作为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漠不关心的极端利己者,他会在乎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亲爹?   他只会痛恨亲爹没给他人上人的背景,害得他一身才华却不得不在人前伏低做小。   周秋萍看他铁青的脸色,终于生出点大仇得报的痛快:“我们周家明事理,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不再委屈你了。你还是带着你亲爹的牌位回去吧,省得老人在地底下也不安宁。”   跟进来的周家人集体气得脸红脖子粗。   住在他们老周家的房子里,占着他们老周家的地,结果却明目张胆地祭拜他家亲老子。真当他们下河村周家是死人呢!   滚,赶紧滚,下河村容不下这号人。   周良彬肠子都悔青了。   他真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就连遗像都是胡桂香捧回来的。他为什么要在家中供奉生父的牌位,这还不是香港老板闹的嚒。   大王庄周家是周良彬真正的本家,也是香港曹老板的舅家。曹老板早早跑去了香港挣了好大一笔家业,自己是个孤儿,就回乡报恩舅舅,给周家建了祠堂,又排了家谱。   周良彬当时跑前跑后帮忙张罗这事,顺带着将自己名字续上了家谱。   他家这几年也过好了,感觉小弟弟过继出去不得劲,想让他正式认祖归宗,正好家里请师傅给死了好些年的爹画遗像,就给他算了份。   周良彬没把这事当回事,胡桂香接了也就接了。就连平常祭祀也是胡桂香张罗。他一个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注意这种细枝末节。   可他偏偏就栽在了这件小事上。   他鼻孔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猩红,很想抓住人狠揍一顿来发泄狂暴的怒气。   但胡桂香被宁安县公安局抓了,周遭哪个都不是他能随便动手的主。对了,儿子,那个小兔崽子,屁用都没有的小兔崽子,居然还在嚷嚷:“你们别动我爷爷!”   周围本来还有话要说的本家,一听这小孩的话都不吱声了。   得,人家这还宗还的叫彻底啊,孙子早就知道谁是他爷爷了。   周良彬抬起脚,就要踹飞周小宝。   余成一直盯着他呢,看他抬脚甭管是朝谁动的脚,中尉同志都坚决不能让他得手。他脚才刚抬起来,余成就后面一拉,也没用什么力气,瞧着好像不过一顺而已,周良彬就自己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周围人不仅不伸手拉他,还在说风凉话:“你别是想趁机赖在周家不走吧。滚滚滚,趁早滚!”   闹哄哄的声响中,自诩有读书人风骨的大爷爷又发话了:“秋萍啊,这事不能这样草率,好歹是你爹生前过继的儿子。”   周秋萍知道大爷爷这人,你不能说他多坏,他也不是贪小便宜的人,他就是纯粹想找存在感。   搁在旧社会,他这样的童生在村里也是独一份,可惜他生不逢时,没受过重视。现在年纪大了,辈分高了,更加容不得人家不拿他的话当话。   大爷爷手扶着拐杖,酝酿情绪准备高谈阔论一番。   周秋萍急着回城接女儿放学,才没空听他扯闲篇,直接上了大杀器:“大爷爷,你有所不知。他一家可能耐了。你晓得为啥今天就周良彬和周小宝回来了吗?胡桂香去哪儿了吗?公安局里待着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胡桂香真是贼窝子了。上次偷东西被公安抓了才几天啊,现在又去公安局蹲着,女流氓也不过如此了。   周秋萍似笑非笑,直接戳人软肋:“这回她把县委赵书记的爱人打到医院里抢救去了。我们周家庙小,实在接不了这尊大佛。大爷爷您要真留着,过到你家去我们绝不反对。”   大爷爷瞬间变脸,摇头如汽车雨刷,拒绝三连:“不不不,我们家不掺和。出族是吧,马上出,现在就出!”   看玩笑哦,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这得罪了县太爷还有好果子吃。   搁在以前,绝对得清出族谱,省得连累了本族人。 第101章 被逼到跳河   周良彬过继到周家也没办过什么官面上的手续, 解除了也就是在族里宣布完了事。   唯一能掰扯的不过周家的一栋房和周家名下的责任田。   但这事吧也简单,因为宅基地和责任田都是办在周秋萍父亲名下的。她父亲过世后,也没变更人员。   农村就这样, 村里人懒得跟官家打交道。老子的东西归儿子, 大家都认就行。什么翻本子找地契之类的,根本不存在。   这样一来也方便了, 啥都别说, 周良彬一家三口直接收拾东西滚蛋就行。   而且因为周良彬结婚时的大家具什么床啊柜子橱子包括沙发都是周秋萍父亲亲手打的,所以连这些家具也要一并留下。   最后周良彬真能收拾带走的竟然就是几麻袋衣服和几条毛巾,毕竟连他家吃饭的碗也是当初老周头置办的。   东西清出来,大家都咋舌,感叹老周头当真命里没儿子。都给过继儿子安排成这样了,人家还是要跑。   哎, 这周良彬真是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来了下河村这些年, 儿子马上都快上小学了, 他竟然一件家当都没添上。   人家过得好起外心想还宗也就算了,他这种还啃老本的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要自立门户。   周秋萍在心中添了句:梁静茹给他的勇气。   可惜这会儿大家还听不懂。   她清清嗓子, 发了话:“好了, 周良彬, 你自己点点,有什么遗漏都拿走,我们家从不占人便宜。”   周良彬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堆破烂家伙什。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真正属于他的家当就这些玩意儿。   电视机呢?对, 本来应该有台电视机的。他连票都弄到了,但手上钱被他拿去倒卖连衣裙了, 结果那些裙子居然是用纸做的, 他血本无归不说还倒赔进去两千块。   录像机呢?他从羊城弄了台录像机回来的, 只是因为没有电视机派不上用场, 让他送给镇上派出所了。不然他也不能从学习班安然脱身。   狗日的,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学习班呢,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即便是他这样的天之子,除非再从来一回。   周良彬心里乱糟糟的,想打人想咒骂,却浑身无力嘴里也发不出声音。他疑心自己吹了冷风发烧了,否则他怎么这么无力。   他真悔啊,为什么要曲线救国,非得从周高氏这个死老太婆身上下手。他就该蛇打七寸,让陶主任一口咬定她是被周秋萍打的。   要是这个贱人被公安抓走的话,他怎么也不可能被逼到今天这一步。   大家才懒得照顾他的情绪呢,看他没话说,大大爹起草了清单,直接摁着他签了字,就算两清了。   周秋萍拿了清单,张口要换锁。   周围人也跟着点头,是该换锁。乖乖,周家的家当够娶新媳妇了,谁知道周良彬以后会不会跑回来偷东西。   人声鼎沸的喧嚣中,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喊:“周良彬在家吗?周良彬?”   周良彬麻木地抬起头,随口应了声:“我在这里。”   挤挤挨挨的人群让出一条路,镇派出所的徐公安挺着肚子走出来,颤巍巍的下巴往前一点,招呼联防队员:“抓起来。”   周良彬惊呆了,不明白为什么徐公安会突然间翻脸。   他那好几千块钱的进口录像机是白送的?   也难怪他懵逼,因为在胡桂香痛打陶主任之前,他已经有些时候没见过胡桂香了,自然不知道镇派出所找他的事。   周秋萍先前腹诽自己白花了十块钱的长途电话费还真冤枉了林场县的陈秘书。   事实上,陈秘书前脚接了她的电话,后脚就把电话打到了齐河镇。   他在电话里将自己的表妹夫徐公安骂得狗血淋头。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眼皮子浅成这样,生怕人家不抓他的小辫子。   徐公安被骂的大气不敢喘一声。其实在表姐夫发怒之前,他就已经悔得七荤八素了。因为当初周良彬在羊城倒卖国库券被抓了的时候,通知也发到了齐河镇派出所。   那时候徐公安就跺脚,他万万没想到周良彬那小子信誓旦旦,出了的学习班,他就去外地,坚决不让人抓到把柄。结果到了外地,他照样能被公安抓到。   就在徐公安焦头烂额,不知道这事要如何收藏时,羊城那边居然没了下文。   他好不容易才喘过气,自我安慰假装这事没发生。熬过三个月就好。   谁知道,都最后一个月了,麻烦竟然又找上门。   徐公安接了表姐夫的电话,已经跑过一趟下河村,没逮到人。   他又不可能为这事儿发什么通缉令之类的,县公安局也不会搭理他啊,他只能冒着挨骂的风险如实禀告表姐夫。   毫无悬念,他又被骂了一顿。   经常挨骂的人已经皮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回表姐夫居然动真格,非逼着他必须得将周良彬抓回头。   曹总又回大陆了,这次还要加大投资。不管曹总还记不记得周良彬这号人。他这边都绝对不能再出漏子。   不是倒卖国库券吗?现在市里发文严厉打击非法倒卖国库券。这就是典型。   徐公安一拍脑袋,也想起来这茬。听羊城公安局的意思,周良彬倒卖的金额还不少。抓了这一只,今年的指标都不用愁了。   于是徐公安又兴师动众,愣是领着联防队员再度杀到下河村。   也是他运气好,这回居然让他逮了个正着。   周良彬懵了,完全没想到他以为早就翻篇的学习班,还有倒卖国库券的事,这会儿居然掺和到一起全砸他身上了。   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联防队员拉他起来的时候,求生的本能让他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两个联防队员竟然没能摁住他,叫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直接拔腿就跑。   联防队员都惊呆了,谁是徐公安暴跳如雷,呵斥他们去追,他们才想起来要抬腿。   余成本能地想跟上,周秋萍却喊住了他:“甭管了,赶紧回去吧。”   这要追上了,搞不好还得再去一趟镇派出所,后面又不知道要怎么扯皮呢。   她真没耐心。   她女儿还在托儿所等着她去接呢。   周小宝嚎啕大哭,抬起两条腿拼命地追。   虽然平常他爸也不待见他,甚至很少管他。   但他爸跑了,他怎么办?   周秋萍巴不得他跑出去呢,跑得越远越好。她和阿妈好趁机溜之大吉。   不然等着看吧,周良彬被镇派出所抓了,胡桂香又被关在县公安局;多的是人会自作主张将周小宝安排给阿妈。   理由她都能替他们想好。千错万错,孩子是无辜的。怎么能不管孩子呢?心也太狠了。   反正在替别人善心这方面,多的是善良的人。   周秋萍招呼阿妈:“走走走,我们快点回去接孩子。”   趁着兵荒马乱,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逃之夭夭的周良彬身上,他们也好趁机溜之大吉。   周高氏原本计划将家里重新收拾干净,然后给老头子上柱香,好好说说这事。   现在女儿拉着她走,她挺不乐意的。结果周秋萍恫吓她:“你要养周小宝吗?”   现在周高氏想到那个小孩就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真不如养条狗。   起码狗还能看家护院。   她咬咬牙,也下定了决心:“走!”   死人再重要也比不上活人,活人还得挣钱过日子呢。   周伟也回过神来,赶紧去开拖拉机,好将周家母女和余成都送回城里。   拖拉机开到大沟边上,要过桥的时候,前面突然间传来惊呼:“跳河了,跳河了。”   原来周良彬在岸边被联防队员抓到了,情急之下,他居然一头跳进了水里。   妈呀!   周秋萍都替他浑身直抖。   这已经过了立冬,眼看就要小雪了。11月天的河水有多冷?谁去河边洗衣服谁知道,手都冻成胡萝卜。   镇上办的学习班到底有多可怕?居然能够把周良彬那种没少爷命,一身少爷病的人逼的大冬天直接跳河。   也是厉害了。   周高氏慌了,惯性地着急:“哎呀,咋这样了?这可怎么办?”   周秋萍冷漠的很:“关你什么事?他都已经被请出祠堂了,跟我们周家没关系。”   然而桥上一堆人看热闹,把拖拉机的路都堵上了。   徐公安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状气得七窍生烟。   他就说这帮联防队员干啥不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抓个老流氓,居然都能搞成这样。   现在怎么办?人已经顺着河水飘走了,生死不明。让他们跳河去追,也是在强人所难,搞不好淹死了更加难以收场。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沿着河岸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畏罪潜逃,我们就要紧抓不放!”   啧啧,要不怎么说公安是联防队员的领导。徐公安一句话就将这事定性了。哪里是联防队员逼的人跳河,分明是犯罪分子畏罪潜逃。   余成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他这搞不好要交代在河里了。”   真正经过训练的人才知道,大冬天下河不怕被淹死而是怕被冻死。人在冷水里失温极快,很快就会冻得虚脱。   周秋萍却冒出句:“难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没看电影上放的吗?但凡是坏人,无论掉进悬崖还是落入水中,以后都能再冒出来。”   周高氏也说不清楚到底哪儿来的气,要不是坐在拖拉机上,她都跺脚了:“还电影呢,你当是电影啊。”   周秋萍不假思索:“他本来就跟演戏似的。”   现在细想想,她真觉得周良彬有戏剧性人格,说话做事都不像正常人。   岸边联防队员跑远了,喧闹的声音却半点儿都没歇。   周小宝跌跌撞撞地终于跑了过来。   人家告诉他,他爸跳河了,他滚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带任何偏见地说,大冷的天,这小孩瞧着真可怜。   只是周秋萍晓得他的秉性,或者说她就是恨屋及乌存有偏见,反正她没生出任何类似于怜悯的感情。   村里人伸手去扶孩子,还有人张口招呼周高氏:“哎呦,我的姐姐哎,你还不赶紧过来管管这小孩。这么冷的天,会生病的。”   周秋萍心里一叠声的:来了来了。   怎么老有人喜欢替别人当好人呢?这么想养孩子,自己抱回家养不好吗?正好成全了你的善心。   她转头看阿妈。   不想这会儿妈居然板着脸,声音硬邦邦的:“他又不是我们周家的孙子,他有亲爹亲妈亲奶奶,谁管都轮不到我。我可不敢伸手,万一有什么不好,我还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呢。”   别说听到这话的村民,就是周秋萍都愣住了。   阿妈有多宝贝周小宝,人人都看在眼里。人家亲奶奶对亲孙子都比不上她这样。那完全是讨好的姿态。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脑回路并不相通,周秋萍又怎么能够理解,周高氏对于周小宝的爱是建立在周家孙子这个基础上的。   今天,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原来不仅是周良彬,包括周小宝,也没把自己当成下河村周家人。   既然都不继承周家的香火了,那她又何必当他们是回事呢?   开口招呼周高氏的婶子还想再说什么,拖拉机却突然间响了,喷出一堆黑烟,喷了她满脸,然后突突突地开走了。   周秋萍在车上憋笑憋到浑身颤抖。   她决定了,今晚一定要留周伟吃个早晚饭,而且加大鸡腿。 第102章 开个粉丝作坊   拖拉机上了大路, 周秋萍绷紧的脊背才算松弛下来。   可算是了结了这摊子破事。   只要想到今后不用再和周良彬打交道,她就浑身舒坦。   说来也奇怪,这个人给自己造成的恶心恐惧感居然胜过了冯二强。   也许是因为他更恶毒, 比起冯二强似乎又更有脑子些。   拖拉机一路往前开, 快到五星镇时停了下来。   周秋萍还以为拖拉机出故障了,不想周伟却冲着前面骑车的姑娘喊:“兰香, 你上哪去呀?”   兰香停了自行车, 回过头来,认出是自己小叔,赶紧答应:“我去我外婆家,看有没有山芋。”   周伟招呼她上拖拉机,奇怪不已:“家里不是有山芋吗?”   下河村大部分田地都是水田,种植水稻和小麦以及油菜。但下河村靠山, 山地不好长细粮, 山芋的产量却不低。   往常粮食不够时, 山芋和南瓜可是村里人家保命的口粮。   周伟帮她将自行车放上拖拉机后座,又追了一句:“你家要不够吃, 上我家拿就是了。我家长了不少, 来不及吃, 到时候也是喂猪。”   从六七十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最好的就是大米白面。只要不是口粮不够,谁愿意拿山芋当饭吃啊。   他开了几个月的拖拉机, 挣了不少钱。别说大米白面不缺了,顿顿有鱼有肉都不是问题。   手头宽了, 对着自家侄女, 他自然也就大方了。   兰香摇头:“我家够吃, 我想做粉丝。”   周伟恍然大悟, 点点头道:“那倒是可以,你妈以前就在粉丝房上班。”   人民公社那会儿,大队也有自己的副食品加工作坊。像粉丝房、豆腐坊还有平菇合作社等等,算是丰富了社员的餐桌营养。   周伟又重新发动了拖拉机。   突突的响声瞬间响彻大地。   说实在的,拖拉机当真算不上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因为噪音太大了。   只是习惯之后,又能无所谓。   周秋萍笑着问兰香:“你这要做多少粉丝呀?给你外婆家也顺便做了吗?”   兰香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想把粉丝房再重新办起来。”   她听她妈说了。那时候十里八乡,下河村的粉丝房是独一份。   一个山芋品质好,适合做粉丝。二个就是师傅有手艺,无论粉条还是粉丝,做出来的下锅一煮都晶莹剔透,特别受欢迎。   她今年高中毕业没能考大学,原本打算去南方打工。可家里长辈觉得南方太乱,外面治安不好,不放心她出远门,就让她在家帮忙。   后来小叔开始拖菜籽饼卖,她就渐渐发现其实农村也有市场。   兰香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想搞养殖,但那个要本钱大。我阿妈说做粉丝简单,山芋是现成的,天冷了,做出来就是一时卖不掉,也不怕坏。”   周秋萍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做粉丝真不错。”   白手起家的人做小本生意,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本钱问题。像粉丝,冬天烫火锅、烧汤都不错。村里人也愿意吃。而且就算卖不好,自家当成饭吃都没关系。   她帮忙出主意:“做粉丝剩下来的粉渣和粉液还能喂猪。那时候大队的养猪场就是靠粉丝房、豆腐房的下脚料养着的。”   兰香拼命点头:“我阿妈也这么说,趁着腊月天冷做,粉渣粉条肥猪,到时候杀年猪也能多割几斤肉。”   周秋萍笑容满面,当场预定:“那好啊,我先说了,杀年猪时我要多买点肉做香肠。”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过了五星镇,拖拉机才停下。   前面得兰香自己骑车去她外婆的村里了。   周秋萍帮她运自行车,又问了句:“做好了,除了去各个村兜售外,你还有其他地方收吗?”   “没。”兰香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呢。”   周秋萍想了想,建议道:“到时候让你爷爷陪你上供销社问问看。说不定他们会收。”   人民公社那会儿,供销社收购各个大队的农副产品的。像粉丝干蘑菇这种好保存的,供销社都要。   只是这些年情况不一样了,她也说不清楚镇上供销社还收不收。   大大爹当了那么多年大队书记,就算现在退下来,也有老关系在。他出面的话,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兰香高兴地点头:“等做好了,我喊我爷爷一块去。”   她骑上自行车,大大方方地跟人挥手道别,蹬着车子走了。   周高氏看她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冒出一句:“姑娘还是得上学。”   看看兰香,虽然没考上大学,但和村里上完了小学就没再读书的女孩比起来,立刻就能让人看出不同来。   即便是身上穿着同样的衣服,头上扎着一样的辫子,那整个人也不一样。   她说不清楚那叫什么,就是有劲。   周秋萍赞同阿妈的观点:“是啊,上学能让人看到更大的世界,晓得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旁边人说什么就以为是什么。”   余成笑了起来,点头道:“上学挺好的,勤学向上,就跟你一样。”   搞得周秋萍都无语了,活像她先前的话是在自吹自擂。   她摇摇头,认真道:“她会过得比我更好。”   人越早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越容易得到幸福。   她醒悟的晚,是跌的头破血流以后才知道女人要为自己活。   兰香比她强。总是一代新人比旧人强的。所以社会才在不断地进步啊。   拖拉机开进了宁安县城。   周伟不肯在县城吃晚饭,他还要趁着榨油厂没下班过去拖一趟菜籽饼。   现在天越来越冷,一年都走了3/4,后面的日子是肥猪长膘的关键时期,愿意买菜籽饼的养猪人家也越来越多,他可不能耽误生意。   周秋萍在街上买了两只卤鸡塞给他:“拿着,大恩不言谢。本来我们应该在村里摆席面请大家吃饭的,实在是兵荒马乱顾不上。”   周伟本来想推辞,听周秋萍强调是给他爸的谢礼,只好笑着收下:“那让你破费了啊。”   两只肥鸡20块呢,当真不便宜。   周秋萍却无所谓,送走了周伟,又转身买了两只,辣的跟不辣的开半,刚好给俩丫头也补补身体。   余成在旁边撺掇:“要不咱们买两只现杀的□□,你上次说的那个先卤后炸的鸡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周秋萍提过一次,他就上心了。听她讲,卤过了再炸的鸡,汤汁都锁在里头了,即便大肉也不柴。光是想想,都觉得好吃。   周秋萍看他满脸神往的模样,哭笑不得:“今天时间太赶,明天吧,明天我买了鸡自己做。”   她还是没放弃开饭店的理想,现在慢慢将自己的拿手菜一道道地摆出来,看是不是能适应这时候人的口味。   可惜命中注定余成没口福,吃不上先卤后炸的鸡。   因为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饭,他跟周秋萍都没出门呢。公用电话亭的人就过来喊电话,有人找他。   这回是正经事,领导喊他回去接受任务。   余成无比失落,回来时嘴巴都是呱嗒的。   周秋萍无语,当场保证:“等你回来肯定给你做。”   她先前都没看出来,这人居然是个隐藏的吃货。   余成比她更无语:“我是担心赵家人会过来找麻烦。”   像陶主任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太太兼女干部,享受惯了特权,从来只有骑在别人头上屙屎屙尿的份。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她肯定要千百倍报复回头。   周秋萍劝慰他:“我想她也是要脸的。咱不把事情说破了,就是给她留脸面。你看啊,之前她就是痴心妄想,也一直拐弯抹角。可见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不好收场。现在周良彬都被派出所抓了,她也应该知道什么所谓的命格好都是胡说八道,没理由再缠着我们。”   堂堂一个国家干部,叫个流氓耍的团团转。但凡脑子还正常,都知道这事赶紧翻篇才是正理。   省得叫人继续看笑话。   余成还是不放心:“但愿吧。你把这边的事收收尾,军区那边房子已经在腾了,回来我给你搬家。”   周秋萍点点头,露出了笑容:“行,那我等你回来。你去东北小心,听说现在东北虎特别厉害。”   东北是重工业基地,从建国开始就工厂林立。   东北人投资国库券的意识相当淡薄。按照军区里东北兵的说法,他们那边人用国库券都是要喝酒的时候,随便拿两张直接往柜台上一拍,只要证券业务部的人给个酒钱就行,其余的不管。   当地证券部门也不热衷鼓励大家购买国库券。因为他们清楚这些证券到期后的收益要远远高于其他投资,而且还特别稳妥。   这回对方之所以大笔出手国库券,是因为□□发文要撤销当地的信托投资公司,而且省里也动了真章,他们不得不清理积压的国库券。   军区贸易公司全国收购国库券已经有了名声,故而对方找上了门。毕竟短时间内能筹措大笔资金的从业者不算多。   找部队的好处在于,他们自己就能负责安保问题。   原先军区贸易公司那边是想包一辆小飞机,直接将上千万的国库券运回来。承包费用也不高,一趟3万块。比起这笔生意的收益,完全小意思。   可问题在于这飞机不能直达,中途还要在机场过夜。民航的人无法保证飞机过夜时托运货物的安全。   后来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决定还是走火车。但偏偏这时候闹东北虎,这个虎可不是大猫,而是指东北境内一群沿着火车线作案的歹徒。   即便是部队,碰上这种事也得严肃以待。   原本被派出来开拓市场的余成这会儿就被点兵了,负责带队押运国库券,要保证安全带回来。   他笑着冲周秋萍点头:“没事,你放心吧。不是你说的吗?只要强盗脑子还在,他们就不敢真找正规军的麻烦。”   周秋萍好心告诫他:“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心阴沟翻船。”   余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兴冲冲的:“行,都听你的。”   搞得周秋萍倒不自在起来,赶紧催促他:“走吧,走吧,早点去,早点回。” 第103章 拖拉机风波   余成回去接任务了, 周秋萍也没闲着。   她跑去卫校,给王老师送对方喜欢的电影录像带《野草莓》。   这时代的录像带电影,尤其是进口片子, 那绝对是稀罕物, 被称为内部电影。因为没有内部渠道,你根本就瞧不见。   而且能够被你看到的, 基本上已经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转录。随着转录次数的增多, 录像带电影的画质也会越来越模糊,经常出现闪亮的条纹。那是录像带受损以后呈现的特点。   但即便是这种画面破碎不堪的内部电影,也足够让围观的人心神摇曳。这就是物以稀为贵呀。荒漠里任何一株草都能够叫人发出乌拉的呼喊。   王老师激动死了。   她算是这个时代的文艺青年,也是录像带电影的发烧友,跟着同好看过不少录像带电影。可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清晰的进口录像。纯英文版的,发音地道, 没有沙沙的噪音。画面清晰, 不用在闪光条出现的时候, 还要猜测电影真正播放的是什么。   她抓着录像带反复看,越看越喜欢, 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高亢起来:“周老板, 这个磁带多少钱?”   周秋萍笑了笑, 不甚在意的模样:“你要看的话,我借你吧。”   王老师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还是买吧。我听说这电影特别好, 看了才知道电影还能这么拍。我应该会不止看一遍,借还不知道借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请你割爱卖给我吧。”   周秋萍为难道:“这个不便宜啊, 一盘10块钱。正宗的进口货, 我拿货也要找人的。”   十块钱的确挺贵的。她刚工作, 一个月不过五十二块钱的工资。   这相当于一个月薪五千二的老师花一千块钱买磁带, 听上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这时代的人却能坦然地接受,因为奢侈品的价格本来就包含溢价。眼下一盘纯正的进口英文电影磁带就是标准的奢侈品啊。   王老师痛快地掏了钱。   周秋萍也没矫情,直接收了钱。   她还帮王老师出主意:“你要是长期想买录像带收藏录像带的话,你得学那个清朝的诗人叫袁枚的还是什么,得钱生钱,不能把自己拖垮了。比方说录像带,你可以跟朋友一道欣赏,也能找间教室之类的屋子卖票,一人两三毛钱,一次找七八个人。这样安排几趟,你买录像带的钱也就挣回来了。这是英文原声带,给人练英语多合适啊。不过你要做学生生意的话,得好好筛选片子,不能拿黄色的暴力的给小孩看。”   王老师被她说的怦然心动。   自己之所以咬牙掏十块钱,是因为她没内部途径弄磁带,但她也不能老白占别人便宜,搞得自己腰板都挺不直。   可一次两次她买得起,十次八次她就吃不消了。   如果能够靠这挣外快,那就能长长久久地看录像带电影了。   她嘴巴张了几张,最后才冒出一句:“可我没录像机啊。”   之前她都是去朋友家看。   周秋萍笑了笑,没大包大揽:“那你找人合伙嘛,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借还是租,办法总比困难多。”   王老师终于鼓足了勇气,点点头道:“行,我试试看。”   周秋萍笑着起身告辞:“那你忙,后面要磁带的话找我。你也别心急,就算这生意做不起来,后面有挣外快的机会我也找你。”   她相中王老师鉴赏进口电影的能力了。   王老师会英语,也看过不少外国片,知道哪些片子受欢迎。等余成找到以塑料垃圾的名义进口的打口碟打口带门路,王老师就是现成的淘金人选。   如何从浩瀚的半损毁磁带中挑选出精品,那就必须得依靠懂行的专业人士。   没有这种人,那就培养呗。   哪有人天生就会。   周秋萍出了王老师的宿舍,又跑了趟食堂找吴老师。   吴老师瞧见她,老远就招手,面色激动:“还有计算器吗?你手上有多少我要多少。”   周秋萍笑开了花:“吴老师挣得不少啊,都能□□了。”   “嗐,到现在还补着前头被单的债呢。”他眨眨眼睛,询问周秋萍的意见,“你说,这天冷了,我是不是该囤点冬装棉胎什么的。进了腊月我再出手。你有货吗?”   周秋萍摇头:“我可不打算做这生意。夏天多少人买棉袄啊,他们有几个身体穿。我看别说今年冬天,明年这些能不能卖出去都打个问号。”   八十年代的万元户的确多,八十年代人也舍得在穿上花钱。但放眼全国,大家的消费水平就摆在那里。一次性刷光了存折,后面大家都得省着过日子。   吴老师遗憾地敲桌子:“哎,我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周秋萍满脸囧,赶紧喊停:“行了,计算器我有,电子表也还有点。你要的话,这包里的都归你。”   吴老师大喜过望:“要,都要,挣不了大钱我挣点小钱过年也行。”   虽然不是头回做买卖,但该走的验货流程不能省。吴老师看完货,才满意地掏钱拿货。   两个女儿在托儿所吃午饭,周秋萍也懒得自己再起炉灶。她在卫校食堂买了红糖馒头和卤鸡蛋,准备回去对付一顿拉倒。   走到公安局门口时,从里面出来的警察喊住了她:“那个,周同志,你家不能把人往公安局一放就不管啊。胡桂香,总归得有人出面。”   周秋萍无奈苦笑:“齐主任,你这可为难我了。胡桂香也就是在我们村里住了几年,她爱人都从我们家族谱上清出去了,开过祠堂的。法律上,她家跟我家毫无关系。情理上,我不吐她一脸口水给她两巴掌就是我大气了,我上哪露这个脸去?”   齐主任也头痛:“可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她爱人呢,好歹你们得通知她爱人吧。”   周秋萍瞬间想冷笑,难怪唐老师隔三差五就要跟他闹一场。看来这人不仅处理不好妻子和他原生家庭的关系,工作上也稀里糊涂。   “齐主任,你让我上哪儿通知去?他又不是我们家的。他畏罪跳河逃跑,去天涯去海角也不可能上我家躲着啊。你要不信的话,你现在上我家搜捕去,我都不要看你的搜查证。”   齐主任被她怼的说不出话,只能暗骂这女的真是滑不留手油盐不进。她不出面,这事要怎么收场?   周秋萍又露出了无奈的笑:“我看啊,男人指望不上,爹妈总归是认她的。你们还是找她父母吧,总比这样耗着强。”   齐主任老大不痛快,也没说行还是不行,抬脚往外走了。   周秋萍才懒得照顾他的情绪呢,赶紧回家吃饭,红糖馒头凉了就不香了。   她刚要走,公安局里又走出两个人。一位头上包着蓝布头巾的妇女试图拦住要往外走的公安:“你们不能不管啊,死了八只羊,我女婿头破了腿也断了。明明是拖拉机不好,你们咋不管?你们还是人民公安吗?”   “哎哟,大妈,这不归我们管。你要觉得是拖拉机的质量有问题,你去找机械厂。”   “他们一推三二五,把我们赶出来了。我报案,我要你们把他们抓起来。”   “那也不归我们管,这是工商管理局的事。囔,去那边。”   “我去了,他们说也不归他们管。你们是不是国家干部,咋啥事都不管?”   周秋萍本不想掺和这事,但听到“机械厂”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周良彬那个疑似出轨对象叫赵书香的,就是机械厂的干部。   结果这一眼看过去,她愣住了:“洪奶奶?”   洪奶奶抬头,也一愣:“秋萍?”   当初星星被冯二强摔在地上差点没命,她带孩子去镇卫生院,住隔壁床的洪奶奶给了她奶粉和黄桃罐头。那奶粉真香,罐头真甜。要不是这萍水相逢的善意,她当时就崩溃了。   后来周秋萍拎了鸡蛋和猪肉上她家回礼,洪奶奶还硬塞给她咸鸭蛋,说自家吃不完。   只是进县城以后,周秋萍越来越忙,就没再登洪奶奶的门。不曾想再见面,竟然是这种情形。   周秋萍赶紧上前扶住人:“洪奶奶,怎么了?”   谁知被洪奶奶拽住的公安一看有人接手,居然趁机溜之大吉。   洪奶奶当场就掉下了眼泪:“没的人管了是吧,这还是不是□□的天下,就这么欺负我们老百姓。”   周秋萍慌忙安慰她:“来来来,奶奶,你先跟我回家,坐下来慢慢讲,到底怎么回事。”   阿妈出门忙去了,开了院子门,就是安静的谈话空间。   洪奶奶眼泪刷刷往下掉,一边说一边哭:“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洪奶奶也不是乡下人眼中的全福人,单是就养了两个女儿这点,已经足够她在农村抬不起头了。   可她享女儿福啊。大女儿远嫁,月月寄钱给她花。小女儿招的女婿,夫妻俩和和气气,都是勤劳干活的人。   她小女婿开拖拉机给人拉货,每个月能挣一两百块,比城里的老工人都不差。他们家在村里也是数得上份的。   结果问题偏偏出在拖拉机上。   “以前我家的拖拉机不是大队分家时拿钱买过来的嚒,开了快二十年了,实在怕吃不住。我女婿就拿这几年攒下的钱买了台新的,3700块钱的拖拉机啊,开了才两个月就出事了。好好的,前桥断了,拖拉机把我们村人家养的羊撞到路边沟里,死了八只。我女婿也摔断了腿,脑袋上全是血,人都晕过去了,差点没了命。结果机械厂不认账,说是他操作有问题。我女婿是公社出了名的拖拉机手,当年上县里戴过大红花跟大领导握过手的,他不会开拖拉机?”   周秋萍赶紧给她倒水:“奶奶,你先别激动。他们厂里派人调查了吗?”   “派了,就是他们说是我女婿操作不当,不会开车才出的事。”   周秋萍没开过拖拉机,不清楚车子的具体情况。但老手开新车,前桥还断了,这事怎么听怎么奇怪。   她琢磨着应该找谁来断这公案,院子门被敲响了。   周秋萍起身招呼:“谁啊?”   待走到院门口一看,她瞬间尴尬,高进明咋又来了?还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家不是心照不宣,此事翻篇了吗?   高进明看着她,欲言又止:“我能进去说话吗?”   周秋萍想拒绝又不合适,好在家里不是她一个人。   “当然,高工,请进。”   洪奶奶也追了出来,看到人就喊:“就是他,他去我们村看了车,非说是我女婿开坏了车子。”   高进明正酝酿说话的情绪呢,抬头一看洪奶奶,顿时色变,转身就要走。   周秋萍哪里会放他走,下意识就拽住了人袖子:“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事有反常即为妖。没问题,你跑什么跑? 第104章 你敬人一丈,人进你十尺   院子门关上了, 高进明暗自叫苦。   这几天,他为伊消得人憔悴,一直深陷在情感世界的痛苦中。   明明周阿姨说那是她侄儿, 怎么秋萍的孩子又喊那个男人“爸爸”, 秋萍还没反驳?   他有心想要问清楚,又害怕从人家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 只能假装鸵鸟。   可越是逃避, 累积起来的情绪就越是膨胀。每次经过地摊,听到《月亮代表我的心》,他就感觉一种被撕裂的痛苦。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鼓足勇气,趁着今天休班,跑来找周秋萍, 他要跟对方说清楚。   事实证明, 老祖宗说出门要看黄历绝对是人生智慧。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叫人当面撞上,他还不如继续承受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呢。   毕竟那不过是心灵上的折磨, 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带给他的却是灵魂的颤抖啊。   洪奶奶抓着他的胳膊, 一叠声地强调:“我女婿是县里受过表彰的优秀拖拉机手, 你说他不会开车?”   大冬天的,人呵气都能冒出白雾,高进门额头上却全是汗, 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就是老驾驶员才容易操作不规范,才容易出问题。”   周秋萍追着他问:“那到底是怎么个不规范法。高工, 八只羊能让农村一家人倾家荡产了。这腿摔断了, 脑袋也摔成那样, 以后能不能好都打个大大的问号。这不是小事故啊。”   高进明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 一直不敢看周秋萍的眼睛,说话磕巴:“就,就是起步太猛,拖拉机日常又没维护好,润滑不够,一下子就断了。”   周秋萍还想再追问两句,外面院子门又响了,周高氏满脸恼火地进屋,嘴里嘟囔着:“还这样呢,哪有这样的道理。好好的,说不卖就不卖,这是什么宝贝,我又不是不给钱。”   周秋萍喊阿妈:“怎么了?你吃饭没有?”   “吃什么,气都气饱了!店大欺客也不是这么个欺法。之前讲的好好的,这个礼拜就能拿到拖拉机。好了,现在说不卖就不卖,还说我私人买拖拉机是要投机倒把,它就卖给公家。”   周高氏抬眼瞧见高进明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不客气了,“你们机械厂好牛气啊,以后都别卖。我十里八乡拿着大喇叭替你们宣传去,我给你们上电视打广告去,你们家的拖拉机不卖农民,就卖给国营大厂。我们农民贱脚踏贵地,真是脏了你们的宝地!”   周秋萍皱眉,这段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都快忘了阿妈跟她说过想买拖拉机的事了,没想到事情已经进展到这步。   洪奶奶喊出了声:“不要买,我的老妹妹,你可千万别买机械厂的拖拉机。新车子开断了,还说是你操作不规范。”   她先前站的位置刚好在大橱柜的阴影边上,周高氏又一肚子气,根本没留心她的存在。   这会儿她一出声,周高氏才反应过来:“哎哟,我的老姐姐,你怎么来了。”   高进明趁机想闪人:“那个,周老板,我厂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啊。你们忙,别送。”   “慢着。”周秋萍喊住人,皮笑肉不笑,“这点儿厂里也在吃中饭吧。我刚好熬了一锅红枣银耳汤,就着红糖馒头吃,还请高工你将就一顿。”   高进明这会儿真是悔不当初,深恨自己不该见色起意。要是没他在人群中多看一眼,刚好旁边收音机又放着“甜蜜蜜,你笑的多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他也不至于困在这里跑都跑不掉。   周高氏满脸狐疑:“高工,你们厂的拖拉机质量不行啊。那你怎么不早讲?”   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说之前大家还没捅破窗户纸时,她跟高进明打听机械厂的拖拉机时,这人可说的千好万好。   好个屁!好拖拉机能才开了两个月就前桥断裂,人躺在医院抢救啊。   太不实在了,亏她还以为高进明是个老实人呢。得亏秋萍主意正,不肯跟他,不然以后还不晓得吃多大的亏呢。   高进明暗暗叫苦,他们厂的拖拉机的确有口皆碑啊,起码周高氏问他时,他说的都是实话。   只是,只是……嗐,不说也罢。   大冷的天,温在电饭锅里的银耳红枣汤还没送到他嘴边呢,他又出了一头冷汗。   周高氏人老成精,一看他这做派就心生狐疑:“高工,你可得说句实话,不能欺负我们老百姓不懂啊。”   高进明绝对是战争年代坚决不能做秘密工作的那种人,技术水平再高都没用。   人家还没问什么呢,他自己先紧张到原地爆.炸。本来没怀疑他的人,目光也全盯在他身上看了。   高进明感觉周围人的目光全是X光,能够将他底裤都看得一清二楚的那种。   他嘴唇发干,嗓子发痒,声音就像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的浓痰,额头上的汗跟瀑布似的,看得人几乎都要担心他会当场虚脱。   “我……”   外面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四五个穿制服的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还没露脸声音先震天响:“谁是周秋萍,跟我们走一趟。”   说话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堂屋门前,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以次充好,高价卖假货,我们怀疑你投机倒把,扰乱市场秩序!”   又来了,周秋萍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有种强烈的想吐槽的冲动。   改革开放都十年了,真正搞投机倒把的大头“官倒”满天飞,倒是真正可以称之为搞市场经济的小商小贩动不动就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大帽子。   难怪1992年要搞南巡讲话,抓着鸡毛当令箭搞双标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一屋两个老太太,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周秋萍往哪躲?再说她也没想躲。她挺身而出:“我是,谁举报谁举证,说我以次充好,我拿什么次品充什么好东西了?”   穿制服的人伸手就要拽她:“跟我们回去调查清楚就知道了。”   周秋萍立刻往后缩:“慢着,逮捕人还要逮捕证呢,你们是谁?什么话就不说清楚就要抓人,算哪门子道理。”   高进明也鼓起勇气,跟着附和了句:“就是,同志,你们有话好好说。”   可惜他虽然是个高级工程师,但平素不修边幅,瞧着就是个小老头,站出来说话一点儿震慑力都没有。   大盖帽理都不理他,手一伸就将他推到边上,然后如狼似虎般扑向周秋萍:“别狡辩,跟我们走一趟!”   周秋萍见势不妙,冲想要上来跟对方撕扯的阿妈喊:“快去喊唐老师!”   学校食堂饭菜质量不佳,加上单位离家近,唐老师每天中午都回家给孩子做饭吃。这个点儿应该在家。   周高氏也反应过来,抬脚就往外跑。   穿制服能抓人的左不过那几个单位,只要能找到说上话的人,这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不然的话,就她们这种没根基的乡下人,你有天大的道理都没人听。   周秋萍大喊:“别动我,我自己会走。先让我拔了插头吧,不然我家失火你们谁赔?我还要关门关窗户,否则遭了贼你们赔钱吗?”   穿制服的人哪里看不出她的小九九,当场冷笑:“你别磨蹭。实话告诉你,你犯的事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撂下狠话,他们就一左一右地过来拽人。   高进明吓得在边上大喊大叫:“你们怎么能这样?还有没有王法?”   到底不敢再凑上前。   反倒是洪奶奶勇敢地冲上前,企图撞倒人:“你们是土匪吗?这还是不是□□的天下?”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两位女同志哪里是这几个壮汉的对手,周秋萍还是硬是被拽到了门口。   她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来人啊,光天化日抢人了!”   小区门卫原本还在屋里吃午饭,这会儿端着搪瓷缸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结结巴巴道:“你,你们要干嘛?”   他还是头回看到有人在公安家属区都这么豪横的。   跟在后面的一个男人不耐烦道:“抓投机倒把分子呢,跟你没关系。”   门卫愈发惊讶,联防队都抓到小区里了。这周老板到底投机倒把啥了?要真投机倒把的话,整个公安局都脱不了关系。   包括他自己,也买了件鸭绒服呢。晚上值班时穿在身上,真是浑身暖融融。   因为这份暖和,虽然联防队的人都发话了,门卫也没挪开。   这时代即便是家属区看大门的门卫也是正儿八经的编制内人员,所以就算他不执法,他也比相当于临时工性质的联防队腰杆挺的直。   对着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他照样能扯着嗓子吆喝:“这投机倒把也归公安局管吧,你们又是哪个?”   除了这个联防队员之外,其他几人都是生面孔,绝对不是公安局的人。   那几个穿制服的本以为抓个女人很简单,没想到一直有人跳出来阻拦,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我们是工商局的,抓的就是投机倒把分子!”   “你们工商局手够长的呀,都到我们公安局来抓人了!”   唐老师终于姗姗来迟,跑得气喘吁吁,她扬高了声音喊,“说投机倒把,证据呢?上下嘴皮一张,就能抓人吗?”   联防队员一看领导的爱人都露脸了,顿时暗暗叫苦。   他们本以为配合着赶紧把人抓走了事,就算完了。   谁知道就跟唐僧师徒上西天取经一样,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啊。   周秋萍看到唐老师就大喊:“救命啊,唐老师,他们非说我们卖的是假货!”   唐老师一噎,这周老板嘴巴一张,就把她和自己绑到一处了。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得不出面啊。   如果是以前,她才懒得管邻居的闲事。敢贸然跑到公安局小区来抓人的,肯定有背景。她要伸手搞不好就要惹得一身腥。   但她带着同事来家里挑电子表和计算器,周高氏一嚷嚷,同事看她的表情都不对了。   假如她敢当缩头乌龟的话,别人肯定以为她卖的就是假货。   唐老师才刚尝到做买卖赚外快的甜头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断了她的财路。   “你们说假货就是假货啊?捉贼捉赃,假货在哪儿?买东西的人又在哪儿?我们的货都有说明书,都是正经厂出来的。你想要假货,我还没地方给你找呢。”   工商管理局的人看联防队员朝自己挤眉弄眼,再听对方压低声音说了唐老师的身份,一时间到不好硬碰硬了。   唐老师见状冷笑:“人呢?把苦主喊出来呀。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把事儿说清楚。假一罚十,要真卖假货了,我们认罚!”   她态度如此之杠,搞得工商局的人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周秋萍也跟着嚷嚷:“我们就从来没卖过假货。”   “谁说的?你就卖了假手表给我,这才几天啊,都不动了。”   小区门口走进个年轻女人。扎着两只麻花辫,打扮的倒挺朴实的模样。但光是她身上的羊绒衫就表明了她生活的挺考究。一件羊绒衫大几十呢,一般人可舍不得买。   年轻女人扬起手腕,胸脯挺得高高,声音娇娇的:“就是你卖给我的假表。”   周秋萍和唐老师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疑惑:这谁呀? 第105章 打进了医院   不怪这二人有此一问。   她们出货基本走的都是熟人路线, 不说知根知底,起码也点过头。   这人她们可不认识。   周秋萍开口问:“你从我这儿买的表?哪天买的?在哪儿买的?”   年轻女人抿了下嘴,伸手指着周家小院:“就是在这儿买的, 买了才一个礼拜, 表就不动了。你一只电子表卖我15块,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周秋萍和唐老师都乐了, 笃定对方是碰瓷。   为啥?因为能来周家小院买电子表的都是正经的熟人。   周秋萍还怕对方说是在夜市上买的, 那她还真记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在自己摊上买过东西。但在自家院子里,她除了家属区的熟人之外,其余走的都是批发路线。   至于一个礼拜前,那时候她天天忙着去供销社搞推销呢。除了唐老师等几个熟人之外,她连自家的批发生意都顾不上,哪里还会零卖给陌生人。   周秋萍心平气和:“能让我看看你的电子表吗?出厂证和说明书呢?”   麻花辫姑娘一愣, 脱口而出:“什么说明书?”   这下就连唐老师的同事都笑了:“当然是电子表的说明书了。你当这是在菜市场上买菜, 连说明书都没有, 谁敢掏十几块钱?”   十几块够精打细算的人家过一个月了。   周秋萍趁机返回自家院子,拿了支样品出来示范给大家看:“瞧, 我们出去的电子表, 出厂证和说明书都一应俱全。你再看看你的表, 这做工颜色是不是不一样?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这是正规厂出来的,摆在大商场照样卖, 跟你那种不是一回事。我要没猜错的话,你那表只有一张复印的简介, 而且那简介还模模糊糊的。”   麻花辫女人吓了一跳, 暗自心惊,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周秋萍做的是小本生意, 推销成果多半看顾客的心意,自然擅长察言观色。   她瞧对方的模样,心里哪有不清楚的,这就是存心上门找茬的货色。   可能够出动工商管理局和联防队为她撑腰,对方或者对方背后的人肯定不是小角色。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否则对方要鱼死网破的话,即便她不怕,她也要被搞得狼狈不堪。   周秋萍面带微笑,语气遗憾:“你肯定是被人哄了,或者卖给你的人进货的时候就叫骗了。这种假冒的电子表最可怕的不是做工粗糙,而是机芯质量特别差,一般只能撑几个月,最多半年就不动了。”   “麻花辫”简直要被吓死了。   这人真的什么都知道。连她是4个月前买到的电子表都猜的大差不差。当时她可花了整整20块才买到了手表,真是冤死了。   然而她绝对不能承认这点,否则她回去要怎么交代?   她一口咬死了:“我就是在你这儿买的表,你拿好表给我看,卖给我的就是坏的。”   唐老师可没有周秋萍的好脾气,以她的身份也犯不着伏低做小。   “你这女的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听不懂人话啊!别给你脸不要脸。你这是敲诈勒索,工商管理局管不了,隔壁公安局就能抓你!”   旁边看热闹的公安家属纷纷附和:“就是,拿着李鬼的东西上李逵家找事,你们工商局的腰板够硬的啊。”   工商局的几个人也暗自叫苦。要不是对方位高权重,他们吃饱了撑的跑来搅这趟浑水?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说这就是个小个体户,什么背景都没有,挣的钱还不少。逮着他罚钱,就能完成下半年的指标。   结果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的夫人居然跳出来替她撑腰了。   但他们今天要是不带走人的话,又该怎么跟领导交代?   几人想要硬来,结果惹毛了位刚下班的女公安,直接上前撕扯:“干啥?当我们公安局没人啊。事情明摆着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你们想干啥?要说清楚,行啊,都上我们公安局说去!”   唐老师等人都附和,就是!早听说工商局的某些人横,看来不是横而已,简直就是土匪!   双方正僵持呢,小区门口响起了齐主任的声音。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招呼妻子:“小唐,人家工商所办案,我们不好掺和,省得伤了兄弟单位的和气。”   唐老师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拖后腿的男人。   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她的台。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齐主任快步跑到妻子面前,把人往旁边带,跟她咬耳朵:“上面打过招呼了,这事你别管,她得罪人了。”   周秋萍从齐主任露面,就知道事情不妙。   对方来头还不小啊,能请动齐主任,甚至让齐主任置妻子的颜面于不顾。   她嗓门抬高了八度:“别,有什么就在这儿说清楚。现在证据明摆着,这手表不是我卖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卖假货,就不能戴这顶帽子。”   齐主任头大如斗,试图推诿了事:“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工商局的同志回局里说清楚不就行了吗?在这里吵吵嚷嚷什么?叫人看笑话。”   周秋萍毫不犹豫:“天地正气,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还不让人讲话了?”   她疯了才去什么工商局呢!说实在的,她连公安局都不敢去。   对,她就是小人之心。   在监控和执法记录仪被普遍应用之前的年代,公检法的社会形象也不怎么样。什么躲猫猫死,什么俯卧撑,爆出来的新闻就层出不穷,更何况那些永远被掩藏的真相。   她一个没背景没根基的农民,在里面死了,人家都未必肯费心编个说的过去的死亡理由。   就算过了多少年,有人为她伸张正义又有屁用。迟到的正义等于不存在,比秋天的扇子还贱。   她绝不跟着这帮人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贱命一条。可对她自己来说,她的性命比谁都重要。   工商局的人看齐主任开口帮腔,晓得公安局不会出手阻拦了,大喜过望,赶紧伸手拽她:“走走走,去局里说清楚。”   周秋萍大喊大叫:“你们干什么?我是部队贸易公司的人,你们要抓部队的人吗?”   工商局的人嗤之以鼻:“你说你是部队的就是部队的?你怎么不说你是中央的呢?”   周秋萍掏出名片:“看清楚,我是贸易公司的经理。”   这还是她为了方便和供销社谈生意特别做的名片。之所以安上经理的头衔,是为了有说服力。   周秋萍正色道:“我卖的东西都是从部队贸易公司仓库里拿出来的。你们这样诬陷,是说部队卖假货吗?”   她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以为靠着唐老师的背景就能够搞定这事儿。谁知道对方居然下死手!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好扯虎皮做大旗。   工商局的人抓着明天反反复复地看,心里也打鼓。   谁手上有枪谁硬气。一般老百姓为什么听到公安两个字就乖乖听话?还不是因为人家是国家机器吗?部队的枪比公安还要硬。   自从中央发文允许军队公开经商之后,一般地方上的机构根本就不敢和部队硬碰硬,省得吃亏都没地方说理去。   周秋萍看对方犹豫,就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实不相瞒,我是贸易公司的代理,走南闯北,我签的合同不上亿也有好几千万。我这职务也是军区司令亲自委派的。你们要不相信,直接打上面电话,或者,我找警卫员过来跟你们谈?”   她这一番唱念做打,搞得工商局的人愈发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得罪部队呢?   万一这群当兵的不给脸,直接冲到工商局怎么办?   妈呀,想想都可怕。   “麻花辫”见状不妙,赶紧喊:“拿张名片就能唬人啊?谁知道她名片是从哪来的?有什么,去工商局说。”   穿制服的人一想,也是呀。反正先把人带走再讲。到时候,自然有领导发话。   他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操的哪门子心。   带头的人一使眼色,其他人即便犹豫也赶紧上。   周秋萍大惊失色,强撑着放狠话:“你们可别后悔!我去可以,到时候想让我出来,可没这么简单了!”   工商局的人已经被烦的不行,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   再让这女的搅和下去,今天他们就没办法跟领导交代。   周高氏大喊大叫:“你们要造反吗?你们连部队的人都敢抓!”   然而两个女人在一堆彪形大汉面前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眼看着周秋萍就要被强行拖走。   “慢着!”   今天公安局家属小区注定了无比热闹,门口居然又来了人。   对方全副武装,字面意义上的武装,带着枪呢。   余成手上抓着枪,大踏步往里走,冷笑道:“我看今天谁敢带她走?好啊,我倒不晓得,讹诈居然讹到我们部队头上了。”   众人吓了一跳。   别说是工商管理局的人了,就连齐主任他们都脊背发凉。   这家伙居然真抓着枪,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了。   他们甚至怀疑在场的人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这人就会直接放枪!   80年代部队的枪.支管理远远没有30多年后那么严格。或者更准确点儿讲,是整个社会都没有严格禁枪。真正开始全面严格管控枪.□□得到1996年。   余成这会儿配枪过来,是因为要准备出发了。   他听说东北皮货多质量好而且便宜,就想问问周秋萍要不要带几件回来。现在他们都没大哥大,刚好开车去火车站的路上又经过公安局家属小区,他就索性下车来问了,没想到撞上了这一幕。   齐主任看他身上标识齐全,确认了他现役军官的身份,顿时头皮发麻。   他也认识余成。   小区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同事和邻居,无论添了什么生面孔,作为老公安,他都没有记不住的道理。   这人和周秋萍的关系相当亲密。   余成冷笑,随手指着“麻花辫”问:“你说我卖假表给你?”   “麻花辫”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在地上。妈呀,你有话好好说,别拿枪.口指着人。   她被黑黢黢的枪.口逼着,浑身直打哆嗦:“我我我,我可能,我也,我也不知道。”   她后悔死了。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硬逼着,她疯了吗,她大冷的天跑来跑去。   有什么了不起,都是不下蛋的鸡。等着吧,有她们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余成皮笑肉不笑:“那你的意思就是一场误会了?”   工商局的人先找回舌头,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就是一场误会。这位同志也是被骗了,没搞清楚到底谁骗了她。”   余成似笑非笑:“是吗?可我们经理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她却还在胡搅蛮缠。我现在怀疑她就是来搞破坏的,想要破坏军队经济建设。正好,这次我带回去好好调查一番。”   “麻花辫”眼前一黑,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般人听说自己要被公安局带走了有多恐惧,那她现在的恐惧就是N次方。   妈呀,当兵的要把她带走了。她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情急之下,她伸手捂着肚子哎哟叫唤:“我肚子好痛,我小孩是不是要掉了?”   众人勃然色变,妈呀,这居然还是个孕妇!   周秋萍当机立断,扯着嗓子喊:“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赶紧送她去医院啊。难不成你们打算在这儿给她接生?” 第106章 你不仁我不义(捉虫)   当然, 送医院就跟她没关系了。这么多公家人呢?为人民服务是挂在嘴边的吗?关键时刻,就该领导出面主持大局。   像齐主任这样的干部,这时候要还不展现风采, 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周秋萍赶紧推着余成走:“快走快走, 没你的事,赶紧执行任务去。”   她的老天爷。   这人居然真抓着枪过来了。万一擦枪走火, 那可是要出人命案的。   余成笑了, 压低声音道:“你当我傻呀,这枪里没子.弹。”   他又没说要一枪崩了谁,你们自己看到枪要怎么想是你们自己的事。   周秋萍瞪了他一眼:“你就能耐吧。”   她都要被吓疯了。   她一路将人推到吉普车旁边,瞧见驾驶位上坐着的人,不由得惊讶:“侯晓斌,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在海城吗?”   侯晓斌笑出了一口白牙:“过来开会, 顺带挣钱。”   这回可算是给了他们准话。   去一趟东北, 运过来的国库券挣的利润都归他们项目。本来已经有声音说要引进苏联的现成产品, 现在有了钱,他们就能继续做测试, 就能等飞机上天。   不过这些属于机密, 他不能告诉周秋萍, 就只能冲对方笑:“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周经理,你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就跟进的项目呀,如果停下来, 他会疯掉的。   周秋萍估计涉及军工的都是机密,自然不会打听, 只是笑:“这回我可不陪你们过去, 省得拖你们后腿。”   他们都全副武装呢, 据说出发前还进行了实弹训练, 就是怕碰上抢匪。   余成有些担心她:“这女的来头肯定不小,我估计她后面还会找麻烦。妈的,居然怀孕了。谁投在她肚子里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但凡她不是个孕妇,他一定会好好审讯她。   到底谁指使她的?看他们生意做得好,买卖摊子铺的大,就想来截胡啊,想得美!   能动用工商局,那就是地方上的政府关系了。他们不和地方争利已经够仁义了。还想把他们当软柿子捏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周秋萍催他们赶紧走:“别磨叽了,到时候万一家属找过来,才叫麻烦呢。”   只要抓不到他们人,不管谁来她都不怕。   你们要找人,行啊,去部队找,我绝不藏匿。   只要你们够胆。   余成还是不放心,叮嘱她:“要有事别自己扛,千万记得打电话。”   当然电话不是打给他,而是打给他们领导。   周秋萍点头:“我有数,你们快走吧,别误了火车。要是皮袄便宜的话就拿两件,我感觉今年冬天会冷。”   余成塞了一包东西给她:“烤鸡,食堂刚做好的,还热着呢,你拿回去吃。”   周秋萍下意识地要推拒:“你们自己带路上吃。”   这一趟实在兵荒马乱,否则她肯定得给他们准备点方便在路上吃的东西。   余成笑嘻嘻地关上窗户:“你吃吧,车上还有呢。”   侯晓斌抗议:“喂!剩下的那只是我的!”   “你刚才不还说大恩无以为报吗?一只鸡你都舍不得?”   吉普车开走了,周秋萍无奈摇头,转身回公安局家属区。   周高氏心有余悸,捂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幸亏有小余在,不然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工商局她没去过。镇上学习班出来的人是什么模样,她却清清楚楚。   上过学习班的人,宁可顿顿吃山芋,也要卖了粮食去交钱。   周秋萍也惊魂未定,可吓过头了,她反而晓得饿了:“先吃饭吧,吃过饭再说。”   塞点吃的进肚子,她才能踏实些。   洪奶奶原本就因为女婿的事忧心不已,现在看到周秋萍的遭遇,自觉不应该再留下来麻烦人家,赶紧开口告辞。   周秋萍去招呼她:“一块吃吧,吃过饭我也去医院看看。看能不能找找熟人。”   80年代是典型的熟人社会。不管在什么地方,你要有熟人,就能享受诸多方便。没熟人,啊,对不起,脸难看,事难办,运气不好就被晾着吧。   周秋萍在县医院当然没熟人,可王老师有啊。县医院里的护士基本上都是卫校毕业的。王老师能帮忙打声招呼的话,能省不少事。   洪奶奶感激不已:“幸亏碰上你,不然我真是要晕头了。”   她的外孙外孙女儿还小,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初中,能留在家里照顾好自己,就很不简单了。县城里,只剩下自己和小女儿在医院跟机械厂之间来回奔波。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处处碰壁。这几天的艰难就甭提了。   洪奶奶说着就红眼眶:“他们咋就这么欺负人呢?明明是机械厂的拖拉机有问题,非要说是我们的错。高师傅,你还是工程师呢,你咋就不说个实话?”   她一扭头,才发现高进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反倒是唐老师还杵在原地,面色晦暗不明。   周秋萍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真谢谢你,要不是唐老师你开口,我早就被工商局拖走了。”   唐老师脸色铁青,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安慰到。要不是自尊心撑着,她早就逃之夭夭了。因为她没脸见周秋萍。   她挣的钱,还给姓齐的买了条皮带呢。这钱,相当于周秋萍白送她的。   她又不傻,当然明白周秋萍找她合伙,其实就是看中她的背景好,给自己请道护身符。   结果还护身符呢,她就是纸糊的。还是被她丈夫亲手撕烂的。   齐明远你个王八蛋,真TM不做人。为了讨好上司,连脊梁骨都是断的。   唐老师勉强扯扯嘴角,认真道:“周老板,今天的事是我欠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   周秋萍赶紧摆手:“唐老师你客气了,今天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简直就是救了我的命。我也不晓得我怎么就遭了人眼,人家要下死手对付我。”   唐老师张张嘴,想问她到底得罪了谁,居然是县里打的招呼,要给她颜色瞧瞧。   看来还是财帛动人心,人家盯上她的生意了。   可话到嘴边,她又怕交浅言深,只勉强挤出个笑模样:“那个,县医院我倒是有熟人。我姨父就在县医院工作。要不这样的,一会儿咱们一块去医院,看能不能打声招呼。”   周秋萍大喜过望:“那可太好了,真是麻烦你了。要不一块吃个饭?银耳汤配红糖馒头,挺香的。”   她又拎起手上的纸包,“还有只烤鸡,还热着。”   唐老师也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儿索性不客气:“那赶紧吃吧,吃完就过去,下午我还有课。”   银耳汤温着,红糖馒头冷了,不过用热水一熏,吃进嘴里还是甜津津的,再配上鲜嫩多汁的蜜汁烤鸡,就很绝。   大家经过中午这般闹腾,个个都饥肠辘辘,一人一碗汤,再配一个大馒头,撕扯着烤鸡吃进肚里也挺痛快。   唐老师有心修补自己跟周经理的关系,吃完饭就主动提起:“走吧,早点过去病人少,还能说上话。”   周高氏也想去。但她今天上午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她还得去藕粉厂联系收藕根的事。   最后是周秋萍、唐老师陪着洪奶奶去的医院。   唐老师的姨父不仅仅是简单的在医院工作,而是县医院的外科主任兼副院长。   姨侄女儿过来打招呼,他还亲自去病房看了洪奶奶的女婿,保证一定会尽力治疗。随便医药费有不趁手的地方,也可以慢慢筹。   副院长和家属谈病情,周秋萍在边上悄悄跟唐老师打听:“今天那女的是谁呀?我看她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到底是谁家的?”   唐老师摇摇头:“我也不认识,不过我觉得她像是个保姆。”   周秋萍惊讶:“看着不像啊,我看她挺娇气的。”   这时代上人家做保姆的,勤劳两个字都要写在脸上。尤其是手,哪有那么娇嫩的?   唐老师意味深长:“那可说不定哦。有些小保姆就跟《红楼梦》里的副小姐一样,娇气的很。”   周秋萍在脑海中转了一圈,隐隐有了猜测,笑道:“要是保姆日子都这么好过,大家肯定抢着当保姆。”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古怪啊!   一般人家请保姆,要么找未婚的小姑娘,要么就是婆婆婶婶辈上了年纪的。将职业女性生育的风险成本降到最低。   谁会请个孕妇当保姆啊?到底谁伺候谁?   唐老师下午还得回学校上课,打完招呼就要走。   周秋萍送她,行到急诊大厅时,两人迎头撞上了齐主任。   齐主任一看周秋萍,就要拽住她:“哎呀,周经理,你可不能跑了。人家都这个样子了,你不能不管。”   周秋萍冷笑:“我管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欺负老实人,欺负到这份上了?我让她来讹诈的?你们公安局也看人下菜碟是吧?前头吆喝着要抓我的劲呢?怀孕就能当成尚方宝剑,敲诈勒索也没关系?”   齐主任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怼,面上顿时无光,下意识地强调:“她毕竟是孕妇,你也是生了小孩的人,怎么能这样讲话呢?现在她躺在病床上,都没人照顾她。”   周秋萍呵呵,严重怀疑这人是怎么混到公安局办公室主任位置上的。说话办事简直就是一团浆糊,难道是因为马屁拍的特别响?   唐老师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当初她要跟这人结婚时,她爹妈都不同意,说她肯定会后悔。   当时她犟着脖子说狠话,说自己绝不后悔。   结果过了10年,现在她悔得恨不得真有时光机器穿回去,抓住当时的自己,狠狠甩两个耳光。   周秋萍还在戳她的肺管子:“齐主任,你急什么呀?她没人照顾,不会找家属吗?她怀孕了总不能是他自己一个人就怀上孕的吧?她家属还没急呢,你跑到我这儿大喊大叫的,小心被人瞧见了,还以为你是家属,你是孩子的爸爸呢。”   说着,她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我这人不会讲话,瞎讲八道的,你是领导,可别跟我这个农村人一般见识。”   唐老师鼻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气鼓鼓地走了。   话糙理不糙!   周秋萍真是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齐主任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追着妻子往外跑:“你别听她胡说,哎呀,你又不是不晓得她是哪个。”   周秋萍倒有心想追过去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她在医院瞧见熟人了。   赵书香,机械厂的采购科科长,周良彬的秘密情人,脚踩小牛皮的皮鞋哒哒哒地往前走。   周秋萍有些奇怪,因为陶主任的病房并不在这个方向。   她下意识地跟过去,怀疑周良彬躲在医院里。   他跳河潜逃,即便留下了一条小命,那起码受凉发烧跑不了。   既然已经碰上了,周秋萍觉得自己不应该省几块钱的电话费,必须得一波举报走起。   她跟在赵书香身后,医院里人来人往,赵书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条尾巴。   她大步流星地走进病区,猛地推开门。   周秋萍看了眼外面的标识,有些疑惑。   难不成周良彬为了躲避抓捕,居然藏身妇产科病房了?其他病人能同意吗?   病房已经传出了赵书香不耐烦的声音:“你怎么回事?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病床上,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芳委委屈屈:“本来工商局的人都要带她走了,结果来了大兵,人家有枪!工商局的人都吓得不敢讲话了,我有什么办法?那枪指着我呢,我吓都吓死了。赵科长,你不是说她家没背景吗?没背景人家能动枪啊。”   她哭哭啼啼地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重点讲说对方有多嚣张,她有多害怕。   赵书香也吓了一跳。   周秋萍要真是什么部队贸易公司的经理,自己当然不敢把主意打到她女儿头上。   虽然自己跟部队没什么关系,也不指望走这个门路。但对方倘若是干部身份,那就足以被称之为人了,能够被她看在眼里的人,当然不好随意摆布。   可她调查到的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那个周秋萍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而且还是被丈夫打出门的农民,净身出户,带着两个女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样的人,居然是部队贸易公司的经理?   她要真有这能耐,她丈夫有胆子赶她出门?不天天给她打洗脚水就不错了。   生了两个女儿又怎么样?女人的家庭地位取决于她的社会地位。   赵书香稍一沉吟,自己找到了答案。   有当兵的私底下给她撑腰是真,但所谓的军队贸易公司估计就水分十足了。   军队经商是怎么做买卖的?要么拿着枪押货走私,要么拿着批条倒卖紧俏物资,干的都是皮包公司的活。   有资源有枪在手,哪个部队贸易公司会跟小商贩似的一只手表一只手表的做买卖,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赵书香嗤笑:“你可真是没见过世面,人家三两句话就能把你唬的团团转。”   小芳心道,你见过的世面多,你怎么不自己去呀?光会在后面装腔作势。   她半真半假地做出恐惧的模样:“我可不敢,人家有枪呢。我看他们凶的要死,反正我不去了。我看她厉害的很,肯定不愿意让她女儿来咱家。”   病房的隔音效果差的要命,这俩人说话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周秋萍站在门口就听得一清二楚。   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以为经历了陶丽芬陶主任叫人直接打进了抢救室,胡桂香被警察抓去了拘留所,周良彬又叫逼得跳了河潜逃等等这一系列狼狈之后,这帮人能够看清事实,及时止损,不再瞎折腾。   看来还是她低估了人性的恶毒和恶心。   有的人啊,不把她打趴了跪在地上一辈子起不来,她永远不会消停。 第107章 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来还是周秋萍孤陋寡闻, 理解不了这些“上等人”的逻辑思维。   正常人在意识到所谓的大师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要真厉害,他怎么算不到自己有牢狱之灾,还要大冬天的跳河逃跑呢?)之后, 都会放弃继续上蹦下跳, 省得被人看笑话。   毕竟能够当上这么大的干部,他们也许坏但绝对不蠢。   只是啊, 她周秋萍上辈子最风光的时候, 也不过是家饭店老板,享受的是时代红利和自己的勤劳刻苦,而不是特权。   没享受过特权的人怎么能够get在特权中生活的人的脑回路呢?   赵家人的确不笨,包括赵书香,不然坐不上今天的位置。就是现在,他们也未必多相信所谓的青青命格清贵, 可以旺赵家独苗赵小宝的说法。   只是, 他们足够坏。   有枣没枣, 先打一杆子再说。   反正不过是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农民家的小丫头。自己能收养她,已经是她家祖坟冒了青烟。   万一有用呢?   就是没用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多当养了只小猫小狗。   蝼蚁般的小人物, 还能翻天不成?   可小猫小狗不识相, 胆敢反抗找事,那就是活腻了,不识抬举。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让你认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护士拿着药水过来要进病房给病人挂上,她狐疑地瞥了眼周秋萍, 后者赶紧挤出笑脸:“同志, 这是外科病房吗?”   护士这才松弛下来, 伸手往旁边一指:“走错了, 外科在那头。”   周秋萍千恩万谢:“哦,谢谢。你们医院太大了,我都绕晕了。”   说着,她赶紧离开。   护士推门进病房,挂水前先通知病人:“方芳,你要挂保胎药啊,得卧床静养,避免情绪激动。这是你家属吧?”   赵书香瞬间拉下脸,死死瞪着父母家的小保姆:“保胎?你保什么胎?”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偷了什么人?居然怀孕了,真是下贱!   小芳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喊护士出去:“我不挂水,我没怀孕,我是吓唬他们的。”   她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赵书香,“赵科长,你不知道他们多凶,那个枪就指着我。我吓死了,我想到雷□□送孕妇的故事,我就骗他们说我怀孕了。他们这才放下枪。”   护士也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枪,谁拿枪啊?”   “跟你没关系。”小芳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转头又哀求地盯着赵书香,“赵科长,这事你可千万别说穿,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杀个回马枪,我先避避风头再说。”   赵书香嗤笑:“瞧你这点出息。你还挺聪明的啊,这种招都能想到。”   小芳露出腼腆的笑:“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我一个女的,哪敢跟他们硬碰硬。”   赵书香本想多问两句,可她的BB机响了。她皱着眉毛,抓着BB机先出去了。   徘徊在走廊上的周秋萍赶紧躲进隔壁病房,等人走了才出来。   呵,这个小保姆,鬼的很,竟然还假装怀孕!   周秋萍摇摇头,无语至极。   也好,万一她真流产了,搞不好会惹出大乱子。假怀孕就假怀孕吧,就算憋屈也比后患无穷强。   周秋萍抬脚离开病区,追去公用电话亭。   县医院楼房前装了公用电话,赵书香要回电话应该去那边。   就这女人的张狂劲,这回她勾结工商局里的败类没能成功得手,下一步她肯定还会作妖。   果不其然,周秋萍追下楼就瞧见赵书香在拨电话。只是电话亭孤零零地杵在楼前,周围没遮没挡的,她连个隐身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后面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吓得她一跳。   洪奶奶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倒愧疚起来:“秋萍,这两位同志找你。”   周秋萍转头,瞧见两张生面孔,都是年轻小伙子,中等个子中等身材,放在人群中极为不显眼。   其中一人主动自我介绍:“周经理你好,我们是商贸公司的,我叫陆建国,他叫郑军,卢部长安排我们来的。部长说了,咱们不找事,咱们也不怕事。谁要找我们的事,我们就叫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有事。”   这话好生拗口,翻译过来就是想找我们麻烦,先看看你自己的拳头够不够硬。   周秋萍松了口气,她现在也算是背后有人的人了。看来余成还是通知了他的领导。   她点点头,笑着打招呼:“那后面要麻烦你们了。”   她下巴示意打完电话要走的赵书香,当场派任务:“你们跟着她,今天的事就是她搞的鬼。”   勾结工商局闹事,对这位县委书记家的千金来说只是不足一提的小事。甚至她即便已经是当妈的人了,她家长一句轻飘飘的“小孩子不懂事”就能给这事盖棺定论。再进一步,最多道个歉不得了了。   除非抓到她的把柄,一鼓作气钉死她,让她再没折腾的力量。   呵,超龄熊孩子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有能在宁安县呼风唤雨的熊爹熊妈嚒。   等着,你们的孩子是人,别人的孩子就是小猫小狗?一个个的,她都要算清楚。   陆建国二话不说,跟了出去。他也是侦察兵出身,跟个普通女人不算难事。   郑军询问周秋萍的意思:“那我后面就跟在周经理你身边吧,也好给你打打下手。”   周秋萍刚想说不敢当,就瞧见两位护士从病区里出来。   先前那位要给小芳挂水的小护士满脸疑惑:“老师,她怀孕了啊,主任给她看的,先兆流产。她怎么又说自己没怀孕啊?”   老护士扯扯嘴角:“不该问的别问,你看她结婚了吗?”   “未婚先孕?天啦!她不成了女流氓了吗?”   “不该管的别管。领导都打招呼让别说话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那到底还给不给她挂水?”   “没人的时候再问她要不要挂。”   护士走远了,周秋萍皱起了眉毛。   她怎么觉得护士说的人是小芳啊。这人明明怀孕了,为什么要骗赵书香她没怀孕?   害怕因为怀孕被辞退,不能继续当保姆了?可肚子是藏不住的,到时候还是会大啊。   而且按照护士的说法,小芳还没结婚!   这可是1988年,未婚先孕想打胎都困难,得回家开证明的。现在的医院可不敢给你随便做人流。   那小芳肚里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周秋萍微微眯眼,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很可能有文章。   她叮嘱郑军:“你不用跟着我,你看这楼上那个叫方芳的孕妇就行。我要知道,谁是她孩子的父亲。”   郑军二话不说,立刻上楼。   至于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要如何潜伏妇产科病区,那就不是周秋萍能担心的事了。   她去外科病房和洪奶奶打了声招呼,又安慰了两句她女婿,告辞回家。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得好好理理思绪。   周秋萍走到小院门口,还没伸手推门,就瞧见阿妈匆匆忙忙往外走。   看到她,阿妈就愁眉紧锁,一叠声地抱怨:“真是的,冬至一定要给老祖宗多烧点纸钱。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她甚至怀疑是因为自己做主将周良彬逐出了周家祠堂,惹得老祖宗不快,所以才接二连三出事。先是工商局过来找茬,然后药店又突然间不收藕根了,这也就算了,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的生意。但菜籽饼不行啊,可以常做常有的生意。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吐槽:“就是这个祸害头子惹来的事。怎么了?”   周伟愁眉苦脸地走出来,手上拎着的袋子装着烟和酒,准备用来送礼。   “榨油厂不卖菜籽饼给我了,说他们自己要搞养殖场。”   假如不是刚在医院里听到了赵书香的口出狂言,周秋萍这会儿肯定要哀叹自己财运不佳,刚刚发现挣钱的好门路没几个月,路就叫别人堵死。   跟猪油渣一样。   然而现在,她只会冷笑。   真巧啊,这边是她卖的表被诬赖是假货,那边榨油厂就不卖下脚料了。这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彻底绝了她家的路吗?   周伟着急的不得了:“现在是猪长膘的关键时期,要是菜籽饼供应不上,那起码得少长好几斤肉,得少卖十几二十块钱呢。”   他本来以为榨油厂的人是眼红他们挣钱挣的多,想趁机拿乔,好捞点好处。但他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是递香烟又是塞钞票,结果反而惹恼了人家,叫直接赶了出来。   他在榨油厂门口蹲了半天,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过来找周秋萍。   当初榨油厂的关系,是她牵的线。   周秋萍没含糊,菜籽饼生意看着不起眼,利润却惊人。她可不想就这样潦草地断了财路。   “走,我们过去问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她进屋拿了罐奶粉。   上上个礼拜,她听黄秀琴说,黄道明母亲刚从医院回来。眼下正是身体虚弱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周伟开着拖拉机来的,不过周秋萍没坐,而是自己骑车过去。   周高氏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能了,她还要接两个孙女儿下托儿所,只能跟在后面叮嘱:“好好跟人讲,别闹得难看。”   周秋萍点头:“我有数,买卖不成仁义在。人家没少帮我们。”   正是因为这样,才难受啊。   原本处的好好的,大家都有说有笑,有来有往。这下硬生生地竖起了一道墙,谁不别扭的慌。   就连榨油厂的门卫看到周秋萍都苦笑:“哎呦,这事我真帮不上忙,全是领导发的话。”   这位周同志做事讲究,以前每次来都给自己塞烟。   后来换了周伟,也是客客气气的。虽然不塞烟,但人家隔三差五就会拎新鲜菜过来。什么冬瓜、瓠子、菜瓜、茄子,还有各种绿叶蔬菜,从他过来以后,自己跟老伴就没再去过菜场。   现在,搞得他看到人都灰头土脸的。   周秋萍笑道:“师傅你别客气,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的养殖场什么时候搞起来啊?到底养鸡养鸭还是养猪?”   门卫一摊手,都不好意思接香烟:“谁晓得啊,领导上下嘴皮子一搭。这大冬天的,还养殖呢,人家都忙着杀鸡杀鸭腌起来了。”   可不是嘛,小雪腌菜,大雪腌肉。眼看着没几天都要腌雪里红了,即便搞养殖也得是开过春来以后的事。   在此之前,那么多菜籽饼就堆在仓库里,不是要存心放坏了吗?真搞不懂领导怎么想的。   卖掉的话,好歹大家每个月还能分几块钱当奖金。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周秋萍笑道:“榨油厂条件得天独厚,到时候养出来的肉肯定香。谢谢师傅啊,我问一声,黄科长在不在?”   门卫左右看看,伸手指家属区方向,尴尬笑道:“你们也别为难黄科长,都是领导发的话。”   周秋萍立刻保证:“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我是受我嫂子之托,去看他家老太太的。一码归一码,这么长时间多亏你们照顾。”   黄道明的确在家,他开了门看到周秋萍,不用对方开口,都明白她的来意。   “这事我真没办法。县里过来搞调研,开会时,大家反映物价上涨太快,生活艰难,希望组织上能够帮助解决困难。结果领导就说我们捧着金饭碗讨饭吃,有现成的饲料为什么不自己搞养殖?还说我们把下脚料卖给农民是违背中央精神,扰乱社会经济市场秩序,必须得国营自己搞。”   周秋萍听的各种无语。   按照这个道理,榨油厂开完养殖场还不够,应该再开个肉联厂,最好还能生产火腿肠,不然就是浪费呀。   她试着和黄道明分析:“养殖场盖好也得几个月的时间,不管养鸡养鸭还是养猪养牛,都得开过春天暖和才行。你看现在冬天,我们先拖几个月的菜籽饼。等你们的养殖场办好了,我们就不来拖了。”   黄道明苦笑:“领导已经点了名,说不能卖菜籽饼给你们。你们是上了名单的人。”   他也是老中层干部了,听了领导的指示,当时就猜测是有人盯上了周秋萍他们。   估计是意识到把菜籽饼拖到农村去零售,是一门相当挣钱的买卖,有人心动了。   这心动的十之八.九是领导的熟人或者亲戚,打着建议榨油厂自己搞养殖的旗号,好将籽饼生意接过去。   说不定,这人连周秋萍他们的销售网络都摸得一清二楚。只要接手,都不用自己跑市场,继续干下去就行。   那真没办法了。   这种事,端看谁的背景硬。   周秋萍追着问:“就点了我们村的名吗?那其他人还能买吗?”   黄道明面色一红,支支吾吾道:“菜籽饼都被你们包圆了。”   “也就是说花生饼,豆饼这些还是能往外面卖的,对吗?”   平安县虽然不是山区,但也有丘陵地带。当地人不种水稻,小麦,而是种花生大豆这些。同样要送到榨油厂来榨油。   黄道明一愣,点点头道:“卖,这个也卖的,豆饼价钱跟菜籽饼一样,花生饼要贵些,估计得四五分钱一斤。”   周秋萍笑了:“那我们不买菜籽饼了,买花生饼和豆饼。”   这也是精饲料,肥猪的效果同样好。 第108章 举报卖.淫嫖.娼   周伟装了一车又一车下脚料, 一直到天黑后,门卫和仓库保管员还在帮忙清花生饼和豆饼。   谁知道领导的疯要发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明天又发话, 其他所有的下脚料都不准卖了。领导福利待遇好, 当然看不上卖油泥的三瓜两枣。他们普通职工不嫌弃呀,能拿到手里的钱才是自己的呢。   周秋萍看时候不早了, 和周伟打招呼:“那你路上小心, 我先回去了。”   周伟赶紧示意:“你忙。”   今天的事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拖了这几个月的菜籽饼,他原本心思已经渐渐活动起来,想着能不能出来单干。   后来被他爹狠狠骂了一顿,他才没敢提这茬,而是建议搞拖拉机合作社。   但他心中的小火苗从来就没真正歇过。   直到今天,人家榨油厂大门一关, 说不卖给他就不卖给他, 他才真正慌了。   原来他以为早就打点好的门路, 门锁一直在人家手上。他能不能把这生意做下去,全看人家高兴不高兴。   最后还得秋萍出面, 另辟蹊径。不然他都不知道这事要怎么收场。   连一下子出这么多货, 要怎么和下线交代, 也是秋萍教他的。   就说榨油厂的下脚料也要涨价,趁着年前,一次给他们多拖点, 省得到时候大家吃不消。   反正现在天冷,豆饼花生饼不容易坏。   至于为什么不是菜籽饼,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月份了, 油菜又是几月收的。现在当然是榨花生油大豆油的时候。这可是好料, 要不是快年底了, 大家又熟,还不好买呢。人家以前都是卖给养殖场的。   周伟背了一通,跟周秋萍挥手道别时,诚心实意地保证:“你放心,你家里我阿妈他们会看着的。杀年猪还是给你留半扇肉?要不要给你把香肠也灌了?”   周秋萍点头:“好啊,那麻烦我婶婶了。多灌点,肥肉瘦肉各半,蒸出来才香。”   她骑自行车回小院,天都黑了。   周高氏听到车子动静,立刻跑出来喊:“怎么样啊?怎么到这时候。”   “先把菜籽饼换成了花生饼和豆饼,后面再看。只要榨油厂不上赶着讨好,估计过年前没事。等开过年来再说吧。”   过了年,赵家还能不能这么嚣张,要两说呢。   周高氏招呼她进屋吃饭,又开始絮叨:“冬至一定要多烧点纸钱,让老祖宗保佑我们太太平平的。明天我就去买草纸,多折点元宝。”   周秋萍没反对,寄托个意思也是好的。   她招呼两个女儿洗手,领着人上桌吃饭。   晚饭也简单,一碟鸡蛋炒的赛螃蟹,一海碗大白菜咸肉汤,一盘清炒茼蒿,端上桌,热气腾腾。   赛螃蟹是周秋萍教给阿妈的。看着做时,阿妈还嫌弃费鸡蛋费油,说比真螃蟹还贵。   学会了之后,阿妈倒是经常做。因为两个孙女儿喜欢啊,又香又嫩,她们能就着吃下一碗饭。   这两个小丫头没经历过瓜菜半年粮的时光,非常适应周高氏将胡萝卜、山芋还有南瓜切成丁跟大米和在一起煮出来的新版杂粮饭,连小星星都挥舞着勺子,吃得饭粒直飞。   周秋萍先喝下一碗白菜汤,说了自己定下半扇猪,又请大伯娘帮忙灌香肠的事。   周高氏点头:“今年是得多晒些。我记得我们青青也喜欢吃香肠。”   周秋萍笑道:“她那是馋肉。”   在冯家村,她们母女连个鸡蛋都吃不到,何况是肉。   周高氏发狠:“以后咱们天天吃肉,再也不让孩子馋。”   以前这话听着像吹牛,现在却已经梦想成真了。只要她愿意,顿顿割肉都不是问题。   祖孙四人吃过晚饭,青青和星星又美滋滋地表演起在托儿所学的歌。两人跑调跑的十万八千里,双人合唱愣是唱成二重唱,居然也能自我感觉良好地鼓掌。   周秋萍哭笑不得,行吧,自信是种美德。   等她们又唱又跳的累了,她赶紧将她们洗漱干净塞进被窝。   外面响起了拍门声:“周秋萍,电话!”   是喊电话的人。   现在小区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相当于大家集体的私人电话。谁打电话过来找人,看电话的人都要帮忙喊。当然,不是免费的,得交几毛钱。   反正现在电话费本身就贵,一般人没大事也不会打电话。再额外交点钱也无所谓了。   周高氏担心是余成的电话,催促女儿赶紧去接。   周秋萍却摇头:“没这么快,去东北要几天几夜呢。”   打电话过来的是陆建国。   他按照周秋萍的吩咐一直跟着赵书香。后者下午回了趟机械厂,晚上有个销售员请她去饭店吃饭。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完了销售员还塞了个包给她。   陆建国原以为她会回家,没想到她居然去了市区招待所,一个30岁上下的男人给他开的门。   陆建国感觉不对劲,如果这男人是她丈夫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出去开房间?那家招待所可不是什么廉价小旅馆。   周秋萍听了陆建国的形容,顿时压不住地想翻白眼。   赵书香这个为了儿子不择手段的慈母人设,实在立得不稳啊。   亲妈人还在医院躺着,亲爹在省里开会,丈夫也出差了,家里人一个都指望不上。她这个当妈的居然也能将儿子丢在家里,迫不及待地和周良彬约会。   看来与其说她对儿子掏心掏肺,不如讲她更愿意在大众面前表现出对儿子的爱,让众人赞叹欣赏,看,多么伟大的母亲。   有什么事情白天不能说,非要大晚上的故意避开人跑到城里开宾馆说。进去了还不出来了。   难不成宾馆的棉被特别软,十分适合盖着纯聊天?   陆建国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他只知道这对男女关系肯定不一般。   “周经理,我是继续盯着还是怎么样?”   周秋萍冷笑:“不,你先做一件事,当地派出所的电话知道吗?报警,举报卖.淫嫖.娼。”   跑去市区好啊。   假如在宁安县的一亩三分地上,说不定周良彬和赵书香就是聚众淫.乱,事情都能被压下来。   陆建国差点没笑出声,感觉这位周经理果然是妙人。   他立刻答应:“好,我马上去举报。”   挂了电话,周秋萍狠狠吐出一口气。看着升腾起的白雾,她浮出个笑容。   很好,这位国家干部,你去跟公安解释自己为什么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光着身子躺在一张床上吧。   可惜严打已经过去了。不然就凭这件事被定为流氓罪,足够关他们几年大牢了。   哼,真严打的时候,省部级高官甚至军区司令家的子弟都会被枪毙,何况区区县委书记家的千金呢。   她回了家,推开门瞧见家里多了个人。   坐在沙发上的郑军立刻站起身,跟她打招呼:“周经理。”   妇产科病区去年发生过偷小孩的事,后来就装了玻璃门。现在一到晚上8:00,护士就会锁门。他也不好继续待下去,只能回来了。   周秋萍朝他点点头,开门见山:“都有什么人去看那个小芳啊?”   “有一个公安,还有几个工商局的,带了水果和麦乳精过去看她。天黑以后,来了一个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应该是她父亲。其他的就没有了。”   周秋萍挑高眉毛:“父亲?她父亲待了多久?跟她长得像吗?有没有问医生护士打听方芳的病情?”   郑军摇头:“他戴了口罩和帽子,看不出来相貌。没看他打听,他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周秋萍继续追问:“那他穿的是什么衣服什么鞋子,有没有戴表?”   郑军的观察力极强。   他一五一十的描述之后,周秋萍回房间拿了条围巾出来给他看:“是这样的吗?”   郑军点点头:“对,就是这条。”   周秋萍摇头,颇为肯定:“他应该不是方芳的父亲。”   80年代,一个年轻姑娘跑人家去当保姆,基本能证明她家境不怎么样。   因为这时代保姆在大家看来就是伺候人的活,不体面。如果不是真缺钱,谁家愿意让姑娘去给人做保姆?   来看方芳的老男人,身穿呢子大衣,脚踩皮鞋,脖子上戴着羊毛围巾,手腕上还有块上海牌手表。   就这一身打扮,没大几百块钱根本拿不下来。   有这样身家的人,让自己女儿去当保姆?除非极品吸血鬼,否则绝对做不到这一步。   况且要真是吸血鬼,过来找女儿,肯定得讨钱。   看到女儿住院了,吸血鬼势必会问医生打听病情,好方便讹诈害他女儿流产的人。绝对不会这么神神秘秘,都不跟医生打交道。   郑军满头雾水:“不是她爸爸能是谁?都这么大年纪了。”   周秋萍微笑:“那就需要你好好调查了。”   她心中隐约有猜测,因为羊毛围巾她拿货不多,销售的对象也就是那些。   其中,陶主任买过两条男士羊毛围巾。   至于她究竟给了谁,自己就无从得知了。   时候已经不早,周家全是女同志,郑军不方便留宿。   他在公安局的招待所开了间房,和周秋萍打完招呼之后,就告辞离开。   周秋萍也赶紧洗漱,上床睡觉。   关灯闭眼前,她还在想,不知道现在周良彬和赵书香怎么样了。   陶主任人在医院没办法去市里的派出所替女儿收拾烂摊子。不知道赵书香是否有胆量通知她亲爹。   到时候,可真有热闹看了。   不行,就这么收场太便宜他们了。必须得替他们好好宣传一番,让大家伙儿都见识下突破婚姻藩篱的真爱。   可惜现在太晚了,她现在又联系不上陆建国,没办法再做布置。   唉,还是得弄个大哥大。贵就贵点吧,起码联系人方便。   周秋萍想着想着,沉沉坠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周秋萍刚要送孩子去托儿所,郑军和陆建国就过来了。   周高氏赶紧给他们拿碗筷:“喝点粥吧,还有馒头和花卷。”   本来剩下的这些,她们打算中午打了鸡蛋煎馒头片的,现在正好招待客人。   陆建国赶紧摆手:“阿姨你别客气,我们刚吃了。我过来是跟周经理汇报工作。”   周秋萍看他眼睛布满了血丝,十分过意不去:“太辛苦你了,昨天很晚才歇下吧。”   陆建国苦笑:“我是坐今天早上首班公交车回来的,昨天就没睡。”   啊!怎么了?周良彬又逃跑了吗?   陆建国满脸一言难尽:“没,两个都被抓到了。不过赵书香一口咬定周良彬强.奸了她。” 第109章 真是个狼人(捉虫)   昨晚的招待所, 怎一个兵荒马乱了得。   现在打击色.情犯罪属于重点工作,省城的警察动作麻利,迅速抵达现场。   他们开了门, 房里只有赵书香一个人。然而凌乱的床单, 浓郁的气味已经足以说明这里经历过一场激烈的颠鸾倒凤。   何况屋里还有周良彬掉在地上的衣服没捡起来呢。   警察一番搜索,听到窗外砰的一声, 伴随着男人的尖叫。   卖.淫嫖.娼事件的男主人公为了逃避警方追捕, 居然趴在了窗户外面。   虽然1988年省城也没多少高楼大厦,这家招待所总共只有三层高。但大冬天的浑身上下只穿了件裤衩,就这么扒在窗户外面,也是勇气可嘉。   可惜他运气不好,2楼的住户推开窗,撞到了他的腿, 他没能坚持住, 就摔了下去。   周秋萍听到这里, 第一反应就是:“摔死了没有?”   当收获否定的答案,她感觉遗憾极了。   果然那句话没错, 祸害遗千年。   周高氏却吓得心惊肉跳, 一叠声地念佛。乖乖, 怎么好端端的闹成这样?   周秋萍看两个女儿骨碌碌转的眼睛,赶紧催促阿妈:“快送她们去托儿所吧。”   等到阿妈和女儿离开,她才继续追问:“后来呢?”   陆建国无语至极:“他卡在凉棚上了, 警察把他拉下来。赵书香就改了口,一口咬定周良彬对她用了强。”   摸着良心讲, 他认为这话毫无可信度可言。   因为赵书香一没喝酒, 二没吃安眠药, 自己走进房间的。进房间之后, 她要是不愿意,她完全可以反抗,最起码能弄出动静来吧。   可他守在外面只听到了不可描述的声音,没感觉到任何反抗的迹象。   直到警察登门,她都神志清醒,只是衣衫不整。   现在,她上下嘴皮一翻,就变成了被强.奸。仙人跳也不能这样吧。   反正为了这事,整个派出所上夜班的警察一宿都没能消停下来。   周良彬从宾馆摔下去的时候,小腿骨折,大腿严重割伤,没进派出所,先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因为他听到赵书香的指控,一时间不知道是痛过头还是流血过多,又或者是急火攻心,直接晕过去了。   现场之惨烈,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任谁看了都得摇头。   可惜周秋萍一颗心冷酷到底,半点同情都欠奉。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他自己有老婆孩子还和有妇之夫勾搭到一起就该做好了躲在阳台外面直接摔死的心理准备。   这回不过摔断腿,真是便宜他了。   陆建国和郑军都心有余悸。男人总是容易对男人充满了同理心。   “她说强.奸就强.奸啊,那就没天理了。我真一点儿都没听到她喊救命的声音。还是她自己找上门去的呢。”   周秋萍呵呵,意味深长道:“不喊救命不代表她一定是自愿的呀。”   这话听上去有些诡异,但只要功夫深,谎话也能圆成真。   比方说赵书香,虽然昨晚情急之下她吼出了一嗓子自己是被强迫的,听着像场笑话。   但进了派出所之后,她立刻给出了听着很像那么回事的说法。   对,她是自己走进招待所,她是自己敲门进的房间,她也没有闹出大动静,甚至连隔壁房间的人都没听到她呼救。   她被捏住了嗓子,不是用手,而是用她最恐惧的事。   她为什么找周良彬啊?因为周良彬说能救她儿子。他是气功大师,能发功治好她儿子。   可惜小孩子不配合,就只能通过她这个母亲和气功大师做深入交流,以此为手段来净化儿子。   这话要让陆建国听到了,肯定能呵呵糊她一脸。   因为以他过人的听力,在隔壁房间贴墙听了半天,也没听他们讨论半句关于赵小宝的话题。   事实上,赵书香和周良彬虽然是因为赵小宝而关系重新密切起来。但他们相处时很少提这个人,赵书香也不乐意提。   不仅仅是因为和情人待在一起谈论儿子,难免会涉及到儿子的父亲。她现在对丈夫充满了厌恶和怨恨。更因为这个儿子也让她面上无光,简直是她耻辱的证明。   都说当妈的应该为孩子付出一切。但她除了是赵小宝的妈以外,还是机械厂的赵科长,县委书记家的千金,后面哪一个身份不光鲜亮丽?非要把她绑在第一个当妈的位置上,承受源源不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结的痛苦焦虑吗?   别说当妈了,就必须得承担起责任,不然你就别生这种鬼话。   她怎么知道自己生出来的是傻子?早知道这样,打死她都不会生。   当妈本来就烦死人,何况是给个傻子当妈。   不过这回,母亲的身份却救了她。   说来也有意思。世人对弱者总是苛责至极,比方说强.奸案的受害者,总会遭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以及一大堆“你要怎么怎么样,就绝对不会被强.奸”的迷之自信指导。反正就是你蠢毒坏下贱爱慕虚荣不知检点,不然为什么被强.奸的是你?   但当这个受害者变成母亲时,人们的态度又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这是牺牲啊,自己捂着嘴巴不敢吭声的牺牲,伟大的牺牲。   为了儿女奉献一切,不应当是母亲的天职吗?送出了□□,证明的是她的无私和伟大。应当歌颂赞扬她的牺牲精神。   赵书香的哭诉赢得了办案警察的同情。她在这起暴力案件中种种古怪之处,也得到了完美解释。   为了孩子,即便她百般不情愿,也一直充满怀疑。但抱着1/10000的侥幸,她还是走进了周良彬的房间,上了他的床。   公安的办案细节,外人无从得知。可大家能通过涉案人员的行动轨迹来判断这件事的走向啊。   陆建国前脚离开了市区派出所,后者赵书香就在口供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   警察还陪她去医院检查,看她有没有伤到身体。   忙罢这一切,浑身笼罩着“伟大母亲”光环的赵书香不仅重获自由,还有余力再折腾周家人一遍。   她又冲周秋萍下手,可不是她神通广大到知道警察突然间敲了招待所的房门,是周秋萍搞的鬼;而是她认定了自己之所以如此狼狈,全是周家母女的错。   如果她们识相点,早早把女儿送到赵家,也不会闹出这么多麻烦。   既然这人不知死活,那就别怪她下手狠,让她们家在宁安呆不下去。   当天傍晚,周高氏去托儿所接孙女儿时,就收到了晴天霹雳般的通知:以后青青和星星都不能在托儿所继续入托了。   “上级发了通知,说要加强管理。户口不在县城的小孩,一律不准入托。”   托儿所所长也满头是汗,烦的要命。   宁安经济相对发达,六七十年代时社队企业就发达,现在准做生意了,到县城来干小买卖以及打工的人就更多了。   他们小孩的确没县城户口,可不送托儿所,让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带小孩吗?孩子出了事儿,谁负责?   上级领导一声令下,托儿所平白损失了好多生源。眼看就要年底了,全所上下职工不仅不能拿笔过节费,反而连奖金都要吐出来。   你不让人家入托了,可不得把入托费还给人家。   所长满脸歉意,一个劲儿跟家长们道歉说明情况。   周高氏看人家这个态度,即便一肚子火,也只能咽下去,牵着两个孙女儿回家。   星星还懵懵懂懂,欢快地跟着街上录音机里发出的歌声扭着屁股跳舞。   青青已经是个小大人,会忧心忡忡地看着奶奶:“明天我们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块儿了吗?”   周高氏差点掉下眼泪。她真要气死了。为什么事情一桩接一桩,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们杀人放火了吗?要被这么往死里整。   周秋萍看到愁眉苦脸的阿妈和眼里含着两泡泪的女儿,忍不住呵呵。   好啊,这招是不高明,但管用啊。在权力面前,犯得着使用多高明的招数吗?   不说远,放在三个月前,没托儿所收她女儿,她和阿妈就能被憋死。因为必须得腾出人手来照应两个小孩。   周秋萍抱起女儿,安慰小丫头:“没事,我们去更大的地方玩,还有好多好多小朋友。”   青青眼中含泪:“可是,我就见不到我朋友了。”   周秋萍亲了女儿一口:“没关系,我们可以去朋友家做客,照样可以见到他们。”   她转头宽慰阿妈:“没事,这两天我们先自己带孩子。等军区那边房子收拾好,我们就搬过去。”   陆建国附和:“就是,没有王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了?周经理你放心,到时候我们帮你搬家。”   周高氏却还是忧心忡忡,拉着女儿到边上说话:“你这没名没份的,你跑去像什么呀?我告诉你,女的要是早早低下头,以后在婆家就再也抬不起脑袋了。”   秋萍和余成还没确定关系呢,怎么能住到他的地方去?   周秋萍瞳孔地震,无语至极:“这是贸易公司安排给我的宿舍,我凭我工作能力获得的宿舍。什么乱七八糟的?余成的级别还分不到这么大的宿舍呢。我要蹭他的地方住?亏你想得出来!”   周高氏又开始担心:“你不要搞得这么强势,男人会躲的。你看公安局的那个队长,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都没嫁出去。”   周秋萍真想喊对方女神。这么能干还这么理智,果然是吾辈楷模!   之前工商局和联防队的人要拖自己走,还是这位女队长坚决不让。只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她的顶头上司办公室主任发话了,她只能坚决服从命令。   周秋萍提醒阿妈理智点,别大白天的就梦游:“余同志是没结婚的大小伙子,你别老是成天瞎掰扯。”   周高氏的理智终于回归,想起女儿做了结扎。别说生儿子了,连孩子都不能生。   她一时间悲从心来。女儿这情况除了嫁给老鳏夫,而且必须得是有儿子的老鳏夫外,也没什么好选择了。   这么一想,高进明倒成了个好对象。只是那男的实在靠不住,碰上事儿,跑的比谁都快。   周秋萍听她叨叨叨,趁机打击她:“那你觉得我找个男的有什么用?我生怕没人伺候吗?真不嫌累。”   周高氏还是别别扭扭的,觉得自家就这么搬过去,平白落了下乘。   她想再说点啥,女儿就怼她:“你要再找个老伴我也不反对,别成天拿我说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周高氏不知道谁是项庄,可她能听出话的好歹。污蔑她守不住,想找男人?   呸,这个死丫头,诚心给她爹头上戴绿帽子呢。   周秋萍翻白眼:“那你盯着我干嘛?你也别太看得起你自己。要是早走一步的是你,你看阿爹再找不再找。”   都不知道像阿妈这样的女人图个啥。   周高氏的头愈发痛了。   青青不晓得妈妈和奶奶在说什么,她看见自己的小伙伴,先激动地和对方挥手:“我妈妈说了,以后我会去你家做客,我们还能一块玩。”   没想到那小女孩的奶奶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带着孙女儿走。   周秋萍皱眉,直觉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第110章 必须得搬走(捉虫)   好在这些人动作够快, 也没让她多纠结,就直接冲了过来。   陈阿姨带队,直接上门, 招呼周秋萍:“秋萍啊, 你看这个事情闹的。现在局里加强了对房产的管理,马上要到年底了, 治安是大问题。上级领导指示了, 不允许再转租房屋。”   1988年宁安县还没商品房的概念。大家住的房子除了少部分是祖上资产之外,绝大部分都是单位分配的住房。   而这种房子,无论大小,无论是否独门独户,那分到房子的人都只有居住权而无产权。准确点讲,是单位临时分配的职工宿舍。   所以, 在理论角度上讲, 名义上拥有住房的人, 实际上没有对房子的支配权。   虽然日常生活中,大家都默认房子就属于被分房的人。   就好比周秋萍的房东, 那对随着儿女出国的夫妻吧。他们尽管人不在国内, 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 平常也没人管。   可现在,公安局的房管科居然直接跳出来要求收回房子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先替周秋萍的房东打抱不平:“人家老吴两口子从刚解放那会儿就在公安局,兢兢业业干了有40年了。人家又没辞职下海, 正常退休,房子就要收回头了?照这个样子, 我们退休就去睡大街呀。”   陈阿姨满脸尴尬, 摊手道:“我也是按领导的吩咐办事, 我能决定什么呀?”   众人都义愤填膺。   因为从80年代初开始, 县里效益好的单位都自己集资盖房了,然后排资论辈分配房产。   有些人家夫妻不在一个单位,双方单位都有分房,就打了擦边球,有两套房产。还有人家里老人走了,老人单位分的房子也没收回去,住的地方就有富余。   这两年来县城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靠着出租房屋,每个月也有一二十块钱的进账,是个细水长流的好外快。   现在一句话,就要堵了大家的财路,不是成心让人过不好这个年吗?   陈阿姨连连拱手作揖,满脸无奈:“跟我讲没有用,领导点了名,这房子必须得收回来。”   有人反应快,隐隐约约听出她话里有话。再想想昨天突然间工商局的人也闯到他们小区,说周家卖假货,要抓人回去调查。   结合今儿的事来看,周家怕是落了谁的眼,有人成心找她家麻烦哦。   不明所以的旁观者都能瞧出端倪,何况已经开始调查的周秋萍。   她直接冷笑出声。   赵家人的动作够麻利呀,连釜底抽薪这招都使出来了。倘若她真毫无退路,岂不是要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她冲陈阿姨点点头,不和不相干的人撕扯:“行,我知道了。我不让你为难。”   陈阿姨看她转身就要进去收拾东西,瞬间懵了。   不对呀,她看周秋萍也不是面瓜,怎么会这么好讲话?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秋萍?”   周秋萍挑挑眉毛:“陈阿姨,难不成还要我赔钱吗?”   陈阿姨慌忙摆手,把她往边上拉:“秋萍,这个事也不是没转还的余地。”   她搓搓手,压低声音道,“我不讲你也有数吧,你这是得罪人了。”   周秋萍点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麻烦你走这一趟。”   陈阿姨叹气,朝她挤眼睛:“哎呀,秋萍,我真当你是自家人才说这话的啊。你又何必跟人硬碰硬呢?头又不是铁做的。你听姐姐我一句劝,不用这么犟脖子。赵家想要啥?你心里有数。你别恼,听姐姐把话说完。青青才多点大,国家提倡晚婚晚育,等她结婚的时候,起码要20年后了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20年里你又不怕。等20年以后,谁听谁的话还说不定呢。你呀,就是转不过弯来。你好好想想看,这一点损失都没有的事,反而是送上门来的机会。赵家认了你这门亲,肯定要给你撑腰的。以后你在宁安做生意,谁敢打你主意呀?”   陈阿姨说着说着,自己都意动了。   多少人想攀上领导,找不到门路。现成的阳关大道摆在这个个体户面前,她居然不晓得伸手抓住,还闹得这么鸡飞狗跳的。   周秋萍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感觉旧社会的老鸨拐骗良家妇女出来卖也不过如此了。   她想怼陈阿姨,你咋不把自己孙女儿送出去?   再一想,小姑娘又犯了什么错?自己可千万别一句话就坑了无辜。   陈阿姨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的唾沫横飞,一颗心热乎乎。   她跟爱人都在公安局,这把年纪了,想往上升已经没戏。可他们儿子要是有贵人相助的话,完全可以再上一层楼啊。   真端上公家饭碗才知道,上面有人没人,将来的发展天差地别。   有县太爷看顾,还怕上不去吗?   周秋萍跟看小丑似的看她现场发挥,不动声色。她觉得《觉醒年代》上面的辜鸿铭说的可真对:我的辫子在头上,诸君的辫子在心中。   还干部呢,呸!   高进明瞧自己表姐丑态百出的模样,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跑过来是因为洪奶奶认准了他知道拖拉机失事的真相,从昨天起就缠着他,一步不离,非要他说出真相。   他被缠的吃不消,想找周秋萍说项,别再烦他了。他不过是个小角色,根本不能决定什么。   高进明鼓足勇气过来,本来就心虚的不行。现在再看自己表姐的作态,他甚至隐隐约约生出个念头:难怪周秋萍看不上自己。   就自己这家人的样子,哪点值得被人高看?   他忍无可忍,喊了一声:“表姐,你别说了。”   陈阿姨冷不丁听到身后一声吼,吓得浑身一激灵,这才从美梦中醒过来。   她转头看见表弟,顿时没好气:“人吓人吓死人啊,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非要吃了亏你们才后悔?做人过刚易折,该低头就低头,地上有金子你不捡?”   周秋萍在心中吐槽,地上有狗屎才是真的吧。   高进明一张脸涨得通红,简直要原地爆炸。他又不是口齿伶俐的人,完全说不过自己表姐,只能上手拽人走。   陈阿姨被他拖着一路拽出了小院,急得要命:“哎哎哎,你脑袋瓜子不好哦!我这忙前忙后的为了哪个呀?我还不是为了你!”   原本她都觉得周秋萍条件不行了,娘家太拖后腿。谁能想到人家会生,生的女儿叫县委书记家看中了呢。   “你在机械厂里工作了20多年了吧?到今天就是个工程师。你儿子女儿你不管啊?你要是能往上再升一升,将来你儿子毕业出来分配工作你都能多挑挑。我跟你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绝对不能错过。你好好和秋萍谈谈,让她别犯犟。这事要成了,将来好处多了去。”   高进明已经听不下去,声音都拔高了8度:“你够了吗?你猪油蒙了心吧,你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天的那把枪,到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黑黢黢的枪口呢。   陈阿姨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神经哦?”   她还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前两天她去兄弟单位学习参观了,今天才回来。屁股都没坐热板凳呢,领导就安排了她腾房子的事,还给她隐约透了底。   至于昨天的风波,公安局领导觉得影响不好,严厉警告大家不要私底下讨论。如此一来,自诩单位包打听的陈阿姨居然悲催地信息滞后了,就这么大啦喇喇跑来做说客。   高进明越急越说不出话,只能跺脚,厉声警告表姐:“你别管,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你可别多事。赵家就没好东西!”   周秋萍已经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阿姨:“阿姨,让我们搬走不是不可以。可我当初合同签的是一年,现在11月份,还不到三个月。按照我们合同里的约定,如果提前强行终止合同的话,得赔我一倍半的房租。钱呢?钱拿过来,我现在就搬家。”   陈阿姨看她伸出的手,吓了一跳,都忘了自己要当说客的事,下意识地拒绝:“你房租又没交给我们,问我要什么钱?你自己找房东去。”   周秋萍一本正经:“房东又没赶我出去,是你们赶我的。冤有头,债有主,我当然找你们要钱。”   陈阿姨毫不犹豫地摆手:“这你就不要想了,不可能的事。”   周秋萍也不客气:“不还我钱,我就去公安局拉横幅。只要你们来领导检查,我就过去喊冤。公安局了不起啊,专门欺负老实人。我钱掏了,合同签了,房子不让我住了,走到北京城,走进国.务院我都不怕。我看你们到底给不给钱!”   陈阿姨急了:“哎,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哪有你这么裹精的呢?道理我都跟你讲了,你怎么敬酒不吃还要吃罚酒啊?”   她在公安局工作这么多年,头回见到这种浑不吝的。   公安可是国家机器,谁敢惹公安啊?   周秋萍皮笑肉不笑:“我不惹事,但我也不怕事。”   郑军在边上跟着帮腔:“我也头回见到,有人居然直接赶我们走了。”   他眼睛一瞪,那股杀气就扑面而来。   饶是陈阿姨在公安局工作了这么多年,都被吓得浑身发抖。   妈呀,这是个什么角色?什么时候周家多了这一号人。   陈阿姨直觉替自己表弟头上绿了一把。   周秋萍脸上还是笑模样:“一个月房租20块,我就算租了三个月吧,剩下9个月,就是180块,180×1.5=270。拿270块钱过来,还有我们修整窗户花的30块,一共300。拿了这钱,我们立刻就搬。”   陈阿姨可做不了这主。   300块呀,当是三块钱吗?嘴巴一张,就要30张大团结。   她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态度强硬起来:“你别跟我裹,今天这事儿,你不低头就没完。”   周秋萍冷笑:“那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低头法。没低过,不会!”   “好好好,不要吵!”齐主任从人群里走出来,主动充当和事佬,“300块就300块,赶紧搬吧。”   他原本还想趁机在县委书记面前露个脸,好登上青云路。   结果从昨天到今天,搞得他焦头烂额。他现在也不求升官发财,只想早点将周秋萍这颗定时炸.弹赶紧送走。不然后面还不知道会炸飞谁呢。   陈阿姨倒是尽职尽责,即便面对办公室主任,她也要强调:“那300块钱谁出啊?公家的钱不心疼是吧。”   周秋萍要这么直接掏钱走人了,自己怎么跟人交差?   人家要的是300块吗?   齐主任火冒三丈:“扣工资,从老张的退休工资里扣300块。行了吧?赶紧的,马上搬!”   他这么大喊大叫,引得小区里的人都指指点点。还有人气愤地强调:“你没权扣我们工资,我房子给谁住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其他人跟着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就法办了齐主任。   出租单位分给他们住房的人多了去。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周秋萍趁机悄悄退出来,招呼郑军:“请赵书香吃饭的推销员是不是拖拉机配件厂的那个呀?”   “是,他们厂的推销员跟赵书香挺熟的。”   周秋萍心中有了计较,安排郑军:“你跟着高进明,想办法让他说实话,拖拉机前桥为什么会断?”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和赵书香脱不了关系。 第111章 蛇打七寸狗打头(捉虫)   高进明还真没什么做秘密工作的潜质。   郑军穿戴整齐地过去找他, 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如释重负:“你们果然来抓我了。”   他的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沓纸,全是他写的交代材料。   从上次出差回来后, 他一直忐忑不安, 甚至还想过提前退休。只可惜,女儿刚工作, 儿子还在上学, 他有贼心没贼胆。   为什么会吓成这样?因为他们厂卖出去的拖拉机果然出事了。   事故原因是什么?钢铁质量不行,焊接点也有问题。   他花了整整三张纸,详细描述事故发生的推演步骤。   这些步骤,他向带队的领导汇报过。结果领导却严厉警告他,一定要有集体荣誉感,坚决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   为了给他压惊, 领导让他拎走了两瓶酒, 还给了他两条烟。   高进明烟酒不沾, 这两条烟和两瓶酒还放在他书房里,动都没动。   周秋萍都觉得他倒霉透顶。   可比起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腿还能不能好的受害者, 他这点倒霉又算得了什么呢?   拖拉机质量为什么会这么差?才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坏了?   里面的原音又带有强烈的时代特点。那就是机械厂生产的拖拉机大部分零部件都是从别的厂购买的。   不是机械厂不具备相应的生产线, 而是这样更挣钱。   这几年乡镇企业的飞速发展以及其他各种类型企业的不断创建, 让全国生产资料都紧张起来。为了缓解通货膨胀,扶持国营企业发展;1985年,国家开始实行价格双轨制。也就是一种为国家掌控的“计划内价格”, 另一种则是市场化的“计划外价格”。   毫无疑问,后者的成本要远远大于前者。而只有国营企业才具备采购计划内价格物资的资格。   如果仅仅是这样, 问题似乎还没那么严重。但有关部门对生产物资掌控的极为严格。   以钢铁举例, 价格双轨制开始施行的当年, 钢材的计划内与计划外比重为78:22。也就是说, 如果你不是国营企业,你愿意花大价钱都买不到东西。因为只有22%的钢铁才会按照市场经济的原则进行流通。   煤炭就更夸张了,二者的比例为为92:8。   这么一来,非国营企业如果不另辟蹊径的话,那只能等死。   路在何方?当然是从国营企业手上拿饭吃。   想想看啊,像机械厂这样的国营厂拿了原料什么都不用做,转手倒卖给乡镇企业,就能赚两三倍的钱。如此划算,又不承担任何生产经营风险的好事,为什么不干呢?   当然要卖,所有职工都支持倒卖。   只是机械厂有生产指标,每年必须得按计划生产,然后投入市场。   生产原料都卖得七七八八了,还怎么制造产品?   当然是将原料高价卖出去,然后再购进半成品,拖回机械厂进行组装。   从1985年夏天到现在,他们厂的拖拉机柴油机都是这样生产的。   那为什么以前一直没出事,现在却出了这么大的事?   高进明不知道具体原因,他只是个普通的工程师,对工作以外的事都没多大兴趣。   郑军逼问了他半天,他才支支吾吾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换供应商了,这一批供应的零部件明显有问题。   以前他们机械厂用的是千海拖拉机配件厂的前桥,对方厂里请了省城国营大厂的星期天工程师,虽然是乡镇企业,但产品质量也还可以。   这几个月,情况就不对劲了。尽管谁都没说换了供货商的事,可术业有专攻。高进明是老工程师,东西一上手,他就知道好赖。   他还自己偷偷做过试验,发现配件的质量的确不行。   他以为是千海拖拉机配件厂感觉已经做牢了他们机械厂的生意,所以在产品质量上开始懈怠了。   出去开会时,他还和对方厂里的工程师也就是副厂长提过这事。结果对方表示,机械厂已经好几个月没从他们厂里进货了。这个锅,他们不背。   高进明满头雾水,不明白用的好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换个质量差的产品?他问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领导却让他少管闲事。   从那时起,他心里就疙疙瘩瘩的,老害怕会出事。   后来事情的发展真应了那句话,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终于,他们厂生产的拖拉机出事了。   郑军扬了扬手上的交代材料,眉飞色舞:“有了这个,就能钉死他们了。”   之前他和陆建国早去医院时,知道洪奶奶一家人的遭遇,都非常同情。   这帮人简直丧心病狂,明明是自己捅的篓子,却把屎盆子扣在受害者头上,说人家操作有问题,欺人太甚。   周秋萍却摇摇头:“这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她要锤死的,不仅仅是机械厂的拖拉机质量有问题,还有赵书香本人。   高进明不知道新进的生产零部件究竟是哪家厂提供的,可她知道啊。   东乡镇拖拉机配件厂的销售员已经对赵书香使了好几个月的水磨功夫,又是请吃请喝,又是送东送西。   假如赵书香没给对方足够的甜头,人家也不是冤大头,才不会这样殷勤小心呢。   周秋萍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问了一句:“郑州柴油机厂是不是要在江省选一家定点企业生产1105机体?”   郑军点头:“是有这么回事,高进明就是机械厂这边的接待工程师之一。他最近都在忙这事。照他的说法,他们机械厂很有入选的希望。”   周秋萍肯定了,果然,这次就是高进明上次急着脱身时脱口而出的。这人还真不擅长撒谎。   她笑了:“那好,我们给东乡镇拖拉机配件厂制造一次机会吧。他们也该和大厂合作合作。”   不过,想要冒充郑州柴油机厂的代表,他们还缺少专业的技术人员。   这事也不难,因为现在兵工厂也生产拖拉机,质量还不错。   周秋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加加油,努努力,争取把这个大单留在兵工厂,年底好多发点奖金。”   郑军原本还想走私人关系托工程师过来,现在一听这话,他瞬间神清气爽,战斗力满满:“好,这回就拉个大单!”   他跟领导汇报了工作,又说了他们的计划。领导颇为痛快地拍板,直接给派了位李姓工程师。   人家以前是造坦克的。   周秋萍肃然起敬,立刻决定:“我一定在你们厂下订单,买10辆拖拉机。”   李明远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完成了10辆拖拉机推销任务,顿时乐不可支,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好好配合,绝对不会穿帮。”   周秋萍扮演郑州柴油机厂的采购科副科长,李明远就是工程师,郑军则充当司机的角色。   一行三人没耽误,分配好任务之后就直接杀到了东乡镇拖拉机配件厂。   吉普车上大路转小路,最后转来转去,还停在一排潦草的厂房门口。   天哪!就这草台班子,如果不是门口挂着招牌,他们还以为是哪家农机维修铺呢,家庭作坊的那种。   三人下了车,在门口转来转去,始终没进去的意思。   郑军故意喊:“黄科长,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啊?不是说他家还行吗?”   “行个屁!”周秋萍没好气道,“就这种草台班子,你敢指望它能生产出什么东西?”   这年头的乡镇企业产品质量未必可靠,但普遍的特点是销售意识特别强烈。   即使只是个门卫,人家也竖着耳朵听动静,完全没有销售不关自己事的概念。   李明远也皱眉头:“这推荐不可靠啊,要不是亲眼来看,真不敢相信这种小破厂也能推荐给我们。”   说着,他掉头就要回车上。   门卫急了,立刻跳出来喊:“哎呀呀,同志,人不可貌相哩。我们厂虽然看着不起眼,但都是给大厂供货的。产品质量,有口皆碑。”   周秋萍停下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真的吗?你们都接过哪些厂的订单?都能做什么东西呀?”   门卫眼睛珠子骨碌直转,随口报了好几个大厂的名字。   没想到他的话不仅没能镇住客人,对方反而嗤笑,这回真要走了。   门卫急得要命。   在他们配件厂,人人都是推销员。不管你干的是什么岗位,只要你能卖出东西,你就能拿提成。   有的人一个月的提成比一年的工资还多。   他大声邀请:“先过来看看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们有好东西呢。”   两边拉锯战时,厂里走出了个胳膊夹着公文包的年轻人。   他微微皱眉:“干嘛呢?站在大门口吵吵嚷嚷的。”   门卫一瞧见他,就眼睛发亮:“吴科长,正好,你来了。这几位是柴油机厂的大客人,也想来咱们厂里下单子买东西。”   周秋萍矢口否认:“我们不想买你们的,别啰嗦,我们马上就走。”   她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赵科长也太不靠谱了,怎么能推荐这种厂子?”   吴科长眼睛一亮,立刻热情地上前招呼人:“别走别走,赵科长的贵客更是我们厂的贵客。同志,你别看我们厂门面破破烂烂,那是因为我们都把钱花在刀刃上,狠抓产品质量。你进来看,我保准你不虚此行。”   周秋萍还要走,郑军却开口劝:“黄科长,我们来都来了,干脆进去看看,也好让他们彻底死心。”   吴科长瞅了眼司机,心知肚明。估计赵书香给他塞了好处,所以这会儿司机才拿钱办事。   他心中愈发舒坦。   虽然赵书香这女人贪心的很,给100万的订单,恨不得能拿走利润的一半。但关键时刻,对方也算提携了他们。   之前在饭桌上,赵书香简单提过一嘴巴郑州柴油机厂要在江省找定点工厂的事。那会儿自己就开玩笑说要能够喝到这碗肉汤,赵科长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当时赵书香是冷嘲热讽了他一通。没想到她刀子嘴豆腐心,居然还真给牵线搭桥了。   也是,机械厂现在一心倒卖生产物资,哪里还有心思搞生产啊。   只有他们这群小娘养的都不算的乡镇企业才吭哧吭哧地做机器。   吴科长再三再四热情相邀,周秋萍做出勉为其难的模样:“好吧好吧,都开到这里了,我跟胡工就进去看看。不过我丑话说到前面啊。你们厂的东西要是不行的话,谁打招呼都没用。上千万的订单,哪个敢开玩笑?”   吴科长差点没晕过去。   上千万的订单啊,抵得上他们厂几年的产能了。   就算拿个零头,也够厂里过个肥年。   他笑得愈发热情:“那当然,我们是靠品质取胜的。只要你们有要求,我们一定满足。”   说着他还眨眨眼睛,笑容暧昧,大拇指意味深长地搭上了食指,搓了搓。   这群郑州柴油机厂的代表也不知道看明白还是没看明白他的应有之意,反正没给任何表示,就一路往前走。   进了厂房,吴科长就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因为这位胡工明显是技术专家,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个都专业刁钻的很。   吴科长一开始还能勉强应对,问到后面,他额头后背全是汗,整个人都要冒白雾了。   妈呀,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大厂吧,比宁安县机械厂难伺候多了。简直要人塌层皮。   胡工摇头,直言不讳:“我看你们厂也不具备什么生产能力,估计以前都是小打小闹,都没和正儿八经的厂子打过交道吧?”   吴科长顿时吓得身上的汗全凉了,立刻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刚给机械厂供过货呢。他们拖拉机的齿轮轴承都是我们厂生产的。”   周秋萍满脸狐疑:“真的吗?你别张嘴就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是从你们厂拿的货?你们该不会是合起伙来哄我的吧?”   “合同。”吴科长脱口而出,“我们签了合同供货的。我保证,你是赵科长介绍来的,给你们厂是同样优惠的价格。”   周秋萍完全不感兴趣:“我们要的不是这种简单的东西,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生产能力呢?”   吴科长生怕他们就这么走了,又一个劲儿的邀请他们去办公室,拿了一堆合同过来请他们过目:“你看,我们真的没吹牛。如果没做过,当然不可能有这些。”   周秋萍还是满脸狐疑,随手拿起一本合同翻看,不甚在意的模样:“我看你们的生产能力还是比较弱的。一份订单也就10来万。如果要大规模出货,我估计你们做不到。”   “只要贵厂有要求,我们肯定加大马力,一定完成任务。”   周秋萍看了眼李明远,后者心领神会,叭叭叭的说了一堆技术要求。   他这些专业名词别说理解了,就是听都听不过来。   吴科长脸色发灰,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装出理解的模样。   李明远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一点点地掰开来跟他解释,听得他更加头晕眼花。   到最后,周秋萍发话:“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吴科长,你还是和你们的工程师好好商量下,看能不能达到我们的技术要求。这种事情不要勉强。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合作不了的话,等你们的技术水平达到了,我们下次还能再合作。”   吴科长点头如捣蒜:“我们一定努力。来来来,不早了,大家一块吃个饭吧。”   周秋萍摆摆手,也不掩饰嫌弃:“算了,我们已经在市里订好了。你们厂的基本情况我们也了解了,后面再联系。”   尽管他们再三推辞,最后吴科长送他们上车时,还是硬往他们车上塞了土特产:藕粉、柿饼以及茶叶。   “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我们这里自己长的。领导能给我们厂机会,就是我们的大福星。这点拿不出手的东西,你们千万别推辞。”   车子开上大路,李明远才叹气:“要说做生意的能耐,乡镇企业比咱们都强多了。”   看看人家多会说话,瞧瞧人家多客气。   但凡两家厂的产品质量差不多,他都会选这家。   瞅瞅人家多会挑礼物呀。   知道他们是从外地来的,所以土特产既不选老母鸡也不送鸡蛋,而是从他们现在就能吃的东西。   藕粉冲了开水可以当夜宵,柿饼可以当成小零食,茶叶平常就能泡着喝。   都不起眼,全部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钱。   但送的妥帖呀。   周秋萍笑道:“不然人家怎么能搭上机械厂的线呢?”   她拍了拍手上的合同。   车上两人都笑了。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就看后面怎么做文章了。 第112章 轮到你了   赵书香莫名其妙的, 眼皮直跳。   她才不管哪着眼睛跳财哪只眼睛跳灾呢。反正到了她这儿,灾也能变成财。   她从办公室出来,走向厂房门口时, 不少人都对她指指戳戳, 一看见她就扭过脸去,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不过她也不在乎。   就算她和周良彬的事情被人私底下讨论又怎样?只要她的位置摆在这儿, 就影响不了她滋润地过日子。   即便周良彬恨死她, 她也不会回头。   作为县委书记的千金,机械厂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被厂里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她的人生不能存有污点。   当然会遗憾,也会有点难过。但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经历。   之前高考结束,周良彬被取消录取资格, 虽然不是自己做的, 但她也已经默许发生了呀。   这次换成她亲自动手, 也就那样吧。   赵书香扪心自问。其实她也没多喜欢周良彬,过了这么多年, 年少时的青春悸动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   她怀念的不过是曾经的青春年少和自己的少女时光。   为什么会和周良彬滚上床呢?   因为寂寞又空虚, 需要有个人来陪, 所以选择重温旧梦?   也不算吧,就是烦,诸事不顺的烦。   周秋萍那个讨厌的农村女人, 竟然敢跟她作对。   胡桂香那个无知的乡下农妇,竟然敢动手打她妈。   而她可怜的妈妈, 居然被打的进医院抢救。   爸爸去省城开会, 丈夫在外地出差, 什么事情都没人管。   她烦死了, 她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周良彬不过是刚好出现在了她面前。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她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反正这种事,吃亏的永远是女人。   赵书香打起精神。   家庭和感情都一团糟了,她现在必须得牢牢抓住事业。只有在厂里站稳了地位,她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资源。   如果没有赵家的地位,那些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被自己驱使。   周家母女不是硬气的很吗?现在生意做不了,现在又要被赶走。她倒是很想看看,她们究竟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呵,等着吧。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她非得好好出口恶气。   今天,郑州柴油机厂的代表要来他们机械厂考察。她负责全程接待,肯定不能出漏子。   赵书香拿出自己在羊城买的口红,对着小镜子,又仔仔细细地补了妆。   她在外面听了最时髦的说法,女人出门在外如果不化妆就是不礼貌。她要武装好自己。   赵书香描了眉毛画好口红,看到镜子里的脸神采奕奕,她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去迎接贵客。   郑州柴油机厂采购科的陈科长以及这次过来的张工程师都是她的老熟人了。其中张工和她是校友,陈科长和她一起开过好几次会。也正是因为如此,郑柴要在江省找定点厂商时,对方才第一时间通知了她。   赵书香有信心,别看他们机械厂放在县城,但他们厂的历史一点都不短,算是新中国最早的一批工厂。他们厂的产品在省里都经常拿奖。   厂里有经验丰富的工程师,还有好几位8级技术工,放在哪儿都能拿出手。1105机体也不在话下。   赵书香在厂门口等了10来分钟,郑柴的代表坐的车子才开过来。   她赶紧上前,帮忙开车门,又主动介绍他们厂长,接待工作做的热情又周到。   陈科长开玩笑:“我们也是老熟人了,来你们厂,就跟回自己家差不多。”   机械厂的王厂长哈哈大笑:“宾至如归,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来来来,欢迎欢迎,你们一来,我们蓬荜生辉。”   众人说说笑笑,一道往工厂大门走。   眼看宾主喜气洋洋,连今天的红太阳都分外灿烂,只差枝头喜鹊喳喳叫。   远处突然传来唢呐声。嘿!这是要添喜庆吗?   不对,这唢呐声听着怎么那么奇怪?这是哀乐啊!谁家办丧事?怎么抬着棺材往机械厂走啊?   众人原本看热闹呢,眼瞧着棺材越走越近,厂里的保卫处的同志赶紧上前阻拦:“同志,你们走错地方了吧?这是国营厂!”   领头的老太太猛地一声吼:“来的就是你们机械厂,你们厂的拖拉机闹出了命案,你们还想当没这回事?”   陈科长满脸疑惑,转头看王厂长:“这是?”   赵书香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她认出了人,是那个烦人的老太婆。   乡下人开拖拉机翻车了,居然追到厂里来,没完没了了。   之前她让保卫处赶过一回,后来没看见人,她还以为这老太太搞清楚了自己的斤两,不敢再找事了。   没想到,这死老太婆居然憋着坏,在这儿耍大招呢。   还抬了棺材来!   洪奶奶又哭又喊:“没天理哦,我女婿开了十几年的拖拉机,省里的领导都表扬过。说我女婿不会开拖拉机,才买了两个月的新拖拉机就断了。这哪里还是机械厂?这是桃酥厂。厂里生产的拖拉机都是桃酥,一碰就掉渣!”   一群人哭哭啼啼,抬着棺材拦在大门口。   搞得陈科长他们想进门都进不去。   王厂长见势不妙,赶紧让保卫处的人拦着,先把远道而来的贵客带进机械厂,免得被误伤。   可尽管如此,陈科长他们还是免不了心里疙疙瘩瘩。   张工程师还追着赵书香一再询问拖拉机的事。   赵书香虽然是采购科长,但专业技能相当够呛,只好赶紧将高进明推出去:“他们反映问题之后,我们厂高度重视,第一时间就派了技术组去现场调查。这人的确是个老拖拉机手,但好贪杯好酒,自己喝的醉醺醺的,操作不当,这才翻了车。你说,我们冤不冤枉?穷山恶水出刁民,碰上事情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讹诈。唉,开拓农村市场就是这样。高工,你说是不是?”   高进明支支吾吾,只在旁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接。   赵书香老大不痛快,感觉这人真是烂泥糊不上墙。原本看在公安局那位老陈还算懂事的份上,她还打算拉这个老工程师一把。   现在看,算了吧。光会做事有个屁用,关键得会做人。   她赶紧满脸堆笑,张罗着带客人去看他们厂的生产线。   几个车间参观下来,大家再开个小会,时候就不早了。   赵书香踩了一天高跟鞋,累得脚趾头都疼。她笑容满面地张罗吃饭。   陈科长等人却坚持只吃食堂,而且不要小炒,大家一块吃大锅菜。   赵书香从进机械厂开始,什么时候吃过大锅菜呀?她都是吃干部小灶。当上采购科科长之后,她连单位食堂都少进。请客的人太多了,她都来不及排。   现在,一顿大锅菜吃的没滋没味,搞得她回办公室,第1件事就是给自己泡上一杯果珍好好补充营养。这在国外,可是宇航员才能喝到的好东西。30块钱一罐,也就是这样的营养品,才能快速为她补充充足的营养。   她放下水杯时,感觉自己的疲惫终于舒缓了些,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个牛皮信封。   赵书香嘴角微翘。到底是哪个懂事的,悄悄把信封放她桌上了。牛皮信封能装什么呀?当然是装钱。   她拿起信封,在手上捏了一下,有些不满。   太薄了,估计里面没放几张纸。   不过现在有百元大钞,跟以前的大团结又不一样,千把块钱也没多少分量。   她打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信封里没装什么,只有几张照片和一张纸。   几张照片都是个年轻女人躺在病床上,旁边蹲着男人抓着她的手,姿态亲密的不得了。   照片上的男女她都认识,而且可以说是烧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是她爸和小芳!   妈的,狗男女!小芳住院,她爸就有时间去看。她妈还开了个大刀呢,到现在都没办法自己下床走。她爸还拿工作说事,说没时间去医院看她。   赵书香浑身发抖。   当初小芳从农村过来她家当保姆,她就怕丈夫把持不住,将人塞给了自己爹妈。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自己父亲居然跟她搞到一起了。   呸!臭破鞋。   赵书香再拿起那张纸,顿时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怀孕,小芳居然怀孕了,医院的病历写得清清楚楚,她肚里的小畜生居然都已经快5个月大了。   妈的,这对狗男女!当她和她妈是死人吗?   赵书香怒气冲冲,将信封塞进包里,抓起包就往外走。   她要撕破那臭狐狸精的画皮。   她气呼呼地推门而出,迎头撞上了王厂长。后者看到她就皱眉追问:“小赵,那个拖拉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他们家盯着你啊?”   为了招待柴油机厂的贵客,主管宣传工作的副厂长专门将洪奶奶他们请到了贵宾室,一直好声好气地跟人家说话。结果人家一口咬定他们厂的产品有问题,因为进的零部件就是稀烂货。   他印象当中,他们厂进的零部件质量不差呀。   赵书香一颗心砰砰直跳,面上却做出了气愤的表情:“都调查清楚了,他们家就是搅屎棍,成心讹诈我们厂。你放心,厂长,我绝对不会妥协的。”   她话说到这份上,王厂长就心里有数,估计她要动用家里的关系了。   这年头管采购的,手上有权,要是没点猫腻反倒奇怪了。   只要不捅出大篓子,没出人命案,别说死8只羊了,就是死80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也要注意点。年轻干部,别让人说嘴。对方既然受了伤,那咱们是国营厂,也不能不管不顾。唉,年轻就是气盛。算了,我喊工会主席过去慰问下吧,好歹表明我们厂的态度是尊重客户的。”   赵书香哪有心思跟厂长扯这闲篇,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彻底撕烂狐狸精的脸。   一想到小芳还是自己送到父母家里的,她一张嘴都能喷出火来。这个臭不要脸的烂破鞋,非得捣烂她的逼不可。看她还敢不敢勾搭人。   她正神游天外,王厂长一声吼将她拉回了现实。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记者也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赵书香不得不开口保证:“我找人打招呼,肯定登不出来。”   她好说歹说,可算是摆脱了厂长的诘问。这屁大点的小事根本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她匆匆忙忙出了厂,直接往父母家走。   洪奶奶等人在机械厂吃了饭,尝了公家食堂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娘家侄儿压低声音问:“嬢嬢,咱们要吵到什么时候啊?”   他看到保卫处的人就发怵。   “你怕什么呀?后面有人给咱们撑腰。”   老太太可记得清清楚楚,秋萍后面的人带着枪呢。   吃,多吃点儿。让记者拿那个黑匣子好好拍拍,他们这些天已经被机械厂逼的是多么的惨。 第113章 鸡飞狗跳的赵家人   没错, 周秋萍的目的就是让赵家后院起火。   不然光凭机械厂的这些事,根本不足以撬动赵书香,也无法动摇赵家的地位。   只要赵书记还是宁安县的一把手, 那打向赵书香的板子抬得再高, 最后也免不了轻轻落下。   停职,调离岗位, 去另外一个单位继续当干部。低调避风头, 然后该升迁升迁,该加钱加钱,什么都不变。   这是他们的惯用套路。   周秋萍当然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这一大家,就没一只好鸟。   最好让他们狗咬狗,互相撕扯。   现在赵书香就想撕烂了小芳的嘴。这个臭婊.子,这只无耻的狐狸精, 居然还想给她当小妈。   也不看她那贱样配不配!   赵书香怒火冲天地赶回父母家。她有家里的钥匙, 都不用敲门, 直接开门进去。   结果门一开,她看见屋里的动静, 忍不住抓起鞋柜上的花瓶, 就朝沙发上的贱货扔过去。   这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竟然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嗲声嗲气:“老赵,不是我肚子饿, 是你儿子要吃东西了。”   她爸,赵书记, 被下放到牛棚里都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的主, 居然屁颠颠地给臭狐狸精下方便面, 还给打了荷包蛋。   她长这么大, 都没吃过她爸做的饭。   赵书香一时间没忍住,花瓶就飞了出去。   也是狐狸精运气好,刚好支起身子,花瓶就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去,落在地上,“啪”的碎了一地。   里面的鲜花和水伴随着碎瓷片,四处飞溅。   赵书记猝不及防,手上的的面碗也啪的掉在了地上,热气腾腾地面汤直接浇上了小芳的脚。   原本1988年的大冬天,就算是本县一把手,家里也没装空调,大家应该都穿的严严实实。   可领导就是领导,待遇不与别人同。县委大院这一片的小楼,家家都是集体供暖。所以小芳身上穿的薄,脚上也就穿了一双袜子,踩着拖鞋。   这一碗鸡汤面,扎扎实实地展现了油汤的温度。   小芳一声尖叫,整个人往后仰。屁股落在沙发上没坐实,又滑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赵书记吓坏了,赶紧伸手扶她。可地上都是油汤,他自己穿的也是拖鞋。他一脚踩上去,不仅没能将小芳扶起来,反而自己摔倒了带着对方又摔了一跤不说,还压在了她身上。   小芳吓得大喊大叫:“我的宝宝!”   赵书香本来吓了一跳,准备过去搀扶父亲。听到小芳的尖叫,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活该!不要脸的狗男女,摔死了最好。   赵书记摔得七荤八素,两只膝盖都痛得要命。因为穿的是薄裤子,所以花瓶以及碗的瓷片都直接穿破裤子,嵌进了他的膝盖和手掌。   他破口大骂:“赵书香,这是你对你父亲的态度?你发什么神经?”   赵书香是家中的独养女,平常被娇生惯养,当着外人的面,她爸从来没下过她的脸。   结果现在,为了只臭狐狸精,她爸居然骂她!   “我发神经?到底是谁在发骚?连生孩子都搞出来了。臭破鞋,不要脸!”   赵书记本来就痛得头晕眼花,这下子被女儿如此不留情面地咒骂,他也拉下了脸:“搞破鞋,你也有脸说别人搞破鞋。你自己搞破鞋搞到被公安抓了,当你老子是傻子。白送上门的臭破鞋,旧社会的妓.女都比你要脸!”   这话无异于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赵书香脸上。她瞬间受不了,当场掉下泪来:“你骂我,你居然这样骂我?你为个狐狸精骂我!”   赵书记痛得死去活来,嘶嘶直抽冷气。再看女儿到现在都没过来扶他,就在那里做天做地也不嫌丢人,还是小芳自己都已经脸色惨白,还想着要扶他起来。   他顿时灰心丧气。   这女儿白养了,趁着还有机会,赶紧生儿子吧。   白养了个自私自利又骄傲自大愚蠢无用的废物。   赵书记挣扎着起身,冷笑道:“骂你?我都不稀罕骂你。胆大包天又蠢的要命。你以为我不打招呼,你能从市里的派出所出来?你当公安都是傻子吗?还自鸣得意,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做的那点丑事。”   赵书香破罐子破摔:“谁都能说我,你没资格。起码我没搞生私孩子来!你厉害了,你带头养小老婆,还生小畜生!”   她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到最后手指头都戳上父亲的脸了。   赵书记怒火冲天,扬起手来,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结果他手上还嵌着碎瓷片呢,这一巴掌下去,先把他自己打的快痛晕过去了。   赵书香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父亲。她长这么大,她爸头回打她。   不对了,一切都不对了。她爸已经被狐狸精迷了心窍,都已经不是她爸了。   赵书香心中的火都能烧了整间屋。   她不能回敬自己父亲一耳光,但她能将火撒在罪魁祸首头上。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小芳的头发,拉着对方往地上摔,然后一脚踢向她的肚子。   小芳尖叫挣扎,拼命地想要挣脱赵书香的殴打。   赵书记也被女儿的疯狂吓到了,伸手试图抱住女儿。   然而赵书香目标明确的很。   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天真。男干部在外面找女人的多了去,就是他们厂里的高层跟女同志勾勾搭搭的也没断过。   但他们没搞出私孩子。   赵书香太清楚不过她爸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了,不然当初也不会招女婿。   现在,有个年轻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如果生下来的是儿子,那赵家就没自己站脚的地方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小芳生下这个小孩。   她的人生必须一帆风顺,她要将所有的潜在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她才不怕父亲会跟她翻脸呢。   一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永远没办法和养了30多年的女儿相提并论。   因为他们下放时害自己在农村吃了好几年苦头,她爸一直对她心存愧疚。   小芳先前摔到了尾椎,行动本来就不便。这会儿失了先机,肚子上挨了好几脚,痛的他更是浑身使不上劲,只能被动承受。   赵书香瞄准了对方的肚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接着一脚踢。   赵书记试图阻拦,结果被她一胳膊肘顶到了边上,一脚踩中油汤,又摔了一跤。   正当兵荒马乱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赵书记已经顾不上面子,挣扎着去给人开门。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有人帮他摁住发疯的女儿就行。   门一开,外面站的是大盖帽,穿着公安制服。   赵书记管不了许多,赶紧命令对方:“快,按住她,别让她发疯。”   公安听到小芳的惨叫,赶紧过去,伸手将赵书香拖到一边。   赵书香才不怕公安呢,当场破口大骂:“我们家的家务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没想到平常对她都客客气气的公安,这回居然板着脸:“你是赵书香?跟我们走一趟。有件案子,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赵书香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转头找父亲:“爸!”   刚才还恨不得没这个女儿的赵书记这会儿也露出了惊惶的神色:“你,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谁放你们进大院的?你们来干什么?”   那两个公安板着脸,一点儿也不给县委一把手面子:“我们是市局的,来调查周良彬的案子。”   赵书香如释重负,周良彬啊,那肯定是狗急跳墙,到处乱咬人,所以又来找她了解情况吧。   赵书记板着脸,十分不痛快:“这件事我女儿是受害者,对于她的伤害非常大。作为人民公安,你们应当保护女同志,不应该反反复复的让她受到二次甚至三次伤害。”   公安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要带赵书香回局里,请配合。”   赵书香感觉哪儿不对劲,下意识又喊了一声:“爸爸。”   赵书记这会儿父爱上头,赶紧安慰女儿:“别怕,爸爸陪你一块过去。”   说着,他要起身收拾自己,起码要以能出门的形象推开房门。   结果他刚抬脚,小芳就发出一声惊呼:“老……老赵,我出血了。”   她身上衣服穿的单薄,下面不过一条睡裤,已经洇出了一滩血迹。   上一次,她假装肚子痛。   这一回,她是真的要流产了吧?   县委大院里,赵家小洋楼兵荒马乱。   市里来的公安还没带着赵书香回局里,先要帮忙送小芳去医院。   赵书记也没办法陪女儿应对公安的问责了,他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还没出世的小儿子身上。   最后,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赵书香还是被凄凄惨惨地带走了。   她上警车时,甚至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丝后悔。   早知道这样,她应该忍忍的,起码忍到她爸帮她把周良彬的案子处理干净为止。   哼!她也不怕。   周良彬是什么底细,她还不知道吗?不过是一心想当拆白党的小白脸罢了。   他本家无权无势,半点背景都没有。当初被卡了,没上成大学。他家不照样一个屁都不敢放。   至于他过继的这一家,周秋萍都和他撕破脸了,一心想送他去蹲大牢。   两边都没指望,那个对他死心塌地的蠢老婆又在公安局关着。他无依无靠,能掀起什么浪啊?   赵书香一点也不后悔在公安面前指控周良彬□□了自己。 第114章 带领军嫂致富(捉虫)   此时此刻, 周秋萍倒挺后悔的。   她没事干嘛买这么多东西?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租住的小院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当初两辆三轮车就能搬家,现在鸟.枪换炮, 直接来了辆卡车, 车厢都塞得没地方下脚。   等拖到地方,好家伙, 真正的灾难才刚开始。   这么多瓶瓶罐罐包包裹裹, 都要塞进50平方大的房子。   就连周高氏都絮絮叨叨:“这点大的屋子,转个身都要人碰人。”   她已经习惯了公安局家属区小院的畅快。人家房子是单位自建的,那时候地方宽敞,屋子都修得宽宽大大。尤其是小院,看上去就敞亮。   现在的房子呢?因为住在1楼,也有个院子。可院子只有巴掌大, 左右走两步就到头了, 放点东西都憋屈, 更别说种菜了。   而且还没打井。   周高氏看一眼都能挑出十处不如意的地方,眉毛皱的能够夹死蚊子。房租便宜又怎样?白给她住她都不稀罕, 她又不缺一个月五块钱。   周秋萍趁机给她上眼药:“嫌小啊?打明儿我在深圳买个别墅。上下3层楼的那种, 还有大院子, 保准让你住的舒畅。”   其实这里条件真不差。   部队大院干净整洁,是一座巨大的园林式的兵营。外面街上唱的是《一无所有》,大院墙内高音喇叭放的是《军营男子汉》。听说晚上还会有熄灯号, 喇叭一吹起来,家家户户都关灯睡觉。   最让她满意的是这里的楼房密度并不高, 两三栋楼房之间, 就有大片花园绿地。简直让人分不清这是城市还是郊外。哪个开发商敢如此盖房子, 估计得亏到当裤子。   然而, 居住在其中的人却十分安逸。   周高氏哼了一声,这回居然没再提深圳太远,以后在那边烧纸钱怕老头子在阴曹地府会收不到。   周秋萍心里有数了,阿妈不会再反对她去深圳买房。   虽然她反对也没用,但毕竟是一家人,还是意见统一比较好。   这样想,周秋萍觉得自己她还真应该感谢周良彬和赵书香这对狗男女以及赵家的那群垃圾,没他们恶心吧唧地上蹦下跳,妈妈还不愿意去更远的地方找清静呢。   说起来,也不晓得现在赵家的那出狗血剧上演到哪一集了。   侦察兵的观察力惊为天人。   周秋萍这才刚想到那一茬呢,郑军就过来汇报情况了。   现在他和陆建国轮流盯着赵家和周良彬那边,几天下来,便收获满满。   方芳这回真要流产了,一直躺在医院保胎。连省城工人医院的专家都被请过去会诊,一定要保住这一胎。   她吃了大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闹着逼赵书记必须得离婚娶自己。否则她就抱着小孩去市政府大哭大闹,请人民政府为她当家作主。   她的态度之所以如此强硬,据说是因为受够了赵书香的气。她一定要当赵书香的后妈,这样就能拿捏死赵大小姐。   陶科长人还在医院住院,因为开了大刀,她好不容易才能下床扶着架子往前走。被这消息一刺激,就直接摔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管子冒出了好多血,伤口还崩开了。   总之,惨不忍睹。   而周良彬那边,同样不消停。   一直自诩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周良彬两次栽在同一个女人的肚皮上,气得恨不得砸了拘留所。   他伤的那么重,也不能在医院一直躺着,做完手术没几天就被送进拘留所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赵书香是权宜之计,后面会想办法解决这事。等人进了拘留所,他才回过神来,终日盘鹰居然被鹰啄了眼。   赵书香这是真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周良彬一心想找人把自己捞出去。   结果在脑海里搜罗一圈,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任何人可用。   那些狐朋狗友不用说了,平常喝酒吃肉都是哥俩好。到了动真章的时候,不给你背后捅一刀就算仁义了。   至于家人,胡桂香还等着他去救呢,指望不上。   周高氏那个该死的老虔婆,一点不守妇德,敢违背她老头的意思,还敢把他这个儿子赶出家门。三从四德,一样都没遵守。   同样的,他就是在心里把人大卸八块,现在也不能幻想对方会为自己奔波。   何况还有个周秋萍呢。这恶毒的女人,恨不得他去死。   他都搞不明白了,她有什么资格痛恨自己?不管怎么算,都是她欠他的。   周家母女指望不上,最后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本家兄弟身上。   到底是亲兄弟,即便以往感情一般,他过继到下河村之后来往也不多。但真出了事,周家兄弟也不好缩着头。   只可惜,他们不过是乡下老农民,能有什么门路?到看守所来看他,还得塞钱,不然也进不去。   就是进去了也同样只能干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就在周良彬有苦难言,说什么都没人听的时候,居然有人主动找上门了,要替他申冤。   周秋萍听到这儿,眼睛珠子一转,笑道:“让我猜一猜,这人该不会是赵书香的丈夫吧?”   周高氏一直在边上收拾东西,嘴上不说,两只耳朵都高高地竖着呢。听了女儿的胡说八道,她忍不住反驳:“她男人脑壳坏了?冒这个头?”   虽然她也不相信周良彬会对赵书香用强。但夫妻一体,哪个男的愿意让人瞧见自己头上戴了绿帽子?老婆跟别的男的被警察堵在一张床上。老婆是被迫的。传出去,也比他老婆偷人好听。   郑军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周经理,你怎么知道的?是陆建国跟你说的?”   周秋萍摆摆手:“没有,我瞎猜的。”   她好歹是重生的人,见多识广,什么怪事都听说过。   之前在宁安县民政局,那个办事员不是说过案例嘛。有男的想跟妻子离婚,女方坚决不同意。他就找了个帅小伙勾引妻子,然后把人堵在床上,这才如愿以偿离了婚。   放在赵书香身上。如果她被人强.暴了,丈夫不仅不同情她,还要和她离婚,那妇联和工会都不会同意。她丈夫单位的领导会反反复复找他谈话。   可如果不是强.暴而是通.奸,那单位领导都找不到话说。毕竟自古只有浪子回头金不换,没有浪.女的事啊。   周高氏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一句:“这人也真是没良心。”   赵书香的爱人是从偏远地区来的,在江省毫无根基。他能30岁出头就干到处级干部,说走的不是岳父路线,鬼才相信。   结果,趁人病,要人命。妻子正艰难呢,他就下死手。   看来,招女婿也不靠谱,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背后捅一枪。   周高氏叹气:“他家但凡有个儿子,也不至于这样。”   有儿子的话,还会费尽心思培养女婿,以至于把人的心给养大了吗?   周秋萍翻白眼:“他家最大的问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头到尾没一个正经人。就是培养,为什么不能培养女儿?把女儿培养成才,不比指望女婿靠谱的多。自己分不清亲疏远近,本末倒置,怪谁呀?”   周高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悻悻道:“你好厉害哦,我说一句你就有100句等着我。”   青青在旁边突然间报数:“12345……”   众人全都扭头看她,结果这丫头居然一口气数到了100。   1988年,全国各地绝大部分的人家孩子都是放养的。什么胎教早教就没这回事。送孩子去托儿所、幼儿园乃至小学,对很多人来说,就是有个地方放小孩,有人帮他们看着省得他们跑出去会出事。   所以,在这种时代大背景下,一个两岁半还没上幼儿园的小姑娘,能够一口气数到100,绝对可以被周围人夸神童了。   隔壁小院里,就有女主人隔着院墙着他们笑:“哎呦,这姑娘可真灵光。你们是刚搬来的啊?我家男人是老祝,你是谁家的媳妇呀?”   周秋萍笑眯眯的:“我是贸易公司的,不算军属。”   祝嫂子点点头,打了声招呼,主动过来帮忙:“搬家是挺辛苦的,我现在就巴望着太太平平,千万别再让我搬。”   周秋萍摇头,一本正经道:“那可不行,你起码得搬到那边去。”   她伸手指的方向是先前郑军给他介绍的司令部家属区。那边可是独门独院的小楼了。   祝嫂子哈哈大笑,已经麻利地帮忙收拾:“我可不敢想,那都是大干部。”   有地头熟的人帮忙,屋子很快收拾出了模样。   周秋萍主动邀请:“哎呀,都这个点了,吃饭吃饭。嫂子,真是谢谢你,你看今天加你也没个准备,咱们出去吃吧。”   祝嫂子连连摆手:“别破费了,我家还有面条和鸡蛋,拿过来下个面吧。”   青青却急了,认真地强调:“要吃鸡腿。”   小星星一直跟着姐姐屁股后面转,这会儿也点头:“吃腿。”   她们坐在大卡车上时,妈妈就说下车能吃鸡腿。她们已经转悠了半天了,就等着吃鸡腿呢。   周秋萍乐得不行,在这方面,她相当纵容孩子:“好好好,吃鸡腿。”   这边家属区就有食堂,大锅菜和小炒随意。你要不爱的话,周围也有小饭馆。   不过祝嫂子建议他们还是吃食堂,便宜又干净,用料还挺实在的。   周秋萍当然顺着客人的意思,立刻点头应下:“行,那以后我们家就在食堂安营扎寨了。”   祝嫂子看了她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做媳妇都这么懒,连饭都不做,她男人能答应?   不过交浅言深,大家才头回见面,这话他还是先不提了。等自己男人回来,她再打听打听新邻居的底细。   家属区的食堂质量相当不错,起码小炒的味道很地道,而且价钱也不贵。   挺大的一盘木须肉,八毛钱。一海碗肉末蒸鸡蛋,五毛钱。最贵的是莲藕排骨汤,一块钱,里面的排骨比藕还多。   当然,这些是要票的。你没票的话,得加钱。   但即便如此,一桌摆满,也就花了5块钱。   祝嫂子一直在强调:“太多了,你咋点这么多?”   周秋萍笑道:“我们都是干活的人,胃口都不小。你别看我两个丫头人小,肚子一点也不小。”   青青和星星吃着肉末蒸蛋和炖得烂烂的排骨,迅速将鸡腿丢到了九霄云外。因为来的晚,大锅菜里的鸡腿已经卖完了。   周秋萍先一碗热汤下肚,叫软糯的莲藕和鲜美的排骨调起了味蕾,然后才就着木须肉吃饭。   一边吃,她一边跟人打听这边的情况,心中开始做笔记。   周高氏则看着饭菜琢磨着,要是后面忙不过来,那就在食堂长期搭伙也不错。简单方便,味道也还行。   有现成饭吃,谁愿意忙着一身油烟啊。   餐桌上的人吃的热闹时,旁边有人过来打招呼:“搬了?收拾好了吗?要不给你派两个人帮忙打扫?”   周秋萍抬头,赶紧和人打招呼:“卢部长,不用不用,已经打扫干净了。祝嫂子帮了我大忙。”   祝嫂子看到丈夫领导的领导,瞬间拘束的不行,只敢惶恐地朝人点头。   卢振军和她说了几句客气话,重点强调大家要团结同事,有矛盾一定要摊开来说,不要在心里积气。   最后,他又叮嘱周秋萍:“有什么事就开口,别客气。当初我住你们家,可从来没客气过。”   周秋萍点头,笑眯眯道:“那我可真不客气了。卢部长,那个塑料垃圾的事有没有消息了?”   卢振军怎么可能管这么细,不过领导身边的人最大的存在价值,不就是在领导疑惑的时候立刻提供精准答案吗?   “有了有了,音像出版社那边的确进了一批塑料垃圾,准备用来做磁带的。前天刚到货。”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我真不客气了,这货得先过我的手。”   之前余成已经汇报过周秋萍的计划,卢振军也认为这是条相当巧妙的出路,此刻他痛快点头答应:“可以,你要怎么收拾?需要人手的话跟后勤说一声。”   周秋萍眼睛笑成了月牙,先转头开口问祝嫂子:“嫂子,你要不要挣点零花钱?”   现在放眼全国,就业都是大难题。部队也一样。   原先随军家属基本上都可以被安排在服务社之类的单位上班。但这些年,部队负担大,连军费缺口都要自筹了,更别说解决家属的工作问题。   就在这片家属区,像祝嫂子这样只能想办法自己找零工做补贴家用的军嫂,加在一起,不是小数目。   周秋萍介绍工作内容:“就是帮忙挑选磁带,把完整的,破坏的不严重的部分挑出来,其他留下。一天算5块钱工资。”   这活听着没什么难度系数,不管谁都能干。   5块钱不少了,每个礼拜就是休息一天,一个月也能拿到手120~130的样子。想想她丈夫每个月的津贴才多少啊?这钱挣的真是轻松又舒坦。   祝嫂子当场点头:“好,我干。”   卢振军一直在旁边听着呢,这会儿笑着点头:“哎呀,我真是找了个福将。这连我们军嫂的就业问题,都给我解决了。”   周秋萍也笑:“这事儿还真有希望。如果能走上正轨的话,咱们全国市场有多大呀,说不定到时候还怕人手不够呢。”   祝嫂子是个实在人,竟然被她三言两语说得激动起来,搓着手保证:“我们一定卖力干活,绝对不耽误事。”   虽然她不知道挑磁带有什么用。   星星在旁边吃蒸蛋,眼睛一直骨碌碌地盯着卢振军。突然间,她响亮地喊出声:“爸爸。”   众人目瞪口呆,周秋萍尴尬不已:“她学说话呢,只要是男的,都喊爸爸。”   小姑娘左右看看,又扭过头,坚定地对着卢振军又喊了一声:“爸爸。”   卢振军乐死了:“我要有这么个姑娘,我笑都来不及。来,以后你就给我当干女儿吧,将来你买不买酒给干爸喝呀?”   谁知道星星一扭头,瞧见另一个当兵的,又冲着人家喊爸爸了。   大家哈哈大笑,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呀。根本认不清人! 第115章 队伍建起来(捉虫)   卢振军还有工作, 打完招呼就走了。   他露脸,其实也带有给周秋萍撑腰的意思。告诉别人,别没事找事, 欺负新来的人。   等他走远了, 祝嫂子才吭哧吭哧地跟周秋萍打听:“你家是卢部长亲戚吗?”   刚才卢部长管周高氏叫姨呢。   周高氏琢磨着要不要扯虎皮做大旗。周秋萍却先兜了底:“不是,就是认识而已。”   结果她这样说, 效果比强行认亲戚还夸张。大家更加摸不清她的底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下午她带着两个丫头去办理入托手续。托儿所的所长对她特别客气,按照部队小孩的标准收的钱,没让她额外交钱。   青青和星星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到了新环境不适应。   里面一个穿着小军装拿着小木枪的小姑娘跑出来,好奇地打量新伙伴,还扬起手上的枪, 一本正经地询问:“你们要不要和我一块打仗?”   好吧, 果然是军门虎女。   青青和星星高兴得厉害, 立刻点头如捣蒜:“好!”   看着两只小丫头跟小鸟似的飞奔进去,周高氏都有些酸溜溜的了:“我看只要让她们玩, 不回家都没问题。”   周秋萍好笑:“那不好吗?正好省事。咱们也能空出手来干活。”   干什么活?现在电子表和毛衫都清空了, 下一步的重点当然是打口磁带。   挣钱的事, 周秋萍就不舍得浪费半点时间。   前脚送完孩子,后脚她就跑音像公司的仓库。进口的塑料垃圾都堆在那里呢,等到将这些磁带粉碎再加工后, 就会变成新的录像带录音带。这要比从头开始做,节约很多资源。   周秋萍看着堆成小山的损坏磁带, 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哪里是塑料垃圾?这分明就是金山银山。   这些磁带是以吨为单位进货算价钱的, 带卖出去, 就要以张为单位了。   她跟仓库保管员磨了半天, 对方最后终于同意在角落里划拉出一块地方,让人过来挑选磁带。   周秋萍笑着又给他塞了两包烟:“那就麻烦师傅你了。”   其实仓库真不算什么好工作地点,一个是光线不好,一个是冷。   但这么多磁带,她上哪儿找工作间呢?还是仓库最合适。   祝嫂子她们倒没觉得这里工作条件差,糊纸盒时,那胶水的味道才叫刺人呢,而且还得开着窗户,不然闻久了胶水,头会发晕。   周秋萍心中暗道,那哪里光是发晕的问题,那个有毒。   她记得上辈子看过哪个报纸写的,皮鞋厂的职工容易得白血病,就是因为胶水里面有甲醛还是什么,对人体有害。   她笑道:“那好,既然大家觉得还可以,那就开始干活吧。不过咱们这儿条件简陋,包不了饭。中午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自己解决午饭问题。我问过了,那边有开水房,用杯子接热水不要钱。”   众人纷纷点头,谁也没听说过打零工还包饭啊。一天5块工钱,坐在仓库里,不用风吹,不用日晒,很划算的工作了。   至于中午吃饭,那根本不算事。   早上自己带馒头咸菜出来,中午就着热水泡泡,也能吃上热乎的。要是觉得营养不够,自家也可以拿个煮好的鸡蛋啊。   周秋萍给她们做现场示范,要怎么挑打口磁带。   没扎口或者打眼的,是上尖货原盘。这样一盘拿出去,你叫价20都有人买。这时代的物价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   只不过这些原盘算沧海遗珠,100盘带子里都未必能挑出一个。   大路货还是那些打了孔和用高温电锯锯开的,只要伤的不厉害,都可以挑出来。   “大家注意一下,外国的跟中国的分开,分成两堆放。”   现在国外来的磁带受众主要是文艺青年,港台磁带的爱好者就宽泛多了,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爱听。   “这都是外国的磁带呀。”   也是,全是从外国进口的呢。   周秋萍原本还想再细分一下,比方说按照不同国家分开。   可是没工作不得不出来打零工的军嫂,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你要让大家按照歌手乐队的国籍细分,那简直在为难人。   周秋萍想了半天,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日本的分开来。日本字就是咱们的偏旁部首,能认出来吧。”   众人点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开始干活。   军嫂能干的工作就是粗筛选,下一步还要细分类。   不同歌手的磁带,能够卖出的价格完全不同。   周秋萍野心大,要做大做强,还要做精做细。   自从改革开放国门打开之后,国内年轻一代对于包括音乐影像在内的西方文化具有强烈的好奇和渴求心理,市场需求很大。   可全国上下,只有中图具备进口外国音像制品的资质。他们又特别谨慎。这么多人要,进口渠道又那么窄,当然没办法满足大家的需要。   所以打口磁带市场的建立,可以说是应运而生。   现在她周秋萍既然计划做这事了,她就得把事情做好。   她找来的军嫂没能力细分磁带,光靠她一个人,做不大规模,她得找帮手。   帮手是谁?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宁安卫校的王老师。   王老师和她的朋友都是外国电影发烧友,对于国外电影比较了解。有他们来筛选录像带,专业性更强。   那会儿说要给王老师找个外快,现在工作就来了。   周秋萍拿了个大旅行袋,装了满满一袋子初筛选出来的打口磁带,然后拎上的公交车,直接过去找王老师。   她拉开旅行包的拉链,王老师瞧见里面的磁带,直接惊呆了。   妈呀,怎么这么多?天哪!她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好磁带?   周秋萍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赚外快?我包给你,你把磁带分出来,断了的部分用透明胶带贴好,按照歌手的国籍分开来。如果了解歌手的情况,能够写说明就更好了。”   王老师摇了摇头:“我对外国音乐不太了解。我只能把录像带分出来。这样吧,我给你找个人问问看。”   周秋萍笑着点头:“那也行,总之,这一包你给我分出来的话,我给你500块钱。”   “这么多?”王老师吓了一跳,“不用不用,挑出来的磁带,你送我几盘就好。”   周秋萍摇头,一本正经地强调:“那可不行,按劳分配,你应得的。不过这事要抓紧,马上就要年底了,后面你们就得放寒假了。”   她计划的是将磁带挑出来之后,就直接摆在店里开始卖了。零售批发皆可。   现在羊城是全国的电子产品以及服装批发中心,那她努努力,想办法将省城变成打口磁带销售中心,也不是没希望。   事关自己的爱好,王老师立刻带周秋萍去找人。都不用出卫校大门,她要找的对象是她的学生杨丹妮。   “这姑娘家里有人在国外上班,给她带了不少磁带。平常其他学生想听磁带,也是问她借。我看她挺了解的。”   周秋萍可不嫌人家是个中专生,小孩子不懂事。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人家懂这行,人家就能吃这碗饭。   这会儿下午已经放学。学生去食堂吃过饭就会上宿舍待会儿,然后再回教室上自习。   王老师年纪轻,跟学生打成一片。她上宿舍找人,学生们都嘻嘻哈哈。   一听说要帮忙挑选磁带,杨丹妮立刻来了兴趣,一个劲儿追问:“都是谁的磁带呀?有呼唤伦敦吗?”   周秋萍哪知道呼唤伦敦是什么东西,她笑着招呼人:“你看了就知道了。反正,都是好东西。”   杨丹妮迫不及待的翻开袋子,拿出的第1张磁带就爱不释手:“天哪!你太厉害了,你从哪儿弄来的空气补给站的磁带?我去省城的外文书店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周秋萍连空气补给站是哪位都搞不清楚,但这不妨碍她笑容满面:“那你就把尖子货挑出来吧。如果了解背景的,就写份说明。不清楚的,做好分类就行。每盘磁带都试听一下,要没有明显的杂音破损才行。”   杨丹妮小脸红扑扑,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周秋萍:“那你能把这盘空气补起站的磁带送我吗?其他的,我一定给你分好。”   周秋萍笑着问她:“就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看你们课业负担也挺重的。”   “没事。”小姑娘不假思索,“我们有自己的圈,我找他们一块帮忙。”   周秋萍相当感兴趣:“你的朋友们是音乐学院的吗?”   “有音乐学院的,也有医学院的。大家是为了相同的爱好聚到一起,倒不关心彼此的身份。”   周秋萍点头,催促道:“那你们得抓紧,不然放寒假了,我上哪儿找人干活去?”   杨丹妮哈哈大笑:“那更没关系了。他们上大学的寒假基本不回家,都在学校呆着。”   “过年还不回家呀?”   这回是王老师给的解释:“太远了,有些地方火车转汽车还要再转马车牛车,甚至要靠两条腿走几十里地。大冷的天,寒假总共还不到一个月呢。离得远的人就懒得再回去。”   周秋萍笑了:“那好啊,好好干,正好趁着寒假挣点外快。”   这个时代连大学教授都在校园里吃摊子卖面条,学生想办法挣钱完全不稀奇。   双方讨论了半天,周秋萍最终决定还是计件工资。每挑选出一盘磁带,他们就拿一毛钱的工资。如果能写磁带简单情况介绍,100字三毛钱。   别看单价小,但积少成多。光是分磁带,王老师和杨丹妮就有信心一晚上能挣五块钱。   这种白得钱,还能免费听歌的好事,傻子才不干。   周秋萍笑道:“那你们就动作快点吧,我后面等着用呢。”   她准备在军人俱乐部那边弄个门面,一方面把磁带摆出来卖,另一方面就是批发的展示台。感兴趣想进货的人,到时候就能主动找过来。   一开始量估计不会太大,但只要形成规模,后面的走货量会相当惊人。   周秋萍在心中谋划好,美滋滋地出了宿舍楼。经过食堂时,她瞧见画出来的黑板上写着红枣粘豆包,顿时来了兴趣。   这是北方美食,南方很少见。不如买点回家,给饭桌换换口味。   嗯,黏豆包小孩吃了怕不消化。还有大米松糕,这个也好吃,一并买两块。   周秋萍拎着糕点从食堂侧门出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从她进食堂开始,就有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她。   冯二强丢下已经吸不了的烟屁股,拿脚狠狠地踩。   臭表子,害老子这么惨,居然还能活得这么滋润。   看看她走路的德行,屁股一扭一扭的。下不了蛋的鸡,也有脸到处浪。 第116章 总有人作死   冯二强感觉从进了夏天开始, 自己就一直在走背运。   摔个小孩没摔死,反而被抓了个正着。   然后周秋萍就发了疯,一直跟自己闹腾, 还硬逼着自己离了婚。   冯二强当然看不上这只不下蛋的鸡, 尤其这只鸡以后都没了下蛋的机会。她不提离婚,自己也要休了她, 省得害自己绝后。   可这女人实在恶毒, 居然害自己上学习班。   镇上办的学习班,里面关的全是交不起超生罚款还有提留款的人。日子要好过,就怪了。   不仅是他,还有他老娘和大嫂。原先都已经塞钱可以放出来了。不知道派出所为什么又会突然间抽风,居然将他们重新关进去,愣是关足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噩梦, 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来。   等放回家里, 大哥跟他吵, 说地里的庄稼都是他掏钱请人收割的,所以粮食他得拖走一半给人付工钱。   大嫂又咒骂他, 说他无能, 害惨了一家。   就连老娘都没给他好脸, 从早到晚骂个没完没了。   他实在烦的吃不消,又跑去打牌。   奈何人走背运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牌桌一上, 他连家里剩下的口粮都输得一干二净。   冯二强想来想去,最终将罪魁祸首敲在周秋萍头上。   要不是这个贱货闹腾, 不肯生儿子还闹离婚, 自己至于这么惨吗?全是这个丧门星害的, 自己要放过她的话, 祖宗八代都不会放过自己。   冯二强怒气冲冲地找到了下河村,却发现她家铁将军把门。   他再跟村里人一打听,才知道周家变了天。他那位便宜大舅子被赶走了,周家的小洋楼也被自己岳母收了回去。   没错,在冯二强眼中,只有男人休了女人的份,没有女人离开男人的理。   就算离婚了,周秋萍还是自己的女人。她娘家又没兄弟,她的东西自然足于自己。   冯二强兴冲冲的,准备鸠占鹊巢。   结果大大爹家不是吃素的,既然他们之前已经承诺会帮周秋萍守好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这会儿当然不会便宜冯二强。   后者正在砸锁呢,大大爹家的狗就冲了出来,对着他一顿撕扯。   冯二强跑的鞋子都丢了一只,哪里还敢再停留,只能赶紧逃之夭夭。   他的怒气膨胀到了极点,听人说周秋萍在县城,就找到了宁安县来。   也是凑巧,周秋萍下了公交车,居然叫他一眼看到了。   他跟在人后面,一路追到卫校。   然而卫校的门卫特别尽职尽责,看他的样子就不肯放他进去。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想伸手摸包烟贿赂门卫,结果兜里只有两毛钱。   最后冯二强没办法,是翻墙进的卫校。他是建筑工,会盖房子,本来就爬高爬低的,这个院墙还真难不倒他。   可惜进了卫校也没用啊,这么大的地方,他上哪儿找周秋萍去?问人,人家都摆手,说不知道。   正当他跟只没头苍蝇似的绕来绕去时,可算有个女同志主动上来询问:“你找周秋萍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男人,她是我老婆。”   没想到那女同志居然满脸狐疑:“你是她爱人?怎么可能?她都已经……”   女同志似乎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她的态度让冯二强愈发火冒三丈。好啊,周秋萍那个贱人,肯定是给他戴绿帽子了。   他就说,他为什么浪着非要离婚?肯定是一早就跟人勾搭上了。   什么结扎证明?假的,绝对是假的。   她不肯给他生儿子,她留着肚子给奸夫生。   方红英被他狰狞的面色吓了一跳,却心中暗喜。   这几个月她过得实在太煎熬了。该死的前夫带着两个讨债鬼愣是找到学校来,闹得鸡飞狗跳。   吴克明那个没良心的不仅不帮她,居然还给单位工会主席帮腔,劝她复婚。   她要是再嫁给那个泥腿子,她宁可去死。   可惜吴克明却不给她好脸,见到她都当成空气。   她想来想去,问题还出在周秋萍身上。因为吴克明每次见到周秋萍都笑得跟朵花似的。   说来方红英也是朵奇葩,他明明知道吴克明要从周秋萍手上拿货做生意。讨好上家,优先拿紧俏货,本来就是做买卖的应有之义。   结果这种态度落在方红英眼中,那就是周秋萍恬不知耻,大白天就勾引男人。   呸!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天天在外面浪着做生意,本来就不是正经人。   这个时候,她似乎忘了自己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她还抛夫弃子来着。   周秋萍再也不像话,起码也没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   方红英这种人就像丈二的镜子,从来都照人不照己。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一直找不到发泄的机会,好不容易冯二强送上门,那还不得拼了老命地添油加醋。   而冯二强原本就怒火中烧,这会听了她的挑拨,更是差点儿就原地爆炸。   这对狗男女,他宰了他们!   方红英原本说的唾沫横飞呢,一听说他要男的女的都不放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要是冯二强宰了吴克明的话,她上哪儿找合适的下家去。   方红英赶紧拦住他:“周秋萍是你老婆,你要怎么样是你的事。人家男同志被她纠缠,本身就很痛苦,你还要对男同志下手,不是不讲道理吗?”   冯二强眼睛死死盯着女生宿舍楼。他初中毕业就没升学,县城都少进,卫校更是第一次来。他压根就不清楚学生宿舍楼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单位分给职工的那种筒子楼呢。   现在知道周秋萍在里面,他就怀疑对方正跟男人颠鸾倒凤。   方红英还想再说两句,结果她家小孩来找她了。又是要钱,说学校要交午餐费。   方红英看到自己的小孩就头皮发麻,立刻拔腿就跑。   冯二强也没留意这个女同志,他就盯着宿舍,准备找周秋萍算账。   结果他看到人进了食堂,学校保卫处的人却注意到了他这张生面孔,拦着他不停地追问。   待到保安揪着他一定要赶他出去时,他再冲进食堂,哪里还找得到周秋萍的人影。   他恨得七窍生烟,咬牙下定决心,绝不放过周秋萍。   冯二强前脚被赶出校园,后脚又翻墙进去。   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学生们都去上晚自习。宿舍楼静悄悄的。   冯二强不敢走大门,只好偷偷摸摸地翻墙进去。   趁着宿管没留心,依靠黑夜做伪装,悄悄潜入宿舍楼。   可惜女同学们既然已经离开宿舍,那当然会锁门。   迎接他的是铁将军。   只不过,这事儿难不倒冯二强。他在宿舍转了一圈,就在宿舍楼外发现了一棵树,刚好伸到阳台边上。   冯二强大喜过望,立刻爬上树,然后攀上阳台,就这么进了宿舍。   他这辈子到现在也没瞧见过学生宿舍,只觉得屋子憋的很。一张张床还是高低铺。   他撇撇嘴,都说城里人住的不宽敞,果然是真的。   冯二强没抓到奸,就在屋里乱翻。   其实他要仔细观察的话,肯定能发现问题。比方说,这屋子里都是女同志的东西,而且桌上还有不少书。   可他本来就不是多聪明的人,又被嫉恨蒙了眼睛,根本视而不见。   就是后来心中隐隐约约生出狐疑的时候,偏偏叫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沓子钞票和粮票。   按道理说,学生宿舍不该摆放这么多钱和粮票。但也是命中当有此事,冯二强爬进的这间宿舍住着班上的生活委员和班长。   其实按照规定,每个学生的生活补贴和粮油补贴票都应该自己去学校财务处拿。但为了方便,这个流程已经简化为各班班长和生活委员共同去财务处领,然后再分发给自己班上学生。   这时代每月银行卡也没电子支付,把钱存银行同样麻烦。加上就是一转手的功夫,谁都懒得再折腾。而这俩姑娘也真是大大咧咧,完全没想过宿舍也会遭贼的事,就这么把钱往抽屉里一塞,准备下了晚自习就喊同学过来领钱。   全班三十七位学生,七百来块钱的补贴和一沓子粮票就这样出现在冯二强面前。   他的眼睛瞬间绿了,迫不及待地将钞票和粮票揣进兜里。   哼!这都是周秋萍欠他的。   那个臭娘们儿还拿了他1500块钱呢。   这点钱根本不够还,最多只算利息。   冯二强在屋里到处翻找,宿舍被他搞得一团糟。他又在枕头底下翻出了几十块,同样往怀里一揣。   宿舍门突然间开了,一位女同学拎着水瓶进屋。她感冒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老师让她回宿舍休息。她准备洗洗早点睡。   可门一开,她竟然看到了个男人。   女学生吓得一声尖叫,本能的将热水壶砸了过去,水瓶塞子飞开。因为身高差异,热水直接浇上了撅着屁股翻找东西的冯二强的脖子。   偏偏冯二强进屋之后因为担心开灯会引起外人注意,所以他一直就着外面的路灯和宿舍走廊的灯光大肆搜刮。   如此一来,他隐约看出个女同志的身形,就本能地认为对方是周秋萍。   热水浇到他脖子上,水瓶掉在地上摔烂了,又浇上他的脚时,冯二强膨胀的怒气直接爆发了。   他一把抓住女学生,就拼命地往人身上招呼。   可怜那女同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他打的头破血流,连反抗都没办法反抗。   也是她命不该绝。   宿管阿姨担心她感冒一个人在宿舍容易出事,便锁了宿管办公室的门,跟着上楼看。   这一看还得了,她立刻冲进厕所里抓起拖把,对着冯二强劈头盖脸一顿打。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留在宿舍里的学生的注意,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愣是将冯二强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这会儿灯光大亮,冯二强也发现自己打错人了。大家喊着要把他扭去派出所,他吓得魂飞魄散,死都不愿意跟公安打交道。   冯二强拼命挣扎,又扭头跑回了宿舍,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他记得阳台外面就是树。 第117章 开个音像店   周秋萍直到一个礼拜后去卫校才听说这事。   倒不是办案公安是非曲折明断, 知道此事跟她无关,不该打扰不相干的人,而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周秋萍人。   1988年不是大数据时代也不是人和户籍紧紧捆绑在一起的六七十年代。敢于走出家乡的人只要愿意, 旁人很难搞清楚他们的行踪。   像周秋萍, 办案民警最后能追踪到的行迹就是租住县公安局小区。可惜他们找过去时,人已经搬走了。至于搬去哪里, 所有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如果不是周秋萍自己跑到卫校拿修整好的打口磁带, 别人想把消息送到她耳朵里也不容易。因为现在的她和冯二强已经分属于不同的圈子,根本没交集。   王老师告诉了周秋萍事情始末。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怎么就不当场摔死呢?   假如他摔死了的话,警察就不抓他了,也不会给他判刑。一死百了。   可现在,他即便摔的半身不遂,也还要进大牢, 他就成了有前科的人。   如此一来, 青青和星星以后参军、考公务员说不定都要受影响。想想都心烦。   妈的, 这个垃圾怎么到今天都不死呢!   所以说,女人千万不要随便生孩子,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另一条染色体的提供者会给你和孩子造成多大的麻烦。   王老师觑着她的脸色, 小声安慰她:“应该不是特别严重, 估计关几年就能出来。”   周秋萍直接冷笑出声:“关他一辈子最好,这种人早就该死了。你可千万别同情他,他没杀了那女生是因为没来得及, 你以为他不敢杀人吗?我女儿被他惯在地上,要不是我看到了, 早就死了。”   王老师吓了一跳, 完全没想到周秋萍的前夫会这么可怕。   “算了, 不说这个人, 省得来气。对了,你们磁带分好没有?”   “好了好了。”说起正经事,王老师立刻认真起来,“你过来看,我们分得清清楚楚。有些我们认识,写了介绍,都在这里。有些我们就不清楚了,但这些歌都不错。”   他们组建了一个小分队,总共约摸20人。大家分头听磁带,这才完成了质检工作。   王老师领着周秋萍去自己宿舍,里面还有几个她的朋友,有男有女。年纪大的约摸30岁上下,年纪小的还带着婴儿肥,满脸稚气。   其中有个姑娘坐在椅子上,正在修理磁带。   打口带,顾名思义,除了少部分只钻了个孔,损伤不严重的,绝大部分都会把磁带打断。   这姑娘一边干活一边跟人分享心得:“我发现了,加拿大版的黑磁带有螺丝。我们把螺丝拧下来,很好修。美国佬就太坏了,磁带都是粘死的。你们看,像我这样,用金属片伸进去,轻轻地把带头引出来,一定要轻,这样就不用打开磁带,直接把磁带磁带接上,再更换好垫片。你们听听这个,我保证,别看半截都断了,照样能发声,听不出来有问题。”   周秋萍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让我听听看。”   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立刻拿起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她按下开关,一阵悠扬的音乐传了出来。   屋里的男人表示嫌弃:“一点味都没有。”   王老师等人却抗议:“那是你不懂得欣赏。”   先前修磁带的姑娘露出了陶醉的神色:“你们不觉得很好听吗?比拷带好听多了。”   所谓的拷带就是拷贝的磁带。这时代进口磁带少,想要流通,只能自己复录。一遍遍的复录过程中,磁带的音质自然受损,反而比不上打口磁带。   周秋萍笑道:“那当然,这可是尖儿货,说不定全国就这么一盘。”   大家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简直可以说诚惶诚恐。   那个30岁上下的男人问周秋萍:“《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能卖给我吗?中图的进口磁带卖10~14块钱,海城那边的复制磁带卖5~10块钱,我给你10块钱,行吗?”   这话内行的,完全是个老发烧友。   周秋萍笑盈盈的:“你不能这样算。中图的进口磁带我知道,样品你能拿到吗?门路的费用要比磁带本身贵多了。拿到磁带的人基本上都会复制,然后再交换,奇货可居。这盘磁带,基本上是原盘,尖儿货中的尖货,没有20块钱,我肯定不能摆出来卖。不过,既然你喜欢,你又是王老师的朋友,那15块钱我就出了。”   剩下的几个人全都眼睛放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哪!15块钱就能拿到这么难得的磁带,未免也太划算了。   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都报了自己想要的磁带。周秋萍一个个的定价钱,有15的,也有10块的,最便宜的一盘她卖了8块钱。   毕竟能被他们挑中的,都是好货。   当然,无商不奸。周秋萍又不是什么做慈善的人。   这些磁带,她拿到手是每公斤1毛2的价格。卖出一盘,就抵得上一旅行包的进价了。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先前那个坐在位置上修磁带的姑娘兴致勃勃地跟周秋萍打听:“你打算摆在店里卖吗?你店里请不请人?我能帮你去看店吗?我不要工钱,只要准我放磁带就行。”   她还是头回见到这么正的磁带呢,而且还这么多种类。   周秋萍笑着点头:“行啊,你还上学吗?要是上学的话可不能耽误学习。”   欧小飞痛快地塞了张纸条给她:“我高中毕业了。你的店开门时,给我电话,我随时可以过去。”   周秋萍接了纸条,郑重其事地收好,又强调了一句:“去我的店干活,不能像国营商场的售货员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更加不能打骂客人。”   众人都扑哧笑出声,欧小飞更是保证:“一定一定。”   周秋萍拖着旅行袋出学校去坐公交车。   走过花坛时,她迎头撞见方红英。   后者见了她居然跟看到鬼一样,惊恐地逃开。   周秋萍莫名其妙,这人受什么刺激了,这幅怪样子。   王老师在旁边叹气,满脸一言难尽:“冯二强之所以能找到宿舍,是方红英给他指的路。方红英说你和吴老师有不正当关系,所以冯二强才那么激动,一心想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进了派出所,冯二强就把方红英卖了个一干二净。   他是不认识方红英,可学校里的女职工就那么多。方红英和冯二强说话时,也没避着人。好多人都瞧见了。她想抵赖都赖不掉。   那个女学生受了很大的惊吓,这几天一直做噩梦。她家父母找到学校,闹得校长灰头土脸,恨不得给方红英两耳光。   如果不是因为编制相当于铁饭碗,除非违法犯罪,否则一般绝不开除,学校都要将方红英扫地出门了。   不过即便如此,学校里也有传言,下一步如果精简人员,方红英是头个被考虑的对象。   因为此事,方红英对周秋萍是又恨又怕。巴不得对方死,又恐惧自己还会遭殃,所以见了人才这副德性。   周秋萍无语至极,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这人一天天的,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吗?全世界的男人也没死光啊,她非得盯着吴克强。   就算男人都死光了,也不影响剩下来的女人好好活着。起码物种毁灭之前,还能获得安宁时光。   周秋萍想了想,从口袋里掏了5张大团结塞给王老师:“麻烦你帮我个忙,买点营养品给那孩子送过去。我自己就不去了。”   说起来那倒霉的女学生也是因为她才遭受的无妄之灾。但这事儿她又没做错什么,她就不凑上去了。省得她家迁怒之下,认为这都是她周秋萍的责任。   她的肩膀窄,撑不起这么大的锅。   王老师点头答应,又开始咒骂冯二强:“这人太坏了,就应该坐穿牢底。”   周秋萍又想起件事:“警察要找你问,你就说没我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我住哪儿。这批磁带修好后,你直接送大智路的蓝天音乐公司宿舍,跟门卫报我的名字。回头我再给你派活。”   王老师点头:“我有数。别理他们,这帮人就会欺负老实人。”   之前警察过来调查时,她本来下意识就想把周秋萍的联系方式给他们。   结果听到他们抽烟闲聊,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都一场误会,家庭纠纷而已。   冯二强错将女学生当成妻子,所以才入室拿钱,所以才动手。   合着在他们看来,如果被偷被抢被打的是周秋萍,那就没事了?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他们师生都恶心坏了,坚决要求严惩罪犯。校方也十分愤怒,如果这次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不是以后阿猫阿狗都能跑到学校里撒野,然后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全身而退?   结果他们态度一强硬,派出所反而不敢说什么了。   周秋萍心道,他们当然不是弱智,只不过是从管理成本角度考虑问题而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省事的方法,所谓的懒政,莫不如是。   她扯扯嘴皮:“恩格斯说了,婚姻不过是方便男人合法拥有奴隶。即便我们离婚了,在有些人眼里我依然是冯二强的财产,而不是个独立的人。”   王老师惊讶极了。这人居然还看恩格斯?像她这么大的人,看的不都是语录吗?   周秋萍一本正经:“马列著作挺好的,真的,《资本论》是本特别好的书。恩格斯和列宁的著作也很好。”   虽然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但当初她加入的那个家暴受害者群经常彼此分享马列主义著作。因为那才是支持她们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依据。   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能说明她们的思路是错的。   周秋萍再一次强调:“你还年轻,一定要好好认清家庭和社会的关系,女怕入错行也怕嫁错郎。只要他是你丈夫,整个社会都会帮助他来奴役你。”   “所以我觉得恶心,我都喘不过气来了,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自由和生而为人的权利啊?”   周秋萍摊手:“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想要别人正视你的表达,你就必须得强大。”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还希望冯二强直接摔死呢,老天爷如她的意了吗?   唉,还是得赚钱。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她回了省城,直接拎着旅行袋去找卢振军,开门见山提要求:“卢老师,我需要店面,把这些磁带摆出来卖。”   卢振军伸头看,颇为惊艳:“这些好货都是你淘出来的?哎呀,好东西不少啊。你居然还有U2的磁带。唉,这个给我,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周秋萍相当惊讶:“你还听摇滚乐?”   卢振军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告诉你,放眼全国,最早听这些的就是我们。”   周秋萍反应过来,也是。那个年代除了他们能够得到特供的东西,一般老百姓连见都见不到。   这么一想,她就理解为什么磁带能够高价卖出去了。因为最早的粉丝有门槛,没有一定经济基础,根本就培养不起这样的爱好。   这波人生活无忧,对钱没那么敏感,愿意千金买一好。   等到后面普及了,进入国内的打口带多了,做这门生意的人也多了,打口带的价格才能降下去。   想到这里,她信心更足。打口带的生意,她必须得好好做。   “卢老师,这个门面你一定要给我。到时候做大做强了,一点儿也不比倒卖国库券挣钱少。”   按照她的估计,在互联网深入普通老百姓生活之前。打口磁带打口碟都有市场。   也就是说,这门生意起码能做10年。   卢振军笑着点头:“行啊,给你安排个门面,绝对不耽误挣钱。”   想到国库券,她又随口问了句:“余成他们回来没有?都去了好一阵了。”   卢振军表情微妙:“回是回来了,不过人在医院呢。”   周秋萍大吃一惊:“怎么了?他受伤了?伤的严重不严重?” 第118章 探病   余成的确受伤了, 受伤的原因既不狗血也不意外,就是碰上大名鼎鼎的“东北虎”火车劫匪了。   从国库券离开证券公司营业部开始,大家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一开始他们用的是运钞车, 安全相对还有保证。等上了火车之后, 国库券的安全就全靠他们自己了。   余成作为这次押运行动的具体实行人,不仅要和同袍三人一组, 两小时一换, 轮流看守装了国库券的行李车厢,他还得负责统筹工作。   因为担心出事,那43个小时,他一直守在行李车间。   这时代的车子可不比二三十年后的高铁动车,行李车厢没暖气。大冬天的东北呀,室外温度能降到零下20度以下。家里也冻得要命。   他们弄了一堆军大衣, 所有看守的人基本上都埋在大衣堆里。饶是这样, 也冻得够呛。   车子快开出东北境内时, 大家正要松口气,结果就出事了。   这年头的枪.支管制跟几十年后完全没办法比, 火车上的劫匪不仅有刀, 还动了枪。   余成他们反应过来, 双方陷入激战,当场就打死了三位劫匪,剩下的匪徒仓皇而逃, 余成和另一位负责押送的战士都受了伤。   两人在火车上做了急救之后,等到车子开到海城, 完成了和海城证券公司的交接工作。他俩才转来军区医院。   周秋萍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算了, 知道了当然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她原本打算去军人俱乐部看看门面的, 这回直接转道去医院。   周高氏原本一直暗搓搓地以女婿的眼光打量余成, 这回听说他被枪打伤了,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坚决不敢让女儿找这样的人。   秋萍还年轻呢,总不能这么早就守寡。   周秋萍已经没办法跟阿妈的脑回路做沟通,无语至极:“我跟他本来就啥都没有。”   周高氏还在絮絮叨叨:“我说他一个棒小伙子长得也不差,怎么到现在也没讨到媳妇呢。看来大家都不蠢,不想当寡妇呢。”   周秋萍赶紧喊停:“行了吧?哪有你这么咒人的?我不跟你说了,我先过去看人了。你别惯着你孙女,到时候该睡觉睡觉。”   哪知道两个小丫头看到妈妈出门,居然一左一右跑过来,要抱大腿。   周秋萍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只得狠狠心:“行了行了,不能带你们出去,当心冻感冒。”   她怕死了小孩子生病,尤其是咳嗽,一咳就是几个月,能把人逼疯。   去看病人当然不好空着手。   周秋萍从家里拿了一罐子奶粉,又去买了点水果。考虑到大冬天的吃水果会冷,她还额外带了柿饼。   余成精神挺好的,按照他的标准,他受的伤根本不重,不过是跳弹擦伤而已。   看到周秋萍,他还能笑眯眯的调侃她的礼物:“你这柿饼该不会是东乡镇拖拉机配件厂送的吧?”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怎么都知道了?郑军跟你说的吧。”   “不止呢。我这两天没事做,天天看报纸,报纸上好大一块都是这次的报道。”   周秋萍好奇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报纸,果然,拖拉机的事被拎出来说了。   记者不仅采访了洪奶奶等人,还去东乡镇拖拉机配件厂做了实地采访。一篇报道洋洋洒洒,将事情始末交代得一干二净。   就连高进明提供的那份调查报告也刊登了出来。   宁安县机械厂这回算是全省扬名了,臭名远扬。以次充好,挂羊头卖狗肉,与其称他们为机械厂,不如叫他们机械组装厂。   上百万的合同,光给采购科科长的回扣就超过了20万。   这还不算其他打点。   呵,问题闹得这么大,她倒是要看看那位神通广大的赵书记要怎么保住他的宝贝女儿。   估计他现在也顾不上吧,毕竟他私生活败坏搞大小保姆肚子的举报材料已经上交到省里了。   说来这重要物证还是赵书记自己提供的呢。时代在发展,科学在进步,病房里没其他人不代表没录音机啊。   他那些深情款款的保证,可是一字不落地录得清清楚楚。   就是不知道纪检干部听了会不会感觉耳朵很辣。   嗯,如果他们官官相护的话也没关系,记者不介意帮忙刊登出来,广播台也不介意以观众留言的方式帮他传播出去。   看到时候是谁的天下。   周秋萍心情愉悦,继续读报纸,看到后面,惊讶不已:“他们厂长也有问题呀?”   按照报纸上的说法,有职工实名举报王厂长勾结其他领导,肆意将厂里的产品定为报废品,然后低价卖出,从中收取回扣。   这种事在国营厂里不少见。从报表上看,他们的产品质量低下,产品报废率高居不下。然而真正用过这个时代产品的人基本都知道,东西真扎实,用几十年都不坏。   这数据与现实的差距,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人从中捞钱。   余成叹气,颇为伤感:“好好的一个厂,就这样被蛀虫给蛀空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火车全靠火车头。厂长都贪污腐败了,底下的人还不上行下效。可怜的还是那些把厂子当成自己家的工人啊。   周秋萍想了半天,跟着叹气:“主要是领导搞垮一个厂,还能再去另一个厂继续当领导。他们才不怕呢。就是当不成也无所谓,反正他们捞的钱不仅自己一辈子,孙辈都够花了。”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   经过这事,郑州柴油机厂已经彻底不考虑将机械厂作为自己在江省的定点供货商了。兵工厂正在和他们谈判,双方交流的挺好,估计能拿下订单。   这一单,差不多要上千万呢。   周秋萍看浸泡在开水里的苹果泡的差不多了,拿出来削皮,然后切成小块,装在饭盒里,又插上牙签,招呼余成吃。   现在人很少有这么讲究的,饭盒都送到余成面前了,他还处于震惊中。   旋即,他的脸慢慢红了,支支吾吾道:“你这是把我当成青青和星星了。”   周秋萍摇头:“我可不敢让她们这样吃,牙签戳到嘴巴就危险了。她们都是拿勺子自己舀。吃吧,这苹果是陕西过来的,挺甜的。”   余成这才一小块一小块送进嘴里。   周秋萍自己剥橘子吃,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打口磁带的事。   “安排的差不多了,等门面到位再装修一下,最早元旦就能摆出来卖。”   余成帮她出主意:“你说的那个补修磁带的方法,我觉得嫂子们也能做。说不定她们的手还更巧。”   周秋萍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主要是这活只要训练得当,即便是文盲也能干好。需要安排工作的军嫂人不少,如果将这部分分给她们做,起码能创造好几倍工作岗位。   随军家属管理起来也方便,能省不少事。   余成笑着调侃她:“你现在真是部队的人,急部队之所急,想部队之所想。起码得给你申请个三等功。”   现在如何养活部队已经成了领导最头疼的事。   周秋萍笑了:“我也没做白工呀,我不挣到钱了吗?”   她看他苹果吃得差不多了,拿起饭盒去卫生间冲洗干净,然后盖上盖子,跟他道别:“好了,看你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余成挣扎着要起床送她,被她一把摁住:“行了行了,你别折腾,好好休养吧。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不养好了伤,以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余成不甘心她就这么走了,又没话找话:“我干女儿怎么样啊?”   “美的冒鼻涕泡了,又开始到处叫爸爸。上次在食堂还喊卢部长爸爸,然后又给自己认了个干爹,骗了不少糖。我现在都不敢带她出去晃了。一转身,就能带一兜糖回来。”   余成听着吃味。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爸爸呢,合着是分母呀。   周秋萍感觉这样说的好像女儿很没良心的样子,就赶紧替小丫头找补:“我出门时她俩还想跟着,就是天太冷了。等礼拜天,要是天好的话,我再带她们过来看你。”   说着,她站起身,将床头柜上的东西收拾整齐,叮嘱余成注意身体,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卢振军从楼上下来,他来探望身边的老领导。瞧见周秋萍的背影,他原本想喊住对方,想想又觉得大晚上的高门大嗓不合适。   算了,反正医院距离家属区也不远。这边三步一亭五步一岗,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既然来了,他也去病房看看余成吧,顺便和他分享个好消息。请功报告送上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一个三等功跑不了。   其实让余成跟自己到后勤来搞三产,实在是屈才了。但没办法,眼下的情况就这样,他们必须得想办法挣钱。   当年新四军在江南,不照样得做生意养活自己吗?他们这也算继承了优良传统。   卢振军进了病房,瞧见余成,吃惊不小:“你干嘛呢?大冷的天,你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   余成站在窗户边上,眼睛还盯着外面看,随口回道:“没什么,我躺着难受。”   卢振军好歹也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人,一双眼睛敏锐的很。   他很快就发现余成到底在看什么了,窗外,周秋萍正朝医院大门口走。   他瞬间震惊,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下属:“你小子,该不会?”   余成脱口而出:“她离婚了,她是单身,我没搞破鞋。”   卢振军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头都颤抖了:“你小子来真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她还有两个孩子呢。”   “青青和星星都很可爱,她们叫我爸爸呢。”   说话的时候,他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卢振军还是接受不了:“你等等让我缓缓,你那是放卫星,你这是放炸.弹。”   简直把他炸得差点儿就灰飞烟灭。   他还以为这小子是个正经人呢,所以才敢派过去跟女同志一道进进出出。他本想着秋萍好歹已经是当妈的人,忌讳相对少一些。   结果没想到,兔子还是盯上的窝边草。   这臭小子,有贼心还有贼胆。   搞得他都被动了,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第119章 别给我做媒   卢振军纠结了一晚上。   上床睡觉后, 他还翻来覆去,一直没合眼。   他老婆嫌弃的不得了,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想干嘛?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卢振军叹气:“这小子真是的, 搞得我好被动。本来还打算给他介绍老陈家的女儿, 结果他自己先相中对象了。”   卢振军的爱人竖起了耳朵:“到底什么情况?谁看中谁了?那女同志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秋萍人很好, 就是已经有两个孩子。我怕这小子现在是热血上头, 什么都不在乎。等到激情退去,又开始嫌弃。到那个时候,对秋萍的伤害就太大了。”   卢振军的老婆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就是金童玉女也没办法保证白头偕老。现在看对眼了就行。既然你老是担心秋萍同志,那你不如让她早点解决终身大事才是真的。女人啊,总归要有个依靠。”   卢振军想了想, 感觉妻子说的也有道理。一个女同志带着两个孩子, 实在太不容易了。的确应该有个人搭把手。   他打定主意:“那行, 我就当这个月老吧。”   第二天,周秋萍看完了军人俱乐部的店铺, 过来跟他汇报情况时, 卢振军就示意她先坐下, 以自己多年做政委工作的经验,用关切大龄未婚青年的口气开了口:“秋萍啊,你这么年轻又这么能干, 有没有考虑过将来问题?”   周秋萍开玩笑:“你要觉得我能干,那就给我升官呀。”   卢振军摆摆手:“事业是一方面, 家庭也不能放松。你这么年轻, 总该考虑个人问题。”   周秋萍心中警铃大振, 怎么天底下的已婚男女就那么热衷给人做媒呢?她张嘴准备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然而卢振军是军人, 杀伐果断的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阐明了自己的谈话宗旨:“我这边有个小伙子,条件很不错,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干部对象。人家也看好你,希望能够和你进一步发展。”   周秋萍愣住了,不由得怀疑:“他不知道我的情况吗?”   “当然知道。他还说你两个女儿都非常可爱,他很愿意当爸爸。孩子多点热闹,部队什么都有,多养几个孩子也不成问题。等你们再生一个又不是养不活。”   周秋萍立刻喊停,用古怪的眼神看对方:“卢老师,你不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婚的吗?”   “晓得,那是你前夫不做人,又不是你的过错。”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不知道冯二强为什么同意离婚吗?”   卢振军满头雾水:“他不是嫌你生了两个女儿吗?这人就是没福气。”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两个女儿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可以杀了她们,然后再让我生儿子。他之所以同意离婚,是因为我不能再生了。”   “啊?”   “我做了结扎,今年夏天做的。”   “啊?!”   周秋萍的震惊一点儿也不比对方少,她难以置信:“你们不是调查过我吗?凭你们的能力,我什么事是你们不知道的呀?你们该不会不知道我做过结扎吧?”   卢振军真傻眼了。他不知道啊。那份调查报告里根本就没提这件事。   说起来这还真不是负责调查的同志敷衍塞责,工作不够仔细。而是人家调查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啊。   当时领导想要调查周秋萍,是为了判断这人适不适合跟他们合伙倒卖国库券。作为工作伙伴,有能力,背景清白,没有黑历史,就足够了。   她能不能生孩子跟她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有关系吗?既然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为什么要在调查报告里专门提这件事?   只字不提,没毛病。   周秋萍看着对方震惊的神色,露出苦笑:“卢老师,你就别再替我操这份心了。我有工作有家人,我有两个女儿,我的人生很充实,不需要再找谁。我也从来不指望谁能替我遮风挡雨,我自己堂堂正正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站在风雨中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呢?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也顶半边天。我可是你教过的学生。”   当初这些从军区下放的知青其实非常受村民诟病,因为他们干活能力实在太弱了,简直拖后腿。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家境好,自家就能补贴口粮,大队的人肯定对他们没好脸。   周秋萍却很喜欢他们。   她长到10岁,一直被嫌弃是丫头。是这些知青告诉她,伟大的领袖说了,妇女也顶半边天。女人也要上学受教育,女人将来的成就不比男人差。   这些话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即便是上辈子,她被pua凄惨的不行时,心中还是有信念,所以后来才能勇敢地提出离婚。   卢振军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冒出句:“怎么会这样呢?唉,真是的。还是政策太粗放,没有考虑到特殊情况。”   就像他老婆说的那样,谁能保证夫妻一辈子都能走下去呀?再婚了怎么办,再婚就不让人生孩子了吗?   周秋萍笑了笑,在心中默念:计划生育政策是她知道的最好的政策之一。女人结扎,是对女人最好的保护。   彻底断了男人的念想。   卢振军无奈,只好招呼周秋萍:“算了,这个小伙子不合适,下次我再给你找个合适的人选吧。”   周秋萍赶紧解决他的好意:“不用了,卢老师,我现在过得特别好。我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是我最喜欢的状态。”   她不是苦中求乐,而是实话实说。   真的很好,经历过婚姻,打破社会氛围无孔不入地强加在女人头上的对男人的盲目崇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活有奔头,人生有目标,未来有希望。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好的状态。   卢振军肯定不会这样想,他替自己昔日的学生遗憾。本来可以家庭事业两全的,余成也支持她工作,认可她在工作中的魅力,多好的事啊,居然就不成了。   可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挥挥手:“行吧,你忙你的事去。装修找到人了吗?要不要给你找人?”   “给我安排几个人吧。我不打算大搞,主要是灯光布线得重来,墙要粉刷,剩下的就是摆放磁带的架子。”   考虑到目前以欧美为代表的外国流行乐的受众,周秋萍给音像店的装修定下的风格是所谓的性冷淡风或者更直接点讲叫装逼风。   用甲方爸爸的话来说,要求明确,低调奢华有内涵,不能太闹,得端着。   装修设计师的身份她自己兼任了,因为现在市面上没有专门的装修公司。   一般人家领到新房,找懂行的熟人装修,首要甚至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可能扩大使用面积。其他的,没精力考虑。   而一般的商铺装修,虽然兼具美观需求,但也以实用为第一要素。它们暂时还满足不了周秋萍的需求。   卢振军虽然遗憾她的个人问题不顺利,但还知道现在重点是工作。   他给周秋萍找了个助手张国富。这人以前算基建工程兵,后来兵种取消了,部队搞三产,他又成了施工队的负责人。   本来不过是装修音像店的小事,杀鸡焉用牛刀。只是眼下情况特殊。   国家为了收拾物价闯关搞出的烂摊子,抑制飞速发展的通货膨胀,上个月紧急叫停了大量基建工程。   如此一来,军区的施工队也没活干了。   本着没鱼虾也行的原则,张国富队长就主动请缨,亲自陪同周经理进行市场调研,好尽善尽美地完成第一个商铺装修工程。   面对经验丰富是基建老兵,周秋萍也不犯怵。反正她是甲方爸爸,她就是啥也不懂,照样可以腰杆挺得笔直,直接提要求。   张国富听了半天虚话都没接腔,等到周秋萍说的口干舌燥时,他才冒出一句:“要不,我们去外文书店看看?”   周秋萍乐了:“张队长果然见多识广,我还是问了人才知道外文书店有外国的磁带卖。”   它也是整个省城唯一能够买到外国音像制品的地方。时有时无,能不能碰到全靠你运气。   这时代几乎没有盗版磁带的概念,就是音乐发烧友弄的翻录磁带也基本上处于私底下互相交换有无的状态,生意市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处于完全空白。   在这种背景下,张国富一个基建老兵居然知道外文书店能买到外国磁带。他这憨厚朴实的外表下,隐藏着文艺的心啊。   张国富不好意识地摆摆手:“我去找书的,国内的资料太少,图书馆的那些又太旧。外文书店有时候会进一些建筑学方面的书,很不错。”   说话时,他眼睛都是亮的。   周秋萍哈哈大笑:“那你张队长你可得好好加油,别看现在国家压缩基建,过不了几年,基建肯定得起来。”   张国富深以为然:“投资基建是创造工作岗位,拉动内需的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高见。”   两人去外文书店也没派车,自己直接坐公交车过去。   省城的外文书店颇为宽敞明亮,墙壁相当先进地选择了玻璃墙,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自然光,这样里面的照明就能省却不少电费。   张国富一边看一边跟周秋萍说明对方设计的精妙之处。   周秋萍乐了:“但也有个问题,玻璃墙的保温效果差,冬冷夏热,冷气暖气跟不上的话,很遭罪。咱们这里春天和秋天都是摆设,只有冬天和夏天。”   张国富一愣,也跟着笑了:“还真是。”   不过大片玻璃的设计还是被划入了装修重点。因为方便展示商品,让人一眼就看到里面卖什么。宣传单海报什么的也有地方可以贴。   两人跑完外文书店,又去其他卖磁带的地方转悠了两圈,最后定下初稿。   店铺墙壁粉刷冷色调,海水蓝,装磁带的架子用原木,减少装饰。灯光除了日光灯光外,还要加暖黄的小灯管,把调调给烘托出来。   张国富感觉找到了知己。现在人都爱闹,压抑了多少年的感情突然间释放出来,必须得用大片的大红大绿来宣泄,就像街上流行的红裙子。   这种看着有点冷的风格,却让他感觉舒坦,就像他小时候流行的苏联老歌。外面冰天雪地,屋子里起了炉火,又温暖又安静。   周秋萍叫他的描述逗笑了:“行,那就这么来。对了,有空调吗?我打算过了元旦就开张,到时候冷的连笔都抓不住,有了空调才能留住人。”   现在距离空调逐渐走进千家万户还要十多年时间,街上商店里根本就没空调卖。就连卢振军他们这种级别待的将军楼也同样没空调。   她开口提这事也就是张张嘴,要真没有,那也没办法,最多先买暖气片顶上。夏天再说夏天的事,实在热的吃不消时从冷饮厂拖冰块来应付也成。   张国富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笑:“别的地方未必能找到,咱们肯定有。”   因为兵工厂转民用,正在生产各种家用电器啊。 第120章 要学会花钱   周秋萍手上一有事做, 就忙到飞起。   等待店铺装修的日子,她自己负责紧盯打口磁带的进度。   就跟余成说的那样,家属区的嫂子们虽然未必认识自己手上的磁带到底出自哪位歌星, 但她们修理磁带的能力真是杠杠的, 绝对没话说。   不管是能拧下螺丝的加拿大磁带,还是得用镊子从磁带底下空口挑出黑磁带的美国货, 只要从他们手上出来的, 那就能修补的跟原盘大差不差了。   有了她们分担工作量,只负责给磁带分门别类的王老师等人速度也跟着飞起。   周秋萍估计等到元旦时,所有需要上架的磁带都能到位。   她心下稍稍安定,也有心思关心阿妈的拖拉机事业了。   “你上次说买,到底买了没有?厂里那边李工打过招呼了。”   周高氏倒不得劲了:“这会儿买拖拉机干啥?大冷的天,又不犁地, 车子买回来也是白放着。还不如等开过春再说。”   她现在最愁的是菜籽饼生意。   因为地理条件, 宁安县乃至整个江省, 日常吃的食用油基本上都是菜籽油。这年前还能靠花生饼和豆饼撑着,过完年要咋整。   后面再有人发疯, 干脆连其他油泥也不让他们拖了要怎么办?   “嗐, 没有王屠户, 你还非得吃带毛猪吗?咱都进省城了,实在不行咱们换家榨油厂得了。”   周高氏还是担忧:“连个熟人都没有,人家能卖给我们?”   周秋萍哭笑不得:“人哪有生来就熟的?关系不都是慢慢顺出来的嚒。谁会跟钱过不去?菜籽饼对榨油厂来说是生产垃圾, 除非他们自己办养殖场,不然没人拖走处理的话, 反而占他们的地方。”   周高氏还是怔怔的, 小声叨叨:“咋就这么多事呢?”   周秋萍没好气:“还不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假如你们当初不过继周良彬, 能有这么多破事吗?”   其实也难避免, 只要特权阶层一天不消灭,普通人就永远逃不过人家一时兴起造成的无妄之灾。   没有周良彬,还有李良彬王良彬。阎王不倒,小鬼永远难缠。   周高氏下意识地辩驳:“又不是我想过继的,照我说,当初就该给你招个女婿。是你阿爹不同意。”   “他自私呗,他就想他自己舒坦。”   “你咋能这么讲你阿爹,你也太不孝了。”   周秋萍可不客气:“实话实说就是不孝啊?他不自私,他不自私管过我们母女俩的死活吗?自己出去做工挣的钱,可曾在我们头上花过一分,都攒起来给他自己养老。他不下田挣工分,家里花钱从队里给他买,哪回他掏过钱?不都是你跟我翻菱角卖螺蛳肉想方设法挣的钱。他好辛苦哦,苦的钱我可没花到。”   周高氏下意识替亡夫辩驳:“你可不能讲这没良心的话。你看看整个下河村,有几个丫头像你一样上高中的?”   周秋萍呵呵:“高中的学费不是我自己挣的?我捋槐树叶子,我捡蚕蜕,我挖草药,我跑十几里地去卖螺蛳肉。他可给我掏过一分钱?”   虽然那会儿学费不贵,学杂费加在一起不到10块钱。可一个农村小姑娘能有什么挣钱手段。为了自己的学费,她一个夏天都歇不下来一天。   周高氏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讷讷道:“又没儿子,不得存养老钱嚒。”   她怕女儿还要怼自己,又急急忙忙强调,“在村里没儿子就是过不下去,你看挑圩打水,哪个是女人能干的活。”   没儿子的人家,在村里就是受欺负。下力气的活,男人就是比女人强。   周秋萍翻了个白眼:“我不会花钱请人代啊。机器化生产时代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就是为男女平等提供生产力基础。”   听听,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反正周高氏没耳朵听。   周秋萍也不跟她废话,又把话题挪到拖拉机上:“你刚才不是说挑圩吗?哪个说冬天拖拉机派不上用场,挑圩就要用拖拉机。不然一筐筐土能累死你。”   挑圩是本地方言,就是挑土垒埂的意思。这是一种防汛手段,每年冬天农闲时,农村各个生产队就组织农民挑土去加固堤坝。   这属于农村徭役的一种表现方式,去干活的人不拿工钱,有的时候连伙食都要自理。   挑圩十分辛苦,一天干下来,两条腿打架,两个肩膀也痛的抬不起来。算是这个时代农民最头痛的工作之一。   后来随着进城打工的人逐渐增多,乡村基层组织工作愈发难做,加上机器的应用,这项工作才渐渐由机器代替。   周秋萍怂恿阿妈:“这会儿谁还愿意挑圩呀?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换成我,我宁可掏钱让拖拉机帮我把土运过去。”   周高氏撇嘴:“好多钱哦,你以为农村挣钱这么容易呀?”   周秋萍呵呵:“搞得好像我不是从村里出来的。还有人花钱找人替自己挑圩呢。”   尤其是那些在镇上工作拿工资,但还是农村户口的人。被分到挑圩的工作,就会花钱请其他人代自己上工。   这也是村里壮劳力挣外快的一个手段。   周高氏被她说的意动了,咬咬牙道:“那我去买拖拉机,让周伟去找租拖拉机的人。”   说着,她就眼巴巴看着女儿。   周秋萍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你去买呀,我又不反对你买拖拉机。”   “你也不跟我一块去啊。”   周秋萍愈发奇怪:“这有什么好去的?难不成还要看西洋景呢?买就买是了。”   “3万多块钱,快4万块钱呢。就我一个人去啊。”   周秋萍愈发乐了:“你自己挣的钱你怎么花,你还要让我盯着呀。我不管的,你有自己财产的支配权。”   周高氏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她这辈子都没花过这么大的钱啊。   就算老头子死了,她挣的钱抓在自己手上,她也习惯性贴补给嗣子。   包括进城以后,她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挣了起码有10万块,但她也没有要求财产的支配权。在她的潜意识中,要钱要怎么花,得女儿说了才算。   周秋萍谆谆善诱:“不行的,阿妈,你要自己会花钱。你又不是小孩子,你自己挣的钱你为什么不能花?”   “可要是我买亏了怎么办?把本钱都赔光了。”   “谁能保证自己做生意一定挣钱啊?做买卖本来就有赚有亏。没事,亏了再赚回来好了。”   周高氏默不作声地换鞋子,要出门时,才突然间冒出一句:“你阿爹就不让我花钱,他就没让我管过钱。”   周秋萍不假思索:“所以我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想想都气。”   作为丈夫,他对妻子冷漠。   作为父亲,他也从来没有维护过女儿的利益。   他想的都是他自己。   周高氏眼睛红了:“我这命哦!”   周秋萍不假思索:“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呀,后面的日子都要痛快地过。别一天到晚女人应该这样,女人应该那样。女人活得痛快才是真的。”   这回老太太倒是没反驳她,就是闷头不说话。   她跟阿妈一道出门,只不过一个朝左一个往右。   她要去音像公司的仓库,检查大家挑选修复磁带的情况。   周秋萍走到仓库门口,正好撞见王老师过来交货。   她瞧见周秋萍就赶紧招手,语气紧张地强调:“你最近可千万别去宁安。”   周秋萍挑挑眉毛:“怎么了?”   “嗐,别说了,这种人居然也能当老师。”王老师满脸气愤,“方红英,她居然跑去派出所说看到你了。冯家人正在派出所里闹呢,就跟着闹到学校来了。”   周秋萍突然间好心疼方红英的学生,也特别心疼被浪费掉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当年不管派谁去上学,都比这位强。   什么脑袋瓜子呀?   “她就是自己过不好,也不让别人过好。”王老师心有余悸,“幸亏你离婚了,你前夫不是东西,你那个婆婆简直就是泼妇。”   冯老太跑到学校里,又哭又闹,非说学校包庇周秋萍,一定让卫校把她交出来。   学校被吵得没办法,只好找警察。   然后冯老太又跑去了县公安局家属小区,吵着喊着一定要进去,不然就撒泼打滚。   刚好上面领导来县公安局检查工作,见状十分不喜欢。冯老太就被联防队抓了。   周秋萍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一本正经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她就适合在公安局呆着。”   这该死的老太婆最好多折腾几次,把自己作死拉倒算了。   周秋萍自认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一想到上辈子冯老太害死了自己女儿,她就恨不得对方走在路上掉进窨井里摔死。   之所以不诅咒她出门被车撞,是担心牵连无辜的司机沾了晦气还要赔钱。   王老师虽然不清楚冯老太的底细,可所见所闻已经足够让她心惊肉跳。   她认真道:“幸亏你搬出来了,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秋萍时,对方推着自行车到处叫卖猪油渣,还为女儿的入托问题求到自己门上。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变成了部队贸易公司的经理,搬进了省城军区大院,手上还带了这么多人做事。   虽然王老师搞不清楚周秋萍到底挣了多少钱,可她光看人家的做派,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王老师认真道:“看到你这样,我真高兴。”   周秋萍笑道:“那也是你们帮忙,倒是没你们,哪有我今天啊。走,进去吧。先结账,然后再拿货。”   仓库里的人忙得热火朝天。   祝嫂子作为周秋萍任命的负责人,将军嫂们分成两拨人。一拨人负责挑选被损毁的不严重的磁带,另一拨人则专门修补磁带。   周秋萍进去的时候,大家正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这些嫂子的手真麻利,破损的打口带把里面的碎屑倒出来,然后把断了的磁带修剪一下,把需要的部分再装到轴芯上。光是这些还不算完,有些磁带接触磁头的地方,磁带里还有个小铜片,上面粘着海绵垫;这部分同样会被锯坏。   到这种程度,那就得将其他损毁更厉害的磁带废物再利用,把铜片和海绵垫掏出来替换上去。   坐在右边的嫂子笑的厉害,一边说话一边挥舞双手,正在和人讨论电视剧《再向虎山行》,说到激动时,她索性跳起来,开始比划动作。   其他人也嘻嘻哈哈,不少人给她鼓掌。   周秋萍没说话,只招呼王老师拿磁带走。   为了方便携带,王老师用的是滚轮式的旅行箱,一拖就是一大包。   周秋萍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人上公交车,然后才返回仓库。   那位比划武打动作的军嫂应该是上了头,还在表演武术。   一直到中午12:00,祝嫂子宣布午休时间到了,那位军嫂才停下动作,自己接开水,就着馒头吃。   这一上午的功夫,她干活的时间估计都不满两小时。 第121章 哪儿都不养闲人   周秋萍看大家都忙着吃饭, 将祝嫂子喊到边上,笑眯眯道:“我看大家气氛挺好的呀。”   祝嫂子也笑呵呵的:“是啊,都住在一块, 现在又一起干活。都不怕没话说。”   周秋萍似笑非笑:“是不用怕, 我倒觉得应该多打几瓶开水,省得大家说的口干舌燥没水喝。”   祝嫂子不算机灵, 可周经理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她也隐约意识到不对劲,张着嘴巴“啊”了一声。   周秋萍脸上笑容没变,还是和风细雨的模样:“我以前在生产队干活时,大家都算工分的。那会儿说是大锅饭,但其实谁干多少活大家都心里有数。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讲个不好听,你嘻嘻哈哈不干活, 最后还想拿跟人家一样的工分。当场就有人撕你, 触犯了别人的利益, 谁会惯着你?   祝嫂子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这个, 大家其实也就是说了一会儿, 还是干活的。”   周秋萍笑容满面:“我没说大家不做事呀。我是觉得现在算酬劳的方式可能不太合适。也许计件工资更好一些。这样吧, 负责挑选磁带的人,每挑选出十盘能用的就拿一分钱。专门修补磁带的,每修补成功一盘, 就拿一毛钱。再专门各安排一位检验工吧,保证品控。到时候, 会有人不定期抽查的。”   祝嫂子耳朵都红了, 期期艾艾道:“行, 我没意见。”   周秋萍拍拍手, 笑眯眯地招呼众人:“我看大家工作的热情都非常高,工作效率也不错。眼看着现在都12月了,距离过年也没多少时间。我想着吧,我们大家冲一冲,好歹多挣点钱。多劳多得,大家看怎么样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扯着嗓子喊:“那你说说看,周经理,怎么个多劳多得法?”   周秋萍将计件工资的酬劳解释了一遍,好些人都激动地点头。   谁手上能做多少活,个人都心里有数。   就说修补磁带吧,心灵手巧的,从早到晚修复100盘都不是问题。那可是10块钱啊。比现在的工资整整涨了一倍。   至于挑选磁带,那就更简单了,完全是走量的活。只要你眼睛够亮,一堆磁带,你花不了一天功夫就能挑拣的明明白白。   周经理提出这样的分配方式,完全是给大家送钱嘛。   周秋萍正色道:“既然大家没意见,那从今天下午起,就按这个方法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大家要保持工作激情和进度。要是有人拖拖拉拉的,耽误了大家干活的速度,我不可能留情面的。”   军嫂们偷偷互看一眼,心里都有数了。   先前那个恨不得原地翻跟头的年轻嫂子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垂着脑袋不吭声。   周秋萍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干脆转移话题:“还有个事情。其实现在咱们的工作只是整个流程中的一部分。我们修复好的磁带,还需要经过专人挑选。有谁懂外文,对欧美流行音乐有所了解的,可以毛遂自荐,专门做最后一步挑选工作。”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   80年代如果懂外文,其实是个不错的技能,一般都能找到工作,也不至于过来打零工了。   只有先前那位要翻跟头的军嫂举起手来:“我不知道有谁会。”   周秋萍赶紧追问:“谁呀?”   “文艺兵啊。我过去找人,他们听的就是这种歌。他们肯定懂。”   周秋萍一愣,嘿,还真有可能。   就目前国内的情况,有机会接触到西方流行音乐的基本都是专业人士。   文艺兵的确应该懂这些。   只不过,人家是现役军人,干这活合适吗?   军嫂们嘻嘻哈哈,还有人给她普及常识:“周经理,大家都有创收任务的。我上次去海军基地,好家伙,他们还出租望远镜,给人拍照片呢。文艺兵不就是唱歌跳舞嚒,又不用拿枪打仗,喊他们做这个,说不定人家还高兴呢。”   周秋萍到底心存对军人的敬畏心理,尽管已经跟部队合作做生意了,还是有点怵的慌。   她专门向领导汇报工作,询问卢振军的意思:“要是不合适,我再找人。”   虽然用文艺兵好处多多,首先一个管理上就方便。但人家毕竟是战士。   没想到卢振军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反而羡慕不已:“我怎么就没碰上过这种好事?这么多磁带由着我挑,想都不敢想哦。”   说着,他直接拨电话,跟对方说了几句。就招呼周秋萍:“你直接去文工团找侯政委,他会安排的。”   周秋萍忐忑不安:“不会耽误大家训练吧?”   “没事,他们团也有创收任务。”   周秋萍想到了军嫂说的海军基地的事,下意识冒了句:“这样不行,作战部队怎么可以安排创收任务呢?这样会军心涣散的。”   卢振军苦笑:“我们也在想办法纠正。这事儿不容易,要想解决,只能我们后勤多用力,好好挣钱,解决军费的缺口。”   周秋萍得到了领导的支持,转头走了。   卢振军的爱人丁妍拎着自己烤的小蛋糕过来,刚好和她擦肩而过。   进了丈夫的办公室,她开口问:“她就是周秋萍?”   卢振军随口回答:“对,就是她。我下放的时候,全靠他们家照顾。你怎么又跑过来?食堂也有蛋糕卖的,我要吃自己买就行了,白耽误你时间。”   丁妍白了他一眼:“食堂卖的和我做的能比吗?料都不一样。哎,这位周秋萍长得挺好看的呀,难怪眼光这么高,都看不上你的兵。”   卢振军摆手:“你别乱说,不是那么回事。她做过结扎手术,以后都不能生了。这样哪里合适?唉,想想也是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断了再成家的心。”   丁妍轻嗤一声:“那是你介绍的人条件不够。你换个干部试试,说不定人家就心动了。”   结婚是女人第2次投胎,多少人都指望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像这位周同志,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人才也勉强能拿出手。以前在乡下见不到好的,只能没鱼虾也行。现在出来了,长见识了,有想头也正常。   “那你还真是看错了她。”卢振军正色道,“这丫头的心摆的很正,也不是指望别人过日子的人。你可别小看她。她现在挣的钱比咱俩的工资加一起多高。”   丁妍不以为意:“那也就是个临时工,跟咱们能比吗?你呀,就觉得是你的学生,谁都配不上吧。算了,指望你介绍对象,所有人都得打光棍。这事我来管。”   卢振军却不愿意再伸手了:“算了,上次她就说不想再找对象。我看她现在风风火火的,孩子有了,事业也有了,日子过得也不错。别多这个事了。介绍对象哪有简单的?要是不好,到时候反而难看。”   丁妍却较劲:“怎么会不好?按照她想要的条件给她找呗。我是那种背后使阴招的人吗?还会故意坑她?我给她找的呀,配她绝对绰绰有余。”   卢振军对这种事没啥兴趣。当时要不是因为余成,他压根就不会开口。   唉,也是乌龙。余成那小子估计受打击不小。动了心才发现不可能。   丁妍也不指望丈夫支持了。   他以前想的是如何多杀敌,现在琢磨的就是怎样才能多挣钱。   只要他不反对,她就谢天谢地了。   丁妍没在丈夫办公室多待,说了几句话便回家。   她娘家表妹田薇正在指导她儿子卢小明弹钢琴。   看见表姐进门,田薇赶紧迎上去,悄悄压低声音问:“成了没有?”   丁妍有点烦躁:“不成,人家没看上。”   田薇眨着大眼睛,满脸担忧:“姐,你就当我多心吧。她看不上兵,该不会是看上将了吧?”   丁妍满心不快:“胡说八道什么呀?”   “我怎么胡说呀?她女儿可是管我姐夫叫爸的。没大人教,一个丁点大的小孩会这样乱喊?她前夫不是东西,她被赶出家门好可怜。现在她孩子没爸爸,她都不知道找谁求助。哪个男的没英雄主义情结,乐于扶持弱小。现在她都搬过来了,三天两头在人面前晃来晃去,谁知道会晃成什么样啊?”   丁妍被表妹说的一颗心也乱了。   她想到周秋萍搬进军区大院后,光自己看到的,就有两回出入丈夫的办公室。   她没瞧见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她丈夫是什么级别?周秋萍又是什么身份?汇报工作的话,也不用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要凑上前。   表妹还在叨叨:“我看他呀,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搞不好就想挖墙脚。什么老师学生的,你看看琼瑶小说里写的,这种情况最容易出事。”   “好了好了,别胡说八道。”丁妍下意识地反驳,“你姐夫让我帮她介绍对象呢。就你爱瞎想。”   不是不能生吗?这回她找个有孩子的不就结了。二婚头,谁都别嫌弃谁。   她倒是要看看,真把人给周秋萍挑出来了。姓周的要还是推三阻四,一个劲儿往她丈夫身边凑,那就别怪她不给人脸。 第122章 疯狂的乐迷   周秋萍还不知道, 明明她都已经谢绝了别人帮她做媒,却还有人盯着她的婚事。   她最近忙得真恨不得自己是章鱼精转世,能分出8条腿干活。   万事开头难, 她上辈子也没卖过磁带。只能凡事摸索着来。   这个时代没有铺天盖地的海报, 只要你掏钱就能买。   你想把海报贴在橱窗里,对不起, 你得自己找人做。   好在部队果然藏龙卧虎, 文艺宣传兵个个都是10项全能。他们不仅具备了高超的音乐鉴赏能力,还画的一手好画,将杂志上外国歌星的照片画的栩栩如生。   除此之外,他们还制作了宣传单,跑去文化宫附近发传单。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集聚地。   像省城,说吃喝玩乐, 人家首选军人俱乐部。可要谈起文艺, 工人文化宫附近才是大家的大本营。   音乐发烧友和电影发烧友在这里交换稀缺的磁带, 还有人在附近弹吉他唱歌跳舞。   周秋萍看他们的打扮就觉得特别逗,一个个头戴别有红五星的军帽, 的确良军装配喇叭裤。因为天冷, 外面还套着军大衣, 这搭配真是绝了,尤其再挎上个军挎包。从头到尾看下来,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带周秋萍过来的文艺兵何谓却一本正经地给她做常识普及:“这种打扮最时髦, 崔健就是这样的。摇滚你知道吧?这就是我们的摇滚。”   周秋萍笑着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其实我觉得你们还差了点什么, 最好戴上红领巾。”   他说这话带有调侃的意思。没想到何谓却认真地点点头, 深以为然:“那也不错, 真不错。”   周秋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好干正经事:“我们还是发传单吧。”   何谓扯着嗓子吆喝:“喂,哥儿们,给你们带好货来了。”   周围的人全都寻声看过来。   还有人主动走上前,满脸期待:“有老鹰乐队的磁带吗?哥儿们,你要什么换?”   何谓直接塞给他一张传单,言简意赅:“你自己找。”   这张传单是折叠式的,放在20年后不稀罕,但现在,绝对够让人震撼。   上面罗列了即将开张的音像店会上架的所有磁带名称,分成专辑名和歌手名两部分,按英文首字母排序。   光是完成这项工作,就逼的文艺兵找上信息兵帮忙,因为这时代的电脑系统真的太难用了,熟悉电脑的人又太少了。   如果没有电脑帮忙分类,连传单都做不出来。   那个找老鹰乐队的小伙子抓着传单看了半天,失望不已:“老,老里面没有啊?”   何谓现场表演了暴躁:“ 老你妈的老,长点脑子好不好?那叫Eagles,你他妈还给我老。不卖你了,滚蛋吧,你丫的根本就不懂摇滚,凑什么热闹。”   那小伙子面红耳赤,扯着嗓子喊:“我买行吧?多少钱?不管50还是100,我都买!”   周秋萍震惊了,这年头的年轻人都这么能造吗?一百块呀,放在30年后的正版进口磁带能不能卖出这价啊?   她还真不知道,除了邓丽君的歌之外,她就没买过磁带。   何谓却瞪眼睛:“就你有钱烧是不是?埋汰谁呢?我缺你那点臭钱?不卖就是不卖,你丫也不配听《Appetite Hotel California》。”   旁边有个穿的一身红的年轻姑娘尖叫:“你这真有《Hotel California》?我他妈真是太喜欢了,我只在广播台听过一次。”   其他拿到传单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替他作答:“有有有,你看这边有。艹,你他妈居然还有皇后乐队的磁带?你到底藏了多少好货?”   周秋萍趁机宣传:“元旦啊,元旦当天到军人俱乐部来,我们的店早上8点开门。到时候趁早,尖儿货就这么多,被人抢完了就轮不到你们了。”   他们只在工人文化宫呆了不到一个小时,手上的传单就发得一干二净。   周秋萍都遗憾:“早知道我们多印点了,我怕不够。”   何谓却无所谓:“圈里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剩下的就是省城大学那块,反正大家都口口相传,该知道的总归会知道。”   周秋萍却不放心:“我再过来发几天传单吧,省得到时候门可罗雀,叫领导看了笑话。”   何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开玩笑吧,大姐,要是我,我高烧发到40度,我都要过来抢货。咱挑出来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尖儿货,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贝。谁舍得放过呀?”   这就是物以稀为贵的魅力。   好比现在的电视剧,只要能播放的,基本都成为经典。因为大家选择的余地少的可怜啊。也有看和不看的选择,没有你想看什么的选项。   周秋萍还是有些忐忑。   她甚至琢磨着要不要跟后世的网红店一样,安排托儿在门口排队,炮制一带难求的假象。   结果等音像店装修好,她刚拖了一车磁带过去,还没上架呢,就在军人俱乐部被人拦下了。   “快快快,就是她,赶紧拦住她。”   周秋萍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冯家人什么时候神通广大到这份上了,居然找到军人俱乐部来围追堵截。   不曾想冲到她面前的人,一个个也冒绿光:“是你吧,磁带,老鹰乐队的《Hotel California》,我要了。50还是100?”   周秋萍目瞪口呆,同志,你搞搞清楚,你是不是在后面加了一个0?   姐姐我虽然是奸商,但也没奸到这份上。你买了这磁带,是不是决定从今年穷到明年,都喝西北风啊。   她赶紧喊停,固执己见:“对不起!我们店面还没收拾好呢,元旦开业,等到开业才能卖。”   围着她的人直跺脚,一个个急得不行:“现在卖又怎样?卖了呀,同志,我们都等好几天了。”   自从拿到传单之后,好听点讲就是饥饿的人像是看到了面包的影子,难听点讲就是瘾君子瞧见了违禁药品,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从一个礼拜前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来军人俱乐部碰运气,希冀可以提前买到尖儿货。   可惜当时店铺还在装修中呢,大家只能望洋心态。   眼看着玻璃门安上了,灯光调好了,原木货架进场了,地面也收拾干净了,就是个要开业的样子;大家还怎么忍得住,个个都翘首以盼,就待货物进场。   周秋萍却咬牙拒绝。   饥饿营销也是一种手段。凡事物以稀为贵。如果这会儿她就把架子给降下来了,后面再想让人高看一眼那可千难万难。   人性本就如此,越容易得到的越不稀罕。   她被人群围的走不了,只能朝郑军使眼色。   后者精灵的很,赶紧拖着箱子暗度陈仓。   这家店铺连着仓库,用来应对潜在的批发商和满足及时补货需求。   周秋萍不肯松口,大家就不肯离开。她开口表示自己要上厕所也没人理她。   最后还是真正穿军装的人过来了,喊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一群音乐发烧友这才感觉到危险,悄悄地让出了一条路。   周秋萍瞧见余成从人群外围走进来,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就朝外走。   大概是刚刚枪杀了三个劫匪的人身上杀气过重,刚才还情绪激动的众人愣是没敢追上去。   周秋萍被余成一路拖着往前走,满头雾水:“行了行了,你带我去哪儿啊?”   余成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前面就是公厕。”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那是托词,我想脱身来着。”   没想到余成立刻松开手,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哦,是我傻,当真了。”   周秋萍感觉这小伙子今天怪怪的,仰起头来,疑惑地看他。   结果细瞧了一回,她更加疑惑:“你这些天忙啥了?又出任务了?怎么还瘦了?”   原先年轻人脸上还有些肉,隐隐带着点婴儿肥的意思。这才几天功夫,面颊都凹陷下去了,看的人怪不舒服的。   上次她带两个女儿去军区医院看他,那时候他就已经出院了呀。应该身体没问题才对。   余成抿了下嘴唇,含混不清道:“没什么,没什么想吃的而已。”   周秋萍立刻邀请:“那你运气不错,我妈今天炖了只老母鸡,你可以过去喝汤。”   这老母鸡还是周伟送过来的,周高氏原本想养在院子里给两个女儿生蛋吃。   结果老母鸡实在太老了,已经没什么蛋生了。加上军区大院的1楼住户虽然不忌讳在自家院子里养鸡,但她们现在又不种田,喂鸡的粮食都要靠买。周高氏算了笔账,感觉买粮食的钱都够买鸡蛋了,干脆将老母鸡给宰了,让它发挥最后的余热。   周秋萍一边说一边笑,热情相邀:“老母鸡炖汤还是很营养的,那只鸡挺大的,你可以多喝两碗汤。”   余成眼睛一直盯着她,声音晦涩:“哦,我知道了。”   气氛一时间莫名冷了下去。   周秋萍感受到了隐约的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元旦你有空吗?这边开业。你要是方便的话,就过来捧个场吧。我怕人太少,会没面子。”   这话实在毫无说服力可言。就瞧瞧今天客人的疯狂程度,到时候不派部队过来维持秩序恐怕都不行。   周秋萍又没话找话:“你喜欢谁的歌呀?我给你留磁带吧。”   余成又是半天不说话,最后才冒出一句:“《Greatest Love of All》。”   周秋萍点头:“行,一定给你留着。”   这时郑军过来上厕所了,瞧见周秋萍,就询问磁带要如何摆放。   两人说了几句话,周秋萍再回过头,发现余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嗐,这家伙。 第123章 音像店开张   当天晚上, 周秋萍没在自己家里看到余成。   周高氏也说他没来过。   元旦当天,余成还是没露脸。   周秋萍却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她真的忙到爆.炸。   人, 全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排成长龙的人。   一大早她去军人俱乐部时, 惊讶地发现俱乐部门口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好多人身上都穿着军大衣, 头上包着方巾。   这在农村,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才有的打扮。连周秋萍这种小媳妇都不会这样来,因为嫌土气。   结果她转过头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这裹花头巾的大婶居然是位小伙子,一边哆嗦着搓手一边骂:“他妈的也太冷了。哪个狗日的把老子帽子给飞走了?”   原本他脑袋上顶着的是现在最时髦的五角星雷锋帽啊。   没错,□□镜喇叭裤爆炸头也不影响军大衣配雷锋帽, 这就是1989年新年第一天最拉风的混搭打扮。   一如现在的国民精神。   队伍都排成这样了, 周秋萍直觉情况要糟。她现在不怕门可罗雀, 她害怕会发生踩踏事件!   早知道这样,就不疯狂地到处发传单了, 招来了这么多人。   周秋萍当机立断, 立刻跑去军人俱乐部的管理办公室, 紧急请求援助。安保,她现在需要安保人员帮忙维持秩序。   “二十块,今天来的人我都给二十块工钱, 给现金,不打白条。”   办公室的人原本还觉得她小题大做, 等伸头一看外面的架势, 顿时咋舌。   派人, 必须得派人。   事实证明, 他们的确富有眼界。因为即便大兵进场帮忙维持秩序,整个米瑞克音像店也跟打劫现场一样。   见识过1988年夏天抢购狂潮的人们集体恍惚,感觉自己又穿越到了几个月前。明明入冬后这股狂热已经渐渐消退,怎么现在又回温了?   天啦!这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的玩意儿,不就是几首歌吗,囤着干啥。他们一个个都当不要钱吗?二十块和十五块钱钱一盘的磁带就这样挥舞着钞票疯狂地抢。拦路抢劫都没这样狠的。   但这些人中了蛊,眼睛都是红的,抓到磁带就赶紧结账,生怕人家不卖给他们。   周秋萍要的这家店原先是卖衣服的,面积足有一百二十平,按道理来说相当宽敞,现在却变成了饺子锅,到处都是人。   货架上的磁带原本一盘挨着一盘,摆放的满满当当,但转眼功夫,原木架子就一扫而空,瞬间跟被剥光了衣服一般。   原本周秋萍以为今天上架的货怎么说都能撑三天,没想到中午时分,她就被迫组织人手赶紧补货。饶是这样,到了晚上时,她还是不得不开口赶客:“没了没了真没了,今晚我们得紧急调货。这一夜都甭想睡了。”   恋恋不舍离开的客人还追着周秋萍要保证:“明天能补到货?”   “有有有,抢也要给你们抢过来。”   好不容易锁上门,帘子一拉,周秋萍才敢喘口气。   原本她还觉得给玻璃橱窗装窗帘很诡异,现在看来,人家张队长果然是专业人士,考虑问题真周到。不拉上窗帘怎么盘账?   自己两万块的装修费真没白花。   现在店里空荡荡的,也暖融融的,全是空调的功劳。大几千块钱投进去也不亏,起码环境到位了。   欧小飞却有不同意见:“咱这儿哪里还要空调啊,个个都挤得一身汗,吹电风扇还差不多。”   周秋萍笑道:“这是刚开业,大家好奇心大,等最多过一个礼拜,人流量就下去了。”   她从收银台数了二十张大团结,出去找今天帮忙维持秩序的军人。为了防止带头的中饱私囊让人出白工,每人二十块钱她都是亲自送到对方手上。   没想到有位兵哥直接摆手拒绝给钱:“我不要钱,就是今天那个卡伦·卡朋特的磁带能给我一盘吗?”   说话时,他脸有点红,“我对象喜欢他们的歌。”   周围人起哄,也有人趁机提要求:“U2的歌有吗?我喜欢他们。”   周秋萍乐了,嘿,这群兵哥还挺时髦啊。   有是有,但不能白送。要磁带的人薪酬减一半,再拿一盘磁带。   谁知道她一开口,居然所有人都要磁带了。搞得周秋萍都懵圈了,难道欧美流行乐的影响力都这么大了。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她当然得点头答应。   拿了磁带给了钱,店里盘账的柜员又发现问题了,账对不上,收到的钱比应该收的货款少了三千多块。   两位收银员都紧张得不行,一再强调自己真的没少收。   周秋萍想了想,便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可能是有人将二十块钱的磁带伪装成十五块钱结账了。另一个可能就是有人顺手牵羊,直接顺走了磁带,不结账或者少结账。   这事不稀奇,跟购买者经济实力高低与否甚至都没关系。   她上辈子看过据说是第一家进驻中国的超市八佰伴的报道,把羊毛衫穿在身上试图混出超市的还是国企处级干部,根本不缺这钱,不过是觉得有便宜不赚是傻瓜。   欧小飞迅速想到了对策:“得在磁带是做标志,贴个小条写上到底多少钱,省得他们搞鬼。”   周秋萍点头,是得这样。   上辈子她看到打口磁带时,已经是九十年代末期。那会儿盗版磁带满天飞,打口磁带渐渐式微。磁带摆在地摊上,十块钱两盘三盘的都有,也没谁贴价格标签了。   现在不行,必须得贴标签。   至于有人偷磁带这事,那只能靠吓唬了。   警告上墙,偷磁带被发现严惩罚款,以后都禁止入店。指望像超市一样装两个门,一进一出,现在不现实,地方就这点大,再折腾装修吃不消。   店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条条地给提建议。   等到他们再抬起头,店里的时针居然都走到晚上十点钟了。   周秋萍都吓了一跳,赶紧张罗着带大家去吃夜宵。好在军人俱乐部算这个时代省城最热闹的地方,即便三更半夜夜市摊子也热闹,到处都是吃东西的人。   周秋萍让大家点餐,她请客。至于她自己,则要了碗小馄饨,汤汁滚烫,馄饨鲜美,辣椒油的红火和芫荽的青翠交相辉映,看得人就食欲大振。   她一碗小馄饨下肚,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今天实在太累,累的人都散架了。   卢振军带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精神恍惚的模样。   搞得卢部长都不好意思了,这革命年代过来的人都是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牲口使,结果到他这儿,人家女同志都做牛做马了。   周秋萍回过神,赶紧和领导打招呼。   卢振军倒客气:“吃完没有?要不要再来一碗。我跟你说,你要碗粉丝汤配酥烧饼吃才真是一绝。这里的酥烧饼没话说。”   周秋萍立刻拿手帕擦嘴,笑着站起身:“吃完了,可以汇报工作了。”   说着她放下两张大团结给欧小飞:“再看着给大家买点吃的,都吃饱啊。回家结伴走,注意安全。”   原本她计划的是朝八晚五,到点就下班,因为她暂时没办法管大家的住宿问题。可今天销售状况实在太火爆,一拖就拖到现在。   看来这事真不能拖,要安排宿舍。因为晚上大家下班了,才是销售真正旺的时候。   周秋萍跟着卢振军去办公室时便提了这事。   “大晚上的,让他们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卢振军却摊手表示没辙:“你看这边哪有宿舍?现在到处都缺住人的地方。”   他转头看外面,倒帮他出了个主意:“我看你们店铺也蛮宽敞的。不如这样,晚上摆两张行军床。小姑娘就睡在店里,家属你们一块儿回大院。”   现在店里有两位理货员,两位收银员,一位保洁。除了欧小飞以外都是军人俱乐部的职工家属或者熟人。   没办法,这时代就这样,你想把事情做下去,那就必须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否则即便大佬发了话,下面的小鬼也多的是招儿折腾你。   好在大家上岗前都受过培训,军人俱乐部这边店铺的服务意识整体要比国营商店强些,加上卢振军都亲自过来看过一趟,周秋萍倒也能压得住阵脚。   至于欧小飞这位店长能不能撑住,那就看她自己本事了。假如她不能充分利用她熟知欧美音乐的优势,被人撅下来,那只能说明她不适合这个岗位。   周秋萍在心中盘算一回,点头应下:“行,明天我跟他们说下。”   完了,周秋萍开始交账。   做打口磁带生意,她用的是军区音像公司拿到的货源,租的也是军人俱乐部的地盘,就连理货也靠的是军嫂,将来发展还得背靠大山,她拎得清,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职业经理人,最多算个总经理,能拿分红的那种。   “今天的销售额是七万九千六百四十五元。”   卢振军原本还在位子上坐着,一听这话猛地站起身,比当年他在战场上背着受伤的战友直接丛林遭遇一队越南兵还震惊。   “这,这么多?”   他知道店里生意好。废话,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从早到晚,人就没散开过。   但未免也太多了。   这些磁带的成本他有数,周秋萍一公斤一毛二拿货,那还是在塑料垃圾的基础上加了价。   真正进来的价钱比这更低。   没办法,经济发展差距大,他们要当成原料的宝贝,在人家欧美就是标准的垃圾。垃圾别说卖钱,连处理垃圾都要花钱。听说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人丢沙发、彩电,因为处理费太高。好些海员就把这些垃圾运回国内,高价卖出,狠狠转了不少钱。   不想那些,现在顾不上。   他现在专注的是打口磁带竟然这么能挣钱。   这次音像公司算投石问路,只进了三柜12米集装箱的磁带,总共有十几二十多万盘磁带。他看周秋萍带人清理出来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这么算的话,等所有磁带都清理出来,差不多能赚八十万。   好像也没费什么功夫,又不用安排人全国到处跑,也不用担心面对劫匪的枪口。   难怪当初她信誓旦旦,说这买卖能做好,比走私挣钱多了。   “当然。”周秋萍点头,“物以稀为贵。放眼全国,估计都找不到咱们这么大的供货量,也没这么全。所以这个红利咱们得多吃段时间。我有两个要求,第一、能找到那边的关系吗?想办法从源头减少打口磁带的损害程度。破损越小,售价越高。第二、要考虑建分店的事。咱们军区下辖好几个省吧?每个省的省城以及上规模的大城市都要建一个点,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出货。”   第二件事好办,现在各个驻军地都做生意。想在自己地盘上开店,动作迅速的话,过完春节就能开张。   第一件事比较麻烦,得找门路,看能不能搭上关系。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办法总比困难多。   卢振军打定主意:“行,这事我来安排。你们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再安排些?”   周秋萍笑了:“有军嫂我都要。还有货源,这次进来的都得先过我的手。”   东西刚起了个好头,可不能断货。 第124章 比我还黑   元旦当晚, 米瑞克音像店的全体职工都没歇。   大家吃过夜宵后竟然没各自散开,而是又主动回了店里。   补货啊,现在不赶紧把磁带摆上货架, 明天早上怎么可能忙过来。他们吃夜宵时就听到有客人议论, 一会儿不走了,今夜就在这里排队。   这疯狂劲, 丝毫不逊色于九月份大家抢购金首饰那会儿的劲头。   八十年代末期, 人们的集体主义观念还是相当重的。即便音像店不是国营单位,店员端的也不是铁饭碗;但大家在街道工厂当临时工时都有“我是工厂主人”的意识,现在站店卖磁带,大家的主人翁态度照样不淡薄。   何况周经理还承诺了,除了每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外,如果店里卖得好, 还给大家发奖金, 就像去年国营商场一样。   大家的劲头就更足了。   忙到凌晨两点半, 店铺打扫一新,明天要卖的磁带上架后, 大家才告辞。   周秋萍更加不敢放人走了。1989年的元旦, 新年第一天, 她可不想自己店里的员工出事。   她琢磨了下,咬咬牙打定主意:“欧小飞,今晚你睡店里怎么样?”   其他人都好说, 就住在附近家属区,欧小飞家坐公交车起码得四十分钟, 况且这个点也没公交车了。   “行啊。”第一天走马上任的店长立刻爽快答应, 还自己找地方, “我拿两条椅子过来吧。”   俱乐部管理办公室有人值夜班, 几个人正打牌呢,这会儿也没睡。   听周秋萍说想借用长板凳,值班的副主任招呼人帮忙抬板凳上去,又拿了几件军大衣给她们:“先凑合着睡吧,今天刚晒过,还行。”   他们到店里转了圈,诚心实意地夸奖:“真有档次,看着就高级。”   瞧瞧这墙,看看这玻璃窗,再瞅瞅大理石的地面,娘哎,就跟那外国电影似的。搞得人走进来都不敢大声吆喝,总怕打扰了谁一样。   狗日的,白天闹得跟庙会似的,都没瞧出来店里居然挺讲究。   妈的,他们值班室里还没空调呢。不像这屋子,外面滴水成冰,里面却温暖如春。   周秋萍趁机叫苦:“别提了,电费贵得要死,装个空调还要改线路收增容费。”   值班的人嗤之以鼻:“那帮电老虎最龌龊,增容个屁,根本不需要,就他妈雁过拔毛,一个个养的满脑肥肠。”   这话张国富也说过,所以他一分钱没交,电力的人居然也没敢吭声。   这也是为啥周秋萍把店铺选址挑在军人俱乐部,每个月100块的租金放在全市看是不便宜,但安全啊。小混混都不敢上门收保护费。   上辈子做过小生意的她太了解普通生意人的艰难了,黑的白的不管哪路来的,都能雁过拔毛。   现在,她宁愿花小钱买大平安。   值班的人走了,欧小飞也麻利地将板凳拼在一起,铺上军大衣,招呼周秋萍:“周经理,睡觉吧。”   周秋萍疑惑:“呀,空调坏了吗?”   都没送风的声音了。   欧小飞不好意思:“电费太贵了,现在屋里挺暖和的,还是关了吧。”   她有些忐忑不安,她哥哥是厂里的工程师,工作十年了,每个月工资才八十七块。她这才刚上班呢,周经理就给她一个月开110元,还说以后早中晚三顿饭全包。她要再浪费店里的电,就太说不过去了。   其实不给她钱,只要让她每个月拿几盘磁带回去听,她自己带干粮过来干活她都乐意。反正她父母是干部,几个哥哥姐姐又工作稳定,光是他们给她的零花钱就够她用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都十九,开过年来二十岁的人了。你能一辈子手心向上?自己凭本事挣的钱,你为什么不要?”   欧小飞羞赧:“我这不是没做什么嚒。”   卖东西,谁不会卖?他们这里还不用拿货给客人,只要收钱就行。更别说推销了,最后没货的时候,好些人都央求他们再拿点货出来卖。   周秋萍鼓励她:“你要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可贾,就多想想怎样让咱们的工作更上一层楼。”   她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原本都已经呵欠连天的欧小飞居然来了精神,立刻眉飞色舞地谈看法:“太糙了,真的,周经理。你知道我们以前都是怎样复制磁带的吗?用夏普777复制,然后再找台好复印机复印封面,印出来的封面得纹理清晰,然后裁剪下来折叠好,再塞进磁带里,要看着跟原版没啥区别才行。”   米瑞克音像店可做不到这么细,能保证磁带的完整就不错了。好多磁带盒都粉碎了,谁还管得了封面。   要不是这里的货的确多,无论是希腊歌手娜娜·莫斯科力还是英国的影子乐队都能找到磁带,连让·米歇尔·雅尔都能找到,估计大家也没这样疯狂。   周秋萍点头,持保留意见:“那后面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磁带壳。”   她对这事倒不是十分热衷,因为她清楚现在顾客真正希望得到的是黑色磁带承载的音乐。保证这一点,即便有瑕疵也不会耽误走货。   说到底,她周秋萍又不是音乐家,她甚至都欣赏不了摇滚乐,指望她把生意当成其他,不现实。   不过欧小飞说的下一条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些歌手的磁带受欢迎,其实有迹可循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立体声频道中有个《音乐一小时》,就介绍了很多美国乡村音乐还有民谣。像威利·纳尔逊还有克里斯蒂尔·盖尔,我都是从广播里认识的。他们的磁带就很好卖。我觉得吧,磁带质量好不好是一方面,大家想不想听这个歌手的歌也是关键。甚至磁带烂一点,我喜欢这歌手我也愿意要他的磁带。”   周秋萍瞬间眼睛亮了。   对对对,这才是重点。   哪个时代都不缺少真爱,但更多的是追风。越被追捧越受欢迎,身价也就水涨船高。   她立刻追问:“这节目啥时候放?”   “已经停播了。”   周秋萍无语,姑娘,你这马后炮的。   “但我把歌手都记下来了。我一直在找他们的磁带呢。”   姑娘,你讲话咋还大喘气呢。   这年纪轻轻的。   周经理极为大方:“你自己挑,只要咱们仓库里有,都给你。”   这点员工福利都不用过账。   欧小飞人都躺上床了,激动地跳了起来:“真的?”   “当然。不过你得把你的记录交出来,咱们好挑尖儿货。对了,还有没有其他介绍的路子。”   “有本书,叫《海外□□星》,我看过,上面介绍了披头士、滚石还有谁人、鲍勃·迪伦、吉米·亨德里克斯还有迈克尔·杰克逊和埃里克·克拉普顿这些。对了,海城那边的音乐电台有时候也会介绍,但我们这边不一定能收听到。”   周秋萍当即有了主意:“没事,大不了去海城搜集。”   海城是海派城市,对外来文化的接受度高,现在也是全国的流行中心之一。   周秋萍越想越激动,感觉这事当真大有可作为。她跟欧小飞说到天色发灰,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还是提前过来准备上班的店员喊醒了她们。   理货员小张咂舌:“周经理,你也太辛苦了。”   哪有都当到经理的人,还这么拼啊。   周秋萍笑道:“这算什么呀?当年我卖衣服时,还睡在农村集市上呢。”   她上辈子真这样干过。一无所有,什么都没得依靠的人,除了拼自己,还能拼谁?   听到外面排队的动静,周秋萍甚至来不及下楼去买早饭,直接草草吃了一份同事带给她的烧饼,先填饱肚子再说。   因为今天也是场硬仗。   没错,今天的客人比昨天更多。   虽然昨天是礼拜天,今天是礼拜一。   消息发酵需要时间,昨天没空过来和过来了没买到自己心头好的客人以及听了同道之人宣传过来凑热闹的人直接从店铺门口一路排下楼,连到外面的大街上。   好多路人都被这架势给吓到了,然后也跟上去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后来者终于忍不住,所以问了一句:“这排队买啥呢?”   抢购的热度好像已经下去了呀。   家家户户回过神来就开始愁那么多火柴跟食盐要用到猴年马月。   对了,还有好多肥皂。   被问的人也满脸懵:“我不知道啊。”   然后一个传一个,传到前面,终于有人给出了答案,又传回头。   后面的人这才崩溃。原来是买磁带呀。   于是有人走了,又有人来了,反正看来看去,这条长龙的身子就一直没缩短过。   周秋萍这回吸取经验教训了,开始采取限流政策。   一次只放100人进店,等到这波客人开始陆续出去,再放下一波进来。   这样,好歹能保证店铺内部安全,也相应降低了磁带被偷盗的风险。   今天周秋萍依然雇用了昨天那10位兵哥。有他们帮忙维持秩序,状况的确好了很多。   一波接着一波客人进店,还在后面的人急的够呛,生怕轮到自己时,东西都被人拿光了。   他们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因为好些客人都不止拿一张,有的人同样的磁带居然能拿三四张,看来他们也帮朋友带。   周秋萍一开始还在店面帮忙,到后面,她就常住仓库,一刻不停地帮忙补货。   理货员过一会儿就奔下来,通知某某磁带没货了。这两位好歹还认识26个英文字母,按图索骥,直接在单子上勾缺货没问题。   帮忙维持秩序的兵哥相当够意思,还临时充当了搬运工的角色,一趟趟帮着将磁带运了上去,又帮忙上货。   如此一来,虽然今天的客流更多,但整个店铺的运行效率明显上来了,出错率也直线下降。   到了晚上8点关门,大家收拾店铺盘账,周秋萍就发现今天的货款基本对上了。即使还没来得及给磁带贴价格标签,但错买错卖的问题已经算解决了。   她拍拍手,兴高采烈地招呼大家:“今晚的夜宵是汤圆。要是怕发胖,可以带回家吃。”   店员们都笑了起来,理货员小张还大声喊:“我们不怕胖。”   这时代也送外卖,只是得你自己过去跟摊主说,然后人家给你汤汤水水都端上来。   对,用的是瓷碗,而不是一次性的碗筷。不知道是现在还没有,还是价格太贵,摊主都不愿意用。   周秋萍点了汤圆上楼,瞧见一位兵哥在和年轻姑娘说话。   姑娘急得很:“你就不能便宜点吗?我听说店里卖的都是20块,一开口就是30。”   那兵哥半点不肯松口:“这可是尖儿货,20块的,你能买到吗?我告诉你,我手上的是最后一张。错过了,你后面想买都买不到。”   他今天从周秋萍手上拿到磁带的时候,才相当花了10块钱。   转手三倍价格卖出去呀。   还就在音像店门口。   这种行为,已经完全够得上这时代投机倒把的标准了。   年轻姑娘咬咬牙,伸手摸钱包,十分肉痛的模样:“那我这个月只能喝白开水就馒头了。”   兵哥却半点不肯退让:“我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买到的磁带。”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开口招呼姑娘:“涂老师,你来啦。”   年轻姑娘转过头,可不就是宁安县街道托儿所的涂老师嘛。当初她还托周秋萍给她找过Wham!的磁带。   那会儿周秋萍想找人帮忙修补打口磁带,第1个想到的就是她。   可惜这姑娘当时生病,请假没去上班。   两边就这么错过了。 第125章 能批发吗   看到周秋萍, 涂老师激动得厉害:“周同志,真的是你呀。我听卫校的王老师他们说,你在军人俱乐部这边开了店, 我还不敢相信呢。”   周秋萍笑道, 假装没留心刚才这位兵哥推销磁带的事,只招呼这位托儿所的小老师:“你想找什么磁带呀?我给你找找看。还是Wham! 的吗?”   “不不不, 我不要他们的。”涂老师一本正经, “我已经不喜欢Wham!,我现在喜欢的是皇后乐队,他们才是真正的摇滚乐。Wham!根本就不算什么。你知道吗?本来应该是皇后乐队到咱们国家开演唱会的。Wham!真的好卑鄙。”   周秋萍听得满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听来听去她都感觉像是大型粉转黑现场。   不过她无所谓。   “皇后乐队呀,你进来看看吧。大概有吧,我不确定。”   涂老师赶紧跟进去, 亲眼目睹了磁带上货现场。   天哪!她怀疑自己来到了极乐圣土, 传说中的伊甸园, 九天神女呆的地方。   好多好多磁带,她好羡慕他们。他们生活在天堂里, 他们真的好富足啊!   周秋萍让她自己找。皇后乐队, Q字母开头,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了。   好在涂老师运气不错,今天又修整出一批皇后乐队的磁带。   她抓在手里, 激动得直哆嗦:“阿弥陀佛,幸亏我没买黄牛党的, 不然亏大了。10块钱呢, 够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周秋萍劝她:“你悠着点, 爱好只是爱好, 不能影响正常生活。不然的话,那叫玩物丧志。”   涂老师嘿嘿直笑,得意洋洋道:“我才不傻呢,古明远叫价45卖给我,我就留了个心眼。”   周秋萍差点当场倒下。   古明远不就是王老师的朋友,那个30岁上下戴眼镜的男人吗?   这家伙。   她印象当中自己卖给他的时候是15块钱啊。   还口口声声说是挚爱,转手就想赚30,也太黑了吧。   跟他们比起来,周秋萍都不好意思管自己叫奸商了。   别说她是没本的买卖。   有本事,你自己搞到以塑料垃圾的名义进口的打口磁带呀。   她现在就是个高级打工妹,拿10%提成的那种。   真算起利润额度,她还比不上那二位呢。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说曹操曹操到。   第二天一大早,周秋萍从家里赶到音像店。   没办法,有娃的妈不可能以店为家。   小姑娘们已经习惯了天天能见到妈妈。她不过一晚上没回去,阿妈就说她们闹腾了半宿,晚上睡到一半还要哭着找妈妈。   搞得周秋萍听的心都碎了。虽然晚上结束生意坐末班车过去到家都快11:00,她还是咬牙来回坚持奔波。   当妈真不容易呀。无论男人还是娃,都影响了妈挣钱的速度。   周秋萍赶到音像店门口,已经对排成长龙的队伍见怪不怪。   她正准备从地下仓库进去,古明远就喊住了她:“周经理,我能批发拿货吗?”   周秋萍转过头看他,一时间好笑。这人倒是直接,开门见山啊。   她也没含糊,点头道:“那你想怎么个批发法?”   古明远激动地扶了扶眼镜,滔滔不绝起来:“周经理,你现在拿出来的磁带是经过修补的,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既然我批发,那肯定不能再麻烦你了。不过相应的,你给我的价格也得便宜一些。”   周秋萍乐了:“你要多便宜?”   古明远想了又想,鼓足勇气道:“5块钱一盘怎么样?这磁带修起来很耗时间。”   他转手出去,卖个15或者20,甚至尖儿货卖到30都有人愿意掏腰包。   这个挣钱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不要就是傻子。   周秋萍痛快的很:“5块钱就5块钱吧,不过我有要求。一包拎,不允许挑挑拣拣。”   音像公司进的第2批货来了,整整13个集装箱。   单凭现在的军嫂队伍,周秋萍都不知道要修补到猴年马月这事儿才算完。   而且她有预感,眼下大家对金钱的嗅觉特别敏锐。只要其他人发现打口带能挣钱,那就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军需音像公司能进塑料垃圾到国内,其他有门路的人同样可以做到。与其等他们反应过来加入分这个蛋糕,她还不如早点明确大批发商的地位,还能尽快变现。   古明远却犯难了,他想做二道贩子,当然得挑尖儿货。   他感觉这位周经理对欧美音乐知之甚少,全靠磁带的损坏程度来判断价值,压根不了解磁带的价值取决于磁带的内容啊。   正因为这样,他才想捡漏,好挑走尖儿货。   哪知道这人一开口就是包圆。   周秋萍笑眯眯的:“买肉的时候,人家还得给你搭块骨头呢。何况是买磁带。”   古明远不服气:“那是以前,现在我想买瘦肉就是瘦肉,想买肥肉也是肥肉,谁给我搭骨头啊?”   周秋萍点头:“没错,那你以前为啥还得听卖肉的吩咐呢?物以稀为贵,那时候物资紧缺,能买到肉就不错了。是不是?现在不也一样,仅此一家,别无分店。你要是能找到更便宜更划算的货源,我也不会强买强卖呀。”   古明远想了半天,咬咬牙下了狠心:“那又是一个价,包圆的话,就不能5块钱一盘了,太贵了。你得给我降价。”   周秋萍不假思索:“好了,我也没空跟你讨价还价。你看这么多人等着我开店呢。10块钱三张包圆,最低批发起步30张,也就是一百块钱。同意的话,回头就给你货。”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相当霸道。   上辈子她刚开始卖衣服时,特别恨上家的霸道。因为有些款式和颜色好卖,有些真的卖不出去。每次剩下尾货,她要么打折处理,要么辛辛苦苦跑几十里地到乡下集市上去卖。花费的时间精力就足以抵消利润了。   结果人总归会活成自己讨厌的人。   上辈子没做到的事,这辈子就不会落下。   因为包圆销售效率最高啊。   虽然磁带不容易摆坏,但她也不能让它们一直放在这儿,太占地方了。   古明远还要跟周秋萍讨价还价。她已经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古明远看她好像真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松口:“行行行,10块钱三张就10块钱三张。我先要100块的。”   以他帮忙修补磁带的经验,这位周经理拿出来的好货不少,30盘磁带,修补好了,即便一盘只卖10块钱,那也是300块,足足挣了两倍了。   大不了就是多花些时间。   周秋萍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啊,所以后面陆续有人找过来要求批发时,她都照搬给古明远货物的标准。   不得不说,10多年改革开放的春风真没白吹,省城人民的经商意识一点也不弱。包括来买磁带的大学生,都知道以贩.养吸。   咳,不是,是以当二手贩子来满足自己追求音乐爱好的需要。   这些人的学习能力也一流。不过是相互间私下交流,居然就知道该如何修补残破的磁带了。   周秋萍不管这些,她可不会干技术垄断的事,况且她也做不到。   她对自己下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允许在省城城区范围内销货。   原因很简单,现在城市还没开始大规模城镇化建设。老城区就那一亩三分地,你卖我也卖,大家都卖的后果就是恶性竞争,彼此压价。   为了所有人都能卖个好价钱,向远方出发吧。   反正马上就快放寒假了,自己把磁带带回家,在自己所在的城市内卖,才不会亏本。   米瑞克音像店的热潮一直持续了一个礼拜才渐渐恢复正常。正常的标准是它每天的销售额固定在4万到5万之间,差不多是巅峰期的一半。   刨除前期投入包括装修在内的25,000元,这门生意的利润完全是暴利。多少走私船都拍马莫及。   周秋萍不敢得意,她还要马不停蹄地进一步优化产品。   磁带上得贴价格标签了。这事儿真不能耽误。不然结账时,收银员都为难。   店里的宣传单该更新了。新整理出来的磁带,又增添了不少歌手和乐队的作品,必须得及时反映在传单上。不然大家一时激情过去,音像店会留不住客的。   还有就是,周秋萍想办本杂志。   这念头挺疯狂的,她一个满身铜锈味毫无文艺细胞可言的商人竟然想办杂志,而且还是她自己都没啥兴趣的欧美流行音乐杂志。   但她知道这有市场,因为现在国内纸媒基本上不提欧美音乐,连摇滚都带有禁忌的意思。   这么多受众,需要渠道来满足他们的渴望。配着打口磁带应运而生的就应该是相关背景的杂志。这样大家才能更方便地欣赏欧美音乐,也能培养更多的听众。   自从那天晚上和欧小飞谈过话之后,她就一直琢磨这事儿,而且越琢磨,她也觉得此事并非天方夜谭。   要办一本专门介绍欧美流行音乐的杂志,她目前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个是大量的打口带让撰稿人有源源不断的音乐可以欣赏,他们撰写的稿件也就不是凭空捏造了,具有强烈的实际意义。   另一个关于欧美乐坛的情况,尽管现在国内媒体很少甚至是基本不报道。但他们并非身处国内就绝对没机会得知外面的情况。   撰稿人可以听广播呀。   80年代,大家想学外语,有个重要途径就是听BBC广播。尤其在教材缺乏的年代,很多人都是硬听广播锻炼出的英语。   BBC广播台肯定有流行音乐介绍,欧美乐坛的情况,撰稿人的情况可以借此知道。   这么一来,无论歌手乐坛还是歌曲本身,他们都能够了解。   那一本以介绍普及欧美流行音乐为目的的杂志,为什么不能创造出来呢?   她找不到说不行的理由。 第126章 办个杂志   既然硬件软件条件都有了, 周秋萍就开始行动。   她可以出钱买创刊号,她可以掏钱发稿费,她还能想办法敲定印刷, 她甚至已经想好发行渠道。   印好的杂志就摆在米瑞克的店面里, 搭配着打口带供顾客食用。   前期免费,就当是为卖磁带做宣传, 购买磁带的人可以获赠一本。   等形成气候, 读者变多后,那就可以正式上架卖了。   但这些后勤工作她能做,具体编杂志的活她却没办法越俎代庖。   不懂就是不懂,她不可能因为当上了音像店的一把手,就什么都会了。   这种事,还得找懂行的人。   周秋萍考虑的第一个人选就是文艺兵何谓。   对方在文工团搞宣传工作, 而且还负责编辑一本内部杂志, 完全专业对口。更妙的是, 他对欧美流行音乐以及摇滚乐如数家珍,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专业人士。   由他出头办杂志, 介绍欧美流行乐, 再合适不过了。   周秋萍过去找人, 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何谓正在给米瑞克音像店做宣传海报呢,音像店的宣传资料都外包给了他。   一听周秋萍的设想,他就激动地拍大腿, 竖起大拇指道:“周经理,还是你这个, 干就干大票。咱们在这方面就是一块荒漠, 我只在莫里斯·迪克斯坦的《伊甸园之门》和威廉·曼彻斯特的《光荣与梦想》看到过一点西方音乐的介绍, 还有就是《音像世界》里面提到的三言两语。太少了, 完全不够。真正热爱音乐的人根本得不到任何口粮。倒是一群附庸风雅的家伙在那里上蹦下跳,贻笑大方,也不嫌丢人。”   周秋萍赶紧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现在让你办这杂志,有什么难处吗?你要提就尽快提,我希望过年前能有一期杂志出来,里面介绍的歌手,米瑞克音像店要有卖。”   何谓点头,想了想,开始掰手指头:“一个是钱的问题,印刷厂什么的我都能联系到,以印内部杂志的价格搞定不成问题。但还是得有启动资金。另一个就是撰稿人的问题。我这边可以联系些朋友帮忙写稿,你那边如果有合适的人,也得招呼他们投稿。让他们大胆点儿就写自己最喜欢的乐队和歌手。文笔不好没关系,只要有真情实感在,我给他们润色也无所谓。”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暂定杂志名称为《欧美乐坛》,朴实简单又直接。稿费为5块到10块钱不等。待到正式发售杂志,再提稿费。至于编辑,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请全职不现实。兼职编辑可以撰稿挣稿费,除此之外,每个月再拿30块的生活补贴。   至于杂志编好后,首印数目暂定五千。按照米瑞克现在的出货量,这么多杂志送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多印也没问题。   但是,要控制成本啊。每本杂志都是真金白银印出来的。白送的话,即便知道是在打广告,周秋萍也肉疼。   况且送的太多了,就不稀奇了。   双方商定后,就各自忙碌。   距离春节不到三个星期,想要年前把杂志办出来,一个礼拜内就必须得定稿。   周秋萍给王老师打电话,对方第一反应是拒绝,理由是她不会写文章。   周秋萍笑了,鼓励她道:“现在放眼全国,听过比你更多欧美音乐的人能有多少?你了解,你知道,你就已经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了。放心大胆地写,你就是觉得写的不好也没关系,我们这边有编辑帮忙润色的。不过动作得快点,能在创刊号上登文章,说出去都有面子呀。”   王老师不好意思:“那个,杂志印出来能送我一本吗?我不要稿费。”   周秋萍乐了:“肯定要给你样刊啊,稿费当然也要有。现在我们刚开始,稿费不高。等到以后杂志卖钱了,还会再涨稿费,先在现在的基础上涨一倍。”   王老师惊讶不已:“那如果登两三篇文章,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周秋萍给她画大饼:“何止呀,你要是变成知名乐评人,稿费能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你算。搞不好一篇文章都等于你几个月的收入了。你英语好,听力好,能听得懂BBC的英文,就不要浪费你的优势。好好听节目记下来,做成欧美乐坛快讯的方式也行。你自己写,也发动你圈子里的朋友写,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才能热闹。”   王老师被她鼓动的热血沸腾,到后面也不说自己不行的话了,反而表示她可以试试,尽快将稿件寄过来。   挂上电话,周秋萍还是不能歇下。   她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上有的钱。   除却投入到部队贸易公司里钱滚钱的部分外,她自己在宁安县城卖衣服卖电子表卖磁带,加在一起挣的差不多6万块钱。   她准备在里面抽出1万块用于办杂志。这部分钱,她没打算放在米瑞克音像店的账里。因为她想有自己独立的事业。   这样等到杂志盈利后,她就不是经理人,而是老板了。   周秋萍干这事一点儿也不心虚。   音像店和杂志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尤其前期杂志白送时,完全是她掏钱给音像店打广告。那后期她挣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谁能长期靠爱发电啊?   打定主意后,周秋萍又往海城打电话,她拜托侯晓斌帮自己收听海城电台关于欧美流行音乐介绍节目,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放心上。   这回如果她不上心的话,自己得狠狠敲敲边鼓。   还想有大笔钞票投入到你们的项目中去吗?还想你们的飞机上天吗?那就得上点心。挣钱的事情,后勤想办法。可也要你们配合呀。   你自己如果不方便,那也得找人做。   但凡姐能够天天呆在海城听广播电台,也不会找到你门上去了。   结果周秋萍打了一肚子腹稿,却没有发挥的机会。侯晓斌不仅听了广播,而且还迅速变成了音乐节目的粉丝。   太爽了,他太爱迈克尔·杰克逊了,听着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你有他的磁带吧?一定要给我,余成什么时候来海城?一定要带给我。”   “有磁带,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呀?”   “你问一下他呀。”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上哪问去?我元旦之后就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去执行什么任务了。一声招呼都没打。”   侯晓斌呲牙咧嘴,在电话里都一个劲儿的表示嫌弃:“这小子也太不上路子了,哪有这样做事的?起码得跟你说一声。”   周秋萍莫名其妙:“跟我说什么呀?我又不和他一块儿执行任务。那个,海城电台那边的事就拜托你了。我给你透个底,我打了申请,要在海城建个分店,专门售卖欧美音乐磁带。你要有合适的地点推荐,也说一声。”   侯晓斌大喜过望:“真的吗?”   那他可真是老鼠滚进了米油缸。岂不是有听不完的磁带等着他去挑选?   周秋萍肯定:“当然是真的。其实海城的条件比这边更合适打口磁带传播,群众基础好。”   挂了电话,她没有立刻离开公用电话亭,而是站在电话机前发了会儿呆。   之前都没意识到,刚才侯晓斌提及,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真的已经差不多有10天没见到余成了。   也不晓得这家伙到底去忙什么了。   算了算了,大家本来就是因为工作才熟悉起来的朋友。各有各的事情做,挺好。   吃晚饭时,星星突然间冒出一句:“爸爸。”   周高氏之前去买拖拉机时,提起家里还没电视机,李工没要她的票,就给她找了一台,当天就拿到了货。   结果两个小丫头疯了,天天带着家里还没电视机的小伙伴看动画片。刚好电视台在放《巴巴爸爸》,结果星星天天喊爸爸。   搞得周秋萍都无语了,奶奶跟妈妈摆在她面前呢,就爸爸香吗?   这部动画片也是,明明讲的是一家人的故事。这名字听上去好像这家里只有爸爸一样,妈妈是摆设啊。   周高氏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说着,她又突然间叹了口气,“小余同志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周秋萍头痛:“行了行了,人家没自己的事啊。现在又不用我跟他天天跑市场。”   周高氏却入了戏:“我觉得呀,他肯定不像你阿爹,他多喜欢女儿啊,又不嫌弃。”   现在想想,自己这辈子过得真是窝囊。怎么找了这么个男人?唉,其实也差不多,其他人未必更好。   周秋萍扶额:“咱们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行了吗?现实点儿,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对了,拖拉机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人租啊?”   说到挣钱的话题,周高氏可算来了点精神:“租出去了,都做圩埂了。可惜今年情况不好,本来说要修条路的,会用不少拖拉机。莫名其妙的,路就停了。”   周秋萍解释道:“国家在停基建项目,好控制通货膨胀。等到情况缓下来,还是会加大基础建设的,不然没办法发展,也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工作问题。”   周高氏突然间冒出一句:“我越想越觉得这事说不清楚。”   “什么?”   “就是挑圩,凭什么呀?发洪水了,就淹农村不淹城里吗?那为什么挑圩的活都是老农民干。我们也交三粮四钱的,又不是白用国家的地。越想越觉得亏。修路要我们交钱,办学校也要掏钱。咋城里的路一条接着一条修,学校一个接着一个盖,城里人咋不收摊派款?真是啥都欺负我们老农民。”   周秋萍快笑死了。   她上下两辈子,当真头回听阿妈诉说对没生男丁以外的事情表达不满。   她哪知道周高氏最近正陷入强烈的愤怒情绪中。   先是想到了自己吃了一辈子苦,在娘家当姑娘时做牛做马,有一口吃的都要先紧着爹和兄弟。最后她和他娘只能靠着洗锅水里煮野菜,撑着一条命。   等嫁人了,以为能当家作主了,结果上面有公婆,轮到他们小家的时候,吃的喝的还是得先给丈夫。她饿的眼冒金星挺着大肚子在田里干活,晕过去了,能送到她嘴里的也就是一碗白水。   她男人只会抱怨她,嫌她没生儿子,天天不给她好脸色看,动不动就威胁要休了她。说家里养了只不下蛋的鸡。   呸!她要谁养了?   糟老头子死了以后,她自己种粮种蔬菜,养猪养鸡鸭,谁给她一分钱花?她还贴了那个过继的儿子呢。   难怪秋萍骂她傻。一辈子对别人掏心掏肺,一辈子辛辛苦苦挣钱养了别人,回头害怕自己没人管。他们管过她吗?一天都没管。   一个个的,就跟电视上的小白脸一样。吃着喝着,还当自己是大爷。   这话怎么说来着?软饭硬吃。   从三从四德里的男人开始想,她又发散到自己这一辈子的辛苦,愈发不得劲。   太苦了,一个个都欺负她。   周秋萍都被阿妈的大爆发搞懵了,最后不得不强行喊停:“所以要进城赚钱啊,什么都有的买,什么都买得起的日子,为什么不过?”   周高氏突然间冒出一句:“得买房子,深圳的房也买吧。远就远点,好歹是城里户口。”   周秋萍乐不可支。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阿妈可是头回对深圳的房子表现出如此积极的态度。   买,必须得买。就冲阿妈现在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也得买房。   青青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要买房子?房子好吃吗?”   周秋萍笑着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房子能让你吃好。”   结果小星星立刻扬起小脸,她也要妈妈的亲亲。   哈哈,买房的意义不就是有个地方能让一家人安居乐业吗? 第127章 股票涨了   周秋萍给陈自强打电话, 请问对方房子帮她看的怎么样了。   陈自强还真挺上心的。   主要是现在深圳进行房地产改革,以后大方向是以卖为主,指望单位福利分房基本上没多少戏了。而他本人又打算毕业后就留在深圳发展。   于是他们家也计划给他在深圳买套房, 将来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原先他只是顺带着帮周秋萍看房, 现在是一门心思扎到房地产市场中,效率自然不同。   “有别墅, 银湖那边有别墅, 环境蛮好,罗湖是现在开发最好的地方,一套两层半的别墅划下来大概三四十万,面积挺大的,有的还带游泳池。听说买房的都是香港的大老板。还有就是2室1厅,3室1厅的房子, 小一些……”   他絮絮叨叨介绍了一通目前能够找到的房源。   眼下的深圳就是大工地, 到处都在造城, 但真正能够拿出来供大家挑选的房源并不多。   周秋萍一边听一边点头。其实她对真正知之甚少,也搞不清楚到底哪里的房子以后升值空间最高。   但她眼下买房的目的一个是落户, 另一个就是自己和家人住。看未来不如看现在, 满足自己的需求最重要。   重生半年多的时间, 顺风顺水的挣钱经历,给了她极大的鼓舞。她相信自己即便不囤房,也能够一步步成长为千万富翁乃至亿万富翁。   陈自强念了一通房经之后, 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对了,深发展的股票你卖吗?已经涨到35块钱了。”   这段时间他忙着找房和准备期末考试, 都没怎么关注股市行情。毕竟这时代压根就没股市可言, 股票就是一张纸, 抓在手上, 证券交易所都没上市,价格是涨是跌,全看持有的人私底下如何交易。   等到他回过头一问,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手上的股票已经不声不响地增值了50%。   要知道,他最初入手的时候也就是差不多20块。就是今年9月份,周秋萍和余成委托他在深圳帮忙购置股票,那会儿的价格也只有25。   “你涨了40%呢。”陈自强兴致勃勃,“你要不要出手啊?你要卖的话我帮你找人买。”   周秋萍骇然:“我为什么要卖呀?买涨不买跌。既然行情这样好,我当然要继续买进了。对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下子又长起来了?”   陈自强想了想:“我估计跟深发展的分红派息有关系,它达到了股本的30%。大家都相信股票价格上来是因为它分红好。”   周秋萍没炒过股,即便她已经在股市投入了3万块,哦不,还有1万块的港币呢,她照样不觉得自己是股民。   哪有她这样佛系炒股的。   “买进,只要不超过100块,都继续买。”周秋萍笑眯眯道,“说不定我就发大财了。”   陈自强跟她确认:“那老四的股票你收不收?”   周秋萍毫不犹豫:“收,当然收,怎么,他已经觉得股价到达了巅峰?他之前不是信心挺足的吗?”   “嗐!他是手上不方便。他不是在搞录像厅吗?又找了个门面,装修还缺万把块钱,就想出手股票了。”   周秋萍乐了:“他生意还做的挺大呀。”   “何止呀,那简直就是吸金兽。每天吃过晚饭后,连着放两场,场场爆满,就没愁过卖票的问题。”   陈自强难掩羡慕,“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也该搞。”   周秋萍劝他:“人家地头蛇,方方面面的优势都在。你要搞的话,说不定前脚挣到钱,后脚就跟你没关系了。对了,那几处房源的治安也要重点考虑。房子再好,价格再便宜,治安不行的话,那我肯定不买。”   “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房啊?这得你自己定。”   其实周秋萍挺无所谓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家人还要搬过去住,她甚至懒得去看。   没办法,交通不便,来回一趟好几天。有这几天功夫,她已经能挣出一套房钱。   对,就是这样的凡尔赛。有生之年,她也体会了把什么叫做买房跟买大白菜似的。   “尽快吧。我把手上的事处理好,看能不能争取年前过去一趟。”   说到这个,她心念一动。对呀,她可以趁着年前带阿妈和两个妞妞去一趟深圳耶。   深圳暖和,冬天过去正合适。   迄今为止阿妈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好像还是现在待的省城。   上辈子,阿妈身体已经不行了,絮絮叨叨过自己想出去看看。   可那时候,自己的状况也一塌糊涂。每天都遭受生理和心灵的双重痛苦,想要离婚,儿子却坚决反对。她都管不了自己了,哪里还有精力满足阿妈的希望。   这辈子,人生重来,大家身体还健健康康。出去一趟,带上阿妈和孩子,刚好可以征求他们的意见。   更重要的一点,这一回过去,她要把陈自强帮她收购的股票也拿到手。   现在大家关系是不错,她也相信陈自强的人品。可财帛动人心,等到一块钱的股票涨到10块甚至100块的时候,那太考验人了。   她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   周秋萍暗自琢磨,现在军人俱乐部的音像店已经初步走上正轨。无论零售还是批发,都不愁卖。   音像公司的仓库里,军嫂劳务队干活麻利的很,基本能够满足音像店的供货需求。   至于音乐杂志那边,自己除了出钱购买创刊号外,也没啥能具体做的了。   手上的事情清一清,好像她也可以抽出身来。那就走吧,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周秋萍打定主意,回家就和阿妈说这事。   周高氏吓得不轻:“去深圳啊,好远啊。”   她开始来来回回收拾家里东西,桌子都抹了两回,还不肯放下抹布。   搞得周秋萍哭笑不得,伸手夺下她的抹布:“我的妈啊,你干嘛呢?不就是去趟深圳吗?又不是去月球,也没出国呀。”   周高氏结结巴巴:“那好远的咯,下个月就过年了,哪有在外面过年的道理?”   周秋萍已经算过账:“现在去,待几天就回来,肯定能赶回来过年。就是在外面过年又怎么样?人家不能回家过年的不活了呀。”   周高氏瞪眼睛:“你说的哦,不敬祖宗不拜菩萨啊。我们家又不是没人了。”   周秋萍懒得跟她掰扯,直接问她要户口本:“拿来吧,进深圳要办手续的。我先把手续办好,回头我们就走。”   青青和星星已经要睡觉了,上床之前一左一右过来抱她的腿:“妈妈,深圳在哪里?”   周秋萍伸手指:“南边,往南边去。那里有大海,妈妈和奶奶带你们看大海好不好?”   两个丫头立刻激动起来。   大海哎,是不是跟巴巴爸爸去玩的大海一样啊。   小星星激动地上蹦下跳,嗷嗷叫着强调:“爸爸也去!”   周秋萍哭笑不得,纠正了一遍:“是干爸。”   周高氏悻悻的:“星星才学讲话几天啊?哪会这么复杂的话。”   周秋萍却认真地强调:“就是因为小,所以必须好好教。不然外人误会了,不是耽误人家余同志的姻缘吗?你这什么表情啊?将心比心,要是你儿子,你会怎么想?”   “我儿子怎么会?……”周高氏急急刹了车。   周秋萍冷笑:“行了吧?这事我最后说一次。以后你再作妖,别怪我翻脸!”   周高氏眼睛都红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这辈子不要幸福呀。”   周秋萍脱口而出:“指望别人给幸福的人,自己往往过得不幸福!女人离了男人也能活,而且活得更好!”   周高氏彻底急了:“那你就不想?人家比你都年轻,看着身体也没毛病啊。”   想啥呀?   周秋萍盯着阿妈的脸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呀。”   也就是自己老娘,才可能跟女儿说到这事儿。   谁让老头都已经死了呢。   周秋萍哭笑不得:“女人满足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男人的。”   可惜时代发展有局限性,否则她肯定让阿妈好好见识一下女人真正的伙伴。   周高氏哼了一声:“有你知道苦的时候呢。”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积极撺掇阿妈:“我真不反对你再找一个,真的。就是最好别结婚,不然太麻烦。”   周高氏听她越说越没谱,赶紧喊她滚蛋:“我身上都走了,我已经是老奶奶了。”   周秋萍笑道:“老奶奶也有老奶奶的需求呀,我真不反对的。”   这天完全没办法聊下去。   周高氏直接锁了房门,让女儿自己一个人睡去。   这还方便了周秋萍。   阿妈说的没错,她一个正值盛年的女人,身体正常分泌激素,怎么可能没有生理需求。   她用手帮自己释放了一回,蜷缩在被窝里,微微喘气。   如果不是怕麻烦,她的确想找个男的睡。毕竟,现在她也找不到性玩具。而光依靠自己的手,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所谓的巅峰。   重生一回,她总希望能得到更好的。   可与身体上的满足相比,心灵上的自由更重要。   她宁可自给自足,也不想再跳入火坑。   太麻烦的事,她无心去招惹。 第128章 该投资股市了   第2天一早, 周秋萍就拿着户口本去贸易公司总务科。   像购买机票车票这种事,都是总务科去办。   “钱我自己掏,户口本上4个人, 给我买一个软卧包厢。”   总务科干熟了订票的活, 办事员点头:“没问题,周经理, 你要哪天的票?”   “尽快吧, 年前我还要赶回来。对了,深圳那边的通行证也要麻烦你,别到时候过不了关。”   办事员笑了:“这您就别操心了,我们有门路。一辆车的人都能直接过去。到时候安排人去接你吧。”   现在贸易公司在深圳也有驻点,专门负责从那边发货。   周秋萍没和他客气:“那就麻烦你了,酒店也帮我订一下, 要标间, 环境干净就行, 重点是安全。”   办事员眨眨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周经理, 要不要给你订最好的酒店?现在那边可洋气了, 酒店能提供跪式服务呢。”   旁边正在核对材料的总务科科长惊骇地抬起头:“跪式服务?跪着伺候人?乱来哦。这到底是谁的天下?还搞地主老财那一套!”   办事员无辜:“与国际接轨呀, 外国都这么来。”   “那都是资本主义的糟粕!”   周秋萍也点头:“这不应该,服务正常服务就好,要人跪着干什么?难不成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卖炊饼?可人家武大郎也没让人跪着买他的炊饼呀。这规矩可真糟糕。”   说来说去, 她上辈子也就是个小老板。没体会过真正的人上人生活,还接受不了这么糟贱人。   总务科的科长摇头, 一声接着一声叹气:“乱来喽, 这是要天下大乱, 真是彻底乱了!”   周秋萍心念微动, 没接话,只跟办事员点头:“那买好了票通知我一声啊,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卢振军从外面进来,看到周秋萍主动招呼:“正好,跟你说个事儿,BB机拿着。公司开会决定的,你们这些天天在外面跑业务的,都配BB机。费用公司报销,到时候也好找人。”   说着,他将call机递给周秋萍,另一只则给了总务科科长。   周秋萍接了,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是大哥大呢。”   卢振军笑得直摇头:“你想的倒是挺美的,大哥大1万多块钱呢,话费又那么高,哪里吃得消?除非你多给公司挣点钱,到时候再奖励你大哥大。”   周秋萍也笑:“那我还真有个赚钱的事要跟您汇报。”   总务科里人来人往,不方便谈话。   周秋萍跟着领导去了办公室,简单说了股票的事。   “9月份,我和余成第1次去深圳海关,听说了股票的事。当时我买了三万块钱的股票。现在每股呈25涨到了35。”   卢振军眼睛一亮:“涨得这么快呀。余成跟我汇报过,我还以为最多跟国库券似的,100块钱涨10块呢。乖乖,早知道这样,当时应该把钱都买了股票。”   周秋萍笑道:“股票又没国家兜底。国库券到时候多少钱兑换就是多少钱。股票不行,25块钱能涨到35块钱,但也能跌到5块钱都不剩。”   卢振军被吓到了:“那还能这样?”   “当然了,难听点讲,这就像一场赌博。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不过我建议可以一试。因为一般原始股都会涨。就现在的情况,买了股票,只要股票一上市,必然会涨。”   卢振军在军区专职负责挣钱的事。   周秋萍的话入了他的耳朵,他一颗心就痒痒的不行。   可他害怕呀。他能动用的资金都不是他的钱,是部队的钱。挣钱的还好说,亏本了怎么办?   再说现在的钱投入到电子表磁带国库券倒卖中,已经是钱滚钱,闭着眼睛数钱,稳赚不赔的买卖。   假如转投入股市中,万一亏本了呢?   周秋萍看领导纠结,也不开口劝,只提自己的要求:“我打算搏一搏。米瑞克音像店从开业到现在,收入为1,137,000元。刨除掉水电费装修费以及人工支出,利润为1,112,000元。我分得的红利是111,200元。我准备拿这部分钱去投资。”   现在深圳房产可以按揭,即便是30万的别墅,首付9万,剩余21万走银行贷款就行。   阿妈手上差不多有6万,自己手上还剩4万,凑个首付问题不大。   况且她有把握,起码今年过年之前,周伟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榨油厂那边的红利,她和阿妈还能继续享受。说不定,连一套房的贷款都能靠这钱还掉。   这么一想,买房真的跟买大白菜似的。   就好爽。   卢振军不知道面前这位昔日的农村学生都已经肖想特区的别墅了,他只为音像店100多万的营业额目瞪口呆。   怎么这么多钱啊?这才开业半个月而已。   省城有这么多人爱听欧美音乐吗?   周秋萍笑道:“高校期末考试结束了,陆陆续续放假。过来批磁带的人特别多。”   省城大学数量颇多。   这帮学生有的是自己爱好欧美音乐,准备靠倒手转卖挣钱买心仪的磁带。有的就干脆为了挣钱,看到周围同学投资这生意,他们就想跟着分一杯羹。   周秋萍倒是告诫过他们,磁带只能摆在大中型城市卖,不然没销路。   否则她何必要建分店,又构建新的销售网络呢。她直接利用供销社不是更方便吗?谁让欧美音乐现在下沉不现实,农村还没培养出市场呢。   可告诫归告诫,至于他们能不能卖好,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上级经销商只负责提供货源,传授销售思路,不可能手把手替你去卖东西呀。   卢振军还是难以置信:“有这么多?”   “一传十,十传百呗。这就是时代的红利。”周秋萍笑道,“好比现在上门修冰箱的人,不过是加了几毛钱的氟利昂,就敢开口要300块的维修费。照样多的是人掏腰包。”   因为冰箱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奢侈品的一切都有溢价。   卢振军大吃一惊,严重怀疑周秋萍说的就是自己。夏天他老丈人家的冰箱坏了,他从外面请了师傅去修,对方开口就是300块。   因为这事儿,丁妍还跟自己闹了矛盾,说他不知所谓,明明部队就有专门的技术人员,为什么还要从外面喊人,花这个冤枉钱。   其实他也心痛,他一个月也就几百块钱的津贴。   周秋萍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只按照自己的思路把话说回头:“我先把红利抽出来,投资股票,亏了就当我白干这段时间。”   卢振军被她说的又心痒痒起来。主要是音像店挣钱挣的太快,太容易。搞得这100来万完全跟白捡的一样。   不管后面能不能达到这种高峰,起码现在,他知道公司有100多万的活钱啊。   这个钱,如果投到股市里挣了呢?就算亏了,也是一把头买卖。就当花钱买学费吧。   卢振军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年纪轻轻靠军功升到这位置上的人,杀伐果断本就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东西。   没冒险精神的人,压根就没办法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好,买股票。音像店到今天的利润都拿去买股票。你也别自己掏钱买票上深圳了,这是公差,你代表公司过去。我看看,再给你派个人。省得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周秋萍点头:“那最好不过,经手这么多钱,我也发慌。”   其实是她怕说不清楚。独自一人处理这么大的交易,以后钱财起纠纷,太容易吃亏。   卢振军开始考虑:“派谁跟你一块去呢?”   他下意识地想报余成的名字。这两人之前合作的相当默契,一笔接着一笔给部队挣钱。简直就是财神爷座下的金童玉女。   可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猛地咽回去。   余成为什么主动请缨跑其他几个省市的供销社?还不是为了避开周秋萍吗?   小伙子本来想的挺美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啊。   周秋萍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余成。因为余成同样在深圳股市投了钱。陈自强应该还没跟他说这事儿,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把股票涨价的消息告诉他。   但神差鬼使的,她同样没提议余成。   估计他正在执行其他任务吧。   办公室瞬间竟然诡异地陷入沉默。   直到敲门声在外面响起。   卢振军赶紧喊:“请进。”   外面的人不高兴:“你的脚可真珍贵,就不能帮我开下门?”   周秋萍赶紧帮忙开门,瞧见一位约摸30岁出头的漂亮女人站在门口。   她倒不是拿乔,而是手上端着蛋糕,的确不方便开门。   周秋萍眼睛一亮,诚心实意地夸奖:“这蛋糕可真漂亮。是您自己做的吗?拿破仑千层做起来很麻烦,你的手好巧啊。”   如果是从店里买来的,起码应该配上方便拎的盒子,而不是这样直接端过来。   卢振军哈哈大笑:“丁妍,这下你可是找到知音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周秋萍同志。这位是我爱人丁妍同志,她在省城师大教书。”   周秋萍眼睛亮的更厉害了,趁机跟人打听:“我是该叫嫂子还是师母呢?我能问个事儿吗?你们学校有没有夜校班,教计算机的那种?”   丁妍从看到她时表情就有些怔愣,这会儿扯扯嘴角:“你们在商量什么机密呢?关起门来是怕我听见吗?”   她说话时嘴巴往上翘,似乎在笑,没回答周秋萍的问题。   周秋萍也没当回事。   至于为什么关门?当然是因为冷了。江南地区的冬天就两个字,湿冷,如果有风的话,更加冻死个人。   卢振军的办公室没空调,要是开着门,那绝对冷的吃不消。况且他们讨论的问题的确也有点机密。毕竟一出手就是上百万的投资。谁跟领导汇报工作时还开着门啊。   就说现在吧,门开着冷风一吹,多冷啊。   卢振军笑道:“说大事呢,说怎么挣钱过肥年。哟,都说了,你别老是这么忙。怎么做这么大的蛋糕?我哪吃得完呀?那个秋萍,来来来,你切一块蛋糕走,给我两个干女儿吃。不要太管着她们,小孩子吃点甜的怎么了?等到她们不肯吃的时候,你想让她们吃都难。”   周秋萍赶紧摆手:“那怎么可以?这可是师母的心意。我蹭这吃的,太不像话了。”   “你师母巴不得她们吃了。她就喜欢人家吃她做的吃的。”   丁妍笑了笑,主动找来水果刀,帮忙切蛋糕,就盛在饭盒里递给周秋萍:“请指正。”   周秋萍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不会指正,我只会吃。”   结果卢振军又切下一块,把自己的大搪瓷缸也翻了出来,装进去:“拿着拿着,你家4口人呢,这点哪够吃?哎呦算了,你把饭盒和搪瓷缸都放下吧,剩下的直接端走。”   这么大一个蛋糕,放在这里,他吃到猴年马月呀。   而且因为妻子隔三差五就给他送蛋糕、饼干之类的,他现在其实对甜食没什么兴趣了,偏偏还不能说。   周秋萍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我要带回去的话,两个丫头估计就不肯吃饭了。卢部长,你跟师母慢慢吃,我回家还有点事。”   “算了吧。”卢振军笑道,“我还不知道你,那会儿你最喜欢吃蛋糕。”   偏偏小丫头要脸,再馋也忍着不说,直接给她她还不好意思要。   后来他当老师了,就让大家背课文,背出来上他宿舍拿好吃的。每回她都是第一个背出来的,给她蛋糕吃得眼睛都眯起来。   还不能让她带回家慢慢吃,不然就没她的份儿了。   周秋萍笑道:“那会儿是饿的,给我啥我都吃。”   这话倒是真的。   当初他们知青下放到下河村时,因为正好黄梅天,他们又在县里和公社耽误了两天,到了村里,大家带的面包都上霉了。结果他们扔出去的面包全叫小孩们捡走吃了。   丁妍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失声喊道:“上霉了怎么能吃?!”   周秋萍笑笑:“饿狠了谁在意这些。”   卢振军也不以为意:“这有啥,我们是运气好,下放到更偏远地方的,去猪圈偷豆渣去牛棚扒拉黄豆的多了去。还有人扒拉埋下地的蚕豆种。上面盖了大粪都没用。”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丁妍受不了,脱口而出:“真恶心。”   办公室里一时间有点尴尬,这时房门又被敲响了。   因为门没关,周秋萍一转头就看到了来人的脸。   她第一个冒出的想法是,呀,余成,原来他还在省城。   第二个想法就是,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受伤伤到了元气吗?怎么比元旦前一天看上去更瘦了。   冬天太阳少,即便余成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看上去也没夏天那会儿皮肤黑,只是他的眼睛更黑了,黑沉沉的,像两口古井似的。   余成抿了下嘴唇,才冲周秋萍点点头,然后喊了一声:“报告!”   卢振军还在笑,朝他招手:“来来来,正好,过来吃点蛋糕。你嫂子做的,便宜你小子了。”   周秋萍感觉没自己的事,继续杵在办公室可能会耽误人家汇报工作,索性抬脚出去等。   好歹要跟人说一声深圳的股市变化。   要留着还是卖出去,人家该自己选择。 第129章 我陪你去深圳   周秋萍等在走廊里, 腊月的寒风吹在人脸上,可真是够呛。尤其她左手一个饭盒,右手一只搪瓷缸, 手都要冻掉了。她哪里好意思真把人家大半个蛋糕都拎走了。   真后悔, 今天出门时应该戴手套的。以为自己不用拿笔就不会冻手了吗?你也不是两只手天天揣口袋的命啊。   周秋萍想找个地方避避风,但周围办公室的门都关着, 她不方便贸然打扰别人。   况且就她这个形象闯到人家办公室去, 不知道的人还不晓得她想干嘛呢。   可就这么走了的话,也不晓得下次什么时候能碰到余成。唉,刚才就该问一声,余成有没有call机。按道理来说,她应该配一只的。   周秋萍吹着冷风胡思乱想,感觉两只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办公室的门又开了, 丁妍走出来, 看她的模样, 笑弯了眼睛:“你这个姑娘真是的,就是等人也找个地方坐着呀。”   “没事没事, 我就跟他说一句话。”   丁妍看着她, 忽而微微蹙额, 叹了口气:“人生啊,真是无常。”   周秋萍被她搞得莫名其妙。怎么又扯到人生了?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跟人生挂钩?   丁妍悠悠地看着她:“你要跟他说什么?”   周秋萍感觉有些奇怪, 虽然说这年代的人都热心过度,完全没有个人隐私的概念, 但她和这位师母真不熟, 还是第一次见呢。她瞧着也不像自来熟的人啊。   周秋萍含混道:“工作上的事, 前段时间没见到他, 一直没顾上说。”   她也说不清楚现在现役军人允不允许买股票。   在这个时代,股票被当成资本主义世界的东西。不少党员干部都自豪的宣称自己从来不碰股票。   当着领导夫人的面,她别一句话说错了,白白影响了余成的前程。   丁妍不错眼地看着她,嘴角微翘:“你可真是执着。也好,挺好的。”   周秋萍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不碍于人家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只好扯扯嘴巴,以傻笑应万变。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余成看到门外两人,赶紧先向领导夫人汇报:“嫂子,我工作谈完了。”   丁妍只点点头,目光又在周秋萍脸上扫了一圈,然后转身进了办公室。   周秋萍看到房门关上,才赶紧示意余成:“你过来下,有个事情跟你讲。”   外面太冷了,她三言两语说了深圳股市上涨的事,然后道:“我的想法是继续跟进。你如果出手的话,我可以全部买下。不过我建议你再等等,这才刚刚开始,后面价格应该会比现在涨得更厉害。”   余成眼睛一直盯着她,没有对股票的事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了一句:“你怎么没戴手套啊?”   “甭提了。”周秋萍苦笑,“我本以为今天手都能揣兜里的。哎呦,不跟你说,太冷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余成跟着她,又追问:“你过来找卢部长有事?”   周秋萍感觉不该瞒着对方,也没必要隐瞒,便说了打算用音像店的利润投资股票的事。   “我准备趁年前跑一趟深圳,好把这事儿敲定下来。我已经去总务科订票了。”   “那给我也订一张吧。”   “啊?”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那边治安其实没那么好。尤其快要过年了,有的人没挣到钱,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干把大的,以后都不去深圳了。”   周秋萍本来想说不是她一个人,她们一家四口人都去。可对方说到治安的事,她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可她又莫名其妙觉得别扭,下意识地拒绝:“那行,我喊郑军他们跟我一块去吧。我看你最近也挺忙的。”   “郑军申请回家探亲了,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   周秋萍有些尴尬:“那你不回家过年吗?”   “没事,我去年回去过。”   搞得周秋萍都找不到理由拒绝。   余成自己在总务科要票,办事员直接摆手:“简单,直接包一个软卧车厢好了。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刚刚好。”   周秋萍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有点头的份。   余成也没意见,点点头,只丢下一句:“订好票跟我说一声。”   转身又走了。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人家也不是没去过深圳,总不会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行李。   就是这人也太瘦了。现在有没有胃镜啊?他要不要做个胃镜检查?要是生病了可以早点治。人的胃如果坏掉,那身体肯定会垮。   可惜他走得太快,自己都来不及多句嘴。   刚好她的哔哔机响了,周秋萍估摸着东西才上身,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call号码,赶紧借了总务科的电话回过去。   的确是熟人,而且是急事。   欧小飞急得嘴巴冒火泡,一开口,隔着电话线都像是在往外冒糊味:“周经理,出事了,报纸批评咱们了,说咱们传播外国的坏东西。”   她太着急了,把电话打到了贸易公司,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了call机。她都等不及贸易公司喊人,又直接打对方的call机。   跟她的焦急一比起来,周秋萍简直可以说是气定神闲,甚至有心思问:“还有呢?”   “说这个是资本主义思想的腐蚀,是西方世界的大毒草,是要毒害青少年的。”   周秋萍追着问:“有没有说我们是在非法售卖音像制品?”   “啊?这个倒没提。”   周秋萍最后一点担心烟消云散,完全无所谓了:“那就行了。”   “哎,可是我们被这么骂,这不是在败坏我们的名声吗?他们是在打压新兴的艺术形式,是在扼杀艺术的萌芽。我们必须得反攻,跟他们一较高低!连《人民日报》都说了,但愿崔健和摇滚乐所遇的不公正遭遇能成为历史的绝响。现在这些人还这么迂腐顽固。”   周秋萍毕竟是一把年纪才重生的人,倒能说上几句公平话:“也不能这样说。他们有他们的担忧。我们必须得承认,欧美音乐传递的内容里包含性与暴力的成分,还有其他一些不好的东西。国门打开了,什么都进来了。有人为此担忧也是正常的。”   “那也不能这样,我们怎么就成了毒窝?专门散播大毒草了?乱七八糟的。我们必须得反驳,否则米瑞克的名声全都被糟蹋了。”   周秋萍笑得厉害:“你承不承认,你一开始被欧美摇滚乐吸引是不是觉得特别爽,最重要的是让别人目瞪口呆的爽?欧美音乐的受众有多少看重的就是这种反叛?也许叛逆的情绪表达才是她们真正喜欢这些的原因。”   也就是说,报纸越是口诛笔伐,米瑞克的顾客就越忠诚。这就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欧小飞还不满20岁,一时间跟不上周秋萍的节拍:“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反驳了吗?就由着他们污蔑我们?”   “也不是。他们写文章骂我们,你们也可以写文章反驳回去。这样也是种宣传手段,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米瑞克。还省得咱们打广告的钱。”   周秋萍挂断电话之后,又拨了文工团的号码找何谓。   何谓作为负责宣传工作的干事,已经看到了那篇批判文章,对此嗤之以鼻,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要好好写篇文章,大批特批这种狗屁不通的鬼话。”   周秋萍不在乎这个,她只关心一件事:“会不会事情闹大了,影响米瑞克的经营?”   因为打口磁带属于灰色地带。   你要说它是非法音像出版物,它们是正规厂里出来的,而且是以合法途径进入国内。最多就是用途发生的变化,从垃圾变成了商品。   可你要说它们应该堂而皇之地被摆出来销售,似乎又有些不对。因为作为音像制品,它们应当被审核审批之后,才可以摆出来销售。   立法永远滞后,起码现在的法律对于新兴的打口磁带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周秋萍担心的是枪打出头鸟。   何谓直接笑了起来:“你是怕音像店被封了?谁敢啊?你真当军人俱乐部有这么好说话吗?工商局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这麻烦。”   周秋萍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自我调侃了一句:“那我是抱上的粗大腿呀?”   何谓蒙圈,什么粗大腿?   “没什么,说靠山管用。我有事去深圳出差,杂志的事情你自己负责。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够看到杂志已经摆在米瑞克的架子上了。”   “没问题,我才思如泉涌,我自己都已经写了4篇了。加上老赵他们的,这个礼拜即便没有人给我们投稿,勉勉强强凑着也不会开天窗。”   周秋萍挂了电话。   总务科的办事员笑了起来:“周经理你可真是忙,都要忙成三头六臂了。”   周秋萍也笑:“没办法,事情一件接一件。麻烦你了,回头见。”   等到她离开,办事员才问自己的科长:“科长,你说她会不会升职呀?”   总务科的科长摇头:“不会的,最多多发点奖金。她又不是现役军人,身份就不对。”   办事员有些遗憾:“那她真是挺亏的,干再多也没大发展。”   科长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呀?人家一个月挣的钱说不定比咱们全科室加在一起都多。”   办事员撇撇嘴,那又怎样?还不是个临时工嚒,都不晓得能干到哪天。 第130章 怎么还是他?   周秋萍也没想过在部队贸易公司一直干下去。   她现在做的所有事根本目的都是在为自己积累资本。   况且比起那么遥远的事, 近在眼前的事才更让她头疼。   从吉普车过来送她们一家四口去车站开始,她就不得不假装看不到阿妈若有若无打量她跟余成的眼神。   好在两个小丫头能闹腾,从看到余成起, 两人就干爸干爸的叫个不停。   这也没办法。   平常在部队托儿所, 所有小朋友都有爸爸过来接过,只她们没有。   人都有攀比心理, 小朋友尤甚。即便某样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其他人都有的时候你没有,你就莫名其妙矮了别人一截。   青青年纪大些,还知道要含蓄。小星星则百无忌讳,坐在余成的腿上,一直缠着干爸要接她。   难为她现在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面蹦,居然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周秋萍无语至极, 不得不开口阻拦女儿:“星星, 干爸是解放军, 解放军要保卫国家的,不能去接你。”   结果小星星现在养娇了, 嘴巴一张, 居然在车上就哭了起来。   余成赶紧抱着她哄, 还抱怨周秋萍:“你怎么对孩子这么严格?没事没事,干爸去接你,以后干爸一定接你放学。”   小丫头这才抽抽噎噎的, 要跟干爸拉手指头。   周秋萍感觉这次去深圳必须得敲定好房子。如果条件合适的话,也不一定非要等到青青上小学再搬去深圳, 完全可以在年内就安排上。   司机老张哈哈大笑, 调侃了一句:“你们这是反过来了啊, 严母慈父。”   周秋萍顺势接话:“我也这么觉得, 余成同志以后当爸爸,说不定真会溺爱小孩。”   她的话一出来,车上就莫名安静了。   老张不明所以,继续往前开车。   周高氏则恨不得掐女儿,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除了不能生孩子,她到底哪儿差了?非得把这事儿挂在嘴边说吗?   余成沉默地抿着嘴唇,眼睛盯着车前窗。   周秋萍也看窗外,不过是侧窗。   过了腊八就是年,省城现在的年味比30多年后浓郁多了。街上的摊子增加了不少,都是各种各样的年货,看着就喜庆。   直到此时,她才生出真切感。   原来1988年真的结束了,她步入了重生的第二年。   吉普车在火车站门口停下。   周秋萍塞了包烟给老张,笑着道谢:“大冷的天,还麻烦你跑了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老张笑着摆手:“客气客气,应该的。”   他还帮忙将行李拎下车,张罗着要送他们进站。   周秋萍赶紧谢绝他的好意:“不用麻烦了,车子停在这也不方便。”   余成开口道:“没事,就这点东西,我拎得动。”   其实不少了。   带个不到三岁大的孩子和个一岁多点的小孩出门,你的行李能少才怪哩。   大人的东西能压缩,小孩你能敷衍吗?光是尿片,她就带了一大包。   没办法,即便在友谊商店里,她都没看见尿不湿。除了用尿片,还是用尿片。   这回去深圳她倒是要看看,如果有尿不湿的话,必须得囤货。请人定期寄过来都行,洗尿片实在太烦人了。即便她是亲妈,也洗尿片洗到没有爱。   老张已经拎起行李在前面走:“行啦!跟我还客气。我就送你们的候车厅,我送你们上车了啊。排队的人太多了,等我买到站台票,说不定车子都开走了。”   他说的不是虚话。这会儿已经腊月初十,春运早就开始了。不少来省城附近打工或者老家在外地的人一大早甚至连夜跑到火车站排队,就是为了买一张归家的票。   戴着红袖章的人穿梭在一条条队伍之间维持秩序,不时吆喝人往边上让一让。而队伍一动,就有人趁机插队。   为了防止自己的位置被人抢了,所有人都伸手抱着前面的人,连所谓的男女大防都顾不上了。   周高氏看得目瞪口呆,那大姑娘被人搂得紧紧的,居然也没给后面的人一耳光。   队伍里响起了尖叫声,她以为有姑娘终于受不了要发作了,没想到对方却哭喊:“我的钱!我的钱被偷走了,我怎么买票回家呀?”   然而这种事没人能帮她,谁知道哪个是小偷,小偷又是什么时候得的手。   只有戴红袖章的人吆喝两句:“广大旅客同志请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财物,小心扒窃。”   周高氏突然间叹了口气:“还是有单位好。”   像他们的票,都是总务科提前给他们买好的,也不用吃排队的苦,更不用担心小偷趁机下手。   女儿这个经理没白当。   老张却认真道:“你们可得小心点。候车大厅里的贼更多。马上要过年了,小偷也要过个肥年。他们就做这笔买卖呢。”   为了老张的话,进了候车大厅之后,周高氏都顾不得偷偷观察余成了,情绪高度紧张,一直不停地东张西望。   周秋萍想捂脸:“阿妈,你这个样子人家还以为你身上收了多少钱,其实除了车票你还有什么钱啊?”   这话她是故意说的,就说给小偷听,“你别一直看了,钱都电汇了,小偷盯上你,也只能扑个空。”   余成附和道:“还是你聪明,就应该电汇。到地方再拿钱,总比放身上提心吊胆的强。”   其实他们说的是真话,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谁愿意身上放大额现金啊。太危险了,简直就是移动的靶子。   周高氏被他俩一唱一和说的,只好缩回脖子,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周秋萍和余成身上。   周秋萍现在跟装了雷达似的,阿妈眼神一不对劲,她就赶紧喊停:“阿妈你看,你要是在火车站卖旧杂志,保准生意好。大家都没事做,等车也看杂志。”   这话倒是戳准了周高氏的痒痒。自从药店不收藕根开始,她总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卖些藕根,白白损失了好多钱。   现在,拖拉机买了,但出租的事情也是周伟负责。至于榨油厂的生意,不知道开过年来还能不能继续做。   老太太习惯了大把挣钱的日子。虽然现在手上有,短时间内也不差钱花,但她害怕呀,她需要更多更稳妥的挣钱手段。   卖旧杂志好像是不错,就算一天进账个十几二十块,那也是钱啊。   周秋萍看阿妈沉思,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带两个小的去上厕所。还不知道这趟四人软卧包厢的条件,万一没厕所,在火车上急着上厕所无异于一场煎熬。   余成站起身:“我跟你一块去吧。”   周秋萍没谢绝对方的好意。两个丫头都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一错眼就能跑开,多个人看着也安全。   他们刚走没两步,一个身穿灯芯绒外套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姑娘就跑过来要拉青青的手:“妹妹,我们一起玩吧。”   小小孩总容易被大小孩吸引,偏偏大小孩天生嫌弃小小孩,有小姐姐主动邀约,在军区大院跟其他小孩玩惯了青青立刻心动,看着妈妈想要加入进去。   周秋萍直接抱起女儿:“我们去上厕所。”   小星星认真地嘟起小嘴巴:“嘘嘘——”   周秋萍赶紧喊停:“别,你给我去了厕所再嘘嘘啊。”   好家伙,寒冬腊月的,你小人家一泡尿下来,你妈我就完蛋了。   小星星将脑袋扎进余成的怀里,小身子一扭一扭的,咯咯直笑。   周秋萍又好气又好笑:“你个小坏蛋,成心的是吧,连你妈都戏弄。”   余成下意识冒了句:“这说明我们不是坏蛋而是聪明蛋。”   那个穿灯芯绒外套的小孩伸手拽青青的衣角:“来嘛,我们一起玩捉迷藏。”   周秋萍眼睛扫过对方黑黢黢的手,心中不悦,这么大的孩子还听不懂人话啊?   “小朋友,我们要上厕所。你不要乱跑,跟你爸爸妈妈待一块。”   星星从余成怀里拔出脑袋,认真地跟着重复一遍:“爸爸,妈妈。”   说话时,她小脑袋还转来转去,用嘴巴的方向示意余成和周秋萍。   搞得周秋萍满脸尴尬,赶紧纠正:“是干爸,不要乱说。”   然而小丫头有点人来疯,居然个复读机似的重复:“爸爸爸爸。”   还是姐姐纠正她:“是巴巴爸爸。”   得,搞了半天人家说得是动画片。   好在厕所就在候车大厅里,没几步路就到。   余成有心带星星去男厕所解手。   这时代娃养的糙,当爹的带上小学的女儿去男澡堂洗澡的都不稀罕。没办法,大家都要工作,谁也腾不出手分男女专门带娃。   周秋萍却不同意:“我来吧。”   上辈子她见多识广,晓得有些人是恋.童癖,专门对小娃娃下手的。   余成迟疑了下:“那你先带青青进去,完了再过来换。”   等到周秋萍抱着解决完问题的小女儿出来,惊讶地发现那个穿着灯芯绒的小姑娘居然又来了,这回她手上抓着沙包丢来丢去,还招呼青青:“妹妹,我们一块儿玩吧。”   明明这种事很常见,小孩子都容易玩到一处,素不相识也不耽误他们瞬间打成一片。可大概是杯弓蛇影,上辈子看了太多新闻的周秋萍紧张过度,她下意识地就拒绝了:“小妹妹,你快点回去找你爸妈吧。我们要上火车了。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笑嘻嘻地伸手一指:“我妈在那边。来吧,姐姐带你们玩沙包。”   余成抱起站在地上的青青:“走走走,我们去吃大肉包。”   早上出门前,他特地去食堂买了十个大肉包装在保温桶里,这会儿应该还热着。   青青最喜欢吃肉包。虽然进城之后家里条件好了,鱼肉蛋奶没断过,但也许是因为肉包是她吃过的第一种最好吃的东西,所以她格外偏爱。   小星星则除了菜菜以外的东西她都爱,也跟着双眼放光。   俩丫头迅速将什么沙包什么跟小姐姐玩丢到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让大人抱着回位子吃肉包去了。   周高氏看她俩迫不及待的模样,哭笑不得:“两只小馋猫。”   出门在外,她当然也为家里人准备了吃的,有煮熟的腊肉,有摊好的鸡蛋饼,有烤干的馍片,有炒米也有炒面粉,还有炒熟了磨成粉末的芝麻和花生,她甚至还带了苹果和柑橘,省得到时候太干。   结果这么多加在一起,比不上一顿大肉包。   周秋萍哈哈笑:“能吃是福。阿妈你也吃吧,天冷,吃饱了身上才舒坦。”   而且能装进肚子里的东西干嘛背在身上?多麻烦。   三个大人带两个孩子,人手一只大肉包,吃得香喷喷。   肉包的确勾人魂,即便在能吃饱肚子的1989年,候车大厅里好些旅客闻到肉包的香味都觉得自己手上的大饼或者馒头不香了。   周高氏眼睛瞥到不远处站着个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肉包,有些不好意思:“小姑娘,你想吃……”   “阿妈。”周秋萍打断她,“杯子里有水吗?我给她俩喂点水。”   周高氏赶紧将剩下的肉包塞进嘴里,从包中拿出茶杯。   城里的好东西果然多,她在乡下喝水要么搪瓷缸要么瓢要么就是碗,城里人却个个都有杯子。盖子一拧上,不怕泼不怕撒,好方便。   可她还是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道:“这娃娃馋的哦,长这么瘦。”   她是和气人,以前在村里但凡手上有点吃的,碰见小孩都会给塞点,哪怕地瓜干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   周秋萍却摇头:“不要给,万一吃出事麻烦。”   “这能吃出啥事?”   “你咋知道她会不会过敏?就是不过敏,要是噎到了怎么办?再说小孩子养成在外面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的习惯,碰上坏人投毒或者下迷药如何是好?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源头,不干这种事。”   周高氏眼睛瞪得老大,不想自己不过是可怜小孩子馋想给人点吃的,也要被叨叨这么一大通。   “照你这么说,你阿妈我当年早就饿死了。逃荒的时候,要不是一个穿棉袍的太太看我可怜,给了我一块馒头,我哪能活到今天。”   周秋萍却不肯退缩:“现在也不是逃荒啊,饿和馋是两回事。你看她身上穿的是灯芯绒,衣服也不破,她家不至于少她一碗饭。”   说话时,她眼睛下意识地扫过那小姑娘,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到底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违和感。   一般人家的孩子,即便衣服破旧,但大人也尽量会让他们穿的干净。   这小女孩相反,衣服在这时代已经算比较光鲜的了,但身上脏兮兮的,两个红脸蛋起了红萝卜丝,耳朵后面也有泥垢,一双手更是跟走地鸡的鸡爪子一样。   穷人家补丁摞补丁的小孩估计也就养成这样了。   周秋萍愈发感觉怪异,又转头看先前小孩指给她看的妈妈。   那女人倒是养的娇嫩,一张脸白白胖胖,看着就像发面团子似的,是慈眉善目的长相。她身穿一件驼色大衣,脚上套着双皮靴,是这时代有钱人的打扮。   这当妈的可真是够够的。   她收回视线,完全无心替别人疼孩子。 第131章 候车厅惊魂(捉虫)   可那小姑娘却像是认准了似的, 居然直接凑到了周秋萍面前,咽着口水小声道:“阿姨,我想吃包子。”   周秋萍不假思索指着候车大厅外面:“喊你妈去买, 两毛钱一个。”   灯芯绒小姑娘急了, 伸手拽青青:“你给我包子,我就带你玩。我弟弟妹妹在那边呢, 我们一起玩。”   周秋萍抱着女儿站起身, 示意那小孩:“走,找你妈去,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怕跑丢了。”   后排位子上突然间响起喊声:“俊俊,上车了,俊俊——哎,你跑哪去了?”   与此同时, 灯芯绒女孩口中的小弟弟被个中年男人抱了起来, 大踏步往候车大厅外面走。   电光火石间, 周秋萍直接将大女儿塞给阿妈,大声喊:“抓住他, 门口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是人贩子!”   她终于想起来了刚才那个白胖脸女人是谁了, 人贩子!在镇上会场要买了她女儿星星的人贩子。   那时候那女人穿的没这么体面, 脸也晒得有点黑,所以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后来那事被认定为抱养,一通和稀泥不了了之了。结果人贩子又跑出来作恶了!   余成也赶紧将星星塞给周高氏, 拔脚追了出去。   周秋萍招呼阿妈:“你看着孩子,抱紧了。”, 跟在后面追另一个男人。   这伙人贩子所图不小, 另一个小女孩也被抱走了。   孩子父母急得大喊大叫:“我孩子。”   人贩子见被人察觉了, 放开脚步就跑。可大厅里的旅客也不傻啊, 听到动静,热心人立刻起身帮忙拦住人。   人贩子见状不妙,直接将怀里抱的孩子扔了出去。   众人惊呼,原本还不明所以不敢动弹的人全叫了起来。人贩子,绝对是人贩子,真是爹妈谁舍得扔自己的小孩?   那人贩子趁着周围人都七手八脚接孩子的机会,掉过头朝人群空隙处逃跑。   眼看着他跑出了几十米远,就要逃之夭夭时,突然间过道里滚过来一只箱子,直接撞上了男人的腿。他一个踉跄,直直地摔倒在地上,牙齿磕着嘴唇,当场满嘴是血。   周秋萍顾不上收回自己的行李箱,转头一把揪住那还想扯自己女儿的小丫头:“干啥?你个小人贩子。”   刚才这灯芯绒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她本以为她趁乱逃跑了,没想到这孩子年纪不大心眼却坏,居然还想趁乱作恶,拐带自己女儿。   候车大厅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的叫喊声。   周高氏脸色惨白,惊慌不定:“咋了,这是咋回事?”   “人贩子,一伙人贩子,拐卖小孩呢。”   “你干啥?”那个穿着驼色大衣的白胖女人过来了,伸手扯灯芯绒小女孩,厉声呵斥周秋萍,“我看你倒像个人贩子,你抓我女儿干什么?”   周围人都看过来,小女孩流下眼泪喊“妈妈”,模样好不可怜。   周秋萍冷笑:“你拐卖的人太多了,你不认识我,你这张脸我却化成灰我都认识!今年夏天,你拐卖我女儿来着!”   众人一惊,全都狐疑地看着白胖女人。   “干啥干啥,我是公安。”人群中挤了个又高又胖的男人过来,手上还抱着小孩,就是刚才差点被人贩子抱走的小男孩。   白胖女人立刻喊:“你们要抢我女儿还有理了?”   周秋萍却认出了那又高又胖的男人:“徐公安,还记得吗?八月底,她拐卖我女儿,在会场上。”   齐河镇派出所的徐公安不过是陪老婆回娘家看望生病的老岳父,结果就碰上了人贩子。他好歹也算经验丰富的老公安,被周秋萍一提醒,瞬间回过神来:“狗日的,是你个老娘皮!妈的,偷小孩偷到老子头上了。”   旁边人七嘴八舌:“那你夏天怎么不抓她?半年了,不晓得又多害了多少人。”   徐公安面红耳赤,他能说自己那会儿收了人家八百块钱就“高抬贵手”了吗?他以为不过是农村常见的抱养,哪知道这人还真会拐小孩啊。   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和余成都赶了过来,那女人还想狡辩,被警察一把摁住:“走,去派出所说话。”   眼看着人贩子被带走,周秋萍想把那小女孩也交给警察。结果这孩子滑溜的跟泥鳅一样,身子一扭就跑走了。   刚好这时一班火车检票进站,人潮往前涌,她小小的身子混在人群中,瞬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   周围乱糟糟的,周秋萍只得先捡回自己的旅行箱。   周高氏惊呼:“我的包!”   大家全都看过来,跟着着急。   缺德的小偷,居然趁这时候朝人下手。   不少人都跟着叫起来:“我的包!”   看来候车大厅小偷多不是虚名。就这一会儿工夫,居然有七八个人中了招。   警察过来一问,周家的情况算好的了,起码没丢钱和贵重东西。   可这损失是致命的啊。因为那只包里装的全是尿布。   小星星一路上就指望这些尿布了。   周秋萍看着自家的小尿泡,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趟旅程,注定了要充满味道啊。   可偏偏广播已经提示列车即将出发,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细布临时充当尿片呀。   上车之后,当妈的担忧果然成了真。   小丫头头回坐火车,对软卧车厢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兴奋地跑来跑去。   她高兴过头了,吃了一顿炒面粉又喝了一杯泡奶粉,往床上一躺。   明明睡觉前周高氏给她把过尿,结果周秋萍背完了一页单词,就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再把小丫头片子抱起来,娘唉,这姑娘果然水漫金山了。   尽管她屁股下面垫了个皮垫子有效地预防她祸害整个软卧床铺,但鉴于她存货量多,不仅仅是她,连小姐姐亲亲也被连累了,都得换裤子。   周秋萍跟阿妈手忙脚乱,赶紧去打热水给小姑娘洗屁股。   周高氏一叠声地念佛:“幸亏咱们坐的是软卧包厢。”   如果是硬座,怎么给小丫头洗屁股呀?连放水盆的地方都没有。   瞧瞧这软卧车厢多好,又干净又清爽还清清静静的,没人打扰。床铺上放了棉花包,一屁股坐下去,人都要陷进去一样。   她感觉自己成了那会儿大队放的电影《陈焕生上城》里的陈焕生,看到啥都稀奇。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能坐上这样的火车。   周秋萍笑道:“这就看西洋景了?咱们回来时要买得到机票,就坐飞机。”   周高氏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有车子坐就好。”   她看过飞机。   那会儿逃荒,肚子饿得咕咕叫,头顶上有日本人的铁鸟嗡嗡直飞。屁股下一个蛋,碰上的人就得滚蛋。   滚去哪儿啊?当然是滚去阎王爷那儿。   她看到飞机就心慌。   周秋萍鼓励她:“你坐上去就不慌了,飞机快。火车开几天,飞机只要飞几个小时。”   周高氏似的头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死活不肯坐飞机。   母女俩一边说,一边给小丫头洗好屁股,又换上干净衣服。然后重新换个被窝,把她们塞进去。   能怎么办呢?小孩子尿床谁都拦不住。   反正你也甭指望星妞她会害羞,她小人家跟着广播里的“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在被窝里就扭起了小屁股,恨不得能跳舞。   青青在旁边咯咯直乐。   周秋萍赶紧帮她把被子盖盖严实,哭笑不得道:“你倒是给我起把火,把你的裤子烘干呀。”   这小东西,她是自在了,她老娘还得去帮她洗裤子。   大冬天的,真遭罪。   她一回头,发现脱下来的脏裤子已经不翼而飞。   “哎,阿妈你放哪儿了?我赶紧给它们洗出来。”   周高氏也满头雾水:“我就放这儿的呀。”   乖乖,火车上的小偷这么厉害呀。居然跑到软卧车厢来偷东西,怎么连小孩的脏裤子都不放过。   青青扯着嗓子喊:“爸爸洗了,爸爸拿走了。”   周秋萍赶紧追去卫生间,余成果然蹲在地上,正在洗小丫头的脏裤子。   “哎,你放着,我来我来。”   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帮自己孩子洗衣服呀。   余成却手上不停:“我洗衣服很干净的,内务评比,我都是优秀。”   周秋萍想要拦住他,可火车上的软卧能专门配个卫生间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还能指望卫生间的面积有多大吗?   余成人往门口一堵,她想进去都艰难。   “行了,好洗的很,你多陪陪孩子吧。估计得给她们添下午点心了。”   这也是两个丫头在军区托儿所养成的习惯。   不知道是托儿所担心小孩晚上回家吃饭太迟,肚子会扛不住,还是因为这里的孩子普遍胃口比较好。托儿所的小孩除了早晚饭在家吃之外,上午和下午还各自添一顿点心。   有的时候是一杯牛奶配个蜂蜜小馒头,有的时候则是软乎乎的面饼配大米粥。总之,绝对不会让他们饿着。   周秋萍洗干净手,回来给两个妞泡奶粉配馍片吃,无奈叹气:“给她们吃的越多呀,裤子越遭殃。”   余成拧干裤子,挂起来晾,笑着接话:“没事,尿湿了我给她们洗。”   小星星瞬间像拿到了尚方宝剑,鹦鹉学舌般的强调:“爸爸给我洗!”   “是干爸。”周秋萍板着脸,警告女儿,“再说错的话,没有牛奶喝了。”   余成却说她:“小孩子嘛,没什么的。你也吃点吧,我看你中午就没吃几口。”   “我上午吃了两个大肉包呢,我能饿吗?”   “那也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早消化光了。吃点热乎的,身上也舒服。”   他皱眉表示不满,“这车也没装个空调,太冷了。”   周秋萍乐道:“你也不看是往哪个方向开的。后面你就等着脱衣服吧。”   青青突然间激动起来,大声强调:“穿裙子!”   去年9月份周秋萍刚到羊城时,给两个女儿都买了裙子。结果她没估算好江省和羊城的气候差别,衣服寄回家,就只能压箱底。   总不能为了让她们漂亮一回,就把她们冻感冒吧。   现在妈妈一说脱衣服,她就立刻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的裙子。   周高氏哭笑不得:“你一个小臭美鬼,已经穿不上了,也不看看你长了多少肉。”   这两个丫头都白白胖胖的,额头上点了胭脂就能装成年画上的娃娃。   不然也不会叫人贩子那么惦记。   周秋萍招呼余成:“你也过来吃吧,这个炒面粉加了绿豆面,不容易上火。”   开水激发了五谷杂粮炒粉的香气,叫人闻一口,就垂涎欲滴。   余成甩甩手,出了卫生间的门:“那好,一起吃吧。”   她话音刚落下,软卧的门就被敲响了。   列车员在外面询问:“同志,请问你们是不是丢了个小孩?”   余成拉开车厢门,声音疑惑:“丢了小孩?”   他目光往下移,面色一怔:“是你?”   然后没等他再说话,他的腿就叫人抱住了。   小女孩饱含热泪,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爸爸,你不要丢下我。”   屋里的周家女人都惊呆了,小星星首先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宣布:“这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   老天爷哎,果然绝境催发潜能。以前这丫头就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周秋萍转过身,看清了那女孩的脸,瞬间无语。   小姑娘,你到底哪儿来的胆子碰瓷呀?   你这生怕警察不抓你吗?你也是人贩子啊。年纪小能逃脱法律惩罚不代表你没犯罪! 第132章 不会收留你   列车员懵圈了:“这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孩子?”   这小孩一直躲在厕所里。   一开始列车员也没当回事, 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就是查票,他们也只查大人。   可是后来,他一直没发现这小姑娘毁哪个大人的身边。他就以为她是独自一人坐火车。   这种事在这时代一点不稀罕。别说是坐火车了, 幼儿园的小孩放寒暑假的时候一个人坐轮船从长江最上游到最下游的都有。家家户户都这样, 谁有时间有钱专门陪孩子走一趟。   于是列车员便问她要车票检查,小孩拔腿就跑。奈何坐票车厢挤得跟倒满了料的火锅似的, 她想往人群深处挤都挤不进去, 叫列车员抓了个正着。   好不容易问了一通,小丫头说她爸妈在这个软卧车厢。列车员就带着人过来了。   “要买票的,她这个年纪和个子,要买一张儿童票。如果你们没买,现在补票。”   周秋萍毫不犹豫:“你搞错了,她不是我们的孩子, 也不是跟我们一块上车的。”   列车员狐疑地看着周秋萍, 就这点功夫, 他已经脑补出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眼前这个女人是这个男人的后妻,所以床上那个小小孩才强调这是她爸爸, 不是继姐的爸爸。   而这位后妈也心狠, 直接不承认孩子跟他们有关系。   看看这一家,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个个穿的光鲜亮丽,尤其两个小小孩,养的白白嫩嫩。   再看看这大丫头, 简直就跟外国童话里的灰姑娘一样,虽然身上衣服穿的还行, 但跟烧火丫头又有什么区别?   唉, 能坐软卧的, 起码是处级干部。没想到都当这么大的官了, 人品居然这样差。   “你的意思是,这姑娘撒谎了?”   周秋萍点头:“是啊,小孩就不会撒谎吗?你可别小看她,她骗人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她是人贩子的托,专门帮忙拐小孩的。”   灯芯绒小姑娘吃了一惊,两只眼睛立刻红了,眼泪说来就来:“妈妈,我以后都听话,我好好干活,你不要让爸爸丢下我。”   软卧车厢门外不远处站了好几个人,这小丫头声音如此响亮,已经足够他们听清她的声音。   有人听不下去,帮忙主持公道:“同志,小孩子要慢慢教育,你怎么能这么心狠呢?故意丢下小孩是犯法的,对孩子的伤害也非常大。”   余成都懵了,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是个天才演员。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帮腔,还有人用指责的眼神瞪着余成。   这种事情,大老爷们的态度才是关键。他闷声不吭,不就是纵容后妻虐待前面的女儿吗?   周秋萍也懒得看那小丫头极力隐藏得意的表情,直接招呼余成:“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列车员同志看。”   她又转头提醒列车员,“你们自己联系省城火车站派出所,看是不是有个小人贩子跑了。”   灯芯绒女孩的得意凝固在脸上,她吓得拔腿就跑。   这回余成却没放过她,直接拽住了她的衣领,跟众人解释:“她是人贩子团伙中的一员,团伙里的其他大人已经被火车站的警察抓了。她趁乱跑掉了,没想到还自投罗网。”   灯芯绒女孩拼命挣扎,当发现自己没办法逃脱时,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你们明明有两个女儿,为什么不能多养一个我呢?”   不给她肉包子吃,又不肯让她进车厢。   她都闻到了,车厢里好香啊,他们又在吃好吃的。   而自己,从早上睁眼到现在,除了一碗白水之外,什么都没进肚子。   原先她掉眼泪不过是演戏,不好好演戏的话她会挨饿还会挨打。所以她最会演戏了。   可是说到后面,她的悲伤无法自已。   为什么都是丫头,坐在床上的那两个小妹妹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大人还给她们吃好吃的。自己却要天天跑来跑去,动不动就忍饥挨饿?她还会干活呢。   说到后面,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车厢外面的旅客都动容了,上了年纪的妇女更是抹眼泪:“造孽啊,这娃真可怜。”   周秋萍却没多少同情心。   是挺倒霉的,摊上了不靠谱的娘,小小年纪就被当成赚钱工具。   只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以后这小孩要怎样生活,也不该是她负责的事。   她最多打个报警电话,由国家机关去安排这孩子的未来。   又不是她生的,她可负担不起。   小女孩还在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养我呢?”   “该养你的是你爸妈。”   “可是你们明明有孩子,你们能养孩子为什么不能养我?”   看热闹的人群里居然还冒出声音:“是啊,这孩子真可怜。看你家条件也不错,要不你们夫妻就收养她吧。也给你们的孩子做个伴啊。”   周秋萍都被气笑了:“市长有小孩吗?省长有小孩吗?国家主席有孩子吗?都有吧,你咋不说让皇帝养你呢?正好封你当个公主。我又不是没小孩,我替别人孩子?我吃饱了撑的。再不行,这位嬢嬢看着就是个心善的。她肯定喜欢小孩,你上她家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刚才还善良无比的女人立刻叫了起来:“关我什么事啊?”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啪”的一声关上了软卧的门,懒得再理睬外面替别人“做好事”的声音。   外面的哭声远去,列车员带着那个小人贩子走了。   余成看了一眼周秋萍,笑着没说话。   周秋萍奇怪:“你还喝不喝糊糊?”   “喝!”   真香,热乎乎的糊糊下了肚,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   他们下午茶是糊糊就馍片,晚上车的是车上提供的快餐。   80年代末,90年代初,火车餐还没承包出去的时候,算这种特殊餐点的巅峰时刻,价钱不贵,味道还美。   一份盒饭3毛5,单点个溜鱼片也就5毛,还不用粮票肉票。他们要了4份快餐,再加上列车员帮他们拿去蒸笼上热的鸡蛋饼卷腊肉,干粮足够了。至于喝的,还是糊糊。大家都觉得糊糊是绝配。   这样一顿饭下肚,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周秋萍靠着床坐了足足好几分钟,才站起身端着搪瓷缸和饭盒去水房边清洗。   余成跟过去帮忙,笑着念了句:“我还以为你会收养她呢?”   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下午那个灯芯绒女孩,她不由得奇怪:“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不是挺喜欢小女孩的吗?”   当妈的像周秋萍这样不惜钱宠孩子的,也不多。   周秋萍抬起头,认真地强调:“我喜欢青青和星星,是因为她们是我生的。”   “其他小孩就不喜欢吗?”   冬天黑的早,此时此刻,车厢内外都已经华灯初上。   窗外,远处闪烁的人家灯火星星点点,公路和桥梁上的路灯连成了虚线。铁轨旁的屋子里亮着日光灯,火车开过的时候,那灯光就透过车窗照的人脸上连汗毛都能看得见。   周秋萍笑了,认真地点头:“没错,其实我不喜欢小孩。其实如果能够重来,选择生孩子的女人肯定没你们男人想的多。”   “什么意思?”   “就是说,生孩子养孩子这件事,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幸福。如果一早就知道生孩子这么痛养孩子这么辛苦,那么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打退堂鼓。”   余成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你后悔生孩子了?”   周秋萍叹了口气,情绪有点复杂:“怎么说呢?这就像是去执行任务。出发前,你并不知道有多辛苦多艰难,完成的过程中你甚至会咒骂,感觉自己被坑了,恨死那个下令的人。可当你完成之后,也许你就不会再痛恨,可能还会感觉幸福。只不过这跟你完成任务的差别在于,任务是有时限的,而养孩子这事儿很可能要贯穿一生。我只能说,我不后悔生了两个女儿,但我绝对不想再生。这种经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没必要再体会下一次。”   所以,结扎对她来说是幸事。   外人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幸运。   这是国家政策对她的一种保护。   男人无法理解的幸运。   余成垂下眼睛,没再吭声。   周秋萍笑了笑,抬脚回车厢去。   火车上的娱乐生活少,晚上8:00之后,原本播放音乐和相声的广播也停下了。车厢里除了从其他车厢传来的隐约的打牌声之外,只剩下一片寂静。   周秋萍放下洗干净的饭盒,回到车厢就继续默背单词。通过卖打口磁带的事,她愈发感受到学习的迫切性。自己多懂点儿,就能少踩点雷。   听说牛人能够一天背1000个单词,聪明的人一天也能背100个。她水平低,达不到那种高度,一天几十个,慢慢背,总归能背完的。   余成也没打扰她,他先是陪着两个小姑娘做游戏,把人哄睡着了,然后拿起计算机教材,帮周秋萍划重点写解说。   周高氏本来想活跃下气氛呢,见状连声都不敢吭,只好默默地看女儿给孙女儿做的识字卡片,试图多认识几个字。   火车况且况且往前开,越过一座又一座城市。窗外有时黑暗一片,有时灯火星星点点,有时又突然间铺天盖地的雪亮。   夜色深了,周秋萍躺回床上,闭了眼睛歇息。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车厢微微晃动。   车头方向传来遥远的车闸放气声,就像飘忽的梦境一般。然后万籁俱寂,原本在车厢外不停变换的光影完全静止下来。   她不知道是火车临时让道还是车子到站了,直到听见车门打开的闷响以及其他车厢里要下车的旅客挪动行李的声音,她才敢确定,哦,原来又到了一站。   火车很快重新出发,深夜的车厢恢复安静。随着夜色加深,窗外的灯火也渐渐寂寥。   这摇篮一般的车厢,这静谧悠然的气氛,实在太适合酣眠。   然而周秋萍却诡异地失眠了。   她想到某一个夜晚,自己睡在硬卧的床铺上,饿的睡不着,那个从上铺递下来的白面馒头和行军壶里的水。   真甜。   馒头和白开水一样甜。   她不得不伸手从脱下的外套口袋里摸了颗大白兔奶糖,悄悄剥掉糖纸塞进嘴里。   奶香和甜蜜的滋味在口腔渐渐融化开来,这香甜的美好缓缓包裹她全身。   她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133章 亲妈和CP粉的纠结   从省城到深圳没有直达火车, 他们照旧在羊城中转。   火车的后半程,就是不断脱衣服的过程。尤其过了南岭,气温真是嗖嗖往上升。窗外的场景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出发时白雪皑皑, 停车时满眼翠色。   就像那古诗颠倒了个,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 杨柳依依。   何况羊城的草木远远不止杨柳, 道路两旁的芭蕉和椰树直接看傻了青青和星星。   小姐姐直接喊了起来:“神笔马良!”   大人们都乐了。可不是,这外面只用穿单衣的世界当真如马良的神笔画出来的奇妙乐园啊!   余成还一本正经地教育小朋友:“科技就是马良的神笔。你们看这个大铁盒子,嗖的一下就把咱们从冬天送到了夏天,你们也能穿漂亮的裙子了。”   青青却认真地纠正干爸:“是火车,不是铁盒子。”   余成哈哈大笑,高兴地抱起了小丫头:“我们家青青真聪明。”   结果小丫头一板一眼:“我是妈妈的青青。”   周高氏直摇头:“哎呦, 白养了一遭, 不是奶奶的。”   青青认真地强调:“我是妈妈生的。”   周秋萍顿时骄傲的不行, 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娃。   这回他们运气不错,火车没晚点, 到了羊城火车站再过两个小时就能直接出发去深圳。   路上带的吃的已经□□光了, 他们在火车站酒楼吃了顿饭。两个丫头, 一人一碗5毛钱的肉粥。三个大人,一人一份两块钱的快餐。   周高氏现在真阔气了,居然有勇气点头表示肯定:“要是深圳也这个物价的话, 还能吃得起。”   她算过了,一天一家人的开支可以控制在10块钱以内。一个月就是300块。她就不信深圳人不看杂志, 她卖旧杂志肯定能挣到钱。   余成听的满头雾水:“阿姨, 你要在深圳呆多久啊?”   “当然是一直呆着了。青青和星星不落户口怎么上学呀?”   余成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了:“什么?你们要在深圳定居?!”   周秋萍点头, 君子坦荡荡:“是啊,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拜托陈自强帮我找房子吗?这回他看了好几处,都给我做了推荐。我准备假公济私,趁机过去看看,能定下来就尽早定下来。”   余成抿了下嘴唇,勉强笑道:“也不用这么急呀。就算青青6岁上小学,那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呢。”   周秋萍摆摆手,拿餐巾纸擦嘴巴:“早点让孩子适应也好。这样省得她们初来乍到到新学校不习惯。”   余成没话可说了,周高氏又开始担忧。   自家搬到深圳,这小余又不能跟过来,那他跟秋萍可怎么办?   难不成两地分居?就跟那些没资格随军的家属一样?   唉,秋萍真是命苦。要那样的话,那她也是守活寡。   周高氏现在的心态,就像后世的CP粉;不管正主如何旗帜鲜明地表态,她总有办法自己磕到飞起。   别看女儿天天信誓旦旦说她跟小余什么都没有。那余成同志要是对秋萍没意思的话,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她们家搬到哪儿关她什么事,他也不是她家亲戚呀。   余成勉强笑了笑,企图说服周秋萍:“可你这么一走的话,这边工作怎么办?”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嗐,又不是地球离了我就不转。国库券这边,你们自己已经把路趟熟了,根本没我能派上用场的地方。至于供销社,你不是自己在跑市场吗?套路就是那些,我也没什么新玩意。打口磁带更不用说了,货源才是关键,现在又不愁销售。”   她露出了笑容。“我就是打基础的人,后面如何添砖盖瓦,还是得看你们呀。”   余成被说的哑口无言,胸口闷着一股气,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他明明知道他和她没可能。他还没有孩子,他想要自己的孩子。然而秋萍已经结扎了,她不会再生孩子。   可让他现在就放手的话,他又做不到。   他第一次喜欢一位女同志,喜欢到想要和对方结婚组建家庭,一同抚育儿女,白首偕老。   可命运偏偏和他开了玩笑。   接下来的火车旅途,余成分外沉默。   沉默到周高氏这个自封的准岳母还没喝上女婿敬的茶呢,自己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忍不住暗自倒戈,默默在心中思量。   小余说的也对。   青青上小学还有三年时间,实在不用这么急着跑到深圳。   那些事情秋萍交给别人接手,怎么能比得上自己做?如果都一样的话,那为什么别人以前没做出来呢?   她去米瑞克偷偷看过。   乖乖,那个人山人海,那个队排的长哦,人是人,大把挥舞钞票的人。都是冲着她女儿开的店来的。   她女儿就是会做生意,做什么什么卖的好。   可她又担心自己这么冒冒然开口劝阻了女儿,落在余成眼中白白叫女儿矮了一头。   亲妈粉和CP粉双重担当都会纠结,何况她这是亲妈呢。   上了开往深圳的火车之后,青青和星星都兴奋的不得了。   人家坐硬座和干脆只买到站票的人都羡慕死了软卧。而这俩丫头,居然觉得呆在床上太无聊,反而更稀罕从羊城开往深圳的火车座位。   好在大约是快过年了,春运的流动方向正好相反,这班车上人并不多。   周秋萍本来打算带阿妈也尝尝自助餐的。可惜他们在火车站已经吃饱了肚子,只能回程再说了。   周高氏还特地过去看了回西洋景,颇为心动,打定主意,回去的路上千万得空着肚子。   4个女人热热闹闹的,就衬托的余成愈发沉默。   他这个把月时间本来就瘦的厉害。现在一沉默,愈发冷峻的像雕像。   也就是青青和星星两个小孩还不太会看大人脸色,照样能缠着他嘻嘻哈哈。   周高氏瞧一眼就在心中叹一口气,甚至蠢蠢欲动,要不要动员人家复员算了。   都说深圳遍地是黄金。他们能在省城大把的挣钱,没理由在深圳发不了财呀。   这会儿周高氏倒忘了公家饭碗的重要性,只觉得源源不断地挣钱过好日子就很好。   她七想八想,感觉没过多少功夫,车子就停在了深圳火车站。   出了车站,站在人民路的群楼下,周高氏一直仰着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乖乖,这就是特区呀,真繁华。   瞧瞧大家的脸,人人都笑容满面,那种满足与自豪是其他地方都少见的。   连第一次来深圳的周高氏都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呢。   周秋萍乐死了,当场保证:“阿妈,回头咱们去中英街,真正开回洋荤。”   他们出了车站,陈自强在外面朝他们挥手。看到余成,他左看看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去老山练兵了?”   从1984年老山战役开始,中越边境的战火到今天就没真正停过。据说各大军区都派兵过去轮战,所以民间有说法,管老山叫做练兵场。   瞅瞅这家伙的样子,又黑又瘦,面容冷峻。看着就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陈自强还挺有自说自话的天赋,不等余成回答,便兴冲冲地打听起来:“我听讲啊,你们还拉东西到边界边上去卖,是真的吗?他们那边是不是特穷,啥东西都没有啊?”   他的问题太多了,余成索性捡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部分回答:“是挺穷的,越南一直打仗,没有和平的环境搞建设,当地老百姓过得不容易。不过也不是都这样,再往前数10年,他们过得特别滋润。吃的是我们援助的大米,用的是我们援助的工业品。就是村里的小卖部,都有上海全钢防震手表,一盒盒的摆在那里,人家根本不稀罕。我们买辆自行车攒了好久的工业券,他们的自行车就随意摆在那儿,永久的,凤凰的,都是好牌子。”   陈自强扼腕叹息:“就应该早点去那边弄货,出口转内销。”   周秋萍无语,到底是学经济的主,他本来还以为这家伙会义愤填膺的骂一句: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10年前,10年前全国老百姓起码她家,能吃上大米饭,那也差不多得是逢年过节的待遇。更别说手表了,谁手上戴块表,都叫人羡慕死呢。   有些人啊,真不值得别人对他好。   陈自强追着余成问:“那现在越南最缺什么呀?运什么东西过去卖最受欢迎?”   余成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刚去那边打过仗吗?”   “我没去打仗啊。”   周秋萍没憋住,噗嗤笑出声。   难为这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居然还讲的热火朝天。   之前余成还一直沉默呢,这会儿倒是说的唾沫横飞。   小星星突然喊声:“英雄,我爸爸,英雄!”   省城电视台正在放《凯旋在子夜》,是去老山前线拍的电视剧。   整个家属区的小孩都在看电视,每个人都号称里面穿军装的是自己爸爸。   小丫头其实完全看不懂电视,也没耐心看。但听到“老山”两个字,她还是条件反射强调:“我爸爸,英雄!”   周秋萍头大如斗,不得不再一次强调:“是干爸!” 第134章 我能买股票吗   于是等上了大巴后, 一路上,周秋萍都在耐心地纠正女儿:“喊干爸。”   小星星却是只人来疯,而且特别会抱大腿, 一脑袋扎进余成怀里, 就跟鸵鸟似的,撅着个小屁股, 死活不搭理亲妈。   搞得周秋萍在旁边唱独角戏唱得跟个傻子似的。   连陈自强都看不下去, 安慰了她道:“别纠正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小妹管舅妈叫妈,这么大也没改过口。”   周高氏瞪大了眼睛:“这哪能乱喊?”   “没办法,她学话慢。小时候舅妈两个字太复杂,她就喊一个妈。后来都习惯了。也没什么呀。”   周秋萍一听,更加执着要纠正女儿了。   大巴车停下, 众人下车时, 一直埋头当鸵鸟的小星星突然间直起了脖子, 响亮地喊了一声:“巴巴爸爸!”   下车的人全都扭头看她,还有金发碧眼的人朝她招手, 想给她拍照片。   周秋萍则恨不得捂住脸。   得亏再往前走没几步就天黑了, 别人也瞧不见她的窘迫。   陈自强帮他们找了房间。   现在他是军区贸易公司在深圳办事点的负责人, 这活他不干谁干。   他之所以同意做这份兼职,纯粹是从专业角度出发。他对部队经商这个课题充满了兴趣,必须得亲临一线调查参与。   进了房间, 陈自强就开始向上级领导,周经理汇报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   “我从上个礼拜开始收购深发展的股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下子吃货多, 今天我问了, 价格居然涨起来了, 已经涨到了快40。要不要继续吃进?”   余成下意识地看了眼周秋萍。充20块钱的面值涨到40, 已经翻了一倍了。这距离深发展发行还不到一年呢。   周秋萍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点头肯定:“继续吃进,如果收不到深发展的股票了,其他几只股票也可以买。市场大环境摆在这儿,一个涨,其他的会跟着涨。”   主要是眼下摆在深圳柜台上卖的也没几只股票,让股民选,大家也不知道选谁合适呀。   周高氏在旁边收拾东西,这会儿忍不住冒了句:“我能买股票吗?”   众人转过头,全都惊讶地看着她。   陈自强更是眼睛在周秋萍和周高氏之间不停地打转。   看不出来呀,这位阿姨样子朴实,一瞧就是从农村出来的人。结果还挺时髦,居然都炒股票了。   周高氏有点不好意思,搓着手道:“这不是支援国家建设吗?我寻思着,国家总不会赖账。钱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拿来支援国家建设,还能多赚点利息。”   她在部队家属区就听人说过,厂里让职工买股票,给国家筹钱做事。   以前她没想过这些。她一个老农民,手上能有几个钱?人家也不会敲她的门,让她买股票。   可现在不一样,国家政策好,她挣钱了,她有钱买股票。   陈志强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夸奖:“阿姨,要是全深圳的领导干部和职工都由您这觉悟,他们哪里还愁股票卖不出去呀?不过这个股票……”   周秋萍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阿妈:“你要买多少?”   周高氏有些犯难。   这一趟女儿带她出来,除了旅游之外,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买房。   可如果买了那种几层楼高的大别墅,她手上就拿不出多少钱了。   “我得看看,等明天买了房子剩多少钱。”   陈自强觉得这事儿特别有意思,连连点头:“好,阿姨,我就等你的钱到账了啊。”   时间不早了,连青青和星星这两个精力过剩的娃在跑来跑去疯了半天之后,直接躺在床上睡成了两只小香猪。   几人谈完工作上的事,明确好继续收购股票这个大方向不动摇,便不再说闲话,各自散去。   周秋萍拿热水壶自己倒水喝,看到阿妈在给小姑娘们掖毯子,忍不住笑:“阿妈,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现在你不觉得被亏待了。”   前些日子,阿妈动不动就委屈,感觉自己这辈子的遭遇太不公平。   周高氏认真道:“就你讲风凉话,本来就是国家政策好,不然我能住上这屋子?”   进门的时候她就觉得地面怪漂亮的,那石头跟水泥地可不一样。   等到了房间,她就更觉得自己成了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乖乖,也太好了吧。   这窗户跟一般地面的窗户完全不一样,就像商店的橱窗似的,贴着地呢。拉开蓝丝绒的窗帘,还能瞧见外面的阳台和回廊。   屋子里面装了大穿衣镜,钢丝床上铺着的床单被套都是丝绸质地,又软又滑。床头柜上摆了一拧就亮的台灯,照出来的光怪好看的。   床尾不仅有沙发,还有藤椅,想软的坐还是硬的坐,随便你高兴。   周高氏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个遍,十分肯定:“这比陈奂生在县委招待所住的房子还敞亮。”   人家陈焕生是因为有县委书记打招呼,才能住进那样的屋。   现在,她自己掏钱就能住进条件更好的旅店,不是沾了国家政策的光还能是什么?   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多买点股票支援国家建设。   周秋萍乐不可支,连连点头:“对对对,那买吧,到时候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第2天早上她下楼吃饭,跟陈自强和余成提及此事,还忍不住笑:“这店是谁家开的?叫什么名字呀?我要给他们送锦旗。”   陈自强听了事情始末,先是瞠目结舌,旋即哈哈大笑,几乎要拍桌子:“等老四醒过来,你干脆给他把锦旗发到学校去吧。”   这里哪是什么饭店,就是陈自强的舍友老四他家。   本来陈自强还想给他们订香港人开的高档酒店。好歹他们有贵宾卡,能打88折呢。   结果没想到都要过年了,酒店居然爆满,根本定不到空房间。   周秋萍好奇:“他家生意怎么这么好了?”   都说人的忘性大,九月份发生的跳楼事件,都过去有四个月了,足够让人淡忘。但出事之前他们去住酒店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么火爆啊。   “嗐,你不知道。”陈自强表情有些微妙,“他们家把歌厅改成卡拉OK房之后,那个生意呀,甭提了,好的不得了。现在有人来深圳办事,请客人去香江大酒店唱卡拉OK是最时髦的。你要没去过的话,人家都要笑你土老帽没见识的。”   陈自强说到后面就哈哈大笑:“你还想租人家的房子办卡拉OK呢,结果人家自己来了。”   周秋萍真有种金子就在脚边,自己却因为闪了腰没捡到,只能眼睁睁地看别人发财的遗憾。   余成却冒了句:“这说明秋萍眼光好啊,当时她就说开卡拉OK房肯定挣钱。事实不正证明了这一点吗?”   老四放了通宵的录像,这会儿才打着呵欠回家吃饭。可他分明已经两眼鳏鳏,听到“挣钱”两个字,却陡然来了精神,立刻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挣钱啊?有什么挣钱的门路,赶紧说来听听。”   周秋萍看他黑眼圈都要挂到腮帮子上了,却双眼放光的模样,哭笑不得道:“就是卡拉OK房,生意很好,不愁没客人。”   老四摸着下巴开始沉吟,卡拉OK房他知道,的确场场爆满。因为太少,大家还担心自己买不到票进场。   买方市场旺盛,卖方市场还没跟上,的确是挣钱的好门路。   他立刻扯着嗓子喊他妈:“临街的那层铺子不要租出去啦!等过完年我立刻找工人改装成卡拉OK房,自己做买卖啦!”   周高氏上完卫生间过来,疑惑地询问:“说什么呢?又做啥买卖?”   陈自强随口应道:“挣钱的买卖。”他又调侃老四,“我看你现在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啊。这么大一栋楼做酒店还不够,又要开录像厅,现在连卡拉OK房都要做。你就不能留口饭给其他人吃吗?”   老四不以为意:“我算什么呀?我只是小虾米,我要真有能耐,我坐在家里拿着批文左手转右手,就能挣钱。”   周高氏在旁边听了半天,突然间反应过来:“这是你家的房子?不能吧?这楼有4层高呢。自家房子咋能盖这么高,这么漂亮?”   陈自强不以为意:“罗湖新村这边都这么盖,盖的都是别墅。自己住不完,就拿出来出租。别小看他们,用他们的话来讲,现在你让他们出国,他们都不乐意去。有钱又舒坦。”   老四反驳道:“谁说的,现在让我出国,我肯定愿意去。出去长长见识也好。不过留下来就算了。我上次去香港,感觉也就是那么回事,一点没在家里自在。想想也不可思议,往前数五年,我表舅第一次带我去香港,我还觉得天堂也不过如此了。”   周秋萍笑道:“那是因为你家有钱,你现在过的日子比全国90%的老百姓都滋润。你不需要放手一搏,当然没迫切需要出去闯荡的必要。”   周高氏点头,再一次强调:“还是国家政策好,泥腿子也能住上大洋房。”   跟这儿一比起来,她家的小洋楼真是拿不出手。   她又一本正经地教育年轻人:“你们是没经历过,不晓得以前日子有多苦。逃荒的时候饿死人唉,死人肉都吃。只要有一口气在,都不敢倒下来。因为一旦倒下来,就有人把你拖走直接吃掉。”   在场的四个年轻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出生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即便没好东西吃,靠粗粮果腹,但也没亲眼见过这种惨烈。   周高氏苦口婆心地劝年轻人:“你们手上要有钱也多买点股票,支援国家建设。”   她现在越看深圳越顺眼,电视广播里天天说要学习深圳。那以后全国不都跟深圳一样了吗?家家户户都有这么漂亮的4层大洋楼。   陈自强笑得厉害,拼命点头:“那阿姨你可得多买点。”   青青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小大人一样点头,目标远大:“以后我家也住4层楼。”   陈自强逗她:“你家就这点人,怎么住4层楼啊?”   青青认真地数着家里人:“奶奶一层,妈妈一层,我一层,妹妹一层。”   陈自强笑得快直不起腰了,促狭道:“那你干爸呢?”   他本来以为小孩子会说出爸爸和妈妈睡一起这种话,好趁机调侃一番余成和周秋萍。   没想到青青却相当有原则:“干爸有自己的家呀。如果干爸来做客,我跟妹妹睡。”   天啦,这是还不满三周岁的小姑娘吗?这逻辑,这口齿,难怪是眼睛珠子一转就有挣钱金点子的周经理的姑娘。   陈自强一边笑一边拍腿。   余成已经抬脚往外走:“不是还有事吗?别耽误时间了。”   周高氏听了直犯愁,她既希望两个丫头当剂子,好早点让死面疙瘩开窍,膨发成喧乎乎的大馒头,又怕叫人觉得自家是上赶着,失了女儿家的矜贵,假装没听明白陈自强的言外之意,跟着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存了心思要多买点股票,不愿意在房子上多花钱;反正面包车开进银湖后,周高氏就各种表示不满。   什么太偏了,都跑到农村来了。正儿八经的农村自建房,好比他们住的旅馆,可比这里强多了。   “又是山又是树的,这跑路要跑死个人了。”   陈自强在旁边乐:“阿姨,这叫半山别墅。放在香港,除了大老板,一般人根本住不起,很贵的。”   周高氏理解不能:“那他们干嘛不去农村自己盖房子?二三十万呢,现在去村里盖个两层楼也就三四万。”   陈自强被问住了,他也是房地产的门外汉,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他们在农村也没地呀。”   周高氏第一次深深地同情起城里人,连块地都没有,怪惨的。   房子要是在城里也就算了,跑到这么荒的地方,有什么意义?   周秋萍跟阿妈解释:“城市发展总要时间的,深圳以前还是小渔村呢,你看看现在市中心的大楼多漂亮。以后这里就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寸土寸金。稀缺的地段就这么点,以后捧着钱想买都买不到了。”   周高氏却固执己见:“你买了怎么过日子?你上一趟菜场要跑多远?靠着两条腿,你走到猴年马月呀。青青和星星上学怎么办?这里有学校吗?真成了山里小孩,要翻山越岭跑半天去上学。”   他们老家县里也有丘陵地带。山里的小孩上完小学基本上就不会再升中学。因为中学得到镇上去读,而他们出一趟山太麻烦,碰上天不好的时候还危险。   周秋萍本来怀揣了一肚子房产投资经,结果被阿妈一套组合拳打得溃不成军。   是啊,她现在买房是刚需,要自己跟家人住的。就算30年后,这房产能翻10倍,现在住不了,住的不舒服,那也是花钱买罪受。   周高氏好歹也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她要打定主意做件事,就能充分显现出华夏妇女的坚韧和执着。   她还在滔滔不绝:“住在这么偏的地方,就跟我们村里的老方头一样,人死在家里外面都没人知道,身体都臭了,长蛆了,叫老鼠咬的一塌糊涂。”   农村人为什么恐惧自己没儿子?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年能回几趟门?没儿子,人死了都没人收尸。   周秋萍被她说得毛骨悚然,她怕的倒不是死后被老鼠咬。她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害怕的是阿妈提出的这个荒凉问题。   是啊,还不知道周围什么时候能热闹起来。偌大的别墅区,如果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影子,就算有物业有保安,也还是不安全。   以她上辈子的人生经历,一个小区的安全重点取决于居住人群。尤其在这小区有大量热心的老头老太太时,那小区里多跑进了一只流浪猫流浪狗,他们都能清楚地传播到全小区的人都知道。   现在这个别墅区,显然还不满足这种条件。   荒凉的地方,风险系数更高。 第135章 怎样才能买别墅   奶奶说不好, 青青和星星则没啥感觉,她们在工地的外周玩的快疯了,无所谓好与不好。   周秋萍倒是想再挣扎一下。   重生到现在, 她也算挣了不少钱, 把自己的资本划拉开来看,百万富翁都绰绰有余。   如果挣钱不能自己和家人过得更滋润, 那有钱人的快乐起码能减少2/3。   她想带阿妈去看样板间, 用大别墅的豪华气派抵消阿妈的做多嫌弃。所谓一白遮百丑,只要别墅够漂亮,所有问题都能克服。   “售楼处在哪儿?”   陈自强满脸懵:“什么售楼处?”   周秋萍奇了怪了:“当然是接待顾客的售楼处呀。”   不是说深圳最早开发的楼盘是香港人做的,开发的模式都照搬香港那一套吗?80年代的香港楼市都已经开始炒楼花了,应该发展的非常成熟才对。   然而陈自强却茫然地摇头,接待处他知道, 房地产公司里肯定有销售人员负责。   但人家公司也不可能开发一个楼盘就搬一处地方, 工地上哪儿来的接待处?   陈自强提议:“要不我们去公司看看吧。”   他之所以先将人带到工地来, 就是想让周经理看看周围环境。   周秋萍点头,最后挣扎一把:“来都来了, 还是看全吧。”   几人下了山坡, 正要上面包车时, 一辆黑色小轿车在旁边停了下来。   打扮干练的苏珊从副驾驶座上下车,毕恭毕敬地开了后排车门,还喋喋的帮上司挡住车门上方, 防止上司撞到头。   这车实在闪亮,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周秋萍都想趁机安利一把阿妈。看看, 这儿住的都是有钱人。你在什么圈子里, 就决定了你的生活质量。   结果周高氏又找到了一条坚决不能坐在这儿的理由。   “还要再配个小车哦, 还得请司机。不然进进出出的, 光靠两条腿能走死人。”   周高氏一想到这个就心口痛。   80年代的司机绝对是高薪职业,所谓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不换。   你要请个专职司机,一个月得给人掏多少钱啊?   还有买车子,车子贵的很哩,好几万呢。而且人家不卖给私人,都只卖给单位。   周高氏越想越觉得这地方即便是天宫,你没腾云驾雾术,那也不能住。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   周秋萍却没再理会阿妈的絮叨,只惊讶地看来人:“曹总?”   眼前这位气势逼人的女富商,可不就是那位香港来的女老板曹总吗?人家往那一站,一句话都不用说,气场就出来了。其他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落。   周秋萍真欣赏这样的女性啊。   女人太容易被当成附庸当成影子了。她就喜欢让人不得不正视她的存在的女性。   她主动上前跟人打招呼:“曹总,您来深圳了呀?”   曹敏莉的目光在周秋萍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才想起来:“原来是你,周女士,你真漂亮,我刚才都没认出来。”   她这话有七八成的真。   虽然上次在酒店落地窗前,她已经瞥到了对方大变身的模样。但惊鸿一瞥,她倒没多注意细节。   现在,面前的年轻女郎上身穿着粉蓝色的针织衫,下面套一条灰色吸烟裤。头上扎了条花色的头巾,时髦又俏皮,充满了活力。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能这样生机勃勃,太难得了。   曹敏莉再一次点头,夸奖道:“你看上去好极了。”   周秋萍露出爽朗的笑容,一点儿也不谦虚:“是挺好的,看到你真高兴。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请您吃顿饭聊表谢意。那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曹总摇头:“你客气了,要请客也该是我请客。怎么样?这里的房子合你的意吗?有没有相中的?”   虽然第1次见面时,面前这位周女士还是位经济状况看上去颇为窘迫的农妇。但她上次能从内地跑到深圳来,而且还开着车,一开口就想承包酒店的歌厅,可见对方已经咸鱼大翻身。现在她特地跑到工地,总不会是为了来荒郊野外呼吸新鲜空气。八九不离十,对方应该是想在深圳置业。   先是想开创事业,然后又打算买房,那就是要在深圳扎根了。   真不错。   周秋萍眼睛闪闪发亮,笑容更深了:“这是您开发的吗?曹总,您真有眼光。”   虽然这位曹总家里好像是干纺织服装行业的。但做生意就这样,什么行当来钱,大家就会投入进来。也不会严格恪守一行绝不动摇。   曹敏莉点点头:“别客气,相中哪一套,我可以给你打折。”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各个行当大差不差,房地产销售尤甚,不同级别的客人能拿到手的房价都不同。   然而周秋萍只能遗憾摇头:“我现在还不适合买别墅。”   “为什么?如果是房款的问题,不需要付全款,按揭7成都没问题。”曹敏莉微笑,“我们有合作的银行,有人负责全程帮忙办手续。”   这条件真优厚啊。   上辈子90年代周秋萍去海城进货做生意时,也曾经动过买房的念头。不过当时要求贷款的人必须得有正式工作,像她那样的小商贩根本没资格去银行拿房贷。   现在,居然什么都不要,直接拿房子作为抵押就可以。   周秋萍十动然拒,诚恳地解释了自己不打算买这里别墅的原因。   她相信房子很好,只是对她来讲并不实用。   黑色轿车后排左边车门打开了,头发染成黄色的曹启龙嗤笑道:“住在这里的人,还用担心安全问题?保安不够用,没有保镖吗?”   周秋萍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总归是曹总带来的人,她也不生气,还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我用不起保镖啊。在内地,一般人很难找到保镖的。而且我也没能力保证保镖的可靠性。”   曹敏莉看了眼曹启龙,在后者下意识地闭上嘴巴后,她才转过头继续同周秋萍说话:“那我们要怎么做,你才会选择买这里的楼盘?”   这表现,妥妥的霸道总裁。   不过周秋萍不至于脑补过度。   她也知道对方之所以开口询问,并非将她当成智囊,而是好比厨师烧好菜,也会到大堂同客人聊两句,请问客人对饭菜的看法。   再好的厨师,没这习惯的话,也只能固步自封。   周秋萍笑道:“那可有点麻烦,一个是交通不便。在内地,能当上司机那都是好工作,一个月能挣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如果住在这里,我要花钱买车请司机,这笔开销加在一起就能再买一栋楼了。盒子比珍珠还贵,反正我是承受不起的。”   曹敏莉点点头,颇为认真地询问她的意思:“如果有专门的巴士线,那你还会为此烦恼吗?”   她的国语相当流利,如果说慢点儿,一般人都听不出来香港口音。   周高氏先抢着回答了:“那也不行,太远太麻烦了。我就是在园子里种的菜,我还得去街上买肉买鱼是不?总不能天天吃素。我出去一趟就要坐车,车子又不晓得要等多长时间,我是不愿意这么麻烦的。”   她现在就怕女儿会心动,直接掏光了腰包,买这里还看不到影子的楼房。   周秋萍也诚恳地点头:“是这个问题,生活配套设施没跟上。没有菜场,没有商场,连杂货店都没有,一家人坐在这儿就跟孤岛似的。我想不仅仅是我,绝大部分内地人都难以适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要见识过甚至看烦了灯红酒绿后才想寻找的清净。现在,大部分内地人可能更喜欢热闹和繁华。”   “那我应该在这里建一个百货商店,还有菜场?”   周秋萍笑道:“这么说吧,曹总。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内地的工厂家属区?那里就像一个小型城镇。不管商店、菜场、杂货铺,还是学校或者医院,甚至连修车铺都一应俱全。生活在厂区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一抬脚一出门,自己的生活都能得到满足。这才是我们大部分人想要的成熟的生活区。至于别墅和普通居民楼的区别就好比干部楼和职工楼的差距。整个大框架没什么区别。”   曹敏莉一直在侧耳倾听她的话。   她旁边的助理苏珊更是拿出了纸笔认真地记录。   周秋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一说,一家之言而已,不能代表其他人。可能是我不够有钱,所以现在承受不起。而且工人随着工厂走,工人家属区的房子不愁没人要,厂里直接就给分配好了。而且大家抬脚就能去工厂。生活区和工作区非常近。但商品住宅性质不同,即便你把一切生活设施都安排好了,大家也未必愿意过来买房。我这也是白说。”   “不不不,我认为你的意见非常中肯,很有道理,对我很有启发。”   周秋萍却摇头:“嗐,这谈不上。我觉得吧,是这样的。虽然我们都知道深圳很有发展潜力,这几年也发展的非常快,非常好。但别墅这种高端住宅,我个人认为呀,目前适合的销售对象还是你们香港人。”   曹敏莉笑道:“大陆市场这么广阔,我看万元户都已经常见,百万富翁也不少。深圳毕竟是内地,不能总是指望香港人来支撑消费市场。”   在此之前,港商在深圳开发的别墅基本上都卖给了香港人。虽然销售情况良好,开发商挣了不少钱。但这对于希望深植内地市场的曹敏莉来说,还达不到她期望的目标。   9亿人口的内地市场,才是她真正希望发掘的地方。   周秋萍摆摆手,认真地和人分析:“情况不一样,首先内地的百万富翁未必想来深圳买房。对大家来说,买深圳的房子,最大的诱惑力也许就是能够解决城市户口。因为目前大陆也只有在深圳,可以通过这种手段进行农转非。   但是,在深圳的有钱人,一部分是本地人,他们基本上家里都拆迁了,本身就有分房或者分了土地可以自己盖楼。他们自身就是原住民,完全不需要通过购买商品房获得深圳户口。所以,你们的别墅对他们诱惑力有限。   另一种情况,就是外地人在深圳挣了钱,具备购房能力。但大家衣锦还乡,落叶归根的思想还是占主流。很多人只想在深圳挣钱,没打算安家,等挣够了钱,他们就带回老家盖房子。而不是在深圳买房。”   苏珊看了眼曹敏莉,开口提出疑问:“可是,去年深圳的房地产市场发展很好,有大批商品房成交,购买者很少有香港人。”   周秋萍笑道:“您说的这个情况我也知道,不过这和针对国企职工的房产改革有关系。他们不是简单地购买商品房,而是购买下了自己承租房子的产权。但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和企业对职工的住房面积是有硬性标准的。他们会选择普通居民楼,而不可能直接一栋栋买别墅,钱不够不说,影响也不好。”   把现在购房的主流人群刨除出去,剩下的合适对象也就是香港人了。   深圳距离香港近,房价只有香港一半不到。在香港买不起千尺豪宅的人,跑到深圳来,可以轻轻松松拥有一栋屋。   周秋萍开玩笑道:“这不就是典型的半山豪宅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大屋呀!曹总,你要放在香港卖,肯定能卖好。”   曹敏莉轻轻点头,语气中犹有不甘:“内地市场应该打开了,要会赚钱也要会花钱呀。”   周秋萍一双弯弯的笑眼,面颊隐隐显现梨涡:“最广阔的市场未必是现在最适合打开的市场。就好比卖衣服,都说女人的钱好挣。可现在高端服装市场上卖的最好的是商务男装。为什么?因为放眼整个内地,出门应酬做生意的主要还是男性。他们有衣着光鲜的需求。相形之下,女性在这方面的家庭支出就被压缩了。”   她上辈子做生意时发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就是法国品牌梦特娇在日本主要卖女装,到中国就改成了男装。为的就是迎合市场需要。   曹敏莉笑道:“我倒是还没问过,周老板你做什么生意?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周秋萍笑容加深:“做贸易的,买进买出,什么挣钱做什么。”   说着,她赶紧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   说不定,将来她还真有机会和曹总合作。   曹敏莉同样双手接过名片,仔细看了一回,然后才郑重其事的放进名片夹,又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常联系。”   周秋萍感觉这人的确想在大陆市场上有所作为,起码言行举止各方面都已经努力在适应内地做生意的方式。   她笑着点头:“好,那咱们先吃顿饭吧。” 第136章 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一顿饭, 吃的周秋萍和曹敏莉相见恨晚,吃的陈自强直接眼睛变成了蚊香圈。   天哪!他今天真是开眼界了。   什么教育地产、运动地产还有艺术地产、旅游地产,五花八门, 听得他头都晕。   最让他佩服的是, 周经理不愧是搞销售的优秀人才。   人家香港老板说大陆对报纸广告管控太严格,她想在报纸上打广告, 一直审批不通过, 问周经理有没有什么门路?   结果周经理反手就给了她解决办法。   大陆报纸广告不好上,直接在香港打呀。反正别墅的主要销售人群也在香港。而且眼下深圳也有不少生意人会想办法弄香港的报纸过来看,好寻找商机,一份报纸就能起两种宣传效果。   她还给曹总出主意,大陆报纸如果上不了硬广告,那就上软广告。通过副刊文章, 夹带私货, 将广告内容糅合进去, 宣传效果说不定比硬广告更好。   陈自强都难以理解,这位周经理真的不是什么商学院的高材生吗?怎么这么会做生意?   照他看, 她不应该搞贸易, 她应该专门搞广告策划, 这样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往前数十年,大家还没广告的概念。可现在,广告可是风生水起的新兴行业, 可有前景了。   周秋萍笑道:“没什么了不起,说穿了就三板斧而已。”   她不对曹总藏私, 一来的确感激对方当初的出手相助;二来她自己现在又没能力开发房地产, 她挣不了这份钱, 就让看得顺眼的人挣呗。   到时候对方盖出了合乎她心意的别墅, 她也能实现自己在深圳买别墅的夙愿啊。   陈自强竖起了大拇指:“你可别妄自菲薄,你这三板斧呀,够多少人吃一辈子了。”   那边苏珊也在向曹总表达自己的惊叹:“没想到大陆人这么会做生意。”   刚才那位周经理和曹总聊天时,她一直竖着耳朵,生怕自己会错过营销的金点子。   样板间什么的倒还好,她感觉没那么新奇,现在已经有地方做。但售楼处的概念让她耳目一新。   依据眼下香港的卖楼模式,是房地产公司的职员先在公司里接待顾客,然后再带人去现场看房。   可周经理说那样会错失很多顾客。人们一般情况下是看到实物才会产生购买兴趣。   如果售楼处就在施工现场不远处,然后又配备了样板间。那么人们即便看不到盖好的大楼,只依靠样板间和销售人员的沙盘推演说明,也能想象将来自己的家究竟是什么模样。   如此一来,原本只有一两分意动,说不定就直接膨胀成七八分了。   苏珊当时就觉得这主意妙极了。她都不敢想象,这居然会出自一位内地农妇的嘴巴。   “所以说,不要小看大陆人,他们非常聪明,会让你又惊又喜。”   车上磁带正在播放一首国语歌《大约在冬季》。   这首宝岛歌手齐秦演唱的歌,是1988年十大中文金曲之一。它的入选在香港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仅正因为它打破了粤语歌和香港本地歌手独霸歌坛多年的局面,更因为10大金曲的入选标准依据的是歌曲在香港电台的点播次数。也就是说港人自己选择了这首国语歌。   这个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港人的文化优越感。   国语已经在香港占据了一席之地。   苏珊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辩解:“之前的印象太差了,像那位周生,专门弄虚作假。同样是靠嘴巴,密斯周说的全是有内容的东西。他呢,云里雾里,十句话起码九句都是水分。”   说来这人也实在有几分能耐。在羊城公安局那回,曹总没有出手管他。本以为这人得老实关上一段时间了,结果他神通广大,居然说动了一位内地的女干部找关系帮他,愣是将他从公安局里放了出来。   但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这回苏珊从周女士口中得知,正是那位女干部又将他送进了拘留所。可见怎么得到的又得怎么还回去,能当上干部的没傻子,能被他哄一时却不会被哄一世。   苏珊一边说一边摇头。   曹启龙在后排座位上暗自撇嘴。   没想到那位北姑居然还跟周生有这层关系,难怪自以为是的让人讨厌。   至于周生。   曹启龙想摸自己的鼻子。自从香帅风靡大江南北之后,似乎男人都染上了摸鼻子的习惯,仿佛这样自己就变成了风流倜傥的盗帅楚留香。   周生似乎也不简单啊。   曹启龙是曹氏集团的太子爷,即便是个挂名角色,但只要他想打听,照样会有一堆人将消息送到他耳朵里。   据说虎姑婆去年会决定投资海南的地皮,就是因为这位周生信誓旦旦说,海南即将建省。   事实证明,他居然说对了。建省之后,海南的地皮果然一夜翻番,到现在还在往上涨。大家猛然间发现,海南也是块投资热土。   这样神通广大的周生居然被虎姑婆弃若鄙履,可见虎姑婆难成大气候。过河拆桥,难以笼络真正得用的人才,是上位者的大忌。   曹启龙眼皮微耷,一副惫懒无赖的模样,心中却暗暗思量: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将这步棋盘活呢。   周秋萍还不知道曹总的弟弟和周良彬居然也算半个牢友。就是知道了,她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猜到人家想干啥不成。   眼下的问题来了,她一开始重点敲定的选择目标别墅被否了,下一步该买什么房呢?   陈自强又带着周家母女陆续看了几个楼盘。没盖好的楼房永远让人心慌慌,加上没有样板房,即便有模型和沙盘,周高氏也瞧不出来好和坏。周秋萍自己也觉得不习惯。   说实在的,如果购房者能选择,大家永远想要现房。   谁知道卖家秀和买家秀之间是不是珠穆朗玛峰跟马里亚纳海沟的差距?   最后别说周家人了,就是陈自强都被说的心慌手抖,感觉自己看中的房也挺不靠谱的。   万一烂尾了呢?万一盖出来的房子奇形怪状呢。   周家奶奶说的没错,真是没这规矩。   连个样子都看不到,就让人掏钱买房。   还当自己是国营商业的营业员呢,姿态这么傲慢。   人家傲慢是因为奇货可居不愁销售,你们凭啥拽啊?   一行人忙到天黑,返回老四家的小洋楼时,周高氏难掩羡慕:“最好还是像你家这样,自己盖楼房,打了多深的地基,用了什么材料,心里有数。”   老四急着给人去放录像带,拿了块沓米饼一边走一边吃,随口回道:“想买地呀,布吉那边有地卖呢,荒郊野岭的,阿姨你要买吗?”   周秋萍还没来得及追问,外面有人喊,老四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了:“来了来了,催什么催?晚看一分钟又不会死。”   周高氏先摇头,荒郊野岭还是算了。到时候房子盖好了住进去,叫狼叼走了都不知道。   陈自强笑得直拍腿:“那就麻烦了,人家拿出来卖的地肯定偏啊。好地都抓在手里拿出来拍卖呢。今年,啊,应该是去年了,拍了一块地。本来差不多1,200万就成交了,突然间冒出个公司叫万科,就是卖股票的那个万科,一口气抬价到2,000万。好家伙,一下子涨了2/3,简直不给人活路。我都等着看他后面房子得卖多贵才能把本钱收回来。”   周秋萍笑了:“要是有万科的股票,也可以买。说不定以后很快会涨呢。”   陈自强来了兴趣,追着问:“为什么?他家有什么独到的地方吗?”   周秋萍张口就来:“你看他一开口将价格拉到了2,000万。原本放眼全国,谁都不知道万科是哪号。但深圳的土地拍卖是全国老百姓都关注的,尤其它一下子把价格拉着这么高,是送到记者笔端的爆点。谁写报道的时候,不重点提两句?这么一来的话,那就是现成的广告呀。”   陈自强摇头:“那这广告的代价也太高了。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打广告不过几十万而已。他这一开口就是800万,能打多少广告了。”   周秋萍笑道:“放心吧,钱都花出去了,他家肯定会疯狂营销的,到时候股票价格肯定能上来。”   万科盖房的水平如何她不知道,她家掌门人营销的水平她却清楚,这人很长一段时间恨不得天天挂在热搜榜上。   陈自强虽然不接受周秋萍的解释,因为现在国内股市都是摸石头过河,谁也说不清楚是咋回事,更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那就买吧,反正对现在的大家来说,这些股票也就是名字上的区别。   细微末节,不用过于关注。   还是说重点吧,房子的事情怎么办?   陈自强有些不好意思,领导交代他办的事没办好,对不起,每个月领的那42块钱兼职工资。   周秋萍安慰他:“没事,又没有中介,已经麻烦你跑了这么多地方了。回头再看,这种事就是赶早不如赶巧。要说顺心,肯定是自己找人设计自己盖最顺心。可哪有事事顺心的事儿呢。”   老四给人开了录像机,不耐烦自己从头盯到尾。香港电影就那样,一回两回新鲜,看久了烦,来来回回的拳头加枕头,没意思极了。   他趁着录像播放的空隙,跑回来继续吃沓米饼,随口接话:“那你就买布吉的地好了,修好了住在村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多自在。要是将来再拆迁,能补偿不少钱呢。”   周高氏头个拒绝:“住在村里图什么?我们村还不够热闹吗?”   陈自强解释:“她们要迁户口过来的,买了村里的地也派不上用场啊。”   周秋萍却心动,索性追问:“布吉的地怎么回事,现在又是什么价钱?”   买地盖房子她暂时没想过,大型商品房开发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复杂了。你买下地只是头一步,你还得拉起自己的人马,还要跟有资质的国有建筑公司合作,不然你根本进不了这个行当。而且这里面的水相当深,一不小心,你的钱打水漂不说,人也会陷进去。   她想的是投资土地,等到海南地价彻底疯狂时,全国能开发商品房的地区地价势必也会闻风而动。如果那个时代出手,她肯定能赚不少。   现在已经是198.9年了,距离那个时候不远。她也不用担心买了地迟迟不开发会被收回头。   老四只是听自家远房叔叔说了句,听说一块地只要一万块。具体多大的地,地又是什么个情况,他完全没概念。   反正他现在挣钱多,拿一万块出来玩玩也就是沙沙水。   对上众人一言难尽的眼神,老四也难得不好意思了,赶紧保证:“我马上打电话问我叔叔。”   结果电话过去,他不仅什么都没问到,还挨了一通骂。接电话的是他婶婶,他那死鬼叔叔又去赌钱了,这回还跑去了澳门赌,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买地,谁晓得地在哪里?   老四被吼得耳朵疼,胆战心惊地挂了电话,才长舒一口气,半晌都只眨巴眼睛。   周秋萍好心劝告他:“你先搞搞清楚到底有没有卖地这个事吧,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烂赌鬼和瘾君子一样,都是没底线可言的人,别说骗自家亲戚了,卖儿卖女的都不计其数。   老四尴尬:“布吉那边有地卖是肯定的,就是具体情况我还要再打听。”   周秋萍微微笑:“那你打听出结果了,可记得通知我一声。我相信你的投资眼光。记住,一定要在政府备案,私人交易可不成。”   被信任的人打着哈哈,赶紧又拿了块沓米饼溜出去了。他不能离开的时间太长,不然还不知道那群人会怎么折腾呢。   陈自强目送舍友离开,转过头却朝自己的上司摇头,认真地告诫她:“周经理,买地这事你要慎重,就是政府部门也不可尽信。”   他不是张口就黑,而是去年深圳就闹出了轰动一时的首宗卖地收回案。   这桩名为H404-5官司起因是深圳国土局在报纸上发布公告说要卖地,公告上说土地用途是商品宿舍楼和单身公寓。结果到了合同上,土地用途又变成了商品楼及单身公寓,而到了使用规则又注明是单身职工宿舍及公寓。   有家公司按照公告上的商品宿舍楼及单身公寓的用途进行测算,以高出底价差不多七倍的一千七百多万高价拍下了这块地。结果交了50万定金后,签合同时,公司才赫然发现合同突然多了一份补充合同,表示已经将土地用途更改为单身职工宿舍及公寓。   如此一来,公司肯定不干啊。按照这个用途搞开发,他们不仅一分钱不挣,还得倒贴六百多万,疯了他们才做这事。   国土局那边以开拍致辞时曾口头更改了土地用途为由,认为拍卖有效,因对方没有及时交剩余的地价款,直接扣下了五十万的定金。   如此一来,中拍的公司不仅赔了钱,还坏了名声。人家都认为他们没经济实力,是皮包公司。贷款给他们的银行提前追贷,准备跟他家接洽的港商也立刻打了退堂鼓。   走投无路的公司就闹上了广东法院,豁出去打官司了。   就是几十年后,“民告官”也需要巨大的勇气和不死也得脱层皮的思想准备,何况是八十年代呢。   周高氏听得心惊肉跳,一叠声地念佛,赶紧表态:“这事可别沾。”   五十万打了水漂不说,万一人家说你是刁民闹事,把你往大牢里一丢呢。   周秋萍也无语,只能表示:“地还是能买的,就是得小心。”   希望这官司能有个好结果吧,不然以后谁还敢相信政府公告啊。   不过从这事来看,现在深圳的土地开发已经开始进入火爆阶段。那家倒霉的公司之所以愿意掏1700多万买地,就是因为深圳已经过了“分田分地”的白捡钱阶段,土地资源紧俏,才会这么迫不及待。   周高氏叹气:“这要怎么小心,再小心都没用。我看啊,还是得买现成的房子。”   问题又兜回了头,上哪儿找盖好了的商品房呢?   陈自强又要积极做自我检讨。   周秋萍笑着招呼大家吃晚饭:“行了,这种事本来就要碰运气。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不定吃过饭睡一觉,明天房子就送到我们面前了呢。”   这回还真让她说准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逛完中英街,中午去西丽湖度假村的旋转餐厅吃饭时,碰上了陈自强的老师韩教授一家人过来游玩。   双方干脆拼桌吃饭。   大家一边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一边品尝特色美食,一边闲聊,眼耳口鼻都没歇下。   说到买房的话题,韩夫人突然间开口问:“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呀?”   周秋萍笑道:“起码3室1厅,最好带院子,不能太狭小,光线条件要好。周边配套设施要有,什么商场医院学校还有菜场都得有。”   她最想住的还是成熟社区的大平层或者独栋的别墅。   当真挑剔。   没想到韩夫人居然双眼一亮,直接追问:“那你介不介意有人住过,不是新房?”   “这无所谓,反正少不了重装修。但房子不能太老。”   “不老不老。”韩夫人摇头,“我们单位的房子才盖了不到4年。”   周秋萍惊讶:“您在房地产公司工作吗?”   韩教授笑了起来:“不是,房子是他们单位的宿舍。” 第137章 买房迁户口   原来深圳特区成立以后, 设置了一堆机关企事业单位。招牌挂上去,人得从内地动员过来。   这么多人来了深圳,总不能睡在大马路上吧。单位得给他们解决住房问题, 于是买了不少楼给职工当宿舍。   一开始这事儿挺好, 到后面问题就越来越多。   80年代公家分房分的是居住权,每个月还得给单位交房租。但这房租特便宜, 一平方米1到2毛, 大部分单位都取一毛。   这就意味着,你从单位租一套实际使用面积为50平方米的住房,你只需要每个月交5块钱。   深圳的工资本来就比内地高两三倍。5块钱对大部分职工家庭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于是夫妻双方都有单位,单位都给分房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两口子各拿一套,多吃多占。   对此, 周秋萍非常理解。这么大的便宜, 换成她也少不得会去占。这时代的低工资本来就是和高福利捆绑在一起的。况且大家都这样啊, 你手上多一套房,来个亲戚朋友都不用安排人住旅馆了, 多方便。   时间一长, 政府也觉得这事儿不行。所以去年启动房改的时候, 他们就引导职工买下自己的承租房。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将房租一下子上调为每月每平方米2.06元。这就意味着职工如果不买下产权的话,同样50平方米的房子, 每个月房租就得掏100来块。   这个支出实在太吓人了,足足涨了20倍。   韩教授夫妻都吃不消的了, 感觉太亏。撑了几个月之后, 他们夫妻决定购买大学分给韩教授的房子, 把韩夫人单位分的那一套退回去。不然的话, 就只能他们自己掏钱买下。   “实在是有点贵,5万块钱,让我们一下子拿出来太为难人了。”韩夫人积极推销,“这套房子当时就考虑我们双方的老人可能会过来爬高爬低不方便,特地要的1楼。你如果看过院子肯定满意,房子面积80平方米,院子足足有60多个平方。外面连着的就是花园,环境特别好。”   周秋萍已经迅速在心中算账,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要5万块这么多呀。我听说现在单位给的房价是每平方米260块钱,一次性付清的话还能打85折。那总价就是17,680,5万块钱差不多是三倍了。”   韩夫人到底是文化人,一下子被人戳到了底,脸上发红。   她当然知道房子的真正要价是多少。就是周秋萍报的数字。因为她职称高,还能再减免一部分,房子到手大概16,000。   可单位要的急,他们夫妻平常生活又比较潇洒,不习惯储蓄。能掏钱买下一套房就已经捉襟见肘,还想买第2套,那可是千难万难。   但让她放弃这套房子,她又憋屈的慌,感觉自己很亏。凭什么其他同事都能买,就她得退回头?难道她不是单位职工吗?难道她没有为单位在深圳的兴建和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周秋萍言真意切:“吴老师,他们就喜欢欺负文化人,你可得问问清楚,别叫他们中饱私囊了。”   韩夫人愈发窘迫,支支吾吾道:“我就听了一耳朵,也没打算买下来,具体情况倒不太清楚。”   周高氏已经在心里算了笔账。她觉得5万块也行,掏完这笔钱,还能留下4万块买股票。   当然,如果是1万多那就最好不过,还能多买些股票。   周秋萍从头到尾都笑眯眯,一直关心起房子的各种情况。什么朝向啊,什么格局呀,就连房子能带几个户口,旁边有没有托儿所和幼儿园,她都问的一清二楚。   她的态度很明确了。   这房子她感兴趣,但房价是个什么行情,她心中有数,她不会当冤大头。   说起来,现在深圳房价已经超过1000,新开的楼盘差不多1400~1500的样子。韩夫人的报价的确算不上贵。   但对方也不是以市场价到的手呀。就好比他们走关系去海关拖货,如果跟市面上的价格一样,那干嘛费这功夫呢?直接在市场上买不是更方便吗?   韩夫人已经想打退堂鼓。   可周秋萍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反而直接擦嘴巴,笑呵呵地建议:“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吴老师,您介不介意带我们去看看那套房子呀。”   韩教授夫妻互看一眼,最后还是抿着嘴唇下定决心。   这一把卖出去,就算挣不到3万块,挣个3000块钱也不错。   “那行,既然周经理你有兴趣,那就看看吧。”   大家顾不上再游览西丽湖度假村,先管正事为重。反正度假村又不收门票,想什么时候来玩就什么时候来玩。最有意思的旋转餐厅,他们也坐在里面吃过饭了呀。   韩教授夫妻没车,坐上他们的面包车指路。   韩夫人单位分配的房子不在罗湖市区,而在宝安县城。房子就是普通的小区模式。因为刚盖了没几年,所以看上去崭新。   虽然在价格上,她玩了滑头,但对于房子的描述,她倒是没有夸大其词。   首先,院子实实在在,的确差不多有60来个平方大,里面种了不少花草,这个季节也开得茂盛。   其次,房屋经过了简单的装修,实际使用面积也不小。教授夫妻审美在线,墙壁涂成了浅黄色,整体风格清爽明快。   3室1厅的屋子,各个房间大小都还可以,不至于睡不下成年人。就是客厅与餐厅混在一起,面积都比较小。但现在全国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周家母女看完房子又去看周围的配套。   大商场真没有,但小区门口有家杂货店,里面日常生活用品还算齐全。   出了小区门,往左走约摸一两百米远,可以看到菜场。   他们进去转了一圈,感觉深圳的菜还挺贵,比江省差不多贵一半的样子。   不过也还好,她们不至于吃不起。   看完杂货铺和菜场,接着就是医院和学校。医院不大,不过街道卫生院的标准,应对小病小灾还行。学校这会儿放寒假,里面空荡荡的,只能瞧见两栋三层高的楼房,旁边是两排瓦房。   周秋萍详细询问:“如果落户之后,我的孩子能不能在这边上学?”   “可以。”   这件事韩夫人倒是敢打包票。因为她同事的孩子就在这边上学。   “你别担心,我同事的爱人在里面工作,是教导主任。上学的事情可以找他帮忙。”   现在没有学区房的概念,小孩基本上都是就近入学。   周秋萍也不知道这学校是好还是不好,可现在大家普遍也没什么择校的意识呀。   算了算了,到时候先在这边上学。如果学校条件不好的话,以后看能不能转去海城的学校。   她点头拍板:“3万块钱以内,这房子我就要了。”   韩教授夫妻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的斗志。他俩立刻保证:“没问题,就谈3万块。”   余成突然间冒了句:“这边还有房吗?我看环境不错,我也想买一套。”   众人全都扭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同志,你买房干啥?你有小孩要上学?你也想农转非?这不开玩笑吗?   周秋萍好心提醒他:“你是现役军人,户口应该转不了吧?你不用急着买房。如果手上有闲钱,还不如投资股票。”   2000年之前,深圳房价似乎都涨得不厉害。用这个时间差,相同的本钱投入股市,可以多挣好几套房子的钱了。   余成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沉默。   这几天,这人就像人形背景板一样,基本上不声不吭。也就是小星星这只皮猴子把人当成大树,不停地爬来爬去,才彰显出他的存在感。   陈自强也劝:“是啊,如果不是我打算留在深圳工作,我也不想买房。深圳有什么好的?东西贵,供应少,这边人过年要么去乡下要么去羊城买东西,市区的东西贵的要死。”   韩教授夫妻丝毫没有自己可以充当中介的意识,同样不赞同他买房。   房子是住的呀。你人都不在深圳,你在深圳放套房子干什么?摆着好玩吗?   余成本来就不是口齿多伶俐的人。大家围着他劝,他就又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声不吭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秋萍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深圳速度。不是7天1层楼的建设速度,而是各个部门的行动速度。   韩夫人的单位相当痛快,直接同意了承购人变成周秋萍这件事。   不管上面怎么宣传房改,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把房子卖出去,将房款收上来,才是他们工作的重点。   韩夫人偷偷跟他们透了底,其实是单位几个领导的情况都跟她差不多。到嘴的肉谁都不肯吐出来,于是她就搭了顺风车。   也得亏领导牵头找门路,不然户口的问题可没这么好解决。   因为这些公家单位的职工户口是以干部身份直接调入深圳的,跟房子并不捆绑在一起。也就是说,在深圳的房地产改革中,压根就没考虑承租人变成户主时牵涉到的户口问题。   但买领导房子的人有户口需要啊。人家在深圳做生意买房就是为了深圳居民的身份。不然直接租农民房还便宜又宽敞呢。   市场有需求,供方就有反应。规矩这东西,有时候弹性挺大的。   周秋萍也搞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反正人家就是把这事办成了。   双方签了合同,交了钱,房子到手,户口得走起来。   这套84平方米的房子能带三个户口,周秋萍决定先落下自己和还有两个女儿的户口,因为要考虑孩子上学的问题。至于阿妈那边,她还准备在深圳买个别墅,到时候再落户。曹总那边的别墅,她可是已经看好了。   周高氏开玩笑:“我们青青星星成小地主婆咯,又有楼房又有地的。以后直接招女婿好不好啊?”   星星小丫头懂个啥,兴高采烈的:“招女婿。”   大人们都被她逗得不行。   倒是青青已经年纪大了,似懂非懂,反而不接大人的话。   房子已买,周秋萍不打算在户口这件事上磨叽。她拿到迁户证明就直接坐车回老家办手续。龙年要过去了,她没理由把这事拖到蛇年。   两个小丫头上火车时还念念不舍,在车上看到自助餐,她们又新奇的不得了,眼睛珠子都不够用了。   一行人照旧是从羊城转火车,一路开往省城,然后再转汽车,直接开到镇上派出所办迁户口的手续。   为了提高效率,争取在年前完成这项工作。回乡之前,周秋萍已经打过电话到老家派出所,请人帮忙做好准备。   她人一到派出所,就惊讶地发现所里变了新面孔。   “徐公安呢?他陪老婆回娘家还没回来吗?”   谁知办案民警立刻变了脸色,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我不知道,你到底还转不转户口?”   农转非算是派出所户籍警的主要工作。虽然每年通过招工上学转出农业户口的人并不多,但人家的工作流程是溜儿熟。   看了深圳那边的户口接收材料,民警毫不犹豫,拿出现成的单子开始填资料,然后啪啪啪盖章。   印了鲜红印章的纸递到周秋萍手上时,她感觉自己抓着的不是一份户口迁出证明,而是她奔向新世界的通行证。   她终于彻底跟既往的人生一刀两断了。   周秋萍一时间眼睛发热,鼻子发酸,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第138章 还你一耳光   派出所的民警看多了农转非人的激动。别说这种程度, 就是范进中举的癫狂也不是绝无仅有。   他调侃了两句:“厉害哦,同志,都是特区人了。这是什么门路呀?说来也让我们听听啊。”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扯虎皮做大旗, 直接拿贸易公司说事:“嗐, 都是单位的事。单位派我去那边工作。特区嘛,特事特办。那边没有深圳户口就要边防证。隔段时间还得回老家换。你说这来来回回多耽误事啊。我们领导一拍桌子就决定了, 把我们的户口都转成深圳户口, 省得碍事。”   周围人听了都羡慕。   乖乖,果然是找到好单位了。   这年头农转非真不容易。   城里那些找不到媳妇的光棍汉即便年纪一大把,就凭着人家的城里户口,照样可以来农村挑大姑娘,一堆姑娘跟瓜果似的摆出来供人挑选。   这个女同志厉害了,居然能搭上大单位, 还让单位给她转户口。   周秋萍笑了笑, 对旁人的打探和好奇一律以笑容应对。   她跟民警道了谢, 又拿了两包烟递过去,算是谢礼。   这种事在乡下太常见了。你只要到衙门里去办事, 总归都得意思一下。不然人家有的是招卡你, 让你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没想到民警却突然变了脸色,居然连连摆手,态度坚定地强调:“不收不收, 我们这是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周秋萍都傻眼了, 瞧着这人也不是小年轻, 怎么突然间这么光伟正。   旁边等着办事的人哈哈大笑:“你们也是哦, 一个徐公安就把你们吓破胆了。”   民警瞪眼睛:“说什么呢?别胡说八道。”   “咋胡说八道了, 都被带走了。乖乖,好家伙,自己抓了那么多人,居然轮到自己被抓了。这家伙也真是缺德,啥钱都敢收,人贩子的钱也能收?”   周秋萍从众人的七嘴八舌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真要说的话,要是还跟她有关系。   出发去深圳前,他们不是在省城火车站抓到了一伙人贩子吗?当时徐公安自己的儿子差点儿被拐卖。加上自觉受了人贩子的蒙蔽,气急败坏之下,徐公安就对这群人贩子下了狠手,尤其是那个女人吧,把人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这女的一怒之下,就对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说了自己曾经贿.赂过徐公安的事。   其实她这么说,也是在给对方暗示,自己愿意花钱买平安。   可没想到,火车站的警察挺正直,而且感觉这案子太大,又往上级汇报。   刚好元旦过后,江省有个联合打拐专项活动,这事儿就成了活动的第一大案。   上级领导在翻阅了案卷之后,大发雷霆,当场发话说要清除公安队伍里的害群之马。   正是因为这群不作为甚至跟拐卖集团相勾结的无耻之徒,才让人口拐卖这股歪风邪气愈发猖狂。   徐公安就成了米缸里的老鼠屎典型。   周秋萍听完事情始末,心中只有一个字:该!   她不宽容,也不善良。   她到今天都记得去年夏天在这间办公室里,徐公安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打的她嘴巴都破了。   从头到尾,谁也没有因此跟她说过一句对不起,徐公安也没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县政府的那位秘书,同样也没对这事儿说过半个字。   现在,她总算为自己报仇了。   虽然这个报仇的经过阴差阳错,充满了种种巧合。   可如果不是自己主动走出去,渐渐强大起来,有了底气。那即便在火车站自己意识到那伙人有问题,她唯一能做的也是紧紧抱住自己的两个女儿,只求不要被殃及。   弱者拥有的东西太少,而且轻易就能被掠夺。   要求弱者勇敢的去见义勇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秋萍微微笑,她想她自己起码比以前强大些了。   她心情愉悦地走出派出所,听着外面广播里播放的粤语歌“我要踏上路途,我要为我自豪,我要摘星不做俘虏。”   现在,粤语歌在乡下都流行起来了。   她春风满面,压根没留意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冯老太愁眉苦脸,也没认出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时髦女郎。   不怪这对前婆媳眼睛拙,实在是现在她们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秋萍身上的呢子大衣时髦又昂贵,一件得好几百块钱,就是脖子上的羊绒毛巾也得上百块。更别说她脚上的皮靴,那可是真正的小牛皮。   这一身打扮站出来,谁不知道她是有实力的贸易公司的经理。   放到半年前,谁能想到她会是现在这番模样。   跟她一比起来,冯老太简直惨兮兮,完全是个乡下老婆子的打扮。   这话听上去有点奇怪,王老太本来就是农村老太婆呀,孙子就快10岁大了,难不成还要光鲜亮丽?   可人家是从大上海疏散到乡下的,多少年在村中都以城里人自居,平常可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了,就是正式吃公粮的人都未必比得上她打扮得妥帖。   但那是以前。   自从她家被抓到学习班苦熬三个月开始,冯家村的老冯家就一泻千里般朝着下坡路狂奔。   最最惨的是她那可怜的小儿子叫个娼.妇给害了,现在还关在宁安县的拘留所里,眼看着就要蹲大牢。   冯老太倒谈不上多爱儿子。她这人一辈子最爱的是自己,儿子不过是她脸上贴金的工具。毕竟她肚子争气,能生两个儿子呢,可不是那种不下蛋的鸡。   现在,一只蛋被抓了,老冯家脸上没光。她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把这只蛋给捞出来。   不然她一辈子都会被人笑,养了个蹲大牢的儿子。   冯老太挂着一张老脸,阴气沉沉地进了派出所,开口就找徐公安。   这人怎么能拿钱不干活?她那500块是普通的50张纸吗?那是一片片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   结果屋里人一听是来找徐公安的,个个表情微妙。   办案警察听说她是冯家村的,突然间反应过来:“哦,就是你家!”   徐公安为什么栽了?导火索不就是冯家女儿被拐卖的事吗?   说来他也真冤枉。   自己奶奶和爸爸收钱送养小孩,这事非得说是拐卖,那放眼全国,拐卖案件起码能翻几倍。   可现在从严治理,这事就说不清了。   他一开口,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反应过来。   对对对,这不就是拐卖案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吗?说起来,她也算人贩子吧。乖乖,听说是大案子哦,要跟几年前一样严打的。说不定拉过去就能枪毙。   冯老太一开始还云里雾里,后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歹给她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冯老太这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色厉内荏地咆哮:“你个□□丫头丧门星还成了祖宗了?别说送了她,我就是把她摁在尿桶里闷死了,那也是她应该的!老丧门星养小丧门星,我们老冯家就是被丧门星给害了!”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还说人家丧门星?人家现在活得不知道多风光哦。都已经是城里人,住在城里的城里人,拿的是城市户口,吃的是国家粮!”   冯老太被戳到了肺管子,更是一蹦三尺高。   她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嘲笑是假城里人,因为虽然每个月都有抚恤金拿,但她户口还在冯家村啊。   周围人看她浑身直抖的样子,好比咸亨酒店里围观孔乙己的食客,愈发积极:“你现在找什么徐公安啊?你儿媳妇这么厉害,应该找她,保准一找一个准。别说你家儿子,就是跑到人家女学生的宿舍里偷东西,就是偷人都不当个事儿。”   冯老太顾不上众人的奚落,一腔怒火全都集中到了周秋萍身上。   对,就应该找她。   全是这个白虎精的错。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积极给她指路:“快点去呀,人家开着小车来的。到时候4个轮子一跑,你哪里追得上?”   冯老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追出门。   刚好周秋萍去旁边包子铺买肉包,捧着热气腾腾的一袋子上车。   冯老太大老远就扯嗓子:“你给我站住你个娼.妇!”   周秋萍压根就没回头。   人家喊的是娼.妇又不是她,关她什么事?她干嘛要自己硬往上凑?   她压根就不关心到底谁喊的。   于是冯老太追上车的时候,车子刚好发动,一管子黑烟直直喷到了她脸上。   从派出所里追出来看热闹的人个个欢天喜地,免费看了一场大戏,集体拍掌叫好。   还有人趁机大喊,撺掇冯老太:“赶紧追,人家跑到深圳去,你就追不上咯!”   可惜即便冯老太有心一搏,她也被汽车毫不留情地甩在身后。   齐河镇的热闹,周秋萍是看不到了。   她还得赶紧再跑一趟深圳,在除夕到来之前正式敲定户口的事。   周高氏坐在后排,两条胳膊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孙女儿,感觉跟做梦一样:“这样就行了?”   从此以后,她女儿她孙女儿就是城里人了?吃国家粮的城里人?   谁说养女儿没用的?   看看她家秋萍,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贸易公司经理,在深圳有一套房呢!吃的是国家粮,拿的是城里户口。   再看看你们的儿子,哇,厉害哦,一生一窝。有个屁用,地里刨食,屁股上顶着两个大补丁,一年到头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几斤肉都舍不得割。   还看不起我们?我先看不起你们!一群穷鬼,又穷又懒。   周秋萍一开始还听阿妈絮叨,后面赶紧喊停:“你咋能这样呢?忘本啊。挣了钱就看不起穷人,好像你没穷过一样。”   周高氏撇撇嘴,不甘心道:“我现在挣钱了。”   周秋萍呵呵:“那你现在比以前更勤快吗?也没吧。割稻插秧挑担子的时候,比现在苦多了吧?那会儿你挣了多少钱?”   周高氏一下子被噎住了。她甚至有些糊涂。她刚才还说又穷又懒呢。可她从来没懒过,不也穷了这么多年吗?   为啥会这样穷呢?   她想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农村没出路。   想挣钱,还得进城。 第139章 老唱片,别丢掉   周秋萍连着东奔西跑了一个礼拜, 可算在腊月二十五号当天成功返回省城。   她手里抓着的是崭新的户口本,深圳户籍的户口本。   有了它,以后她去深圳就不用再想办法找人托关系或者浪费时间办边防证了。   为了早日实现这个目标, 她可没少塞钱。   再一次去深圳, 就是她和余成两个人。   余成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抿了抿嘴唇, 勉强挤出笑容:“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周秋萍想了想:“先等这边的事情上正轨吧。开过春, 3月份之后再搬,到时候也方便。”   “那你有没有跟领导说?会不会影响后面的工作?”   周秋萍笑了:“我又不是不能动。到时候工作需要,我坐车再回省城好了。”   余成还想说什么,可是翻过来覆过去,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反对周秋萍搬去深圳。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她都自有主张。   只是这些主张, 跟他都没关系。   余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从来都是坚定的果断的, 在战场上, 他永远不会犹豫。因为他清楚,只要犹豫哪怕半分半秒, 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明白周秋萍给不了他想要的。   可他就是下不了决心, 哪怕对方已经选择离开,他也难以割舍留念。   车子一路往前开,余成询问她的意思:“回家吗?”   她这一趟风尘仆仆, 从火车站出来,应该先回家歇歇的。   周秋萍摇头:“送我去军人俱乐部吧, 好些时候没过去看了, 我不放心。”   店里的磁带销售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过来找麻烦?磁带还能供应上吗?   这可是日进斗金的生意, 但凡有一个环节出纰漏, 就严重影响了挣钱。   余成抿了抿嘴巴,到底什么都没说。   周秋萍的急吼吼很有道理,因为她刚走进军人俱乐部,就捡了宝。   这边的警卫战士为了迎接上级领导检查,正在全面打扫卫生,清出了一大堆垃圾,红彤彤的一片。   周秋萍眼睛一扫,瞬间双眼放光。   她的老天爷唉,这算什么垃圾。这都是宝贝。   看看这大批的宣传海报,再瞅瞅一叠叠唱片,都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   周秋萍追问:“你们要把它们拖哪儿去啊?送回造纸厂吗?”   警卫满脸疑惑:“咋这麻烦,当然是直接烧了呀。”   部队对于宣传品管理严格,不可能把这些当成废品卖掉的,烧毁是唯一的选择。   周秋萍赶紧喊停:“先别急着烧,能让我挑挑吗?我看有些唱片还挺好的。”   警卫疑惑地看她:“你还缺歌听啊,你那边那么多磁带。这些老掉牙了,谁要听?”   周秋萍笑了笑:“我喜欢听呀,洋人的歌有洋人的歌的好听,我们的歌有我们的歌的好听。”   这些录了会议公报、领导讲话、革命歌曲还有样板戏的唱片就是她的青春啊。   在她的少年阶段,她就是通过广播里播放的这些,来了解外面的世界。   警卫早跟米瑞克音像店的人混熟了,既然周经理要挑,那就无所谓,想拿多少拿多少。   “你最好全拿走,还省得我们搬来搬去,烦死了。”   周秋萍笑着拍手:“那好,麻烦你们帮个忙,都给我搬到音像店的仓库里。我后面慢慢挑。中午请你们吃饭,想吃狮子头还是红烧肉,随便你们点。”   警卫战士大喜过望,就是不冲着红烧肉,可以少处理这么多垃圾,也省心。   欧小飞正在仓库带人批发磁带,双方一照面,都惊讶不已。   “唐老师!”   “周经理你回来了?”   唐老师手上拿着纸盒子,里面装满了磁带。   周秋萍瞅了一眼,笑容满面:“唐老师你不够意思呀,你喜欢这个,怎么不早说?”   唐老师笑道:“谈不上多喜欢,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听说你们这儿有批发,我拿点回去卖。”   周秋萍惊讶:“这快过年了呀,你要忙死的,还有空卖这个?”   “有什么好忙的?”唐老师淡淡地笑,“我回娘家过年,我就是姑奶奶,专门坐着等吃的。”   周秋萍怀疑这里面有文章,又不好追问,赶紧先招呼卫兵将推车里的唱片和海报卸下,又给人塞了两包烟,笑着强调:“一会儿别急着吃饭,等饭店送过去。”   送走了人,她才回头朝唐老师笑:“那敢情好,真舒服。我跟你说,我和我妈过的这几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舒服的时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神仙日子也就是这样了。”   欧小飞倒有些好奇:“你回娘家过年,你婆家没意见吗?”   唐老师冷笑:“凭什么有意见?我结婚又不是卖给他家了。还指望我去他家当奴才,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不成?真给他们脸了。”   想想以前自己当真是脑袋进水,逢年过节就去婆家受搓磨,活像嫁到他家,是天大的恩赐一样。   不伺候了,姑奶奶以后都不伺候了。谁稀罕谁稀罕去。   周秋萍没吭声。   她私底下听说宁安县公安局的那位齐主任最近日子不太好过。   赵书香被调查了,查出来他也没少帮着人当打手。现在,上面专案组都找他谈话了,他的小日子能滋润才怪。   听唐老师的口气,估计齐主任没少逼着她娘家帮忙出力捞自己,但唐老师似乎怨气极大,不愿意再趟这趟浑水。   人家的家务事,周秋萍当然不好多嘴,只能笑:“那你可得多进点货,不然年前清空,你再想进就难了。你想过年的时候大家手上都有钱,是不是更愿意买东西呀?”   唐老师笑道:“我就知道从你手上拿货,没有卖不出去的道理。”   她搬了一纸箱磁带走,走的虎虎生风。   之前做电子表生意让她狠狠挣了一笔钱,所以她现在底气十足。   欧小飞翻看刚从推车上拿下来的东西,满头雾水,“这有啥用啊?”   周秋萍不假思索:“当然是拿出来卖呀。”   欧小飞无语,半晌才有气无力道:“这个谁买呀?谁要听这些?”   周秋萍笑道:“你不觉得这些东西跟崔健的气质特别搭吗?”   因为崔健受欢迎,在这个时代就有了自己的后援会,所以米瑞克也卖崔健的磁带。   他的海报还贴在橱窗上,戴着五角星的帽子。   欧小飞被说愣了,甚至有些茫然。   周秋萍笑呵呵的:“正是因为它们现在不流行了,属于小众,所以适合摆在米瑞克呀。就挪个架子出来放着,咱们也不推荐,爱买不买。”   欧小飞想了想,点点头道:“也行,说不定有人喜欢。”   她俩将样板戏整理出来,又选了些革命歌曲唱片。有胶木的,也有塑胶的,看上去怪有意思的。   两人搬了唱片上楼梯,周秋萍随口问:“那篇报道后面怎么样了?”   欧小飞哈哈笑:“吵了好几天了,何谓写了不少文章反驳。还有人为了看他的文章,特地跑到咱们音像店来,这个为了拿一本《欧美乐坛》杂志。”   周秋萍笑道:“照这么下去,说不定开过年来,咱们的杂志就能挂出来卖了。”   两人走进店里,理货员立刻过来帮忙放唱片。瞧见唱片内容,大家又是一番惊叹,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玩意儿。   恍惚好几年没听过这些了。   一位正在挑选磁带的男顾客看过来,颇为惊讶:“你们这儿居然还有《奇袭白虎团》?这个好,给我吧,多少钱?”   理货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还是周秋萍现场给定的价:“5块钱,这些都是5块钱一张。”   欧小飞有些忐忑,生怕人家翻白眼。这年头谁还听这些?   没想到顾客居然竖起大拇指夸奖:“你们这儿真地道,居然不涨价。我十几年前买的时候,就是一张小唱片三块钱,一张大唱片五块钱。”   周秋萍想摸鼻子。   呀!这随口一说,居然还挺准。   开门大吉,第一张唱片顺利出手。   音像店的职工都兴高采烈,感觉是个好兆头。   收银员金凤大着胆子询问:“周经理,我们的年货什么时候发呀?”   马上就要过年了,各个单位都在发年货。昨天发了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加在一起有120块钱。大家都兴高采烈。   看眼看就要除夕了,年货还不发的话,大家也搞不清楚自己过年还得额外准备些什么。   周秋萍愣了一下,转头问欧小飞:“贸易公司怎么说?”   欧小飞茫然地摇头:“没人说这个呀。”   其实她和贸易公司基本不打任何交道。磁带都是军嫂劳务队直接给他们送过来。   周秋萍笑道:“那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吧。年底事情多,估计他们也忙晕头了。”   为了做生意方便,上个月音像店也装了电话,直接一个号码拨过去,那头没过多久就接了电话。   周秋萍和人简单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询问:“我们米瑞克音像店的年货什么时候发呀?再不发的话,要来不及买年货了。”   没想到那头居然觉得莫名其妙:“你们店里哪来的年货?你们又不是正式职工。临时工从来不发这些的。”   周秋萍温声细语道:“多多少少要有些,大家也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意义不一样。”   然而贸易公司的人很执着:“没有就是没有,谁不辛苦?都这么来的话,工作还怎么搞?”   周秋萍一肚子火。   她当然知道所谓的同工同酬,全他妈是放屁。几十年后都没实现。既得利益者永远都是那副嘴脸。   可做人做事最基本的底线呢?吃肉的时候连口汤都不给其他人喝,就是tmd缺德。   她挂了电话,脸上又是笑:“好了,公司后勤说咱们这边的情况他们不太了解,让咱们自己决定想要什么年货。”   众人大喜过望,实在太好了。   这时代不管哪家单位发年货的时候,都免不了有鸡肋的嫌疑,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   比方说糖厂,他们的年货经常就是白糖。   比方说酒厂,他们的年货往往是几瓶白酒。   总之,核心思想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怎么方便怎么来。   现在可以自己挑选,那选择的范围就大多了。   金凤第一个提要求:“我能全要肉吗?我们家没人喝酒,也没人抽烟。我家就爱吃肉。”   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有的想多发点糖果,有的则想要花生瓜子。   周秋萍每一个都问到了,也记了下来,最后询问他们:“粉丝要不要?就是那种山芋粉丝。”   “要!有没有粉条?我在北大荒插队的,我到今天都想那口酸菜猪肉炖粉条。”   周秋萍笑着点头:“那我去问问看,有的话就给你们多拿点。每个人5斤肉,5斤鱼,5斤粉丝粉条,5斤鸡蛋,5斤面粉,5斤花生瓜子,5斤糖。这个标准,大家满不满意?”   店员们发出一声惊呼。   满意,当然满意,何止是满意,简直是太满意了。   一般的工厂,都没他们这么阔气。有鱼有肉有鸡蛋有面粉,再加点蔬菜,完全够年夜饭了。吃完了之后,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嗑瓜子花生吃糖,真是美死个人。   周秋萍笑道:“好了,那就暂时这么定下来。我尽快把年货弄到手,给大家发下去。”   职工们一个个眉开眼笑,赶紧去干活了。   等到人散去,周秋萍招呼欧小飞:“这些唱片不入店里的大账,入咱们的小账目。以后店里要有什么开销,我们也不用总是等领导签字。”   欧小飞点头:“我知道了。”   本来唱片也是他们白得的。   嘿!这么多唱片如果真卖出去,那起码得上万块呢。   周秋萍离开音像店,就给榨油厂挂电话。   周伟果然在那边拖油泥。他接了电话,听周秋萍要的年货名录,当场打包票:“没问题,这点东西我们家都能备齐了。”   像猪肉,他们家养了三头大肥猪呢,30斤猪肉算什么。   像鱼,他哥承包了鱼塘,这两天正在起鱼,也生产对的人分鱼。   至于花生和面粉,那都是地里长出来的东西,现在他家都能拿出来。   30斤鸡蛋是多了点,家里没这么多现货。可在村里走一圈,别说30斤了,100斤都能给你凑出来。   粉丝粉条这些更不用讲,他侄女儿兰香不正在做粉条粉丝吗,卖的可好了。   周秋萍笑:“那这事儿就交给你负责了。”   她自己在市场上买,也简单。现在物资供应早就不比前几年紧张,只要你钱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找周伟本身就是在卖人情,虽然加在一起也不过几百块钱的事。但她把善意地出去了,就代表她有心和大大爹家交好。   以后她家回下河村的机会越来越少,有相熟的人帮忙照应屋子也是好的。   周秋萍回家说了这事,意思是让周高氏别再买花生瓜子了,免得到时候吃不完反而摆坏了。   周高氏却嫌她瞎糟蹋钱:“真是乱来。我们家没猪啊,你忘了,半扇猪肉你都定下了。”   周秋萍笑道:“咱家订的是咱家订的,店里发的是店里发的。该给我的,谁都不能少。”   周高氏愣了下,旋即小心翼翼地问:“那今年咱们还回下河村过年吗?”   她真怕女儿直接说已经在深圳买房了,那就去深圳过年吧。   周秋萍却是懒得折腾,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行吧,就回下河村过年,也不用多费事。”   在哪儿过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块过年。   家人在身边,哪儿都是年。   隔壁的祝嫂子喊她儿子吃饭,一嗓子吼出来,一片楼的人都能听到。   周秋萍猛的一拍脑壳,赶紧站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我都忘了,军嫂们有没有发年货。”   周高氏急了:“你操这个心干什么?他们家里的男人肯定会发。”   周秋萍已经换皮鞋,随口回道:“那不一样。”   我得的,和别人得了给我的,永远不会一样。   军嫂们天天上班干活,凭什么她们没年货? 第140章 这么多年货   周伟动作挺麻利的。   腊月二十五下午才给他打的电话, 腊月二十六,他就将清单上的东西送过来了。   原汁原味,全是农产品。   就连瓜子都是他们村老方头家种的。本来打算自家和亲戚分分, 一听可以卖钱。老方头的老婆立刻拍板决定卖了。   至于糖果, 就是乡下手工熬制的麦芽糖以及炒米糖。不是一共5斤,而是各自5斤。   原先还遗憾不是大白兔奶糖的职工一下子就没话说了。10斤糖啊, 招待亲戚朋友都有的剩, 还能拿出去当年礼。   这时代,一包蜜枣一包白糖就能当拜年的礼物了。   周秋萍看到自己分的那份,总觉得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40斤重的东西,她是多无聊,让人给自己拿过来了。她还得拎回部队家属区,然后再千里迢迢拖到下河村。   神哎, 有这么折磨人的吗?真是吃饱了撑的。   周伟问她的意思:“要不给你还捎回村里吧?”   周秋萍头痛:“我先拿点回家吃, 剩下的都给我送回去吧。”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得到了完美解决, 结果等她回家,她才发现什么叫炸弹等着她。   发年货了, 贸易公司居然给她发了年货!   据说领导年底视察工作, 特别关心了她的情况。听说年货名单里没有她时, 领导发了不小的脾气,说分管工作的部门负责人思想陈腐,完全没有锐意进取的精神。   现在贸易公司缺的是什么?就是专业人才。能够为公司赚钱的人才。   拘泥身份, 让人挣钱的时候天经地义,分配福利时又说人家不是自己人。那你怎么好意思收人挣的钱?不是自己人, 为什么替你挣钱?   贸易公司的负责人挨了一顿批, 灰头土脸, 只能赶紧又收拾出一份年礼, 让人帮忙送了过来。   周秋萍看着堆在院子里的鱼肉蛋奶,瞬间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一下子搞这么多,她都不晓得要如何处理了。   对了,她还请周伟家帮自己腌的咸肉灌了香肠呢。天哪!会不会直到她家搬去深圳前,这些东西都吃不完?   青青和星星不懂得大人的忧愁,高兴地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大声宣布:“但是我妈妈发的年货!”   小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小世界。   家里两个大人上班的,到手的年货就格外多,能够堆成小山。   有的小孩还特地带自己的小伙伴去自家参观,就是为了炫耀年货。   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厉害呀,所以才发这么多好东西。   青青和星星一直憋着没吭声呢,感觉自家情况拿不出手。   现在,她们要大声宣布,所有人的年货都没有她们妈妈拿的多。她们妈妈最厉害!   周秋萍看她们耀武扬威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小孩就是小孩呀。   她转过头问余成:“对了,嫂子们的年货你们有没有准备?不应该的。要说我们音像店是外人,我接受。可嫂子们也是为了支持部队的工作,在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说不定在家乡,人家的工作很不错呢。”   余成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不过以前都没发过。估计她们也想不到。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就是周秋萍这份,也是机动调用的。每年后勤购买年货都会留点空间,方便到时候调换。   一个周秋萍能机动掉,那么多军嫂,那肯定不够。   到时候发了她没发她,那不是成心找事吗?   周秋萍叹了口气:“也行,凑合着吧。好歹我这边给发了些,也是个意思。”   她回过头,看着特地跑出去喊小朋友来自己家参观的一双女儿,又要扶额。   这么多东西怎么办?买个冰柜冻起来吗?以后再拿出来慢慢吃?   哎哟喂,真是不怕麻烦。能吃新鲜的为什么要吃冷冻货呀?   余成在边上帮她出主意:“要不你回家办个酒席吧。你看,你在村里分了田,阿姨又拿回了楼房,这么多大事,本来就应该办席面的。”   周高氏先在旁边点头,十分认可:“是这么个道理。”   她早就想回家办酒席祭拜祖先了。可事情一桩接一桩,让她根本抽不出手来办这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既然眼下家里东西多,那还不如干脆趁机办个席面呢,好歹也是意思。   周秋萍一琢磨,感觉这事在理。之前她也考虑过,但因为忙着挣钱就一直没顾上。   马上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夜饭。这时候请人吃席面,也不怕漏了谁。   她点头:“那就办酒席吧。我看看还要哪些东西。”   请全村人吃饭,最适合的就是流水席,上硬菜。   今天已经腊月27了,现在就出发的话,最早也要明天才能把席面办起来。   糟糕,得快点买哦。再不买的话,菜市场都要关门了。   她这边正列着单子呢,外面有人喊她家亲戚来了,得去门岗那边接人。   周高氏满头雾水。哪门亲戚啊?腊月里家家户户忙得很,就是有亲戚串门,也都等到正月啊。   周秋萍瞬间警觉,可千万别是冯家和周家的极品。无论冯老太一家人还是周良彬的本家或者是胡桂香娘家人,她都要求早点打出去。   周高氏瞪了她一眼,恨恨道:“你嘴里就不能有句好话呀?”   余成看周秋萍不以为意的表情,主动请缨:“阿姨,我陪你一块去吧。”   万一真是来找麻烦的,干脆不让进门。   周秋萍又一次警告阿妈:“你可别心软,你就让我们踏实过个年吧。”   事实证明,她的确杯弓蛇影,想多了。但来人引起的震撼程度,比她想象的更厉害。   整个家属区的小孩集体疯了,一路跟着客人跑到周家,一个个激动地大喊大叫:“羊!羊!”   妈呀,那个《回娘家》里唱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手里还抱着个胖娃娃”也也赶不上这动静。   周秋萍目瞪口呆地看着洪奶奶和她女儿。   这又是鸡又是鸭又是羊的,还都是活物,这不要命吗?   母女俩一叠声强调没关系:“你们食堂就能宰了。这羊血是好东西,特别养人,我就没舍得杀了再带过来。”   去年她家遭了灾,女婿摔断腿,拖拉机还坏了。要不是周秋萍帮忙,还不晓得要怎么收场呢。   现在宁安县机械厂倒了大霉,连厂长都被抓走了。他们再也不敢说是她女婿不会开拖拉机,不仅老老实实退回了货款,还赔了两倍的价钱。女婿的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还有陪护费都是机械厂掏。   连她女婿都开玩笑说,自己在床上躺几个月就变成了万元户,还挺划算。   结果挨了老婆和丈母娘的骂。   “我们也没啥好东西。我寻思大过年的,总要备点年货。冬天吃羊肉好,就给你们牵了只羊过来。”   周秋萍赶紧翻出带鱼和鱿鱼。这个时代冷链运输还没发展起来。内陆城市很少吃到海鲜。   “大姐,这个你跟奶奶千万得拿着。你看,家里已经有这么多年货了。吃不完还得放坏了。”   洪奶奶看她们家的架势也吓了一跳,乖乖,那都能摆摊子卖了。   最后她点点头,盖棺定论:“还是得有个好单位。”   这么多东西,肯定得赶紧收拾出来。   周秋萍也不敢在家里继续呆了,总不好真把羊放在院子里吧。那就等着天下大乱吧。   好在洪奶奶他们是坐拖拉机过来的。这会儿拖拉机还允许进市区,不然羊也没办法运过来。   现在,拖拉机派上了大用场。否则光是那头羊,除非动用卡车,吉普车都没办法把羊运走。   山羊被牵出来时,好多小朋友都尖叫,还有人跑回自己家里拿胡萝卜,想喂这只羊。   周秋萍被小朋友们搞得头晕脑花,差点一激动,就决定把羊留下来养了。   可再想想羊的骚味,她立刻又理智回归,坚定地决定吃了再说。   寒冬腊月,人跟羊一块坐在拖拉机上,那滋味实在太酸爽。起码周秋萍做不到,太冷了,她吃不消。   加上拖拉机上摆满了各种年货,只留下了两个大人坐的位置。最后还是周高氏和洪奶奶一块儿坐在拖拉机上拉呱。而洪奶奶的女儿,当然是威风凛凛的女拖拉机手了。   青青和星星都羡慕死了,小姐姐更是大声宣布:“我长大了也要开拖拉机!”   就像托儿所阿姨跟他们讲的故事一样,开拖拉机,好威风。   星星也跟着喊:“开……机。”   拖拉机三个字对她来说有点拗口,开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机。   周秋萍谆谆善诱:“开拖拉机。”   结果小丫头越说越急,最后索性扯着嗓子喊起来:“大灰机!”   周秋萍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好好好,以后我们长大了就开大灰机,带奶奶、妈妈还有姐姐坐好不好?”   青青又想起来:“还要开大轮船!”   周秋萍笑得浑身直抖:“好好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咱们都开!”   从省城到下河村没有直达公交车,坐车的话得先坐中巴,然后转一班破破烂烂的公交,再自己走上一个小时,十分麻烦。   余成弄了辆车过来送她们。   听到两个小丫头的雄心壮志,他大笑道:“这就麻烦了,你们是想当海军还是空军?总得选一样啊。”   周秋萍奇怪:“为什么非得当海军空军?”   俩丫头也没说自己长大了要当兵啊。   余成不假思索:“开飞机开船,不当兵怎么开?”   尤其是飞机,当然得是空军飞行员了。   周秋萍傲娇道:“谁说的?我自己买飞机自己买巡艇,到时候,她们要开就开自己家的。”   别说有钱烧的瞎折腾,挣钱为了什么呀?不就两个字吗?痛快! 第141章 村里来了小轿车   小轿车一路开进下河村, 停在周家院子门口。   村里的小孩从小轿车出现在村口起,就一路追着小车跑,个个激动的不得了。   大人们不像孩子一样急吼吼, 但好奇心一点不比小孩少。   乖乖, 小轿车啊。   整个镇政府才一辆小轿车,不是书记或者镇长, 寻常人根本没资格开。   他们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 还是头回见小轿车开进来。   上回不算,上回人家香港老板的车才到村口,就掉头又去镇上了。   大家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能冲上前替人开车门,好瞧瞧村里究竟来了什么大人物。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难不成上面的领导来视察工作了?   车门一开, 周秋萍先下车, 然后伸手进去将小女儿抱下车。   众人发出“哦”的声音,恍然大悟, 原来是周家的秋萍啊。   “秋萍来家了?”   “秋萍, 乖乖, 你这是在城里发大财当大官了吧,都配小轿车了!”   “就是就是,起码镇长才能开上小轿车……”   越临近年关, 村子就又忙又闲。忙的是准备过年,闲的是冬天本来就没什么农活干, 而且要过年了, 连打零工的活都歇下。年夜饭准备的差不多的人家都抄着手, 跟着出来看热闹。   看到周秋萍一身新大衣, 光鲜亮丽的模样,众人都忍不住艳羡。   秋萍进城才多长时间?总共加在一起也就半年多吧。连这次在内,半年多时间她回来了三趟,次次都让人眼前一亮。总觉得不是他们认识的秋萍了,越来越像城里人,而且是气派有地位的城里人。   难道这大城市有魔法吗?人走进去就变身。   驾驶位的车门开了,余成又开了后门,抱出青青。   这一男一女一手一个孩子,谁看了不得夸一声,真是漂亮整齐的一家子。   尤其两个小丫头,要是放在乡下,谁家的小孩能养得这么精贵呀?白白嫩嫩的,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老天爷哎!都以为秋萍离了婚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大造化,找了这么年轻的干部,难怪连小轿车都坐上了。   大家偷偷交换眼神。   啧啧,真没瞧出来,以前看着多老实的姑娘,还有这能耐。   难怪老话讲漂亮脸蛋长大米,这长得好看的女人啊,投胎的次数都比旁人多。   离了婚,照样能找。   周秋萍笑着同众人打招呼,还主动从手提包里抓出一把糖分给围上来的小孩。当然不是麦芽糖,而是贸易公司发给她的大白兔奶糖和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小孩子们发出欢呼,抓着糖就跑。   这可是乡下难见的好东西,尤其是大白兔奶糖,连供销社都没得卖。   秋萍嬢嬢一掏就是一大把!   大人们看的眼热,还有人打听:“秋萍,你现在一个月多少工资呀?”   城里就这么挣钱?   周秋萍笑笑,没正面回答问题,只邀请众人:“明天都来我们家吃饭啊,请客。”   农村年味足,讲究热闹。尤其从进了小年开始,几乎家家户户都三不五时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做客。但不管谁家都没周家的气势,她家办大席面,请的是乡里乡亲,全村人都喊。   周秋萍抬高了声音:“过年事情多,家里还没收拾,我就不一家一户地喊了。叔叔婶婶大伯大伯娘们,咱们就甭客气,明天中午带上嘴巴过来就行。”   众人连连点头,还有人直接表达羡慕:“乖乖,秋萍你果然熬出来了,找了个好男人,出手多阔气呀。”   周秋萍瞬间无语。   新中国都成立快40年了,男女同工同酬,妇女也顶半边天的口号也喊了好几十年。为什么在这些人眼里,一个女人婚姻不幸碰上坏男人,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再找个好男人,似乎这样才能狠狠打那些看她笑话的人的脸。   而女人幸福的唯一标准就是有男人挣钱给她花。好像自己挣钱买花戴就成了女人的悲哀一样。   周秋萍笑道:“婶婶,你可不能乱讲,这是我同事。”   她转头向余成道谢,“麻烦你还跑这一趟,我马上把东西拿下来,你早点回去吧。”   余成从善如流,他放下青青,打开车后箱,毕恭毕敬地请示:“周经理,我不赶时间,东西都拎进去吗?”   车后箱装满了大包小包的年货。   围观的村民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这这这,秋萍都当上经理了呀。那可真是不小的干部。   听这小伙子说话的口气,好像还是司机哎。   乖乖个隆滴咚,都混到能配司机的位置了,秋萍的经理不是小经理哦,是大干部咯!   大伯娘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周秋萍赶紧上前:“哎呦,我就说你们该回来了。等着啊,马上我给你把腊肉香肠拿过来。还有鱼,今年你家分的鱼还没拿,一会儿我让我家老大给你拿过来。”   周秋萍笑着道谢:“那敢情好,办席面的鱼跟肉都有了。”   半扇猪肉的腊肉香肠啊,再加上5斤猪肉,还有带鱼和大虾,荤菜的确不用买了。   大伯娘听说明天这家要请客,又热心地帮着张罗:“蔬菜也不用买,地上都有。大白菜、矮脚黄、菠菜、茼蒿、乌塌菜、水芹菜,还有胡萝卜和萝卜,净净够了。对了,还有挖的莲藕和荸荠,老大媳妇还养了平菇,回头你去摘,反正也吃不完。”   其他人跟着表态:“对对对,要弄什么菜,我家地里去割,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周秋萍笑着和人道谢:“那我就不客气了。回来的急,还真没来得及去菜场。”   她转过头,一边跟着帮忙开院子门的大伯娘往里面走,一边惊讶,“还养了平菇啊,我大嫂真是手巧。”   “你不也会吗?我记得生产队那会儿,你还去平菇合作社上过工呢。”   当初知青下放时,为了尽可能避免儿女真下地干活,他们的爹妈也是操碎了心,特地在村里弄了不少合作社,好让他们进去上班。   周秋萍笑道:“我早忘光了,还是我大嫂厉害,有想法,有奔头。”   “嗐,老大一家就这样。前脚兰香才做粉丝,后脚她自己就养起了平菇。本来以为不会发,没想到还真长起来了。”   “大嫂也太客气了,周伟也是,应该说一声的,可以给店里发年货。”   “那可不行。”大伯娘满脸认真,“平菇又不好放,拿回家不吃的话,过两天就坏。哪里能白糟蹋了你的名声,叫你挨领导的批评。”   周秋萍乐了:“那你也太小心了,不至于。天这么冷,今天发了,到过年都能吃。就是放不住,今天拿回家就吃了也行啊。不过这事我也没说清楚,估计周伟怕我要的量大,大嫂那边供不上货。”   大伯娘点头:“这倒是真的,她也没弄多少,刚开始发,打算自家吃不完就几家分分。”   周秋萍笑道:“那有多少给我拿多少过来吧,我给大嫂开张做第1桩生意。多少钱一斤啊?”   大伯娘一听就摇头:“你要多少给多少没问题,谈什么生意呀?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又没拿出来卖。”   周秋萍认真道:“那不一样。就从今天开始卖,龙年到蛇年,承前启后,意义都不一样,好兆头呢。”   大伯娘其实也没听明白啥好兆头。但大过年的,谁不图个吉利呢?   况且即便秋萍没透露,她光听自己儿子的话音就知道周家母女在城里过的风生水起。又是有大领导撑腰,又是当了经理,还住进了城里的楼房,里里外外多光鲜,也不差一篓子平菇的钱。   她点头道:“好,就让我们家老大媳妇也沾沾你的好运道。”   周家小楼已经几个月没住人了,必须得彻底进行大扫除。窗户要擦,窗帘要拆下来清洗,屋子要扫,桌上茶几上的灰要擦,房檐下的蜘蛛网也要拿长竹竿绕掉。   里里外外,事情一大堆。   余成自己找了旧报纸做成帽子戴在头上,主动承担起掸尘的活。他个子高,干这个最合适。   青青拿着抹布想帮忙,别看她还不满三周岁,在托儿所里,老师还教他们自己洗袜子呢,绝对不养小皇帝小公主。   周秋萍赶紧把姑娘抱到旁边,给她分配任务:“来,你带妹妹在院子里玩。谁要带你们走,你们就大声喊,知道吗?”   大伯娘拎了一箩筐平菇过来,闻声接话:“我带她们到家里玩吧,刚好小孩子们一块玩。”   周秋萍却笑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别给你们家添乱了,就让她们在院子里呆着吧。她俩啊,玩一天都不会嫌烦。”   大伯娘偷偷观察周秋萍的脸色,看她神色自如,心里才暗自松口气。   夏天冯二强闹出的那事,她到现在都不得劲儿。你说人咋能活成这样?当年上门提亲时也没看出来这么不靠谱啊。得亏秋萍早早跟他离婚了,不然跑到女生宿舍使坏这名声传出来,家里人哪儿抬得起头哦?   她试探着打听:“冯二强现在怎么样了?关几年啊?”   周秋萍接过平菇,果然不少,长得肥肥嫩嫩,实在是做菜的好材料。她随口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都离婚了,警察都找不上我的门。”   余成站起身,开口问:“窗帘刷好了,直接晾在院子里吗?会不会冻坏了?”   周秋萍看过去,点点头:“就这会儿晒吧,趁着有太阳,应该能晒干。”   大伯娘倒不好再说话了,感觉在人家小伙子面前提秋萍的前夫好像是不太合适。   其实她本意是想夸秋萍有胆色,敢开口提离婚。   看看,都以为她离了婚,带着两个女儿就过不下去了。结果她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滋滋润润。   以后再有女的过不下去了,也未必要捏着鼻子忍气吞声,怕自己被赶出婆家就没人养。瞧瞧秋萍的样子,跟着秋萍学就是了。   可惜大伯娘不会说话,好意思也说不清楚。她搓搓手,帮着张罗:“我把被褥给你搬过来吧,腊月头子弹的新棉花。前天太阳好,刚晒过。”   周秋萍离开冯家时是净身出户,除了一双女儿啥都没带。   周高氏之前住的泥巴屋只有一套被褥,还是用了十几年的旧棉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凑合着铺盖的。   先前几年,她在自留地上种的棉花都给周良彬一家三口用了。   上上个月,周良彬一家被赶走,这些铺盖自然也被收拾出来一并叫扔了出去。   那会儿周秋萍就考虑到以后回家总不能跟急行军似的把铺盖背在身上,便请大伯娘帮忙在乡下弹几床棉花,好歹过年时有的睡。   现在,新棉花不就有了吗。   周秋萍笑着道谢:“多亏大伯娘你费心,不然我们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她从钱包里数了大团结塞给大伯娘,对方推辞了一回,嘴上说着都是自家种的棉花不值钱,最后到底还是收了下来,又张罗着去自家地里给她弄点蔬菜过来。   周秋萍笑着照单全收。   于是拖拉机开到家门口时,周高氏便惊讶地发现,自家院子里都成了集货市场了。又是鱼又是肉,还有矮脚黄和大白菜以及堆着的粉条。   周秋萍正洗锅准备做饭呢,看到阿妈就招呼:“中午是吃面还是吃米饭?”   周高氏忙着硬拽住洪奶奶母女两个,一定要对方在自家吃了饭再走,闻声就应话:“张罗点新鲜的,大过年,总要吃点好的。”   周秋萍笑着答应:“没问题,保准叫你们满意。” 第142章 她能做自己的主(捉虫)   开过饭店的周老板没吹牛, 弄的果然是新鲜货。   虽然家里只有铁锅没有砂锅,但这并不妨碍周秋萍直接上铁锅版的煲仔饭。   四碗梗稻米一碗糯米淘洗干净放入清水浸泡一小时,与此同时, 香菇也得泡上。   忙罢这些, 大火烧开水焯腊肠腊肉,这样才能洗干净风干腊肠腊肉过程中粘在表面的灰尘。焯好的腊肠腊肉上锅蒸, 蒸上20分钟, 差不多就能够闻到香味了。   泡好的大米得用开水煮,否则米心都泡开了下了冷水的话,会在短暂的保温时间里继续吸收大量水分,这样煮出来的米饭就难以达到颗粒分明的效果。   米下开水锅煮了不到5分钟,米饭就开始沸腾,等到米汤已经吸的差不多了, 铺上切成片的腊肉腊肠以及香菇, 在锅边淋入少许香油, 盖好锅盖,再往灶膛里放两个草把子, 继续火烧三分钟再焖个10分钟, 喷鼻的香味, 即便不揭开锅盖,也能从锅盖的缝隙里扑面而来。   青青本来带着妹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这会儿闻到香味, 两个丫头立刻眼巴巴地跑过来。   周秋萍乐死了,故意捉弄她们:“哎呀, 你俩能吃吗?吃了不消化的。”   周高氏气得拍她:“就你这个妈, 乱讲话, 我们少吃点儿不行啦。咋就不能吃了?”   周秋萍笑着洗小青菜, 又下开水锅烫熟了,然后开了不知道该称之为煲仔饭还是腊肉腊肠菜更确切的锅盖,将小青菜码上去,按照人头打鸡蛋。等到蛋液凝固,这铁锅版的煲仔饭就算大锅告成了。   周家的柴火灶有两个灶头,做煲仔饭时,另一个灶头同样没歇着,正在熬鱼头鱼杂汤。   兰香的爸爸拎了条十几斤重的大鱼过来,周秋萍用鱼头熬汤,鱼身的肉剔出来做鱼丸,明天上桌就是一道菜,老人跟孩子都方便吃。   青青和星星在锅边转来转去,急得不得了。这半年时间家里虽然没短过她们吃的,但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就容易饿。   周秋萍先给她们一人一碗鱼汤,先用汤水将她们肚子哄个半饱,省得小姐俩吃着煲仔饭觉得香,一口接一口,到时候消化不了,还是自己遭罪。   大菜和主食都做好了,剩下的就是凉拌个粉丝,炒个醋溜白菜。周秋萍看着剩下的鸡蛋又做了个鸡蛋酱。   菜不多,但盆够大,而主食本来就有菜有饭有荤有素,一桌子摆起来,简单又气派。   洪奶奶尝了口铁锅版的煲仔饭,一个劲儿点头:“好吃,真好吃,赶得上那会儿新四军做的了。”   青青立刻竖起了耳朵,激动地大喊:“打鬼子!”   托儿所的老师动不动就给他们讲故事,五花八门,啥都说。前脚说《血疑》《追捕》,后脚就能讲《沙家浜》,一点也不矛盾。   作为军区托儿所的小孩,两个丫头对于打仗都执着的很。   周秋萍哭笑不得,追着洪奶奶问:“新四军还吃腊肉饭啊?那日子过得不错。”   洪奶奶笑道:“你们不晓得哦,新四军做生意很厉害的。他们做事公道的很,从我们手上买东西,从来不拖欠。我第1次吃腊肉饭,就是新四军拿了腊肉和糯米过来在我家煮的,真香啊!比这个还要香!”   她女儿笑道:“那是因为饿狠了什么都好吃。你要觉得不好吃,你就少吃两口。”   洪奶奶半点儿不含糊:“你想的美哦,我都这把年纪了,吃一顿少一顿,肯定要多吃。”   周高氏笑着招呼客人:“那就吃呗,这个不吃放冷了,那就不好吃了。哎哎哎,小余你多吃点儿,你管她两个呢。她们自己会吃的。”   余成笑了笑,还是帮两个小丫头都挑干净鱼刺,好让她们多吃点鱼肉。腊肉腊肠对她们来说太难消化了。   一顿饭从夕阳西斜吃到太阳落山,周高氏不好再留客人,赶紧张罗着硬给洪奶奶母女俩塞香肠:“拿着拿着多拿点儿,你看家里这么多呢。开过年我们要去南方了,总不好还把这些都背上火车吧。别客气,别客气,别和我们乱客气。东西放坏了白糟蹋了心疼。”   洪奶奶和他女儿推拒了几回,最后还是没扛过主人家,又拎着一大袋子香肠和腊肉上了拖拉机。   周秋萍回头招呼余成:“你也带点回去吧,蒸熟的香肠和腊肉还有。到时候你别冷着吃,你就拿到食堂加热了再吃。要是嫌麻烦的话,自己在电饭锅热一热也行。算了,你宿舍没电饭锅吧?用我家的锅就行。”   余成看着她,闷声不吭。   周秋萍疑惑:“还有事吗?早点走,别到时候天黑了走乡下的路不方便,又没个路灯。”   余成却转过头,询问周高氏:“阿姨,有没有准备酒啊?明天请客要备酒吧。”   周高氏一拍脑袋,一叠声地埋怨自己糊涂:“这个脑袋瓜子成摆设了。那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忘了。”   按照惯例,后勤发年货会发烟票和酒票,这样才方便招待亲朋好友。   可不知道是后勤的人觉得周家全是女人用不上烟酒,还是烟票酒票紧俏,已经发光了。反正她们家的年货里就没这一份。   余成露出笑容:“那我去镇上供销社看看吧。现在不要票好像也能买了。”   周高氏点头,掏出包钱的手帕给他数钞票:“还有檀香和蜡烛,有的话都买。草纸再买两包,今年多烧点儿。”   余成接了钱,转身就出门。   周秋萍头痛,说阿妈:“这都什么光点了,你还让他跑来跑去干什么?”   周高氏却一本正经:“你想把我劈成几个人用啊?他不跑腿谁去跑腿?叫你找个男人你又不找,我还得自己找人干活。”   周秋萍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也没说不让你找老伴啊。你找个现成的,不就成了吗?”   “你个死丫头,当妈的人了,嘴上还不把门!”   余成倒是没有故意磨蹭,他开着车,来回不过半小时就将东西买回来了。   可是周高氏还是不放他走。   因为不管是羊还是鸡鸭,都还活蹦乱跳的呀。宰羊杀鸡这种事总不能让女同志来吧?还得他明天一大早起来干活。   周秋萍哪里看不出阿妈的意思?可她从来就没能成功说服过阿妈,她能怎么办?只能由着他们去。   两个都是成年人,应该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至于她自己,赶紧洗洗早点睡吧。   过年大扫除什么的,果然应该包给家政人员,实在太累了。   周秋萍搂着两个女儿,一觉睡到天亮。   她觉得时候还早,外面却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余成跟阿妈也不知道啥时候起来的,鸡杀了,羊也宰了,都已经剥了皮,正泡在水里清洗。   余成看她跟女儿下楼,招呼道:“早饭在锅里,先吃了饭再忙。”   周秋萍感觉有点怪异,好像主客颠倒了位置。   院子门响了,大伯娘手上拎了筐菜走进来,招呼道:“东西放哪儿?”   本地现在的规矩是谁家办宴席,过来吃饭的左邻右舍都要派人(通常是女主人)来帮忙。   周秋萍吓了一跳:“大伯娘,你怎么这么早啊?”   “早啥呀?做席面可花时间呢。你家不是还要开祠堂吗?当然得早点准备好。”   周秋萍疑惑的转过头看阿妈。怎么又要开祠堂?之前也没听阿妈提呀。   周高氏忙着烫鸡毛,头都不抬:“是该赶紧,得把青青和星星的名字写进族谱里。”   周秋萍感觉怪怪的。   本地规矩,女人名字不上族谱。能上族谱的,那都是留在家里招赘要继承香火的。   说实在的,周秋萍一点儿也不在乎族谱。她甚至一看当年破四旧不够彻底,没把这破玩意儿彻底破光了。什么宗族?有个屁意义,就是封建余孽。   只是这种话,她只能咽在肚子里,起码不能现在说,否则就是成心不想过好这个年。   余成看她站着发呆,又催促了一回:“你先吃饭吧,羊我来收拾,尝尝我的烤全羊。”   周秋萍大吃一惊:“你还会做烤全羊?”   余成乐了:“正宗的啊,南斯拉夫烤全羊,我可是正儿八经学过的。”   周秋萍满头雾水,搞不懂他怎么和南斯拉夫也扯上关系了。   她本来还想用这只羊做只全羊宴呢。   算了算了,直接烤也行,不然太麻烦,还不晓得要做到什么时候。   羊肉烤了,羊杂刚好用来做羊杂汤,用来配馒头或者面饼子吃都香的很。   周秋萍带两个女儿喝了大米粥,又吃了鸡蛋,赶紧抹嘴巴去干活。   村里打算过来吃饭的人家派的帮工都到了,她这个主家要是不露脸,那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丢人。   既然余成自告奋勇地包了烤全羊这个重头戏,周秋萍的主要任务就变成了做鱼丸和炸平菇。   下河村也算是水乡,村里的主妇基本都会做鱼丸。听了周秋萍的主张,大家二话不说,立刻上手干活,倒是把周秋萍挤了出去。   周秋萍也不跟大家挤,她自己管着两个锅,一边蒸笼里放着粉蒸肉,粉蒸排骨,另一个锅则翻滚着油,等到烧开了,裹了加上鸡蛋的面粉糊的平菇就下锅炸。   一时间,叫人都搞不清楚究竟是粉蒸肉香还是炸平菇香。   平菇炸出了一箩筐,周秋萍就招呼小孩子们先吃。   锅里的油她也没白放着,继续炸藕夹肉。这也是备受大家欢迎的一道菜,藕的清甜糯香,猪肉的鲜美咸香混合在一起,真是美死个人。   两只锅都占满了,剩下的食材大伯娘直接拎回自家做。乡下人不讲究这些,不管是在谁家烧的,最后端出来一块吃就行。   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大爹就扯着嗓子招呼众人:“走走走,先去祠堂,供过祖宗再开饭。”   原本规矩是大年初一祭祖。现在提前要开祠堂,大家心里都有数,肯定是周家母女有心主张了。   经历过土改又遭遇了破四旧,下河村人的宗族观念已经淡薄了许多。   最起码的,周高氏提出两个外孙女儿都改姓周,要上族谱的事,除了大爷也嘀咕了两句之外,其他人居然根本没吭声。   其实也不是大家都赞同这事。只不过这又不是自家的事,族长都没发话,他们又何必出这个头呢?   再说了,看看秋萍再看看周高氏,这母女俩现在就是城里人的做派,瞧着就混的不错。   待在乡下,来来回回也就是地里的这点出息。即便大大爹张罗着大家一块儿打草绳,做草包,也就是给家家户户添个百八十块钱的收入。家里有两三个小孩读书的,连孩子的学费都不够。   既然这样,还不如进城呢。   这都要进城了,当然不能得罪混出名堂的人。大家还指望有人帮忙领路呢。   周秋萍规规矩矩地跟着烧香,跟个木偶似的被大大爹摆布来摆布去。   对于眼前由阿妈主导发生的这一切,她谈不上厌烦,也说不上有多高兴。   要怎么说呢?她虽然对上不上族谱没啥感觉,但这选择权得在她自己手上,她愿意要两个女儿上族谱就能上,她不愿意就不上。   珍贵的不是族谱,而是她拥有的选择权。   她看着阿妈红光满面的脸,突然间就想起上辈子刚去海城打工那会儿看见人家坐在外滩喝咖啡。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生活,那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发誓将来有一天她一定也要坐在那里喝咖啡。因为潜意识就觉得自己不配,没那资格。   后来有钱了,她坐在漂亮的咖啡座上喝了咖啡,才恍然发现,呀,也就那样。   她想要坐在外滩喝咖啡的渴望不高级,阿妈想做族谱的主的心愿也不低级。人的梦想无所谓高远与浅薄,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有条件实现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呢?   她看着祠堂里黑压压的人头,暗自吸了口气,将檀香插进炉香炉里。   大大爹拉长了声音:“入族仪式结束,从今天开始,这两个丫头就是咱们下河村周家的人。”   立刻有人跳出来:“哎呀呀,秋萍,你这是要招女婿了吧?我跟你说不要招外地人,要找知根知底的。嫂嫂绝对给你找个好的。”   旁边人哄笑,还有人讽刺她:“哎呦,有好的呀,你自己当姑娘那会儿怎么没自己留着呀?”   开口要保媒的女人瞪眼睛:“要能留我当然自己留啦,这不是不行吗?”   祠堂里的哄笑声更大了。   周秋萍没理会这些,指张罗的将祭祀用的大猪头端回去,这个下锅卤,绝对是美味佳肴。   “慢着!”   外面突然间响起吆喝声。 第143章 谁的儿子谁自己养(捉虫)   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外带个小孩气喘吁吁地冲到周家祠堂, 领头的男人一抹额上的汗,大声道:“什么规矩啊?周家是绝后了吗?明明有孙子,怎么能让外孙女儿上族谱呢?这是败家的迹象。”   周秋萍一开始没认出人, 瞧见周小宝的脸时, 她才恍然大悟,哦, 原来是周良彬的哥哥嫂嫂。   说起来, 周小宝怎么又去了他们家?那可真是一场踢皮球大战。   自从胡桂香被抓,周良彬跳河逃跑又被抓之后,周小宝就成了烫手山芋,谁都不想管。   镇上派出所一开始将他送到了胡桂香娘家。外公外婆是宠这唯一的男孙,可架不住儿子媳妇不乐意呀。   胡家儿媳妇本来就讨厌周小宝一个外姓人在家里比自己女儿还得宠。现在,胡桂香闹出了丑事, 叫公安给抓了, 她就更加没好脸色了。   正好她男人原本是在厂里干临时工, 本来都说能转正了,结果车间主任的亲戚顶了他的名额。对方还振振有词地放话说他家有人做大牢, 所以他也不是个好的, 根本没资格当国家工人。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个托词而已, 可胡桂香的嫂嫂又不敢跟厂领导吵,就只好将怒气撒在胡桂香和她生的儿子头上。   这么个祸害,还要她当成祖宗供起来?做梦!胡家有她们母女就没有周小宝, 有周小宝就没她们娘儿俩。   胡桂香的爹妈被闹腾的不行,只好又找上镇派出所, 理由是周小宝姓周又不姓胡, 总不能让他们养外姓人吧。   他们将人往派出所一丢, 掉头就走了, 坚决不管。   可见在关键时刻,再得宠的外孙也比不上自己重要。   派出所没办法,又想去找周高氏当冤大头,可惜他们晚了一步,周家已经搬去省城,他们连人都找不到,想搞道德绑架也没发挥的机会呀。   最后的最后,民警已经麻木了,只能辗转着找上了周良彬原先的家。好歹是他们兄弟的儿子,好歹姓周吧,总不能不管吧。必须得管!   周良彬的两个哥哥见势不妙,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侄儿。   然而他们愿意,他们老婆不愿意呀。   男人以为养小孩简单呢,也就是多装筷子的事。却不想想清楚,开门七件事,柴盐油米酱醋茶,哪个不要钱?再说周小宝的年纪都上小学了,以后学费学杂费还有校服书本费,考上学以后的学费,哪个掏?   况且给人养孩子有简单的吗?万一出个什么事,到时候责任算在谁头上。   她们没自己的小孩?吃饱了撑的要替别人养儿子!   不行!谁爱给人当妈自己当去,别想祸害她们。   妯娌俩拉着各自的丈夫大吵一架,最后终于达成一致,不能养,从哪来回哪去。当初是下河村周家要过继周良彬的,现在嘴巴一张,就想没这回事了?想得倒美。   自家的拖油瓶自己拽着。   周大嫂将周小宝推到前面,声音拔高了八度:“这事儿不行,小宝是周家的孙子,小宝还好好活着呢,族谱怎么能上外人的名字?”   周秋萍觉得特别奇怪。   明明在农村,女人根本没话语权,连女人都觉得自己不是家族的人,就像现在这位,一口一个女人没资格上族谱。   可一旦有事发生,第一个跳出来的却往往是女人。躲在她们背后的男人像操纵皮影一样,让她们在台上上蹦下跳,说的全是自轻自贱的话。   祠堂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拿眼睛看周秋萍,也有人声音不高不低:“这不有孙子吗?”   周秋萍当做没听见狗叫,只露出疑惑的神色:“照你的意思,周小宝的名字上过周家族谱?大爷爷大大爹,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大大爹本来皱着眉毛呢,这会儿立刻反应过来:“没有,当初是过继儿子,又不是过继孙子。虽然他们家不讲究,新媳妇带着怀进门,可那会儿还没拜堂呢。”   众人发出哄笑,笑的周良彬的两个嫂嫂恨不得掐死便宜小叔子和妯娌。   没皮没脸的东西,搞得她们好像也是大了肚子才嫁的人一样。这在乡下是被人看不起,能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嘲笑的。   周秋萍面色平静:“我就说嘛,周家的族谱没这号人。”   周大嫂急了:“我小叔子过去给你们家,这总归是真的吧,你们翻脸不认人!”   周高氏气得脸通红,伸出的手指头都颤抖了:“你们家不要脸!吃的我们家的,喝的我们家的,住着我家的房,种着我家的地,花着我家的钱,你们自己先还宗了,你们还有脸过来!”   周秋萍轻轻抚摸阿妈的后背。   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体可真是划不来。   她平静地看着周家兄嫂,脸上甚至隐隐有笑意:“难不成周良彬也被你们家祠堂除名了?要不咱们现在过去看看?你们家祠堂的石碑上有没有刻他的名字?还是他想兼祧两房?”   下河村的人先是一愣,旋即轰然大笑。   兼祧两房是咋回事儿,起码两个哥哥没活到讨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而这两位娶进门的嫂嫂都该是他老婆呀。   哎呦,那周良彬的艳福可当真不浅。   两位嫂嫂面红耳赤,嘴里骂出声:“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呢。烈女不事二夫!”   周秋萍感觉国门打开了,进来的不仅仅是西方世界的糟粕,连封建残毒也跟着兴风作浪。就这话,放在十几年前,谁敢说,谁就等着被批.斗吧。   还烈女呢,呸!   大大爹拉长了脸,开口呵斥:“当我们下河村周家是什么?臭水沟吗?什么脏的臭的都能往上面凑!周良彬是我做主逐出我们周家族谱的。不要脸的东西,我们周家还不差他这份香火。”   他一发话,周大嫂和周二嫂都不敢吭声了。   周良彬的两个哥哥都心知肚明,这事儿是他们家做的不地道。可他们也没想到小弟做事居然这么不谨慎,愣是叫人抓住了把柄,让他们想狡辩都找不到机会。   周大嫂看两个男人唯唯诺诺的德性,恨不得两脚上去一人一屁股。狗日的,这老周家就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男人。   她硬着头皮狡辩:“大人是大人的事,别祸害到小孩子。婶婶,你说个道理,小宝是不是叫你奶奶?你忍心让你孙子流落在外吗?”   说话时,她推了一把周小宝。   这几个月的流离失所,备受嫌弃白眼奚落的遭遇,让周小宝倒是学会了机灵。   他一把抱住周高氏的大腿,嚎啕大哭:“奶奶,你不能不要我呀,我长大了一定孝顺你。我以后给你养老送终,给你摔盆供香火,我给我们周家传宗接代。”   周秋萍想笑,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娃传个屁宗接个鬼代。真觉得自己裆里的东西黄金镶钻了。   她转头招呼余成:“你带青青和星星回去吃饭,给她俩一人一碗鱼丸汤。”   其他钻进祠堂看热闹的小孩一看他们动了,赶紧跟着往外面跑,嘴里还喊:“我也要吃肉!”   青青回过头,认真地强调:“是鱼丸,好吃的鱼丸。”   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怕奶奶家的哥哥,因为妈妈会保护她和妹妹。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周小宝的口水当场就流了出来。   他也想吃肉,他也想吃鱼丸啊。   在外公外婆和两个伯伯家,虽然没人饿到他,但也就仅仅是不饿着他而已。什么鸡鸭鱼肉甭想,连鸡蛋都没他的份。   废话!他爹妈又没给抚养费,别人给他口饭吃,就已经够仁义的了。   周大嫂见状,狠狠拽住周小宝的胳膊,在心里将这小子骂臭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跟他那个长得和猪一样的妈一个德行,吃进去的是肉,脑子里长的全是屎。   周家大嫂满脸堆笑,讨好地看着周高氏:“婶婶,你看小宝这么孝顺,你怎么忍心不要这个孙子呢?”   周高氏绷着脸,一声不吭。   周秋萍则为难地看着周小宝:“你还想回来?你的房间已经给青青和星星睡了,家里没地方让你住。除非等她们嫁人出了门,房间才能空出来。”   周家兄嫂都感觉这话不对,刚才这个周秋萍讲话绵里藏针,一坑一个准,怎么现在净说糊涂话了?   周家两层楼房呢,哪里没有周小宝住的地方。再说了,他们可打听过,周家在省城都有房子住。   可惜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小宝就扯着嗓子嚷嚷:“马上把她嫁给傻子就行了,她嫁出去,我就有地方住了。”   祠堂里的人都大惊失色,虽然大家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从一个小孩嘴里听到这么恶毒的话,大家还是不寒而栗。   这是当哥哥的能讲的?   家家户户教育女儿要帮助自己的兄弟,就是指望将来她们有事可以指望兄弟帮衬啊。娘家兄弟的态度和能耐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出嫁女儿在婆家的地位。   结果这个小孩,张嘴就要把妹妹嫁给傻子。   周小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踩了雷,兀自兴奋地强调:“就把她嫁给那个傻子,我爸妈都跟他们家说好了。”   祠堂里的喧哗声更大,就连一直爱拿乔拿调的大爷爷都狠狠地跺了下拐杖,恨声道:“不知所谓!”   刚才他一直没吭声,不是诚心想作壁上观,而是一直在心里打腹稿,要怎么发言才能体现出他的地位和威严。   谢天谢地,得亏他年纪大了反应慢,一直没组织好语言发话。   不然他要是说了让周高氏认下这个孙子的话,现在不是被当众打脸吗?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歹竹出不了好笋。这个小兔崽子跟他爹妈一样恶毒。   周秋萍冷笑,直接开口赶人:“这么高贵的孙子,我阿妈认不起。前脚卖了妹妹,说不定后脚就把我阿妈也卖了呢。我阿妈有我这个女儿还有两个孙女,将来养老送终都有我们,用不着你们操这份闲心。咱们两家没关系!”   大大爹怒吼:“滚!我们下河村周家不欢迎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来。否则别怪我们不给脸!”   其他人也跟着愤怒起来。   没错,这一家子当他们是什么?完全不把下河村周家放在眼里。   周家兄弟还想再挣扎一下呢,又叫人连轰带打赶出了下河村。   这兄弟俩狼狈不堪,恨不得当场打死老婆。真是两个蠢婆娘,在家这么多天,她们居然不知道要好好教教周小宝怎么讲话。   说起来,周家妯娌也是冤枉。她们当然教过,不然周小宝怎么可能对着周高氏亲亲热热的喊奶奶。他从来就没将这老太婆放在眼里。   只是她们教的都是讨好周高氏的话。在她们眼里,周家由周高氏做主,其他人不过是个摆设。尤其两个小丫头片子,连正经的人都算不上,谁会在意她们?   哪知道便宜小叔子家的便宜小姑子居然是个叼的,居然拿小孩做文章。   给他们闹了个大没脸。   周秋萍笑着招呼得胜归来的众人:“走走走,赶紧吃饭去吧!天冷,菜冷的快。”   大家兴高采烈,对对对,赶紧喝酒吃肉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第144章 关门放狗   其实怎么会冷呢?菜都在锅里焖着呢。   粉蒸排骨里头的土豆都带上了肉味, 粉蒸肉里的南瓜比肉还好吃。   大家感觉长见识了。这进了城到底不一样,连烧出来的菜都新鲜。下河村的人从来没做过粉蒸菜。   兰香端着碗吃南瓜。南瓜这东西在乡下最不起眼,她从来都不知道南瓜还能这么做。明明又甜又咸, 应该会很怪, 结果吃到嘴里居然这么好吃。   周秋萍笑道:“没什么稀奇的,你把南瓜换成芋头或者山芋, 蒸出来也好吃。”   她之所以选择老南瓜, 纯粹是因为一个南瓜就能切一大锅,总比一个个削山芋皮要方便。   “对了,粉丝粉条卖的怎么样啊?”   “还行。”兰香咽下嘴里的南瓜,兴高采烈,“嬢嬢,多亏你提醒我, 供销社果然收粉丝。我基本上都是在供销社卖掉的。”   周秋萍笑道:“那就好!本来我怕你要是没卖掉, 还想跟你说正月里东西好卖。你要是能够豁得出去, 大年初一大年初二开着拖拉机去县城卖粉丝粉条,保准卖得一干二净。”   兰香眨巴眼睛, 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呀?县城现在缺东西吗?”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是这么回事, 是物以稀为贵。大过年的, 菜场副食品店都关门了,供销社也不开张。大家到哪儿买东西去?不管你卖什么吃的,都多的是人来买。”   像她上辈子, 就会趁着过年到乡下收菜拖去城里卖。原本三文不值两文的菜,一到过年价格能翻好几倍。而且城管都放假了, 也没人追着她罚款, 她赚钱赚的好开心。   就是冯二强那个畜生没能耐挣钱, 还一天天阴阳怪气。   兰香眼睛一亮, 兴冲冲地追问:“嬢嬢,那平菇能卖掉吗?过年的时候买平菇。”   “能!”周秋萍十分笃定,“平菇是百搭,炒菜,烧汤或者烫火锅都好。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你跟你妈要真想卖,大年初二过去卖最好,一般这个时候女方回娘家或者去亲戚家拜年,家家户户都要办席面。”   兰香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那太好了,我把粉丝粉条也带上,跟我妈的平菇凑在一起,让人家多买几样。”   周秋萍笑道:“你还真打算去做这生意呀?那我多说两句啊,要是地里菜多也可以拿去卖。反正就是要趁着做生意的人少的好机会。算了,还是好好拜年去吧,省得到时候我跟你一块讨骂。”   余成拿了切好的烤羊肉过来,笑着递给她:“你干什么坏事了?要讨骂。”   周秋萍接过羊肉咬了一口,汁水丰盈,肉质肥嫩,满口喷香。   她仔细尝了尝,笃定地点点头:“就放了花椒和盐吧?”   余成笑道:“对,要的就是原汁原味。”   兰香好奇:“余大哥,你就用稻草直接在上面烧,怎么没把它烧坏呀?”   余成认真地解释:“里面裹的是湿稻草,所以不会烤焦。”   兰香恍然大悟:“就跟叫花鸡一样,裹上荷叶。”   余成愣了下,才点点头:“大概原理差不多吧。”   周秋萍咽下了嘴里的羊肉,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不错,可以开店了。”   余成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要是周经理你开饭店的话,我能应聘大厨吗?专门做南斯拉夫烤全羊。”   周秋萍哈哈大笑:“就冲着这噱头我也要了。”   余成看她碗里空了,伸手接过来:“我去盛碗汤,你要不要?”   周秋萍没和他客气:“要,我要碗羊杂汤,原汤化原食。”   余成点头,端着空碗走了。   他正要去厨房盛汤,旁边突然蹿出个中年妇女,穿了一身红,一个劲儿地朝他挤眉弄眼。   余成莫名其妙,却还是解放军精神在线:“大婶,你有什么事吗?”   “哎呦,你这个小伙子,叫大姐,叫什么大婶,乱辈分了。”   余成只好站在原地不吭声。   中年妇女眼睛挤得更加厉害,相当尽心尽力地模仿老电影上特务接头的动作,东张西望一番之后,才故意压低声音:“我说小伙子,你可留个心眼,别叫人糊弄了。有的人看上去是没毛病,年纪也不到当奶奶的时候,却不能生了,这辈子都不能生了。”   她满脸得意,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你呀,还不晓得吧?秋萍结扎了,以后都不能生了。”   余成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他甚至感觉自己刚才吃下肚的羊肉在胃里翻滚,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他终于拉下脸,毫不客气:“关你屁事,你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倒宽!”   中年妇女气了个倒仰,一叠声地喊:“哎哎,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小白脸,专门吃软饭的啊,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讲。”   她想抬高嗓门,狠狠叫对方闹个没脸。   结果院子外面响起的声音比她开足马力都要大,她琢磨着自己压制不了院子外面的动静,只好噤了声,跟人一块儿伸长脖子往院外看。   冯老太人还没进门就拍着大腿喊:“不得了哦,要改我孙女的姓,这是要逼死我们老冯家的人哦。”   下河村和冯家村隔的又不是十万八千里,两个村里不少人都沾亲带故,好些人都认出了冯老太的身份。   乖乖,婚都离了,这个前婆婆跑来作什么妖?   冯老太一蹦三尺高,指着周秋萍破口大骂:“你个婊.子养的小娼.妇,你害了我儿还不够,还想改我们冯家人的姓。走!奶奶带你们走,我们冯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面,连祖宗都不认了。”   众人大吃一惊,搞不清楚这个老虔婆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会儿觉得孙女是宝贝啦?当谁傻呢?当初要卖孙女的是哪个呀?这才不到半年的事,大家可没忘干净。   呵呵,十之八九是想就跟三国上说的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拿捏住两个小的,就能威胁大的和老的。   要不怎么说人民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呢。都一个地方出来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搞不清楚谁肚子里头的二两油啊。   冯老太还真是打的这个主意。   周秋萍那个小娼.妇不是把两个死丫头片子当成宝贝吗?只要她把人带回冯家,她还怕周秋萍不乖乖听话吗?   所以这回,她无论如何也要带走小孩。   刚才在村口碰上了周良兵的哥哥嫂嫂,听说周秋萍给两个小孩改姓的事,她瞬间就感觉自己抓住周秋萍的把柄了。   冯老太唱念作打俱全,又是咒骂又是哀嚎,一口一个冯家骨肉,那生动活泼的表现都赶着上十几年前村里排练样板戏了。   众人端着饭碗,集体蹲在墙角,一边晒太阳,一边吃肉,一边看好戏,感觉果然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好生热闹。   大家伙儿都竖着耳朵,等待周秋萍的反击呢。   他们现在是看出来了,别看着秋萍当姑娘时不声不吭的,其实人家现在有成算的很呢。等闲人根本在他身上占不到便宜。   结果周秋萍愧对了大家的期待,居然就带着两只耳朵,嘴巴像是罢工的一样,一声不吭。   大家那叫一个着急呀,还有人主动跳出来,积极寻找存在感:“哎呀秋萍,我跟你讲啊,我觉得婶婶说的有道理。你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将来还怎么找对象?既然是冯家的孩子,当然得留在冯家。她们爸爸不还好好活着吗。再怎么说,外人始终比不上亲老子。”   周秋萍看着马春红这积极配戏的模样,感觉如果不让这人多表演段时间,真是对不起她积极参与的精神。   可惜她想坚持旁观看戏精神,大大爹已经吃不消了。这种脑子不清白还吃里扒外的东西,就应该关在家里,别出来丢人现眼。   “富平!你聋了还是哑了?你们家的爷们都死光了吗?要个媳妇替你们出来讲话?”   被点名的男人正忙着喝酒呢。今天肉好酒也好,用料都实实在在,他趁着今天填饱肚子,明天年夜饭寒碜点儿,也能对付过去。   现在被大大爹点了名,他顿时火冒三丈,立刻站起身大踏步走到妻子面前,一巴掌把人打到边上:“闭上你的臭嘴,就你个老娘们话多,就你长了舌头!”   周秋萍皱眉,扫了眼这对骂骂咧咧又哭又喊的夫妻,没吭声。   她这时候指责周富平的唯一结果就是会让马春红更加恨她。马春红不敢反抗打自己的丈夫,却绝对会将怒火全都压在她身上。   这就是人性可笑的地方啊。   冯老太还在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唱大戏,听到这变故,顿时一愣,结果情绪受到干扰,后面都接不上前面的唱腔了。   她抹了把脸,正琢磨着要如何赶紧重新酝酿情绪,突然间一只狗冲出来,冲着她狂叫,还要往她身上扑。   乡下的土狗从来都是贱养,也没谁家会拴绳,都是满村乱窜。平常对着村里人还好,遇上外人,它们凶狠的要命。   冯老太本来就怕狗,被这狗凶猛地扑上来,吓得她掉头就跑,嘴里嗷嗷大叫,哭喊着跑出了周家小院。   出门的时候她左脚绊右脚,整个人飞扑向大地,跌了个狗啃泥,嘴巴都摔破了。   可她顾不上疼,爬起身又疯命地往前跑。   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戏唱了一半,居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戛然而止,大家都感觉好惋惜呀,都没看全。   周秋萍却镇定自若地吩咐:“把门关上吧,风大,别吃了一脸灰。”   她才懒得跟这种人浪费口水,有这时间,她能多喝一碗羊杂汤了。   兰香偷偷地笑。他们家的大黑呀,可真是条好狗,一会儿得多喂它吃点肉。   院子门一关上,大家先是面面相觑,旋即哈哈大笑。   关上门好,省得不问自来的恶客登门,耽误了大家吃肉喝汤。   一顿宴席从中午吃到下午,灶膛里的火就没歇过,大家都吃得热乎乎的,十分畅快。   最后带上自己的碗筷回家时,好些人都从主家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今天这一顿真是地道。   周秋萍笑着道谢,感谢大家赏脸。   等回过头,她招呼余成:“时候不早了,我给你把东西收拾好了,早点开车回去吧。东西要热着吃,不要冷着吃。”   余成看了看院子,主动拿起扫帚:“我先把卫生打扫一下吧。”   周秋萍拦住他:“这个不急,一会儿我们自己来就好。你赶紧回去吧。”   昨天留下来也就算了,明天就是除夕夜,他再留下来那真是说不清楚。   余成杠不过她,只好放下大扫帚,又去拿水桶:“那我挑好水再走吧,今天水缸都空了。”   说着,他不等周秋萍反对,担起水桶就跑了。   周秋萍扶额,转头想要瞪阿妈。   周高氏却机灵的很,直接招呼两个孙女儿:“好了好了,赶紧过来洗脸,都变成小花猫了。”   周秋萍无奈,只好自己先烧水洗锅碗。幸亏他们回来时带了白猫洗洁精,不然还真洗不干净满是油污的碗筷。   她清洗好锅碗,又将厨房打扫干净,然后再出去扫院子。   等到院子清扫干净,她出门倒垃圾时,才瞧见余成担着水桶回来。   妈呀,这家伙跟人打架了吗?怎么身上这么狼狈?又是水又是泥,桶里的水只剩下一半。   余成走的摇摇晃晃,两只水桶明明一前一后,却像是隔空朝着对方发力,挑水的人就是两股力量的中心,被迫承受了他本不应该承担的压力。   周秋萍终于看明白了,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军人都会挑水。这活其实讲究个巧劲。   她叹了口气,招呼余成:“行了,你把桶放下,赶紧去烤火,别冻感冒了。”   开玩笑啊,腊月二十八,今年没大年三十,明天就是除夕夜,这家伙直接倒下了,那可真糟糕了。   余成羞愧不已,连头都不敢抬了,支支吾吾道:“你别管,我烤完火我再去挑。”   周秋萍可不敢相信他的实力:“行了行了,快点去厨房吧,把鞋子跟外面的裤子都脱了,好好烤火。”   周高氏也赶紧张罗着帮他把外面的裤子洗了,不然他都没衣服换。   周秋萍则挑起水桶,再去大沟担一趟水回家,不然今天真没喝的水了。   唉!她已经住不惯村里了,现在她就怀念城里的自来水。   下河村的人喝水都依靠大沟。   这条河不仔细看的话,河水还算清澈。水挑回家之后倒在缸里下明矾沉淀,然后煮开了直接喝。   腊月二十八,明天就是大年夜,太阳往西边跑的时候,田间沟边尤其安静。这会儿正是猫冬的好时候,大家即便忙碌,也是在自家忙着明天的年夜饭。乡村显出了冬天的寂寥,那西斜的太阳黄橙橙的,照在人身上也没多少暖意。   唉,都不知道余成这一路到底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家的。   好在路上看不到什么人,倒不用担心挑着担子和人在田埂上狭路相逢。否则会更狼狈。   周秋萍走到沟边取水口,感觉这里就跟口袋似的,风呼呼往里面灌,那呼啸的声音就像拳头一样,一下下锤在人身上,让人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她赶紧弯腰下桶舀水,早点灌满水,赶紧走人。多在这里吹一秒钟,她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会被刀锋一般的风给割掉。   一桶水灌满了,再下另一个桶。周秋萍腰侧弯着,正要站直身体时,突然间,她的后背受了一股冲力,整个人重心偏移,直接掉进了河里。 第145章 报仇雪恨   “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   周秋萍人往下沉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掉水里了。   不是她整个人被狂风吹麻木了,而是她搞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有人推了她一把呢?   不仅仅是推她下水, 而且还拿着扁担拼命地砸她的头。   “打死你个小娼.妇, 你个婊.子养的臭破鞋!”   冯老太抓着扁担用足了力气,一下下地死命夯自己的小儿媳妇。   狗屁离婚, 进了他们老冯家的门, 拜过堂生过娃,就一辈子是老冯家的人。   让她浪,打死这个贱货!   冯老太这次跑来下河村,本来是想拿捏周秋萍,逼着她去把自己儿子救出来。   可是她话都没说几句,就被狗撵的跌跌撞撞, 一路摔了不知道多少跤。好不容易跑出村子, 那狗才折回头, 没追在她屁股后面继续撵。   冯老太窝在村口的坟堆里,半晌都不敢动弹。后来一直没有听到狗叫声, 她才大着胆子伸出头, 好好喘了口气。   她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 既没胆量继续去找周秋萍的麻烦,又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于是她就在村口徘徊,后来意识到自己满身狼狈, 又琢磨着该洗洗手。   因为摔了好几跤,她手掌心都被蹭破了, 沾了好多泥巴和小沙粒。   乡下没有自来水, 村民们很注意保护自己的取水口, 除了挑水喝之外, 谁也不会在取水口附近干别的事,省得污染了水源。   反正江南水乡最不缺的就是池塘,三五步路就能找到其他地方洗东西。   可冯老太不乐意呀。她就是存心的,她就是要恶心下河村的人,她非要去取水口洗手。   结果老天爷都帮强人。看看,叫她瞧见了谁。站在大沟渠水口挑水的,不就是周秋萍那个小娼.妇吗?   冯老太满腔怒火冲向头心,她瞬间就忘了自己来下河村的本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力将人推进了河里。   下手的瞬间,她彻底忘了自己小儿子还在看守所等着她想办法把人救出去。   反正她这一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活得痛快舒坦,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加在一起都没她自己舒服重要。   冯老太抓起扁担,一下又一下地锤打周秋萍,一张脸全是扭曲的恨意:“我打死你个小娼.妇,你个臭婊.子!”   她居然敢抱着小孩回娘家,还敢闹离婚,甚至将他们老冯家送进学习班。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该打死她了!   给人当媳妇,居然这么不守规矩不守妇道!   周秋萍人跌进了水里,脑袋上挨了两下,整个人都懵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冯老太要杀她。   对,这个人早就想杀她了。   如果上辈子不是指望自己给老冯家再生个孙子的话,说不定跟女儿一到被猪咬死的人就是自己。   周秋萍一把抓住砸向自己的扁担,用力往下拉。   冯老太猝不及防,本来就撅着屁股弓着身打人,这会儿重心失衡,也跟个皮球似的扑通一声滚进了河里。   没有扁担劈头盖脸砸在自己脑袋上,周秋萍的动作终于灵活了许多。她拖着扁担,但是将冯老太拽到自己身边,抓着对方的头发用力往水里按。   前世今生的恨纠缠在一起,让她下手毫不犹豫。   想杀她?没门!   上辈子这个老虔婆最后是老年痴呆走的。太便宜了,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青青,上辈子她的青青就是被这个老太婆杀死的。   她要为女儿报仇,给自己报仇,为荒唐而可悲的上辈子报仇。   冯老太没想到她想杀儿媳妇把自己也牵扯了下去。她不会水,掉进大沟里就懵了。   脑袋上挨了好几下,被灌了一肚子水后,她本能地挣扎起来,用力抱住周秋萍,带着周秋萍一块儿往下沉。   周秋萍见势不妙,赶紧用力拼命踹这个死老太婆,两只手挣扎着扯开对方。   扑腾间,两人撞到了礁石上。周秋萍摁住对方的头,一下下地推。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推了多少下,终于,抱着他身体的两条胳膊松开了,冯老太软软地靠在了石头上,不再动弹。   周秋萍整个人是木的,她已经被冻得头昏眼花。放眼望到的地方,全是白花花的水。那冰凉的河水化身无数条冰带,缠绕着她的腿脚,带着她的人往河底下拽。   她会游泳。   上辈子进城做买卖之后,她办过游泳卡健身,特地学的游泳。   可是现在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拼死挣扎耗费了她大量体力,冰凉流动的河水迅速带走她身上的热量。她张嘴大喊,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得跟小鸡叫一样。她怀疑自己要死了,在腊月二□□年夜的前一天,活活冻死在冰凉的河水中。   周秋萍拼命地扑腾,她身上的大衣吸饱了水,沉重的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的背。她没力气再支撑下去,慌乱间只能趴在倒扣的水桶上,挣扎着继续喊:“来人啊,救命啊!”   狂风呼啸,尖锐的风声就像是谁在吹哨子一样,轻而易举地掩盖了她求生的哀求。   余成坐在灶膛口,对着红红的火光烤自己的鞋袜。他外面的裤子已经脱掉了,被周高氏拿过去清洗,身上的羊毛裤膝盖以下位置都是潮的,得赶紧烤干了才不至于冻出毛病。   青青和星星在厨房里玩。家里没有空调也没暖气,厨房是最暖和也是最受一家人欢迎的地方。   小姐俩跑来跑去,不知道做什么游戏,咯咯直笑。   星星没追上姐姐,一头扑进余成怀里,笑得无比欢快。   周高氏教育孙女儿:“别捣乱,鞋子不烤干了,你干爸会冻病的。”   没想到星星看到鞋子,居然冒出一句话:“爸爸不走。”   周秋萍讲究,家里收拾的干净。像余成进了她家门都得换上棉鞋。所以在小星星的概念里,巴巴爸爸换回自己的鞋子,就是要走了。   她不要巴巴爸爸走。   周高氏偷偷看余成,想瞧出这小伙子究竟是什么心思。   余成伸手摸小丫头的脑袋,温声道:“好,爸爸不走,爸爸跟我们一块过年。”   青青看了眼他,回头看大门口,细声细气的:“妈妈呢?妈妈在哪儿?”   “你妈挑水去了。”周高氏随口回答,“等回来把汤热一热,咱们晚上吃点简单的。留着肚子明天吃好吃的。”   她抬头冲余成笑:“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夜。”   余成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找话题:“秋萍怎么还没回来?我,我过去看看吧。”   周高氏赶紧拦他:“哎呦,你开啥玩笑?衣服才洗好都没烘呢,你怎么出门啊?”   院子门发出响声。   周高氏笑道:“这不回来了吗?她这么大一个人,你还怕她在自己村里走丢了不成?”   余成的脸瞬间比灶火还红。   结果院子门口传来的却是周伟的声音:“婶婶,我余兄弟在不?听说他裤子泼了水,天太冷,我妈让我拿条新裤子给他换。别嫌弃啊,迪卡的裤子,不是啥好东西。”   余成大喜过望,赶紧起身招呼:“真是谢谢你了,多亏了你,我也没带衣服过来。”   周伟拿着裤子走进厨房,笑道:“你穿穿看,你块头大,我也不知道裤子显不显短。”   结果余成穿上身,居然正合适。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做衣服都爱放宽放大点,这样就算身形不合适了,也能凑合着继续穿。   余成穿好裤子,又套上鞋子,打了声招呼:“阿姨,我去大沟边上看看吧,怎么秋萍还没回来?”   周高氏不以为意:“大概是碰上人,被拉去地里弄菜了吧?”   这在农村太正常不过。昨天她去担水时,就是一桶水一桶菜回来的。乡里乡亲的在地里碰上了,肯定要说说话的。   余成却笑了笑,拎起了菜篮:“那我带篮子过去吧,省得还要再跑一趟挑水。”   周伟看他的鞋子,赶紧脱自己的鞋:“行行行,你多少码的脚?先穿我的吧,别穿湿鞋子出门,太冷了。”   等到他人出去,周伟才大着胆子和周高氏打听:“婶婶,这个小余和秋萍?”   周高氏却板着脸,语气硬邦邦的:“说啥呢?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们家秋萍不是寡妇也算是寡妇了。你要乱讲话,让我们秋萍怎么做人啊?”   周伟不以为意:“我又不会出门说,这不是自家人我才问一声的吗?秋萍就跟我自己妹妹一样。”   周高氏心里却不以为然。妹妹个屁哟,秋萍在冯家受欺负时,也没见周伟帮忙出头啊。都是自己亲兄弟,说的再好听都没用。总归不是一家人。   她板着脸,一口咬定:“关起门来我也这么说。”   周伟讪讪的,不敢再接腔。   好在锅里跟猪头卤的差不多了,香气四溢。他从里面挑出了卤好的豆腐干,分给青青和星星吃,自己也吃了个卤鸡蛋。   等到擦干手,他才没话找话:“秋萍这回菜弄的还不少啊,到现在还没回来。在塘里洗菜太冷了,不如拿回来打井水洗。”   周高氏也疑惑:“是该回来了呀,挑个水挑到现在?”   她话音刚落,院子门响了。   青青和星星先奔出去喊:“妈妈!”   周高氏抬头看人,吓了一跳:“咋,咋回事儿啊?怎么这样呢?怎么好端端的还掉水里了?”   余成冻得上下牙齿直打颤,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到大沟边上没瞧见人,只瞧见一个翻倒的木桶,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沿着大沟水流的方向一路往前找,好不容易才发现飘在水上的人。   谢天谢地,周秋萍今天穿的是红大衣,颜色醒目,叫他一眼瞧见了。不然等到他来来回回找到时,估计她没淹死也先冻死了。   他脱了衣服赶紧下水把人拖上岸。这会儿差不多都到晚饭点了,路上根本没人。余成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跌跌撞撞将周秋萍背回家里的。   周高氏赶紧打热水,灌满家里的浴桶,扒了女儿的衣服,把人放进去逼寒气。   她回过头才想起来余成也在冷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张罗着去找澡盆。   周伟已经跑回来喊人:“婶婶,你别折腾了,赶紧去我家,我妈已经把热水灌盆里了。”   男女授受不亲,秋萍跟余成还不是两口子呢,总不能都待在厨房里坦诚相见。   周高氏慌里慌张道谢:“那麻烦我大嫂了,我这边真顾不上。”   造的什么孽啊?大过年的,咋就掉进个大沟里了?   这农村果然不能呆。要是在城里,水龙头一打开淌的就是哗哗的自来水。谁还至于挑个冷水就掉进大沟里去了。   “周伟,周伟,你帮婶婶个忙,把衣服拿回来。小余的衣服还在沟边呢。”   “拿回来了。”周伟的大哥周顺气喘吁吁地上门,“我大老远看着小余兄弟脱了衣服下大沟,我都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回头看他背着秋萍走,我喊他人他也没听到,我就把衣服拿回来了。”   乡下的交通就这样,望山跑死马。明明在对面能瞧见人,你要走过去却得兜个大圈子。   正因为这样,明明有人能帮忙,余成却没发现,还是自己将周秋萍背回的家。   周高氏这会儿也顾不上处理衣服,纸赶紧又端了盆水过来给女儿洗头,希望她能快点热乎起来。   热气透过热水,源源不断的往人毛孔里钻。那热量一开始只是浮于表面,到后面,因为过于执着,盘旋在周秋萍身体内部的寒气也一点点的被逼了出去。   她狠狠打了个哆嗦,这才恍恍惚惚地清醒起来,眼里也能看到人了。   “青青,星星。”   她声音沙哑,发出的音量低不可闻。   两个小丫头却奔了过来。青青眼里含着泪水:“妈妈,不能在外面玩水。”   托儿所的老师说了,在外面玩水就会掉进水里,会淹死的。   周秋萍浑身没力气,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只能含糊道:“好,以后不玩了。”   周高氏又急又气又后怕,恨不得狠狠给她一下子:“你多大的人了?咋还掉进河里头去了?”   院子门响了,大伯娘在院子里喊:“秋萍妈,红糖姜水还喝了?赶紧的,我刚熬好的,给秋萍喝下去吧。”   周高氏赶紧谢过大伯娘的好意,开了道门缝伸出手接碗。   大伯娘看屋里两个丫头都在,立刻皱眉毛:“你糊涂啊,小孩子要喘不过气了。快点快点,跟大奶奶走,闷死人了。”   现在的厨房比镇上的洗澡堂子都闷,大人都吃不消,何况小孩。   周高氏道谢:“那麻烦你帮我看着了,我真顾不上。”   房门关上了,她给女儿喂下了一碗红糖姜水,就琢磨着应该煮大蒜水。这个治感冒效果最好,得早早就喝下去。   她一边忙碌,一边又抱怨:“你咋回事啊?还掉河里了。”   “有人推我的。”   “啊?”   周秋萍声音低沉,说话用的几乎是气音,将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周高氏气得七窍生烟,嘴里反复嘟囔:“畜生畜生,他们一家都是畜生。你阿爹就是个糊涂虫,居然把你许给这种人家!”   那时候她想问一句女儿的婚事,都被丈夫黑着脸骂。   这个狗东西,活该在地下没香火,当孤魂野鬼。   她们母女真是命苦,就没摊上好男人!   周高氏在屋里来回踱步,开口追问:“她现在人呢?”   “不知道。”   周秋萍声音嘶哑。   她是真的不知道。   摆脱周高氏之后,她就挣扎着想要求生,根本顾不上其他。   只是生活常识告诉她,如果冯老太不是武侠小说的主角的话,那后者应该是死了。   不管是淹死的冻死的,还是被自己推着后脑勺砸上了石头,总归是死了。   这个老虔婆终于死了。   她终于给自己和女儿报了仇。   那些害了她们母女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旁边有人吗?”   “没人。要不是余成过来了,我可能就冻死了。”   那个时候,她真的绝望的要疯了。她才重生了半年时间,冯二强还没死呢,凭什么她就得死了?   不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吗?为什么老天爷也要帮恶人。   幸亏余成来了。   周高氏当机立断,厉声警告女儿:“你给我记好了,你搞不清楚谁推你进水里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掉进水里了,晓得不?”   要是冯老太死了,那女儿就得背上杀人的罪名。杀人偿命啊,凭什么她的秋萍要给那个死老太婆偿命?   不能认,这事儿打死都不能认。   死老太婆是自己掉进河里淹死的,跟他们秋萍一点关系都没有。   死了正好,死了正干净。   余成也没提这个老太婆,不晓得她的尸首究竟顺着河水淌到哪儿去了。   淌得越远越好,死在外面没人收尸,臭了,烂了才好。   烂心烂肺的脏东西,祸害她女儿和孙女儿,早就该死了。   周秋萍也没打算说这事。   对,她的行为从法律上来讲完全符合正当防卫,她不应该为此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可是,理想与现实之间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正当防卫的条件苛责到几乎没有人可以实现。好像在昆山龙哥反杀案之前,绝大部分奋起反抗的人都被判定是防卫过当。   毕竟死者为大呀,无论这死者生前正在做如何穷凶极恶的事。   周秋萍知道法治社会建设需要时间。但她没那么高尚,没兴趣当建设过程中的牺牲品。   她牺牲的已经够多了,上辈子,她两个女儿还有她自己,三条命加在一起,难道还不够吗?   况且就是法律认定了她是正当防卫。孩子奶奶要杀了孩子妈妈,结果被妈妈反杀。这个标签贴在青青和星星头上,是什么好话吗?旁人的闲言碎语就能压死两个小丫头。   周秋萍认真地点头:“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水猴子拽着我往水里去呢。” 第146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天擦黑的时候, 周秋萍开始发烧。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冻的还是情绪起伏过大,一下子起了应激反应,反正她很快就烧的稀里糊涂。   大蒜水灌下肚子了, 红糖姜茶也喝了好几杯。村里以前的赤脚医生还拿了银针过来, 在她手上扎了两针,然后说先观察看看, 出了汗就好。   其实大家都没多紧张。大冬天的掉进河里, 起来发烧太正常不过了。只要把汗逼出来,就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余成却紧张的不行,一会儿就过来看一眼,在边上团团转。   原先他也身上作冷鼻子塞,结果因为急的满头大汗,他反而先轻快起来了。   他身上舒坦了, 看周秋萍的样子就更加担心,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我去趟药店吧, 好歹买点药。”   村里连个卫生室都没有。他本来想开车带着去卫生院看病卫生院,结果大家都说来来回回折腾再吹冷风, 说不定秋萍的情况会更严重。他说不过大家, 只好先把药带回来。   众人觉得他小题大做。   伤风感冒需要吃什么药啊?村里人一年到头都不会吃一颗药。   但人家有车子, 说要去买药,大家总不好拦着吧。   买了药也好,万一后面烧退不下去, 好歹还有指望不是。   车子开走了,周秋萍身上裹着大棉被, 旁边还放着煤炉, 就指望着身上发汗好早点降温。   她昏昏沉沉的, 嘴巴干的要命。感觉整个人像包棉花飘在半空, 落不到实处,又像是坨泥巴趴在地上,怎么也动弹不了。   太难受了,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受,她感觉自己在火焰山上煎熬。只恨自己不是铁扇公主,没有扇子可以扑灭熊熊烈火,好还她清凉。   周高氏又给她喂了回糖盐水,然后拼命地搓她的脚板心。这是老辈人的说法,只要脚板心热乎了,高烧就能退下去,身体里的寒气也会被逼走。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搓了多少下,两只手都酸麻了,手上的脚似乎渐渐有了点儿热气。   周高氏大喜过望,伸手摸女儿的脑袋。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好像热度退了些。   她赶紧又伸手摸女儿的身上,顿时大喜过望。谢天谢地,秋萍开始发汗了。   周秋萍感觉自己就是烧烤架上的黄瓜片,身上的水分被一点点的蒸发干了,整个人热的不行。   她想踢开被子,阿妈却死死捂住:“别动,汗发出来才能好。”   她身上没力气,扛不过天天干活的劳动妇女,硬是被摁在被窝里头继续洗桑拿。   天哪,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她是怎样活着熬下来的。那滋味就是生不如死。   豆大的汗粒在她额头上不断的浸出,她很快就感觉自己已经从洗桑拿状态变成了泡温泉。难怪说人体60%还是70%或者80%都是水来着。反正她身体里的水居然能让整个床铺都湿透了。   直到这时候,周高氏才满意。   “看,还是得好好捂着出了汗才能好。”   周秋萍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她虽然退了烧,可热度走的时候把她的精气神也一并带走了,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无论阿妈灌她喝大蒜水还是红糖姜茶,她都没拒绝的条件。   后来阿妈还一拍脑袋,给她泡了桂圆茶,据说这个是大补元气的。   周秋萍感觉大写的囧。桂圆茶这玩意儿在眼下就是给女人生孩子时喝的。而且还是条件好的人家才喝得上。因为这个时代桂圆是妥妥的奢侈品。   她被来回灌了一堆糖水。然后周高氏想起来得给她补充盐分,又逼着她喝盐开水。   妈呀,那个滋味,还不如发烧的时候呢。   周秋萍被反复折腾的都要吐了,不得不开口喊停:“阿妈,好了,你赶紧带青青和星星睡觉去吧。她俩可别过了病气。”   小孩子生病最麻烦,打针吃药折腾人,小孩能用的药又少。她宁可自己病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想听两个女儿咳嗽几天。   周高氏放心不下:“你行吗?我还是在这里看着你吧。”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小孩。阿妈,你还是看好她们吧。”   两个丫头都已经吓坏了,刚才趁着大人不注意,她们一直往床边凑。尤其是青青,她到底大些也懂事点,一直踮着脚想摸妈妈的额头,急得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快要掉金豆子了。   周高氏赶紧将两人抱开:“行了行了,祖宗哎,赶紧跟奶奶睡觉去。别你俩也病了。”   青青挣扎着:“我要跟妈妈睡。”   星星是只小鹦鹉,跟着姐姐学嘴:“和妈妈睡。”   周高氏二话不说,干脆一手一个,直接将她们抱出了屋。再闹腾下去,全都得病倒,她也得躺下了。   大过年的闹成这样,到底造的什么孽呀?   周秋萍闭上眼睛,她现在不渴也不饿,除了身上没力气之外倒没有哪儿不舒服。   被褥是新换过的,阿妈刚才也给她擦了身。躺在床上,虽然没多少睡意,闭上眼睛倒也不十分难受。白天晒过的被子还带着阳光的清香。新棉花软嚯嚯的,躺在上面人都变得轻飘飘。   她就是脑袋瓜子空空的,好像瞬间闲下来,跟偷了时间似的,当真不习惯。   唉,早知道这么快就退烧,应该让余成别白跑一趟的。外面黑灯瞎火,他又不是本地人,现在开车又没个导航,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她杂七杂八地想着,迷迷糊糊的又隐约有了点睡意。   冬夜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刮着树木,刮着屋顶,刮着窗户,发出噗噗的声响。   她在这声响中闭上眼睛,朦朦胧胧的往黑甜乡里跳。   忽然间,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是谁家的猫大冬天的也不消停,三更半夜跑出来溜达,还挠墙。   周秋萍觉得有趣,她一直都觉得猫是种很有意思的动物,比狗更好玩。尤其乡下的猫,不仅会逮老鼠,它们还会抓麻雀,甚至还有老猫抓蛇吃,相当彪悍。   最有趣的一回,她还看见几只猫围在一起,把个老鼠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它们也不吃,就是捉弄老鼠玩。   外面的猫动静更大了,抓了半天,不知道是在妖精打架还是跟蛇鼠争斗。应该不是蛇吧?这个季节的蛇早就冬眠了。这只猫可真够能折腾,大冷的天也不在厨房里窝着。   周秋萍下意识地睁开眼,突然间感觉不对劲,她床前似乎有条黑影。   不是阿妈,阿妈进屋的话肯定得开房门,灯光会从房门透进来。现在房门方向,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周秋萍张开嘴,下意识地想问:“谁?”   事实上她也问了,但她的声音是哑的,根本大不起来。   来人也意识到这点,立刻上前捂她的嘴,掀开她的被子往她身上扑,狞笑出声:“你喊吧,最好把人都喊过来,看我怎么睡了你!”   周秋萍大吃一惊。   她不晓得这人是怎么摸进她屋里的,也不晓得对方究竟是谁。她只知道这是个男的,一张嘴,臭烘烘的酒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即便她因为受凉发烧,嗅觉变得迟钝,那股恶臭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她拼命地想要挣扎,可她浑身都没力气,根本用不上劲。   男人没费什么功夫就掀开了她的棉被,趴在她的身上,急吼吼地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周秋萍死命挣扎,用力咬住对方凑过来的嘴。这一下,她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她甚至尝到了鲜血咸腥的味道。   然后她脑袋一歪,脸上挨了一巴掌。   “臭婊.子,你敢咬老子?!老子干死你!”   周秋萍被打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冒起了金星。   可对方支起身体甩开耳光的举动,给了她伸手的机会。   床头柜上摆着罐头呢,是那种大玻璃瓶装的黄桃罐头。阿妈拿过来给她补充营养的。她嘴巴发苦,吃了更苦,所以还剩下大半瓶。   周秋萍摸到了罐头瓶,抓起来毫不犹豫地砸向男人的脑袋。   “砰”的一声响,男人“嗷”的一声滚到了边上。   周秋萍趁机将床头柜上的陶瓷保温杯还有茶杯和碗全都扫到了地上。砰砰啪啪的声响接二连三响起,在这风声呼啸的冬夜都尤其刺耳。   周高氏本来就没敢十分睡,一边照应两个孙女儿一边听隔壁房间女儿的动静。   这会儿听见杯子砸到地上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女儿想起身上厕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她赶紧起床开灯,嘴里喊着:“秋萍你放着,等妈过来扶你上厕所。”   男人大吃一惊,立刻威胁周秋萍:“让她别过来,不然我马上报告派出所。你别以为没人看到,今天下午,你在大沟杀了人!”   周秋萍瞳孔微缩,捏着玻璃瓶的手收紧了。   瓶里装了水,还带着温热。   这年头暖水袋也不是到处都有卖。大部分人家都和她一样,用输液瓶或者罐头瓶灌上热水塞在被窝里给脚取暖。   周秋萍毫不犹豫扬起手,将玻璃瓶重重地砸向男人的脑袋,拼命大喊:“阿妈,拿上扫帚,有贼!” 第147章 真当我怕了你?   下河村沸腾了。   大冬天的夜晚, 总共就没几家人有电视,大家不早早睡下,还能干点啥?   结果村民都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愣是被小洋楼的动静给吵醒了。   众人赶紧套上棉袄, 有手电筒的人家还抓了电筒,招呼着一道往小洋楼去。   院子门已经开了, 周高氏手上抓着扫帚, 一个劲儿追着人打:“你个畜生!你都祸害到我们下河村来了,你敢祸害我们家!”   那男的被打的哭爹喊娘,东奔西窜,嘴里大喊大叫:“你别打了,丈母娘,我看都看了, 摸也摸了, 睡都睡上了, 你还不认我这个女婿?”   听到动静赶来的村民都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 周家怎么冒出个男人来了?还不是那个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小余。   瞧瞧眼前这个男的, 长得虽然还不算磕碜, 但一瞧就是个二流子。他怎么就变成周家女婿了?   见众人议论,男人嚷嚷的更厉害了:“丈母娘,你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家人不愿意一家人啊。我跟秋萍都已经好过了,你要不认账吗?”   周高氏被气得脸色乌紫,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她不过是怕屋里有煤炉, 担心秋萍一个人睡容易煤气中毒, 才给窗子开了一条缝。这要在城里, 她可不敢,街上天天宣传要当心小偷呢。可在村里,家家户户敞着门都不稀奇,现在又不怕野猪进村了。可没想到平常在村里大家连门不关也没出过事,居然有畜生趁机摸进秋萍的屋子,要祸害人还倒打一耙。   周家走廊上的灯都开了,有人认出了男人的脸,惊讶不已:“马春红,这不是你兄弟吗?他怎么跑到我们村来了?”   马春红白天挨了丈夫的打,这会儿也不耽误她出来看热闹。   她一早就认出了自己弟弟,只是因为搞不清楚情况,一直没敢出声。   现在瞧见她兄弟似乎占了上风,怼的周家母女气得啊噗啊噗的,却又一句话回不了,她立刻得意起来,捏着嗓子发话:“哎呀,婶婶哎,我兄弟说的没错,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啊。我本来还打算给秋萍妹妹找户好人家呢。现在看来,天生一家人就该走进一家门。我看啊,择日不如撞日,喜上加喜,就趁着过年赶紧把喜事办了吧。到时候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多好啊。”   自打周家将周良彬赶出去之后,她就存了心思想让自己兄弟继承了周家的家产。反正周家就周秋萍一个女儿,只要娶了她,家财不都是她兄弟的吗?   虽然周秋萍不能生了,但她兄弟有儿子呀。不再生的话,周秋萍就只能把她兄弟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还得精心小意地伺候,省的儿子不跟她亲。   多好啊,没比这更合适的后娘了。   众人听到这儿都回过神来。   难怪呢。   今天马春红多嘴多舌,帮那个冯老太说话,还挨了丈夫一耳光。原来是打着将她兄弟和秋萍凑一对的心思。   呸,这人真是敢想,也不看看她兄弟是个什么货色。   当年马家和周家结亲,存的是兄妹换亲的心思。   可周富平的妹妹知道马春红弟弟马红生是出了名的二流子,拿着剪刀抵在脖子上,坚决不肯嫁。后来这事才不了了之。   这人倒是有点能耐,哄女人一把好手。家里穷得叮当响,人又不务正业,竟然叫他哄了个姑娘一分彩礼没要,自己跟他私奔回家。   但凡这人有半点良心,从今以后跟老婆好好过,那也勉强算浪子回头的佳话。   可惜呀,人都有劣根性。送上门来的东西多半不会被珍惜。   这私奔而来的老婆再吃苦耐劳,再给马家生了儿子也没个屁用。马红生在牌桌上赌输了,回头就毫不犹豫地将老婆踢出去抵债。   对,新社会了又怎么样?赌输了老婆的事照样会发生。民不告,官不究,谁会多管闲事。   就这种人家,但凡脑子还清白的,就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有胆量跟他私奔的,再瞧瞧他前妻的下场,只要还是个正常人,就迈不开脚。   所以这几年,马红生走了背运,居然到今天都没哄到女人给他儿子当后妈。   知道底细的人,都私底下吐一口唾沫,暗骂一声活该。   估计正因为如此,这人才硬缠上了秋萍,就想当个便宜女婿。   众人不知道的是,马红生本人并不在意儿子有没有人养,只是没人伺候他,吃喝拉撒挣钱给他花,他不痛快啊。   所以今天他来下河村打秋风,他姐跟他说想让他娶了周秋萍时,他立刻点头答应。就冲着周家的小洋楼,他都不能撒手。   马春红还有些担心,怕周秋萍太厉害,不容易着她兄弟的道。   没想到她兄弟却胸有成竹:“怕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她认也认,不认也得认。你放心,我有她的把柄。”   马春红追问兄弟到底是什么把柄。结果马红生却以周秋萍的男人自居了,坚决不肯透露。   记得马春红在心里一顿臭骂周秋萍,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让红生多打几顿周秋萍,好叫她知道厉害,看她还敢不敢翘屁股。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受了虐待挨了打,就希望周围的人跟她一个遭遇,甚至比她更惨,她就能找到优越感了。   现在,瞧着周秋萍,马春红笑得愈发得意:“秋萍啊,再嫁从身,也别大办什么酒席了,早点收拾好东西,拜个堂就行。”   周秋萍怀疑眼前这个女人脑筋不正常,不然为什么一直自说自话?咯咯笑得跟只母鸡一样,炫耀自己会下蛋吗?神经病。   她现在身上也没多少力气,说话声音大不到哪儿去。但因为夜空寂静,所以大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你摸了看了睡了我,是真的吗?”   马红生一开始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她戳破周秋萍杀人的事,对方根本没当回事。   搞得他自己都糊涂了,以为是他中午喝多了,傍晚那会儿看花了眼,根本没那回事。   情急之下,他索性一口咬定自己已经看过睡过周秋萍,是她男人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娘皮还敢不敢再呲牙。   反正从古到今这种事永远女人吃亏。男人即便是口嗨,别人也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就说你不说别人呢?可见你跟他还是有首尾的。   现在周秋萍这么问,马红生愈发得意,还嘿嘿怪笑:“咱俩被窝里的事儿,你也要我说给大家听吗?”   周秋萍点点头,认真道:“你不否认就好。”   周高氏急了:“秋萍!”   她女儿怎么能跟这个烂人扯上关系。她宁愿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能嫁这种畜生。不然就是出了火坑又跳进另一个火坑。   周秋萍安抚地看了眼阿妈,转过头扬高声音:“各位叔伯婶婶兄嫂,大家都听清楚了吧。这人今晚潜入我房间偷盗公款,被我发现之后,又对我图谋不轨,意图猥亵。现在,请大家帮忙,把他押去派出所,我要告官!”   众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都闹去官家了。   马春红惊慌失色:“你说什么鬼话?我弟弟怎么可能偷钱?你们明明早就私定终生,你怎么能倒打一耙?”   周秋萍冷笑:“我跟他什么时候有的私情?我昨天才回的村里。不是看不起你们,不管在县城还是省城,我住的地方你们都没资格进去。还私情呢!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众人发出哄笑。   大大爹沉着脸,厉声训斥周富平:“你是死人吗?你家的还没睡就说鬼话,你怎么听得下去?”   周富平也非常讨厌自己的小舅子。因为这人上门都是连吃带拿。他只要摆脸子,妻子就又哭又闹,威胁要带着儿子回娘家。   他十次打老婆,九次都是因为这个小舅子。   这一回,他又毫不犹豫地扬起胳膊,一巴掌打在马春红脸上:“闭嘴,你个败家精!”   马春红被打的牙齿都出血了,愈发下狠心要让周秋萍进马家门。这样她才能将自己承受的所有怒火全都发泄到周秋萍身上。   凭什么她活得那么滋润。   马红生见势不妙,立刻嚷嚷起来:“我没偷钱,你别诬赖人!老子睡了你就是你男人,你还要送你男人进大牢,你这是要翻天啊!”   周秋萍招呼大大爹一家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哥二哥,麻烦你们去房间看一下,他偷了我的钱,被发现之后就洒在了地上。大家都看清楚,那是公款,我们贸易公司要付给供销社的货款,袋子上还有我们贸易公司的名字呢。”   众人都吓了一跳。   即便农民也明白,偷盗公款跟偷私人的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后者尤其在熟人之间,只要钱还回来了,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完全当没这回事。   可公款不一样啊,公款那就是高压线,谁都不能碰。   好几个人挤进房间去看,看到屋里的狼藉都吓了一跳。   乖乖,就这动静,马红生还好意思说什么有了首尾。这都快赶上杀人现场了。   周顺点了大信封里装的钞票,乖乖,足足有5000块。这个家伙,肯定是看秋萍开着小车回村的,所以动了歪心思,跑到他们村里来偷钱。   捉奸捉双捉贼拿赃,现在证据确凿,她们倒是要看看马红生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大队部虽然解散了,民兵组织却还存在,大大爹一声令下,好几个小伙子冲上前,直接拿麻绳绑了马红生。   不得了咯,一个两个都当他们下河村的人死绝了,谁都敢跳出来呲牙。   眼看着民兵就要将马红生真的押去派出所,反正他们村上有拖拉机,开着拖拉机去镇上也就十几二十分钟。   有人站不住了,立刻跳出来说话:“洪德家的,你还真跟着小孩一块闹啊。这闹的满城风雨,十里八乡都知道,是你有脸还是你家秋萍有脸啊?照我说,男未婚女未嫁的,本来是个喜事,非要搞得喊打喊杀,我们下河村都没脸,大过年的白叫人看笑话。”   周秋萍看了眼唾沫横飞的女人,原来是马春红的婆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家子可真够相亲相爱的。   想想也是,当初又不是不知道马红生是个什么德性,可为了给自己儿子讨媳妇,就能把女儿往火坑推的人,脑袋瓜子能有多清白?   现在说出这种不知所谓的混账话,也没啥好稀奇。   其实马春红的婆婆倒不是真多喜欢马红生,只不过娘亲舅大,自己孙子的舅舅要是摊上个小偷的名声,自家的孙子也要跟着闹没脸。   再说钱不是没被偷走吗?周家又没什么损失。   就是红生,配秋萍又有什么好拿不出手的。这离了婚带着两个拖油瓶还不能生的女人,还指望找大小伙子不成?但凡不缺胳膊少腿的,人家不会找黄花大姑娘啊。   马红生再不好,一不是老光棍,二又不是瘸子瞎子聋子。秋萍一个二婚头,还把自己当天仙呢。   谁家都有三亲六故,再垃圾的人也有亲朋好友。马春红的婆婆一发话,边上就有隐隐约约的附和声。   他们也不是非要替马红生开脱,就是觉得闹到官家名声不好听。现在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对不愿意跟派出所有关联。   就像马春红的婆婆说的一样,都是一个村里的事,何必闹腾呢?让马红生道个歉,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不就行了。   周秋萍看众人的脸色,不用对方发声,就已经将大家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都是在一个村里长大的人,她还不明白大家的思维模式吗。   但凡涉及男女之事,那不管受害者多委屈,那都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秋萍绷着脸,态度强硬:“不行。今天我放过他,明天他就能偷到你们家。不仅偷钱,还偷香窃玉。我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我能豁出去不嫁人。咱们村里的大姑娘呢?要是被他得了手,是直接嫁给他给他儿子当后妈,还是一条麻绳吊死呀?”   众人发出哗然声,原本看热闹的人都耸然一惊。   鞭子不抽到自己身上不晓得痛。   现在,有女儿尤其是有大姑娘的,人家都意识到了可怕。   这个马红生是什么德性啊?他头个老婆就是用卑劣手段哄到手的。保不齐后面他还会有样学样。   强.奸案的受害者为什么报案的人那么少?就是因为她们在遭遇不幸之后,一旦事情曝光,还要遭受来自周围人的二次伤害。   黄花大姑娘被强.暴了,谁家清白的小伙子还愿意娶她们?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小夫妻淹死。除非他们背井离乡去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多的是受害人被迫嫁给强.奸犯,让对方“负责”。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有这样一位恶心的女婿,大家都站不住了,嚷嚷着一定要押着马红生去报官。   马红生傻眼了,没想到自己只差一步就得手这件事,居然还拿捏不住周秋萍。   情急之下,他又大声嚷嚷:“周秋萍,你别想陷害我。明明是你杀了人,想堵住我的口,把我约到你家来要给我钱的。现在你敢诬陷我?”   村民哗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秋萍?连只鸡都不敢杀,她还能杀人?开什么玩笑啊?   周秋萍冷笑:“你可真是张嘴就来。我杀人?那你告诉我,我杀了谁?尸体又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种跳梁小丑,还真以为自己怕了他不成。   她怕个屁!   这个时代又不是人手智能手机,谁都能拍视频。整个下河村都没一台照相机。   就马红生这个二流子,还照相机呢。有照相机的话,他早就上牌桌赌钱去了。   既然没有物证,所谓的人证也不过是个摆设。谁都能张口就来,那不乱套了吗?   他要真有什么硬货,之前自己嚷嚷出声的时候,他早就该拿出来威胁自己了。   马红生哑口无言,这两个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出来呀。   隔着那么远,喝的醉醺醺的他只看到了河里扑打的身影。后来他认出周秋萍时,还想着捡漏,趁机下河捞起对方。   到时候借着救人的名义,看了她的身子,她除了嫁给自己,还能有什么选择?   谁知道这是个狠角色。现在他摸都摸过了,她也不当回事,坚持要把自己送去派出所! 第148章 原来是她要杀我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押着马畩澕獨傢红生上拖拉机。   周伟要发动拖拉机时, 路上亮起了车灯。   原来是余成开着车回来的。他觉得卫生院没有好药,特地跑去县城买的药。因为道路不熟悉,加上天黑, 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余成看见闹哄哄的人群, 赶紧从车窗伸出头询问:“怎么了?”   马春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嚷嚷:“秋萍, 你非要我现在喊起来, 到时候看你怎么跟人交代。”   周秋萍奇怪:“你弟弟做了龌龊的事儿,我有什么好不能交代的。”   她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没什么,这人想偷我们贸易公司给供销社的货款,而且要对我图谋不轨,猥亵我,我们准备送他去派出所。”   大家都傻了。   先前隐隐约约猜测周秋萍和余成关系的人面面相觑。难不成是他们想岔了?哪有女的敢跟对象说这种事啊?她不怕男的嫌她脏吗?   余成勃然色变, 下车就一拳打上了马红生的下巴:“你连公款都敢偷?走!去什么派出所啊?直接去县公安局, 送你去看守所, 然后蹲大牢。”   马红生被打的吐出了一口血唾沫,破口大骂:“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还想害我。”   眼看着他就要污言秽语, 余成面不改色, 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马红生发出一声惨叫, 悲催地嘴巴都合不上了。   世界果然恢复了安静。   周秋萍很满意。   马春红则吓得张大嘴巴,好像下巴也脱臼了一样。   大大爹怕他们再闹腾,立刻吩咐:“走走走, 赶紧送去派出所。”   马春红扯着嗓子又要嚎,被她丈夫硬拽着往家里拖。   周秋萍叮嘱阿妈:“你跟孩子就别过去了, 看到她们吧。”   小孩子的睡眠质量的确惊人。外面都闹成那样了, 青青不过是惊醒了一下, 被哄了两声又呼呼大睡。至于星星, 她小人家从头到尾都打着小呼噜,睡得比谁都香。   周高氏又担心女儿又不放心孙女儿,只恨自己不能劈成两个人用。   余成安慰她:“没事,我押着他过去。”   既然有小车,那就别开拖拉机了。大冷的天让开车的人在外面吹冷风多不好。   余成有心开去县公安局,可惜下河村从行政关系上来说隶属于林场县,开车过去得好几个小时。   这就麻烦了。因为198.9年并非遍地加油站,车子如果没油了,想要加个油非常麻烦,他今天去买药已经跑了好几个小时,他也怕油不够。   最后没办法,只好先送去镇上派出所。   周秋萍倒不担心。   经过徐公安的事,现在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做事可小心了,都不敢随意收红包了。   况且余成挂着军牌的车一开过去,民警心里就有数,知道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就是捏软柿子也不敢追着他们捏。   进了派出所大门,周秋萍作为当事人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民警就皱起了眉头。   烦死了,最烦这群赌鬼。虽然抓赌的时候很爽,大家都能过个肥年,可他们也太他妈爱惹事了。眼看着天亮就是除夕,大家伙儿还想早点下班吃个年夜饭呢。现在来了这么个大案子,又是偷盗公款,又是猥亵妇女,笔录都得写半天。   三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啊?   因为带了情绪,民警对着马红生尤其没好脸色,直接推推搡搡:“胆儿肥的你呀,连公款都敢偷了。”   马红生因为赌钱上过几回学习班,虽然是老油条,却十分恐惧和公安打交道。这帮人下手太狠。   现在,眼看着对方要关自己小黑屋,他又开始扯着嗓子喊:“他们冤枉我的,她杀了人,想灭我的口。”   民警吓了一跳,转过头满脸狐疑。   周秋萍还是坦荡荡的模样:“你说我杀人,我杀了谁呀?人在哪儿?张嘴就来。”   她话音刚落,派出所的门被推开了,冯大壮小心翼翼地询问:“陈公安,我妈有没有过来呀?”   今天他就没见到他妈人。   本来冯大壮又不跟冯老太住一间房里,老太太跑哪儿去了他也懒得关心。   可这不是要过年了吗?今年他家走背运,没挣到钱不说,还白折了一大笔钱出去。现在,明天就是大年夜了,他家年过年要吃的菜和招待客人的食材都没准备好。   他老婆催着他去跟老娘哭穷,好歹弄点钱回去。不然亲戚家的小孩登门拜年,他们连压岁钱都拿不出来,不是明晃晃的丢脸吗?   冯大壮这才登了老娘的门。   结果家里空空荡荡,也不晓得老娘跑哪儿去了。   他先偷偷咒骂了一回老娘都这个时候了,还天天打牌。结果跑去牌搭子家一问,大家都表示正忙着准备年夜饭呢,谁有空打牌呀,谁也没瞧见冯老太。   眼看着夜色渐渐深了,冯大壮的一颗心也开始七上八下。他生怕老娘会出去惹麻烦,到时候还要自己擦屁股。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找人。   他想来想去,估摸着老娘关心的还是冯二强被抓走的事,说不定会跑到派出所闹,结果叫关小黑屋了。   他实在没办法,只好鼓足勇气过来询问情况。   陈公安正打着呵欠,满脸不耐烦呢,这会儿哪有精力关心老太太跑哪儿去浪呢。   他直接挥手:“不知道,没看到,别耽误我做事。”   冯大壮陪着笑:“没来就好,我妈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我就怕她来捣乱。”   恰好这时马红生抬起头,瞧见了冯大壮。都是乡里乡亲,虽然不是一个村里的,看大家基本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都认识。何况冯大壮还去马家村盖过房子呢。   马红生瞬间福至心灵,指着周秋萍喊:“你杀了冯老太,你杀了你婆婆!”   对,没错,肯定是她婆婆。   今天中午,她婆婆跑到下河村闹事,被她放狗追。所以她婆婆怀恨在心,才有了后面的事。   周秋萍拉下脸,冷笑道:“你没完没了了,张嘴就来。我杀了人,我怎么杀的呀?莫名其妙。她是自己跑走的,我们全村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伟和他哥周顺都能作证:“没错,当时我们全村的人都在。给她脸了!要不是看她一把年纪都当奶奶的人了,跑到我们村闹事,当我们是死人啊。”   马红生大声嚷嚷:“不是那个时候,是在大沟边上。你婆婆把你推下了河,你就杀了她。”   周秋萍恍然大悟:“我说我怎么好端端的就滚到河里去了,原来是这个死老太婆推的我。我还以为是水鬼呢,我就说那会儿太阳还没下山,哪儿来的水鬼?公安同志你听到了,他亲眼看到了,那个死老太婆要杀我。谋杀未遂也是杀人犯,你们赶紧把她抓起来。”   陈公安都傻眼了。刚才这个男的说周秋萍杀了她婆婆,现在又成了她婆婆杀了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他不开口,周秋萍的情绪愈发激动:“你们别想包庇。人呢?把她给我交出来。这个脏心烂肺坏得流脓的死老太婆,我今天要放过她,我就跟她姓。人呢?冯大壮,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冯大壮脸色大变:“你杀了我妈!你个臭婊.子,老子打死你!”   余成直接抓住他挥舞过来的胳膊,咔嚓两声,冯大壮的胳膊就像骨头断了一样。   痛的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余成冷笑:“别乱动,不然胳膊废了我可不管。能好好说话吗?会说人话吗?会说的话我再给你接胳膊。”   冯大壮生怕自己胳膊真断了,况且他痛的吃不消,只好赶紧点头。   余成又咔嚓嚓两声,将他的胳膊扭了回去。   冯大壮痛得满头冷汗,一声都不敢吱。   周秋萍却没放过他的意思:“你可真够会诬赖人的,没听到吗?是那个死老太婆把我推到水里的,我差点淹死。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马红生感觉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下意识地反驳:“你杀了她,你把她拽到水里杀了她!”   周秋萍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都掉到水里头去了,我怎么拉她?我有这能耐,我干嘛不自己先上岸把她推进河里去啊?”   派出所里的人都深以为然。就连冯大壮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前任弟媳妇说的有道理。   大冬天的,她就是要殴打他妈,也该在岸上来。   河水多冷啊,能活活冻死人。   周顺认真地点头,当场替周秋萍打包票:“秋萍又不会水,要不是她趴在木桶上面,她早就淹死了。还把人拽下水去杀了呢,我就没看到水里还有其他人。肯定是这女的推了秋萍自己跑掉了。公安同志,你们一定要抓到她。这次是秋萍命大,叫我们看到了才活下来。下次她要是把人往大卡车上推,神仙都救不了秋萍的命。”   周秋萍也跟着嚷嚷:“就是。你们别想和稀泥包庇她。哦,我知道了,冯大壮,你故意跑过来找你妈,其实就是放烟雾弹。你肯定已经把你妈藏好了,还假装不知道。你这是窝藏罪,你窝藏杀人犯就是犯法!”   冯大壮有苦难言。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他确实相信他妈能做出推周秋萍下水的事。而且,他也真怀疑他妈推了周秋萍就跑掉了。   他还不了解自己的老娘吗?   因为害怕周秋萍如果活着她会被报复,也因为担心周秋萍真被淹死了,派出所会派公安去调查究竟怎么回事。   现在他们全家都清楚,不管他们怎么咒骂诋毁,事实上站在他们面前的周秋萍的确今时不同往日。人家是部队贸易公司的经理,人家都已经把户口迁到深圳去了。   之所以除了他妈还抱着老黄历去找周秋萍的麻烦外,他和他老婆一直都没再伸头,就是因为这个。柿子要捡软的捏,假如是没脱壳的毛栗子,你上手捏也不是成心扎手吗?傻子才干这事儿。   现在周秋萍咄咄逼人,一口一个杀人犯,搞得冯大壮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而且周秋萍还威胁他:“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是把他藏到海城去了。是你爸生前的厂子吧?现在她每个月还拿着抚恤金呢。呸,她怎么配呀?那是国家照顾老工人的钱。她一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拿这个钱?不行,你把地址给我,我马上就写信去他们厂里反映,就得马上停了她的抚恤金!”   周秋萍步步紧逼,当场就催着冯大壮拿地址。   冯大壮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嘴上一直强调:“你别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就他马红生,谁不知道二流子满嘴跑火车。他说的话跟放屁一样,他认不认识我妈都两说呢。”   马红生大声辩解:“谁说我没看到?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妈把他推下河的。”   冯大壮急了,挥着拳头就揍他:“我让你张嘴喷粪,你他妈再胡说八道一声试试,老子打死你!”   派出所鸡飞狗跳,陈公安一开始还拉着,到后面干脆放弃,索性让他俩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陈公安实在没精力管了,因为周秋萍还在跟他胡搅蛮缠,坚持让他立案,一定要判了冯老太的杀人罪。   立个屁呀。她又没死,冯老太还不知道跑哪去了,生怕大过年的他太闲吗?眼前这个盗窃案猥亵案就已经够他烦的了。   陈公安好说歹说,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安抚住周秋萍,后者终于退让一步,同意等找到冯老太人再立案。   “反正你们不能包庇,不然我死了,化成厉鬼就天天上你家找你聊天!”   老天爷哎,这女人说的比聊斋还吓人。   陈公安问完了笔录,赶紧将周秋萍他们送出派出所,再三保证自己绝不包庇,也不会放人走。   “你放心,这个是大案子,盗窃金额在2000元以上那都是数额巨大,他肯定要关好几年牢的。”   “他还猥亵我。”周秋萍强调,“这是流氓罪,他自己都承认了,我们村的人都能作证。我不吃这个亏,我一定要他蹲大牢。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女同志下手。”   陈公安赶紧保证:“一定一定,绝对不会姑息。”   一番闹腾之后,他好不容易把人送出派出所。   再转过头,看那两人还在互相殴打对方,他索性不管,随他们去。   小轿车重新上路。   周顺还在义愤填膺:“冯家人真是畜生,大冬天的居然下这手,这是要害人命啊。”   周秋萍心有余悸:“我真以为是水鬼,我掉进水里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我想喊救命都发不出声音,就肚子里一个劲的灌水,我都以为自己死了。”   周顺骂道:“要死也是她死。这种为老不尊的东西,活着也是浪费国家的口粮。”   秋萍的这位前婆婆他知道,一辈子都没下地干过活,全靠国家给钱养着,就是个寄生虫。   两人絮絮叨叨地抱怨,不到10分钟的车程居然一直没冷场。   周秋萍下了车,跟周家兄弟道谢:“幸亏有两位哥哥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顺赶紧表示:“你太客气了,本来都是一家人。”   等到兄弟俩回自己家,周伟才轻声道:“那不是公款?”   “啥?”   “那钱是我给婶婶的分红,拖拉机还有榨油厂的分红。”   周伟记得清清楚楚,就是5000块。没想到秋萍把这钱放进了贸易公司的档案袋里,就变成了给供销社的货款。   其实天一亮就是除夕,哪个公司到现在才结货款啊?   周顺瞪了弟弟一眼,警告道:“就你话多,你管这闲事呢?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他多在牢里待几年,才真谢天谢地呢。”   周伟赶紧强调:“我可没跟任何人说,你是我大哥我才讲的。”   他心里头有点不得劲,感觉秋萍实在太厉害了。一个女人,居然把自己被猥亵了挂在嘴上说,而且还当着余兄弟的面。   他就不怕余兄弟跟她翻脸啊?哪个男人能够受得了自己头上戴了绿帽子啊?   周伟甚至有点庆幸,幸亏当初他和秋萍没有结亲。不然的话,他可真吃不消秋萍的性子。   唉,说到底也是被婆家害的。当年秋萍是多么好性子的姑娘,又勤快又和气。   结果摊上了那么个男人,才把自己逼成这样。   老话说的真没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女人啊,这辈子过成什么样,关键还得看她找了个什么男人。 第149章 别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院子门关上了, 周高氏赶紧跑出来问:“秋萍,怎么样啊?”   可怜她女儿刚发过高烧,连路都走不动, 还要这么奔波。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坏?   周秋萍强撑着的一股劲已经散了, 直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安慰阿妈:“没事, 警察说他起码得坐几年牢。”   周高氏捂着胸口, 恨恨发声:“就该这样,他就该坐一辈子的大牢!”   她赶紧张罗,“睡觉吧,你俩都赶紧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一堆事忙。”   周秋萍点头:“那我过去睡觉了。”   她开了房门准备进屋时, 余成喊住了她, 轻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秋萍满脸茫然:“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你掉进水里。”   周秋萍皱着眉毛:“我也说不清楚, 我掉进水里压根就看不清楚人了。我感觉的确有人拽着我,但我以为那是水猴子。”   所谓的水猴子是本地的一种迷信说法, 类似于水鬼的存在。诡异之处在于, 很多落水的人都说自己是被水猴子拽着的, 但谁也没留下水猴子的具体影像资料。   不过水猴子之说,在本地很有市场。大家甚至不认为这是封建迷信,而真相信的确有这么一种动物存在。   余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安慰她道:“是她想杀你,她先动的手。”   周秋萍满脸愤怒:“所以我一定会告她, 只要她露面, 我就送她去蹲大牢。让她和她儿子作伴去。她这种人啊, 要真淹死了都是便宜她, 她就应该不得好死!”   余成暗自猜测,秋萍肯定在冯家遭了很多罪,否则不会这么恨一个人。   他放软了声音安抚她:“没事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忙年夜饭呢。”   周秋萍烦躁:“真不想在这里过年,姓马的一家肯定会过来找事的。”   余成想了想,给她出主意:“要是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不如干脆回省城过年吧,反正车子开回去就行。”   周秋萍摇头叹气:“算了吧,要是这么早就回去,肯定一堆人问东问西的,更烦。”   她关了房门躺回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冯老太的尸体如果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   首先198.9年没有什么人口信息库,搞不清楚身份的尸体实在太多了。警方也没精力一个个不停地查询。尤其尸体是顺着水流飘过来的,途经的范围太广,想要筛查都艰难。   再一个,就是尸体真被发现了也确定了身份又怎么样?谁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失足落水淹死太正常不过了,根本没啥好稀奇的,都不值得警察特别关注。   如果家属在意,追着警察一定要调查清楚,说不定还能掀起点波澜。   但如果家属都不愿意这时候大张旗鼓呢?那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上辈子冯大壮干过一件相当让人无语的事。他在冯老太死后并没有注销对方的户口,反而假装冯老太还活着,继续从工厂领抚恤金。   这事持续了好几年。   后来还是周秋萍回老家办事,才无意间撞破这件事。   最神奇的是镇政府的人早就知道冯老太死了,结果冯大壮不过去销户,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就当这事没发生,由着对方去,也真是够够的。   现在,冯家走了背运,花了不少冤枉钱。如果冯老太死了的事情闹大了,那就意味着抚恤金也会跟着泡汤。   为了每个月固定的收入,说不定第一个不愿意承认冯老太已经死了的人就是她儿子。   她以为她有多重要吗?   冯家男人的基因里就流淌着自私的血。   亲妈又怎样?只要影响到自己利益,那就是狗屁。   周秋萍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她有什么好睡不着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她做什么了?   她不过是在面对敌人的屠刀时,没有乖乖的当绵羊,等着对方砍死自己。   她不过是看着凶手淹没在河中,只顾自己逃生,没有圣母光环笼罩大地,以德报怨主动舍身忘死地去救对方。   因为她是个正常人,她脑子没病。   周秋萍问心无愧,可这并不妨碍她后半夜又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她的病本来就没好,也许是大晚上的又跟着出去吹了趟冷风,来回忙碌耗费了太多精神,身体扛不住了,再度病倒。反正,等到早上两个丫头跑去找妈妈吃早饭时,周秋萍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成一大早就起来帮忙贴春联贴门楹,忙得不亦乐乎。他和周高氏有默契,谁也没提他该不该在周家过年的事。   看到两个丫头泪汪汪地跑出来,嘴里喊着:“妈妈生病了。”,余成赶紧擦擦手,想进去看情况又担心不合适,只好站在房门口问:“秋萍,你怎么样了?”   周秋萍想说自己没事。不过是受凉发烧而已,能有什么大事。可她嗓子疼啊,嗓子里烧着一团火,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是周高氏进屋看女儿的动静,顿时吓了一跳:“乖乖,你咋烧成这样了?昨晚上不是好了吗?”   她张罗着赶紧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   余成可不敢相信三个月速成班出来的赤脚大夫,赶紧拿退烧药让周秋萍吃。   周秋萍烧的迷迷糊糊的,被人扶着抬起头喂药。她本以为是阿妈呢,看到抓着勺子往自己嘴里喂水的手不对,才反应过来是余成。   喂药的人解释:“你妈去找大夫了。我估摸着她也没啥好药,你先把这药吃了吧,县医院的药应该还行。”   周秋萍想说不用这么夸张,感冒发烧喝点红糖姜水,好好睡一觉就行了。她听过健康讲座,说感冒是病毒引起的,药物其实没多大作用。你治疗也是7天好,不打针不吃药也是7天好。药物的作用最多就是缓解症状而已。   可她啥都说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吃药。因为嗓子疼,吞咽都艰难。   药喝完了,她躺回床上继续睡,好不容易有点要睡着的意思了,房间里又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然后是人的惊叹:“哎呦,咋又烧成这样了?”   接下来,屋里的煤炉又烧起来了,明显变热了。然后周秋萍的衣服被扒了下来,赤脚大夫春英嫂嫂在她背上抹了点油,然后拿了牛角梳给她刮痧。   周秋萍感觉整个人都沉重的不行,以至于刮痧的时候她也意识不到痛。刮完痧又扎银针,拔火罐。拔罐的时候,她倒感觉有点热,扎银针则没有任何意识。   一通倒腾之后,周秋萍还是晕晕乎乎的,也说不上自己是好还是不好。   反正被子重新盖在了她身上,她又被塞回被窝,好好睡觉。   这一次中西医结合,物理和药物疗法同时上阵,到底谁起了作用就更说不清了。反正到了下午吃年夜饭的时候,周秋萍额头上的热度退了不少,她甚至能挣扎着起身下床吃东西了。   周高氏倒希望她继续在床上躺着,可她躺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浑身不舒服,她倒更愿意起来走动走动,说不定动一动还能舒坦些。   余成赞同她的想法:“多动动好,人才有精神。”   要不是周秋萍看上去实在太虚弱,他还想让她打趟军体拳呢。反正他着凉鼻子不通时,一趟军体拳下来,身上热乎乎的,再喝一碗大米粥,浑身舒坦。   周秋萍的身体比不上他瓷实,还打拳呢,她最多只能捧这碗鸡汤,坐在灶膛门口,一口口喝鸡汤。   这不合规矩。哪有年夜饭不上桌吃,还缩在厨房里的道理。只限在周高氏也不在意这些了,人舒坦就行。   坐在灶堂门口挺好的,暖和,人发烧不就是身上作冷吗。烤烤火,人还舒服些。   青青和星星给老祖宗磕过了头,也跑到妈妈身边,坐到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吃饭。   今天有好多好吃的,有鸭鸭,有鱼丸丸,还有肉肉和蛋蛋。就是妈妈好可怜,妈妈什么都不能吃,妈妈只能喝汤。   周秋萍嗓子还疼,咽汤时都有些艰难,说话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你们要好好锻炼身体,这样才不容易生病。”   余成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她:“你少说两句吧。你等着,我把脚炉拿过来。”   所谓的脚炉是农村老太太用来取暖的工具。一个铜炉子,里面放满粗糠,拿稻草引火,粗糠慢慢地烧,烟雾一点点的透过孔隙露出来,带着热气,脚踩上去,热气上透,整个人也就暖和起来了。   周秋萍没拒绝,她身上到现在也热不起来,多烤烤火,早点暖和,早点少受罪。   周高氏看女儿喝了撇掉油的鸡汤没吐,张罗着又下了碗面条。结果周秋萍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反倒是小星星觉得面条香,一口气干掉了一大碗,吓得奶奶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揉肚子,生怕她积食。   外面炮仗爆竹声不断,余成也出去点炮仗。   青青和星星明明害怕,可小孩子的毛病就是越怕越好奇,忍不住跑过去捂着耳朵看点炮仗。   余成叮嘱小姐俩:“不许靠过来,就在这里看着。”   星星急得要命:“爸爸快点!”   余成笑容满面:“好嘞,保准点个最大的,24响好不好?”   青青都顾不上纠正妹妹是干爸,高兴地拍手:“爸爸,快点快点。”   周高氏看着那一大两小的背影,露出了满足的笑。   当爹妈的图什么呀?不就是儿孙满堂,子女生活幸福嘛!   看看这小余,有样子,真蛮不错的。   她试探着跟女儿开口:“你看,两个丫头都喜欢他,一家人多好。”   周秋萍垂下眼睛,声音平静:“她们是我女儿,我会竭尽所能给她们最好的生活,但我的人生不是为她们而活。”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给不了女儿的,她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为谁活都不如为自己活。   周高氏急了:“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呢?当妈的不会孩子能为谁?”   周秋萍理所当然:“当然是为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周高氏头痛,她就没办法跟女儿交流,因为女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永远说的都是鬼话。   父母为子女牺牲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这样才是一家人啊。   炮仗上天了,发出砰砰的巨响。青青和星星,两只小手捂着耳朵,一边笑一边跳。   余成胳膊有劲,笑着一只胳膊抱起一只,让她们分别坐在自己的肩头。   两个丫头发出尖叫,笑声直冲云霄。   周秋萍不得不承认,这幅画面很美好。天色灰蒙蒙,除夕的阳光虽然惨淡,而且蒙了厚厚的烟雾。但他们爽朗的笑声,明媚的笑容,足以冲破一切雾霾。   她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微笑,却始终只是旁观。   院子门响了,余成还抱着两个妞妞,周秋萍更是身虚体弱。只能是还在生闷气的周高氏勉强挤出笑容去开门。   “谁呀?”   她以为是邻居给自家送吃的。   农村就这样。你家藕圆炸的多,我家包了不少春卷,趁着热乎,就给左邻右舍多送点。谁也不会觉得自家年夜饭桌有别家的饭菜有什么不妥。   就是周高氏自己,今天粉蒸肉做的多,也给隔壁都送了些,大家一起尝尝鲜。   结果院子门一开,她就看到个小孩扑通跪在地上。   周高氏吓了一跳:“哎呦,这是干啥?”   旁边一对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夫妻就哭丧着脸,作势也要跪下来:“大妹子啊,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家红生吧。可怜我家孙子没娘,现在连爹也被抓走了,这是要逼死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啊。”   周高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马红生的爹妈和孩子。   说起来马红生被派出所抓走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他爹妈为什么到现在才找上门?   也是阴差阳错。   首先,1989年的大年夜,整个下河村一部电话机都没有,马春红想打电话回娘家通风报信都没戏。而且作为儿媳妇,她丈夫真发火不许她管,她就不敢自己回娘家。   女儿这边的路是断了,儿子更指望不上。   马红生是个二流子,平常走村串社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谁家过年不是老老少少忙成一团,就他,高兴浪到什么时候,就浪到什么时候。反正一家老小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少了他的那碗饭。不然等着吧,拳头伺候。老头老太挨了打,还要怪自己没能耐,亏待了宝贝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除夕需要拜菩萨,敬祖宗,必须得有他这个马家的种孩独苗苗出面拜祭,马家爹妈也不敢找儿子。   但时间越来越迟,眼看着过了正午,儿子还不露脸,他俩就急了,只好出门找人。   一个镇子能有多大呀?非要算起来,村村户户都沾亲带故。镇上没秘密,马红生被派出所抓了的事更不是秘密,很快就有人透了消息。   马家老头老太吓得头晕,赶紧带着孙子准备去派出所好好哭闹一场。不管是他儿子欠债不还钱,还是打架叫人告了,反正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除非派出所要逼出人命,否则就必须得放了他们家马红生。   按道理来说,派出所扣了人,应该通知家属的。可大过年的,昨晚值班的公安一觉睡到中午才睁眼,只急着回家过年,压根把这人丢到后脑勺了。接班的人也同样身在曹营心在汉,懒得多事,所以居然没一个人管。   现在家属找上门,接班的人才懒得跟老头老太还有个孩子鬼扯呢,直接一推325,将皮球踢给了报案人。   不管是偷钱还是偷人,只要当事人不追究,他也懒得费这个神。大过年的,看看新买的电视机里放的春节晚会,好好吃顿酒,搓搓小麻将,哪样不比管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强。   马家老头老太还想再扯呢,派出所的人一瞪眼睛,他们立刻识相地去找软柿子了。   到底女儿嫁在下河村,马家老两口对村里的事情还是有点了解的。周家当初过继,可是大大的新闻,好多人都跟着看过热闹。没儿子的人活得有多卑微,谁都瞧在眼里。   儿女双全还生了大孙子的马家老两口顿时就挺起了胸膛,很有自信跑到下河村,拯救自己的儿子。   当然,他们也有心眼,知道大过年的直接上硬的会引起整个周氏家族的反感,所以他们的计划是上悲情牌,堵上人家门,逼着人抹不开脸,去派出所把案子给撤了。   他们就不相信大过年的,他们态度已经摆得这么低微了,周家人能不要这个脸。   这老两口主意打的挺好,但他们来错的时候啊。周高氏连过继的儿子都能逐出家门了,叫过自己奶奶的孙子也不看在眼里,她有心情心疼别人的孙子?   她火大的很呢。   她女儿都不疼孙女儿。她替别人疼孙子?   “我家秋萍昨天差点死了,要不是我听到了声音,她就已经死了!我可怜你们,谁可怜我呀?龌龊人做了龌龊事,倒成了我们的错了。”   她看到村里人听见动静,跑过来围观,索性扯着嗓子喊:“她昨晚想糟蹋我家秋萍,明天还不知道要糟蹋谁呢。”   她不管了,既然女儿自己都不在乎不想嫁人,她怕没什么脸。她操的哪门子闲心!   周高氏一顿叫骂,直接拿扫帚赶人走:“老畜生养的小畜生祸害我家,还有脸跑来哭。我要是养出这种畜生啊,我头一个没脸出门,自己先一根绳子吊死了!”   女儿这样不像话,她也快气死了。就是感觉亏大了。恁大的人,从小又不是没教过,女儿这么油盐不进,她有什么办法?   难怪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真是管不了。操了一辈子的心,养完女儿养孙女儿,她就没歇下来的时候。   周高氏不好当着余成的面吼女儿,就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马家人头上。   她平常闷声不吭,从来不跟人闹红脸,所以在大家眼中还是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包子形象。   现在突然间发作,别说被骂了一身唾沫星子的马家人了,就是围观的村民都傻眼了。   乖乖,的确得进城。城里有魔法,进城就变了一个人。谁能想到周高氏也有这么硬气的一天。   马家老两口被骂傻了,半晌居然都找不回自己的舌头。情急之下,马家老太太就推孙子,让孙子给这个奶奶磕头。   “你一桩不可怜,就可怜可怜孩子吧。派出所抓了他爸爸,我们一把老骨头也管不了了。这孩子就留在你们家,你们养!”   妈呀,这是看软的不行来硬的了吗?   围观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想说话,又怕自己惹火上身,索性就在边上看热闹。   周秋萍本来没打算出面的,大冷的天,烤火不舒服吗?非要出去给自己找气受。   但她不放心阿妈呀,阿妈本来就喜欢小孩,又得了这么多年没男丁的心病。陡然间,人家送个小男孩上门,谁知道阿妈会有什么反应。   那晓得周高氏看着女儿颤巍巍的出来了,就一把揪着人,指着周秋萍的脖子道:“你睁大狗眼看看清楚!我女儿只差一口气就被掐死了。他那是杀人!”   众人看着周秋萍脖子上的青紫痕迹,都吓了一跳。乖乖,这真是下了死手,昨晚就想杀了秋萍啊。   赤脚大夫手里也拿着肉包子过来看热闹,见状眼皮直跳。   她自己下的手她不清楚吗?秋萍这不是被掐的,是揪痧揪出来的痧印。她喉咙痛,嗓子发不了声。自己给她揪痧了,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啥。   当然,赤脚大夫才不会多这个嘴呢。马红生本来就不是个东西,祸害的人还少吗?这回他去大牢多待几年,最好把牢底坐穿,大家才有太平日子过呢。   不明所以的村民们七嘴八舌,一个劲儿地怼马家人。   真欺负他们下河村的人都死光了吗?还拿个孩子来说事。谁欠了他们家的?   孩子是可怜,怪谁呀?怪命不好,投到这么一户人家。爹妈不争气,倒霉的可不就是孩子。   周秋萍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埋汰马家人,还挺惊讶的。她本来还担心自己嗓子不行,没办法发挥实力怼替别人圣母的圣母。   没想到大家的觉悟这么高,居然能主动拒绝道德绑架。   也不知道是不是乡村天然崇拜强者。像她这种不声不吭就送人进派出所,而且还完全不在乎名声,主动站出来强调自己被人猥亵的女人,已经被排除在了适合道德绑架的对象之外。   周秋萍可不管为什么,只要风向站在自己这边就行。   马家老两口见这架势慌了,愈发催促自己孙子:“快点喊奶奶,求奶奶收留你。我们是管不了你了。”   周秋萍看那小孩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跪在地上一下接着一下磕头,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目光扫过人群,准备找村干部出来说话。   干嘛呢?大过年的存心给人找晦气呢。   突然间,她的视线停止了扫射,落在一张躲躲闪闪的脸上。   周小宝瞧见她看过来,吓得立刻往旁边缩,呲溜一下躲进了泥巴屋。   周秋萍顿时一股气从脚板心穿向天灵盖。   妈的,够可以呀,周家兄弟这是赖上他们家了。昨天晚上,周小宝该不会一直躲在阿妈先前住的老泥巴屋里吧?   怎么,嘴巴说不通,就想搞成既定事实? 第150章 祸水东引   周秋萍在心里冷笑, 她看上去有这么善良吗?看来只要被认定的是守规矩的老实人,就注定有人上赶着找事。   她收回目光,哑着声音问马红生的儿子:“你要给我们家当孙子吗?我们家可不养外人。”   马红生的爹妈一噎, 他们老马家的种, 除非家里死绝了,否则怎么能让别家养。   可能把马红生这种货色当成宝的, 那也不是凡人。马家老两口相当豁的出去, 居然直接摁孙子的脑袋:“小宝,你给奶奶磕头,以后这就是你家。”   周秋萍直接鼓掌,一本正经:“好!趁着今天都在,把他上族谱吧,正好过继给我家。”   她声音不大, 周围人却跟听到炸雷似的, 直接被轰得头晕眼花。   开, 开什么玩笑,哪有这种事。   周秋萍却煞有介事:“正好, 走了一个小宝再来一个小宝。”   大大爹都忍不住要开口劝她别犯糊涂时, 突然间, 一个小身影从泥巴屋里冲了出来,直接推倒了马小宝:“我才是周家的孙子,周家都是我的!”   村民们目瞪口呆, 就瞧见周小宝跟只被抢了骨头的狗崽子一样,凶狠地跟马小宝撕打到一块。   马小宝也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啊, 怎么可能呆站着挨打。很快, 两个小孩打成了一团。   周秋萍快步走到泥巴房边上, 招呼站在旁边的周伟兄弟:“大哥二哥, 有个事情麻烦你们。这房子要垮了,我怕倒了砸到人会出事,干脆推倒了重新盖个砖瓦房吧。”   留着这屋子是祸害,要是周小宝以后都赖在里面,万一有什么事,她家还扯不清楚呢。   周伟反应挺快,立刻接话:“好,推了吧,早该盖个新房了。”   他们一发话,周围人都附和:“是该推倒了重盖。”   一时间,大家伙儿议论纷纷,有人说干脆再起栋小洋楼,索性让周家两个丫头一人一栋楼。居然迎来了一片附和声。   怕啥,周家有钱,又不是掏不出盖楼的钱。   周伟拉着他哥:“走走走,趁着今天干脆把东西都搬过去,把房子推了吧。”   气得大爷爷拍腿大骂:“你们要作死啊,大年三十推房子。”   周秋萍声音软绵绵,气势却不输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年新气象,干脆盖新楼。”   她拿出之前周伟给她的分红,当着大家的面塞给对方:“哥哥们,我身体不舒服,扛不住,盖房子的事我就全拜托你们了。”   说话时,她身体还摇晃了两下。要不是余成眼明手快,赶紧冲上去扶住人,她就摔倒在地上了。   大大爹发话:“秋萍,你不舒服就赶紧躺着去,别吹风。”   周秋萍勉强笑:“大爹,我扛不住,我要去医院看看。”   周高氏也回过神来,立刻接话:“对对对,去医院,赶紧去医院。你们一家黑心烂肺的东西,害得我秋萍这样,你们还有脸过来!”   周家人已经吃完了年夜饭也拜祭过祖宗和菩萨,留不留在家里无所谓。   虽然按照规矩,大年初一后人得上先人的坟,但周高氏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她又没享过死人的福,现在活人都管不过来了,她还理死人?   老太太一挥手,当即定下:“走,上医院,上大医院,用好药!”   大伯娘随口接话:“去吧去吧,放心,家里有我们呢。”   她两个儿媳妇外加孙女儿多有眼力劲儿,立刻捋起袖子帮忙收拾小楼的堂屋。倒把周秋萍一家挤得插不上手。   周高氏也不和人争了,直接收拾包裹,跟余成一人抱起个丫头,钻进了轿车。   这过程中,马家老两口一直在扯周小宝。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东西,竟然联手打周小宝。   旁边人看不过去想拦着,周小宝咬牙往前冲,直接将马老头撞了个屁股蹲,摔得老头瘫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这年头还不流行“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去扶?”,村民见状,七手八脚地过去搀扶马家老头。   马家老太太立刻拍着大腿哭:“周佳这是要逼死人哦,人家过得气派,不给人留活路哦!”   她一边哭一边酝酿情绪,准备来把大的。   结果还没等她拍着大腿站起来,脸上就喷到了一股温热的气体,深吸一口就头晕眼花。   待到她晕晕乎乎地爬起来,汽车已经开走了。她要拉着算账的周家人居然就这么跑了,完全当他们一家三口不存在!   马老太一口气没喘过来,站着咳嗽了好几声,再抬眼往前看,连轿车都变成了远远的黑点。   她拍着大腿嚎啕,要求周家人给个说法。   大伯娘拿着周高氏给她的钥匙,理都不理又哭又喊的马家人,只抬头奇怪地问大家:“你们不回家吃年夜饭吗?天这么冷,菜都要冻了。”   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赶紧散开,生怕叫马家赖上。看热闹这种事,不牵扯到自己身上才叫热闹。一旦成了自己的事,那可就完蛋了。大过年的都过不好。   也有胆儿肥闲的没事干的人,嘻嘻哈哈:“不着急,咱吃过饭了。”   还有缺德冒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居然在边上撺掇:“哎呀,马家婶子,你们在这儿哭有啥用?赶紧的,坐车去城里呀,晚了可来不及了。”   这人一边说一边笑,快活的不得了。   周家兄弟看了他一眼,扯着嗓子道:“要没事做的人,帮忙推了泥巴屋吧。算半天工,每人三块钱。”   哎哟哟,这工钱可不少了。现在给人盖房子,大工才5块钱一天呢。立刻有人积极响应:“算我一个,反正也没啥事干。”   乡下地方嘛,连个电视机都没有,过年除了喝酒打牌还是喝酒打牌。与其花钱不如挣钱。   看看人家周家母女,孤儿寡母的,当初谁看了不在心里叹一声气:怎么办哦?这娘儿俩还带着两个孩子,日子可怎么活下去?   结果呢?人家一天过得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滋润。小楼房盖着,小车坐着。现在嘴巴一张,直接又起新房子了。   现在乡下盖房可是大事,不说几万块钱的小洋楼,就是几千块钱的瓦房,也要一大家子节衣缩食攒上10年8年,才能拿出这笔钱。   可人家好了,说的不中听的,盖房就跟盖猪圈似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为啥这么气派?不就是人家能挣钱吗?挣钱才是硬道理。   大家接二连三地开口报名要求干活,旧年一个劲儿撺掇马家人继续去城里闹的二狗子也跟着吆喝:“伟子,算我一个,喝酒管够不?”   周伟头都不抬,直接拒绝:“人都够了,我看二狗哥你忙得很,还要进城,就不麻烦你了。”   二狗子满脸茫然:“我进啥城呀?我进城干啥?”   周伟一本正经:“你不是要带着马家大叔大婶进城吗?赶紧的呀,省得天黑夜路不好走。”   二狗子讪笑:“我带他们干啥?又跟我没关系。”   周伟奇怪:“你不带路,人家上哪儿知道怎么走?”   他在心里骂,还tmd知道跟你没关系呀。那你上下的嘴巴都长颠倒了吗?说话跟放屁似的,一个大老爷们比女人嘴巴还碎,成天没事找事!   给周家添堵,还想挣周家的钱,你脸咋就这么大呢?   二狗子还想找人帮自己说话,可周伟一口咬定只要这么多人,还满脸为难地建议:“要不二狗哥你问问其他人,谁愿意把名额让给你,大家就开始上工吧。”   原本想做便宜好人的人,一听这话赶紧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开什么玩笑?在乡下,能给小孩一块钱压岁钱就够体面的了,到手的三块钱,他们凭什么让给其他人?   二狗子跟他大哥歪缠,想要拿下名额。   他大哥是个老实头,眼看磨不过就要答应。可他大嫂不好惹呀,她早就烦死了这个人嫌狗憎的小叔子,直接站在大门口就骂。骂自己命苦,骂公公婆婆偏心,骂丈夫不管家里死活,骂丈夫把弟弟当成儿子养,都不知道弟弟是应该管他叫哥还是叫爹。   最后的话可诛心了,说的她婆婆跟她丈夫有一腿似的。   一时间鸡叉鹅叫,有人劝,有人笑,大家都忙着看新的热闹。本来风头无两的马家人都被逼得退避三舍,在边上哭喊都没人搭理。   他们有心想强行赖在周家,可惜周家大门紧锁,根本没给他们留下进去的门。   他们还要翻墙,结果周伟已经带着人开始拆泥巴屋的门,掀起的灰尘迷了马家人一脸。   周小宝发出一声嚎啕,死命往泥巴房冲,嘴里大喊大叫:“这是我家的房子,不许动我家的房。”   虽然他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叔叔婶婶都告诉他,周家的一切全属于他。但这一个冬天的遭遇,已经让他明白,也许他唯一能留下的就是这间泥巴屋。   为什么连泥巴屋都不给他呢?他们明明已经有那么多了,为什么什么都不留给他?   周小宝哀嚎着,撕扯着,拼命往前冲,试图阻止大人推倒泥巴屋。   可是大人们嘻嘻哈哈地抱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轰”的一声,支撑房屋的柱子倒了,泥巴屋分崩离析,变成了一滩废墟,碎得彻底。   好像从来都不曾有间屋子。   就跟周小宝一样,似乎他从头到尾都没当过周家的过继孙子,也不是周家的宝。   人家认的时候,你就是宝贝,是周家的顶梁柱。   不认的时候,你不过是烂泥巴,谁都能踩上一脚。 第151章 回城过年   周秋萍可没心思管下河村的热闹。   从上车开始, 她就浑身发抖。她的病本来就没好,刚才又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话吹了这么长时间冷风,一上车, 她就撑不住了, 浑身发抖。   青青吓坏了,试图伸手摸妈妈的头, 眼里含着泪:“妈妈, 你不要死。”   她在托儿所的小伙伴的妈妈就是生病死的。妈妈的病老是不好,会不会真的死掉啊?   周秋萍哭笑不得:“妈妈不会死。妈妈也不能死。”   当了妈的女人哪有资格死呀。死了之后,孩子怎么办?   余成着急的要命,将车子开得飞快。   得亏今天是大年三十,人人都忙着在家过年,路上没车也没行人, 不然就危险大了。   他一路将车子开去了军区的医院。   值班大夫正在吃饺子呢, 看到病人来, 赶紧放下筷子,喊护士给她量体温。   好家伙, 就这点功夫, 周秋萍已经烧到了39.4℃。难怪她下车的时候都没力气, 还是余成背她过来的。   青青和星星都吓得直哭,周高氏也在旁边抹眼泪,嘴里念念叨叨:“我家秋萍咋就这么苦啊?”   老的小的都指望不上, 余成还得安慰她们:“没事,挂完水就好了, 用的都是好药。”   护士的动作极快, 已经帮周秋萍扎了针, 药水一滴滴的顺着管子流淌入她的体内。   周高氏呆呆的, 半晌都没出声。   天色渐渐暗淡,大年夜终于进入夜晚。   两个丫头哭累了,脑袋一点一点的,趴在妈妈身边睡着了。   周高氏突然间站起身,咬咬牙拜托余成:“我出去一下,你帮我照应着。”   余成赶紧答应:“阿姨,你去干啥?买吃的吗?我去吧。”   起码在这里,他人头比较熟。   大年三十,店都关门了,想买点啥都不容易。要他说,还不如把从家里带来的蒸米糕拿出来热热,这个吃了胃里还舒服。   周高氏却坚持:“你自己先吃吧,我出去一趟。”   她不饿。   今天两个小丫头吃了不少肉,她只怕他们会消化不掉,不怕她们肚子咕咕叫。   她出去不是给活人买吃的,是给死人上供。   冯老太那个老虔婆,她有什么脸缠着秋萍。丧天良的事做多了,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还敢出来作祟,祸害她家秋萍?做梦吧!先问问老娘我答应不答应。   大家先礼后兵,今天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自己留着慢慢花。你要是识相,等以后三年两节,我也少不了你这份香火。你要是还纠缠,我就上茅山找道士把你打的魂飞魄散。   周高氏下定了决心,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医院大门。   她刚才就看见了,不管是什么医院旁边永远少不了办丧事的铺子。可惜她来晚了,人家已经锁门回家吃饭。   周高氏急得不行,拼命地砸门。门没砸开,旁边的小饭店的门倒开了。   老板娘皱眉:“干啥呢?这大年三十的,人家早就不做生意了。”   周高氏脸冻得又青又白,说话也哆哆嗦嗦,急得不行:“我要买香买草纸啊。”   老板娘恍然大悟:“噢,你们家孩子没买?嗐,小孩子都这样,啥事儿都靠不住。老姐姐你别慌,你等着啊,我家有,好檀香,还有不少草纸,我给你拿来。”   这时代的草纸既可以祭祀也可以擦屁股,充分体现出实用主义。   周高氏拿了一大沓子草纸,又要了一盒檀香。   她愣是给老板娘塞了10块钱,后者连连推辞,她却坚持:“拿着,就当给娃娃的压岁钱吧。”   她抱着草纸和香一路回了医院,点了香,没有香炉,就插在石头中间。草纸应该折成金元宝的,可她现在没时间,索性直接烧。   “你甭管是金元宝还是金疙瘩,给你钱你就好好拿着花,别折腾。我告诉你,我们一家都没对不起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她一边烧纸一边絮叨,直到暗红色的火苗吞噬了所有草纸,燃烧的檀香也渐渐成灰,她才站起身,长长地嘘了口气,又恶狠狠地警告:“你要再瞎折腾,甭怪我们不客气。我宁可多花钱,请茅山最好的道士,也绝对不会由着你作妖!”   说话时,她还狠狠跺了下脚。   周高氏平复心情,转过身准备回病房。结果脑袋一扭,她瞧见余成正站在她身后,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   余成微微皱眉,十分困惑的模样:“阿姨,不是已经拜祭过了吗?”   周高氏的心脏都要窜出嗓子眼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得她脑仁子都疼。她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还不是祖宗,本来明天应该上坟的,他们拿不到香火,可不就作祟了,折腾我们秋萍。这老周家的人啊,活着的时候对我们母女不好,死了也要欺负我们。”   如果放在平常,打死周高氏,她都不可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现在她慌不择言,心中又积着怨气,也就不管不顾了。   对,最该骂的就是糟老头子。要是当初给秋萍招女婿,哪还有后面这些事?   他们家有小洋楼,她和秋萍又不是懒人,就是老头子死了,就算她们没来城里做买卖,她们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那些人啊,啥都没帮过他们。生前死后都指望不上,只会拖后腿。   周高氏大骂周家的祖宗,余成这个外人不好附和,更没办法反驳。   能说她抱怨的错了吗?别说祖宗了,就是神仙,要是光吃香火不做事也要被敲打的。   他只好劝周高氏:“既然纸钱也烧过了,那赶紧回去吧,天太冷了,你可不能生病。”   他在病房等了半天,也不见周高氏回来,就担心对方人生地不熟的,直接迷路了。她只好把两个丫头和周秋萍都交给护士帮忙造照应,赶紧出来找人。   周高氏的面容看着平和了些,点点头道:“好吧,回去吧。”   上台阶的时候,她又扭头看了眼黑黑的纸灰。一阵风吹过,灰烬四散。   年过半百的女人挺直了脊背。她怕什么?她怕个屁。   别说冯老太昨天是上赶着找死,就是没昨天的事,她都不会放过那个早就该死的老虔婆!   两人回了病房,护士刚好出来,一见他们就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好,刚量了个体温,降下来了,现在是38.5℃。估计等这瓶水挂完,她的烧也退的差不多了。”   周高氏终于卸掉了心中的大石。老话说的果然没错,恶鬼怕凶人,就不能惯着他们,对他们狠点儿,他们才不敢作妖。   青青和星星一觉睡醒了,嘴里喊着奶奶要尿尿。   周高氏赶紧将两个小丫头抱去上厕所。   使用抽水马桶的时候,她又一次告诉自己:她跟秋萍没做错。她们母女什么都没错。如果错了的话,他们凭什么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上个厕所都不用倒马桶。   睡饱了的小丫头又清醒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就眨着大眼睛看大人。   外面护士过来敲门,询问家属的意见:“要不要看春节晚会?电视放晚会呢。”   现在医院病房虽然没配电视机,但活动室里有电视。能下床活动又没办法出院的病人和陪同他们的家属,就聚在一起一道看电视,也是过年。   护士积极推荐:“还有饺子和汤圆,食堂刚下好了送过来。要吃的话,一块儿过来吧。”   星星立刻激动了,嘴里喊着:“饺子!”   青青对饺子的感情倒没多深厚,她感兴趣的是电视。   周高氏催促余成:“你带她俩过去吧,别让她们吃多了。能热东西吗?要能热的话,把咱家的米糕也热了,给大家都分分。”   余成却摇头:“阿姨你过去吧,我陪着秋萍就行。”   周高氏还想说什么,护士已经笑了起来:“阿姨你就让年轻人多相处,来来来,一块儿过来。饺子放长了就糊掉了。”   说着,她还朝余成挤挤眼睛。   嘿,长眼睛的人都看着呢,别瞧这会儿他还管人家妈妈叫阿姨,就这殷勤劲儿,说不定出了院就变成妈了。   大过年的,喜上加喜。   周高氏当了这么长时间的CP骨灰粉,头回体会不到有人跟她一块儿磕CP的快乐。   她有心想拒绝,又不好把事情弄僵了,只能心事重重地带着两个孙女儿去活动室。   好家伙,这倆小东西瞬间变成了快乐的小鸟,一溜烟跑开了。   看得周高氏在后面直摇头,难怪人家说小孩就跟小动物一样,当真是没心没肺的小没良心。   周秋萍睡了很久,她感觉自己掉在沼泽里,怎么也不见底。而且那沼泽不仅黑臭还是热的,感觉像……猪粪一样。   对,她掉进了猪圈里。她看到臭烘烘的猪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她狠狠地咬过来。   她吓坏了,随手抓起旁边装猪食的桶,用力地砸过去:“打死你,打死你!”   臭烘烘的肥猪发出哀嚎,愈发凶残地扑上来,用脚踩用嘴咬,她感觉自己的脸被咬下了一块肉,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淌血,她浑身都痛,她被猪压在身上,猪臭烘烘的嘴巴凑上来咬她。   周秋萍拼命挥舞着手上的铁皮桶,狠狠地砸,用力的砸:“打死你!打死你!”   铁皮桶被砸扁了,她手上的武器变成了猪食槽。巨大的沉重的石槽“砰”的一声落在猪脑袋上,她眼前溅出了粘稠而腥臭的鲜血,肥猪腥臭的獠牙无声地倒在地上,伴随着那沉重而笨拙的身体,发出了“轰”的声响。   “我打死你了,打死你了!”   周秋萍喘着粗气,死死瞪着臭泥中的肥猪。肥猪的脸正在变换,一会儿是冯老太,一会儿是冯二强。   没关系,不管是谁都没关系。   欠了我的命,终究都要还回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秋萍,秋萍,你怎么了?”   谁在摇晃她的身体?眼前金星直冒,好像谁在她的视网膜上放烟花。   周秋萍被晃得吃不消,不得不睁开眼睛。星星散开,烟花熄灭,她还在病房里,躺在病床上。   床单一片狼藉,白滚滚的汤圆滚在被褥和枕头上,地上的碎瓷碗里还有两颗粘在一起的汤圆。   雪白的糯米皮破了,露出黑黢黢的芝麻内陷。   余成如释重负,赶紧张罗着把她转移到陪护床上去,好收拾这片狼藉。   “你做噩梦了?没事了没事了,醒过来就好。”   刚才护士给他们送了汤圆和饺子过来。他估计生病的人嘴里发苦想吃甜的,就把汤圆留给了周秋萍。   结果碗才放在床头呢,她突然间挣扎起来,嘴里又喊又叫的,抓起碗就砸在了地上。   周秋萍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半天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的区别,直到余成抓着她的手惊呼了一声:“你烫伤了!”,她才反应过来抽回手,声音平静:“没事。”   余成怎么可能当没事,他立刻跑去找护士要烫伤膏。   护士听说病人失手摔了碗烫到了自己,立刻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哎哟,小伙子,要我怎么说你呢?发烧都发成那样了,人又没力气,还要人家自己端着碗吃东西。你就不能喂人家吃吗?怎么,照顾病人你还嫌肉麻啊?”   余成想解释又无从开口,只能乖乖领命,赶紧拿了烫伤膏走人。   他回到病房才瞧见周秋萍正挣扎着起身想打扫卫生。   他慌了,赶紧上前阻拦:“放着,放着,我来就行。先给手上药吧。”   “没事。”周秋萍坐在床上平缓眩晕,“我没事。我妈她们呢?”   “去看春晚了。”余成不理会她的抗拒,直接将烫伤膏抹在她手背上。那里一片红,好在还没起泡。   周秋萍没争过对方,索性也不争了,只劝他:“我没事了,你去看春晚吧。”   余成摇头:“不用,你躺好了,别冻到。”   说着,他放下烫伤膏,转头收拾病房的狼藉。床单被套得拆换下来清洗,地上的汤圆和瓷碗碎片得清扫拖干净。黏糊糊的汤圆冷了,粘在水泥地上很不好扫。他蹲下身,用手一点点地清理。   病房里装的是日光灯,大约是除夕夜用电紧张,灯光并不明亮,瞧着有些灰扑扑的。他蹲在阴影里,从周秋萍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脸。   这人长得真好,剑眉星目,三庭五眼的标准,稍稍有些方的下巴也显出了坚毅。   这人做事真认真,蹲在地上擦乐色也一板一眼,半点儿都不马虎。   周秋萍嗓子又干又痒,下意识地喊了声:“余成。”   被点名的人抬起头,笑着问她:“怎么了?想喝水吗?”   周秋萍咽了咽唾沫,嗓子愈发痛,她看着年轻的男人:“我有话跟你说。”   余成莫名心慌,声音都发干,挤出来的笑容仔细看就能发现勉强:“说什么啊?”   说什么?说你怎么还不找对象?说你大年夜应该和家人待在一起。就是学雷锋做好事也得有个度。说你这样做不合适。   说……上次卢振军要给我做媒的对象是你吗?即便你开始时不知道我结扎了不会再生孩子,那现在你也该清楚了吧。既然都知道了,你还待在这里干嘛?   耍流氓吗?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要真耍流氓的话,我倒是不怕,你自己想好了吗? 第152章 你想干嘛   周秋萍凝视他的时间太长, 眼神太深邃,搞得余成愈发慌乱。   外面乱哄哄的,有人走路有人说话还有人哈哈大笑, 窗外甚至还能看到咻咻上天的烟花, 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繁华。   这是大年夜啊,阖家团圆的大年夜, 热热闹闹的大年夜。   那是病房外面的热闹。   门窗和墙壁隔出了两个世界, 屋里的世界安静的能听到人的呼吸。每一声都重重的,像是砸在人的心脏上一样。   余成看着周秋萍的嘴唇,柔软的丰润的,因为高烧而发干甚至起了白皮,可他就是知道藏在后面的嘴唇有多晶莹,就好像山楂果酱做的果冻, 又酸又甜。   可她的嘴唇又那么薄, 因为起了白皮, 看着居然像刀锋,仿佛刀口一开, 就能将他戳的鲜血淋漓。   余成下意识地躲开她的视线, 胡乱起身:“应该还有汤圆, 我给你弄碗汤圆吧。”   他不等周秋萍回答,直接转身开病房门。   门一拉开,正要敲门的人和他脸撞脸, 两边都吓了一跳。   卢振军瞠目结舌,眨巴了好两下眼睛才问出声:“余成?你小子怎么在这儿?不舒服?”   余成看着门外的大队人马也懵了。有医生有护士, 还要好几位穿着军装的人簇拥着卢振军。   哦, 是领导来慰问大年三十不离岗的医务工作者, 顺带给住院病人送温暖。   卢振军眼睛比耳朵快, 没等到答案先瞧见了坐在陪护床上的周秋萍。后者发丝凌乱,面容憔悴,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护士赶紧解释:“这位周同志受凉发热了,现在烧退了,正在观察。”   卢振军下意识眨了两下眼睛眼睛,一时间想问“大过年的你怎么发烧了?”,又想问“你发个烧咋跑到这里来了?”,他记得周家母女带着孩子回老家过年了啊。   本来他还想喊周家人要是不回乡的话可以上他家一块儿过年,他春节阶段反正是不在家的,人多也热闹些。不过被谢绝了,周秋萍说得回去祭祀祖先。   周秋萍扯了下嘴唇,艰难地开口:“挑水掉大沟了,卫生院药不行,压不住,就上来了。”   一句话将他所有的疑虑都解释清楚了。   卢振军恍然大悟,又开始感慨:“大沟还那样啊?哎哟,这大冬天可够呛。我那会儿发了一个礼拜的烧。”   当年他就是标准的少爷,还挑水呢,挑副空箩筐都能直接摔个大马趴,直接滚到大沟去了。他明明会游水的,但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慌乱,脚被不知名的东西缠住了。要不是在旁边找野菜的秋萍看到了大喊着找人过来救了他,他也不用后来上战场,直接就在下河村革命交代了。   周秋萍点头,认真道:“我也觉得大沟里有水猴子,我一掉下去就有东西抓着我的脚往下拽。”   卢振军哈哈大笑:“水草而已,自己吓自己。”   他眼睛梭巡一圈,搓搓手抱怨:“不行不行,这屋里也太冷了,别又给冻坏了。”   余成刚想接话让周秋萍躺回被窝,卢振军就安排了她的去处:“躺着也难受,干脆去看电视吧。活动室暖和,跟着笑笑,人也舒服些。”   护士跟着附和:“是啊,咱们活动室有电暖片,你再吃点东西,人才有精神。”   说着,她立刻找来了轮椅。   周秋萍自觉不用这么夸张,她能自己走。   护士已经搀扶她坐上轮椅,还亲自推她往前走。旁边有位手拿相机的男同志赶紧调整好焦距,“咔擦”了一张。   周秋萍叫闪光灯闪得浑身一个激灵,只能乖乖配合。   一行人浩浩荡荡,众星拱月般将周秋萍送去活动室。   现在春晚的诱惑力对老百姓来说太大了,就是这动静,屋里的人也眼睛黏在电视机上,没几位眼睛舍得挪开来分给进来的人。   护士刚想示意大家欢迎领导慰问,卢振军却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扰病人和家属。   他静悄悄地带着人进屋,仔细查看了电暖片,上面摆着橘子皮,空气里弥漫着柑橘的芬芳。旁边电饭锅里的饺子已经吃完了,现在温着的是酒酿元宵,打开锅盖,扑鼻而来的是香甜。   卢振军替周秋萍安排:“吃碗这个,吃下去人就暖和了。”   这会儿刚好放到两个节目的间歇期,周高氏可算舍得将黏在电视机屏幕上的眼睛拿回来了。这是她头回看春晚,真好看,那个喷水断砖头还有缩身进笼的气功好厉害。还有小孩子速算,比摁计算器都快!   她意犹未尽地舒了口气,准备再弄点东西填填肚子。先前大家吃饺子时,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吃不下去。现在,注意力转移了,她肚子也晓得饿了。   周高氏一扭头,就瞧见了女儿和卢振军。她惊讶地喊出声:“振军!”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改口喊:“卢部长。”   旁边人听到动静,好些病人和家属都认出了领导,赶紧上去打招呼。   卢振军笑着跟老同志握手,强调道:“大家看电视,我不打扰。同志们有啥要求尽管提,只要能满足的,我一定想办法。”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本正经:“那能让我抽根烟吗?”   值班医生先跳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不行,您的支气管炎和肺炎都很严重,戒烟是首先要做的事。”   卢振军一摊手,做出无奈的模样:“那没办法,战场上听我的,医院里得听大夫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青青和星星看到了妈妈,裹得跟粉团子似的小姑娘立刻滚过来,眼泪汪汪地抱住妈妈的腿,都要掉金豆子了,仰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妈妈,你腿断了吗?”   周秋萍哭笑不得:“没事,妈妈就是懒得走路。”   卢振军笑出了声,两条胳膊一伸,居然直接抱起两只小肉包,调侃孩子道:“哎哟,我们掉豆豆咯。你们两个,不给干爸拜年,不给压岁钱哦。”   青青大些,已经知道害羞,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没吱声。   星星是只人来疯,有社交牛逼症,直接在卢振军脸上亲了一口,响亮地拜年:“爸爸新年好!”   得,指望这丫头分清楚干爸和爸爸的区别短时间内是不现实了。   余成听到这声“爸爸”后,心猛地跌到了谷底,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原来在孩子心中,他和卢部长没什么区别,都一样。   卢振军喜不胜喜,直接拿短短的胡茬蹭小丫头的脸蛋,连声说好,又逗弄青青:“你呢,不跟干爸拜年啊?”   青青这才小声说了句:“干爸新年好。”   卢振军笑着放下两个丫头,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红包塞给她们,摸摸头夸奖:“乖,我们都是好宝宝。”   周高氏见状慌忙要推辞:“不能拿,这哪能拿。”   卢振军摆手:“没事,这是干爸该给的。”   他姿态轻松,周高氏却不敢再多话。眼前这个人早就不是当年下放住在她家,还要她帮忙张罗三餐的小卢了,人家是大干部。   周秋萍倒无所谓,压岁钱这种东西是左手给右手。她肯定要去卢家拜年的,这是下属基本的礼节。卢振军给了她女儿多少,她再给他儿子好了。总归不会占这便宜。   卢振军没在活动室多留,跟大家挥挥手,就招呼余成跟他一块儿出去。   跟随他的人多有眼力劲儿啊,估摸着领导可能要找人单独交代事情,索性留在活动室跟着一块儿看春晚,真正践行与民同乐。   医院后勤见状,又赶紧喊食堂去下一锅饺子。   两人出了活动室,往前走到楼梯口时,卢振军才扭头皱眉瞪余成:“你想干啥啊?你小子到底想干啥?”   大过年的不回家也就算了,反正当兵的三年五载不进家门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他跑去周秋萍家算咋回事?想干啥?   余成羞愧难当,都不敢抬头看自己领导,支支吾吾道:“我,我开车送她们来着。准备走的时候,秋萍掉水里了,她家老的老小的小,一个能搭手的都没有,我就留下来照应了。结果她吃了药也不见好,我们怕在乡下拖出事来,我就又带她来医院了。”   这话听着在理,十分符合军民鱼水情,标准的学习雷锋好榜样。   但卢振军是傻的吗?这话能糊弄谁都糊弄不了他!   他浓眉一拧,冷笑出声:“好你小子,会春秋笔法了啊?能耐的你。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我告诉你,一切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人家女同志虽然不能再生孩子了,但人家有重组家庭获得家庭幸福的权利。人家年纪轻轻,好人才好能力,工作一把好手,半点不比谁差。你想耽误人家的年华,我看你是欠操练!”   余成心中跟打翻了黄连水似的,苦味从心头弥漫到舌尖,连笑容都透着苦涩:“我没想干嘛,我心里有数。秋萍同志也在暗示我要注意分寸。我就是吧,就是想能搭把手的时候就伸伸手。反正,反正她开过年就要去深圳了。”   卢振军知道这事,但现在从余成嘴里说出来,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是要留在深圳?”   “嗯,她说青青和星星要上学了,没户口不方便。其实我知道这是借口,起码在咱们这儿,安排两个孩子上学不是问题。她是三产公司的人。”   卢振军皱眉:“那她工作怎么办?还有好多事等她张罗呢。”   “她可以两边跑,省城这边也上正轨了,后面海城江市那边需要她张罗她再过来。”   卢振军都被气笑了:“小孩去深圳上学也就算了,她跑深圳干嘛?海关那边又不是没人做事。”   他来回踱步,咬牙切齿,“这事闹的!狗日的,凭什么结扎啊。上环不就行了?还非要结扎。就是结扎为啥不扎那个男的,非得扎女的?”   当年他们下放时,他也参加过一段时间的赤脚医生培训班。   虽然后来他打针老找不到人血管被迫改行当小学代课老师,但他记得清楚啊,男的结扎比女的结扎简单多了,一不要打麻醉二不要开膛剖肚,直接在蛋蛋上划两刀,扎完了连针也不用缝,直接就能下床走动,干活一点都不耽误。   好家伙,这好的方法不用,非得女同志肚子上挨一刀。这扎过的男同志以后还能再接上,好得很。女同志,那接上了不管用的多得很。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让秋萍先去做那个复通手术,等成功了再结婚?嗐,谁知道什么是成功啊。通而不畅的太多了,到时候怀不上再离了?   他要敢跟秋萍说这,他都怕人家女同志直接一杯水泼他脸上:“滚!”   卢振军想骂娘,可看余成的模样他又觉得这小伙子实在太倒霉。   他现在能说没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是因为他有孩子了,用他爹妈的话来说是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   余成不一样,人家一个大小伙子,没儿没女的,谁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卢振军用力拍他的肩膀,语气严厉:“算了,既然没希望就别这样了。你把人家女同志都逼到深圳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图个啥?”   余成下意识地辩驳:“她是担心她前夫纠缠,深圳要边防证。”   卢振军冷笑,带出了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血腥气:“她前夫?就那个孬种!他还能跑到咱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这话你糊弄谁呢?”   余成被说得抬不起头来。   卢振军下意识地想抓头,感觉这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搞对象,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明明知道不成,还这么黏黏糊糊的干啥?平常瞧着挺杀伐果断的小伙子,这会儿却肉兮兮的了。   卢振军伸手点了余成好几下,最后只撂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他携着暗怒回活动室,走到门口时,瞧见屋里的周秋萍的脸。   灯光微暗,她的面庞皎皎如明月。因为生病,所以眉眼间添了娇弱的味道。倒像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了,娴静时如姣花照水,楚楚惹人怜。   卢振军在心中叹气: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难怪余成那小子栽了。   他一侧身,刚好碰上总值班带着后勤师傅过来给大家送饺子:“政委,你吃不?”   卢振军一愣,立刻点头:“吃!”   不吃饱了,都没力气处理这狗屁倒灶的破事。   天地良心啊,他一个拿枪的人不仅要负责后勤挣钱,还得解决下属的感情问题。   他到底造的哪门子孽! 第153章 给领导拜年   周秋萍一直住到大年初一下午, 才办理手续出院。   大夫让她别东奔西跑,回家后也要注意休息,避免再受凉。   她连连点头称是。   回到家, 一家四口集体先上澡堂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从医院出来, 可不得洗干净病气。   这回余成没跟着,只把她们送到家, 就跟战友喝酒去了。   周秋萍心中暗松一口气。   男女之间就是这样, 对方不说开,你也不好做什么。不然闹僵了,反而彼此难堪。不如不动声色,彼此拉开距离。   她们回了家,煮了牛奶配蒸米糕吃。吃糕吃糕,年年升高, 真好。   周秋萍起了个大早, 插上电饭锅熬米粥, 又在屉子上放了水饺,直接等蒸熟了吃;然后捋起袖子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   周高氏听到动静起来, 看她忙得热火朝天的架势, 不由得奇怪:“你干啥?”   周秋萍莫名其妙:“打扫卫生啊, 不收拾干净了,人家来拜年,不是看咱家的笑话吗?”   周高氏随口回答:“咱家有谁拜年啊。”   她老家是逃荒到的下河村, 爹妈早死了。   困难年代,听说大西北地广人稀不缺吃的, 一个姐妹远嫁过去就断了联系。一个兄弟上山背石头, 因为饿得发慌腿一软, 从山上掉下来摔死了。后来嫂子带孩子改嫁去了外地, 也没了音信。   她在周家一直抬不起头,除了没生儿子外,娘家没人给她撑腰也是关键原因。   至于婆家这头的亲戚,嗐,当年关系就一般,那些人没少挤兑她,还暗戳戳地想吃绝户。现在更没拉扯的必要。   周秋萍笑道:“左邻右舍过来坐呢。远亲不如近邻。”   周高氏倒是一怔,又开始惆怅:“这搬走了,还不知道以后新邻居是啥样。”   原本她嫌屋子住的不舒坦,比不上在宁安县城的房子。可人吧,就是贱,住久了就有感情,习惯了便舍不得离开。   周秋萍微微发愣,旋即迅速调整好状态:“会越来越好的,肯定会越来越好。”   母女俩一道打扫,没多久就把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   隔壁院子里传来祝嫂子的吆喝声:“呀,秋萍,你们都回来了?怎么不在家多住两天呢。”   她丈夫过年也值班,走不开,她跟孩子也只能陪着他。   周秋萍笑道:“也没啥事,我老怀疑电饭锅插头没拔,怕出事,就回来了。”   祝嫂子哈哈大笑:“是吧,我一出门就怀疑自己忘锁门了。你们还没吃早饭吧,等着,我做了不少糕,给你们拿点。”   周秋萍笑着答应:“我也从老家拿了不少年糕,你也尝尝。”   祝嫂子拿来的是油炸糕,有琥珀核桃仁馅儿的,还有红豆馅的,都是甜口的。刚出锅的炸糕又香又甜,很是诱人。   可惜周秋萍还受不住,她连年糕都不敢吃,生怕消化不了自己难受,最后只喝了碗大米粥。   吃过饭,她又给两个女儿收拾妥当,看看时间,从家里翻出了一包桂圆、一兜核桃、一袋年糕、一包金丝枣放在袋子里,凑成四样年礼去卢振军家拜年。   现在人的经济条件普遍一般,拜年也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各家能吃的大路货。   卢振军的爱人是省城人。本地规矩,出嫁女儿正月初二带丈夫和孩子回娘家。   周秋萍特地选今天上午就是存了放下年礼,和卢振军家里人说几句话就告辞的心思。刚好人家要去岳家,自然也不用非要留他们吃午饭了。   周高氏也觉得应该早点去,拜年这事越早越能显出诚意。你初五初六再上人家门,就有点可有可无的意思了。   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新染的头发挺精神,新买的鸭绒服暖和又气派。两个丫头穿着大红色的冲锋衣,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谁看了不说一声喜欢。   至于女儿,秋萍也不赖,套了件羊绒大衣,裹着毛茸茸的围脖,衬得原先有些苍白憔悴的脸都显出生气了。   口红也该涂,涂上去人的气色看着就好。   周高氏心满意足,自觉一家人很能拿得出手,便挺直腰杆上卢家的将军楼。   说是将军楼,其实也就是二层小楼,前面连着个小院子,一树梅花开得十分灿烂。靠近了,就能闻到幽幽的冷香。   卢振军身穿便服出来迎接客人,笑着说她们客气,又说自己失礼,应该他先给周高氏拜年的。他是晚辈。   吓得周高氏赶紧摆手:“可不敢。”   人家已经是大干部了,是将军。   卢振军看周秋萍手上拎着东西,摇头不赞同:“你来就来,还带啥东西。”   周秋萍笑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的,金丝枣就是在供销社买的,年糕就是我大伯娘做的。桂圆还是我从羊城带过来的,核桃是老白从乌鲁木齐寄过来的。那边核桃好。”   卢振军笑着迎她们进门,兴致勃勃:“那我可真要尝尝,年糕好吃。现在都是那种水磨年糕,锤得硬邦邦的,我还是觉得咱们下河村的蒸米糕最好吃。能吃一块才叫过年。”   说的跟真的一样,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缺吃的。也就是真正的农民过年才能吃上大米和糯米,才觉得年糕宝贝。   将军楼里陈设谈不上多奢华,一楼客厅一眼瞧过去,最值钱的应该是屋角里的三角钢琴。这还不到九点钟,就坐着位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叮叮咚咚地弹琴。   卢振军笑着招呼儿子:“明明,过来跟奶奶阿姨打招呼,别谈了,大过年的也不休息。去吧,跟妹妹一块儿玩去。”   卢小明看了眼客人,跳下了凳子,乖巧地过来喊:“奶奶,阿姨。”,然后他目光落在青青和星星脸上,陷入犹豫。   发自真心地说,已经上小学的男孩子完全不想跟两个还没上幼儿园的小家伙忙,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   但妹妹长得又可爱,像他早上吃的汤圆一样,粉粉糯糯,让人很想伸手戳一戳;而且练琴好无聊,他一大早就被拉起来了,他一点儿也不想弹钢琴。   周秋萍掏出红包塞给卢小明,笑着鼓励他:“去玩吧,今天过年呢。”   她是心疼这孩子不容易。   江南地区没集中供暖这一说,冬天又湿寒。大年初二,她穿的跟个球似的,手都舍不得伸出来。这小孩一双手都冻成胡萝卜了,居然还在弹钢琴。   有出息的爹妈真能下得了狠心培养小孩啊,像她这种没出息的人就只会怕孩子生冻疮,然后留下病根,以后年年生冻疮。   卢小明又下意识地看爸爸,卢振军朝他点头,鼓励他:“去吧,你是家里的小主人,爸爸请求你帮忙招待小客人。”   卢小明这才放松下来,礼貌地邀请两位小妹妹:“你们要不要玩小火车,我舅舅从国外带回来的,会自己跑的小火车。”   星星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听到“小火车”三个字,她还是兴奋地拍着手跳起来:“吃大虾!”   这小吃货,坐了一趟火车去深圳,脑袋瓜子记下居然就是火车上的自助餐。   周秋萍哭笑不得:“去跟哥哥玩吧。”   丁妍扶着婆婆,跟在公公身后从楼上下来,微微皱眉说丈夫:“你总是这样,要么你管儿子。你又不管,还动不动就打乱我的教育计划。练琴当然要持之以恒,一天不练,手就生了。”   卢振军不以为然:“又没让他当钢琴家,陶冶情操就行了。”   丁妍不满道:“我儿子为什么不能当钢琴家?”   卢振军哈哈大笑:“总不能上战场还指望弹钢琴杀敌吧?”   丁妍叫他气得够呛:“谁说我儿子要上战场?”   “好了!”卢母不悦,“要不要我跟你爸爸出去,把房子留给你们慢慢吵?”   周秋萍也尴尬地恨不得能脚抠出个万里长城。夭寿哦,还是因为她们来拜年才闹出的矛盾。平常卢振军的父母也不跟他们住一起,看来是到儿子这边来过年了。   她讪笑着,准备赶紧撤退。   没想到头发花白的卢老将军却主动跟她和阿妈打招呼:“是周家的吧,我一眼就瞧着像。”   周秋萍受宠若惊:“老将军您好,冒昧了,打扰了。”   卢将军伸手跟母女俩握手。   这是他第二次和周秋萍握手。   当初卢振军下放时,他到过下河村,重点检查儿子是不是搞特权,有没有好好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改造自己。   他大概是真用心良苦,想要认真磨炼儿子。可惜社会大环境摆在那儿,将军的儿子就近下放农村的待遇能跟城市贫民家的小孩被发配到偏远地区一样吗?   只能说心意到了罢了。   周秋萍第二次握住老人的手,仍然心惊胆战,甚至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并非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干枯如皱巴巴的树皮,右手缺了一根手指头,那是在战争中被炸飞的。据说当时他都晕死过去了,要不是被老乡救了,他也活不到战争胜利。   卢老将军夸了句周秋萍:“是大姑娘了,我记得那时才这么点大。跟小明差不多大吧。”   周秋萍不好意思:“我小时候个子矮。”   老人还没吃早饭,看到周秋萍拿过来的年糕颇为意动:“把这个蒸蒸,我尝尝。我记得你们是做好了就用凉水浸着,能吃到出正月都不坏。”   周高氏也笑了:“哪里能吃那么久,最多到正月十五就没了。”   按道理说正月十五要吃元宵嘛,可那时候农村穷,哪有那么多糯米粉。年糕从大年三十吃到正月十五,就算过完了年。   卢夫人有点担忧:“你胃不好,吃了不消化。”   哎哟,她真不好说,农村人真是不懂事,还拿这种东西来拜年。脏兮兮的,手工制作,连个包装袋都没有,谁知掉有多少病菌。   果然是狗肉进不了大上海。   卢老将军不知道妻子的腹诽,知道的话他估计也只会发火。   脏什么脏,这有什么脏的,哪有那么多破事。   见妻子阻拦,他也有点不高兴:“少吃点不就行了,米粉蒸糕有什么消化不了的。”   丁妍见状,只好按公公的吩咐做事,端着年糕进厨房招呼阿姨上锅蒸上。   卢家保姆看着米糕撇嘴,替女主人打抱不平:“拎点三文不值两文的破东西过来,也不嫌寒碜。”   丁妍皱眉,说了一声:“表姑。”   保姆这才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地点她:“你呀,真是太软和了。”   丁妍垂下眼睛,压制住心中的烦躁,转头端小米粥出厨房,笑着招呼公婆:“蒸糕得等会儿,爸爸,你先喝点粥垫垫胃吧。小米粥养胃。”   婆婆看了儿媳妇一眼,在心中满意地点头。不错,等喝完粥尾也饱了,再往后压压,估计老头子就忘了要吃什么年糕的事了。   省得吃坏了肚子。   卢老将军招呼客人:“有小米粥啊,挺好,你们也喝点吧。这个熬出来的米油,厚厚的,特别香。”   周家母女赶紧表示自己是吃饱了肚子来的。   “那我们不打扰了,正好带孩子出去走走。”   卢老将军却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要起身的人:“不急,坐着说说话。我听说你在三产公司做事,都做哪些事啊?”   周秋萍下意识地看卢振军,后者朝她微微点头,她这才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手上的事。   国库券这块以及海关低价货这块她基本已经不插手了,供销社的销售途径也有人专门接手,她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口带。其实也差不多上了正轨,主要是军嫂们在忙。   老人点头,夸了她一句:“很不容易,一个女同志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也很危险。”   周秋萍赶紧拍上司的马屁:“政委把安全问题都考虑到了,还好,有惊无险,我没真碰到过危险。”   老人笑了:“你就轻描淡写吧,危不危险,我心里有数。”   周秋萍也只好跟着笑。   卢老将军喝完了小米粥,的确没再提米糕的事,只招呼儿媳妇:“你陪陪客人,振军,你过来下,我有点事跟你说。”   老两口带着卢振军进了书房,门一关,里面啥动静都听不到。   周秋萍赶紧向丁妍告辞:“师母,那我们先走了。”   丁妍却不敢放人:“别别别,吃点东西吧。来,尝尝这个巧克力,比利时进口的,国内吃不到。”   周秋萍哪里有心事吃什么巧克力啊,又不熟的人,坐在一起多尴尬。   周高氏也没觉得这进口巧克力有啥好,一口下去,妈呀,甜的齁死人。   这将军家里平常日子有那么苦,这么缺糖吃吗?非得吃这玩意儿。   连她一个农村老太太都知道高糖饮食不利于身体健康。 第154章 怎么说出口   客厅里的人尴尬, 书房里的气氛也谈不上好。   门一关上,卢夫人就眉头紧锁:“振军,你在瞎胡闹!”   卢振军没想到自己母亲先发难, 莫名其妙:“我干什么了?”   “干什么?这些磁带录像带都是大毒.草, 你怎么能不经审核,就直接卖出去?你的警惕性呢, 这是资本主义的侵袭, 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斗争。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国际局势正在发生巨大的震荡,敌人已经进攻到我们鼻子底下。这是糖衣炮弹,这是腐蚀,这是资本主义的幽灵!你居然充当领路人,为他们摇旗呐喊!”   卢夫人做了一辈子的政工工作。跟她一比起来,卢振军是切切实实的晚辈。   他张了几次嘴巴, 有心想反驳, 却又清楚地明白母亲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整个八十年代都是社会主义阵营的改革时代。为了应对经济困局, 无论是中国还是匈牙利亦或者南斯拉夫和波兰乃至苏联,都踏上了改革之路。   可是去年大家都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艰难时刻。   中国和匈牙利都在去年下半年被迫紧急出台各项政策, 放缓经济改革的步伐。南斯拉夫和波兰则干脆陷入了政治经济危机。苏联的价格改革也不得不选择推迟。   一时间, 万马齐喑。   如果往前进,通货膨胀的巨大压力以及市场的极度不平衡,很可能会让极速前进的经济列车直接中途翻车。   如果往后推退, 那既往的种种努力都前功尽弃,大家重新跌落回头, 甚至会被时代洪流瞬间冲垮。   他当然清楚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两大阵营的争斗从未停下。   可现在, 要他怎么办?他要挣钱, 他要补充经费不足,他会点石成金吗?他不会,他只能想办法挣钱。   “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挣钱?是拿着批条去倒卖各种军用物资还是扛着枪去走私?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样才能漂亮体面地挣钱?这已经是在不违法不与民争利的前提下,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挣钱办法!”   卢夫人噎住了。   军人都是白痴傻蛋吗?如果有更高效稳妥的致富手段,他们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她恼羞成怒,下意识地反驳:“你这是偷懒,当年的红军还有后来的八路军和新四军,谁没搞经济建设,谁像你们这样搞经济?”   卢振军反唇相讥:“当年是谁执政?是谁的天下?现在又是谁的天下?我们的红旗已经取代了白旗!”   卢夫人面红耳赤:“反正这样做就是不行。”   卢振军烦躁道:“当你坐在漂亮的玻璃橱窗后面,晒着太阳,喝着咖啡,吃着蛋糕,品尝下午茶时,请不要嘲笑外面在寒风肆掠中跪在泥巴地里用手挖地里可能被遗漏下的胡萝卜来养活一家人的农民,姿态不够优雅,举止不够体面!”   卢夫人被气到了,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你想说我什么?说我马列主义老太太吗?”   卢振军一愣,他之前是没想到这茬。可现在他妈一提,《人到中年》里马列主义老太太的脸居然神奇地跟她重叠了。   当着亲妈的面,卢振东没掩饰表情,明晃晃的对这一类比的认同差点没气死卢夫人。   “好了。”   正当母子俩剑拔弩张时,卢老将军终于开了口,他眼睛看的是卢振军:“你妈的部分观点虽然有失偏博,但思想文化阵营这块不能丧失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个,绝对不能交到私人手里。”   卢振军忍无可忍:“你以为把秋萍踢出去,我们就是铁桶一块?全国,所有的海关收缴的以及走私进来的录像带录音带哪个不是低价卖给有关系的人然后再流向市场?”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卢老将军面沉如霜,“这是原则问题,不能破!”   得亏书房的隔音做的极佳,外面人根本听不到里面动静。   不然就这父子间的争执传到客厅,周秋萍会尴尬到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当然,即便没有那些,她现在的境遇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因为丁妍倒了茶,又请她们吃比利时的进口巧克力后,陪她们坐在沙发上,主动表示要帮周秋萍做媒。   “是我们师大的老师,大你七岁,今年应该就能评上副教授,很可能要选派他出国进修两年,家人可以随同,国家承担开销的那种。人长得是一表人才,有个儿子今年上幼儿园。家里老人也都退休了,可以帮忙照顾孩子。你的情况我跟他说了,他很支持女同志有自己的事业。”   周秋萍还没反应,周高氏先忘了自己CP粉的身份,亲妈属性上线,积极打听对方的情况:“这么好的条件,他爱人?”   该不会是人面兽心,跟电视上放的那样,人前好的要命,人后其实是个变态吧。   不然一个大学老师,年纪不大,长得不差,至于找不到对象?   虽然周高氏心里觉得自家女儿配初婚的大小伙子甚至当太子妃都绰绰有余,可她不至于晕头到搞不清楚二婚带娃女人在婚恋市场上有多弱势。   况且她们还是农村人。   丁妍矜持地笑:“他爱人的发展理念和他有冲突,出国了。”   周高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年代出国的意义不亚于往前数十年,山沟沟里刨食的老农民突然间有机会去北京城当体面的国家工人。谁不想去啊?谁都想去。   非常奇怪,周高氏应该唾弃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美好前途,抛夫弃子去资本主义灯红酒绿的世界的。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却觉得未来女婿前妻的选择理所当然。   没错,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周高氏的内心已经倾斜向大学教师。她看中什么?不是对方体面的文化人身份,而是他有个儿子。   有儿子了,就不会抓心挠肺地想要再生个儿子。将来跟秋萍吵架,都不会用这点来刺秋萍。   现在小余是殷勤啊,可小余现在还年轻。眼下他觉得无所谓的东西,再过十年八年呢?瞧见人家有孩子,想想自己连个后都没有,心里能不悔得慌?   到那时候,他心里有气,就会处处找茬。   秋萍怎么办?忍一忍?凭什么忍?忍出一身病,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忍,一拍两散?那到时候秋萍多大年纪了,想再找个伴,还能找到啥条件好的?   算了,与其到那会儿进退两难,不如现在选个条件合适的,也踏实些。   周高氏心中思量完了,态度就愈发热切:“那也难怪。那这小伙子是……”   “师母,谢谢您费心,开过年我们家就去深圳了。”周秋萍笑着拒绝,“到时候不在一块儿也不合适。谢谢师母您多费心了。”   丁妍一愣:“你要去深圳?”   “是啊。”周秋萍坦荡荡,“房子买了,户口也迁了。我们农村人想农转非不容易,刚好深圳能买房转户口,我就赶紧买了。”   丁妍扯了扯嘴唇,面上的尴尬一扫而过,很快恢复亲切的笑容:“那挺好的,深圳发展快,机会多。秋萍你这么优秀,肯定能大展拳脚。”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就蒙师母你吉言了。”   周高氏差点没被女儿气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非得现在说这事吗?   再说就是去深圳又怎么样?上回陈自强还说呢,他们大学在全国各地挖老师,给的工资可高了。   既然去了深圳,小余是没啥指望了,那赶紧抓紧这个老师啊。   周高氏有心想再找补下,结果被女儿警告地瞪了眼,气得她真恨不得掐死这死丫头。   周秋萍笑着告辞:“师母,都打扰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该走了。”   丁妍看丈夫和公公谈个话有谈到天荒地老的意思,又急着回娘家拜年,便不强留周家人:“那你们忙吧,我就不留了,你等下,我给孩子拿点吃的。”   周秋萍赶紧推辞:“不用不用,这俩丫头都吃成小猪了。”   她不好意思说不感兴趣,齁甜的巧克力她家还真没人吃。   丁妍却当她是客气,坚持礼数不能乱,愣是收拾了一袋子各种巧克力糖果。   其实周秋萍很想说要不你给我拿点花生和南瓜子吧,好歹她跟阿妈还能吃。   丁妍把袋子塞给周秋萍,她婆婆也招呼家里保姆拎来了个大包:“秋萍吧,这些衣服小明也穿不上了,料子倒还好,改改给两个小的穿吧。”   周家人惊呆了,卢振军则瞬间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谈话进行到一半,他妈出去了,他还以为是老太太不想再搭理他。没想到她居然出去收拾旧衣服了。   她想羞辱谁啊?大过年的,人家上门拜年,你塞几件旧衣服,是打发叫花子吗?   人家叫花子需要衣服御寒,也就算了。   就周家人,这大人孩子身上穿戴的,像是缺衣服的样子吗?那件大衣服不要大几百。说实在的,单凭他妈的退休工资,也未必买得起这些衣服。   卢振军都搞不懂自己母亲究竟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来,还是习惯成自然地当人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旧故。   丁妍也尴尬,不知道该不该顺手接过装衣服的布包,塞给周秋萍。   自家这位婆婆真是够了。   一天到晚以香港小报上说的那种“□□”而自居,其实泥腿子洗干净才几天?狗肉进不了大上海!专门做些让人倒胃口的事。   她背着人狠狠瞪了眼在自家当保姆的表姑,这都做的什么事啊。   保姆胸膛挺得高高的,半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问题,她听主家的话办事啊。再说了,小明的衣服有差的吗?那件小夹克那件小绒衣,还是从外国带回来的。   就周家这种拿两包金丝枣几块破米糕就好意思登卢家门拜年的货色,能穿上外国货,做梦都该笑醒了。   还是周秋萍反应最迅速,笑着接话:“我家两个丫头太皮了,看着就跟小男孩一样。不是呢,都是姑娘,臭美得很,天天缠着奶奶要穿小裙子。上次去深圳,过羊城的服装市场时,我都后悔带她们去,看到啥都想要。我回来啥都没带,就给她们拎了大包小包的衣服。”   丁妍也赶紧找补:“小姑娘嘛,都爱美。我们家男孩就不知道好,你不追着他,他能两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穿。”   两个当妈的人嘻嘻哈哈说了一通育儿经。   周高氏喊孙女儿出来:“青青,星星,走了,咱们得回家了。”   她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当她是电视上去贾家打秋风的刘姥姥吗?将军老婆就真是贾母,自己也不是母蝗虫!   什么破烂玩意儿,鬼才稀罕!   两个小丫头跟卢小明玩的正开心,却也没赖着不走,反正她们小伙伴多,倒并不依恋新朋友。   卢小明倒有些恋恋不舍的,他从小被严格地教育,疯玩的机会不多,小男孩又天生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送两位妹妹出来时,他还捧着小火车,依依不舍地跟人道别,又主动提出:“这个送你们吧,你们在家两个人也能玩。”   不像他,一个人,再好的玩具也没意思。   青青和星星都没伸手接,而是转头看奶奶。   妈妈说了,人家给的东西,除非奶奶同意,否则绝对不能拿。   周高氏穷了大半辈子,也硬气了大半辈子,穷人的自尊心往往最强,最怕被人说沾了别人的便宜。哪怕因此被嘲笑傻也坚持不懈。   现在她有钱了,她的自尊心也有了底气,她直接开口谢绝:“不用了,明明,你自己玩。奶奶马上就带妹妹去深圳了,那边靠着香港,什么都有。”   呸!啥外国进口的小火车,谁稀罕啊。   国内没得卖,中英街还没有吗?别说几百块钱,现在就是几千几万,她也给孙女买。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谁能看扁她们家。   周秋萍笑着跟卢小明道谢:“谢谢你的分享,你真是个大方的小伙子。不过不用了,你自己玩。以后如果你想要什么礼物,跟阿姨说,阿姨在深圳找到了就给你寄过来。”   卢小明眼睛发亮:“那能去香港买吗?”   “可以。”周秋萍不假思索,“到时候都给你寄。”   反正深圳遍地都是香港货。 第155章 姐有的是钱(捉虫)   出了卢家的将军楼, 又往前走了十来米远,估摸着对方应该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了,周高氏终于忍无可忍, 狠狠呸了一声:“看不起谁呢?谁稀罕她那点破烂!”   看到女儿手上拎的巧克力糖果, 她也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抢过来扔掉。   什么烂玩意儿, 谁缺这口吃的!   周秋萍赶紧劝阿妈:“好了, 在外面闹得难看,回家再说。”   周高氏气呼呼的:“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当谁是要饭的呢?”   以前穷,没办法,叫人轻视了也得忍了。现在她家吃穿不愁,凭什么受这窝囊气?   周秋萍安抚阿妈:“你也说以前咱家穷, 那时候我们也没少穿卢老师给的衣服。”   当年不管农村还是城市, 大家都是定额布票, 可条件好的人家,能掏钱买更多的布。穷人家, 有布票都掏不出买布的钱。   卢家有钱, 部队又发衣服, 反正他家不缺衣服穿。   卢振军下放时,看周秋萍大冬天连件袄子都穿不上,动了恻隐之心, 特地喊警卫员带自己的旧衣服过来。后来不仅周秋萍,连周高氏和她男人都穿过用旧衣服改的袄子。   周高氏眼睛都湿了, 声音哽咽:“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咱家也没白占便宜, 抓鱼捞螺蛳打野兔, 平常缝缝补补洗洗刷刷, 咱家少服侍他了?城里请个保姆,一个月也得好几十块呢。再说了,他们吃的粮不是我们农民辛苦种的?他们穿的棉衣不是我们种的棉花?我们得了什么好处?我们自己吃不好穿不暖,我们活该欠了他们的吗?一天天要我们支援国家建设,谁支援我们了?”   周秋萍默然,伸手拍拍阿妈的后背,安慰她道:“行了,别跟这种马列主义老太太一般见识。”   前段时间电视上也放《人到中年》了,阿妈可喜欢潘虹了,大眼睛高鼻梁的,长得真好看。   周高氏哼了一声:“漂亮话比谁都会说,便宜比谁都会占。难怪这么多人都想出国,看到这种人就恶心。”   周秋萍苦笑,卢振军他妈未必有坏心,也许只不过是傲慢而已。上位者自以为是的傲慢,多看一眼他眼中的施舍对象都不耐烦的傲慢。   她给的,不管你需不需要,你都应该受着,不然就是没眼力劲,不知好歹。   周秋萍不愿意再想下去,便扬高了声音:“走,咱干点开心的事。要不去看电影吧。”   八十年代是电影院的黄金时代,有电视机的人家太少,大家都爱看电影。不管是内地的还是香港的,都有人爱看。这时代的电影也胆大包天,啥都能拍。   周高氏却反对:“看啥电影,闹哄哄的,不够心烦。”   周秋萍笑道:“那就逛庙会,说不定还有舞龙狮。”   两个小丫头先激动起来:“舞狮子!”   周高氏本来还在生闷气,叫孙女儿左右夹击,瞬间就溃不成军,也挤出了笑脸:“好,奶奶给我们多买几件新衣服。”   要别人的破烂货?稀罕!   老太太怀揣着一颗想要血拼的心进了庙会,结果没看到卖衣服的摊子呢,先叫孙女儿们钉在卖糖的摊子上了。什么棉花糖,什么吹糖人,哎哟,甜的齁死人,有啥好吃的。   就连梅花糕,她都觉得糖搁多了。   周秋萍笑:“以前哪有糖吃啊,能喝杯糖水都要笑死了。”   那可是贵客才有的待遇。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上人家拜年都是被忽略的角色。   “我记得那时候有个伊拉克蜜枣,特别甜,跟糖做的似的,还不要票,掏钱就能买。阿爹去城里拖板车,买了一包回来。我馋的不行,隔三差五就偷吃一颗,结果后来露馅了,那叫一个打。”   周高氏骂了出来:“那个老东西,打小孩也下死手,一点数都没有!就他累,就他有脸吃东西,别人就该灌一肚子水。他就是自私,一辈子都自私!”   现在想起亡夫,她都气得浑身发抖。   她甚至冒出过个荒唐的念头,当初她也该跟秋萍一样,早早离婚的,白伺候了那王八蛋一辈子,图个啥?   可她清醒过来又想不下去了,当初她离婚了怎么办?光靠她一个女人在田里挣的工分怎么养得活自己和孩子?更别说送秋萍上学了。   那时候天天割资本主义尾巴,也不让人做小买卖,她上哪儿去挣钱?没钱,啥都白搭。   周高氏叹了口气,突然间冒出句:“那老东西打你的时候,我该护着你的。”   周秋萍苦笑:“护啥啊,他连你一块儿打。”   男人打老婆孩子不是天经地义吗?谁还敢翻天不成?尤其你一个连儿子都没生的男人,要不是政府有政策不让休老婆,你早就被休掉了。能留着你在老周家,你就该感恩戴德。   周高氏眼里又涌出了泪水,不愿再回想。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熬下来的,再让她过一次,她宁可去死!   星星被奶奶抱在怀里,转过小脑袋,用力吹奶奶的眼睛:“吹吹就干了,不掉金豆子。”   她现在学说话越来越快,动不动就给人大惊喜。   周高氏叫逗笑了,张嘴咬了口孙女儿抓在手上的糖人,煞有介事:“奶奶吃掉了。”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已经没了一半的孙悟空,瞬间小嘴一瘪,想要哭又怕哭了得不到好宝宝的五角星,泪水都塞进腮帮子里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赶紧张罗着:“来来来,不早了,咱们吃饭吧。”   回去烧太麻烦,反正她家也不缺在外头吃的钱,索性坐在帐篷摊子里要各种小吃都来一样。什么皮薄汤鲜的汤包,什么醇香鲜美的羊杂汤,还有炸肉丸、萝卜丝饼以及豆腐脑、煮干丝,每种来几口,肚子也就饱了。   庙会上人真多,爹妈扛着孩子,小孩趴在摊子前不舍得走,卖气球的跟买冰糖葫芦地穿梭在人群中,还有各种纸扎的彩灯和风筝。有小孩斥巨资买了脚上装轮子的大兔子灯,拖在街上走,可气派了。   青青和星星眼睛都看直了,目光一直随那只大兔子走。   结果两个年轻人应该是谈恋爱压马路,眼中只看得到彼此,居然一脚踩上了大兔子灯都一无所觉。   青青和星星立刻跳起来,同步发出“噢”的惊呼,然后又是快要哭的表情。   旁边的人都如此真情实感,何况当事人呢。那倒霉的小男孩立刻哇哇大哭。   周高氏趁机说:“回头给你们买拎在手上的荷花灯,咱不买这种地上跑的灯。”   青青却强调:“在家里没人踩。”   嘿,这小丫头,还会讨价还价了。   周秋萍和阿妈商量了回,决定去找找看有没有那种带电池自己会发光的彩灯。上次去深圳,她们就见到了。   要说眼下省城啥地方最热闹,估计是庙会,但要论起啥地方新鲜玩意儿最多,那估计得数军人俱乐部。   自从有了海关这个供货渠道后,军人俱乐部里各家店卖的时髦东西就愈发丰富起来。   她们决定去那边碰碰运气。   祖孙四人离开庙会时,星星突然用力往上指:“龙!”   她奶奶和妈看过去,都乐了,嘿,今年看来有灯会啊。   1989年是蛇年,蛇又称为小龙,所以庙会还是扎了龙灯,蓝白色的龙与古建筑交相辉映,别有风采。   周秋萍瞧见庙会旁的护城河上停靠的画舫,心念微动:“等元宵节咱们过来坐船吧。”   周高氏连连摇头:“估计到时候人太多,咱们早点来还舒服些。”   要是以前,周高氏肯定要拦着女儿。这种船一看就很贵,又那钱,还不如回下河村,想划多久的船划多久。   现在她不在乎,她掏得起这钱,她家享受得起。   周高氏还想豪气一把,学老板的样子打个车去军人俱乐部。   可惜现在省城出租车是稀缺资源,你手里捧着钞票想在街上拦车都找不到一辆空车。   周高氏感叹:“是该买辆车的,出门办事才方便。”   周秋萍故意逗阿妈:“车子可贵了,一辆车都能盖两栋楼了。”   周高氏瞪眼睛:“买,该掏的钱咱不省,咱自己买车。让人吃车屁股气。”   周秋萍乐了:“人家可不用吃车气,人家有专车接送,还给配司机。”   “哼!”傲娇的老太太嗤之以鼻,“特权分子,得意什么,就该消灭这群特权分子。”   周秋萍也不跟她掰扯,不让阿妈骂几句出了胸口这股闷气,老太太能气坏身体。   一家老小上了101路公交车,坐了五站路,再往前走六七百米,就能瞧见军人俱乐部大楼。   好家伙,这里的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庙会。不仅门前摆了一堆卖吃的喝的玩的摊子,里面的溜冰场也传来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的音乐声。原本应该走亲访友拜年的红男绿女也在溜冰场上肆意挥洒青春。   青青和星星急着买玩具,一个劲儿催促大人:“快点。”   可惜大年初二就开门的店毕竟寥寥无几,那家专门卖玩具的铺子还大门紧锁。   两个小姑娘噘着嘴,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没有兔子灯。”   周高氏惯孩子,一下子就心疼了:“那咱们回家看动画片好不?”   周秋萍反对:“眼睛都看坏了,老看电视。”   所谓隔代亲就是当奶奶的人永远护着孙女,只会怼妈:“我们很少看电视的。”   当妈的只好强调:“这大过年的,电视台也不放动画片吧。这样吧,妈妈给我们找几首歌,我们回家唱歌跳舞。穿那个毛线的小裙子。”   哈,这对了两只臭美鬼的胃口,小姑娘瞬间就没意见了,还争先恐后地点起歌来,还有什么光荣的小社员之类的。   实在很符合军需托儿所的革命本色。   周秋萍记得米瑞克年前弄了一批磁带和碟片里面有不少经典老歌,刚好就有这首。她便带着阿妈和孩子上楼去寻找。   现在春节三天假,米瑞克也按照国家法定假日放大年三十到初二,初三正式上班。   好在周秋萍有备用钥匙,倒不担心铁将军把门。   结果她刚上楼,就瞧见音像店里有个男人正扭动着身体,声情并茂地唱歌。如果不是录音机播放的磁带歌声传出来,单凭他演唱的内容,旁人还真无从判断这究竟是什么歌。   不能说和磁带一模一样,那也是跑调跑到毫无关系。   难怪欧小飞站在收银台后面,满脸生无可恋。   周秋萍进门和人打了招呼,笑着问了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上班?今天休假啊!”   欧小飞很想哭。   她愿意来吗?她那完全是被逼的没办法。   今天大年初二,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她姐姐也带着自己的小家庭过来了。   来就来吧,娘家也是姐姐的家,没理由不让人家来。   但你来了干嘛催婚啊?   你妹妹才多大?大把的青春等着她挥霍。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不马上嫁出去就会变成奇奇怪怪的老姑婆,会让所有人都看不起?   你这么劝妹妹结婚,是因为结婚以后你的幸福指数直线上升了吗?别光嘴上说,看看你现在的状态吧。还不到30岁呢,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苍蝇,黑眼圈都要挂到颧骨上了,那眼袋呱哒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疲惫。   反正欧小飞是没觉得她姐有多幸福。她甚至恶毒地揣摩她姐也只能通过逼婚她来寻找娘家人的认同,来获得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欧小飞被家人吵得头晕,又不好真和人翻脸。正好她家表哥听说她在音像店工作,追着她问东问西,她就干脆把人带到店里来了。   事实证明,急忙逃离一个火坑的后果往往是掉入另一个火坑。   从她打开店门开始到现在,她已经忍受了快一个小时的魔音贯耳,她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偏偏她表哥还振振有词:“我不从头听到尾,我怎么知道这磁带是不是我喜欢的?”   欧小飞和周秋萍吐槽:“我看他分明就是想找个地方唱歌。”   就他这狼哭鬼嚎的劲儿,如果赶在他家筒子楼里这么鬼喊鬼叫,肯定大过年的就被人打死了。   她现在就好想打他!   周秋萍乐了,看着那完全无视自己一家人存在,兀自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年轻人,随口回了一句:“爱听音乐的人多半爱唱歌。”   话说出口,她脑袋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   对呀,她知道应该在哪儿办卡拉OK房了。   就在音像店旁边。   因为卡拉OK房消费不低,原先她一直担心内地还没有形成唱卡拉OK,太过超前的买卖会赔本。   但音像店的存在完美解决了这个困局。   来音像店消费的顾客基本上都热爱音乐,并且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还愿意在这方面花钱。   这跟她目标中的卡拉OK房的顾客完美重叠了。   所以卡拉OK房完全可以跟着音像店选址。 第156章 谁跟钱有仇   欧小飞看她发呆, 有些奇怪:“周经理,你想什么呢?”   周秋萍笑道:“我想我们应该全心全意为顾客服务,既然顾客想唱歌, 就应该为他们准备个唱歌房。”   刚好一首歌播放完毕, 欧小飞的表哥听到这话,顿觉知音难寻, 拼命点头:“就是, 顾客是上帝,你们可不能搞得跟国营商店一样,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   欧小飞忍无可忍,朝她表哥翻白眼:“你这么一唱,客人全被你吓跑了,我们还做不做生意?”   平常米瑞克的生意多好啊, 结果今天从她开门到现在, 就没一个人进来。   她表哥毫不示弱:“那是你们自己该解决的问题, 不应该找我。”   下一首歌又开始了,表哥瞬间又进入状态, 又开始摇头晃脑地唱歌。   青青要和妈妈咬耳朵, 小奶音往妈妈的耳朵里钻:“妈妈, 他是不是肚子痛啊?所以才这么叫。”   肚子痛应该打针吃药的,身边的小朋友要勇敢,不能害怕打针。   周秋萍差点没笑喷过去。   童言无忌的杀伤力最大呀, 这位兄台,人家唱歌要钱, 你唱歌要命啊。   她摸摸女儿的脑袋, 招呼欧小飞:“你帮我们找点儿歌磁带, 外国歌也行。我出去一趟。”   欧小飞点头, 又好奇:“你去干嘛呀?”   周秋萍笑道:“给客人找唱歌房啊。”   年轻的店长赶紧点头,催促自己的上司:“那你千万得快点。”   她今天好歹都开了门了,她还想做几笔生意呢。   周秋萍在军人俱乐部转来转去,试图寻找合适的卡拉OK铺面。   地方不能太小,太小的话,隔不出几间包房,满足不了客人的需要。   隔音效果不能太差,不然其他店肯定要投诉,影响人家生意了。   可单是第一条,就把现有的商铺给筛掉了。   整个军人俱乐部面积最大的地方就是地下溜冰场,那儿的确广阔,而且隔音效果的确不错,里面音乐震天响,外面却没什么感觉。   但溜冰场生意火爆,大年初二都不妨碍冰场上全是人。人家买卖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地方让给你?   除了溜冰场之外,面积第二大的就是米瑞克的仓库了。同样的,那里也不行。如果改成唱歌房,磁带放哪儿?而且面积也不够啊。   剩下的店铺更加不用说了,比音像店还小,根本不适合做卡拉OK房。而且这边店铺的生意普遍挺好的,要让人家把房子转租出来也不太现实。   当初她选择将音像店开在军人俱乐部,就是为了借对方的势。没想到现在后者反而制衡卡拉OK房的发展。   周秋萍回到米瑞克,欧小飞的表哥还在纵情歌唱。屋里的4个女人都满脸无奈地看着他。   周高氏还跟女儿小声抱怨:“他这唱的还不如大家乐呢。”   欧小飞则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经理,你找到能给他唱歌的地方了吗?”   周秋萍摇头:“最合适的地方,人家已经办了溜冰场,那你隔音倒是挺好的。”   欧小飞崩溃:“那里原先是地下室呀,地底下它能隔音不好吗?”   周高氏点头赞同:“是这么个道理,以前那个地道啊,外面根本听不到动静。”   欧小飞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不已:“阿姨,你还钻过地道啊,不是北方才挖地道吗?”   “谁说的?”周高氏一本正经,“你要年纪再大几岁,我保证你也挖过地道。那会儿备战备荒,哪里都在挖地道。”   欧小飞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防空洞吧。”   周秋萍赶紧跑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了防空洞。   军人俱乐部旁边就有个巨大的人防工程。   欧小飞也跟上来了,顺着领导的视线看过去,立刻乐了:“哥,你别在这边唱了,你去防空洞唱吧,只要不被当成闹鬼就行。”   她表哥白了她一眼:“你当我傻?我跑那里去?黑不隆冬的。”   周秋萍的眼睛却盯着防空洞不挪开。   对呀,她可以将卡拉OK房开在防空洞。   几十年后,这些曾经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的防空洞,基本上已经丧失战略意义。好些被改造出租,用来开店了。还有一些则变成了市民纳凉消暑的好去处。因为四季恒温,冬暖夏凉啊。   防空洞紧挨着军人俱乐部大楼,站在米瑞克的店里,一眼就能瞧见。   到时候音像店可以直接向顾客作推销,将人引过去唱歌。   要做这个生意,她得先搞清楚防空洞归谁管辖,现在对不对外出租。   周秋萍拿起电话机就要询问卢振军,都按下去几个键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卢振军应该在老丈人家。   她只好打了对方的寻呼。   然而等了10来分钟,卢振军也没回电话过来。   周秋萍有些焦灼,她想早点把这事定下来,自己也能安心去深圳。   说实在的,她对深圳并无多少了解,也不清楚过去发展是否前景光明。她想尽可能给自己多留几手,到时候也有试错的底气。   唉,真的应该都配上大哥大的,哔哔机根本不够用。   欧小飞安慰她:“周经理,要不你先回去吧。如果卢部长打电话过来,我再打去你家通知你。”   周秋萍笑道:“算了,我跟你一块儿值班吧。我看外面挺热闹的,说不定过会儿又有人来买磁带了。”   至于阿妈和两个小姑娘,可以先去仓库,那里也有块空地,刚好可以让两个姑娘唱歌跳舞。   欧小飞的表哥终于唱完了一盘磁带,坐在椅子上喘气。   说来也凑巧,他这边声音停下,那边就有客人登门,想要购买磁带。   周秋萍和欧小飞对视一眼,立刻笑容满面:“欢迎光临米瑞克。”   她们就说嘛,大过年的,谁还不想逛逛音像店。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就是不知道卢振军会什么时候回电话。   此时此刻,卢振军和妻子孩子的确都在老丈人家。   他在书房和老丈人谈话,他妻子丁妍和表妹田薇坐在沙发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外国电影,一边闲聊。   田薇跟表姐打听:“怎么样?她有没有同意?”   丁妍摇摇头。   田薇瞬间急了:“姐,你不要不当回事啊。她一个单身女人,天天往姐夫身边凑。给她介绍小伙子,她说她结扎了不能再生。给她介绍有孩子的,她又嫌人家老。现在30多岁的大学教师,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了吧,也不要她生孩子,她又找了什么理由?都是借口,看来看去,她就是想摘桃,觉得姐夫最好。”   丁妍不耐烦听这些,皱眉道:“你别胡说八道了,她是要全家搬去深圳了。”   “啊,她去深圳,三产公司派她去的吗?”   丁妍摇头:“她在深圳买了房,孩子户口都迁过去了。”   田薇震惊:“买房?迁户口?”   在她的概念中,买房的都是那些华侨啊。外销房不就是卖给那些人的吗。   丁妍倒是听周秋萍多说了几句,还算了解情况:“现在深圳有商品房,买房送户口。只要你掏钱,房子到手,农转非手续也就办完了。现在呀,就是一切朝钱看。”   田薇还沉浸在震惊中,旋即涌现出强烈的愤懑。   凭什么呀?她一个农民又没上大学又没招工招干,居然也能拿到城市户口。这不是乱来吗?简直没规矩了。   买房子?那种外销的洋房多漂亮啊,又大又气派。别说姑姑家现在住的3室1厅了,就是表姐夫家的将军楼也差不多。   丁妍发出轻轻的叹息:“也好,省得到时候她跟李老师闹出不愉快,反倒是我这个媒人的过错了。”   她其实顶不耐烦替人做媒。   田薇怀揣着隐晦的不满,嗤之以鼻:“她凭什么和李老师闹不快呀?李老师的条件那么好。多少女大学生都爱慕他呢。”   以前也有人把李老师介绍给她,当时她就没给人好脸。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初婚的大姑娘,书香门楣出身,怎么能给人当后妈呢?   丁妍心道,就是因为爱慕他的人太多,李老师的个人作风有点问题。不过文人嘛,风流不下流,也不算什么。   只是。   她警告表妹:“你不要多想,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找对象不能这么草率。”   田薇涨红了脸:“姐,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就凭李老师的条件,居然也要被她挑剔。她有什么呀?拽的跟三五八万似的。”   她心中生出隐隐的不满,表姐一天到晚教训自己,好像她有多了不起一样。不就是因为嫁对了人,所以才在家族里脱颖而出吗?   想想当初,一群姐姐还嘲笑这个表姐就要当寡妇了。谁能想到仗打的那么快,根本用不着姐夫上战场,他回来就升了官。   还有那个周秋萍也可恶。   她怎么有脸跟自己一样拒绝,搞得好像自己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人似的。想想都憋屈。   丁妍瞪她:“凭人家有钱,深圳的房子好几万一套,说买就买。”   田薇立刻来了劲:“她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中饱私囊,贪污了公司的钱吧。”   丁妍摇头:“你别糊涂了,她业绩干得好,提成拿的自然就多。现在一个国营厂的推销员只要能把东西卖出去,光提成就抵得上其他人一年的工资了。”   三产公司的生意有多好,她即便不关心,听丈夫偶尔提两句,也隐隐约约有数。   这位周秋萍的确非常能干,简直可以说点石成金。   这个认知让丁妍心中又生出了隐约的不快。现在人都一心往钱看,能挣钱就成了本事。出身教养什么的反而不重要了,真是荒谬。   好在周秋萍过完年就要去深圳了。   这样,对大家都好。   周秋萍一直忙到晚上九点钟才关门停止营业。   就跟她们想的一样,越到晚上,客人越多。到后来,她跟欧小飞两个人都忙不过来。连欧小飞的表哥都不得不过来帮忙,当然,不是免费的,周秋萍让他免费挑了三盘磁带。   他揣着磁带,高兴地送表妹回家了。   周秋萍和阿妈一人抱着个睡得欢欢的小姑娘,去公交车站坐车。   周高氏满脸困惑:“你不说开过年咱们就去深圳吗?怎么还想开店?”   周秋萍愣了下,笑道:“阿妈,你愿意去深圳了?”   周高氏悻悻道:“在这干嘛?好像我们看他们吃饭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养谁。你才是那个挣钱的人呢。”   周秋萍笑了,安慰阿妈:“去深圳和在这儿做生意不冲突。这边有现成的关系在,发现了好项目还不落地,那就白糟蹋了赚钱的机会。跟谁有仇都不能跟有钱有仇。”   现在她就等着卢振军赶紧给他消息。   卢振军一直到晚上回家,才意识到有人打了他寻呼机。他有心想回电话,再看看墙上的钟,又放下了电话机。   丁妍问了句:“这么晚了,要给谁打电话?”   卢振军摇头:“太晚了,不打了,明天再说吧。”   今天他感觉无比疲惫。   上午在家里,他和母亲不欢而散。母亲甚至拒绝继续过年留在他家里,和父亲一道返回了他们自己的家。   其实这样也好,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母亲再度爆发激烈的争吵。   下午在岳家,他同样疲惫不堪。   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像他打听消息,似乎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不得的内幕。他大舅子想从他手上拿批文,好倒卖汽车。他连襟则一个劲儿跟他打听,看能不能低价弄到走私货。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在往钱看。   就连他岳父唾沫横飞地抨击官倒横行,说只有依靠自己争取真正的民主,这个国家和民族才有希望的演讲,在这样的背景下,都显得无比荒谬可笑。   卢振军坐在沙发上,点了根香烟,默默地吸着。   丁妍皱眉毛:“大晚上的你抽什么烟?不睡觉吗?”   被她指责的人久久没动,半晌才冒出句话:“我坐会儿。”   丁妍一时气闷,想要抱怨丈夫,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当年她嫁到卢家时,丁家如日中天,是出了名的清贵之家。因为她嫁的是军人,家里姐妹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她。   结果风水轮流转,这几年气候又不一样了,丁家所在的阵营日益式微。搞得她在婆家都莫名其妙低了一头。   这种事她又不好跟丈夫说,指望这个大少爷能够主动关心她,那无异于做梦。   如果是刚结婚的那几年,她会多看一眼周秋萍那样的小角色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她却因此而紧张,甚至因为对方要搬去深圳而心中长舒一口气。   她都觉得自己好悲哀,她怎么过成了这样?   丁妍看着坐在沙发上抽烟的丈夫,强按下不快,转身回了房间。 第157章 不带你玩了   1989年, 国家法定节假日从春节从初一放到初三。按照规定,除夕也得上班。   考虑到米瑞可音像店职工以女同志居多,而家庭年夜饭的主力军就是主妇, 所以电力通过内部会议决定, 将假期调整为除夕到初二。初三初四两天,大家轮流排班, 也算过个时间宽裕点的年。   如此一来, 大年初三当天,店里只有半数员工上班,那可真是忙翻了天。   新春的热闹正当时,街上开门的店铺又太少。来军人俱乐部玩耍的人看到米瑞克,不管对音乐感不感兴趣,都过来凑热闹。   刚好新年嘛, 不少学生兜里都揣着压岁钱。有些人家庭条件好, 收到的压岁钱也多。10块钱15块钱一盘的磁带, 在他们眼中虽然不便宜,但也并非绝对消费不起。   而任何时候, 青少年都是追逐时髦的主力军。   一时间, 店里人头攒动, 所有店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周秋萍一大早过来帮忙前,本来想打电话给卢振军,询问防空洞的事。结果公用电话亭刚好有人打电话拜年, 一个打完再来下一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她就干脆先到店里, 想着空下来就打个电话。   可从她踏进店门开始, 她就愣是没找到这个空隙。   生意实在太好了。   吴将军站在店门外, 兴致勃勃地看着, 随口问身边人:“这店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卢振军表情微妙:“年前盘过一回账,差不多130万。”   吴将军惊讶:“这么多啊,果然是下金蛋的鸡。”   他点点头,表示肯定,“你这个学生很厉害,脑袋瓜子很灵活。”   有客人买到了磁带,兴高采烈地从店里出来。   吴将军笑着问对方:“这里面有什么好货呀?”   他身穿便装,笑容可掬,看上去倒不像戎马一生的将军,仿佛邻家的小老头。   买磁带的年轻人满脸兴奋的笑容,激动的强调:“当然是民.主和自由的宝贝了。太带劲了,你们都应该多听听。”   年轻人呼朋引伴走了。   卢振军表情有些凝重。   吴将军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笑道:“走吧,我们还是别打扰店里生意了。耽误人家挣钱,不合适。”   卢振军下意识强调了一遍:“是我们挣钱,这是三产公司的产业。后面陆续还有几家店要开,希望生意都能跟这边一样好。”   吴将军点点头,大步往前走。   等到了办公室,他坐下来,才风轻云淡地敲了敲桌子,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这个事情,我们接手吧。”   在卢振军发言之前,他心平气和地跟下属解释:“不是我们没有容人之雅量,儿时这件事很重要,不能放到任何私人手上。资产阶.级自.由化是我们现在最应该警惕的动向。一旦出了什么事,任何个人都扛不住。我们要保护周秋萍同志。”   话都被领导说完了,卢振军还能说什么?他唯有沉默以对。   吴将军笑了笑,貌似不经意地询问:“我记得周秋萍同志还有本金在国库券里滚,是吗?”   卢振军点头,解释了一遍:“当初正式开始做这事的时候,我们手上资金不够,拿了57万,她掏了43万。”   吴将军饶有兴致地追问:“倒腾到现在,多少钱?”   卢振军看了眼自己的上司,报了个数字。   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将军都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失声惊呼:“这么多?!”   9位数啊,已经上亿了。   最早的本金只有100万,那就是上百倍的利润啊。   卢振军点点头,语气难掩自豪:“我们现在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输送链。可以说,放眼全国,在转手国库券这一块,没谁效率比我们更高。”   军人做事本来就令行禁止,以快而著称。全国各大军区,眼下国库券最火爆的海城就在他们军区的管辖范围内,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吴将军轻轻敲着桌子,小声重复了两遍:“这样啊,这样。”   他沉默一瞬,终于下定了决心,“也该分开了。”   卢振军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强调:“秋萍同志已经不直接负责国库券这一块了,她也影响不了任何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市场的容量有限,我们也不能老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还有就是,如果资金放在一块,她是不是有权追踪资金的去向?我们能向她公开吗?不要开玩笑,这是纪律问题,很严肃的。”   卢振军向领导确信:“您的意思是,将她从音像店生意踢出去,然后国库券也不带她玩?”   吴将军笑了:“你可真是个好老师,处处护着学生。”   卢振军怒极反笑:“也好,反正人家也不打算干了。她已经在深圳买了房,户口都迁了,过完年就走。”   他本来觉得周秋萍走得太快,实在不合时宜。   现在看来,不合时宜的人是他。他比她还了解这些人的尿性。栽桃树的时候看不到人,桃子熟了,伸手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吴将军浓眉上挑,十分诧异:“她跑去深圳干什么?”   “做生意。”卢振军的少爷脾气发了,对着上司,说话也带上了怒气,“人家不敢指望我们吃饭,人家自己找门路谋生去。”   不说远的,就是半年前,三产公司是个什么德性?别说给部队挣钱了,公司里的人自己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   现在三产公司又是什么规模?海城证券市场上,他们占据了半壁江山都不止。更别说已经开始源源不断挣钱地音像店。   卸磨杀驴,说的就是他们吧。   吴将军倒是好脾气,居然不发火,反而安慰卢振军:“你不要多想,我们做这个安排自然有我们的考虑。小周同志还是不应该走,留下来。你跟她好好谈谈。”   卢振军嗤笑:“我跟她谈什么?谈你现在干的事情都给我交出来,你也别想另谋生路,就给我老实呆着?”   他还要脸!   吴将军无奈了:“你呀,你呀,急什么?到时候自然有事情给她做。放心,我们是讲良心讲原则的。该分多少钱,不要少了她的。后面花钱的地方多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意味着领导只是通知你,而并不是要跟你商量什么事。你再啰嗦,也于事无补。   吴将军喝完了一杯清茶,又找军人俱乐部的负责人勉励了两句,然后率领大部队去下一个地方。   到了一定级别的领导是没有春节的,越是过年,他们越是有事做。   他是轻轻松松地走了,剩下卢振军头大如斗。   工作已经安排下来,他必须得马上行动。   不然等过完春节,周秋萍就要走了。   卢振军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快刀斩乱麻。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主动出门去找周秋萍。   这会儿已经到了中午,周秋萍从外面小摊子上买了中饭给店员吃。   看到卢振军过来找她,她索性拎着午饭跟人直接去办公室。吃完饭,她还得替班其他同事,不能耽误了做生意。   到了办公室,她还分了一包给领导:“您尝尝,荷叶糯米鸡,肉挺多的,很划算。”   卢振军被她带跑了节奏,居然真打开了荷叶包。   一股荷叶的清香伴随着糯米的甜香和鸡肉的油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卢振军脱口而出:“糯米蒸肉!”   要说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他觉得还是当年插队时吃的那顿糯米咸肉饭。但是他们知青也去挑圩梗了,累得那叫一个崩溃。结果大队大手笔,中午给他们吃的居然是糯米咸肉饭。虽然咸肉很少,但实实在在的糯米拌上的咸香,那滋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周秋萍也笑了:“是有点那个意思。”   知青挑圩的时候,她年纪还小,作为后勤部队的一员,负责给他们送饭。她记得当时大家吃的差点打起来,可以说是斯文扫地。   美食能拉近人的距离。   一顿荷叶糯米鸡饭下肚,卢振军说话都多了人间烟火气:“秋萍啊,你要去深圳的话,这边的店怎么办?”   “军人俱乐部这边的已经上正轨了,有我没我影响不大。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电话联系呀。”她笑了笑,“现在是信息时代。”   卢振军心中大定,打蛇随棍上:“既然音像店这边已经有章法可依了,那我再派个人过来吧,他接手你在这边的工作。像是挑选磁带什么的,都他来干。你就不用操心了。”   周秋萍心念微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我就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那我可不好意思,不是白吃10%的干红吗?到时候人家要讲嘴的。”   “10%就10%,以后,军人俱乐部这边的米瑞克10%的利润还是归你。”   周秋萍心潮起伏,直觉告诉她,卢振军特地把她喊出来,不是为了和她闲聊,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这事儿,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卢振军还是委婉地转达了组织的意思。   拆伙吧,国库券的生意,他们不带她玩了。   卢振军赶紧强调:“你也知道,我们摊子大,要花钱的地方特别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要一笔开支,从这个账里走。你的钱放在里头,到时候账目不好算。”   其实很好算的,不管取多少本金走,将她持有的那部分刨除出去就好,继续往下滚复利。   但如此一来,越到后面,三产公司所占的57%的比重就越低。持续下去的话,他们不再是老板,反而变成了打工的人。不仅要帮周秋萍挣钱,自己所持有的那部分利润还得再分10%给她。   天底下,哪有这么亏本的买卖啊?   想到这一成,周秋萍倒是平静了些,起码还能保持微笑,点点头道:“我理解。”   只是她的笑容有点僵硬。   卢振军赶紧强调:“你不要有想法,组织上还是很看重你的,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都有口皆碑。你放心,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拆完帐以后,你起码能分到这个数。”   他做了一个手势6。   周秋萍心潮激荡,故意道:“600万?那我可是百万富翁了。”   卢振军摇头,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还要再加一个0。”   周秋萍脑子嗡的一声,虽然刚才已经想到了,但亲耳从对方口中听到,又是另外一番震撼。   6,000万啊,光国库券这一项,她就拥有了6,000万的身价。连一个亿看起来似乎也变成了小目标。   她脑海中无数念头翻滚,冲的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要咆哮。   她挣到了6,000万,她已经是千万富翁,离亿万富豪的目标,已经一步之遥。   因为有钱人总是更容易挣到钱。   周秋萍快速眨了几下眼睛,露出笑容:“卢老师,你好歹先给我个提醒啊,我都吓到了。不行不行,我又没做什么事,我怎么能拿这么多钱?”   卢振军却坚持:“该你得的就是你得的,这个事情不用说了。”   周秋萍摇头,神色认真起来:“其实我明白你们根本不想做生意,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我也听说研究费用很紧张。这样吧,我捐行吗?我捐给古少将他们,如果能够尽绵薄之力,那是我的荣幸。”   卢振军想开口拒绝,一想到姓古的问自己要钱时那嘴脸,如果对方晓得自己把钱推出去了,估计会和他拼命吧。   他只好换了种说法:“我管不了这个,你自己跟他们联系。”   周秋萍豪气的很:“那好,我捐一半。”   卢振军赶紧阻止:“别这样,捐个1,000万差不多了,以后你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他赶紧给人做思想工作,“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听人家的风言风语。不管是离开音像店,还是国库券的事,那都是正常的工作安排,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周秋萍心中就咯噔一声。   她在从头到尾捋这件事,隐隐约约意识到不对了。   难不成?   卢振军还在苦口婆心:“你也不要因此而赌气,跑去什么深圳。实话实说,那里天高皇帝远,我们在那儿关系也一般。很多事情,我们不好插手。你一个年轻女同志,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身家还这么丰厚,像不像小孩带金子过闹市?有多危险,不用我说了吧。”   周秋萍下意识想说,我没赌气呀,我早就想去深圳的。   不对,为什么要说她赌气?   因为将她赶出了米瑞克,也不带她做国库券生意了吗?   卢振军认真地跟她分析:“你为什么去深圳?原因我大概也知道。不是挣钱的事,咱们摸着良心说,你在省城挣到的钱应该不比深圳少吧,而且这里方方面面你都熟。我知道你担心冯二强,害怕她会再纠缠你们家。但你想想看,你现在还是当初的你吗?就算冯二强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没能力打扰到你们。想动手硬闯的话,先问问我们的枪答应不答应。”   周秋萍下意识道:“我两个孩子还要上学,需要户口。”   卢振军手一挥,毫不在乎:“这根本不是问题,你们已经是深圳户口,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转成省城户口,这个是前三产公司来负责。如果不想转也没关系,孩子上学,我给你写条子。”   周秋萍哑口无言了。   卢振军再接再厉:“冯二强不足为惧,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跟你说吧,他马上就要判刑了,不是简单的入室盗窃,而是抢劫罪,起码要关三年。三年后他要是还不老实的话,自然还能再送他进去。”   周秋萍惊讶,她听到的版本是盗窃呀,什么时候变成了抢劫?   不过这种事她管不了。冯二强被关在大牢里,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卢振军看她意动,赶紧趁热打铁:“而且你告诉我,你去深圳打算干什么?有什么事你在深圳才能做,而在这里做不了的呢?”   周秋萍想说自己打算买地。   之前老四说深圳有地方卖地来着。但买了地,她能开发吗?她想盖房子,她也没资质呀。   卢振军还在叨叨:“秋萍啊,咱们也不能光顾自己,不管家里人。你说,到了深圳,你要是还东奔西跑的,你让你阿妈干什么?天天看着两个小孩吗?大家语言也不一样,你妈在那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日子多难过呀。”   后面他叨叨了半天。   周秋萍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挤出个笑容:“其实我昨天打你寻呼机,就是想问问,旁边这个防空洞归谁管?我想租的话要找谁?”   卢振军惊讶,满头雾水:“你要租防空洞干什么?”   周秋萍笑道:“我自己做生意呀,我想投资建个卡拉OK房。我去深圳就是想做卡拉OK房生意。”   卢振军其实搞不清楚什么叫卡拉OK,但他立刻接了话茬:“那也不用跑深圳,就在这里做。卡拉ok?可以,要租的话你打算租多久?”   周秋萍一颗心起起伏伏,既有释然,也有失落,她没跟人客气:“15年,这个装修前期投入很大。如果做几年就收回的话,我本钱都未必能收回来。”   卢振军当场拍板答应:“没问题,15年就15年。” 第158章 形势比人强   部队之前没出租过防空洞, 也不知道应该收多少租金。   但这座城市不缺防空洞,好些防空洞重挖好之后就一直处于废弃状态。现在租出去,当然不能按照一般商铺的价格, 可要按照单位宿舍一毛钱一平方好像也不合适。   周秋萍主动提出:“那就五毛钱一平方吧。防空洞没水也没电的, 改造起来要花不少钱。”   现在即便商铺租金也不是很贵。她在深圳罗湖就问过店租,还算热闹的地段, 35平方的复式商铺, 下面开店上面睡人的那种,月租金也不过60块钱。   她这话一说,卢振军十分不好意思,主动给砍了价:“3毛吧,一平方米3毛钱,仓库都比这里好些。”   为了防止有人肆意进去大小便, 防空洞锁了门。   卢振军问军人俱乐部的负责人要了钥匙, 直接带人过去看。   后者还翻出了当年的施工图纸, 按照纸上记载,这处防空洞面积为1000平方米, 里面分5个大洞, 当时各有用处, 现在却空空如也。   周秋萍跟进去,不由自主地点头:“难怪说防空洞冬暖夏凉,里面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这五个大洞之间居然还有石门, 隔音效果简直了。其中最大的那个洞占地足有三百平方米,上面还挂着“作战指挥部”的牌子, 可见当初是真的做好了打仗的准备。   军人俱乐部的负责人笑道:“冬天也就一般, 夏天你再过来才知道厉害呢。真凉快, 三伏天都不会流一滴汗。”   防空洞极大极宽阔, 人打着手电筒走在里面,只觉得没遮没挡十分舒畅。   周秋萍走的虎虎生风,毫无畏惧。从头找到尾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这儿我要了。”   1000平方米,每个月300块钱的租金,一年下来是3600,15年那就是54,000块,呵,够5位万元户了。   周秋萍不愿意耽搁,当天就签了合同。   她上辈子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生意,对这种租赁合同并不陌生。重点就是标明如果甲方要提前收回防空洞,那必须得按照时价进行赔偿。   不是她不信任对方,而是在商言商,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卢振军签了字,又盖上红彤彤的公章,然后主动向周秋萍示好:“要我们给你找人装修吗?”   周秋萍笑眯眯的:“那就找张队长吧。米瑞克就是他们装修的,大家都说好呢。”   卢振军暗自观察了一回周秋萍,看对方表情自如,心中才暗自松下口气。   他是珍惜才,看好自己昔日这位学生。虽然他搞不清楚卡拉OK房和一般的歌舞厅有什么区别,但周秋萍既往业绩良好,他相信她也能把这门生意变成一只下金蛋的鸡。   只可惜,这回的生意跟三产公司没关系了。你都已经把人踢出去,让她不要再插手之前负责的工作,你又不让人去深圳,你还打算连生意都不叫人做吗?那也太霸道了,放在哪里都没理。   卢振军立刻拿起电话打给张国富,让人过来一趟,商量卡拉OK房如何装修。   于是这个大年初三,周秋萍过得可真充实。一直到天黑,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周高氏正忙着收拾东西,看到女儿累惨了的模样,她忍不住抱怨:“咱们马上就去深圳了,你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店里又不是真没人。”   周秋萍跌坐在沙发上,久久没吭声。   周高氏收拾好一个大箱子之后,感觉不对劲,回头问她:“你干啥呢?怎么瞅着像有事似的。”   周秋萍伸头看了眼正在电视机前跟着音乐又蹦又跳的女儿,伸手拍拍沙发,招呼阿妈:“阿妈你坐,我有话跟你说。”   周高氏心里毛毛的:“你咋了?怪吓人的。要不咱们先吃饭吧。”   周秋萍摇头,慢慢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周高氏先听的满头雾水,没明白里面有什么门道。但她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再细琢磨一回,就渐渐咂摸出味儿了。   她顿时火冒三丈:“要脸吗?挣钱的买卖你做出来了,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啊?天底下都没这样的道理!”   周秋萍苦笑:“在商言商,换成我处在他们的位置上,也差不多。”   尤其是国库券这一块,她是打了头,但后面她真的也没出力,属于白躺挣钱的状态。   周高氏气得要命,狠狠地“呸”了一声:“他们这个样子,做不成,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买卖要这么好做,天底下的人都发财了。走走走,赶明儿咱们就走,谁稀罕他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等去了深圳,咱们挣更多的钱!”   周秋萍身手搂着阿妈的肩膀,轻轻拍她的后背:“你别生气,卢部长让我留下来。”   “呸!”周高氏本来就对卢家人一肚子火,现在更是连卢振军都一并恨上了,“你要他赏口饭吃?真看得起他自己!也不瞧瞧,到底是谁给谁挣钱!走走走,马上就收东西,明天我们就走,受他们的窝囊气!”   周秋萍摁住阿妈,摇头道:“我答应他了。”   周高氏急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争气?怕他个啥?咱们有手有脚,上哪儿找不到饭吃?没他们的时候,咱们就不挣钱了吗?”   周秋萍露出无奈的神色:“阿妈,咱们得承认,没他们的时候,咱们挣不到这么多钱。”   海关仓库的关系是他们的,就连自己在深圳的熟人陈自强也是三产公司的人。他和他们闹翻脸了,人家为什么还要给她脸?谁不现实,谁不过日子。   在商场上,讲义气这种事简直就是个笑话。   周高氏不服气:“那也够我们花了,人活一辈子能花多少钱啊?咱不稀罕他们的。”   周秋萍摇头,认真地看着阿妈:“我稀罕,我要更多的钱,越多越好。钱是人的胆,人是人的势,没钱,钱不够的话,谁都能欺负我们。”   她要是个公主,她可以大方说自己不爱钱,嫌谈钱俗气。公主还需要花钱吗?可她是个乡下穷丫头,无权无势无背景,钱就是她的底气。   周高氏瞬间鼻子酸了,眼睛也发热:“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周秋萍露出了笑容:“其实也没什么,这很正常,在商言商嘛。就是吧,以前我没看好自己的定位,说是合作,却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人。其实不是,一直都不是。他们的人每个月拿的都是固定工资,就说余成吧,他做的事比我少吗?不少,而且更危险。但他一个月才拿多少钱?你知道他们分给我多少钱吗?”   周高氏还是愤愤不平:“那也是你应得的。”   “6,000万。”   老太太傻眼了,再也说不出应得的话。   妈呀,6,000万,一天挣1万块钱,那也差不多要挣20年吧。   这这这,秋萍是去年9月份才跟他们合伙的呀,满打满算到现在,半年时间都不到。   周秋萍轻声道:“我说捐1,000万给他们搞军事科研。”   周高氏立刻强调:“咋能只捐1,000万呢?起码得捐一半!”   钱太多了,她心慌。老话说天降横财,横是好词吗?听着就不好。   周秋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像部队这么大方的合作单位,她真是第一次见。干过餐饮业的人都知道,最难讨的账就是公家的账。还有同行因为被白条逼到自杀的。   结果部队居然不拖不欠,当初说好怎么分钱,现在就怎么分。   周高氏下定决心:“捐了这钱,咱就走,他们也没少挣钱,咱们不欠他们的。”   对,她们走得坦坦荡荡。   周秋萍抓住阿妈的手,认真地询问对方:“到了深圳,阿妈,你打算干什么呀?”   周高氏愣住了,她想说自己再买10辆拖拉机,然后租给别人。可要怎么租,她根本就没章法。   深圳太远了,虽然她去玩过,但她感觉自己只是过客。   周秋萍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干什么。也许我可以跑服装批发市场,专门给人挑衣服,然后发给他们卖。也许我可以找门路去弄打口磁带,然后自己做这门买卖。但就跟卢振军说的那样,这些事情,在省城我也能做,起码不是必须得去深圳。”   周高氏给她打气:“你咋对自己没信心呢?能做的生意多了,咱能做得比现在还好。”   周秋萍苦笑:“阿妈,我不是怕生意不好,我是担心会闹僵了。这事儿说实在的,他们从道理上来讲没问题,但的确不地道。卢部长已经感觉不自在了,如果这时候我坚持去深圳,在他看来就是在赌气,我们的关系也就僵了。”   周高氏气得要命 :“这还成你的错了?”   周秋萍摇头,声音低沉:“人是很复杂的动物。有的时候,人要觉得自己对不起对方,说不定还会狠狠踩对方一脚,好让自己心安理得起来。当然,我不是说卢部长是这种人。而是,如果我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对方主动求上我,那我肯定愿意帮忙,然后就感觉自己补偿了,心理上会舒服些。现在的情况就差不多。”   她苦笑道,“我也想为所欲为呀,想干啥就干啥。但挣钱不就这样吗?天底下哪有轻松好挣钱又一点气不受的好事呢?比起被人指着鼻子骂,这又算得了什么?”   周高氏憋屈死了:“那我们还要被人当叫花子?”   周秋萍认真地看着母亲:“这真不算什么。1978年,咱们国家领导人出访日本,对日本商人说,请松下老先生和在座诸位帮忙。为了咱们国家早日实现现代化,为了国家的强大,一个大国的领导都能忍辱负重,放下一切。我又算什么呢?对,我们现在去深圳发展,不管干点啥都不至于饿死。可要想腰缠万贯,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吃更多的亏。何必呢?我为什么不选择更快的路?”   就好像我们国家,即便不打开国门,就闷头自己搞建设,也一样能够慢慢发展。   但世界不等人啊,你在踽踽前行时,人家已经迈开步子跑了。   作为重生者,她又能享受多久的红利呢?能借势为什么不借势?在这里受气,去了深圳她就能笑傲群雄吗?人生地不熟的,她要受的窝囊气只会更多。说不定有命挣钱没命花,没背景的人手上钱多也风险大。偏偏她们一家又是女的,单身富婆,是抢匪心目中上好的肥肉。   跟这些比起来,些许憋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难道因为她认识卢振军,和对方有交情,所以来自他家人的气,她就分外受不得吗?   没必要,大家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周秋萍安慰阿妈:“咱们又不跟他们住在一块儿,平常不凑上去,800年都没交集。再说了,衣锦还乡的乐趣不就让人好好看看我们过得有多风光嘛。行吧,这事我跟你说,就是让你别多想。留在省城,你也能继续干你的事业。咱们都好好挣钱。到时候,咱买大别墅搬出去,买小轿车,请司机请保镖,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哪知道周高氏立刻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坚决不要请司机。   她这两天听新闻,就听到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说香港有个老板的司机欠了一屁股赌债,就跟绑匪合伙,把老板给绑了。家里人都交了赎金,老板照样被撕票了。   “人心隔肚皮。”老太太忧心忡忡,“谁知道咱们请到的是什么人?还不如自己开车踏实。”   周秋萍脑洞大开,立刻撺掇阿妈:“那你考个驾照呗,到时候咱买了车,咱们直接开车出去。”   老太太瞬间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我哪里会开车?我大字都不识几个。”   “那就去上老年大学,好好学文化。两件事一并弄起来,一个都不能放松。”   周高氏才不理她呢,这人就是见不得自己过轻松日子。她直接招呼两个孙女儿:“吃饭了,吃饭了,吃过饭再玩。”   周秋萍却怔怔的,半晌才冒出一句:“辫子在头上和在心里也没啥区别。”   周高氏满头雾水:“啥辫子?”   周秋萍拿碗筷,声音平静:“没什么。清朝遗老辜鸿铭到了民国还留着辫子,人家嘲笑他,他说我的辫子在头上,诸君帽子在心中。”   周高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愈发迷糊:“这是个啥?”   周秋萍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辫子一直都在。在哪儿也就无所谓了。”   周高氏没听懂她的话,却冒出了一句:“对,就当她是小日本,看她耀武扬威到什么时候。”   周秋萍一时间回不过神,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点点头道:“对,还是我们打败了日本鬼子呢。”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主动去找张国富。   这回装修,还是延续他们之前的合作方式。周秋萍提供装修要求,张国富的队伍负责配合。   “我有几个要强调的,第1条就是消防标准一定要达到。必须得有充足的逃生通道。万一发生什么事,大家能够赶紧跑出来。”   张国富一边抽烟一边点头:“这个我有数。”   他带着点小得意,“论起这个,咱们是真在行。”   他又笑着打听:“你这卡拉OK房到底啥时候营业啊?什么时候开始招人?”   周秋萍心念微动,立刻笑着接话:“现在就能招啊,怎么,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你啥时候给我装修好了,我就什么时候开业。”   张国富端正了神色:“那我跟你认真说了。我这边有些兵要退伍了。他们老家在农村,退伍回去也不安排工作。留下来吧,你说现在工作多难找,哪有他们招工的机会。我就想吧,要是你这边缺人,看他们能不能过去上班。”   周秋萍笑容满面:“当然可以。”   娱乐场所怕什么?一怕生意不好,二怕有人闹事。   如果店里的职员都是退伍兵,那么真打起来,自己这边也好控制场面。   不过周秋萍有要求:“咱干的是服务行业,过来上班的人,一个普通话要标准,如果口音太重,就不好跟客人沟通。另一个,个人形象有要求,长得太磕碜,那也不成。起码得平头正脸吧。”   张国富笑了:“好歹也是征兵征上来的,能磕碜到哪儿去?”   招工的事说好了,两人又开始讨论卡拉OK房的装修。周秋萍打算大包中包小包都装出来。   按照他描述的情况,张国富预计小包厢差不多要8~9个平方,最多接待6人。中包的话,要15平方米左右,差不多8~12个人能坐下。大包的面积就大了,25个平方的话,坐20个人也行。   这样算下来,1000平方米的防空洞,除了大厅之外,留4个大包,12个中包,再来30个小包。   张国富奇怪:“怎么不多弄些?这一片你起码能弄四五个包厢。”   周秋萍摇头:“这边我想弄自助餐,摆些点心水果,到时候想吃的话,自己取用。”   她知道KTV里的果盘是大头收入,一份果盘就要好几十块钱。   她当年和朋友去唱KTV的时候,他们经常自己带上饮料和水果进去,好歹能够省些钱。   其实搞自助水果饮料的成本也不高,积少成多,还能刺激更多人消费。   她准备搞点餐和自助两种模式,暂定准备的都是冷餐。   张国富乐了:“那你是不是还得准备请大师傅呀。”   周秋萍一本正经地点头:“要么不搞,要么就往好里搞。”   就是捐出一半的钱,她现在也是千万富翁,有胆量,有底气造。   她承受得起试错成本。 第159章 还需要防空洞吗?(捉虫)   周秋萍打定主意要好好发展卡拉OK房事业, 自然不会只开一家店。   虽然这家店才刚刚确定装修方案,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始动手装。   尽管国家规定春节法定假日只有三天,可实际上, 正月十五之前, 大家即便上班也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处于过年状态中。   可这并不影响周秋萍继续寻找新的开店地址。   她的着眼点还是落在防空洞上。   省城历史悠久, 防空洞众多, 一部分是抗日和解放战争时期修筑的防空洞,主要用于躲避空袭。这些防空洞年久失修,面积狭小,一般只能容纳几十个人,不适合开店,直接被周秋萍pass掉了。   她想找的还是六七十年代由政府和各个单位组织人手修筑的大型防空洞。虽然当时物资紧缺, 但大家是正儿八经以应对核.战争的态度来修防空洞的, 所以用的都是好材料, 盖房子可以用泥巴,但防空洞必须得实打实的石头, 修筑的也相当宽敞。   周秋萍记得这些防空洞, 后来有一部分被改建成了地下商场, 生意还不错。   她找了张主城区的地图,按照记忆在上面圈出面积比较大的防空洞。   张国富看了一眼,知道她在干什么之后, 顿时哭笑不得:“哪有这么麻烦?直接找防空洞的分布图就行。”   周秋萍惊讶:“这上哪儿找啊?”   她印象当中防空洞都是归当地政府的人防部门管理。现在她跑去找人要,人家搭理她才怪, 搞不好还会怀疑她是特务, 诚心想搞破坏呢。   张国富笑道:“咱们这里也有。”   部队本身就要负责驻军区域内的军事行动。虽然现在防空洞基本上丧失了军事价值, 处于闲置状态, 但部队肯定得掌握情况。   一旦战争爆发或者有什么其他突发状况,他们的迅速利用手上掌握的的资源,展开应急行动啊。   周秋萍大喜过望:“那真太好了,省得我跟没头苍蝇似的,还要到处跑。”   张国富好奇了一句:“你要找多少防空洞啊?都改成那个卡拉OK房吗?”   周秋萍点头,笑容满面:“既然都做了,那就做大点,省得到时候没位置,反而让客人不高兴。”   张国富突然间感慨:“周经理你可真是大手笔,要真说起做生意呀,三产公司还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然都撑不起来。站着就把钱给挣了,挣的光明正大,也就是我们部队了。”   周秋萍想解释,这卡拉OK房跟三产公司没关系,属于她个人的资产。   但仔细想想看,自己的确借了人家的势力,又何必当面给人没脸呢。   她笑了笑:“那防空洞分布图的事儿,我就拜托您了。”   张国富动作极快,当天下午就给她找来了分布图,还帮她分析了一回:“江州防空洞加在一起有1000多个,1978年开了全国人防会议,强调人防工程发展要平战结合。从那以后,有些防空洞就被利用起来当仓库,开旅馆了。”   周秋萍惊讶,她还以为防空洞是到90年代才被利用做商业活动的呢。   看来不管是政府还是个人,利用资源的意识都很强大啊。   她立刻来了兴趣:“你说旅馆是哪一家?我想过去看看,瞧瞧他们是怎么做消防,还有除湿的。”   防空洞最常见的问题除了阴暗之外就是潮湿,这对旅馆来讲是大忌。前者可以拉电线,后者估计就得靠除湿机了。不知道旅馆经营者是怎么弄的。   张国富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个打算,装修防空洞,人家有经验,我们就要汲取经验,少走弯路。”   两人说走就走。   因为小轿车太紧俏,周秋萍又是给自己办私事,不好意思特地去申请车子,他俩索性一人一辆自行车,直接骑到金鸡山防空洞。   这是1970年代工业局主持挖的防空洞,两年前,因为全国服务网点压缩,旅客“住宿难”问题严峻,工业局就把它改成了地下旅馆。现在800张床位,几乎天天爆满。   就是过年阶段,里面住宿的旅客也不少。   坐在柜台后面的服务员态度不错,看到有人进来,她还暂时将眼睛从自己手上织的毛衣上挪了开来,主动询问:“同志,你们要住宿吗?夫妻开一间房要提供结婚证,不然的话,必须得开两间。”   周秋萍顿时无语:“同志,您误会了,我们是同事,我们是来向你们取经的。”   服务员也不尴尬,只眨巴着大眼睛问:“取什么经啊?”   周秋萍示意张国富将证件递给他看:“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招待所现在床位严重不足,已经没办法满足需要。原本我们年前是向上面报批了盖楼的计划,但现在基建统一停下来了,这个计划就没批复。我们听说你们的地下旅馆盖的非常不错,我们领导就让我们过来取取经,看能不能跟你们好好学习。”   服务员立刻来了兴趣,自豪地向他们介绍:“那你们可真是找对人了,我们是全市第1家地下旅馆,就是用防空洞改造的。大家都说我们办了件大好事,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解决了大家的大难题。”   她招呼同事帮她看着点前台,她主动领人参观旅馆:“我们七八年冬天刚开张的时候,只有30张床位,粮票还是我们服务公司的人自己捐赠的,不然根本没办法开食堂。后来太受欢迎了,就渐渐扩大到800张床位。”   周秋萍和张国富都认真地观察地下招待所的环境。   凭心而论,这里条件真的一般。灯光昏暗,空气潮湿,沿着楼梯往下走,瞧见的就是一排简陋的房间。房间最顶头,是公用洗手池,看着就湿漉漉的。   服务员打开了一间空房间,里面布置也简单的要命,放眼所及之处就是床、桌子和椅子。屋顶上还能看到管道。   不过这里也不是没竞争优势,他们房间的住宿费基本是地上旅馆的1/3~1/2。   周秋萍点头:“你们真的是为人民服务了。”   服务员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那当然,我们干的就是这个事啊。”   她领着人里里外外走了一圈,最后送他们走的时候,还强调了一句:“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你们下个礼拜过来。到时候我们领导在。”   周秋萍笑着跟对方道谢。   等走出招待所,张国富突然间冒出句:“我知道为什么他们不用担心消防了,就这个环境,火也不容易烧起来呀。”   周秋萍一愣,旋即大笑出声,听着还真有点道理。   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两人也没急着赶回去,而是骑着自行车又跑了几个防空洞。   附近的几家防空洞大部分比较潮湿,里面堆满了香蕉,被称之为香蕉洞。是从福建来的蕉农租下来当仓库用的。   但也有几家条件不错,因为处在风口上,里面居然颇为干燥,起码没有人走进去,上面就滴滴嗒嗒落下水。   周秋萍最看重的是纺织一厂的防空洞,面积大,有接近2000平方米,位置也不错,周围人流量还挺大。   现在的防空洞是谁建设谁使用谁管理。   纺织厂原先也考虑过要开发防空洞,起码租出去当仓库,多少也能挣点钱。   可他们的防空洞面积实在太大了,没人愿意全租,但分租一部分的话。纺织厂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剩下的部分也被人家白用了。加上对外出租的时候,租客和厂里人发生了冲突。工厂领导觉得为了那么点钱搞出矛盾来太麻烦,所以就放弃了。   后来他们还打算改建成地下招待所,但是因为投资成本比较高,几次开会没定下来,事情就一直拖到现在,防空洞还闲置着。   听说部队的同志想租他们的防空洞,纺织厂的人还好奇了一句:“你们打算用来干什么呀?”   周秋萍笑道:“我们看能不能搞招待所,距离还没定下来。”   没想到纺织厂的同志眼睛珠子一转,瞬间无比热情:“同志,你们要搞招待所的话,那应该把食堂也搞起来,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是吧?”   周秋萍看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便笑着用眼神鼓励。   果不其然,那人眉飞色舞,伸手指着前面道:“你看,我们这里有个现成的食堂。要不你们干脆把这个买下来给招待所用,多方便呀。”   周秋萍惊讶:“买食堂?你们厂要卖食堂?”   这个时代的纺织厂应该效益还可以吧。到90年代中后期,这些国营大厂才真正陷入困顿阶段。   现在就急着卖房卖地吗?   纺织厂的人表情微妙:“嗐,这个食堂现在虽然归我们用,但产权不在我们手上,是机械厂的。”   说起来这个事情有点复杂,简单点讲,涉及到三线建设阶段工厂搬迁问题。   以前这边是机械厂,后来搞三线建设时,机械厂搬到了下面的县里,机械厂的厂长又调任到纺织厂,一部分厂房转移给了纺织厂。但这个大型食堂但是他们舍不得,就借给纺织厂使用。   原先大家的经济意识不太强,感觉不管落在谁名下,那都是国家资产。既然他们用不上,借给兄弟单位也挺好。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家都一切往钱看,国有资产也能对外卖。   机械厂今年状况不太好,出了不少事儿,产品积压,工人都发不出工资了。   党领导开会研究,找了一圈,猛然发现他们还有1栋两层楼的食堂呢,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上头。   因为食堂位置不错,的确有生意人相中了它,想要盖个商场。   机械厂当然欢迎,立刻通知纺织厂要求对方把食堂还回来。   纺织厂懵圈了,感觉自己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   其实厂里不是没有其他食堂,前两年因为道路建设问题,工人从厂里到这边食堂吃饭要走的路变远了,就在厂区又另盖了食堂。而原先的老食堂变成了职工家属吃饭的地方。   理论角度上来讲,纺织厂把食堂空出来不算麻烦。   但人这种生物吧,真是升米恩斗米仇。白吃白占了这么多年,房东要把房子收回去了,他们却不乐意了。   不仅仅是家属吃饭变麻烦,还有食堂的工作人员呢。   机械厂把食堂卖出去了,他们的工作怎么办?新食堂里不缺人啊。   这么一来,产权问题是清晰了,人员安置却成了大麻烦。   纺织厂态度明确,食堂他们会腾,马上腾出来都不说二话。但里面的工作人员,你们得想办法帮忙啊。总不能不管职工死活。   机械厂找的那个开发商一听不干了,他要盖商场的,他凭什么管这几十号员工的工作。   于是两边就僵持了下来。   机械厂也被惹毛了,死活要收回食堂,他们放话就是闲置,砸了开心,也不吞这只苍蝇。   纺织厂食堂办不下去,这部分职工的工资如何发放就成了大难题。不发吧,他们有意见,又不是他们不肯上班。发吧,其他人有意见,凭什么他们不干活还拿钱?   反正,怎么来都不对。   周秋萍跟张国富都听得目瞪口呆,请神容易送神难,机械厂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纺织厂的同志唉声叹气:“你看这事闹的,多难看。好好的食堂拆了干什么呢,要不你们买下来得了,继续做食堂嘛。我们之前算过,这个防空洞起码可以摆八百张床位,到时候刚好可以安排客人到这边来吃饭,你们能挣两边钱。”   张国富笑着摇头。   周秋萍却像是纯粹好奇一样:“到底什么机械厂啊,他们厂出事了吗?怎么穷到要卖房子的地步了?”   “嗐!”纺织厂的人不知道是缺乏警惕乙方的到底,还是反正他不是甲方,“他们厂长贪污被查了,生产的拖拉机出事闹了大新闻,好多买了的人全跑去要求退货还要赔偿。原本谈好的合同,人家也都不要货了。库存积压,日子不就过不下去了嚒。”   周秋萍听得眼皮微跳,下意识追问了句:“到底哪家机械厂?”   “嗐,就是搬到宁安县去的那家。当初多红火啊,愣是碰上了败家子。”   呵,还真是。   周秋萍点头:“行了,我们知道了。回头我们跟领导汇报,要是领导觉得可行,我们再过来谈。对了,这食堂卖多少钱啊?”   “两百万,很划算的,这个食堂上下两层楼,有两千个平方呢。”   哪知道周秋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接拒绝:“这么贵啊,一平方米一千块,都能买豪华别墅了,谁要买个破食堂。”   张国富也摇头:“我们可不是冤大头。砸出去两百万,猴年马月才能收回头。算了,咱们还是谈防空洞吧,你们租金怎么算?”   纺织厂的人懊恼不已,只能悻悻道:“租金说好了,全租一千五一个月,不还价。”   双方又扯了几句,周秋萍看压不下来,就又试探着问:“要是我们买了食堂,这边能不能降点价。”   纺织厂的人大喜过望:“好好好,没问题,要是你们买了食堂,我去跟领导谈,绝对给你们便宜算。”   双方皆大欢喜,笑容满面地挥手道别。   等骑上自行车,张国富奇怪:“公司买人家食堂有什么用?你这边开卡拉OK房,也用不上食堂啊。”   周秋萍笑道:“先问问,我还没想好,弄清楚周边的行情,咱们也好有数。”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主张,她要拿下这里做自助餐,她要打造吃喝玩乐一条龙商圈。 第160章 拿下食堂   周秋萍和张国富东奔西跑了三天, 将省城主要几个大型地下防空洞都跑了个遍,最后初步共定下了三家防空洞进行改造。   张国富咋舌:“那可得要点时间了,这个得仔细装。”   他琢磨着得把人手分出来齐头并进。   周秋萍摇头:“不急, 一家一家地来。先做军人俱乐部那边, 等那边生意起来后,刚好纺织厂这边可以接上, 再做大华路那家。”   大华路和军人俱乐部的防空洞面积差不多, 都是一千平方左右,她计划全部做卡拉OK房。纺织厂这边的面积大些,考虑附近国营大厂职工多,大家对文娱生活的需求,她决定再分出五百个平方做舞厅。其实她还想弄个溜冰场来着,就是怕卡拉OK房的面积不够, 只能暂且放弃。   张国富点头应下:“没问题, 我们一定开足马力, 绝对不耽误你开业。”   周秋萍笑了:“那你可得快点,这两层楼的食堂我还等着你们装修呢。”   张国富乐了:“领导真打算买了?那可是两百万。”   周秋萍笑道:“坐地起价, 落地还钱, 咱们还给职工解决工作问题呢。反正咱们不急。”   她有大把资金在手, 完全无所畏惧。   做生意,谁先扛不住就谁先让步。就算机械厂破罐子破摔不管了,纺织厂也会催他们想办法解决问题。   张国富好奇了一句:“纺织厂急什么?”   周秋萍笑了笑:“我听说纺织厂去年和前年都没招人, 今年好像也没招人的计划。”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家老牌国营大厂不说江河日下,起码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发展乏力。在这种背景下, 纺织厂巴不得趁机将这摊子推出去。反正食堂有门路的正式工都想办法调到了其他部门, 留守的都是关系不硬的临时工。   张国富恍然大悟:“难怪前面你一直打听纺织厂的情况, 我还以为你怕没人掏钱过来唱歌呢。周经理, 你可真是绝了。”   周秋萍笑道:“张队长,你说笑了,我就是嘴快而已。”   她真不着急,她手上一摊子事要做呢。   开卡拉OK房,除了装修之外,购买设备也是大头支出。这不仅仅是要掏钱的问题,更是压根找不到货源的麻烦。   现在,即便在羊城和深圳这种流行一线城市,卡拉OK房也是新兴事物,何况在内地。   周秋萍打了个电话给陈自强,请对方帮忙跑市场,打听别人的设备都是从哪儿来的。   陈自强惊讶:“你真打算在深圳开卡拉OK房啊?那你可得打点好关系,这钱不是谁都能挣的。”   周秋萍解释:“我打算在江州这边开,这边人头我熟些。”   陈自强听出了不对味,疑惑道:“你不来深圳了?”   周秋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潦草说明:“我怕孩子太小了,来回折腾吃不消。这边事情也多,我跑来跑去,我阿妈一个人带两个小孩身体也未必扛得住。先等等吧,我把手上事情处理完再说。”   陈自强笑道:“那你房子打算怎么办?空着吗?”   “你要有合适的租客,帮我租出去吧。”   本来她也没重新装修,用的还是原房主留下的家具。   现在想想,她的确火急火燎的,简直不成章法了。   陈自强痛快答应:“没问题,过完年,要租房子住的人多呢。”   过了没两天,他传回消息:“卡拉OK房的设备人家都是进口的,那个卡拉OK机还有激光视盘,国内没工厂生产,都得他们从香港台湾那边带过来。”   周秋萍当机立断:“你帮我个忙,想办法买一套机器还有视盘给我寄过来,我得看看。”   陈自强公事公办:“没问题,我马上就去买。”   挂了电话,周秋萍拍拍脑袋,真得买个大哥大再装个家庭电话了,光靠BB机太耽误事。原本她想去深圳再置办这些通讯工具的,现在看来得立刻办起来。   她没客气,直接拨通了卢振军办公室的电话,开门见山提要求。固定和移动电话她都要有,得请领导帮忙。   不是她掏不起这钱,而是这时代你掏钱也未必能办成事。   就说大哥大,你想买,得先去电信局做预约登记,一张登记单就要五十块。   别嫌贵,因为外面黄牛已经把登记单价格炒到了一千。   做完登记也不是就万事大吉了,你还得等上好几个月。什么挑选号码、机型,根本不存在,给你啥你就用啥。你不要,多得是人在后面抢着要。电信局卖两万块的大哥大,黑市上直接炒到五万块了,还得你运气好,人家有货还正好是真货。   周秋萍不想再磨叽几个月,也不愿意多花几万块的冤枉钱。她现在的确需要花钱来发泄心中的不快,但她也不是冤大头啊。   所以,领导你就帮帮忙吧。对了,还有家用电话,谁让我没行政级别,申请不了呢。   卢振军挺痛快的,不仅答应周秋萍的请求,还做自我检讨:“是我们工作不到位,早就该给你配大哥大了。”   这话真过了,他自己到现在都没用上大哥大。不过借这个机会,还是得给领导班子把大哥大都配了。地方上市政府领导都已经用了,他们落后的话,也太耽误事了。   周秋萍赶紧强调:“别,这钱我自己掏,不然就乱了规矩了。”   卢振军有点不得劲,半开玩笑道:“工作需要嘛,不算坏规矩。”   “不不不,领导,这个是小事,您就甭费心了。倒是有大事我还得请领导帮忙。我要开卡拉OK房,需要不少设备,目前国内还没厂商生产,我得找厂子做。您看您那边能不能打声招呼,我请人从羊城托运卡拉OK机和激光视盘。我们自己做。”   卢振军立刻高兴起来,连声答应:“没问题,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   领导如此豪爽,周秋萍自然也不扭捏:“我看中了纺织厂边上的一个食堂,准备盘下来开饭店。等到时候开张了,还请卢老师您千万得赏脸捧个场。”   一听开饭店,卢振军顿时来了兴趣:“你打算开哪种风格的饭店?中餐还是西餐?”   “自助餐,我准备开个自助餐厅,海陆空三军,各种美食一网打尽。”周秋萍笑道,“这样哪种都能尝尝。”   卢振军愈发感兴趣,他本来就挺爱吃的。自助餐他吃过,的确挺有意思的。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啥都有,那的确是门好生意。   “好!到时候我一定带人去捧场。”   挂了电话,卢振军脸上的笑也没退。   看样子秋萍心里真没存疙瘩,的确打算在省城好好干出桩事业来了。   丁妍看丈夫兴高采烈的模样,忍不住打听了句:“跟谁打电话呢?这么高兴。”   “秋萍,她想开个饭店。”   丁妍心中微微不快。这是赖上了吗?跑去深圳开个饭店还要眼巴巴跟自己丈夫说,她可真够有心的。   当着丈夫的面,丁妍自然不好发作,反而笑着表示肯定:“那不错,以后我们去深圳,去尝尝她的饭店。”   卢振军摇头,脸上笑容更深了:“不是深圳,就在江州,纺织路那边,她要开个自助餐。”   丁妍震惊:“什么?!”   卢振军被她瞬间拔高的声音吓得肩膀一耸,才茫然地抬起头:“自助餐啊?”   他笑出声,“你又不是没吃过自助餐,干嘛这么惊讶?”   丁妍差点当场咆哮,她震惊的是自助餐吗?就是龙肝凤髓她都不会眨下眼睛。   她愤怒的是周秋萍耍了她,前脚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什么要去深圳,后脚又在省城开饭店。那她这个搬去深圳还有屁意义!   丁妍勉强挤出笑容,带着点担忧:“开饭店很费神的,她来回跑多不方便,不如直接在深圳开嘛。都说那里遍地黄金,生意肯定不差。”   卢振军笑容得意:“不去深圳了,我跟秋萍谈过了,她同意留在江州发展。这样也好,深圳毕竟太远了,她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女同志,太容易被人盯上了。”   丁妍面颊上的肌肉都僵硬了,隔了半晌她才冒出声:“嗐,这丫头,上次我说给她介绍我们大学的老师来着,她说她要去深圳了。也好,还在江州的话,我得赶紧跟人家老师说说,别错过了一桩锦绣良缘。”   卢振军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做媒,现在对这种事早已意兴阑珊,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那你多费心吧。”   也好,秋萍早点再成个家,估计余成那小子也不会再犯浑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那头周秋萍打完给卢振军的电话,也没回家坐着等消息。纺织厂的那位李同志打她寻呼机了,她得给人回电话。   李同志作为中人,这次给她转述了机械厂的意思。卖,他们同意卖了食堂。价格还能再谈,但必须得解决好食堂原有职工的工作问题。   周秋萍挺惊讶的,看来机械厂现在真是举步维艰,她本来以为对方还能多扛两天呢。   “行。”她抬手看了眼电子表,直接跟对方敲定时间,“今天太晚了,我得向领导汇报下。明天吧,明天还请李科长帮忙,我们一块儿去机械厂拜访。”   李科长声音里的喜气隔着电话线都热情澎湃:“好,那我来安排。明天上午十点钟,咱们在机械厂碰头,行不?”   “可以。”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吃过早饭就去找张国富,还得麻烦对方陪自己跑一趟。   谈合同就是这样,你一个年轻女同志单刀赴会太没气势了,对方很容易轻视你,不肯拿出真实态度和你谈判。   张国富昨晚就接到了周秋萍的电话,当时没觉得什么,琢磨了一宿,越想越觉得哪里怪怪的。   机械厂怎么这样急?   周秋萍笑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嚒,估计他们这个年过得不太如意。”   这回为了体现出自己的实力,两人没再骑自行车,而是从三产公司借了辆小轿车,张国富开车送周秋萍去的机械厂。   搞得周秋萍挺不好意思:“这让张队长为我服务了,实在是愧不敢当。”   张国富笑道:“这有什么,为您服务,我的荣幸。”   今天正月初七,迎过财神了,街上的店面也开了大半,还没开学的孩子们和没上班的大人们在路上来来往往,新年喜庆的余韵还笼罩在大家的脸上,看得人心情都跟着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果然新年新气象,连天都看着格外蓝些。路旁院墙伸出来的一树梅花,似乎隔着车窗玻璃,都能透到车里来。   周秋萍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机械厂门口,才被眼前的场景打乱。   “咦?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工厂又不是生活区,就算过年再热闹,也不该热闹到这里来。   况且就看大家的神色,也跟新年的喜庆毫无关系。   张国富刚停好车,纺织厂的李科长就一路小跑过来,赶紧示意开车门:“别停了,直接开到厂里去。”   周秋萍指着外面的人群询问:“这怎么回事?看着不太对劲啊。”   李科长赶紧强调:“周经理,你们别误会,这跟咱们今天谈的事没关系。这是他们厂自己的事。”   他话音刚落下,外面突然响起嚷嚷声:“车,干部的小轿车,别让他们干部跑了。”   “刷”的一声,无数水滴汇成了海潮,汹涌地扑面而来,瞬间将小轿车围得水泄不通。   车上三人目瞪口呆,他们啥都没干啊,咋就成了围攻对象?   一只只手拍车门的拍车门,拍车窗的拍车窗,周秋萍都担心他们会直接掀翻了这辆小轿车。   她内心涌现出绝望,早知道这样就不装逼了,骑个自行车或者坐辆公交车多好,起码不至于沦为众矢之的。   她拦住要发火的张国富,扯着嗓子喊:“同志们,你们别激动,你们到底想干啥,起码先说清楚啊。”   外面的声音更吵了,众人的喊声夹杂在一起,说了等于没说。   张国富摇下一点车窗,警告外面的人:“看清楚了,这是军车,我们是部队的人,别乱来。”   贴着窗子的人喊了起来:“赔钱!你们拖拉机害死人,我们都不要了,立刻赔钱!”   李科长在边上愁眉苦脸的小声解释:“买他们厂拖拉机的人,没问题的听到了风声也都要求退货了。”   原本情况也不至于闹得如此不可开交,机械厂的丑闻被披露之后,厂里成立了工作小组进行善后工作。负责这事的同志态度很诚恳,不仅赔偿了伤者医药费和相关损失费用,还豪气放话表示所有他们厂卖出去的拖拉机都可以免费退货,说这叫回收制度。   名词是挺新鲜的,态度也蛮实在的,但放大话的人没意识到市场的风云变化,也没搞清楚自己厂的血到底有多厚。   谁都能退货,那得需要多少钱啊!   拖拉机对农民来说本来就是重要的家庭财产,县机械厂的名声坏了之后,大家都害怕自家的拖拉机也会出事,当然急着要个说法。   你肯退?那好,我们马上就退。   现在又不是去年夏秋那会儿,到处买不到拖拉机。从去年年底开始,拖拉机就好买了,还有省城的厂去他们乡镇搞推销呢,说以前是造坦克的,现在造的拖拉机质量如何,你自己琢磨琢磨。   大家一寻思,赶紧的啊,质量存在隐患的拖拉机马上去宁安县拖拉机厂退了,拿了钱再去造坦克的厂里买拖拉机,还是崭新的呢。   所以大家就跑来找拖拉机厂了。   谁知道这狗日的说话不算话,现在又不肯给他们退了。   周秋萍侧过脸去调整了下表情,咳咳,这事儿吧,她发誓,她可没管过工厂生产,她可不是那趁火打劫的人。   她清清嗓子,转过脸,满脸严肃地强调:“你们不要误会,机械厂是想解决问题的,只是一时资金周转困难。为了把货款尽快退给你们,机械厂今天喊我们来,就是要卖一栋楼给我们,好筹钱还债!” 第161章 有人帮忙谈判   这下机械厂就是想待价而沽也没戏了, 因为外面群情激奋,人人都热切高呼:“卖了楼赶紧还债。”   机械厂负责资产管理的副厂长脸色十分不好看,直接抱怨李科长:“你们占了这么长时间我们的房子, 一分钱没给, 现在还给我们找这么大的麻烦。”   李科长可不背这么大的锅。   对,外面是有他们纺织厂的临时工, 可加在一起能有几个人?大头分明是他们机械厂自己没擦干净屁股。还机械厂呢, 自己都不生产,拿人家的零部件组装一下。这种他当年下乡当知青时组建农机维修站都能干的活,机械厂也好意思当成主要业务。   翻车了吧,活该,这跟卖贴牌有啥区别?早晚都有这一天。   他立刻保证:“今天合同能签下来,我们就是架也绝对会把人架走!”   既然如此, 那就坐下来好好谈谈价钱吧。   天底下做买卖的, 卖方总想得个高价, 何况机械厂还特别缺钱呢。先前他们还说价格好谈,真坐到谈判桌上了, 厂领导又一口咬定两百万一分不能少。   “我们这个楼不贵的, 当初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特别扎实!”   周秋萍直接站起身,招呼张队长:“走吧,既然没谈的诚意, 何必浪费我们的时间。”   说着,她根本不给机械厂领导拦人的反应时间, 以上辈子做小生意时跟城管赛跑锻炼出来的速度迅速撤退。   张队长作为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 动作怎么可能慢, 立刻积极跟上。   反正他也没觉得那楼有多好。   疯了吧, 乡下盖个一百平方的两层楼,也就三四万。乘以十,那也就是三四十万。   两百万,机械厂穷疯了才敢这样狮子大出口吧,真当谁是冤大头呢。   别跟他扯什么乡下城里盖房子不一样,这时代地价还没起飞,内地甚至都没拍卖土地的概念。你一栋二层楼想卖一百万就是狮子大开口!   去年省水利厅为了解决厅属青年就业问题,投资123万盖了个饮料厂。人家光厂区就占地四亩,里面的二层楼足有两千个平方呢,这还包括了买机器设备生产线和办公设备钱。   怎么到他们机械厂,两百万就变得跟两百块一样轻飘飘了?难怪这厂子搞成现在这德性。   周秋萍满脸气愤,一路冲到工厂大门口,扯着嗓子喊:“不想卖就别耍人!两百万,两百万我买一栋二层楼,我拿什么钱就给职工发工资?我们还怎么搞经营?”   围在工厂门口的人急了,全都涌上前拦住她。她可不能走,她走了,谁买机械厂的房?机械厂不卖房的话,又去哪儿找钱还他们的债,发他们的工资?   顾客代表一声怒吼:“他们就是存心耍流氓!故意不想还债!”   要什么两百万?   大家心里都有本账册,一辆拖拉机3700块,一百台也就是37万,他们总共128人过来退拖拉机,也就是473600元,加上大家的路费和住宿费开销也不到五十万。   需要喊200万的高价吗?流氓无赖土匪强盗!   纺织厂的临时工们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全员加一起还不到三十号人,全部被拖欠的工资也就五千块,是两百万零头的零头。   别说他们了,就是现场负责控制秩序的机械厂保卫科的工人也满腹牢骚。   大家的工资还欠着呢,领导说全厂上千号职工,解决所有人的工资起码得五十万。   好家伙,大家把账目一加,得出的总量为100万,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叫价两百万,这多出来的一百万又想贪污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帮蛀虫就没一个好的!   众人越想越气,保卫科的小职工都懒得再拦人。拦个屁!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跑得了你蹦不了我。   不管了,全都去找领导要说法,不然这帮家伙肯定会装死。   机械厂刚上任的代厂长先崩溃了,他就知道手下这些人靠不住。从厂子爆出丑闻到现在,他们不仅完全没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放任情况越来越严重!   想想也是,会来事的全都扯到了前任厂长的贪污案里,被一网打进了。   这些临时从冷板凳上拽起来的家伙,要真有能耐,至于冷板凳做到现在吗?   再这样下去,机械厂会彻底完蛋!   等代理厂长急急忙忙跑出来问情况的时候,愤怒的客户已经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有人抓起烂白菜叶子就直接砸他身上。   妈呀,那叶子都烂成黄水了,滴滴答答黏了厂长一脸。   才不砸鸡蛋呢!鸡蛋多贵,他不配!   周秋萍和张队长稳坐小车,坚决不露脸。   等机械厂再低声下气地请他们回去谈判时,两人还面罩寒霜,气愤得不得了:“别找我们,不卖拉倒!我们弄块地自己盖,盖三层四层五层六层,不稀罕你们的楼了!”   周秋萍撂下狠话,就让张队长开车:“天底下都没这个道理,你以为我们想买你们的食堂?我们实在是看丢了工作的职工可怜,看这么多顾客可怜。不然我们都不想和你们厂打交道。故意卖坏拖拉机害人,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这话就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机械厂的人脸上,带队出来请乙方的厂长瞬间面红耳赤。   他只能捏着鼻子再三再四地央求,最后,这两位部队来的同志才勉为其难地同意重新坐回谈判桌上。   半个小时后,周秋萍拿到了盖上大红印章的合同。   一百万,她掏一百万买下了这栋两千平方米楼房的产权。   张队长还是觉得贵:“这得搞多久才能把钱挣回头啊。”   一个食堂,破破烂烂的,买完回来改成饭店还得再装修,砸进去的钱可没边了!   周秋萍笑了笑,声音平静:“投资嘛,总不能今天砸了钱明天就能赚,都需要时间。”   她的心在颤抖,纺织路那边的位置好啊,旁边就是江州最著名的几个风景区,外地游客特别多。所谓穷家富路,一般人平常不愿意掏钱买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出去旅游时就默认自己可以多花钱尝个新鲜了。   她的自助餐厅就是要开在这种好地方。   除此之外,那边又毗邻国营大厂生活区,大家不用天天吃,两三个月尝鲜一次开开眼界总没错吧。光靠他们,就能形成稳定客源。   况且以后纺织路地段地价还会飙呢,尤其在九十年代快到千禧年时,国营厂集体破产卖房卖地之后,这边形成了江州主流商业圈之一,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如果不是现在省城没放开土地拍卖,买了土地她又没能力开发,闲置有时间限制,过期会被收回,加上她更喜欢经营挣钱的话,她真的会拿出自己起码一半的身家去买地囤着。   张队长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却还是被她说服了:“你做生意,肯定亏不了。”   仔细想想,一百万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去年开的那个米瑞克,现在不就是日进斗金嚒,要多挣钱有多挣钱。   再说这桩买卖成了,三方,不,是四方都皆大欢喜。   要退拖拉机的农民不用说了,终于能顺利拿到货款。机械厂的职工也总算得到了拖欠已久的工资。纺织厂成功甩出了几十号临时工的包袱。自己这边,多一个饭店,也是项挣钱的新来路。   张国富忽而唏嘘:“你说这搞企业可真不容易。机械厂以前多红火啊,一下子就闹得跟那个要破产一样了。”   前两年,有家热水瓶厂破产还上了新闻,因为这是新中国第一家破产的国营厂。   周秋萍笑了笑:“大海航行靠舵手,崽卖爷田不心疼。这领导班子可是关键。”   张国富来了兴趣,跟她打听:“听说他们上一任厂长已经判了?几年啊?”   “八年还是十年吧。”周秋萍没说太详细,“据说当时闹得挺难看的。”   她关注过一段时间此事的发展。   那位厂长坚称用原材料从外面乡镇企业换柴油机和拖拉机的零部件然后再组装销售不是他个人的决定,更不是机械厂领导班子的决定,而是全厂职工大会一致决议通过的。   现在,以投机倒把罪逮捕他,他坚决不认。   后来,这个罪名就不了了之了。因为在此事上,他还真没撒谎。   正因如此,周秋萍面对机械厂的职工时,同情有限。吃鱼耐得咸,你既然选择了钻政策漏洞白发财,就得承担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反正最后厂长投机倒把罪没定下来,而是以侵吞国家财产的罪名判了二十年。   说实在的,周秋萍并不怎么关心他的下场。难听点儿讲,贪官污吏多了去,她难能一个个都关注。   她真正关心的是赵书香,那位县委书记家的千金。哦,准确点讲,应该是前任县委书记,因为她那位书记爹也被羁留调查了,由于涉及问题比较多,还没来得及宣判。   赵书香的问题倒相对简单,搞没搞破鞋已经没人纠结了。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五六年前,流氓罪的范围缩小了许多。她同样是以侵吞国家财产的罪名被法院判的刑,有期徒刑十年。   据说她在法庭上直接崩溃了,又哭又闹还试图满地打滚,最后叫法警摁着拽下去,可谓是斯文扫地。   周秋萍想到对方颐指气使的嘴脸,其实挺想问一句失魂落魄的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别特权享受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可以随意折腾践踏别人。抬头看看天,大清朝早亡了!   你的皇阿玛倒台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呢。   倒是剩下个周良彬还被羁押在看守所里,尚无说法。   不过周秋萍觉得以赵书香的狠劲儿,这家伙绝对落不了好。   毕竟赵大小姐的霉运可是从和周良彬重逢开始的啊。她怎么会错,错的必须得是周良彬。   周秋萍扯了扯嘴角,决定将这些人丢进垃圾堆。如果后面能够免费看场丑态百出的狗咬狗好戏,她就多瞅一眼。其余的,她不打算再浪费半点关心。   有那时间,她当然得好好花钱好好挣钱。 第162章 多走走多看看   两人上午跑工厂签合同, 下午去办理房产所有权变更手续。中途打了七八个电话找熟人帮忙说话,可算是在人家办事员下班之前真正实现了钱货两讫。   待到傍晚回三产公司还车子时,张国富都感慨:“周经理, 你这不比打仗轻松啊。”   周秋萍笑了声, 开玩笑道:“我这也是打仗啊,经济账。”   车子停在三产公司的院子里, 一个身穿校级军装的中年男人正破口大骂:“谁准你们批她用车的?别忘了公司是部队的, 不是她私人的一亩三分地!”   张国富停车开车门,满脸疑惑地看对方:“老许,你这干什么?周经理也是为了公司去谈合作撑门面,之前人家一个女同志跑市场调研都顶着冷风天天骑自行车。”   没想到许主任却直接冷笑:“给公司办什么事?公司的事关她什么事?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张国富不提防对方这样不给脸,一时间居然愣住了,还下意识回头看周秋萍, 不明白这是闹哪一出。   周秋萍倒是淡定得很, 伸手掏了五十块给不知所措的司机班的同志, 声音响亮:“用车费,五十块, 我这人从来不占公家一分钱便宜。”   说完, 她掉头扬长而去。   张国富傻眼了, 伸手虚空戳自己的战友:“你啊,你大老爷儿们怎么这样小心眼?大家不都是为了部队挣钱吗?”   老许面沉如水,严厉地警告他:“老张, 你可搞搞清楚,她就是个体户, 不是咱们部队的人。”   张国富骂了一句, 赶紧转身去追周秋萍。   等追上人之后, 他赶紧安慰周秋萍:“你别生气, 老许这个人,哎,就是有点那个。”   那个是哪个?就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人呗。他搞三产一直灰头土脸的,成立军人服务社出租军装给游客拍照,没挣到几个钱不说,还被记者给拍到了,写了内参报上去,弄了个好大的没脸。   跟他一比起来,周秋萍一个外来的女同志可太厉害了,嗖嗖挣钱,还不惹事,又没造成啥恶劣的影响。   听说三产公司内部开会,领导都让老徐跟人家女同志好好学学,叫他很是下不了台。   周秋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可真是感激三产公司的领导,生怕她不够遭人恨还是咋滴?   当着张国富的面,她还是维持住了心平气和的姿态:“没事,估计许主任也是急着用车办事。都是同志,没啥好计较的。”   她才懒得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她不痛快了她就花钱,她可是千万富婆!   好几千万在手上呢,她凭什么不花?   花个一千万买深发展的股票,再花个一千万买猴票,她就躺着挣钱了!   周秋萍打发走了张国富,便去打陈自强的电话,表达了自己的投资诉求。买股票吧,买一千万的深发展,不管现在是什么价。   陈自强差点儿没被吓晕了,瞬间呼吸变粗,嗓子跟被人捏住一样:“姐,我叫你亲姐。你给我个准话,你是不是收到消息要上市了?”   这一上市,股价肯定飙涨!   他要是现在入市的话,到时候一脱手,绝对赚飞了。   周秋萍笑了笑,没给他正面回答,只轻描淡写道:“你手上要是有闲钱派不上用场,那就买点股票放着呗。说不定就下颗金蛋呢。”   陈自强一颗心火热,当场打包票:“没问题,我马上就去买。一千万是吧,OK!”   他正要挂电话,周秋萍又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对了,猴票的事怎么样了?要是有的话,再给我弄五百万的猴票。”   陈自强这回真要倒下了,声音都哆嗦:“姐,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猴票也会上市吗?”   这问题多傻啊,他说出口都觉得羞耻。   周秋萍笑了:“炒股票你知道的,炒邮票不也差不多吗?有枣没枣打三竿啊。”   陈自强在心里吐槽,你那是三竿吗?你那是五百万!装在箱子里,几个人都拎不动的五百万!   他说了句实在话:“深圳邮票市场不行,我收了没几张。你们要真想要的话,去海城和京城收,那里邮票市场兴旺。”   周秋萍没勉强人家,立刻道了谢:“还得找懂行的人,不然我两眼一抹黑。”   她又跟陈自强寒暄了两句,确定这两天点唱机和激光唱盘就能到,这才挂了电话改打侯晓斌办公室电话。   这回她运气不错,接电话的就是侯晓斌本人,对方笑嘻嘻地跟她道新年好,还抱怨她:“过年怎么不来海城转转呢,现在天气这么好。你喊余成带上你阿妈和两个孩子,一起来噻。”   等周秋萍说了自己的诉求,他更是一口咬定必须得她亲自到海城来:“邮票有,打桩模子就倒卖邮票,全国的邮票都往海城跑。哈,我也不知道大家哪来这么多钱。”   周秋萍笑道:“钱也往海城跑啊,炒证券的,外地人多了。听说羊城那边不少人都跑到海城炒去了。”   侯晓斌乐了:“你别说啊,还真是。我还听说有华侨倒卖国库券呢。”   “他们能买?没限制吗?”   “嗐,找个代理人就行。我跟你说,他们有多鸡贼。现在不是要吸纳外汇嚒,这些人就存笔外汇在银行,然后以此贷款人民币倒卖外汇,拿着银行的钱生钱,不要太精哦。”   周秋萍十分佩服:“聪明人果然多,厉害,真厉害。”   她到今天都没打过银行贷款的主意呢,压根就没这意识。可见阻碍她成为亿万富翁的关键是意识不够,胆子还不够大。   侯晓斌催促她:“你们过来玩噻,我请你们去外滩喝咖啡,好好享受一把资本主义。”   周秋萍笑道:“那我问问我阿妈啊。”   “还有余成,我就不打电话给他了,白浪费钱。”   周秋萍一噎,敢情你现在接电话不要钱所以你才这么欢快地跟我扯闲篇是吧。   她立刻拒绝:“你还是自己找他吧,我好几天没见他人了。你们有纪律,我也不好打听是吧。”   侯晓斌奇怪:“这大过年的能有啥任务?行吧,我自己问问看。来之前给我挂个电话啊,到时候我开车去车站接你们。”   周秋萍满口答应,她还真想去海城逛逛。前几次去海城她都是来去匆匆,根本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领略下这座城市八十年代的风景。   她回家和阿妈一提,后者也心动不已:“去去去,咱们马上就去,趁着青青和星星没上学,好好玩玩。”   她看电视了,电视上都说了现在流行旅游。要趁着身体好,多去外面走走,好好领略祖国大好河山的风采。   海城是吧,必须得去。   当初秋萍嫁到冯家后,她那个便宜亲家动不动就一口一个当年在海城自己是怎么过的,嘲笑她乡巴佬没见识。   现在,那个死老太婆已经死得透透的,一辈子也没能回到大城市,当她高高在上的城里人。   而自己,已经进了城,她家秋萍还在深圳买了房。   对了。   “秋萍,你不是说海城也能买房落户口吗?买,咱们买房,咱们也当海城人。”   周秋萍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上次在深圳,阿妈对买房还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这回还没去海城呢,她都要买海城的房子了,实在太积极。   周秋萍笑着应下:“好,到时候咱们好好打听打听,看能买什么样的房子。”   大人们没意见,小孩子对于外出游玩,更是只有举手欢迎的份。   听说要出去玩,两个丫头比谁都积极,青青那么小的一个人,居然把行李箱都拖出来了。星星更是激动地大喊:“坐火车,呜——”   当妈的和做奶奶的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两个小东西,一天到晚就想在外面跑,简直就是游神。   周秋萍只好赶紧去订票。   她到三产公司的时候,又碰上了那位许主任。   后者听说她要订去海城的票,立刻阴阳怪气:“周同志呀,我要提醒你一声,音像店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了,手不要伸那么长。我们这里不是个体户。”   周秋萍很想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妈的,一大老爷们唧唧歪歪的,恶心不恶心啊?   男人总喜欢说女人小鸡肚肠,心眼窄,以此来表现他们心胸宽广。   其实呢,心眼比针鼻子还小的男人一大堆,眼前就有一位。   她抬起眼睛,做出了惊讶的模样:“许主任你说什么呢?音像店早就成熟了呀,我去插这个手干什么?炒自己的冷饭吗?哎呀,我这人就是劳碌命,开荒牛,什么买卖挣钱了,我就得赶紧去做下一个。国库券如此,音像店这样,供销社也差不多,就没例外过。”   许主任被她当场下了脸,面色十分不好看,端着茶杯愤愤地走了。   何谓过来走报销流程,这会儿才露脸,朝周秋萍吃吃地笑:“你可以啊,周经理。”   周秋萍面不改色:“我又不是兵,我又不指望在你们这儿升官。”   无所求就无所畏惧。讨好个屁,给你脸了!   何谓笑嘻嘻的,还朝她眨眼睛:“那个卡拉OK房真的挣钱吗?”   周秋萍脸上仍然没笑容:“我哪知道?还没开呢。”   何谓却十分笃定:“肯定挣钱,不然你干嘛急着去海城也开分店啊?怎么样,姐姐你缺人不?要不要我给你介绍点人手啊?”   周秋萍立刻警觉:“毛遂自荐,我不要啊,我还指望你好好把杂志办出来呢。”   何谓一摆手:“不是我,我已经忙不过来了。我这边有个哥们退伍几年了,先前去羊城的歌厅唱歌的,后来总是不适应那边气候,身上老长疹子吃不消,一回来就好,就不想再去了。他对歌厅的经营很熟,到时候给你当个经理,好不?”   周秋萍没一口答应,只笑咪咪道:“能被你夸的,那肯定是人才。到时候大家坐下来吃顿饭聊聊吧。”   卡拉OK房的经营要比音像店复杂不少,有熟悉娱乐行业的人坐镇,能省不少事儿。如果这人靠谱的话,找他过来干活也不错。   何谓立刻乐了,积极毛遂自荐:“您就一个人去上海呀?那可不成,像您这样的级别,起码得配几个跟班。要不,小弟给你端茶递水去?”   周秋萍被他逗笑了:“你就埋汰我吧,我啥级别呀?我什么级别都不是。别误会,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大过年的,听说海城特别热闹,过去看看而已。”   哪知道何谓反而来了兴趣:“那带我一个呗,我也没事儿,人都闷死了。”   周秋萍没好气道:“你怎么没事儿?杂志稿子够了吗?别到时候开天窗。”   何谓振振有词:“就是因为要写稿,所以才得出去多走走,不然哪儿来的灵感。天天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人都要疯了。你就带上我吧,你不是要开卡拉OK房吗?我跟你一块去看啊。”   周秋萍想了想,这人也好歹是半个演艺圈加娱乐界人士,过去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都跑一趟海城了,顺带着再投资个卡拉OK房,挺好的呀。   反正姐有钱。   她当场豪气答应:“行,吃住行我都包了,只要你能安排好手上的事,请到假就行。”   文艺兵的管理方法和一般作战部队又有些差别。反正等到出发时,何谓顺利出现在了周家人面前。   周高氏看这位漂亮的小伙子,顿时一叠声地在心中念佛。   哎呦,这咋回事儿啊?怎么又来个大小伙子?   余成呢?都多少天没露脸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究竟想干个啥?   何谓倒是大大方方,主动做自我介绍:“大姨你好,我是周经理的助手,你叫我小何就行。”   青青和星星则是满脸疑惑,小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过了半晌,星星才响亮地喊了一声:“爸爸。”   周秋萍真要晕过去了,那小丫头看到人就喊爸爸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又不能吼她,万一吓坏了,落下心理阴影就麻烦了。   她只好勉强找补:“你别理这个小丫头,她看脸,长得帅的都喊爸爸。”   何谓快开心死了,直接伸手抱起星星,大声夸奖:“有眼光,哎,我大闺女。”   周秋萍狠狠地瞪这个人来疯:“你少占便宜啊,平白得个闺女,想得倒挺美。”   司机已经跟她混熟了,哈哈大笑:“好事啊,以后不愁没酒喝了。”   周高氏张张嘴巴想说话,到底什么都没说。她能说什么呢?一地鸡毛,啥也没得说了。   青青和星星一开始对这个新叔叔感觉十分陌生,还有点拘谨。等上了车,何谓不停地做鬼脸,把两个小丫头逗得咯咯直乐,笑得小脸通红。   搞得后面司机都吃不消,一个劲儿地警告他:“不准做鬼脸啊,到时候撞车了算谁的责任?”   何谓嗤之以鼻:“当然是你了,一点定力都没有。”   周秋萍同样笑得肚子疼,连连摇头:“谁在你面前没有定力啊?你入错行了,你不应该唱歌,你应该做喜剧明星,保准能够大红大紫。”   何谓立刻眨巴眼睛,语气无比真诚:“姐,你要捧我吗?”   可他的表情实在太逗了,就连周高氏都笑出了眼泪。   一车的欢声笑语,一路开去了火车站。   到了车站时,司机才猛然想起来,立刻拍脑袋:“对了,周经理,这个给你。昨天卢部长要车的时候,让转交给你的。他出去开会了。”   周秋萍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盒子,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再打开盖子一看,顿时笑逐颜开:“哎呀,这么快就拿到了?我还以为要再等几个月呢。”   何谓则满脸羡慕嫉妒恨,一个劲儿地咂嘴:“周经理,你的地位可以呀,绝对是护法级别了,连大哥大都配上了。”   瞧这话说的。   周秋萍赶紧强调:“别误会啊,这个我自己掏钱买的。不过私人申请移动电话实在太麻烦,所以我走后门了。”   何谓还是满脸羡慕,语气真诚:“姐,我跟你混吧,我也没啥追求了,只要我哪天能够用上大哥大,我就死而无憾了。”   周秋萍还没发话,周高氏先瞪眼睛:“鬼扯!瞎讲八道什么?你好好的兵不当,你混啥混啊?瞎来!当兵多光荣啊,你爸妈该多骄傲啊。”   何谓一愣,顿时哭笑不得。   他的大姨哎,现在是198.9年,不1969年。还光荣呢,都是傻大兵。   周秋萍笑着说他:“你可别妄自菲薄,解放军叔叔可是能得到全民信任的。”   结果小星星看着他,小眉毛皱在一块儿,突然间响亮地喊了一声:“爸爸。”   说着,她还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十分满意。   穿军装的是爸爸,不是叔叔。   司机乐得差点没把车开到沟里去。   等下车的时候,何谓一桩不管,死活抱着小星星不撒手。   这个大姑娘他可稀罕死了,必须得给买糖吃。   不过有何谓帮忙抱孩子,周家母女俩就轻松多了。   青青毕竟大一些,不抱在怀里,一手牵着她,一手拉行李箱,倒是能照顾过来。   周高氏感慨了一句:“难怪那些干部家里都要请保姆,果然得有人干活。”   周秋萍扭过头,惊讶地看着阿妈。   搞得周高氏下意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周秋萍感慨万千:“你居然都没说家里必须得有个男人。”   按照阿妈的套路,这话儿肯定要强调没男人多不方便,连出门都没个劳动力。   谁知道周高氏立刻撇嘴:“那也不是啥人都行啊,你看这个小何,一个大小伙子跟个小孩似的。”   何谓真是个人来疯,这会儿把两个丫头逗得咯咯乐,已经变成小疯子了。   周秋萍也笑了:“恭喜你呀,阿妈,可算不是个男的就行了。”   周高氏没好气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看还是小余像个样子。”   可惜这人做的事儿不成样。   大过年的这么多天,她就不相信他忙到什么份上了,连脸都不露。   周高氏发了狠:“咱不上赶着,又不靠他过日子。”   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秋萍可是有好几千万的身价。谁给谁饭吃啊?   周秋萍可真是要原地飞起。   钱果然是人的胆啊。   自从知道她身家8位数之后,阿妈的口气都不一样了。   再努努力,说不定后面阿妈就会发现,最快乐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呀,单身富婆。 第163章 你得白血病了?   上火车前, 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一直盯着周秋萍看,就在她下意识地想摸自己的脸时,老奶奶终于大着胆子开口了:“是你吧?同志, 还记得吗, 去海城的火车上,你和解放军同志告诉我去儿童医院找大夫救我孙女儿的命。”   周秋萍愣了下,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是谁。   那老奶奶已经激动起来了, 伸手拿自己的包裹,一个劲儿往她怀里塞:“就是你,我记得呢,就是你跟解放军同志。你那会儿头发这么长。”   她原本不敢认,因为那会儿的姑娘看着特别朴实,眼前的女人却特别时髦, 一看就很洋气。   可看到她旁边的解放军, 老人就敢肯定了, 绝对就是她。   老太太情绪激动,滔滔不绝:“多亏了你们啊, 要不是你们指路, 我家妮儿就没命了。海城的大夫就是厉害, 药一用啊,就好了。”   周秋萍看到她身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那一家子。   她第一次去海城出手国库券的时候, 在火车上碰到了这一家人带孩子去看病。   小姑娘有点害羞, 奶奶伸手抓她, 要她跟阿姨道歉, 她也抱着奶奶的腿,人躲在后面,只敢伸出脑袋偷偷地看。   周秋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自内心地开心:“真好,人长好了,小脸红扑扑的,看着真精神。”   她记得那会儿这姑娘又瘦又小,看着就不好。   陶奶奶激动得不行:“就是啊,上次去看的时候大夫就说了,已经好了。这次再去做个复查,等开学就能上学了。你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大明,翠琴,快过来,这是咱家的救命恩人。”   孩子的父母跑了过来,她妈妈作势就要给周秋萍跪下磕头。   吓得周秋萍赶紧扛住她:“别别别,我又没做什么,我也不会看病啊。是人家大夫厉害。”   这话这家人赞同,那个医院的大夫是真厉害。本来他们家还以为就算有药,那药也不是他们老农民家能吃得起的。结果药便宜的很,还特别好用。   周秋萍与有荣焉:“那当然了,人家教授那就是天才。”   周围有旅客好奇:“什么教授啊?看什么病的?”   “白血病。”陶奶奶热情地介绍,“大夫可灵了,真给我孙女儿看好了。”   周围人惊讶:“白血病也能看啊?那幸子咋就死了呢?”   周秋萍感觉好囧啊,只能解释:“幸子那是好些年前拍的电视了,那会儿还不会治呢。这是咱们中国医生发明的方法,日本人也不会。”   大家愈发热情,你一言我一语追着问。   陶奶奶一家人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家小孩生了病,他们明白碰上同样事的人家有多痛苦。要是有人听说了,也得了救,那可是大大的功德。   周高氏听到现在,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倒不觉得女儿多管闲事,如果是她,她也不可能不开口。   她只奇怪:“你怎么知道的呀?”   周秋萍随口回答:“我那会儿不做买卖了吗?我也是听人家说的。看病这种事,可不得碰运气?”   周高氏念了声佛号,连连点头:“幸亏你说了,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怪遭罪的。”   大家伙儿正议论纷纷,突然间响起一声冷笑。   一个身穿大衣,脖子上围着许文强同款白围巾的男人露出了讥诮的笑:“吹牛也要有个底。日本人都治不好的病,中国能治?别开玩笑了。□□上国的美梦早该醒了,这个国家有多落后,你心里都没点数吗?”   陶奶奶正跟人分享治病的心得呢,闻声就不高兴了:“你这位同志怎么讲话呢?看好了就是看好了,我孙女儿就是治好了病!”   “我看你也一把年纪了,做人不要太缺德。拿小孩子骗人,要不要脸?还中国大夫多厉害呢,中国有医术也就是几十年的事,能治好什么病啊,感冒还是发烧?醒醒吧,睁眼看看世界,别做梦了!中国人还造药,吹牛放卫星还差不多。”   这话周秋萍可不爱听了。   她认真地看着这义愤填膺的男人:“同志,你得白血病了?”   男人立刻跳了起来,原本看着还挺斯文的面孔显出了狰狞:“你说什么呢?”   他旁边的一位女士也皱着眉毛:“哪有这么咒人的?你也太缺德了。”   周秋萍双手一摊,满脸无辜:“我还以为你去看的那位教授,没治好,感觉自己被骗了呢。你一没得白血病,二没去治病,你凭什么说中国人就治不了白血病?看你的年纪,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应该参加过呀,不知道是什么吗?就是你不能与时俱进,那伟大的□□也早就告诉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啥都不晓得,你凭什么大放厥词?来中国只有几十年的医术呢,合着扁鹊、华佗都管你叫叔啊?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没有上千年的医术,你祖宗是怎么活下来生的你呀?”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   陶奶奶拉出了自己的孙女儿:“我们家妮儿就是在海城看好的。跟我们妮儿一样的,还有别的小孩,也好了。我们不晓得咋回事,你晓得啊?还我们中国造不出药来,你不是中国人啊?”   男人露出了轻蔑而嘲讽的神色,自鸣得意:“我马上就去美国了,到了美国,就不用跟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呼吸同样的空气,我终于自由了!我们继续在这肮脏而落后的土地上自欺欺人吧。”   周秋萍怀疑这人是从话剧舞台上跑下来的,否则为什么不说正常人会说的话,他有表演型人格吗?   她认真地看着对方,真诚地给出祝福:“恭喜你,千万别回来。”   男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活像只打鸣的公鸡:“我当然不可能回来了,我会永远留在自由、开放、包容的国家,绝不回来。求我也不回来。”   “神经病才求你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周高氏本来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她终于忍无可忍,“早滚早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结果那男人趁机攻击她:“对,狗才不嫌!”   “你说什么?!”   候车大厅的喇叭适时地响了起来:“旅客们请注意,开往海城的列车就要进站……请乘坐……”   原本还在围观看热闹的旅客们立刻动身,赶紧去检票进站。   剑拔弩张的双方也被人潮挤散了。   周高氏气得满脸通红,一叠声地骂:“看他还像个体面人,怎么这样不要脸?连祖宗都不要了。”   陶奶奶也附和:“就是!没良心的东西,长得倒像个体面人,说话全是放屁。”   旁边还有人羡慕:“去美国的啊,真好,我听说美国可好了,跟天堂一样。”   周高氏要发火,后面的人催他们快点走,愣是把她的火气给憋了回去。   何谓之前一直忙着带两个孩子玩,只听了只言片语,这会儿问明白了事情经过,恼火得不行:“狗日的,就该把他丢到朝鲜战场上去。成全他当二鬼子。”   虽然现在社会上特别流行追捧美国,认为美国人放的屁都是香的。谁让人家发达人家有钱。   为了出国,多少大姑娘嫁外国老头。别说美国,只要是外国,大城市的姑娘啊,也都嫁。   城里人嘲笑农村姑娘为了农转非,但凡是个男人都要了。可在出国这事儿上,她们表现得也不比农村人体面。   但是,还没出去呢,饭碗还没放下呢,就这样骂娘,真是狗娘养的。   周秋萍这边的人义愤填膺,白围巾男人那头也气愤不已。   丁妍抱怨自己的同事:“好了,你都要走了,为什么要跟别人吵?非要节外生枝吗?”   白围巾男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我说的都是事实。呵,我倒是忘了,你丈夫身居高位,你是官太太,你是特权阶层,当然觉得什么都好。”   丁妍气红了脸,他们一块儿过来送朋友出国,不过是去了趟厕所的功夫,回来就看到这人在公共场合跟人大吵大闹,难道他就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白围巾男人高傲地抬起头:“斯文?面对有文化的人才可以讲思维。你觉得这片土地有文化可言吗?有,传统的落后的黄色文明,全是泥沙,早就该摒弃了,我只想拥抱先进的蓝色文明。”   田薇皱眉毛:“那你也不要这样吵啊,你还是大学老师呢。”   刚才大家都指指点点的,她都觉得丢脸。和一群土包子有什么好辩论的?他们懂什么?他们能想象的,不过是皇帝下田要用金锄头,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先进什么是文明呢?   田薇瞥了眼那一家土包子,突然间目光落在周秋萍脸上,感觉难以置信:“表姐,是周秋萍吗?”   这人换了个新发型,头发变长了,披在头上,略有些卷曲,却又不是大波浪卷,看着跟香港明星似的。   她那一身打扮,又时髦又精致,看着就像有钱人。   田薇心中涌出了一种难言的嫉妒,因为周秋萍穿的那件大衣,她也在百货商店看到了,挂牌500块呢。她想买,却掏不出这么多钱。   凭什么呀?周秋萍算什么?一个三产公司的临时工,一个乡下来的离婚女人,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居然活得这么光鲜亮丽。   另一位男教师来了兴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位就是周秋萍女士?”   田薇没好气道:“人家看不上你,李老师,人家马上就去深圳了。”   李承志微微笑:“深圳也不错呀,深圳大学正在到处招人呢,工资可比师大高多了。”   白围巾男人嗤之以鼻:“几百块钱在你眼里就是高工资了,要是在美国,一天就能挣几百块。”   李承志没反驳对方,反而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恭喜你,终于成功脱离苦海。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留在自由的世界里。”   候车大厅的喇叭又开始催促大家排队检票进站。   白围巾不敢再跟同事多寒暄,立刻拖着行李箱,匆匆忙忙地跑了。   众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都难掩羡慕。   多好啊,出国了,他成功出国了,奔去了一个天堂般美好的地方。   美国有多好?   这么说吧,大山旮旯里的土包子跑到北京城里去,肯定会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不敢想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漂亮美好的地方。   现在的美国对国人而言,震撼程度比北京城对乡下土包子还要强烈100倍。   那是一个随便一处小旅馆,24小时都有热水可以洗澡的地方啊。那里你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就能打到全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地方呀。   这在国内,连想都不敢想。   山旮沓里的老农民有多想留在北京城生活,他们这些人想去美国的心就要强烈百倍。   检票流程结束了,乘坐开往海城火车的人离开了。   他会从海城坐飞机,直接飞向伟大的美利坚,从此拥抱光明与希望,州上康庄大道,过上真正的幸福生活。   田薇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懊恼可以出国的人不是自己。   其实现在也能办自费出国手续,可那费用实在太高了。况且到了国外,什么东西都贵,如果没有足够的金钱,她又该如何养活自己呢?   她的目光扫过李承志的脸,准确地捕捉到了对方难掩的羡慕,立刻嗤笑:“是不是希望去的人是你呀?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前妻不是已经拿到绿卡了吗?让她和那个老外离婚,然后再跟你复婚啊,也把你带到美国去。”   李承志反唇相讥:“你不想去吗?其实你要去的话应该会更简单。直接嫁个外国男人好了,立刻就变成美国人。”   丁妍听不下去:“好了,不要说这种丢脸的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田薇抱着表姐的胳膊撒娇:“还笑话呢,我们都已经活成笑话了。”   她真是要气死了。   为什么一个个都过得比她好?凭什么呀?好歹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学生。   一想到周秋萍那光鲜亮丽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李承志还跟丁妍打听:“刚才那位就是周小姐?”   田薇看他兴致盎然的模样,满心不是滋味。当初这个人向自己大献殷勤,现在却对自己如此不形于色,反而盯着个乡下农妇活像是宝贝一样。   她脱口而出:“什么小姐?没看到她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吗?用你们那边的话来说已经是个嫂子了。”   李承志不以为然:“她单身,当然和你一样是小姐。”   田薇最听不得别人把她跟周秋萍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顿时恨得牙痒痒。   她眼睛珠子一转,忽然计上心头,露出了大有深意地笑:“其实你也不必去捧你前妻的臭脚。这位周小姐可是大大的有钱,万元户都比不上她。你呀,要是拿下她的话,还怕没钱出国留学吗?”   丁妍微微蹙额,说了句表妹:“田薇,不要胡说八道。”   李承志却笑了:“丁姐,男未娶女未嫁,自古才子佳人就是佳偶天成。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很般配吗?她去深圳,我正好也想去。”   丁妍脱口而出:“她不去了,她会继续留在江州。”   “为什么?”田薇瞪大了眼睛,“她想干嘛?”   好啊,这个可恶的女人先前就是拿话糊弄表姐,她肯定存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丁妍也满心不快,根本不愿意谈这个话题,只含糊其辞:“当然是工作有需要,三产公司不放她走。”   田薇差点脱口而出,是姐夫不舍得她走吧。   李承志先笑了起来:“这不更好吗?我本来就舍不得师学对我的培养。这样,我更能安心地留下来了。我觉得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丁妍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田薇积极撺掇:“那你就加油啊,到时候出国发了大财,可别忘了我们这群老朋友。”   呵,她才不担心李承志会把周秋萍也带出国呢。   周秋萍出国的话,谁给李承志挣钱花呢?   美国那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没有高学历,上哪儿找工作去。就凭周秋萍连大学生都不是,最多只能刷盘子吧。而刷盘子又怎么够开销?   最好李承志一直吊着她,这样她就没精力去纠缠自己的姐夫了。   自己的姐夫,她有什么资格觊觎?轮也轮不到她! 第164章 我捐一百万   周秋萍上了火车还生气。   她知道现在国家穷, 社会流行文化就是否定国家的一切。   中国什么都不好,外国什么都好。中国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被彻底的殖民,所以到今天还这么落后。   不管是德国的下水道, 日本的马桶水还是外国总统不要薪水, 只为奉献,神话说多了, 说的人自己都以为是事实了。   这些神话还会持续很多年, 搞得我们的后辈都以为中国人什么也不行。   周高氏絮絮叨叨:“他凭什么说这个鬼话?谁对不起他了?看他光光鲜鲜的。对不起谁也没对不起他。要是我们老农民发牢骚也就算了,他顿顿吃香的喝辣的,还挑三拣四,真是没良心,跟那个□□一样!”   何谓反应不过来,跟姓林的有什么关系?   周高氏就意味深长:“那姓林的顿顿吃白面馒头, 还反对□□, 不是大大的坏吗?我们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大米饭, 一个白面馒头,我们都没说什么。庄稼还是我们种的呢。”   何谓乐不可支:“大姨, 你说的真有道理。”   星星突然喊起来:“吃肉肉, 不吃馒头。”   嘿!这个小胖妞, 一天到晚要吃梅条肉蒸蛋,连白面馒头都不肯吃。   “你这是命好哦。”周高氏灌孙女儿,一刻给她冲奶粉, “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肉呢, 有口米汤喝都是过年了。还嫌弃大馒头, 吃上馒头笑都笑不过来了。”   那会儿是真苦啊, 天天都饿得眼睛发花, 就怕一头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那时候开大会说公产主义,县里的干部都讲到了公产主义社会,顿顿都能吃大米饭,顿顿都能吃白面馒头。   那时候,他们咽着口水想,哎呦,公产主义社会可真好。   可即便那样,他们也没骂过一句国家不好啊。老百姓过不好,□□他们可着急了。   就是那些坏蛋不好,端碗吃肉,放碗骂娘。   真搞不明白他们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明明啥好东西都给他们了。   周秋萍倒不奇怪:“放家里不也这样吗?最孝顺最懂事的,往往是最不受待见的。最得宠的小孩哪个孝顺了?”   周高氏想反驳,在脑袋瓜子里搜寻了一圈,惊讶地发现女儿说的是真的。   几乎家家户户都如此。那不孝顺,不成器的,反而偏偏是最得宠的。反过来,被又打又骂长大的,反而是最孝顺的那个人。   老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其实真的是这样。   她嘴巴张了几张,也迷茫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周秋萍没好气道:“因为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归他,能够满足他的都满足他了,他就不知足了,想要更多好东西,家里给不了,外面的人有。他当然就恨家里没能耐,觉得是出身限制了他,害得他这么狼狈。”   周高氏急了:“咋能这样呢?家里没的,他自己不会去挣啊。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不靠自己,能靠娘老子一辈子呀。”   周秋萍认真道:“凭什么不靠呢?反正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归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自己奋斗?躺着享受多舒服呀。”   周高氏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内涵了,悻悻道:“我们家已经没外人了,就我们娘儿4个,你就别阴阳怪气的了。”   周秋萍本来也没想翻旧账,便也不回嘴,只拿着奶瓶试温度,感觉差不多了,递给两个女儿喝。   何谓在边上若有所思,半晌才点点头:“周姐,我感觉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周秋萍一本正经:“那当然了,最爱国的永远是最辛苦的人,因为从来就没指望别人给他们什么。”   她现在心里还窝着一团火。   狗日的,那个人模狗样满嘴喷粪的东西,还说中国人治不了病,发明不了药。   不行,她非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能治病,中国人能干很多事。   于是火车到达海城,侯晓斌开了车子过来接人时,他还在车站门口朝他们挥手呢,周秋萍就带了一堆人冲过去。   “上车吧,都上车。去儿童医院。”   侯晓斌蒙圈了:“这谁生病了呀?”   他看三个小姑娘,个个都精神的很啊,瞧着就不像病号。   陶奶奶不好意思占人便宜,之前这位周同志让她把孩子放在软卧车厢睡觉,她是心疼孙女儿才答应的。   现在还坐人家的轿车,那就太不要脸了。   周秋萍强调:“没事的,我们也要去儿童医院办点事儿,刚好一路。”   陶奶奶想跟她打听去儿童医院干什么,又怕人家不乐意说,只好再三再四地道谢,带着儿子儿媳还有孙女儿上车。   谢天谢地,侯晓斌今天开的是一辆吉普,车子又宽又大,这是连司机在内塞下了七个大人三个孩子。   好在小孩都不大,还能坐在大人腿上,不然真要挤爆.炸了。   侯晓斌看周秋萍脸色有点阴沉,开玩笑道:“哟,谁惹我们周经理了?”   周高氏先气愤起来,描述了一番火车站的糟心事,狠狠地骂道:“还有这种人!”   侯晓斌哈哈大笑:“出国啊,都这样,叫什么来着。不是放那个电影,《胜利大逃亡》吗。现在海城最流行的就是办出国手续。”   他说话时,车子开过大使馆门口,他嘴巴一努,示意大家看:“囔,这边队排起来那简直了。上回我还看到一个男的被拖出来,嘴里大喊大叫,美国人民需要我!哎哟,可笑死我了。”   周秋萍听着稀奇,原来这是真的呀。她以前看《中国合伙人》,还以为上面这台词是搞笑呢。合着是魔幻现实主义。   周高氏不痛快,嘴里嘟囔:“咋一个个都要出国呢,这外国的饼就特别香?”   出国对她来说是太遥远的事,遥远到毫无吸引力可言。一想到洋人叽里呱啦说话,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那岂不是成了聋子哑巴。   侯晓斌特别乐呵:“大概是外国的月亮大又圆吧,人总要幻想美好。上次我还跟个军校的教授说到这事儿。他有个亲戚当年是卧.轨闹自杀回城的,说死也要回海城,这辈子杀了他都绝不离开海城了。结果没两年就死也要出国了。说来真有意思,当年有海外关系的那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谁都不承认自己有海外关系。结果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处都有海外关系。只要是外国就好,欧美亚非拉,哪个都行。大家都想出国发大财。”   周高氏悻悻的:“肚子吃饱了就闹腾,个个想的倒美。当初我们农村人到城里找事做,找不到活饿死的都有,何况跑到洋鬼子的地盘呢。”   侯晓斌笑得厉害:“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人家的确比我们有钱。家家户户都有电视冰箱洗衣机,挣钱也多。”   周高氏在心中思量一回,呵,不稀罕,她家也有,她家过的不比外国人差了。   车子一路开到儿童医院。   周秋萍下车就跟着陶奶奶一家人走:“我也去跟教授打个招呼,有点事情想问他们。”   周高氏有些慌,赶紧喊了一声:“秋萍,咋了呀?”   好端端的,上啥医院?   周秋萍回头微微一笑:“没事儿,就是咨询点事。”   她要咨询这个治疗方法究竟是哪位大夫发明的。   被询问的女医生有些惊讶:“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不是,就是太好了,我想当面感谢他。”   女医生笑了:“不用的,只要病人好就行,我爱人不在意这些。孩子还好吧?如果有什么问题,要随时带过来看。”   周秋萍认真地看着她,强调:“要在意的,你们是世界上第一个治好白血病的人,你们必须得申请专利,让全世界都知道是我们中国人治了白血病。”   女医生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陶奶奶在边上说了火车站的事,气愤得要命:“他还说我们中国人什么都不行,根本看不好病。”   女医生并不惊讶,现在的思想就是国外一切都好,国内什么都不行啊。   她反过来劝陶奶奶:“您老别生气,干嘛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周秋萍却满脸严肃:“要一般见识的,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自己这样想也就算了,还会教坏我们的小孩。这些人就崇拜洋大人,洋大人说好的东西,他们才会承认。所以,请一定要去申请专利。”   女医生还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位激动的病人家属究竟想干什么。   周秋萍已经开始滔滔不绝:“你们做药品研究不要钱吗?国家这么穷,哪有那么多经费呀?如果你们研究成果不能变成钱,那后面再搞研究,上哪儿找钱去?”   女医生有些心动。   因为她知道丈夫最早研究这种药物治疗白血病,其实理想的试验品并不是全反式维甲酸,而是13-顺维甲酸。但因为后者国内不能生产,经香港从美国进口要2000美元,根本没办法大规模试验,加上有人试验效果不好,所以才另辟蹊径,用全反式维甲酸开始治疗的。   那个国内能生产,工厂又支持,都没收他们钱。   结果却给了他们大惊喜。   周秋萍还在强调:“我们不挣人家的钱,我们要进口药物的时候,人家不挣我们的钱吗?谁会给我们配方?谁不捂得死死的?我们得有自己的方子。”   见女医生还在犹豫,周秋萍把人拉到边上,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申请专利这些应该挺费神的,要弄啥资质认证之类的说不定还要跟外国人打交道,得花不少钱。这个钱我掏,我捐一百万给研究团队,咱们一定要把这个知识产权给重视起来。最起码的,将来人家研究出了其他白血病的药,咱们的老百姓买不起怎么办?”   女医生惊呆了,她没听错吧,一百万!面前这位时髦女郎居然要捐100万。   这可是198.9年,全民普遍工资都只有几十块的198.9年。   涉及到大额金钱,女医生无法自己做决定了。毕竟这个药治疗白血病牵头人不是她,而且还有很多协作单位,她不能替组织替别人做主。   她认真地看着周秋萍:“同志,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周秋萍不假思索:“我是江州军区三产公司的。你放心,这个钱我马上就能掏出来。我实在是痛恨这种谁都说我们不行,自己人也要踩死了自己人的氛围。我想让全世界都看清楚,咱们中国人能做的事可多了。”   大约是军队天然具有可信度,这回大夫没再拒绝周秋萍,而是主动提出带她去见研究团队。   陶奶奶他们家还要排队等待给孙女儿做全面检查,双方就此分开。   周秋萍带着女医生出了医院大楼,周高氏看身穿白大褂的人上车都懵了,声音也颤抖:“秋萍,这……这是?”   她们家有谁不好了吗?咋把大夫都喊来了呢。   女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连衣服都没换。不过坐上了部队的车,看到开车的是个中尉,她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   周秋萍赶紧解释:“没事,阿妈,这里的大夫太好了,弄了这么好的药,我要给他们捐一百万。”   侯晓斌本来都要发动车子了,这回手一抖,点火都失败了。   一百万啊,上次他们那么辛苦,差点儿把小命都交代在东北了,他们一个团队到手也就五百万。他们还开心得感觉把几年都过了。   结果这位周经理一开口就往外面捐一百万。   侯晓斌拿眼睛看何谓,刚才是这小子陪周秋萍进去的。   何谓早就麻木了,从他听到一百万开始,他就处于呆头呆脑的状态,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跟他们的目瞪口呆相比,周家人的反应简直可以用淡定的N次方来形容。   两个小的不用说了,她俩太小了,对一百万没概念。可这位大姨,你,你说啥呢?   周高氏点头,表示赞同:“是该捐的。一百万是不是太少了点儿?救人命呢。”   白血病不就是那个血癌嘛,这么严重的病都能治好,应该多给钱。哪能真叫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茶叶蛋她都能煮了卖,原子.弹她听了都头晕。有本事的人就应该多挣钱。   周秋萍点头赞同:“我也觉得有点儿少,可我也搞不清楚他们到底要多少钱。等一会儿见到人,我再问问教授吧。”   车上的人都傻了,何谓晕晕乎乎地问了声:“姐,你到底有多少钱啊?”   周秋萍咧嘴笑,轻描淡写道:“我拿提成的,没固定工资。这回不是运气好嚒,算是百万富翁。这回把钱捐出去,我也就心里踏实了。不然觉都睡不好。”   何谓多少听了点她和三产公司关系变化的风声,大致猜测道她可能一把头拿了分红。乖乖,这么多,看来公司还挺大方的。   也是,其他的他不清楚,光一个米瑞克的生意多好啊。   侯晓斌则深以为然,钱多了的确心理压力大。当初他们押运现金去东北买国库券的时候,真是连眼睛都不敢闭,太折磨人了。   周高氏则秉承财不外露原则,晓得她们一家女的要格外小心,所以干脆默认就是百万富翁。   她在心中骄傲地想,才一百万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我们家秋萍可挣了好几千万。   哼!让你们过了河就拆桥,以后没你们拖后腿,我们秋萍只会挣更多的钱。   女医生抿了下嘴巴,劝周秋萍不要太冲动:“同志,你也是凭勤劳和智慧致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可以自己花。”   “没事。”周秋萍满不在乎道,“我一个月房租五块钱,我跟家人每天都吃大院的食堂,孩子有托儿所,我们家能花多少钱呢。再说我也没觉得自己给国家给社会做多少贡献了。那个,钱这东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有意义。”   她如此高风亮节,搞得车上的人集体接不下话了。只有周高氏这个当妈的尽心尽责地当好捧哏。   一路上,大家就光听这母女俩说话了。   这回车子停在了另一家以血液科著称的医院,女医生在前面领路,感觉自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不踏实。   待见到丈夫,她张开嘴都不知道该怎样说这事的来龙去脉了。   还是周秋萍自己能说会道,将事情始末重复一遍。核心思想就是被假洋鬼子的丑态和恶言气到了,所以千金难买姐高兴,姐要支持国家医学发展,姐要捐出百万身家。   “一百万够吗?不够的话,需要多少钱?我来想办法筹。”   丈夫的懵圈程度不逊色于妻子,他没碰到过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是哪个皮包公司在招摇撞骗。   周秋萍却没想到这个问题,因为在她重生前的年代,各大高校科研机构接受社会捐款是极为常见的时代。她看对方愣神,还当这些科研工作者缺乏经济意识,甚至认为他们不需要钱。   她重复了一通之前的说辞,瞧教授夫妻还是没反应时,忍不住急了:“你们难道不需要钱继续搞研究吗?你们的药就算不要钱,让病人过来治病,人家连路费都出不起要怎么办?肯定得有经费的。”   她重生前当过试药的志愿者,没啥为医学事业做贡献的心,纯粹是她当时实在太穷了,又被冯二强搅和的连打工的活都干不下去,不得不躲去试药,好歹还能喘口气,又有钱拿。   这话叫头发花白的教授表情松动了些。   周秋萍再接再厉:“还有,光一个维甲酸治白血病怎么够,你们不继续研究砒.霜治癌症了吗?”   女医生疑惑:“砒.霜?”   周秋萍点头:“是啊,就是砒.霜,那个治癌症不是效果很好吗?你们肯定得继续研究啊。”   话说出口,她怀疑她说错话了。砒.霜治血癌,在她重生前的年代大大有名,好像有一任卫生部部长就是搞这个研究的,还拿了好多大奖。   她赶紧找补,随口掰扯:“难道不行吗?以前我听赤脚医生是这么讲的呢。”   国内的民间偏方实在太多了,她瞎扯啥都不算胡编乱造。   教授却点点头,表示赞同:“以前是有过这方面的研究,也有一定的成果。那个,捐款这事儿……”   他在想措辞的时候,周秋萍笑了:“没事,钱是现成的,随时可以转账。”   她跟部队拆账之后,就是在银行重新开了个户头,将8位数转移到她的名下。因为没出银行,所以手续办得特别快。她坚持捐了一半钱给部队搞军工研究,拿到手的是3,000万。   现在1,000万拿去买深圳的股票,100万买了食堂,剩下的防空洞租金之类的开销加在一起也不过20来万。刨除这些之后,她依然是千万富婆,丝毫不在意捐赠百万。 第165章 去吃红房子   双方一番拉锯, 最后确定周秋萍捐款150万。   教授夫妻认真地看着她:“你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吗?”   “不需要。”周秋萍不假思索,她想了会儿,才强调, “我唯一需要的就是希望你们能坚持做下去, 为更多的病人解除病痛。”   侯晓斌和何谓都掏出了自己的证件为她作证:“你们放心,这位真是我们贸易公司的经理。她说话算话, 钱很快就能到位。”   到这会儿, 一辈子扑在医学工作上的教授夫妻才算心里踏实了些。   有钱当然好啊,居里夫人都希望有钱,这样她就能买镭继续做研究。   周秋萍咬咬牙,留了个手机号码给对方:“如果后面你们研究还缺经费的话,请打这个电话,我肯定会想办法筹钱的。”   老夫妻立刻表示不必, 但电话他们会留下, 如果后面研究有新进展, 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让她也分享他们的喜悦。   周秋萍松了口气, 笑眯眯道:“行, 那这事咱就说好了啊。”   她要走的时候, 医院领导也来了,表示想联系报社采访周秋萍,好好赞扬她这种高风亮节的行为。   谁说挣了钱的人就为富不仁?这不就是在回报社会嚒。   周秋萍赶紧拒绝, 老老实实道:“我能力有限,要是大家都找上我, 我又满足不了人家的请求, 那不是白叫人失望嚒。”   领导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这样的好事就该好好宣传宣传啊。可他也能理解周秋萍的难处, 便只能再三再四地表达对她的感谢,感谢她对国家医学事业的支持。   夸到后面,周秋萍简直要落荒而逃。妈呀,领导的热情实在吃不消。   大家出了医院,侯晓斌一个劲儿摇头:“周姐,你心也太大了,你就不怕他们不搞研究,把钱都拿去自己花了啊。”   外人看科学界,肯定觉得阳春白雪各种高大上。只有他们这些业内人士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腐败从没真正消失过。   周秋萍认真道:“就凭他们搞出了这个药救了这么多人的命,拿150万干啥都行。都让科学家安贫乐道,人家喝西北风啊。为国家为人民做了这么大贡献的人,就该吃好喝好住好。”   何谓竖起大拇指:“姐,你这境界简直了。”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彩虹屁。   搞得周秋萍不得不赶紧喊停:“行了,干正经事吧,再不挣钱,我要怎么捐钱啊。”   两位人民子弟兵可算想起来重点。   侯晓斌看了眼日头,建议:“咱们先去看卡拉OK房吧。我按照你说的筛选了,有个原先是仓库,大约800平方米,还有两处是防空洞,一个1500平方米大小,另一个1100平方米。”   周秋萍点头:“那就先看最近的吧,看完咱们吃饭。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星星原本趴在奶奶怀里好奇地打量车窗外的世界,安静的不像话。这会儿她立刻嚷嚷起来:“吃鸡腿!”   一车的人都被逗笑了。   这小东西,听到吃的就精神。   青青还教育她:“要吃菜菜的。吃菜菜健康。”   他们整个托儿所的小孩都不爱吃菜只爱吃肉,阿姨不得不追着他们后面强调要吃蔬菜。   周高氏笑得直摇头:“你们哟,命好,要还在农村,还鸡腿呢,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才能吃上鸡。”   何谓笑道:“城里也一样,我爸妈双职工呢,我们家也一个礼拜才吃回肉。”   肉多贵啊,顿顿吃谁吃得消。   周高氏心中涌现出强烈的自豪,呵,不就是顿顿吃肉嚒,只要她们家愿意,一天三顿再来顿夜宵,餐餐红烧肉都没问题。   就是,肉这玩意儿,吃多了也腻得慌。她现在还偏爱清爽点的,这叫健康。   车子停在防空洞门口,侯晓斌带大家进去看情况:“这处不是我们的地盘,不过跟人防也熟。周姐你想租的话,打声招呼就行。”   周秋萍看周围环境,还没出正月,月季花开的挺好,腊梅也没开败,瞧着风景倒是不错。要说热闹,谈不上,冷清,也不是,旁边能看到公交车站,还有居民区。整体看上去还行。   “先看看吧。”   大家抬脚往里面走,青青和星星最激动。   托儿所不远处也有个防空洞,据说最早托儿所房子还没盖好的时候,托儿所跟幼儿园都在防空洞待着。后来废弃了,就成了小东西们的探险乐园。   现在又要钻山洞,两只小丫头可亢奋了。   侯晓斌抬手准备开锁,惊讶地“咦”了一声:“谁开了?”   大家还以为是人防的人进去做安全检查,朝里面喊了句:“有人吗?”   “咚”的一声响,然后是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周高氏肩膀一耸:“特……特务搞破坏?”   何谓对这声音熟,立刻辨认出来:“是架子鼓,还有贝斯,哟,这是个乐队吧。”   他兴匆匆往前奔,走了不到五十米,果然瞧见了一队人马正在粗糙的乐声中颤抖。   他想打招呼,沉浸在乐声中的人根本不搭理他。   周秋萍跟阿妈互看一眼,赶紧领着两个孩子先出去。管不了,先拯救自己的耳朵再说,这声音,谁吃得消啊。   好不容易一曲完了,侯晓斌也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你们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   洞内灯光昏暗,那几个人打了手电筒才瞧见对面人的脸。待看清楚他们身上的军装时,几人赶紧强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大学生,在这儿排练的。”   防空洞的确适合排练,隔音效果好,不扰民啊,也不会引起纠纷。   周秋萍点头,感觉自己选防空洞果然没错,简直就是天然的吸音石。   侯晓斌开口赶人:“你们换地方吧,这边马上要有用了。”   谁知这几个年轻人顿时激动起来:“要打仗了吗?到时候我们是不是都疏散到防空洞里啊?”   侯晓斌瞪眼:“能不能盼点好的?你们以为打仗好玩啊,叫你们上战场一天试试,当场疯。”   大学生们不服气:“你打过仗啊?”   “废话,老子是从老山前线下来的。”   几个学生肃然起敬,不敢再嬉皮笑脸了,立刻表示他们马上就喊人把乐器搬走。   周秋萍从头到尾走了回,感觉这些防空洞的特点都挺统一的,一个是宽阔,另一个就是潮湿了。如果做好防潮工作,把自己改造成卡拉OK房也不错。   她点点头,询问租金:“每个月多少钱?”   “这边一千五百平,月租是1000块。我打听过了,其他地方租给人当仓库卖香蕉,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那行,如果没其他问题,这处我要了。”   何谓在边上一抖,颤颤巍巍道:“姐,你不多看两处吗?”   一个月1000块啊!他一个少尉,每个月才50块,这可是他不吃不喝20个月的津贴。   周秋萍无奈:“租金是小头,装修费用才是大头呢。那个,十年,这边我起码得租十年,十五年更好,不然我本钱都收不回来。”   侯晓斌笑着点头:“没问题,租给谁不是租,你全租人家还欢迎呢。”   既然看完了,那就去吃饭吧。   出防空洞时,周秋萍还追问了句:“你真上过老山前线?你不是搞研究的嚒?”   侯晓斌嘿嘿笑:“哪里轮到我啊,我那会儿连遗书都写好了,要出发的时候又说打完了,我们原路返回。我们当中,好像就余成去过,打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哎,这小子忙什么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过来?”   周秋萍满脸坦然:“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不是你联系的他嚒?”   侯晓斌狐疑地看着她,到底最后也没吱声,只问:“咱们吃饭去吧。”   虽然周秋萍表态请客,但侯晓斌作为地主,牢牢占据了推荐权。   他开着车子笑嘻嘻道:“那就吃本帮菜吧,我找个地道的馆子,吃个痛快。”   何谓不满意:“吃西餐吧,都来海城了,怎么也该吃顿西餐开开洋荤啊。”   侯晓斌有点不好意思。海城西餐厅是有好几家,个个都气派得很。谁家去西餐厅吃顿饭,可以得意洋洋地跟人炫耀起码半个月。   但这种奢侈的享受意味着贵啊。   像希尔顿一楼“扒房”里的法国高级餐厅,只收侨汇券,普通人坐都不要想坐。一屁股坐下去,就是250块,听着就像250。大概是觉得这个数字不好听,人家又加上了15%的服务费。   这不是节衣缩食就有勇气走进去的地方。   周秋萍却无所谓:“随便吧,吃西餐就吃西餐。”   阿妈跟两只小家伙还没吃过西餐呢,正好可以长长见识。   侯晓斌到底没脸说去希尔顿,开口点了红房子:“希尔顿的法国餐厅是招待老外的,红房子还有底蕴些,也不用去换侨汇券。”   倒不是找不到人换,而是花高价换,总觉得有点傻。   车上其他人都没研究过海城的西餐,自然听他这位手握方向盘的人的。   红房子,顾名思义,是一栋红色小楼,从外面看应该是两层。楼前自行车来来往往,偶尔也有小轿车穿行,但看外表,倒没多少特别之处。   大家下了车,两个小丫头就不肯被大人抱着了,欢快地往里面跑。   周秋萍在后面喊,哪里还喊得住。小星星早就坐烦了车,迫不及待地要撒野。结果一进门她就摔跤了,这店的格局有点古怪,进门就得往下走两个台阶。小东西猝不及防,加上人小腿短,直接滚了下去。   跟在后面的大人魂都吓飞了,赶紧抱起人看情况。   店里的服务员也赶紧上来帮忙,嘴里抱怨了句:“好好走路啊。”   周秋萍瞬间不快:“谁家进门就往下掉,地下室啊?连个提醒的牌子都没有,你们还有理了?”   服务员悻悻的,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   好在海城的正月也冷,小丫头被裹成了球,脑袋上还戴着棉猴帽子,倒没真伤到哪里。她被妈妈抱在怀里,居然还认真地吸了下鼻子,大声宣布:“好香!”   店里原本因为她摔倒而看过来的客人都发出了笑声,不带嘲讽而是善意的那种。   周家人那点不愉快被笑声给冲淡了。   店里的确香,有奶酪香,有咖啡香,还有油炸食品和番茄沙司的香味,融合在一起,软绵绵的往人鼻孔里钻。   门廊下的玻璃橱柜里摆着各种小点心,粉色的红色的奶油点缀在蛋糕、面包以及饼干上,精致可爱。连黄油都是小块的,小小的一片用锡箔纸包着,体现出这座城市特有的精致。   餐厅分两层,楼下类似于大厅,比较实惠,楼上讲究点格调,铺了桌布,类似于雅座,但也不是包间。   服务员询问客人的意思。   周秋萍没让大家挑选,来都来了,干脆去看看人家的雅座。她还是头回吃八十年代的西餐呢,有种走在旧电影里的感觉。   只是她这选择有点够呛,因为上楼的楼梯又窄又小,要不是何谓和侯晓斌一人帮忙抱个孩子,她都没勇气和阿妈冒这个险。   周秋萍在心中又给这家餐厅减了两分,环境实在不咋样,服务一点都不贴心。她要开饭店,服务一定得到位,就算达不到海底捞、胖东来的标准,起码也该往那个方向努力。   等到坐下来吃饭后,她心中的分数更是嗖嗖往下掉。   不是因为桌布上留着没洗掉的黄色的污渍,也不是因为墙上挂着的油画一看就是廉价的印刷品,粗糙得厉害,这个再扣几分就行了。   而是她受不了服务员在边上响亮地指导用餐礼仪,告诉客人汤必须得一人一份,不能放在桌子中央,大家一块儿喝。必须得先喝完汤,然后再上主菜,顺序不能颠倒。既然吃西餐,就必须得按照西餐的礼仪来。   即便隔壁桌上被迫接受指点的客人已经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那服务员还是高门大嗓地指导着,全不退却,因为她掌握的是真理。   这一刻,她不是满足客人需求的服务员,而是客人的导师。甚至似乎客人的窘迫能够给她带来心理上的愉悦感。   周秋萍入座后直接提要求:“上完汤就上主菜,我们不需要帮忙,我们自己吃。另外,多拿几个小碗和汤勺过来,餐具费我可以另出。”   服务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周秋萍面不改色:“有问题吗?”   “应该喝完汤再上主菜。”   周秋萍微笑:“顾客是上帝,上帝可以自己决定先吃菜还是先喝汤。”   西餐厅的服务员到底态度要比国营饭店更好些,没吱声,老老实实给他们上了洋葱汤、牛尾汤、乡下浓汤、奶油蘑菇汤,碗和勺子也上了桌。   侯晓斌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等服务员退下了,他朝周秋萍竖起大拇指:“周姐,你干了我一直想干的事。”   他每次打牙祭的时候都想尝尝人家点的汤是啥味道,可他们战友间分享,服务员在边上看他们的眼神搞得他们怀疑自己不配生而为人似的。   周秋萍否认:“不是,我是怕我家两个丫头闹,她俩可不管什么用餐规矩。她俩看到了,你不给她俩吃,你们谁都甭想吃。还让她们喝完汤再吃菜?不可能。带着小孩出门啊,优雅就别想了,只有两个字,狼狈。”   侯晓斌和何谓都没正经带过小孩,看两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模样,都不敢相信:“这么厉害?”   可不是厉害嚒,所有的汤她俩都要尝一遍。妈妈的葡国鸡她们要吃,奶奶的牛排她们也想尝。   周高氏看着面前的牛排有点儿犯难,这么一大块要怎么吃?   偏偏这一桌何谓点了红酒牛肉,侯晓斌要的是焗蜗牛,谁也没点牛排,她只能偷偷看旁边桌上的人怎么用刀叉。   结果那人也是生手,切牛排的时候用力过猛,直接让牛排飞了出去,刚好掉在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脑袋上。   那小姑娘当场哭了。   原本努力保持体面姿态用餐的客人瞬间惊慌失措。   先前一直接受众人祝福和赞叹的年轻姑娘则大声叹气:“幸亏我马上就要去美国了。”   显然一分钟都无法忍受面前的难堪。   一家人为了欢送她出国留学而举办的家宴,就这样毁掉了。   周高氏吓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点劳什子的牛排,吃点菜叶子也比现在强啊。   周秋萍没理会旁边桌子的骚乱,开口叫来服务员,示意那份牛排:“麻烦帮我们切好了端上来。”   服务员有些愣神:“切好了?”   “有问题吗?”周秋萍抬眼看她,“你们不会切?”   “哦,好的,没问题。”   牛排被端下去了,周高氏还惴惴不安,小声道:“这样行吗?”   “有什么好不行的。”周秋萍笑道,“外国人不会吃螃蟹,咱们不也把螃蟹肉剥出来,然后再弄成螃蟹的样子叫他们直接吃嚒。吃饭这种事,只要不打扰别人,自己怎么吃都行。”   她记得以前好像还有人为到底左手持叉还是右手持叉吵翻天,她们那个家暴受害者群里聊到这事儿,就有位姐姐奇怪,左撇子非得用右手拿筷子吗?当然是怎么使力方便怎么拿啊。   牛排重新端上来后,周高氏可算自在些了。就是她叉牛排的动作有点猛,叉得盘子发出刺啦的声音,让她又浑身不自在。   周秋萍再次叫来了服务员:“有筷子吗?有的话拿双筷子过来。”   服务员估计也濒临崩溃了,哪有要求这么多的客人,吃个西餐还要筷子。   周秋萍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我需要。”   她的态度过于坚决,倒霉的服务员只得再度离开好满足客人的需要。   周高氏窘迫不已,小声道:“没人用筷子啊。”   “别人不用你就不能用吗?”周秋萍笑着安慰阿妈,“用刀叉吃饺子的外国人多了,也没人说什么啊。没事的,你看唐人街的中餐馆,会逼着外国客人必须得用筷子吗?刀叉上阵的也不在少数。”   这回筷子到手,出了一身冷汗的周高氏可算是吃上了牛排。就是这么来回折腾,牛排都冷了,也尝不出啥滋味来。   要她说,最好吃的是最开始的番茄牛尾汤。可惜西餐厅没米饭,不然那个拌饭肯定好吃。吃小面包总觉得少了点儿味道。   等结账时,周高氏看到账单,愈发觉得这一顿不值。都是些啥玩意儿啊,最后那个咖啡,妈呀,比草药还难喝,居然要这么贵!   直到出了红房子,她还在愤愤不平:“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又贵又难吃,服务员还一直在边上看你笑话。”   她现在有钱,出去吃饭都是私人馆子。只要她掏钱,想吃啥点啥,人家私人老板可客气了,才不会那样看人。   侯晓斌有点尴尬,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挑好地方。”   白叫人花了钱还吃不痛快。其实吃西餐吃的是格调,味道什么的,反倒是其次。反正不对他的胃口,他觉得一般。   周秋萍笑道:“没事,尝鲜嚒。人家老外头回吃中餐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何谓则若有所思地盯着餐厅门,点头道:“没错,是花钱找罪受。真别扭。客人还这么多。”   但他其实并不后悔来吃这一顿。不是因为别人请客,而是,嗐,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周秋萍安慰他们:“算了,这种吃的不自在,下顿咱们吃美式快餐好了,就吃肯德基,没谁会盯着你。”   何谓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啊,能吃肯德基?”   周秋萍好笑:“我又没请你吃米其林餐厅,肯德基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侯晓斌笑出了声:“你要请他去北京,他肯定高兴啊。”   现在海城压根就没肯德基。   周秋萍哑然失笑:“我还以为是海城先开的呢。”   上辈子她是九几年在海城吃的肯德基?记不清了,就记得人很多。当时她正筹备自己的小饭店,看到这么多顾客特别羡慕,希冀自己店里能跟人家一样多。   侯晓斌来了兴趣,开始津津有味地谈论:“说到这个,海城真被京城比下去了。海城人不是看哪里都是乡下土老帽嚒,肯德基却先开在了京城。人多,那叫一个人山人海,队伍排得可长了。人家那店,一天不知道挣多少钱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秋萍立刻跟他打听:“肯德基生意很好?”   “好,好得不得了!比火车站排队的人还多。”   周秋萍快速在心中思量起来,对,可以开个美式快餐店。   她记得九十年代是洋快餐的天堂,几乎家家生意都很好。似乎一直到外卖平台出现前,洋快餐的生意都不差。   开个洋快餐店,楼上卖自助餐,楼下卖洋快餐,刚好可以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她当下有了主意:“咱们尽快把剩下的卡拉OK房都看了吧,还有猴票。这边完了去北京,我请你们吃肯德基。”   侯晓斌跟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何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浮现出个念头:款姐啊!不愧是一出手就捐了150万的人。   说去北京就去北京。 第166章 坐上火车去北京   周秋萍雷厉风行, 短短不到三天时间,她敲定了三处卡拉OK房,又换了市值100万的猴票, 然后去了邮局当面给医院捐了150万。   掏钱的时候, 她有点心痛,因为异地取款的手续费太贵了, 要1%呢。换成以前电汇的话, 只要两块钱。不过没办法,这是她自己的生意,这方面已经没人能帮她了。她是彻彻底底的个体户。   好在异地存取款作为出现了还没几年的新兴业务,也有它的优势。一个是方便,另一个就是安全。异地存取款的存折取款不凭印鉴支取,而是要拿着有专号的存折和自己的身份证才能完成取钱手续。   也就是说, 那种存折掉了的话, 人家也不能拿它去取钱。在这个存折没有密码的时代, 这种方式已经相当先进了。   所以即便她因此多支出了近3万块,她也甘之如饴。   可惜只收了100万的猴票。   不是她不想多收点猴票囤着暴富, 而是即便身为全国有价证券交易大本营, 海城市场上也就这么多货。侯晓斌都说叫她这么大手笔的一收, 市场上一张猴票起码能涨十块钱。   他还脑洞大开,兴致勃勃地建议:“到时候周姐你就放出去吧,起码能挣好几万。”   周秋萍哭笑不得:“那可不行, 我还指望它能挣个几十万呢。”   猴票又不是股票,哪有人一口气全出的, 囤着, 到了要用钱的时候再出手, 才不至于卖亏了。   侯晓斌倒不觉得挣几十万块有多夸张。邮票算是这个时代头一个正儿八经涨起来的有价证券。1980年的猴票, 8分钱一张的面值,84年时就已经能卖三块钱,到了86年,直接飙到了30块。   都说炒股挣钱,但改革开放以后头一遭就稀里糊涂挣到钱的,其实是这些当初迫于无奈被迫购买猴票的人。当真是时也,命也。   侯晓斌点头,满怀期待:“好,我就等着你挣大钱。”   周经理多爽气的人啊。连素不相识的医院,就凭着一腔不愿意被外国人和二鬼子看扁的豪情,她就能掏150万支持人家搞科研。   她跟他们研究所更熟啊。到时候挣的钱要捐的话,肯定头一个想到他们研究所。   周高氏不会读心术,不知道这小伙子心里想啥,否则她肯定翻白眼。   想屁吃哦,想得倒美。急吼吼把她秋萍踢出去的是他们,现在还想惦记秋萍挣的钱,他妈怎么不上天啊?太阳都没他这么大的脸!   给他们,还不如给人家大夫搞研究做药治病呢。那张捐赠证明被她当成宝贝收了起来。如果不是已经淡了心思,她真想用个框子裱起来,放进周家祠堂,让老周家。列祖列宗都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可是她家秋萍争来的荣耀。   他们有吗?有个屁。祖上是阔过,也没干啥修桥铺路的事。倒是出了几个抽大.烟的,愣是把家业给抽没了。有几个臭钱就烧的慌。   哪像她家秋萍。   就是。   老太太直感叹:“怎么跟打仗一样。”   这回来一趟海城,除了去外滩和城隍庙各吃了顿饭外,她都没怎么顾得上带孩子到处逛逛。   周秋萍开玩笑:“等我们以后在海城买了房,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侯晓斌不能随意离开海城,这回陪周家人上火车的还是何谓。   他满脸好奇:“周姐,你要买海城的外销房啊。”   现在初显头角的商品房基本上都卖给单位用于分配职工住房,私人购房的几乎只有港澳台同胞、华侨以及外籍人士。   周秋萍笑着摇头,轻描淡写道:“我就是一说,外销房多贵啊。”   不是买不起,而是这种投资不划算。有这钱,她投到股市上等股票价格飙升一夜暴富不香吗?何必砸在外销房上还要等个十来年才能升值。   何谓这才松了口气,开玩笑道:“姐你要是连外销的别墅的都买了,那可比将军楼都气派。”   周秋萍哈哈笑:“我买这干什么,我又不长住海城,留着长蘑菇嚒。”   周高氏却存了心思,买,肯定得买。等到星星也能上幼儿园了,她家就搬到海城来。她也要当个海城人,下巴都能抬得高高的。看谁以后还敢小瞧她们家。   即便现在没合适的房子入手,那也要盯着。等以后有机会,早买早好。   因为是临时起意去京城,所以侯晓斌托人也只给他们买到了坐票,连硬卧票都没弄到。   周高氏原本还有点不得劲,由奢入俭难,她已经习惯出行靠卧铺了。可真上了车,她又顾不上不高兴了,因为她在车上看到了电视机!   198.9年的正月啊,她家也才买电视机没几个月,火车上居然都有了电视。   从上车开始,周高氏的眼睛就盯着电视没挪开过,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理解不了为啥电视随着火车跑时,还能播放。   不是要有信号吗?跑来跑去怎么接收信号啊?   可她又不好意思问人,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观察。   这一观察,又叫她发现大世界了,车上可暖和了,不是人多的那种暖和,而是像音像店里的那种暖呼呼。哈,火车上也装了空调吗?那得用多少电啊。   周高氏整个人跟泡在热水里一样,飘乎乎的,半晌才冒出一句:“□□就是坐这样的车吧。”   她居然坐上了和□□一样的车!   周秋萍跟何谓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样接话。□□那是专列啊,他俩上哪儿知道专列的情况。   不过考虑到时代背景,估计即便是他老人家当年的专列,高级程度也有限。   周秋萍琢磨着要如何回答阿妈的问题,周高氏先兴奋起来:“我得去北京跟主席他老人家说说,我坐了跟他一样的车到的□□呢。”   周秋萍追不上阿妈的逻辑了,只好随她去。   既然都去了北京,□□纪念堂的确应该去看看。   她把眼睛放在电视机上,这会儿回放春节联欢晚会呢,赵丽蓉老太太跟“司马光砸缸”和“司马缸砸光”较劲的好辛苦。   一趟春晚的语言类节目看完,又听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然后车厢才安静下来。困倦的旅客们打着呵欠准备入睡,列车抵达了江洲站。   周高氏从高级列车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开始心疼两只已经趴在她跟女儿怀里呼呼大睡的小丫头。   睡觉肯定要躺在床上才舒坦啊,又不是小宝宝了,这窝着多难受。   可能怎么办呢,好歹他们还有位置坐。那些买不到坐票,一路站到北京城的人岂不是更可怜。   算了,比上不如比下有余吧。   老太太怀揣着颗惆怅的心,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结果座位旁边响起了嘈杂的脚步,接着是人说话的声音:“哟,周经理,还没睡吧。走走走,咱们去卧铺。”   周高氏睁开眼,惊讶地看着张国富:“张队长?”   周秋萍笑着朝张国富点点头:“张队,麻烦你了啊。”   “应该的。”张国富伸手帮忙拎行李,还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本来在海城就该买卧铺票来着。还是关系不到位。”   他转头冲跟在他身旁的两男一女点头,“你们就坐这边吧,对付一夜,明天早上就到了。小徐,你照顾下两位师傅。”   年轻的士兵赶紧领命。   那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则有些惶恐,赶紧表示:“没事没事,你们忙。”   哎哟,不愧是开往首都的火车,都已经这么高级了啊。又快又稳,还暖和,上来就跟进了后厨一样。   周秋萍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辛苦你们了,大正月的还叫你们跑一趟。”   两人立刻表态:“不辛苦,周经理你雷厉风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厂里把他们打包卖给部队贸易公司后,大家心里都打鼓呢,不晓得以后是个什么章程。想讨个说法吧,又不敢得罪拿枪的人,只好乖乖在家等消息。   没想到人家部队是真想做事,前脚买下食堂,后脚就通知他们上北京城,看人家餐饮店怎么搞的,回来好依葫芦画瓢。   京城啊,平常他们作为省城人也挺牛皮哄哄的,可一听到首都的名字,顿时头晕目眩,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生怕自己搞砸了,以后都混不了这行。   周秋萍笑容满面,安慰两人:“别紧张,就是看看人家到底怎么做饭又是怎么招待客人的。”   既然要做洋快餐,有现成的老师肯德基在,当然得不错眼地盯着学习了。总比自己想当然瞎琢磨强。   她打完招呼,抱着大女儿跟在张队长身后去卧铺车厢。   周高氏还懵着呢,待到把两个小孩放在床上,趁张国富去卫生间的时候,她才跟女儿咬耳朵:“这是咋回事?”   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啊。不是没有卧铺票吗?   周秋萍已经打呵欠要上床睡觉:“啥咋回事?嗐,后勤在江州人头更熟,像这种大站都有预留的车票,找找人打打招呼,就买到了。”   真让她坐一夜去京城,不好意思,她已经养娇贵了,她的老腰吃不消。   何谓爬上了上铺,发出满足的喟叹:“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己地盘就是自在。”   太爽了,跟着周经理出差就是一个大写的爽字。不然就凭他一个小少尉上哪儿睡卧铺去?说个不好听的,给他买票的资格,他也舍不得车票费啊。人穷志短,就是如此的悲催。   周经理做事真麻利。   他本来以为他们先去北京看看肯德基,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搞洋快餐店。结果她不仅把张队长这位装修队长给喊来了,连食堂大师傅和服务员都没落下。   这是去一趟京城,回头就能把店开起来的节奏啊。   周高氏想的却是另一茬。   难怪秋萍即便憋屈也要留在省城发展,这关系硬不硬真是方方面面都不一样。假如她们家现在到了深圳,哪有眼下的便利啊。   唉,不想了。好好挣钱,人跟谁有仇都跟钱没仇。赚钱哪有不把人当祖宗哄着的。   她往床上一躺,看着被搬来搬去也不影响呼呼大睡的小孙女儿,忍不住戳戳她的小肉脸。   命好哦,小丫头,搁在别人身上,哪有这惬意日子过。   看看你妈,忙得跟陀螺似的。跑到哪儿都顾不上玩,净忙着干活了。   车厢的灯关了,大家都躺床上睡觉。   说来人真是要对比着过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幸福。   之前周秋萍也没觉得卧铺有什么,即便软卧在她看来也就那样。   可坐了四五个小时的坐票,屁股都发麻的时候,陡然让你躺床上了,真是浑身都呻.吟,满足地叫嚣着两个字:舒服。   不过她不知足,17个小时的特快直达列车对她来说也太慢了,慢到她无法忍受的缓慢。她等不及高铁开通,她发誓下次再去北京,绝对坐飞机,花再多的钱她也要办到。   怀揣着这点儿不甘心,她终于坠入了梦乡。   好在17个小时也就是一夜的功夫,待到周家人再睁开眼,瞧见外面太阳初升的脸时,火车就要到站了。   青青和星星睡得叫一个香,愣是被抱起来穿外套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等到下车时,青青居然还惊呼:“吃饭饭!”   星星立刻接话:“吃蛋蛋,吃肉肉!”   上次在火车上吃的肉末蒸蛋,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大人们都笑得不行,食堂的曹师傅忍不住伸手摸摸的她的小脸蛋:“到了北京城,还怕没好吃的吗?这可是咱们首都。”   站在北京火车站,他浑身上下涌现的全是自豪。   张国富当兵多年人头广,愣是在京城也给他们弄了辆过来接人。   周秋萍开车门时感叹:“全都沾了张队你的光啊,不然我们有的折腾了。”   现在京城有出租车,可价钱贵是其次,关键在你根本拦不到车,实在太紧俏了。   张国富笑道:“为人民服务,再说也是我沾了你的光。”   这趟出行费用她全包,实在豪气。   周秋萍笑道:“您是花钱就能请来的主吗?多谢您赏脸。”   张国富一本正经:“能,目标就是挣钱了。”   车上的人都哈哈大笑,赶紧出发去吃早饭。   周高氏跃跃欲试:“这外国人早饭吃什么啊。”   张国富找来的向导小孙解释:“阿姨,肯德基不卖早饭。我们先吃饭,完了在城里转转,中午再去肯德基。你们看,成吗?”   周秋萍下意识地冒了句:“应该卖早饭的,快餐嘛,就是方便携带。”   话说出口,小孙笑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快餐,当早饭吃可吃不消。”   这可是洋快餐店。 第167章 见识肯德基(捉虫)   等中午吃饭时,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当早饭吃不消”。   贵,真贵。   一个肯德基的标配套餐是两块原味炸鸡、一份卷心菜丝沙拉、一小碗鸡汁土豆泥、一只小小的圆面包和一杯百事可乐,或者你也可以换成美年达汽水。就这么点一个餐盘就能装完的东西, 收费九块九。   也就是说你掏一张大团结出去, 人家就找你一个小硬币。   周高氏看着桌上这点小玩意,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心痛。   一张大团结啊, 在深圳的豪华列车上可以吃一份自助餐了。别说这点儿小鸡块, 你吞下一整只鸡都没问题。   就算首都的东西贵,可也该贵的有限。   像他们今天早上在国营早餐店吃的那些,什么油饼、糖油饼、艾窝窝、糖火烧、糖耳朵、象鼻子糕、烧饼夹肉、麻团、包子、炸糕、面茶、豆腐脑、杂碎汤、豆泡汤……零零总总摆了一大桌,也才多少钱。他们八个大人外加两个小孩,个个吃得肚子溜圆。   周秋萍悄悄在阿妈耳边说了句:“红房子。”   周高氏瞬间挺直了腰杆,面前九块九一份的套餐也不觉得贵了。红房子里的汤汤水水更贵哩, 况且这里的炸鸡能直接抓在手里吃, 不用非得跟刀叉较劲。   想开了, 美国快餐的味道似乎也好了些。   炸鸡虽然感觉就那样,但那个鸡汁土豆泥不错, 两个小丫头喜欢吃。自己面前的吃完了, 又把奶奶和妈妈的份干下了肚子, 然后一点点的吃小圆面包。   就是东西分量太少,两块炸鸡根本不够塞牙缝,放了酸甜酱的菜叶子那就是糊弄嘴巴的玩意儿, 完全不抵饱,最后那杯跟咳嗽糖浆似的汽水倒是满实诚, 喝下去肚子里全是气, 搞得她老想打嗝。   不过, 说实在的, 假如东西便宜点,她大概还会再来一趟。因为她也说不上究竟为什么,这店的感觉就是舒坦。   走进来亮堂堂的,里面的服务员个个长得又年轻又好看,跟百货商店柜台后的服务员似的。可人家不白眼向你,人家脸上全是笑,笑得叫人瞧着就心里舒服。   这种热情服务不像红房子里一直大声指导客人吃西餐礼仪的跑堂,也不同于私人小饭馆老板娘像自家人一样的随便,就是感觉吧,人家有身份也有地位,可还是对你这样周到客气,好像你也是个有牌面的尊贵人了。   林师傅是纺织厂外售食堂的服务员,她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拿到吃的,坐下来就发狠想尝尝,这东西到底多好吃,要来这么多人排队。   刚才她丢脸了哩,因为她跟人家点餐台的人说要一只鸡。她想着这么多人,一只鸡肯定能吃完,结果排在她后面的人都笑了,服务员也说不是这么卖。最后她同样点了一份标准套餐。   周秋萍却提醒埋头苦吃的林师傅:“你注意观察下肯德基的服务员是怎么为客人服务的。”   林师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可算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人家周经理自掏腰包请她来北京,可不是为了让她开洋荤,而是让她学着洋快餐店的服务员做事的。   林师傅赶紧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周围的服务员,真年轻真好看,不管大姑娘还是小伙子,个子都高高的,脸蛋也漂亮,做事手脚麻利,脸上就没停过笑,哪里有八大员的傲气哦,可和气了。   乖乖,这服务员还会说洋文,叽里呱啦的,真好听。   到底是洋人店里的服务员,真有派头。国宴大厅里的服务员也就这样了吧。   小孙笑着朝大家眨眼睛,卖起了关子:“你们猜,这里服务员一个月开多少工资?”   林师傅仔细看人的形貌,大着胆子报了个数:“一百块。”   人家既然这样说了,当然是就高就不低。况且就凭人家的人才,也不可能低到哪儿去。   小孙摇头,嘴巴咧得老大:“260块,这里服务员一个月拿260块的工资。”   “啊?!”林师傅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了,瞧见周围位子上的人全朝自己的方向看,她羞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隔了半晌,她才抱怨:“这北京的工资咋这么高呢。难怪店里东西卖这么贵。”   张国富笑着骂了句小孙:“那你小子得请客啊,你津贴是我好几倍了。”   “嗐,不是北京工资高,是肯德基的工资高。”   小孙有个战友娶得就是北京媳妇,她表妹到肯德基面试过。   “你们晓得要求有多高吗?男的要在175cm以上,女的起码得165cm,还要有学历,会讲外语。面试的时候,一溜儿老外坐在那里。2000多个人才选了79位服务员。跟考什么似的。有个姑娘上到大三了,连学都不要上,要过来上班。”   桌上的人都吓得要命,80年代的大学生啊。那是标准的天之骄子。谁家孩子能考上大学,那都要敲锣打鼓庆祝的。   居然为了一份洋快餐店的工作,学也不上了,真是疯了。   周秋萍听了也咋舌,她是感叹肯德基的招聘要求相当可以了。   1989年,全国人民吃饱肚子都没几年,肉蛋奶这些营养品对绝大部分家庭而言都是奢侈品。所以这时代的人绝不像三十四年后那样,放眼看过去一水儿大长腿。男的175,女的165,眼下放在人群里绝对属于出挑的那一拨。更别说还要看相貌,挑学历,要求人家会外语。   260块钱的工资,人家的确对得起这价钱。   不过那个上到大三还放弃的孩子的确有点傻。现在肯德基服务员看着高大上,以后就是廉价劳动力的代名词了。   小孙还在感慨:“她那表妹爹妈都是大学老师呢。结果两口子工资加在一起比不上女儿在洋快餐店里端盘子。她表妹拿第一个月工资回家,直接把爹妈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桌上的人笑的笑,叹气的叹气。   林师傅感慨万千:“给我一个月260,让我跪下来伺候人我都乐意。”   她是临时工,食堂没有明确的服务员,就是勤杂工,名义上她还是个头儿呢,一个月也拿不到50块。   周秋萍打击她:“你以为谁跪人家都受着啊。站着把钱堂堂正正挣了才是真能耐。”   林师傅摇头,心灰意冷:“这我可不成,老黄瓜刷漆也装不出这个嫩。人家跟青葱似的,我们都是老白菜帮子了。”   周秋萍无所谓:“你们要不行,那就只好从外面请人了。朝肯德基看齐,一个月开260的工资。”   林师傅手上的炸鸡瞬间就不香了,她急了:“说好了不能赶我们走的。”   合着今天这顿是鸿门宴啊,在这儿等着她呢。   张国富拉下脸来:“怎么,干不了活还横上了,有能耐你让纺织厂养着你啊?”   林师傅眼睛红了,一副快要哭的模样:“你们不能这样,原先不是这么说的。”   周秋萍打圆场:“没人说叫你们走啊,服务员的活干不了,保洁打杂这些事你们不能干吗?看看人家,就没闲着发呆的,擦桌子擦地就没停下过。以前你们也没干过服务的事,我不敢指望。就是大家都过来长长见识,既然要开餐饮店,那就不能是老食堂的做派。”   林师傅这才放下心来,可算能继续吃炸鸡块了。   小孙笑道:“林师傅,你可别以为这事儿简单啊。他们有白手套检查的。检查的人就戴着一双白手套,在各个角落里面伸手摸,只要手套变黑了,那就要扣分。所以这店里就没闲人,只要手上没事,大家都会随手打扫卫生。”   林师傅强自撑着:“这有啥?不就是打扫卫生吗?我肯定比他们打扫的还干净。”   吃鸡,来都来了,9块9一份呢,凭啥她不好好吃鸡。   别说,这炸鸡真挺好吃的。汁水都锁在里面,咬在嘴里,鸡肉一点儿都不柴。   她工作有了保证,也有心情开曹师傅的玩笑了:“这个炸鸡块,你能做吗?”   曹师傅骄傲地挺起胸膛:“当然能做,这个又不难。”   他吃的可仔细了,就想靠着舌头搞清楚这炸鸡究竟用的什么调料。当厨子的,出来吃席面,不就是想探探人家的底吗?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吃炸鸡,但作为老厨子,他舌头碰一碰,就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不就是先将鸡块腌了,然后裹上粉下油锅炸。这个炸猪排是一个道理。   关键点在于腌制的佐料和炸鸡块的火候上,把这两点掌握好了,做炸鸡一点也不难。   小孙一早就听说对方是来考察肯德基的,这事儿不稀奇。因为洋快餐店的生意太好了,谁看了不眼热呢?   他既然已经接了张国富的委托当向导,当然不会只做司机,他还特地问战友打听过肯德基的情况呢。   “师傅你想搞清楚佐料,恐怕不容易。”他像背书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肯德基家乡鸡选用重量相同的上等肉鸡,切成大小相等的九件,含鸡胸、大腿、小腿、翅膀各两件,另有胸肉一件,用十一种进口香料秘方调配,再用特制高速气压炸锅烹制,所以我们才能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人家连盐都是进口的呢,嫌咱们的盐太粗,不好加在调料里用。还有咱们吃的土豆泥,也是从国外运来的。说咱们中国的土豆淀粉含量不够,达不到标准。”   周秋萍都惊讶了,土豆不是完完全全的碳水化合物吗?中国土豆的淀粉含量不足,难道里面蛋白质和脂肪的含量特别高?   小孙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人家的土豆泥和咱们蒸出来的土豆口感就是不一样。都是进口的,咱们用的勺子,坐的桌子椅子全都是进口的。就连着墙上的画,也是从新加坡拖来的。当时用了两个集装箱呢,3米高40米长的那种,下了港口就停在田安门,光卸货就用了一个礼拜。人家说了,必须得是原汁原味的美国货。”   曹师傅不以为意:“吹吧,要说做吃的,洋人算个啥?野猪吃不了细糠,还是咱们中国最讲究。他们做的桌椅能有咱们的老家具好?还11种进口香料?我还能弄出13种香料来呢。”   周秋萍差点儿没笑出声,这是要搞王守义十三香吗?   小孙自觉叫人看轻了,忍不住强调:“你看看人家的厨房,高速气压炸锅你总没有吧?”   肯德基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大玻璃能挡住人,却挡不了人的视线。人家也根本没打算挡,就是让你们看得清清楚楚。   曹师傅伸长了脖子瞧,只见人家在机器前忙碌。他瞅了半天,看到端出来的炸鸡块,终于忍不住:“那厨子干什么呀?”   小孙解释:“他们店里根本就没厨师,就是操作员。你看,调料是先配好的,你把东西往机器里一放,炸鸡就好了。用不着厨师呀。”   曹师傅本来还自傲的很,他以前是老国营店的厨师,有高级证的那种。   按理说,像他这种手艺,怎么着也不该沦为食堂的临时工。   可他点儿背,早几年,改革开放还没多长时间呢。他看人家私人饭店开的工资高,加上和国营店的经理关系不好,老是叫人挤兑,就咬咬牙一狠心办了停薪留职,去私人饭店当厨师了。   结果那饭店老板不是好的,居然弄大.烟壳放在卤菜里,好叫客人吃上.瘾。结果碰上严打,叫人捅破了。曹师傅压根就不晓得老板这祖传秘方究竟是什么原料,却也受了牵连。他们家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让他逃了牢狱之灾。但回国营店也不可能了,人家直接开除了他。   实在没办法,他才找了纺织厂食堂临时工的活计。好在他手艺好,大锅菜也做出了风格,所以他的工资跟正式工也差不了几块钱。   这回听说纺织厂的食堂被卖了,要开餐饮店。   其他同事都心惊肉跳,害怕以后没饭吃。他却心中暗喜,觉得自己大展拳脚的机会来了。   天底下哪有高级厨师做大锅菜的道理?大锅菜需要厨艺吗?放足了料,烧熟了就行。   周经理喊他来北京城探店,他心中揣着一团火呢,就想让人好好瞧瞧他的能耐,以后能得到重用。   结果现在他越看肯德基的厨房越心惊。厨师做饭,掌握好火候是关键,可以说是功夫之所在。   看看人家这洋快餐店,根本没厨师的事啊。   炸鸡用不上厨师,什么蔬菜沙拉连刀工都不用考究,简单的很。还有鸡汁土豆泥,这能体现啥水平啊?搞清楚了步骤,谁都会做。小面包就更别说了。自己烤出来的面包都比这个香。   曹师傅心乱如麻,隐隐怀疑周经理喊他跟林师傅过来,其实是给他们这帮老职工下马威。   离了你们,餐饮店照样玩得转。   有你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自嘲地笑了笑:“开餐饮店不用厨师,也真是稀奇了。”   周秋萍倒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好奇怪的。等时代发展到后面,机器人炒菜都常见,更别说中央厨房了。   小孙哈哈笑,调侃了一句:“谁说不用厨师的?要炸鸡块不要切吗?土豆不要削皮吗?沙拉里的白菜和胡萝卜也得切丝呀。”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说了等于直接一耳光打在曹师傅的脸上。   他是高级厨师呀,就做这些杂工的活?   小孙笑着解释:“人家靠机器做东西,别小看这台机器,花了35万进口的呢。”   曹师傅和林师傅差点儿没当场摔倒。   35万啊,就为了买个炸鸡的玩意儿?有35万块,你可以请35个高级厨师给你干起码10年了。难道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一台机器?   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   周秋萍也惊讶。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工业产品普遍价格昂贵,人工便宜的不像话。但也没想到这么贵。   上辈子她开小吃店的时候,也卖过炸鸡排炸鸡腿这些洋小吃。那会儿全自动的油炸机也就1万出头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应该还没国产的炸鸡机,东西都得靠进口。一旦动用外汇,价格可不就上来了吗。   小孙神秘地朝大家眨眼睛:“你们知道这炸鸡机是谁提供的吗?”   张国富笑道:“你卖什么关子呀?肯定是老外呗,都是进口的东西。”   小孙先点头又摇头:“进口是进口的,但不是肯德基自己进口的,是北京畜牧局进口的。他们买了三套小炸锅和快餐车,先前在动物园旁边的展览馆、人大对面的那个当代商城附近推着车现炸现卖。”   张国富来了兴趣:“那怎么不继续做下去了?”   他倒觉得街头卖炸鸡挺好的,反正这玩意儿抓在手上就能吃。   小孙摇头:“生意也不行。”   大家都奇了怪了,难道是畜牧局做炸鸡的方式有问题?同样是炸鸡,怎么到了肯德基生意就这么好啊?   小孙摊手:“这我就说不清楚了。我刚好吃过一回,我觉得不好吃,我战友觉得还行。”   周秋萍笑了:“这能一样吗?坐在肯德基里吃炸鸡,是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你走在大街上抓着炸鸡块,那是上不了台面的做派。”   大家一想,还真是。   毕竟这是个喝完可乐都要把可乐瓶子专门放在窗台上,好让其他人看清楚,我们家是能喝可乐的人家。   小孙笑着说何谓:“你还说肯德基没眼光,不把店先开在海城,反而选京城。你看看,畜牧局都把电炸锅和快餐车拿到肯德基算入股了,海城能做到这个吗?政治,我的同志,外国人在咱们的地盘上如果不和政府紧密搞好关系,他们敢做买卖吗?万一到时候扣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把洋人的财产都没说了,他们上哪哭去?”   张国富笑道:“你可别胡说八道,谁收洋人的玩意儿了?这都改革开放10多年了,没有的事儿。”   可周家母女都清楚,这些年政策反反复复,傻子瓜子的创始人到现在还被扣着,没获得自由呢。做买卖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楚上面领导什么时候会改话风。   京城是中国的首都,难怪肯德基要选在这里开店,还跟政府机关紧密捆绑在一起。这样即便政策有变,他们也能以合作伙伴的身份顺利逃过一劫。   周高氏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女儿为什么选择留在省城发展。有没有官方背书,差别真的很大。   跟那些可能存在的,无法应对的风险相比,一点点小别扭,真不算什么。   周秋萍还盯着厨房看呢,颇为遗憾:“没薯条和汉堡吗?”   洋快餐少了薯条和汉堡,等于缺失了灵魂。比起炸鸡块,她反而更加喜欢吃薯条。   小孙笑了起来:“没有,来来去去就这几种。”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快餐,这么单调的品种,居然能够吸引这么多顾客。   去年儿童节当天,这家店卖了20万。全年的销售额达到了1400多万,拿了全世界7700多家肯德基餐厅日销量和年销量两个冠军。   中国市场的厉害,都要吓死老外了。   周秋萍笑道:“这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体现。听说莫斯科的肯德基餐厅生意也非常好。”   周高氏不以为意:“那是人家苏联人有钱,吃一顿不当回事儿。”   张国富摇头,直接否认:“苏联人可没啥钱,他们日子过得比咱们还紧巴呢。据说大街上全是排队的人,买牛奶买面包都得排长队。”   何谓咂舌:“苏联老大哥也过成这样了,这日子真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站在肯德基的店里说这话,总叫人觉得多了层意思。   张国富赶紧转移话题,叮嘱跟着自己的兵:“注意啊,这店是怎么装潢的?你可别回去以后就两眼一抹黑了。”   基建兵拿起相机咔嚓嚓拍了几张照,跟领导保证:“没问题,我能全都画出来。”   从排队开始,小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整个店面的装修上。无论是店门口的人偶像,还是店里装修的色调,他都仔仔细细地观察。尤其是金黄色灯具、浅柚木色座椅以及深黄色的地砖,都让他印象深刻。   要怎么形容呢?在这种环境中,感觉整个人都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了,明亮又舒服。服务员们的笑容也跟太阳一样灿烂,叫人看了就清爽。   他也算吃过不少饭店,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一点点油烟都看不到,店里的卫生间也清清爽爽的,都在里面,人都觉得自己尊贵起来了。   用个不恰当的话来说,就是人家卫生间都比一般餐饮店的厨房干净。   这,大概才是肯德基为什么能卖这么贵还有人过来买的原因。   大家吃完的手上的套餐也没离开。考察嘛,当然是里里外外都看个遍。   这间肯德基足有三层楼,500多个座位,规模的确够大。   他们逛完楼下,又往楼上去。不管哪一层都座无虚席。   张国富感叹:“这一天得卖多少钱啊?”   500多张座位,每个客人起码消费10块钱,加在一起,数字肯定很惊人。   小孙笑道:“好几万呢。当初投资了几百万,听说人家就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本钱全收回头了。现在每天做的都是纯利润。听说美国人都吓坏了,完全没想到北京市场会这么好。他们之前在香港开店都没开下去。”   曹师傅一时间忘了对自己工作的担忧,与有荣焉:“那当然,这可是北京城,全国人民都看着呢,怎么会生意不好?”   他们看完了2楼,又往3楼去。   都上了楼梯了,大家才懵逼。里面这花团锦簇的,干嘛呢?原来洋人的快餐店也办婚事呀。那让大家喜宴上吃什么呢?   一行人都好奇,想往里面凑。   站在楼梯口的服务员赶紧过来解释:“不好意思,这一层被包了办婚礼。请你们去楼下用餐。”   周秋萍赶紧应下:“好,我们马上就下去。”   嘿!她知道肯德基给小孩过生日,蛮长一段时间特别流行这个。   没想到,现在的肯德基还承办婚宴啊。   这花的钱可不少了。办一回婚宴,起码有几百号客人。即便每人都只有一份标准套餐,那光是喜宴,也得掏上几千块了。   一行人掉头就走。   里面坐着的客人,有人正好抬起头,看着门口一晃而过的笑容,愣住了。   卢振军和婚宴主家寒暄完毕,转头过来准备喝口可乐,他顺着下属的视线看过去:“谁呀?”   余成垂下眼睛:“没谁,就是几个客人闯上来了,被服务员劝走了。”   卢振军笑了:“难怪人家会跑错,我还是头一回见快餐店里办婚事的呢。”   稀奇稀奇真稀奇。   作者有话说:   本章的背景资料,文中人说的未必对,这时莫斯科其实没有肯德基。   1984年,时任中国农业部畜牧兽医司司长陈耀春率团到美国考察肉鸡生产;有一次聚餐,大家和美国爱拔益加育种公司亚洲区家禽健康部经理赵公舜博士一起品尝了美国炸鸡快餐。回国之后,领导安排让我写份美国炸鸡快餐的报告。报告呈交到上级,很快被批准了;批文确定引进炸鸡设备资金共50万元(人民币,下同),其中包括8万美元(1984年,1美元兑换人民币约2.3元)。然后,我请北京市的一名外教协调,按照批文从美国进口了三套炸鸡设备,并特邀上级领导等有关人员品尝。由于当时对裹面工序、调料比例等炸鸡工艺不太懂,大家品尝后觉得不好吃,那三套进口的炸鸡设备就暂时被搁置了起来。   肯德基于1973年在香港就开设快餐店,但在1985年前的10余年因广告宣传与香港饮食文化有出入而被冷落。1983年,肯德基被百事公司收购。1985年,肯德基在香港打出“家乡鸡”的招牌后才开始快速发展起来。到1986年,百事公司前总裁简道尔率领全体董事到访北京。同年,肯德基远东区被授权开发中国内地市场,肯德基远东区总裁是美籍华人王大东,他和肯德基香港相关人员来到北京和我们洽谈开设肯德基家乡鸡快餐店的合作事宜。当他们知道我们有从美国进口的炸鸡设备后,感到很惊奇。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后,他们觉得我们不但有设备,而且有鸡肉食材来源,就决定跟我们进行合作;后来,北京市旅游局、中国银行也入股,又从美国进口了几套炸鸡设备。   肯德基中国最初的注册资金约380万元,地址选在北京前门,租金一天1000元,10年租金365万元一次付清。就这样,在1987年10月试营业一个月后,内地第一家肯德基家乡鸡快餐店于11月在北京前门正式营业。营业初期,只提供一种套餐,价格为9.9元,包括两块原味鸡、1份土豆泥、1份白菜胡萝卜丝的沙拉等,而可乐等饮料需要单买。当时,机关干部的月工资才100元左右(1987年,全国人均GDP约1112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002元),虽然吃过的人大多说好吃,但价钱让许多人很难接受。即使这样,每天就餐时分,前门外的肯德基餐厅门口就会排起长龙。开业大约10个月时间,就赚了380万元,扣除10年租金后还有利润。 第168章 义利快餐厅(捉虫)   肯德基里的客人实在太多, 所有人都在找位置。   周秋萍一行人楼上楼下逛了个遍,也不好意思继续在里面呆着,省得打扰人家做生意。   她一边往外走, 还一边观察服务员的穿着。   都是红白相间的制服, 下面配黑裤子。   有意思的是他们穿的不是皮鞋,而是雪白的袜子配黑布鞋, 倒是体现出了80年代的特色。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服务员的笑容, 温暖又亲切,充满了蓬勃的朝气。让人一见,就觉得对未来满怀希望。   周秋萍从头走到尾,出门的时候给了一句结论:“难怪大家愿意掏一张大团结来开洋荤。”   这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体现,暗示的是中产阶级应该享受的生活姿态。而中产阶级向来是奢侈品的消费大户。   周高氏走出了店,又开始心疼:“贵着呢, 有几个人舍得吃啊?你看到没有?刚才我们隔壁桌, 就给小孩点了一份吃的, 大人在旁边看,动都没敢动。”   10块钱呢, 放在精打细算的主妇手里, 能管一家人吃一个礼拜。   周秋萍笑道:“肯德基做的就是小孩的生意啊。现在计划生育, 家家户户小孩都金贵,大人当然舍得给他们掏钱了。等着吧,以后店里小孩会更多。”   她印象当中, 等到了90年代,肯德基就有儿童乐园了。里面小孩特别多。   就是现在, 排队的人群之中, 除了年轻情侣之外, 也基本上都是带小孩的家长。难怪去年儿童节, 人家单日就营收20万。还有小孩跑到山德士上校旁边,让大人给他拍照片。   周秋萍看小女儿眼睛盯着山德士上校的雕塑,笑着问女儿:“星星要不要拍照片?”   小孙笑道:“拍吧,来吃肯德基不拍照片就亏了。”   为什么亏?当然是花了大价钱,就要留下足以炫耀的证据呀。   小徐举起了手上的相机,笑着道:“我给大家拍照吧。”   没想到青青一头扎进了妈妈怀里,细声细气地强调:“我不要去,那个爷爷会赶我们走。”   周高氏鼓励孙女儿:“别怕,谁都不敢赶我们,我们花了钱呢,顾客是上帝。”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周秋萍却恍然大悟。难怪后来肯德基的标志变成了那只白白胖胖的大肥鸡奇奇。看来山德士上校的形象并不讨中国小孩的喜欢。   她立刻在心中有了主意。   等她开快餐店时,一定要准备好自己的卡通鸡形象,这样能招来更多的客人。   周秋萍转头询问大家:“怎么样?我现在做个市场调查,你们对肯德基的感受如何?”   张国富实话实说:“环境是不错,就是东西太贵了。10块钱能叫一桌菜了。”   何谓也点头:“什么都好,就是太贵了。”   周高氏却摇头:“好什么,就这点东西,吃都吃不饱。”   本来她还想再要一份原味鸡,结果那么小的一点就要2块5。她只好换成了三杯土豆泥。   8毛钱一杯呀,就那么少的一点。8毛钱能买一堆土豆了。   周秋萍笑着问:“如果有人请你们吃,你们还想不想再来吃?”   众人都笑了起来,不掏钱的好事儿,不吃才怪。   “如果让你们选,饭店和肯德基,你们选哪样?”   大家面面相觑,除了曹师傅一口咬定这里没啥好吃的,比不上饭店实惠外,就连周高氏都表示:“吃肯德基吧,吃着舒坦。”   要怎么形容呢?坐在店里,看着外面排成长龙的队伍,心情当真微妙。   再看看那些服务员,条件这么好的大姑娘小伙子都在笑容满面地为你服务,又自在,又自豪。   这些话,她不好当着人面说,唯有强调:“就是舒坦。”   反正她家也不缺吃的,不指望这一顿能吃到多少好东西。   林师傅的态度也差不多,感觉在肯德基吃饭有面子,就是吃不饱。一顿下来,好像胃里没塞什么东西一样。   周秋萍遗憾:“可惜没有汉堡包,不然咱们好歹也能填饱肚子。真没想到,他们连汉堡包都不卖。”   这简直就是洋快餐的标志呀。   小孙笑了起来:“也有卖汉堡包的地方,要不要去尝尝?西单那边的义利快餐厅卖汉堡包,还有火腿三明治。”   大家都来了兴趣。   张国富听说过汉堡包和三明治,但从来没吃过,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呢,他笑着看周秋萍:“周经理,还请我们不?”   周秋萍笑道:“请啊,来都来了,那就尝尝呗。反正我也没吃饱。”   众人都哈哈大笑。   就是嘛,不管炸鸡块还是土豆泥就那么一丁点儿,塞牙缝都够呛。再说大中午的,你不吃米不吃面,那叫吃过饭了吗?当然不算。   小孙又开车子带着大家走,这回他把车开进了西单的西绒线胡同。   大家下车一瞧,张国富都笑了:“这一看就是个西餐厅。比肯德基还正宗呢,是美国人还是法国人开的?”   瞧瞧房子样式就知道了,充满了欧派风格。贴着的招牌上面写着Yili Fast Food,下面才是圆体字的义利快餐厅。   小孙从没听过法国快餐,但他绝对不会说张国富没见识。他只解释道:“这是义利食品厂开的,咱们的国营店。”   哎呦哟,这可真有意思了。国营厂都开起了西餐厅。   张国富砸吧嘴巴怀念:“那他们家现在还卖果子面包吗?那个可真好吃,还实在,一个就有半斤重,绝对能填饱肚子了。”   他刚当兵的那会儿,北京战友探亲带了果子面包回来。他的老天爷啊,他头回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孙笑道:“那你今天吃这一顿的钱,够买半车果子面包了。”   哎呦,听这口气,这又是一家贵店。   一到地方,大家就知道贵得有道理了。   高级,真高级,门口挂着牌子,上面写着空调开放。   人往里面一走,扑面而来的轻音乐让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店堂的布置在这个时代用典雅豪华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即便是周秋萍以30多年后重生者的眼光来看,也得说人家花了不少的心思。   就说右手边的大镜子吧,这一排镜子成功地运用了镜面原理,让整个店看着开阔了许多。明明最多150个平方的店堂,按上去足有两三百平米大。   周秋萍暗自在心中数了下,这儿大约80来个座位,比肯德基的500多个的确少多了。   虽然此时已经过了正饭点,但店里还是座无虚席。有人在喝咖啡,有人在吃三明治,还有人在吃咕噜肉,中西结合的很有意思。谁也没有高声谈笑,似乎在轻音乐的伴奏下,大家的吃相都变得斯文起来。   店里的墙壁和天花板上装饰着奶油色带花纹的木板,这种色调不耐脏,可越是不耐脏的颜色越容易显出高级。   就好比为什么现在全国人民的普遍色调还是绿蓝黑灰?当然是因为耐脏,适合干活的时候穿呗。   坐在这餐厅里吃饭的客人,显然可以暂时忘记干活这件事,好好享受一把轻松惬意的小资情调。   这儿方桌整洁,座椅考究,摆放的整整齐齐。灯光柔美,像月光一般轻曼地撒在水磨石地板上,温馨又浪漫。那地板也干干净净的,可见服务员十分勤快。   周高氏当场给了评语:“比红房子强。”   红房子那个餐桌布哦,脏兮兮的,洗不干净也舍不得换。卖的东西还那么贵。   待到她知道这里有1块钱1根的热狗,1块2一个的汉堡包,炸鸡块配薯条只要4块钱时,愈发热爱这家西餐厅了,还给出了最高评价:“不愧是咱们首都的国营店,做西餐都比外人做的好。”   除了青青和星星这两小只听不明白之外,其他人都面色古怪。   老太太,您能真诚点儿吗?今天早上在国营早餐店吃早饭时,服务员的白眼你少瞧了?真说起来,京城服务员的态度还比不上海城呢。   义利西餐厅是半自助式的,柜台就挨着大门口,点了餐自己用托盘取餐。饭菜的品种和价目挂在柜台上方,一目了然。大概因为过了饭点,这会儿倒没人排队。   周秋萍数了数,发现总共有30来种商品可供顾客选择。这放在10来年后,完全可以用乏善可陈4个字来形容,可想想现在肯德基总共才供应8种东西,连汉堡包和薯条都没有,义利西餐厅又显得丰富多彩了不少。   她豪气开口:“每样都给我来三份。”   服务员赶紧解释:“我们餐牌轮流换,今天就提供这十种。”   周秋萍扫了眼,倒也没纠结:“那这些除了热狗和汉堡包之外,每样来四份,谁不能吃冰淇淋?”   周高氏吓了一跳,冰淇淋她知道,在深圳时她吃过这玩意儿。可深圳是什么天气,京城又是什么天。西北风吹着,谁受得了冰淇淋啊。   “我不要。”   林师傅倒是想吃呢,可她肠胃受不了寒气,夏天吃盐水冰棒都要闹肚子,何况冬天吃冷饮。这出门在外的,可别闹笑话了。   她立刻摇头:“我也不要。”   周秋萍点头:“那冰淇淋要七份吧。”   服务员动作麻利,用的是电子计算机,很快就完成了点餐工作。   张国富瞅了半天,到底没忍住:“有果子面包卖吗?能给我个果子面包吗?”   服务员摇头:“我们这里只卖餐牌上的东西。”   他不死心:“那上哪儿买果子面包呢?”   服务员愣了下,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倒是旁边一手上抓着三明治的老头儿替她回答了:“没了,早几年就不生产了。稀奇吧,义利不卖面包卖洋快餐了。”   周秋萍赶紧追问:“为什么啊?”   看这餐厅的红火程度,义利食品厂的经营状况应该不差,不至于停产啊。   “嗐,什么都涨价,面粉啊,果子啊,油啊都涨了,原料价格卖的比面包都贵。人家厂子疯了,卖一个面包亏一个,这不是自找苦吃嚒。”   张国富急了:“那他也涨价好了。现在什么不涨价啊,街上面条都一天一个价。”   可以说,这五六年是物价上涨最快的时候,哪个不涨价?大家都涨麻木了,谁也不觉得东西涨价稀奇。   老头摇头:“那可不行,国家有政策的,不能搞私人那一套,定死了价,四毛二一个,就得按照价格往外卖。”   林师傅吐槽了一句:“直接把面包给卖死了。”   四毛二一个半斤重的果子面包?嘿,街上肉包子都两毛钱一只了。   她其实也想尝尝义利的果子面包,以前听人提过,说是天底下就没比果子面包更好吃的东西了。那会儿没机会来北京城,现在来了,结果人家连做都不做了。   曹师傅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哀,这些年真不一样了,别说北京城,就是省城江州的一些老馆子在改革开放后红火了没两年,就叫私人饭店抢了风头。有些虽然还挂着老字号的招牌,东西都叫私人承包了,完全不是那个味儿,有些干脆连招牌都瞧不到了,从头到尾都是私人的产业。   他坐在位子上,咬了口洋人的夹馅馒头,哦,叫汉堡包。嘿,这有啥好吃的,面包胚粗的,别说果子面包,就是维生素面包的口感都比不上,中间也没啥宝贝,居然还卖一块五一个。   要他说,果子面包卖到一块五都比这实在的多。   周秋萍听他吐槽,笑道:“来这里吃的是新鲜也是情调,果子面包可给不了这个。”   不过曹师傅也没污蔑餐厅里的汉堡包,的确乏善可陈,味道也一般。倒是那个薄饼还不错,配着冰淇淋吃蛮有意思。   张国富挺喜欢热狗的,他吃过春都火腿肠,去河南出差时吃的,跟这种热狗的口感又不一样,蛮有意思。   曹师傅在肯德基吃了瘪,憋着股劲儿想在义利西餐厅找补回来。汉堡包不对他的胃口,他又尝了两口咕咾肉就大着胆子提出想见见厨师。   为了这个目的,他还违心地表示咕咾肉做的实在太好吃了,他一定要见见人。   这在勤行里,是对厨师的肯定和褒奖。   结果服务员摇头:“我们这里没厨师,我们引进的是香港的设备,在我们义利食品厂做好,送到店里冷藏,然后再加热。”   说的时候,她满脸自豪的神色。   这可是现代化,高科技。   周秋萍偷笑,果然是时代特色。   八十年代一切和科技现代化扯上关系的,都是高大上的代名词。方便面卖的可比街上摊子的面条贵多了。   搁在几十年后,哪家饭店都不会敲锣打鼓地宣扬自家用的是料理包。其实开在商场里的店基本用的都是料理包,不然油烟控制根本不可能达到有关部门的标准。   能吃上厨师现做的菜,挺不容易的。   曹师傅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没厨师也开饭店?”   周围人侧目,还有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的神态。   曹师傅顿时成了被搁在蒸笼上蒸的螃蟹,浑身都红透了。   他心中浮现出说不清的悲凉,完了,手艺人都不作数了。肯德基是外国人开的也就算了,这个义利快餐厅可是国营厂开的国营店。   饭馆都不要厨师了,那厨师能干啥啊?   林师傅反应过来,小声强调:“那做好了送过来,味道就不对。烧好的菜再加热一回,能是那个味儿吗?怪不得就这样。”   反正也没果子面包吃了,她破罐子破摔,不捧着义利了。   服务员态度温和:“从食品厂出来的是半成品,加热后再吃,味道正好。”   周秋萍笑着安慰了句两位忐忑不安的食堂工作人员:“人家有食品厂才有这条件,一般店可做不到。”   曹师傅这才松了口气,讪笑道:“就是,食品厂能开几个饭馆啊。要开饭馆还承包食品厂?那不是颠倒个儿了嚒。”   周秋萍笑了笑,在心中暗道,等以后餐饮标准化成为主流,厨师在饭店里的作用,还真不太好说。   一段小插曲一晃而过。   大家品尝了桌上的十种餐点,一致认为这比肯德基更实惠。   就是地方小了点儿,不然谁家生意更好还真说不清楚。   周秋萍笑道:“两家定位不一样,你们看店里的客人。”   肯德基店里几乎半数都是家长带小孩,而义利快餐厅里则基本都是年轻人。   小徐点头赞同:“肯德基偏暖色调,更轻快活泼,这里就更安静柔美,像……咖啡厅。”   大家伙儿一想,嘿,还真是这么回事。   周秋萍叫他一提醒,倒是想起再过些年市场对这类店的定义:咖啡·简餐。   以后这种店也开满了大街哩。   一顿饭,所有人都吃得肚子饱饱。   小孙原本还想晚上带大家去吃莫斯科餐厅,就是大名鼎鼎的老莫,他特地托人定了位置。   结果连着吃了两顿大餐,再看客人们懒洋洋的模样,他估计老莫的主厨就是做出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估计大家也没胃口了。   他笑嘻嘻地问:“下午咱们先转转吧。”   周秋萍笑着点头:“行啊,那麻烦你了。大家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曹师傅和林师傅从进肯德基到现在都没找到啥存在感,正灰头土脸呢,加上花的是人家的钱,哪里好意思开口提要求。   倒是周高氏主人翁意识极强,废话,钱从她们家荷包里出,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去□□纪念堂,我还没见过□□呢。”   张国富也赞同:“好,吃这么多,是该好好逛逛。”   青青和星星吃饱喝足了,正巴不得可以到处跑呢,也跟着喊:“逛逛!”   周秋萍笑着摇头:“玩吧,等你们上学就上紧箍咒了。”   也得亏这时代的娃普遍还是以放养为主,搁在三十年后,开玩笑哦,这么大的娃还不早教,你这当妈的是管生不管养,早该被开除妈籍了。 第169章 热闹的夜市   既然掏钱的人没意见, 大家也不反对,小孙直接调转车头,把车开去了□□纪念堂。   结果到了地方, 他们却进不去。不是排队的人太多, 而是纪念堂只上午开放。   周高氏懊恼得不行,一个劲儿强调:“应该吃过早饭就过来的, 是不该这么晚。”   周秋萍安慰她:“那先逛逛□□吧, 明天早上我们看过升旗就过来排队。”   周高氏这才满意,还强调了句:“那明天可得早点。”   张国富等人也不无遗憾,好在他们并不急着当天来回,倒还有时间。   一行人掉头准备重新上车,前头有群金发碧眼的人排着队过来,大约是外国旅行团。他们想往边上避避呢, 有个手里拿着照相机的大胡子男人跑过来用生硬的中文询问:“我能给你们拍张照片吗?”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 张国富绷着脸反问对方:“你要干什么?”   导游赶紧跑过来解释:“同志, 你们别误会,这是国际友人, 没恶意的。只是对咱们国家好奇, 想多拍点照片。他觉得你们的形象很好。”   大家面面相觑, 张国富询问周秋萍的意见:“周经理?”   周秋萍无所谓:“你不违反纪律就行。”   剩下的人则下意识地想整理衣服,这年代外交无小事的观念深入人心,对着外国人, 人人都高度紧张,生怕叫人家看轻了。   周高氏庆幸得亏过年添了新衣服, 自家出门都穿的光鲜, 不丢脸。   曹师傅和林师傅两人也在心里叫侥幸。因为要上北京城, 又是跟着新领导出门, 所以他们同样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了身。   嘿!中午在西餐厅吃饭太明智了。如果是去东来顺涮锅子,一身的羊骚味,就叫人笑话了。   各人自觉形象尚可,便大着胆子同意了拍照的要求。   对,要展示我们中国人民的形象,我们不是以前一穷二白的样子了,我们日子过好了。   其实林师傅裤子上还有个补丁,好在今天穿的是大衣服,衣服下摆挡住了,外人看不到。   大家都努力调整出最佳姿态,好叫人瞧瞧中国人的风采。   小徐挺机灵,捧起海鸥牌相机朝对方笑:“我也给你们拍张照吧。”   说着,他直接咔擦一声。   这叫礼尚往来。   导游笑着跟他们搭话:“你们是来逛□□的吗?”   “不,来看□□的。”周高氏有些懊恼,“来晚了,明天一早再过来。”   导游身旁一个扎马尾的时髦姑娘问:“你们为什么要看□□。”   周高氏心中的雷达又开始报警,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了,就在国际友人面前丢了脸。   谁知道她这边正绞尽脑汁想要如何才能体现出高大上呢,那头她孙女儿就给她捅娄子了。   青青在托儿所就是位积极回答问题的好宝宝,对着陌生阿姨,她也大声开口:“看爷爷,告诉他,我们过好日子了,让他别担心。”   星星也当姐姐的跟屁虫,认真点头:“嗯,别担心,吃肉肉。”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两个还没上幼儿园的小姑娘能想出来的,都是周高氏在她俩面前絮叨的。   老太太瞬间脸通红,有些话对着自己人说无所谓,因为她们家是掏钱的人,她对着张国富他们也毫不发憷。但叫外国人听了,总觉得不体面,烂狗肉进不了大上海。你吃两块肉就巴巴儿跑来告诉□□?生怕叫人不知道你上不了台面吗?   周秋萍笑着给两个女儿补充:“对,我们就是想告诉□□,现在日子过好了,大家有吃有穿了,国家一天比一天好,他老人家为全国人民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可以放心了。”   那时髦姑娘奇怪地看着她:“你们不觉得他是过时的人物吗?这个国家需要新的力量,蓝色文明必须得消灭黄色文明,用西方文化来改造它,国家才能强大起来啊。”   据说中国人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普通老百姓会关心国家大事的国家,而八十年代果然又是个独特的时代,萍水相逢的人也会主动谈论政治话题。   周秋萍微笑,坚定地摇头:“不,他永远不过时。你认为他过时,是因为你被糖衣炮弹迷惑了,你从来没了解过他。”   导游招呼游客去人民英雄纪念碑,时髦姑娘想说什么却没机会,直接掉头离开。   周高氏气呼呼地瞪她的背影:“呸!假洋鬼子,没有□□,她爹妈连命都没有,哪里还有她。还说□□过时。”   她说着眼睛都红了,“就是那会儿咱们国家穷,没有好药,不然他和总理还有老总至于那么早就走吗?咱们村上活到100岁的人都有呢,他们才多大?要是那时候就有治癌症的药,总理就不会走了。”   周秋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癌症和癌症之间的差别极大,总理得的也不是血癌啊。   然而阿妈却固执己见,认定的是那时候条件不好。不然,他们一定能够活到现在。   周秋萍拉着阿妈:“走走走,咱们去□□逛逛吧。”   正月下午的太阳挺好,走在广场上,晒晒太阳也不错。   这一下午,大家净忙着逛了,逛完□□逛人民英雄纪念碑。青青和星星瞧见卖糖葫芦的小贩就挪不开眼睛了,少不得买一串糖葫芦。   只能买一串,因为这时代的糖葫芦没后来各种水果大荟萃,只有山楂果裹着糖。俩小丫头能吃才怪,不过是过过瘾,抿一口剩下的全是她的了。阿妈吃不得酸。   大家逛了一圈,太阳快落山时又到公园转了转。这时候梅花还没开败,看着怪喜庆,还有一树红花,大家也说不上究竟是西府海棠还是早樱,干脆不纠结,就站在树下让小徐给他们都拍了照片。   待到暮色风声四起,小孙才询问客人们的意见:“咱们是去老莫吃饭还是上哪儿?”   周秋萍对莫斯科餐厅挺好奇的,主要是后来苏联解体了,俄国菜在中国没啥市场,她上辈子也没吃过。   不过因为中午连着吃了两顿,到现在她也不觉得饿,便问大家:“想吃啥直接说,说好了我请客。”   张国富不好意思再叫她破费,一顿老莫是实打实的硬消费,再说她想开的是快餐厅,去老莫也学不到什么,便表示:“要不咱们尝尝北京城的小吃吧。”   “对对对。”曹师傅跟找到知音一样,瞬间就眉开眼笑了,“就吃小吃,来了北京城,肯定得吃地道的小吃。”   其实是他今天受打击大了,连吃两顿馆子,连个厨师都见不到。沾了洋人的玩意儿,果然落不到好。   还是吃小吃自在,他就不信卖小吃的还不自己做,全靠机器动手。   其他人也附和,纷纷表示就想吃小吃了。   1989年北京城的夜市文化已经颇为发达,小孙眨了下眼睛,心中便有了思量:“去东华门大街吧,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那儿挺热闹的。”   大家伙儿没意见,直接上车出发。   待到了地方,天光已经站完最后一班岗,就剩下沉沉的暮色了。不过谁也没在意天色的变换,因为大家的目光都叫夜市摊子给吸引了。   不愧是皇城根儿,瞧这一溜儿小吃,什么油茶、豆汁、炒肝儿、炒灌肠、卤煮火烧、炸嘎吱盒、锅贴、羊杂汤,还有莲子羹、烤鱿鱼串,甚至还有家摆了牌子卖温州鱼丸汤。再一问价钱,基本一两块就能填饱肚子。   周高氏长长地吁了口气,认真道:“可算是有老百姓能吃得起的东西了。”   小孙笑道:“哪里能都跟洋快餐似的呢,一般馆子也没他们贵。”   正月里天还冷着呢,尤其到了晚上,气温十分感人。走在夜市摊子边,所有人都觉得暖融融的。这回东西便宜,大家放开了胆子点,瞧见新鲜的就来一份尝尝。   周高氏给俩孙女儿要了羊杂汤,配着锅贴和油酥火烧吃,感觉特别实在。   周秋萍端了碗卤煮小肠,又酸又辣的,颇为够味儿。   其他人也手上拿着吃的,一边尝味道一边听曹师傅点评小吃:“还是差了火候,像这个锅贴……”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核心意思就是差远了。正宗的牛肉锅贴才不是这个味儿呢。   众人都笑,周秋萍也恭维他:“哪里能跟高级厨师的手艺比。你啊,自立门户开家馆子,肯定门庭若市。”   哪知道曹师傅早就是惊弓之鸟,赶忙强调:“不不不,我就在店里干,我不出去。”   他在私人馆子里吃的教训还不够吗?那还没自己当老板呢,都闹得不可收拾。要真是他自己干了,说不定他到今天都出不了大牢。   周秋萍笑道:“那可好,是店里的荣幸。”   星星急着催促妈妈:“吃肉肉。”   她现在胃小,好些东西怕吃了不消化,妈妈和奶奶都管着她。就说吃锅贴吧,周秋萍只把里面的肉馅挑出来给她尝尝味儿,她还没吃过瘾呢。   现在小东西催促,当妈的人哑然失笑,转头招呼摊主:“再来一份锅贴。”   结果一抬眼睛,她笑了:“呀,卢老师你也来北京了,开会啊?”   卢振军循声看过去,同样眉开眼笑:“哟嚯,你们这热闹了啊,成一大家子了。让我看看,都要了什么,哪种好吃啊?”   张国富赶紧站起来跟领导问好,被他摁住了:“吃你的,哎,要吃饱了还得上摊子上来。中午人家在肯德基办喜宴,就那么点东西,吃了跟没吃似的。哦,倒是灌了一肚子汽水。”   大家都惊讶,周秋萍笑道:“中午我们也去肯德基了,上三楼瞧见人家办婚礼,没能进去。”   卢振军得了空位置坐下,立刻表示:“进去了也没啥意思,东西贵还吃不饱,哄哄小孩子还差不多。要我说啊,有那钱,真不如置办好席面。”   曹师傅可算是找到知音了,赶紧附和:“就是,给我三十块,就绝对能办一桌谁都挑不出嘴的好席面。”   林师傅有些失落:“那有啥用?人家生意多好啊,就没一家饭店有他们生意好。”   曹师傅愤愤不平:“这就是崇洋媚外!”   卢振军笑笑,没接话,只问周秋萍:“怎么都跑北京来了?结伴旅游?”   尤其是曹师傅和林师傅,完全的生面孔,怎么凑一块的。   周秋萍半开玩笑道:“听说肯德基生意好,想开个洋快餐店挣钱。还想请卢老师你帮忙介绍路子,看哪儿能买到白羽鸡。”   卢振军愣了下,仔细回想,还真的挺赚钱。就那点玩意儿,两块鸡、一点土豆泥还有点菜叶子跟一杯汽水就要一张大团结,利润该有多大啊。   至于白羽鸡,嘿,瞌睡送枕头啊。他们军区农场就引进了白羽鸡。这玩意儿好,吃1.8公斤饲料就能长1公斤肉,而黄羽鸡想长同样的分量,得吃2.5公斤饲料。而且它还长得特别快,40来天就能出栏,出栏时能有三斤多重。   这白羽鸡的引进,还是去年他刚接手后勤工作时主持的呢,经济效益很不错。年初开会时就说了,今年得扩大养殖规模。供应鸡肯定不成问题。   他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道:“这主意好。你打算怎么做啊?”   “嗐,才刚开始考察市场呢。”周秋萍笑道,“人家肯德基卖的是文化是服务是奢侈品概念,我要开店,从店面装修到人员招聘,要做的事多了。”   卢振军奇怪:“不是有现成的人吗?我听说你接食堂时,把里面的人一并接了下来啊。”   林师傅先羞愧地低下了头,吭哧吭哧的:“人家都是一水的大姑娘小伙子,我老树皮了,只能扫扫地打打杂。”   曹师傅则干脆不吭声,要是真跟肯德基似的,店里就根本不要厨师。   周秋萍笑笑:“所以我打算楼下卖洋快餐,楼上卖自助餐,到时候给大家多点选择。”   曹师傅到这会儿可算松了口气,积极表态:“自助餐我知道,厂里派我们几个去羊城专门考察学习过,就是种类多,样式新而已,还是做菜。”   何谓笑着刺了他一句:“照这么说,纺织厂效益很好啊,怎么还非得把你们推出来?”   林师傅憋着气了,直接回了句:“领导招待当然有钱,轮到小职工,那就没钱了。哪个厂子没小食堂,哪个不是大鱼大肉的,不差钱。”   卢振军没理会她的牢骚,只笑着看周秋萍:“你这摊子铺的大了,又是卡拉OK房又是餐饮店的,忙得过来吗?”   周秋萍笑笑:“忙不过来也得忙,想挣钱哪有容易的。”   卢振军笑容加深了:“好,就是要有这股劲儿。说说吧,需要什么支援?”   周秋萍毫不客气:“既然领导发话了,那我就狮子大开口了。第一、我需要肯德基培训员工的全套资料。第二、我想考察义利食品厂给快餐厅提供餐饮的车间。”   卢振军想了想,没当场答应:“那我找找看,有消息了就通知你。”他开玩笑道,“来都来了,多在北京玩几天,咱们这里,你可是最有钱的。”   神差鬼使间,何谓冒了句:“周经理把钱都捐了,捐给医院了。”   张国富等人都满头雾水,等着何谓继续往下说,周秋萍却打断了他:“没什么好说的。”   卢振军疑惑:“医院?怎么,你身体不舒服?”   现在人生病住院也会开玩笑说是给医院捐钱了。   周秋萍开玩笑:“我要捐钱给你们,你们不肯要,没办法,我只好捐给医院了啊。那医院的大夫厉害呢,能治疗白血病。我想应该申请专利的。咱们国家没这意识,研究出东西直接往杂志上一登。有些外国人就抄了去申请专利,回过头来还说咱们侵犯了他们的专利权。”   卢振军笑道:“咱们都是集体智慧,大家一块儿研究一块儿用,哪想得到这个。”   “想不到也得想到了。以前是关起门来不跟人家玩,现在门打开了,你要走出去,那就得守人家的规矩。”周秋萍笑道,“不然人家不带你玩。”   卢振军对这种事没多少了解,倒也不再多言,就感慨了句:“你也是真大方,钱捐出去了,自己吃路边摊。”   周秋萍笑了:“我又不是什么金尊玉贵,还不能吃路边摊了?您不也亲自来吃饭了吗?”   这是个笑话,说有人恭维领导,实在编不出花样,就说人家,您亲自上厕所?您亲自吃饭?   一圈人都笑了起来。   卢振军笑道:“咱中国人嘛,就得吃饭,吃不到大米饭,总觉得一顿没吃。”   这会儿他就吃的是糯米鸡。   张国富笑道:“说到大米饭,我刚当兵那会儿,就是冲着大米饭。当时把我们拉去东北,一天三顿大米饭,把我美的哦!当时我就跟我兄弟偷偷说,这兵能当,顿顿大米饭!”   这话现在听着似乎夸张,可放在七十年代,你要能顿顿都吃上大米白面,那起码得是上级别的干部。   卢振军咧嘴笑:“部队还能亏待人啊,多少人都是到部队开始长个子的。”   为啥?吃饱吃好了呗。   张国富当场拆台:“鬼!第三天起就顿顿高粱米了,红彤彤的一片,难吃的要命!”   众人哄然大笑。   余成端着豆汁过来,好不容易找到领导,赶紧喊:“卢部长,您的豆汁。”   卢振军转头接过,嘿嘿笑着往周秋萍面前送:“尝尝这个,来了北京城不喝豆汁,太亏了。”   周秋萍下意识地推:“求您了,卢老师,求放过。”   豆汁这玩意儿好比鱼腥草,爱的人爱死,不爱的人闻着味儿就崩溃。   请原谅她还未能发现它的美。   卢振军哈哈大笑:“你这叫不识货。来来来,余成,去,给大家都端一碗。”   他扭过头,瞧见自己的下属愣在原处没动,刚要再喊一声,又反应过来到底咋回事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成器的东西,挺大的一小伙子,怎么就这样肉肉鸡鸡的呢。又不是不知道成不了,还纠结个啥?   说来卢振军这辈人虽然不至于盲婚哑嫁,但自由恋爱什么的还是异类。大部分人都跟他一样,相看,双方长辈一介绍,两边看几回,就算定下了。甚至他有的战友在结婚前根本没见过未婚妻,只通过几回信,照片也未必看过,就结婚生孩子。   反正这个过程吧,成就是成了,不成也就不成,谁都不会太当回事。似乎在大集体的环境中,个人情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他看余成蔫巴巴就觉得这家伙是不争气。   周秋萍倒是坦荡,还笑着跟余成打招呼:“侯晓斌问你呢,让你有空找他玩去。”   其余的,也没什么好说了。   其他人不清楚各种内里,自然不会有啥反应。就连青青和星星也被豆腐脑迷住了,一口接着一口吃。在省城,她们也吃过豆腐脑,但那是甜的,跟这个咸的不一样。   周高氏倒是想张嘴说两句呢,可嘴巴张开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生气,气这人莫名其妙,一会儿凑上来一会儿又不晓得跑哪去了。   这还没结婚呢就这样,等真结了婚,还不晓得架子要拿多大。   因为存了气,周高氏就不跟人打招呼。她连卢老将军夫人的气都不愿意受,何况是旁人?她又不求着谁过日子。   好在也是热闹,大家都忙着吃,倒也没叫余成显出尴尬。   只他自己站在热气腾腾的小吃摊子前,感受到的却不是人间烟火的暖和香,却是正月里没散去的冰冷苦寒。   春天已经来了,春花已经开了,他留在了冬天。 第170章 航空餐怎么做   卢振军不愧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 干后勤也雷厉风行。   第二天中午,大家刚从□□纪念堂出来,正找地方吃饭呢, 周秋萍的大哥大就响了, 卢振军通知他们下午可以去参观配餐间。   “两个地方,一个是北京航食, 一个是义利食品厂。你们是想都看, 还是只看义利。”   周秋萍毫不犹豫:“都看。”   北京航食她知道,这是改革开放以来第一家合资企业,人称001号。即便是看稀奇,她都想去长长见识。义利食品厂的配餐间,那就更不用说了,必须得看。   卢振军笑道:“是该看看, 我也开回洋荤, 看看人家是怎么现代化做饭的。”   既然要去看北京航食的配餐间, 那得先尝尝他们的菜。   小孙直接把车开去了北京国际俱乐部。大家下车一瞧,西南侧挂着的招牌。   张国富都惊讶:“把配餐间开到这里, 怪高级的。”   曹师傅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情绪加持, 居然与有荣焉:“那当然, 这可是飞机上的饭菜,能不高级吗?”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飞机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听说有鲍鱼、海参, 还有茅台免费喝。   周秋萍重生前看过一组数据,说是截止到2019年还是哪年, 全国坐过飞机的人不超过一亿。何况是1989年呢。   现在天上有飞机飞过, 大家还要抬头盯着看半天呢。   周高氏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 假装不经意提起:“秋萍, 飞机餐是这样吗?”   呵,她家秋萍可是坐过飞机的人。   周秋萍差点儿笑出声,勉强憋住:“国际航班我也不知道,国内还好,就那样,不提供茅台酒的。”   当初她还想借着出公差的机会倒卖茅台酒,现在想想也挺逗的。   没人吃过国际航班,那就赶紧去长见识吧。   大家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欢欢喜喜地进了门。结果还没来得及打量店里的环境,曹师傅和林师傅都叫吓到了。   为啥?店里坐了一堆老外呗。有金头发也有红头发的,眼睛颜色也各异,好像哪国人都有。   众人不由自主心里打鼓,林师傅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们已经吃过两次西餐,但这还是他们头回真跟老外在一个屋里吃饭。到时候闹出笑话来,不是有辱国格吗。   卢振军已经早到一步,直接大咧咧地朝他们招手:“这边。”   他身上穿的是皮夹克,他旁边的人倒是西装革履的,不过是张生面孔。   大家赶紧上前,周高氏还问了句:“小余呢?”   话说出口她又后悔。她问什么问?白显得她多关心他似的。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卢振军笑容满面:“小余执行任务去了。”   啥任务?去哪儿?他没说,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问。   大家只战战兢兢地坐下,谁都不敢吭声。   周秋萍笑道:“那可不是我不请他吃饭,是他没口福。”   卢振军哈哈笑:“哪里能老让你破费,今天不用你掏钱。”   站在他边上的西装男人笑道:“能招待诸位远道而来的领导,是我们的荣幸。来来来,尝尝我们的日本菜,看看地道不地道。”   这话等于白说,大家都是过来开洋荤的,谁晓得日本菜是个什么滋味。   林师傅小心翼翼地打量屋子,发现没有电视上放的那种榻榻米后,她暗自松了口气。   她看电视上的日本人吃饭都要脱鞋子跪着。要是真那样的话,她破了洞的袜子岂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亮相?屋子里这么多红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呢,太有损国格了。   周秋萍笑着恭维对方:“早就听说过北京航食的大名了,这儿的外国菜不地道,那恐怕真找不出什么地道的外国菜来了。”   西装男人笑容更深了,故作谦虚:“我们这边是费了不少心思,周一到周天的菜单都不一样。今天是日本菜,请大家都尝尝。”   除了周秋萍之外,其他人也没吃过日本菜,只能听服务员推荐。   待到餐点端上桌,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精致,真精致,人家的东西味道如何还不好评说,但摆盘的漂亮和讲究那是真没话说。摆上来,跟展览似的。   曹师傅主攻淮扬菜,本来自认为够讲究了,可细致处,他还是被日本菜的派头给震撼了一回。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在心里念一句:小鬼子真穷讲究。   可现在,他接连遭受了西餐厅的打击,姿态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心态自然也不一样,居然都在心里做起了笔记。   林师傅也小心翼翼,偷偷观察周围服务员的动作。   乖乖,这里的服务员也高级呢,好像每位客人她们都认识。人家问她们菜怎么做,她们也不翻白眼说不知道,而是直接表态:“对不起,我替您找个人来回答。”   这些吃外国菜的餐厅可真讲究,卖的简直不是菜了。   她在心中嘀咕时,服务员拿着鸡蛋过来,直接瞌碎了蛋壳打在米饭上,然后拌了拌,微笑着朝她微微一颔首:“请慢用。”   林师傅差点跳起来,这算怎么回事?洋人果然茹毛饮血,就是溏心蛋也不能这么吃啊。还不得腥气死了。   周秋萍已经笑着朝服务员点头:“谢谢。”   她不动声色地将拌了鸡蛋的米饭端到自己面前,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夸奖了句:“真鲜嫩。”   林师傅在心中给周秋萍竖大拇指,到底是经理啊,真不露怯,生鸡蛋也面不改色吃下口。   西装男人笑了,语气难掩自豪:“鸡蛋都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地道的日本餐。我以前也吃不惯,后来觉得别有风味,口感跟布丁一样。”   周高氏没打算尝试生鸡蛋,却撑着不怯场:“跟我们吃醉虾似的,吃的就是个新鲜。”   曹师傅释然了。就是,要论起鲜嫩,醉虾端上桌还是活的呢,岂不是更鲜?不过是个生鸡蛋而已,算什么?有啥不能吃的。   怀揣着隐秘的心理优势,他从头吃到尾,最大的感觉就是日本人真抠唆,难怪说是小日本,一碟子吃的少得可怜,说塞牙缝都是抬举它了。不过真讲究好看,每一碟东西端出来都跟画似的。搞得人还没吃,就觉得它贵的很有道理。   周秋萍对日本菜感觉一般,她喜欢的是改良过的更接近中国人口味的日本菜,这儿的太正宗了,就成了美国的肯德基,反而不受她欢迎。   不过豆腐锅不错,起码她家两个姑娘能吃。鸡蛋豆腐对小家伙来说实在太新鲜了,两人都干掉了不少。   一顿饭下来,大家的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穿西装的李经理笑着请他们指导。   周秋萍笑着摆手:“指导可不敢,我们这是来长见识了。你们这边的服务真是绝了,我可算体会到了什么叫顾客是上帝。”   李经理矜持地笑:“应该的,服务嘛,就是要让客人感觉宾至如归。”   周秋萍笑道:“那你们是怎么培训员工的?能不能让我们取取经?”   李经理颇为大方:“没问题,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橘在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适合咱们这儿的,放到别的地方未必好用。不瞒你说,这几年过来参观学习的兄弟单位也不少,但效果好的也不是很多。”   周秋萍笑了笑:“正常,外交无小事,你们这里招待的基本都是外宾,规格自然不一样。”   曹师傅在心里撇嘴,啥外交啊,不就是崇洋媚外,伺候外国人感觉自己也跟着高贵了嚒。   饭吃完了,该参观人家的厨房了,起码得看看人家这么漂亮的摆盘是怎么摆的,多干净啊。   可惜李经理没带他们去后厨,反而示意大家上车:“我们去公司的配餐间吧。”   曹师傅这回又要吓死了,怎么一个个都是配餐间,就不能大师傅在厨房烧菜吗?   他怀揣着一颗忧郁的心,坐车到机场附近都不激动了。只青青和星星看到大飞机腾空的场景,都激动得在车上都恨不得跳舞。   周高氏笑着搂住两个孙女儿,语气难掩自豪:“以后咱们也开飞机。”   电视上可放了,外国的有钱人自己家就有飞机呢。人家能做到的,他们家为什么做不到?不就是挣钱嘛。   北航食的配餐间也不是高楼大厦,不过二层楼罢了,但面积不小,楼前还停着一辆辆大卡车。   他们进了楼,想去配餐间参观,第一件事是洗手换衣服。   洗手用的是香.皂。   周秋萍上辈子90年代出门打工前都没见过香皂,以己推人,估计现在全国起码半数以上人口都没用过香皂。   李经理姿态坦然地率先洗手,一边洗还一边笑着自我调侃:“我刚到单位来上班的时候,让我用肥皂洗手,我都心痛死了。后来我们伍总特地从香港运了香皂过来发给大家用,允许我们带回家,但工作必须洗手。我拿了一块回家,我妈哪里舍得用,就摆在我们家的衣橱里,这样衣服熏得香香的。我妹妹在她那群小姐妹里出尽风头了。”   周高氏倒是用过香皂,是檀香皂,她也喜欢那味道,还点评道:“是不错,闻着就觉得舒服。”   大家仔仔细细洗干净手,尤其是曹师傅,简直要搓掉手上一层皮的架势,不知道跟谁较劲。   李经理又穿戴好衣帽,略有些歉意地表示:“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放心,衣服都是洗干净又消过毒的。”   周高氏仔细看那衣帽,立刻点头夸奖:“你们这比红房子的桌布可洗得干净多了。”   这个对比听着有点怪怪的,不过李经理当成夸奖了,笑着点头:“干餐饮,卫生是第一步。”   曹师傅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逼着劲儿就想看看这配餐间是咋回事。   大家往生产车间一走,星星先激动地喊出声:“香!蛋糕!”   的确香,扑面而来的都是奶油和面包的香气。冷餐区的摆盘都跟艺术品似的,每一份都能直接摆出去叫人赞叹。   不过让曹师傅震撼的是厨房里的家伙什。   八十年代,煤气罐对绝大部分家庭来说是妥妥的奢侈品。就算是京城海城这样的大城市,一半以上的居民也得靠煤球炉过日子。但在这个配餐间,人家一水儿的电煎锅、蒸汽汤锅。那煎炸锅居然还能控制油温。洗碗也有现成的机器。拧开水龙头,好家伙,居然想要热水要热水,想要冷水是冷水。就连案台都是不锈钢的,叫头顶上大灯的灯光一照,亮闪闪。   曹师傅瞬间就震撼住了。   他们勤行常常自诩是一把菜刀一把锅铲走天下,可这儿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李经理指着炊具设备跟周秋萍介绍:“这都是当初从香港进口的。那时候就美国跟德国那几个国家有这一套,可人家还限制我们,不卖给我们。我们伍总好魄力,女同志啊,巾帼不让须眉。同意我们办公司的审批还没下来,她就掏腰包把东西先买回来了。当时其实还有好几家公司,包括新加坡的想跟我们合作,但是批文不下来,他们都不敢动,就我们直接上马了。”   卢振军笑道:“商场如战场,杀伐果断少不了,这就是娘子军啊。”   李经理点头,深以为然:“没错。都说前几年只要捧着钱来内地搞投资都发大财了。实际上真不是那么回事,当初为了办下001的证。我们伍总一个年轻女同志啊,就这样一家家地去各个部门敲门,盖一个章子都费老大的劲。男同志都扛不住的事,她愣是咬下来了。确实厉害。”   卢振军哈哈笑:“要不怎么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呢。女同志真做起事来,也漂亮得很。”   曹师傅心不在焉,一直偷偷看人家厨师干活。从最初的震撼挣扎出来之后,他可算发现问题了。   嘿,花架子啊,炒菜哪有这样温吞吞的,得急火快炒,不然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像这样的,怎么端上桌给客人吃。   李经理跟看出了他面上的鄙夷之色一样,微笑着说明:“我们做的是航空餐,上了飞机得经过再加热的过程。所以做菜的方法跟一般餐馆也不一样。咱们现在光热餐每天都供应7200份飞机餐。”   大家伙儿都被震撼到了,这个数字比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厨师做饭还让人震撼。   众人脑袋里就一句话:这得挣多少钱啊。   李经理难掩自豪:“反正没亏本过,一直都挣钱。所以咱们的员工干的也有劲。”   周秋萍立刻提出要求:“那咱们的管理规范能让我看看吗?我看这里忙而不乱,所有人和事都井井有条,看着就叫人舒坦。到底是现代化的餐饮。”   曹师傅又有点儿不得劲了。手艺人,总有自己的那点儿傲气。他本来存了心思要大展拳脚,结果到现在他都没看到上台的希望,他能痛快才怪。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资本家的糖衣炮弹果然管用。”   李经理没跟他一个小老头一般见识,挺痛快地答应周秋萍:“没问题,这不用保密,我们都是公开的。在这里,多劳多得,有付出就有回报,不搞大锅饭,专门欺负老实人。”   曹师傅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周秋萍也不管他,只追着问李经理公司的管理制度。   什么工资之外有奖金,年底公司根据盈利情况发年终奖,内地效益好的单位现在也搞。但上班打卡,公司免费提供一日三餐以及加班时的夜宵,就是新鲜事了。   林师傅心热,在边上大着胆子问:“那你们一个月开多少工资啊?”   这话其实相当失礼,哪有当面问人打听薪水的道理。但国营厂每个人的收入包括奖金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她倒没意识到自己不该问。   李经理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饱了草。咱们员工为公司创造效益,公司自然也不会亏待大家。这么说吧,我1981年刚毕业过来时,我同学每月拿31块钱的固定工资,我已经一个月42块钱,还有五块钱的二等奖金。年底我拿了84块钱的年终奖。”   他倒没直说自己现在的收入,可光这组数据就直接震撼到了在场的人。   林师傅还嘀咕了句:“资本家这么大方啊。”   那个肯德基一个服务员每个月能拿260块的工资,现在香港老板也给人开这么高的工资。   照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在国营单位上班,差距也太大了。   一直到大家参观结束,跟李经理挥手道别,林师傅还在念叨:“难怪讲外国人大方。”   何谓下意识接了句:“人家在香港请个人起码一个月好几千块,换成内地几百块都是便宜的便宜了。”   曹师傅也给自己找补:“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跟那些不一样。咱们单位还管分房呢,外国人能管这个吗?”   这时代的商品房不便宜,基本都是卖给公家单位然后由对方福利分房。没单位的人,想解决住宿问题,那当真不是简单事。   林师傅悻悻的:“分房也是给正式工,轮得到咱们临时工吗?”   即便是正式工,四世同堂挤在十几平方米的鸽子笼里的也比比皆是呢。   她生出憧憬,如果她每个月能拿260块,即便花一百,不,就算是两百块租房住,剩下六十块钱过日子也不错了。   在餐厅上班,自己的三餐起码不是问题。   两百块钱,那能租下半个大杂院了,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结果卢振军给他们放了颗炸.弹:“哈哈,你们可别被他蒙了,他现在连工资加奖金,能有六七百块钱呢。”   众人集体瞪大了眼睛,林师傅声音都哆嗦了:“是一个月还是一年?”   废话,一年六七百算什么?纺织厂随便一个工人都能拿到这个钱。人家是一个月六七百!   偏偏卢振军似乎还觉得炸弹杀伤力不足,又毫不犹豫地补了一颗:“他们公司虽然是合资的,但分房还有小孩上学这些问题也管。要说做生意的韧性,还得服他们,既搞出了特色也入乡随俗,难怪人家生意做得好。”   一堆人都被炸懵了,林师傅甚至感觉想掉眼泪。   人家拿这么高的工资,单位还管住房。到底谁是社会主义谁是资本主义啊?   周秋萍适时放下颗饵料:“好好干,要是咱们的店能挣钱,我也想办法弄块地盖房子,到时候把大家的住宿问题一并解决了。”   曹师傅和林师傅说不清楚什么叫给一棒子再给颗红枣尝尝,但他们瞬间看到了希望。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都得考虑子女结婚生孩子的问题。可你没房子,你让孩子结婚睡大马路上吗?以前在纺织厂转正遥遥无期,更别说肖想分房的好事,现在这位周经理居然说给大家房子住,那真是天上掉馅饼。   周秋萍不等他们激动,先提醒道:“可店要是干不好,挣不到钱,我也没办法变出房子来。没钱,啥也别想。”   大家伙儿热血沸腾,就连张国富都帮忙说话:“怎么会挣不到钱呢,这些外国菜哪家生意差了。肯定能挣钱。”   何谓也信心十足:“必须得挣钱。周经理,以后我就跟你干了啊。没啥要求,顿顿能达到今天的伙食标准就行。”   众人集体嘘他,小年轻,好大的口气,顿顿都这么吃,地主家也没余粮。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房价背景。   【人民日报1989年2月20日第2版   《房价猛涨百姓望楼兴叹势在必控国家正拟法规》   本报讯据今天的《市场报》报道记者最近从建设部城市住宅局了解到,针对目前各地住宅市场出现的价高、滞销等问题,建设部、国家物价局正在会同制定《商品房价管理暂行办法》、《关于住宅市场的若干规定》等6个法规,将明确规定经营者虚报成本、图谋厚利属非法行为,商品房价混乱猛涨等现象可望依法纠正。   今年1月,上海住宅市场年初出售11000多套住房,成交不到1/10,幢幢楼房无人买,几十万平方米新住宅空空荡荡。原因是价格昂贵,每平方米最高价已达2300元,令人咋舌。北京最近提供2万多平方米住房,每平方米1600元至1900元。若买两居室,少说也要6万多元。一名大学生从参加工作起就日日节衣缩食,每月存储50元,已是极限,100年才能买上两居室。   商品房价格猛涨,追寻原因,一是经营房地产被看作是最肥的行当。几年来,全国陡然间出现各类房产公司2700多家。二是制订价格构成缺乏相应的政策法规,各自为政,有的规定为10项,有的则十几项。   今后,商品房的成本计算、价格、利润将受到法律约束。】感谢在2021-12-19 19:46:28~2021-12-21 19:1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71章 订单炸鸡设备(捉虫)   周秋萍一行人又在北京待了两天, 不仅参观了义利食品厂的配餐间,还吃了大名鼎鼎的莫斯科餐厅,又上酒店吃了自助餐。   大概是因为吃饭费用太高, 大家都没觉得住宿费贵了。   等出发去火车站, 众人才恍恍惚惚地醒过来。   哎哟,这一趟, 花销得有好几千块了吧。   张国富他们还好, 毕竟来就是为了考察,也是干活的一部分。曹师傅和林师傅心虚,他俩白花了人家这么多钱,也没发现自己能在店里派上啥用场。   周秋萍这会儿对他们采取鼓励政策:“别慌,总有能做的事,总有能做好的事。回去咱们就招兵买马, 开始系统培训, 到时候争取打个漂亮仗。”   她转头问张国富:“装修的基调你们定下了吗?咱们别耽误, 尽快行动吧,软硬件一块儿上。”   卢振军在边上笑出声:“你这也太心急了, 到底是先装修卡拉OK房还是先管餐厅?”   周秋萍笑笑:“双管齐下, 哪边都不能耽搁。”   小徐有点迟疑:“那会不会人手不够啊。”   这位周经理摊子铺了一地, 到处都要装修,他们装修队人手恐怕吃紧。   周秋萍笑盈盈的:“那你们得自己想办法,吃不下订单的话, 我只能再请外援了啊。”   张国富立刻打包票:“没问题,人手的事我来想办法。”   车子到了火车站, 大家还没下吉普车呢, 先被车站的人山人海吓了一跳。就连见识过后世春运场面的周秋萍都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么多人?!”   曹师傅奇怪:“咋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动啊?”   开车的司机小孙消息灵通, 已经得到了一手情报:“人太多了, 现在工程都停了,农民进城打工也找不到工作。放任他们进来容易出事。不仅北京,估计你们江州也差不多。全国各大城市的火车站汽车站都人挤人。”   周高氏看着寒风中瑟缩着不知所措的农民工,生出了恻隐之心:“那也不能这样,总要有人管。”   她叹了回气,又自言自语道,“要晓得这样,还不如留在家里,找个社办厂上班。”   周秋萍的眼睛也盯着外面看,摇头道:“家里没工作给他们。”   这几年一直在整顿乡镇企业,连生产资料都给人家断了。除了那些靠国营厂倒卖出来的原料生存下来的厂子以外,剩下的乡镇企业基本上都关门大吉了。   想养好大儿子,不惜饿小儿子。结果大儿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小儿子真被饿死了。   爹妈偏起心来,真是没边。   大家唏嘘一回,赶紧进站上车了。   周秋萍转头跟张国富说了句:“张队长,要是你们的兵不够,就找农民工补充吧。挑手脚麻利干活老实的,你管住了人就行。”   张国富点头:“也好,他们进城本来也基本上都是在工地上打工,估计有熟手。”   其实以前工程队承建工程的时候,也会找农民工,倒不算开先河。   车子到了江州,周秋萍回到家连水都等不及烧开了喝,直接从家里翻出个芦柑,剥了皮吃了没两瓣就急着往外走:“阿妈,我去趟厂里。”   周高氏刚放下行李呢,追出来问:“去干嘛?晚上回来吃饭不?”   “尽量吧,看情况,我会打电话回来的。”周秋萍换了鞋子,“我去厂里找他们给我做台炸鸡机。”   她要学肯德基做洋快餐,但也不能照搬人家那一套。首先一个炸鸡设备,从国外进口要外汇,她上哪儿找外汇去?找到了外汇又得等多少时间才能运回国内?她可等不起。不挣钱就是浪费钱,她必须得另辟蹊径,直接国产化。   炸鸡机这玩意儿,再过几年就不稀奇了,街头小店里都有。她上辈子用过全自动的炸鸡机,具体的功能和大概模样她心里都有,以军工厂的能耐,做出来不是难事。   李工听说周秋萍来厂里了,老远就笑着跟她拱手:“周经理,过年好啊,发财啊。”   周秋萍笑道:“就是送钱来了。”   李工顿时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兴冲冲道:“追加卡拉OK设备的订单吗?没问题,我们已经琢磨出来了,你想做多少做多少。”   周秋萍笑道:“那我可得看看效果,不能花钱打水漂。”   李工眉飞色舞:“没问题,我保准你满意。”   他们做的是高档卡拉OK伴唱录像机,直接跟话筒相连,终端设备用大尺寸彩色监视器,可以随意跟随画面伴唱的那种。   作为高级工程师,他在样品的基础上加以升级。东西做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震撼了,原来他们这帮老伙计的专业还能用在这上面,效果还这么好。   这要论起会享受,还是资本主义厉害,唱个歌都能折腾出这么多门门道道来。   周秋萍笑道:“那你唱的爽不爽,痛快不痛快?”   “痛快!”李工诚实地点头,“我自个儿听着都稀奇,我能唱这么好?”   周秋萍笑出了声:“要人掏钱,总得掏出硬货来。”   成套卡拉OK设备摆在库房里呢,客户要求现场验货,李工当然全程陪同。   卡拉OK机一开,彩色显示屏一亮,前奏响完了,《明天会更好》的歌词就在荧幕上跑动起来。   周秋萍拿起话筒试音:“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找不着调儿,但有歌词和伴奏音乐的提点,她居然也从头唱到尾了。   来仓库点货的客户伸长了脖子,惊讶地看着面前唱歌的女人和她对面的电视机,半晌才冒出声:“这是什么?”   李工难掩自豪:“卡拉OK啊。贺老板你这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肯定玩过。”   客户点头又摇头:“在羊城唱过,跟拟这个没得比。我那是有个人站我边上给我翻歌词本。那个灯光一闪一闪的,老子根本就看不清纸上写了啥。花了七十块钱买张票进去,唱歌又要花了五十,结果老子唱了还不到三句就唱不下去了。”   李工叹气:“你这三句歌,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客户哈哈大笑:“进那种地方就那样,不然怎么叫销金窟呢。”   等这位贺老板去点自己的货了,李工才兴冲冲地跟周秋萍推销:“怎么样,好吧,你多订点噻。这可不是我找来的,你看贺老板这么有见识的人都说好,其他人更没话讲了。”   周秋萍笑了笑。   平心而论,这个时代的卡拉OK设备就是再高档也没办法跟几十年后比,技术层次就在那摆着。但她在深圳见识过卡拉OK房,也知道这的确要比那种歌厅模式的卡拉OK设备更加符合自己的心意。   她笑着点点头,痛快答应:“行吧,再给我来100套。”   李工顿时欢喜的恰似瓜地里的猹,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朝哪只瓜下手了。   这卡拉OK设备他们厂以前没做过,也不晓得外面到底卖什么价,就按照他们认为最贵的彩电和录像机报价,一套要价8000块。   之前周经理就订了一百五十套,现在再来一百套,那就是二百五。嗐,管它是不是二百五,总订单可足足有两百万!   天啦!这得卖多少台拖拉机啊。   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周秋萍又笑道:“还有事情要麻烦您,我还想要点东西。”   李工的眼睛瞬间亮成了24K钛合金:“要买拖拉机吗?该买。这开春了,要用拖拉机的地方更多了。买了绝对不亏。”   周秋萍赶紧喊停:“不是拖拉机,是炸鸡的设备。”   她从口袋里掏出照片递给李工:“你看这个,我要订做这种机器,开快餐店用。它得能炸鸡块、炸鸡排、炸薯条……”   李工听她叨叨了一通,觉得这活不难。自动控温这种事,外行听着挺玄乎的,但对于业内人士来说,其实简单的很。   就一个问题:“这炸鸡机你要多少台?太少了我们可没办法开生产线。”   大家交情好归交情好,但在商言商,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周秋萍笑着伸出手指头:“十台,我要十台炸鸡设备。”   炸鸡机能用的地方太多了,快餐店用不完还有卡拉OK房,黑椒鸡块、炸鸡米花这种小吃唱K的时候能当零食。   结果李工却摇头:“十台太少了,开不了生产线。起码得一百台起步,不然我们得倒贴本。”   周秋萍强调:“我要的可不仅仅是炸鸡机,这些设备你们要是能做,我都在你们厂里下订单。”   李工一看条子上列的:炸鸡机、扒炉、炉灶、电饭锅、保温柜、腌制机、滤油车、裹粉台、搅拌破碎机、开水机、烤箱、烘包机、汤池、煮面炉、盆锅、汤锅、铸铁煎锅、酱料炒锅、双层煮锅、中心岛、制冰机、冰淇淋机、饮料机、抽油烟机、净水器、挖球器、长柄杓、量勺、量杯、量壶、冷鲜工作台、立式冷柜、消毒柜……   妈呀,密密麻麻写了一张纸。   他结结巴巴:“你这不就是开个餐饮店吗?需要这么多东西?”   好多东西,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周秋萍一本正经:“这不过是最基础的,还有好些设备,我估摸着咱们国内没那生产条件,也就不想了。”   李工被激发出了技术工作者的傲气,认真道:“秋萍同志,这我可得批评你了,不要妄自菲薄。虽然我们国家在很多方面的确比不上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但有些东西只是我们以前没做,不代表我们不能做不会做。你给我说说,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周秋萍暗暗叫苦,她真怀念她穿越前的世界啊。只要你掏钱,厂商争先恐后地给你送货上门。别说你想到的,就是你没想到的,也有搞厨房装修的直接给你配好了。   现在惨了,两眼一抹黑,想找设备你都不知道脚往哪个方向迈。能不能找到,全看你运气好不好。   至于产品功能,放在几十年后,上网一搜就完事,你没想到的人家也能提醒你。但眼下,她只能靠自己残存的记忆挖空心思地想,然后再描述给李工听。   兵工厂不专业生产厨具,只生产电视机、冰箱以及拖拉机这些常见的玩意儿。   这回周秋萍一科普,可叫李工大大开了回洋荤,一直不停地咂嘴:“这外国人做饭也忒多讲究了吧。真是能折腾,吃饱吃好不就结了?还弄个抽油烟机。”   周秋萍撇嘴:“哟,你不做饭你当然无所谓。这泡在油烟里啊,后果比一天两包烟还可怕。”   李工满脸无辜:“我们家我烧饭啊,我爱人不会做饭。”   周秋萍咳咳,一本正经道:“那你就更该关爱自己了,必须得装抽油烟机。”   谁知道李工更茫然了:“这能装哪儿啊?”   别看他是个高级工程师,他到今天住的还是筒子楼,压根就没厨房,大家都是在公用楼道里做饭。还装抽油烟机呢,他们连煤气灶都用不上,用的是煤炉。   周秋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没分房?”   “分什么房啊。”李工苦笑,“现在军费都削减,我们日子能好过吗?都被迫改民用了。”   周秋萍认真道:“这其实是个机会。李工,现在大趋势就这样,不是战备状态了,要和平搞建设。你们有技术优势,趁这个机会改民用,日子反而好过。就说我下单的厨房设备吧,你看现在街上饭店是不是越来越多?一个吃一个穿是老百姓体现生活过了好的最直接的表达方式,也就是说大家愿意在这方面花钱。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还要吃新鲜。我给你看张照片,你看洋快餐店的生意有多好。”   李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至于吗?这卖的是什么稀罕宝贝?”   “就是我说的炸鸡这些。”周秋萍笑道,“做生意大家都知道,望风而动。肯德基是1987年12月份开业的,距离现在差不多一年多点时间。人家去年光是儿童节就卖了20万。”   李工感觉快要晕过去了。一天20万,那一年得多少钱,起码得上千万吧。   周秋萍谆谆善诱:“你心动不?反正我很心动。不仅我心动,我觉得很多人都会心动。大家都知道洋快餐赚钱,那就想要行动。从国外进口设备要外汇还要时间,没门路也等不起,国内市场的空白就显出来了。所谓一招鲜吃遍天,人无我有,不就是送上门来的买卖嚒。”   李工有点晕:“你等等,让我想想。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汇报领导。等等,你别走,你这些我记不下来,你坐会儿,回头领导估计还得找你问问情况。”   周秋萍笑着点头:“行啊,我随时等候召见。”   为了挣钱,这点时间和精力肯定要花的。   周秋萍端着茶杯喝水,又在脑海中细化自助餐厅的装修。比起快餐店,自助餐厅情况更复杂,装修的时候,储藏库、初加工间、热菜烹调间、凉菜间、备餐间、冷藏冷冻室、洗涤间、垃圾间等等这些是必须的,为了安全卫生,初加工间的肉类、蔬菜类、水产类也得分开加工。   回头这事她还得跟张国富细聊,不然做好了不合用,那就是花钱打水漂,还白耽误了她挣钱的功夫。   贸易公司的许主任伸头进来找人,瞧见周秋萍就皱眉:“周经理,你这手伸得够长啊,连兵工厂都不放过。”   周秋萍抬头看到他那张脸就恶心,也不给好话:“我给厂里送钱来了,不知道许主任来有何贵干啊?”   许主任有点尴尬,他是来催促生产的。   李工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就急吼吼地催促周秋萍:“秋萍同志,快跟我过来,你说说怎么个搞法。”   周秋萍便不理会这位许主任,直接抬脚去了领导办公室。   结果一进门,她先吓了一跳,屋里齐整整地坐了一堆人,这是开会的架势啊。   坐在大办公桌后面身穿军装的男人站起身表示欢迎:“周经理,稀客啊,您一来,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   周秋萍赶紧上前,笑道:“程厂长你折煞我了,是我麻烦你们才对。”   大家坐下正要说话,秘书过来找程厂长:“厂长,许主任来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加大家电的生产。”   程厂长皱眉毛:“加大个屁,把我们厂的会议纪要给他看,现在的重点工作是消化库存。”   秘书硬着头皮转达意思:“上面的意思是我们军工厂要担起社会责任,维持市场稳定,加大生产,理通流动秩序、增加财政收入。”   程厂长还没吭声,坐在沙发上一位戴眼镜身穿中山装的男人先冷笑出声:“想钱想疯了吧,看看今年的新年致辞是怎么说的。□□都知道通货膨胀严重,今年必须采取严厉的紧缩政策。有些人还做梦呢。屁股决定脑袋正常,屁股替脑袋想问题,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彩电专营会出大事的,加600块钱的特种消费税和300块的国产化基金,那就是生怕彩电业会死的不够快。我们国家老百姓年均收入是多少?一台彩电本来售价已经足够一家人节衣缩食好几年了,还要再加价。我的建议是立刻想办法消化掉库存,不然资金一旦积压,我们就完蛋了。当然,不止彩电,其他情况家电情况也一样。”   周秋萍头回听说彩电专营,上辈子这时候彩电也不是她能肖想的东西。这辈子,她也没在家电行业投注多少关心。   程厂长安抚下属:“老闵,你说的情况我们再讨论。加大生产是不可能了,钱都压着呢,银行现在天天催我们还钱,我天天打电话问人讨债,哪儿来的钱?”   周秋萍眼观鼻鼻观心,估摸着话头在这里,却不急着先开口。   程厂长打发走秘书:“你就跟许主任说,扩大生产没问题,他给我弄钱来就行。只要钱到账,我马上开足马力,就是生产了卖不出去留着吃灰,我也坚决执行上级领导的精神。”   待转过头,他冲周秋萍苦笑:“哎呀,叫周经理看笑话了。穷啊,没办法,我们工厂不能跟贸易公司比,五大三粗傻不隆冬的,忙了半天也挣不到几个钱。货发出去了,还收不回款,日子不好过哟。”   周秋萍在心里好笑,暗道你在我面前哭穷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管银行贷款的。   她耐着性子听对方倒苦水,等到人嘴巴都说干了,也不着急。   最后反倒是程厂长扛不住,主动硬着头皮提出了要求,让厂里生产炸鸡机这些厨具没问题,但单开一条生产线,他们没资金,得要支援。   周秋萍满脸茫然地看着他:“那要怎么个支援法?”   程厂长豁出去了:“就是开生产线的钱得你自己掏。”   周秋萍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开完生产线以后呢?这生产线归我吗?”   程厂长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当然不可能。   现在也讲承包,就是把国营企业的各个车间部门承包给厂长、书记、主任等人,人家还是厂里的人。哪里能让外人管生产线?而且他们可是军工单位。   周秋萍笑容满面:“让人投钱开生产线,完了生产线又不归我管,我图个啥?我也穷得很呢,到处找钱。”   厂长急了,脱口而出:“周经理你还哭穷啊?你一出手就是150万。”   周秋萍在心中暗念:来了来了,果然如此。   当初她在海城掏钱的时候,其实也想过会引发的一系列反应。但人生在世,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挡不住别人怎么想。还不如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得痛快点儿,好歹自己耍。   她的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周秋萍满脸无奈:“那怨不得我,只能说你晚了一步。那是科研单位,跟你们厂又不一样。都说给学校给科研机构捐钱,可国外也没听说谁给厂里捐钱啊。这不反过来了吗?再说了,现在你讲这个没用,我也没钱了。那会儿我是害怕,全都捐了,以后是没这机会了。”   厂里坚持说没钱开生产线。周秋萍脑袋又没被门板夹了,当然不可能做这冤大头,双方谈到后面,只能就此作罢。   李工十分不好意思,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好歹也是个大厂,怎么吃相能这么难看呢?人家才下了两百万的卡拉OK 设备订单。现在捎带着做十台炸鸡机都不愿意,格局实在太小。   周秋萍倒是看得开:“正常的,谁都得为自己考虑。倒是李工你,有没有考虑过承包车间?”   李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摇头:“这我可不行,我哪里能做这个?我就是个工程师而已。”   周秋萍嫣然一笑:“你可别妄自菲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她眼睛珠子一转,笑盈盈的,“如果你承包车间愿意帮我做厨具的话,我不是不可以考虑投资生产线。但是,生产线产生的利润,我也要分成。” 第172章 购买歌曲版权   周秋萍丢了颗炸.弹, 也不管李工被炸的外焦里嫩,就直接抬脚走人。   临走之前,她倒是撂下了句话:“您早点做决定, 我这边等不起。房子一装修好, 我立刻就开业。拖一天我就要损失一天的钱。”   李工恍恍惚惚,嘴里还在叨叨:“这事儿可不好干。”   周秋萍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直截了当:“你要真干不了, 那我只好另请高明了。本来想着,大家是常来常有的生意,有订单我肯定要找你。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回要不行,下回再说吧。”   李工好歹是高级工程师,又不是傻的, 当然清楚这一回不行就再没下一回了。人家为什么不选择反应灵活, 配合度高的合作对象?   他咬咬牙, 问周秋萍要时间:“周经理,你让我想想。”   周秋萍笑了, 展现出了资本家的风采:“三天, 三天后给我答复。这三天时间里, 您也别闲着,把厨具都设计出来才是真的。要是你下不了决心的话,好歹也给我当个星期天工程师啊。”   这年头国营单位的技术人员以及技术工人基本都会出去找私活。好些社队企业不过是私人作坊, 根本不具备相应的技术生产能力,全指望国营厂的技术资源。   当然, 这种技术输出是背地里的行为, 严格来说是违法的, 甚至还有人因此而坐牢。因为国营厂的技术人员的技术也被认为是公家的财产。   只不过民不告, 官不究。干这事的人太多了,大部分都是闷声发大财,彼此之间不互相拆台。   李工连连摆手:“想归想,我尽快做决定。”   “那你可麻溜儿想,本来我还想把两百万的卡拉OK设备送你当承包车间的道贺礼物呢。看样子,你是不稀罕了。”   李工要跳脚,稀罕,当然稀罕,有了两百万的订单,养活一个车间都不成问题。   周秋萍也不催他,直接挥手走人。她急着做的事太多了,李工还要时间思考,她可没时间瞎逛,跑了工厂,她还得再跑音像公司。   不然卡拉OK房的伴奏带要怎么办?   音像公司的胡经理打包票:“没问题,这个伴奏带我们研究过了,不难,马上就可以生产。”   周秋萍颇为惊讶:“你们动作这么快呀?我还以为拿版权很麻烦呢。”   胡经理满头雾水:“拿什么版权?”   周秋萍奇怪:“当然是歌曲的版权了,你们重新录磁带,难道不要版权吗?”   胡经理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相当肯定:“这有什么版权?”   周秋萍疑惑了:“那你们音像公司自己发行的磁带歌曲都是自己写的吗?”   胡经理笑了:“那当然不可能,写歌哪有这么简单。你听到了人家的歌觉得好听,直接唱就是了。你不要多想,大家都这样。迪斯科女王张蔷知道吧?《路灯下的小姑娘》就是翻唱的外国歌。人家还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女歌手之一呢。不也没版权吗?没人会提这个的。”   周秋萍却坚持:“这没必要,哪能白用人家的东西,这不合规矩。你也说写歌不容易,人家好难才写出一首歌,你不给人钱就拿来白用了,让人喝西北风吗?时间长了,人家也要过日子,靠写歌养不活自己,当然就不干了。把母鸡都饿死了,哪来的蛋吃?”   胡经理可管不了母鸡的死活。本来无一事,庸人何自扰?没事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啥版权不版权的?就没听过这话。   周秋萍绞尽脑汁,忽然间生出一计:“还是得买版权的,你记不记得张德兰,就是唱《春光美》的那位,春晚上唱歌的。”   胡经理茫然:“记得啊,她怎么了?”   “这两年你是不是没看到她出来,也没听到她有新歌?不是她后面唱的歌不红,而是她已经退出歌坛了。”   胡经理奇怪:“好端端的不唱歌啦?她年纪也不大吧?”   “是不大,20来岁就退了。不是她唱烦了想退出,是出了事儿。有手外国歌她拿过来翻唱,磁带都录好了,摆出来卖了,结果跟另一个歌手撞了。另一位歌手也翻唱了这首歌。人家公司有这首歌的版权,就告了张德兰,侵权了。磁带立刻下架,以后都不能再唱。”   胡经理吓了一跳:“这也太霸道了吧,磁带的钱怎么算?都录好了。”   “损失当然是自己承担了。公司赔的一塌糊涂,她也深受打击,就嫁人退出了。”   这些娱乐新闻,她还是在深圳时看到的。那边可以收到香港的电视节目,香港的杂志也有不少流通进来。   老四的妈妈是张德兰的歌迷,常年看香港节目,很是替偶像打抱不平。   按照这位歌迷的说法,其实香港歌坛一曲多唱的现象很正常。交点钱办个手续,就直接拿过去唱了。各个唱片公司也彼此保持默契,谁也不会真追究版权的问题。   那晓得那个公司突然间会跳出来非得揪着不放,说到底就是嫉妒张德兰发展的好,不忿她的歌受欢迎。   周秋萍搞不清楚里面的事是非非。但不管人家这事儿做的地道不地道,只要在法理上站得住脚,那就无可厚非。   她这么一说,胡经理吓得不轻,一直在强调:“不至于吧?”   周秋萍一本正经:“至于不至于我不知道,反正人家要真告上法庭,咱们就站不住理。不如早点把版权买到手,咱们也能挺直腰杆。”   胡经理还是摇头:“你说的轻松,那都是资本家。我们问他们买东西要外汇的,哪儿来的钱?”   他说完了又信心十足,“没事,咱们国内没这个说法。我们又不去他们的地盘唱歌,有啥好怕的?放心吧,没事。”   周秋萍张了好几次嘴巴,最后还是坚持:“想想办法吧。咱们老说要跟国际接轨,总不能光挂在嘴上讲。要有实际行动啊。咱们买了歌,找自己的歌手翻唱,红了以后还能赚大钱。”   胡经理却摇头再摇头:“别没事找事了,我们可不跟资本主义的公司打交道。你要录伴奏磁带没问题,其他的别想。”   饶是周秋萍好话说尽,他也坚决不为所动。   也不怪这人老顽固,毕竟社会大环境摆在这儿。198.9年,国内连著作权法还没有呢。内地流行歌曲原创作品寥寥无几,周红的歌手基本靠翻唱。就连大名鼎鼎的天后王菲去香港之前同样灌过翻唱录音带,也没谁提版权问题呀。   所以周秋萍的要求在胡经理眼里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存心添乱。   音像公司这边不愿意牵线搭桥,周秋萍就是想自己掏腰包也没办法促成此事。   可她这人挺执拗的,因为天降横财腰缠万贯,所以她愈发固执己见。   不让她买版权,她还偏偏就要买。   音像公司不帮忙,她就另外找门路。   周秋萍发了狠心:“那我买了版权我自己找人唱,录了磁带也归我。”   胡经理才无所谓呢:“行啊,都租给你用,磁带你掏钱就给你做,按照成本价出钱成不?”   周秋萍豪气的很:“那咱说好了,我去买歌了。”   她放完大话就走人,可惜她上辈子混的那么惨,这辈子唯一跟音乐搭关系的就是倒卖打口磁带,还被人收回头了。她又能找什么关系呢?   算了,先回家吃饭吧。   周秋萍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家里动静挺热闹的。远远地,她瞧着人围在自家门口,祝嫂子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看。   她笑着走上前:“瞧什么呢?”   “还问我?”祝嫂子语气里难掩羡慕,“你家牵电话了。”   周围的人则感叹:“周经理你可真有钱,电话初装费5000呢。”   其他人嘻嘻哈哈:“让你掏5000块钱,你愿不愿意装?”   那人双手一抬:“我愿意也没用啊,我可没那级别。”   别看现在电话初装费高,是妥妥的奢侈品。有资格装的人家,能在邮局门口排成长龙,就是为了申请装电话。   周秋萍嘴上敷衍:“没办法,工作需要。人家不耐烦等我出去接电话,只好大放血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心中却感叹不已。   这周经理的地位可真不一样。别小看了装电话这件事,一来你得有级别,二来你还得等,不是你想装就能装。   这么说吧,电话是这个时代的VIP中的VIP,安装条件十分苛刻。   想装电话,首先你得交5000块的初装费,然后你要开始漫长的等待流程。电话安装到家,是有计划的,非常严格,不可能为某一户单独拉线,必须得等到各方面条件都具备了才能安装。   动作快的,半年之内能装上。动作慢的,你能排两年。   听着是不是挺不可思议的?可你知道啥是奢侈品吗?物以稀为贵呀,只能你就着它。   工人师傅速度很快,已经安装完毕,正在整理东西。   周高氏拿出了两条烟,一人塞一条,嘴里道谢:“辛苦你们了,忙到现在。要不吃过饭再走吧,我们从老家拿了腊肉和香肠过来,可香了。”   安装师傅坦荡地收下香烟,这是现在可以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但对主家留下吃饭,他们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受。   最后还是周高氏给他们塞了糖,让他们带回家给孩子吃,这才送走了人。   门口围着的邻居们眼巴巴地瞅着电话机。虽然大家经常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但自己家里装电话,周家可是这一片楼房的独一份。   他们住的又不是干部楼。   祝嫂子感叹:“你家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了。”   周高氏现在越来越会说话,随口就应答:“是国家发展越来越好,我看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马上全面就会实行了。我们是沾了政策的光。来来来,今儿大家别走了,就在我们家吃晚饭的。我也不做复杂的,把咸鱼和香肠都蒸了,再炒个腊肉,烧个青菜,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赶紧谢绝,表示不用这么麻烦,他们回家吃就行。   周秋萍笑道:“不麻烦的,饭菜从食堂打,我们简单蒸个咸鱼腊肉切一切而已。就这么说了啊,祝嫂子,小张,走走走,你们都跟我一块去买,不然我没手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自然不好客气,又张落着从自家拿东西过来。   这还没过正月呢,各家都有年货没吃完。刚好趁着今天有美事儿,一块吃得了。   人多的确热闹,明明也没什么大菜,最精致的也就是食堂炖的一锅羊杂汤,配着一盘盘切成片的蒸香肠,以及咸肉烧大白菜,还有切成块的蒸咸鱼,剩下的都是萝卜烧鸡,洋葱炒鸡蛋之类的。比起年夜饭,那肯定要逊色许多。可大家伙儿都吃的热火朝天,心里也跟着高兴。   现在他们这栋楼的电话牵了线,那是不是意味着后面他们申请电话就方便很多?有现成的东西可以用的呀。   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哩。   吃过饭,嫂子们帮忙收拾了锅碗瓢盆,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才走。   周高氏迫不及待地翻出小本本,在上面找号码。   洪奶奶家就住在社办厂旁边,厂里的电话就成了附近居民的公用电话,只要交钱都能打。   她得通知自己的老姐妹,她们家装电话了,以后有事可以打她家电话。   周秋萍看阿妈的得意劲儿,忍不住偷偷笑,还故意调侃了一句:“小心啊,电话费可不便宜。”   周高氏傲娇地抬高了下巴,十分看不上女儿:“看你那抠缩的样子,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   周秋萍被她这倒打一耙给气乐了,好意思哦,当初是哪个在外面吃顿饭都恨不得拿眼睛掐死她的?   周高氏一本正经:“那会儿咱们不是没钱吗?”   她一扭头,瞧见墙上的钟,立刻拍脑袋:“哎呦哟,要放《大地恩情》了。”   虽然现在有《上海滩》,也有《男儿本色》这样时髦的香港剧,但她还是喜欢看反映农村生活的电视剧。那里是她的根啊,即便反映的是清朝末年的农村生活,看到钉耙锄头,她依然会感觉亲切。   "河水弯又弯,冷然说忧患,别我乡里时,眼泪一串湿衣衫……"   电视机一打开,主题曲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周秋萍也坐在沙发上,跟着一块儿看电视。80年代反映农村生活的电视剧还挺好看的,起码相对真实,不会让人穿着高跟鞋下田。   周高氏一边观看还一边感慨:“还是人家香港拍的电视剧好看,真有意思。”   青青突然间喊出声:“去香港玩,阿姨去香港玩。”   其实她的意思是阿姨喊她去香港玩。   奶奶乐了:“你个丫头哦,人家是大老板,说客气话罢了。”   周秋萍却猛然回过神来。对呀,她要购买歌曲版权未必非得找音乐界人士,找商人就行啊。   因为大部分歌曲版权其实属于词曲作者所在的公司。公司老板甚至完全可以不懂音乐,他只要能运营出挣钱的歌手就行。   周秋萍笑容满面,立刻夸奖母亲:“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果然没错。”   周高氏莫名其妙。这都啥跟啥呀?她说啥了吗?她什么都没说。   老太太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后也只回了一句:“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呢。”   周秋萍哈哈大笑:“没错,你风华正茂,正是好时候呢。”   一集电视剧播完了,时候也不晚。对于时尚人士来说,这个点儿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周秋萍拿着装修师傅留下的操作小册子,开始拨打国际长途。   谢天谢地,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现在自家安装的电话也能打国际长途了,而不是非得跑去邮局排长队。   她对着名片上的号码,一个个按下数字,然后等待对方接听。   作者有话说:   关于198.9年家庭电话能不能打国际长途的事,我找了很多资料,但彼此说法不一致。有的说当时北京打长途都得去邮电局,但也有的说当时上海人别自家在日本打工的亲人打电话,都是响一声,然后等对方打回头。这篇文的设定是能打。如果跟事实有出入,只能说抱歉。然后默念,架空文,架空文,架空文。笑哭。   为了这篇扑街的够呛的文,我真的查了很多资料了。 第173章 打造自己的歌星(捉虫)   苏珊还没下班呢, 接到电话之后颇为惊讶。她本以为是在内地的工厂打过来的,没想到居然是周秋萍。   听说对方要找曹总,她笑着答应:“好, 这个号码是吧?我挂了, 等曹总有空,我给你打回头。”   曹总刚好从办公室出来, 通知自己的下属可以下班了, 今晚她请宵夜。   众人笑着感谢上司,苏珊赶紧汇报刚接到的电话。   曹敏莉颇为惊讶:“为什么不直接转给我?”   苏珊有点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道:“从内地打过来,一分钟要30块,对她来说可能会有点贵。”   曹敏莉虽然平易近人,但她毕竟是大小姐出身, 以前还真没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   现在, 她看着自己的助理, 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做的非常好。”   她想全面进军大陆市场, 一直跟下属强调要做大陆的生意, 就必须得以大陆的思维模式来看待问题, 这样才不至于水土不服,处处碰壁。   让她说,这么多香港商人去大陆投资, 虽然大部分都赚到了钱,但她真正佩服的还是那位在北京投资航空餐饮的001小姐伍总。合资企业能办的那样和谐, 中港双方员工相处融洽, 也委实不容易。   说到底还是香港这边不能端着架子, 到了人家的地盘, 就得尊重人家的企业文化和处事风格。让谁赚钱不是赚,你赚了人家的钱,还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但凡有选择,人家都要直接把你踢出局。   她吩咐苏珊:“你带大家去吃宵夜吧,我回个电话再过来。”   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认认真真地回拨电话。铃声只响了两下,电话就被接起来了,可见对方一直守着电话机。   曹敏莉未言先笑,即便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当你微笑着打电话时,声音能够透出积极的心情,听电话的人可以感受到。   “不好意思啊, Miss周,让你久等了,刚刚开了个会。”   她记得江南的冬天挺冷的,虽然现在已经是正月下旬,但大晚上的吹冷风也挺够呛。   周秋萍赶紧解释:“我在家呢,我家今天刚装了电话。”   曹敏莉的年纪要比周秋萍大七八岁,对着对方,她有种看小妹妹的感觉。因为这妹妹积极向上,而且颇有见识,所以她态度越发和蔼,诚心实意地替她高兴:“那太好了,这个号码我记下了,以后都会常联系的。”   她恶补过不少关于内地的知识,知道在内地装电话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别说是私人的,就是些小型工厂都未必能够申请到电话。   周秋萍不好意思道:“今天一个是想给你报喜,另一个还是想请你帮忙。”   曹敏莉稀奇了,从认识到现在,这位大陆的小妹妹除了求她帮忙救女儿之外,从来没开口对她提出过任何要求,这回她倒是好奇,对方究竟碰上了什么难事?还眼巴巴地打国际长途。   周秋萍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真麻烦你了。我想买几首粤语歌的版权。”   曹敏莉愈发好奇:“你买歌做什么?”   周秋萍说了自己想开卡拉OK房的事:“要录磁带,但歌是人家的,我总不能拿来就用,所以想买版权,我们自己找人翻唱了再用。”   曹敏莉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不是因为周秋萍终于还是决定开卡拉OK房。反正这门生意谁都不可能垄断,看到了,想入场,实在正常。在深圳她没找到合适的场地,跑回江州开店,是个相当明智的选择。   她真正震惊的点在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大陆人要买歌曲版权。在她的印象中,大陆人根本没知识产权的概念。自己的东西被别人仿制了,正常。自己仿制别人的东西更加正常。   这大概是苏联模式下的特点。   就好比苏联人造武器,最初就是直接拿德国美国的武器依葫芦画瓢。后来自己发展好了,其他国家仿制他们的武器,他们也不管。   从武器出发,延伸到方方面面。似乎在他们的概念中,知识与技术都不该垄断,不管那是不是他们创造出来的。   其实曹敏莉不知道的是,这种状况也跟特殊时期的状况有关。改革开放之后,港台以及欧美流行歌曲通过各种各样的地下渠道艰难辗转进入了内地市场。但是,他们的命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跌宕起伏。   比方说大名鼎鼎的邓丽君,她的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对官方来说是绝对的禁忌,她的歌也被称为靡靡之音。但老百姓确实喜欢呀,尤其是音乐界人士,他们的渠道多一些,能够听到这些不在公开场合传播的音乐。他们想要将这音乐带给更多的人欣赏,只有两种渠道,一种是翻录磁带,但这种方式有很多限制,因为并不是每个想听歌的人都有翻录的设备。另一种就是翻唱。   80年代早期有种说法叫做女学邓丽君,男学刘文正,就是基于这样的背景诞生的。   像歌唱家朱明瑛,她的代表作之一《回娘家》翻唱的就是邓丽君的作品。当时为了能唱这首歌,她一口咬定这是河北民歌。因为邓丽君的祖籍就是河北。朱明瑛唱这首歌时是冒着政治危险的,一旦被有心人揪着不放,那就是政治错误。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翻唱歌曲的人,与其说他们是在考虑经济效应,不如说在他们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有种盗火者的悲壮。港台乃至欧美的流行歌曲,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传播的信念。   他们自然意识不到版权的存在。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当初翻译《公阐党宣言》时,谁也没考虑版权啊。   曹敏莉对这些知之甚少,但仍然感觉新鲜又有趣。购买歌曲版权这种事在香港乐坛很常见。现在正是歌手风光的时代,有限的词曲作者根本不足以支撑起整个乐坛的繁荣。所以大批购买日本以及欧美等国的歌曲然后填上粤语词,重新翻唱,是常规操作。   曹家虽然不涉足娱乐界,可香港就这么大,要说完全没联系,那根本不可能。   她痛快地应下了周秋萍的请求:“行,我给你问问看吧。大陆市场这么大,想必会有音乐公司感兴趣的。”   周秋萍大喜过望,赶紧报了一连串的歌名。这都是在羊城和深圳地区受欢迎的粤语歌。其实现在广东才是大陆流行音乐的中心,好些歌都是从南方开始流行起来的。   曹敏莉询问她:“你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我不要求唯一的版权,也就是说唱片公司可以将版权授权于我,也可以授权给其他人。”   曹敏莉奇怪:“为什么这样?既然都掏钱买版权了,为什么不干脆拿下大陆地区的唯一授权?”   周秋萍笑呵呵的:“好花大家戴,好歌大家唱,能让我们这边唱就已经很好了,我们不要求唯一。再说了,我要了也没用,到时候人家翻唱,我还能拦着?”   曹敏莉忍不住微笑,这是事实。其实不仅仅在内地,香港歌坛一歌多翻的状况也很常见。除非拥有版权的人真闹上法庭,否则大部分唱片公司都默许这种事存在。毕竟真要维权的话,除非你财大气粗,不怕得罪这么多同行,不然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点头答应对方:“好,我会给你问问看的。”   看女儿挂了电话,周高氏好奇地问:“你买歌干啥?这有啥用?”   这歌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这要咋买啊?买磁带吗?   周秋萍笑道:“买歌挣钱啊。”   这个想法她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然间想到的。从打口磁带的受欢迎程度就能看出来,人们不仅对物质生活有需求,对精神生活的需求更大。   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应该算是流行歌曲磁带打天下的好时光。尤其随着随身听的流行,好多人都愿意买磁带听歌,一些在后来人看来相当稚嫩的磁带,动则也销量过百万。   这个时代还没有水军,也没有刷数据一说。一首歌能不能红,除了它本身的质量之外,重要的是它的曝光途径。   现在没网络,歌曲能够被大家熟知的途径不外乎主要是两种,一个是在电视上播放,另一个就是从广播里听。   像中央台的《九州方圆》节目,就捧红了好多歌星。还有每年的春晚,让无数歌手走进千家万户。除此之外,就是电视剧的主题曲了,也在大街小巷流传。   还有广播电台的音乐节目,通过声波,像各种歌曲传入大家的耳朵,也让一大批歌手被人们所熟知。   周秋萍知道自己挺疯狂的。她清楚这两个渠道没有一定的门路,她根本沾不了边。她也没打算跟人家挤这个路,她要另辟蹊径,从卡拉OK房出发。   在后来KTV火爆全国之后,一首歌红不红,还有个重要的衡量指标是它在KTV的点唱率。   她有现成的门路,她为什么不试着打造出红.歌星?商演什么的,她暂时还想不到那么多。光是卖磁带,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很可能她一个外行人冒冒然进入这个行业,会花钱打水漂。但她有试错的底气呀。钱就是人的胆,这个行当不行,吃亏了,那就换个思路来。世界首富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笔投资都能够获得盈利。   况且她还有优势呢。   作为重生者,她知道哪些歌后面会大红大紫。这已经是个大外挂。   周高氏却替她犯愁:“你这买了歌,谁唱啊?你自己唱吗?哎哟,就你唱成这样,谁听啊?”   她虽然觉得女儿是在花钱打水漂,但因为女儿挣的钱多,她倒也无所谓了。   就算只是花钱买痛快又怎样?千金难买我乐意。   就是自己花着玩可以,别糟蹋人家的耳朵就行。   周秋萍哈哈笑:“我没那么缺德,我可不祸害人。我找专业歌手唱,你忘了,何谓就是专业唱歌的,还拿过奖呢。”   听说当初有唱片公司相中了他,想找他去录磁带。但领导没放人,结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让他错失了走红全国的机会。   周秋萍听过他唱歌,反正以她不专业的耳朵来听,那是相当的好听。他甚至能够模仿迈克尔杰克逊又唱又跳的,气息一点也不乱。作为没修音的现场表演,应该算可以了吧。   周高氏想了一回,点点头道:“倒也行,反正他唱的比你强多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那你不等于没说吗?人家好歹也是专业歌手。”   她没耽误时间,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何谓的宿舍。结果这小子跑出去玩了,压根找不到人。   她只好暂时放弃,先收拾收拾,早点睡觉再说。   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卡拉OK房的装修得看进度,自助餐厅和洋快餐店的装修方案得马上定下。餐饮店和卡拉OK房的员工招聘以及培训同样得赶紧上线。宁可前期多花点钱和精力,也比后面开业了一堆问题拖后腿来的强。   除此之外,还得再想办法利用红利直接挣快钱。这样就是实业搞砸了,她还能有钱继续造。   不过这回要投资什么呢?股票还是邮票,亦或者其他?   算了,先睡觉吧,明天再琢磨怎么烧钱。   第二天一大早,周家还没吃早饭呢,何谓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一个劲儿跟她道歉:“对不住,姐,我上次说的那个朋友过来了,我们一块儿出去吃烧烤了。”   周秋萍听了颇为感兴趣,抬头看时间:“那你们先睡觉吧,等醒了再找你们说事。”   何谓可有机灵劲儿了,立刻强调:“睡啥睡啊,不困,姐,我马上带人过来找您,你看成不?”   周秋萍想了想,痛快答应:“行吧,别在外面买着吃了,来我家吃吧。你们吃面条还是粥?”   何谓当真不拿自己当外人,马上欢欢喜喜地点餐:“面条,我要卧荷包蛋。”   周秋萍没小气,当真开火煮起了面条。   周高氏给俩丫头穿戴整齐了出来,看她煮了一锅,直摇头:“这又不是逃荒吃不饱,吃这么多。”   周秋萍往锅里打荷包蛋:“何谓带他朋友过来,我要给卡拉OK房招个负责人,看他朋友能不能顶上。”   周高氏立刻埋怨女儿:“那你也太轻慢了,以前东家找长工,头一顿也得给白面馒头吃呢。你看着点,我去食堂看着买点。”   周秋萍喊停:“算了吧,我这还热了香肠,面条也放了咸肉,差不多可以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响起了敲门声。   周高氏过去开门,就见两个漂亮小伙子站在门口。何谓她认识,另一个长得更精神,跟她在深圳看的香港剧《城市故事》里的表哥似的,生的真好。   周秋萍瞧见人时也吃惊不小,这人长得真像温兆伦。   可惜这时候距离TVB时装剧红遍大江南北还差了点时间,不然他光在南方歌厅扮温兆伦估计也能收获粉丝无数。   但即便如此,她也得夸人长得好。90年代的温兆伦称得上一句神颜,跟巅峰期的黎明站一起都不至于被压住。   何谓赶紧介绍:“周经理,这是吴□□,当初在我们团是独唱演员,台柱子的级别。”   周秋萍笑着点头:“先进来吧,吃过饭再说。嗐,没啥好吃的,就是腊肉鸡蛋面。要是不想吃,还有鸡蛋牛奶,给你们做个布丁也凑合。”   何谓已经自己去端面条碗了,眉飞色舞道:“我就想吃这个,煎的肉最香。”   吴□□也没意见,同样端着碗呼呼啦啦地开始吃饭。   周秋萍注意到这人的头发还微微湿,可见来之前洗过澡。就是说话时,仍然有酒气喷出来,估计他俩昨晚喝了不少。   她给喝了半瓶奶的小女儿喂了一小碗烂面条,自己也喝了大半碗面汤。昨晚吃得多,她倒不饿。   等她放下碗的时候,原本还在吃面条的吴□□立刻加快了速度,瞬间就擦干净嘴巴。   跟他的有眼力劲儿相比,何谓当真一团孩子气,半点儿都不当自己是外人的又去再添了一碗面。   周秋萍简单询问了吴□□的经历,又关心了句他:“有没有试过看中医调理啊,有可能就是湿气大,说不定调理好了,你又能适应了。”   吴□□赶紧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别了,为了治湿疹,我用了好多激素,身体都要垮了。再来一回,能不能保住这条命都难说。我可经不起折腾了。”   周高氏深以为然,啥都比不上身体重要。身体要垮了的话,别的都是白搭。   “那你还是老实留下吧,别给自己找罪受。来,唱首歌吧,让我们听听。”   小伙子长得精神归精神,要是不会唱歌,那可撑不住场面。   吴□□下意识看了眼何谓,这位周经理不是招卡拉OK房的负责人吗?怎么还要唱歌呀,他又不是应聘驻唱歌手的。   周秋萍笑了笑,没在人前说阿妈的错误,只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还想找人录几首歌。听何谓说你唱歌特别好,我想听听看。”   吴□□这才恍然大悟。这时代找歌手录磁带是挺正常的事儿,也是他们这些人挣外快的手段之一。   他虽然是专业歌手,倒对舞台没啥要求。让他在人客厅里唱歌,他照样坦荡荡:“要我唱什么歌?”   周秋萍也大方,直接拿出歌单递给他:“你看这上面有什么是你擅长的,直接唱吧。”   吴□□接过纸,心中颇为惊讶,没想到这位周经理居然喜欢听粤语歌。   他点点头,直接唱起了《海阔天空》。   何谓一开始露出沉醉的表情,到后面却有些微微蹙眉,甚至脸上显出了错愕。   一首歌唱完,吴□□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嗓子不行了,生病的时候用的激素太,嗓子也受影响了。”   周秋萍笑了笑,还是夸了他一句:“挺好的。”   不过她没再提让他录歌的事,只让他谈自己对卡拉OK房的认知。   吴□□终于轻松了点。   作为以天赋著称的歌手,嗓子不行了,这事儿对他的打击极大。现在能找个发挥他优势的工作,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安慰。   他没敢留一手,上来就积极展示自己的价值:“那我说点儿自己的小看法。就是周经理你说的这种包房模式确实非常好,可以让热爱唱歌的人都能得到一展歌喉的机会。只是有一点,就我在羊城深圳那边对卡拉OK房的认识,有的客人不是想来唱歌的,他们就是听歌消遣消磨时间还有当成社交场所。”   周高氏一直在边上听着呢,这会儿奇怪:“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歌厅?那边还有专业歌手唱歌呢。”   她虽然没进过歌厅,可她看过大家乐啊。有一说一,是不是专业歌手,一听就知道了。哪有人放着好歌不听,听人鬼哭狼嚎啊。   吴□□笑得含蓄:“有人就喜欢这样,听普通人唱歌,而且也不用给歌手送花。”   这花可不是普通的鲜花,而是钞票花。一朵花一百块啊,你去歌厅消费,你不给歌星送花,你就没派头,担心会被人嘲笑。   但卡拉OK房不一样啊,它是买票进场的人自己上台表演的地方,当然不用送花。而且卡拉OK房相对于歌舞厅更新奇更时髦,说出去半点儿不跌份。   周高氏恍然大悟,半晌才冒出一句:“真是花钱活受罪,就不能找个叫自己舒坦的地方吗?非得跑到歌舞厅去谈事。”   吴□□笑出了声,感慨万千:“可不是嚒,现在搞得你找人办事不请人出去潇洒都不好意思开口。”   周秋萍点头,痛快应下:“行,听你的,那就把300平方的那个房空出来做开放大厅,连着自助餐区就行。”   吴□□笑道:“周经理你可真大方,其实不管是卡拉OK房还是歌舞厅,最挣钱的都不是卖门票而是卖吃的喝的。简直等于白抢钱。”   周秋萍也笑了:“就是啊,贵的吃不消,一点点果盘和饮料就要一百块,真是扛不住。我想我们都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又是搞装修又是买设备,总不能一把头买卖,还是要常做常有,才能把本钱收回来。”   吴□□笑着点点头:“这也是,谁真乐意当冤大头啊。”   周秋萍不含糊,立刻打张国富的call机,说了调整装修方案的事。   张国富无所谓,对他来说,少做一个坑洞的隔间更省事呢。他笑道:“那照这方案,我估计能提前差不多一个礼拜完成装修。”   周秋萍喜上眉梢:“好,那我可等你的好消息了,你这边装修一收尾,我设备就进场。对了,你推荐的退伍兵也尽快通知到位,我这边已经请了卡拉OK房的经理,可以开始招聘员工。”   张国富吓了一跳:“这么快啊,怎么着也得等两个月吧。”   “不能拖。”周秋萍认真道,“招聘一结束立刻开始培训,不然两眼一抹黑怎么上岗。”   张国富下意识地想说这有啥能培训的,不就是伺候人的活嚒。再一想肯德基的服务员一个月260块的工资,的确不是普通伺候人的活。   他瞬间紧张,追问道:“你这儿不要人会说英语吧。”   “得会讲普通话,会英语的更佳,最不济也得会说会听江州话,其他地方口音太重的肯定不行,没办法为客人服务。”周秋萍笑道,“入职以后还要给他们统一进行语言培训,时间紧得很呢。”   张国富点头:“行吧,我尽快催这事儿,这两天就给你消息。”   周秋萍笑着答应:“行,就得你的准话了。”   她挂了电话,转头问吴□□:“现在手上有什么事忙吗?尽快清一清,这个礼拜招聘得动起来。培训工作你也得盯着。”   吴□□大喜过望,那他是当上这个卡拉OK房的经理,能拿到每月四百块的工资了。 第174章 告状告到你面前来了   何谓欢欣鼓舞, 替自己的朋友开心。   周秋萍跟他说了件更让他高兴的事儿,就是她在想办法买香港歌的版权,到时候找他录歌。   何谓对版权也不以为意, 这时代人的确没这意识。吴□□毕竟在羊城待过, 跟香港那边接触相对比较多,自然也更了解情况, 听说过香港歌手买大陆歌曲版权的事。   “一首歌六千块吧, 我们都说那老师发大财了。”   即便羊城和深圳的工资普遍比内地高,六千块也是绝大部分人一年都拿不到的薪水。   大家猛然发现,原来写歌还能这么挣钱,比唱歌更挣钱。   何谓又愉快地接受了买卖版权的概念,笑着接朋友的话:“唱歌是张嘴就来,写歌那可比登天都难, 我填词还勉强凑合, 作曲绝对不成。”   周秋萍笑着邀请:“那好, 到时候歌到手,需要重新填词的话, 你要么找人干这活, 要么自己上, 我给你掏劳务费。填一首词五百块怎么样?”   何谓立刻眉飞色舞,兴冲冲地催促周秋萍:“姐,你赶紧把歌给我, 我现在就想,绝对不耽误事儿。”   眼下的行情是录一首歌一千块, 再加上填歌词还能拿一千块, 那就是两千块一首, 他弄个十首歌就能买个大哥大了。   周高氏在边上听着好笑, 这个小何,还真是跟小孩一样,就想着好玩。   周秋萍没推辞,直接递上歌单。填词也要时间和灵感啊,得早点准备好,后面的工作才好推进。   吴□□有点迟疑,试探着问:“那录出来的歌要怎么算?”   “我租音像公司的录音棚和生产线,完了自己拿出来卖。”周秋萍笑道,“有兴趣吗?你要是有歌合适的话,我也收。”   吴□□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刚学写歌没多久,水平不行,只有几首歌勉强凑合着能听。我拿来给您看看吧。”   周秋萍爽快答应:“行,合适我就收,你觉得什么价钱合适?”   吴□□可不敢要六千块,羊城那边的老师能卖出这个价钱,是因为人家早就成名成家,有传唱度很高的作品傍身,而且卖的是香港人,都知道香港有钱,况且人家有买歌的习惯。   这三点,他一条都达不到。   他咬咬牙,大着胆子道:“两千块行吗?”   说完之后,他一颗心怦怦跳,心虚的不得了。   周秋萍笑了笑,没有应下,只表示:“先听歌再说吧。”   吴□□赶紧强调:“价钱可以谈,我先给你听听歌吧。”   说着,他眼睛下意识地在屋子里扫来扫去。   80年代人们的理想主义观念还比较浓郁,尤其是文艺青年。对吴□□来说,比起钱,不但在意自己的音乐作品是否有发表的平台。   以前在羊城唱歌的时候,他就愿意唱自己的原创作品,因为觉得那属于自己。不过因为顾客更加喜欢港台的流行音乐和西北风作品,所以他自由发挥的机会并不多。   现在自己都没勇气上台唱歌了,如果作品能够录成磁带发表,那实在太好了。   周高氏刚送完两个孩子去托儿所回来,看他眼睛转来转去,一脸茫然:“找啥呢?”   周秋萍猜测:“你要找乐器吧。我家可没这些。”   她连谱子都不认识,还弄啥乐器呀,不够两丫头霍霍呢。   何谓建议:“要不去礼堂吧,那边有架钢琴。你把词曲给我,帮我伴奏,怎么样?”   吴□□立刻站起身,又下意识地转头看周秋萍。现在这位可是他老板了,她得听令行事。   周秋萍笑道:“行啊,那我是赚到了,可以听免费的音乐会。”   几人到了礼堂,却不赶巧,已经有人在用那台三角钢琴。   卢振军一边看手上的文件一边生无可恋地听儿子弹琴。   周秋萍看卢小明小脸黑黢黢的,忍俊不禁:“卢部长,令公子这是将门虎子,吃糍粑蘸墨水啊。”   卢振军见到人,瞬间像是找到了可以吐槽的对象,全是无奈:“别说了,这小子班上同学得了痄腮炎,传染了。”   周高氏吓了一跳:“那可得让孩子好好休息,咋还弹钢琴呢?”   地主家都不用生病的长工呢。   卢振军愈发不得劲,一肚子牢骚无处发泄,只能捏着鼻子哼哼:“他下个礼拜有个比赛,他妈说不能停下来,必须每天练琴。”   为啥不在自家练?因为家里的琴坏了,修的时候说要换零件。那零件江州还没有,得从羊城那边调过来。   他爱人急得不行,怕耽误儿子练琴,非得说要再买台钢琴。   可钢琴是便宜的东西吗?一台稍微像点样子的钢琴得上万块。他们两口子每个月的工资有多少?得不吃不喝多长时间才能攒下钱换钢琴?再说了,家里不用人情往来不要别的开销了。而且钢琴也不是修不好,不过要耽搁几天罢了。   为了这事儿,两口子闹起了矛盾。丁妍对他一肚子火,话里话外都是他没用,连个钢琴都买不起。   吵架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啊。卢振军也反唇相讥,他又没限制丁妍出门工作,你丁妍不也上着班吗?你买得起了,你工资还没我高呢。那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东西。   唉,不能想,一想全是糟心的事儿。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自在,甚至觉得钢琴根本没必要这样练下去。   他们家还算好,起码住的是独门独院,不怕打扰到别人。换成一般人家呢?不说四世同堂连床都没地方摆的,就是能住两居室的。就现在房子的隔音效果,你一弹琴,左邻右舍都叮叮咚咚。琴谈好了那叫音乐欣赏,练琴的能有几个达到那水准,噪音污染还差不多。   唉,都不能说,一说就要吵架,他真是懒得吵。   弹琴的小男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在凳子上默默地看着爸爸。   周秋萍赶紧鼓掌,给孩子鼓励教育:“弹得真好,休息会儿吧,别累着了。”   痄腮炎她小时候也得过,哎哟,那叫一个惨,吃东西一动嘴都疼,人好像还发烧。这高阶层的人就是不一样,人家比你优秀还比你下得了狠心。小孩生病了不让休息,连家里琴坏了都要跑出来练琴,也真够不容易的。   卢振军点点头,招呼儿子:“歇歇吧,别怕,你姑奶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特地打发家里保姆回去熬鸡汤了,就是为了让儿子轻松点。   卢小明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掏出纸笔,写下行字递给周秋萍。   别说,早教的确有成效,这孩子才上小学一年级,小字写的清清爽爽,一个拼音都不用:阿姨,你让妹妹这段时间不要来我家玩,我怕传染给她们。等我病好了,我邀请她们来玩。我有变形金刚的模型。   周秋萍笑了笑,她没打算带女儿往卢家凑。她可以为了挣钱受人白眼,可她但凡有口气在,都不会让女儿上赶着叫人当小跟班。   她没答应,只笑着鼓励小朋友:“好好休息,别太累着了。”   钢琴空了出来,周秋萍招呼吴□□:“让我听听你的歌吧。”   卢振军笑道:“哟,这是要干什么?文艺汇演啊?”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是,是我想买吴经理写的歌,自己找人录磁带。”   她简单解释了卡拉OK房需要大量伴奏带的事。   卢振军听到磁带就有些不自在,心中愈发不好意思三产公司将周秋萍从打口磁带里踢出去的事。只是这事不好再提,一提大家都尴尬。   他笑着点头:“这想法不错,回头我催催音像公司,叫他们别磨洋工。”   周秋萍笑道:“那就全凭领导关照了。”   钢琴声响起了起来,何谓的确天赋高,拿了词曲稍稍找到调子,就伴着钢琴声开始唱起来。曲子并不激烈,应该算抒情类的歌曲,给她感觉有点像校园民谣的调调。   不过她一个连谱子都不识的音痴,对一首歌评价的唯一标准也就是好听和不好听了。   周秋萍从头听到尾,待到琴声与歌声停下,她才点点头,当场拍板:“这歌我要了。”   吴□□跟何谓瞬间笑逐颜开,何谓还紧紧地拥抱自己的兄弟,眼睛都红了。   下一首歌需要时间准备,卢振军趁机和周秋萍说话:“老程可过来跟我打招呼了,让你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他的气。”   周秋萍心道哪个老陈啊,愣了下才回过神,哦,是军工厂的程厂长。本地人说话基本没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别,她还真反应不过来。   她笑道:“卢老师,你这折煞我了,我哪有资格生程厂长的气。正常谈生意嘛,成也正常,不成也正常。厂里觉得不赚钱,不想接这单,也没什么。”   程厂长打电话给卢振军,当然存着想再弄点钱的想头。不过卢振军管钱袋子,当然不能手这么松。听周秋萍没接话的意思,他干脆不提,只关心:“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直接从国外买吗?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不。”周秋萍摇头,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建议李工承包个车间,把卡拉OK机和炸鸡机这些厨具设备的订单都交给他,我投资拿分红。”   卢振军来了兴趣,点头赞同:“这主意好。”   外人没资格承包军工厂的车间,找个中间人曲线救国,确实不错。   卢振军再一次庆幸自己把人留下来了。论起做生意的脑子,三产公司剩下的人绑在一起都未必赶得上她一个周秋萍。   他当场打包票:“行,这事儿你弄吧。老李要是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我收拾他去。”   周秋萍笑道:“那我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音乐声又响起来,卢家的保姆也拎着保温桶过来了。   卢振军一见人就起身,招呼保姆:“把小明带回去吧,让他好好睡一觉。阎王还不差饿兵呢,生病就得好好休息。”   保姆急了:“部长,可是妍妍说了,起码得练三个小时的琴,这才不到两个半小时呢。”   卢振军拉下脸:“没看到钢琴有用吗?占用公家的东西还要耽误公家做事?”   他一黑脸,保姆不敢再吱声,只在心里暗恨:这个乡下女人怎么这样事儿啊,一天到晚往卢部长身边凑,还要想方设法把小明都打发走,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偏偏周高氏又生出慈悲心,可怜卢小明不容易,特地叮嘱了句保姆:“让孩子好好歇着吧。小孩身体多弱啊,可别伤了根子。”   保姆愈发不痛快,她还要个乡下老婆子教她怎么做事?好大的脸!   保姆气呼呼带着卢小明走了。   卢振军跟着听了三首歌,从男性的角度挑选了两首,这才抬脚回去做自己的事。   周秋萍送完领导,回过头跟吴□□敲定:“行,这三首都是两千块,这首一千五,你看行吗?”   吴□□没想到今天全都过稿了,立刻点头:“好的,没问题。”   何谓倒是莫名心虚起来,小心翼翼地主动要求:“那我填词500吧。”   周秋萍被他逗乐了:“那你还不如好好琢磨怎么让你的歌词值1000块。”   双方分了手。   何谓带吴□□去找房子了,既然已经应聘成功,那就得有个稳定的窝,不能总是在哥儿们的宿舍混着,那也不方便。   周高氏跟女儿一块往家走,这点儿差不多要吃饭了。   她皱眉毛,十分看不上程厂长:“屁大点的事儿,他还跑到卢部长面前哼哼唧唧啥?怎么,还要告状?好意思哦,人家买肉还要搭块骨头呢。”   周秋萍摇头:“他不是告状,他是生怕卢部长生气。”   周高氏回不过神来了:“啥意思?这跟卢部长有什么关系?”   周秋萍笑了笑:“因为他以为我是卢部长的白手套啊。”   “啥?白手套?”   “就是推在明面上替他出面挣钱的人。”周秋萍想了想,打比方道,“你看红楼梦上面都是管家出去做买卖,老爷们不方便抛头露面做这事儿。”   这时代跟几十年后不一样,不仅不打击官员经商,甚至还有鼓励的意思。她记得上辈子90年代自己出去做生意时,听说有个地方,市长要求全体公务员下班之后必须得摆摊子做买卖。而这市长还是大领导家的亲戚。   卢振军默认了别人的误会,相当于替周秋萍撑腰了。   周高氏眨巴眼睛,瞬间急了:“这是你的生意,跟他有什么关系?咱又不是他家管家。管家威风个屁,管家就是奴才!穆仁智也是奴才!”   周秋萍乐了:“阿妈,你还知道穆仁智是奴才啊?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他算白担了这个名。你看管家在外面开的铺子,是不是小混混流氓地痞不敢上去招惹?他们怕的是管家吗?不是,怕的是管家代表的主家。”   周高氏别别扭扭的:“咱也不占他便宜,也不指望他介绍生意。”   周秋萍叹了口气:“我也不指望啊,只要他当门神,挡住故意找上门的麻烦就行。”   做买卖的人都知道,没人给你使绊子,没人在背后使阴招,以权势压人,那简直可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不是有句话说嘛,不跳出来使绊子的监管者,就是最好的领导。 第175章 麻利儿干起来(捉虫)   李工的速度不慢。   大概是因为250台卡拉OK机给了他底气, 他终于下定决心承包车间,跟周秋萍合作,开发现代餐厅厨房设备。   用他的话说, 就是他相信周经理。跟着周经理, 绝对吃不了亏。   周秋萍只是呵呵,等他说下文。   李工到底技术人员出身, 玩心眼子不是周秋萍这个商人的对手, 空话说了没三句,只好自己默默地切入主题:“就是吧,厂里人跟你不熟,没和你打过交道,不晓得你的能耐。工厂领导是坚决支持我搞承包的,现在全国都支持承包车间, 打破大锅饭, 让改革的春风吹满工厂。”   周秋萍还是继续往下听。   前两年社会上的确流行一种说法叫包治百病。有个叫马胜利的厂长通过在造纸厂搞承包, 盘活了一个厂子,震惊全国。他不仅上中央开会, 好像还被评为了全国十大企业家。   只可惜, 这种承包治头不治脚, 好像没两年就出现了一堆问题。现在马厂长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不过周秋萍不会唱反调。她一不是工厂领导,二不是政府干部,她还能左右政策不成?   领导说好, 那就好呗。   她只关心自己挣钱的事儿。   李工充分肯定的厂领导对于他承包车间这件事的支持态度,然后才说困难。   这领导跟普通工人之间的觉悟还是有差距的。一般工人尤其是技术人员, 完全领会不到承包制的好处, 就怕跟着承包的车间干活, 完了工资都发不出来。   所以李工现在愁啊。他承包车间, 结果承包成光杆司令,那不歇菜了吗?   可怜老李同志十分惆怅:“人家厂子搞这个风风火火的,怎么到了我们这儿就变得这么难了呢?”   周秋萍笑了笑:“这很正常。最早开始搞承包制的工厂都是效益不好的厂,大家也没别的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你们厂效益好,又不是发不出工资,大家当然不愿意冒险。”   李工愁眉苦脸:“那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简单,多发钱。工资动不了,就多发奖金。”周秋萍笑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李工开始叹气:“哪有那么多钱发哦,发多少啊?”   周秋萍笑道:“我不已经订了250台卡拉OK机吗?我先付100万的定金,开工之前,你给大家每人发50块钱奖金,看大家有没有动力干活。”   人工作为了什么?别谈什么为了实现人生理想之类的,说实在的,那太远太悬。简单点,痛快点,干活拿钱。   李工一听光定金就有100万,瞬间眉飞色舞,立刻打包票:“没问题,我今儿就跟他们说。拽的他们哦,正式工找不到,我还怕没临时工吗?厂里一堆临时工干的比正式工还好。”   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现象?理论角度上来说,正式工标准难道不应该比临时工更高吗?   这得说到现在国营单位的奇葩招工现象。从70年代末期开始,随着国际局势的变化,产业结构相应进行调整,计划经济的弊端也渐渐显示。工厂的订单少了,自然不需要招新人。知青大规模回城了,这么多大姑娘小伙子往哪儿放?爹妈有单位的,基本都是内部消化。工作就成了工人的财产,国家也出规定鼓励顶岗制度,就是父母提前退休,把工作岗位让出来,给自己的儿女继承。   且不说国家铁饭碗成了私人的家产有多荒谬,就是招进来的工人也成大问题。   在工厂智能化现代化之前,也就是这个时代,产品质量主要依靠工人的技术水平。同样一个零件,8级钳工手里做出来的,跟刚刚顶岗上任的生手,能是一个级别吗?   而因为现在工厂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政策,又决定了临时工就是干的再好,没爹妈给你正式工的名额继承,你永远没机会转正。   这也就导致了经验丰富的临时工干的比正式工再好,也看不到前程的怪状。   说实在的,就单凭这项制度,便足以从内部彻底摧毁一家企业。   周秋萍笑道:“我不管生产,我只负责投入本钱。到时候利润三七开。”   说到钱的事儿,李工又开始忐忑不安,生怕到时候没赚到钱不说,反而折了本钱。   周秋萍鼓励他:“慌啥呀?我这掏钱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好好干,我看好你们。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动作快点,这边装修完了东西就得进厂,我可没工夫耽误。”   敲定了设备这个硬件,周秋萍还得管软件。她得为卡拉OK房还有快餐厅和自助餐厅招工作人员啊。   不然到时候水电接好了,装修搞完了,设备也到位了,结果人还没来,那买卖还怎么开张啊。   一个电话打去找张国富。   这回张队长还真的没敢耽误,已经将人员通知到位。他联系的人里有退伍兵还有军嫂。   后者之前他没跟周秋萍提,现在说了就有点忐忑不安,一个劲儿地强调:“我寻思着,这来唱歌的有男的也有女的。这男的服务男的也就算了,女客人,尤其是年轻大姑娘,旁边杵着个小伙子给她服务,她们可能会不自在,所以找几个小嫂子过来是必不可少的。”   周秋萍笑道:“这是你想的周到,我本来也打算招女服务员的。”   不过她一开始考虑的是文艺兵。后者能歌善舞,到卡拉OK房工作正合适。   但现在张国富一提,她觉得在军嫂里好好挑一挑,对方也能胜任。况且文艺兵的选拔标准可不低,开不了嗓子干不成文艺工作了,过来当个经理,人家愿意。换成让人做服务员,人家可未必看得上。   张国富见她不反对,生怕夜长梦多,当场就提要求:“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好好挑一挑。”   周秋萍也不愿意拖拖拉拉,当场拍板:“今天人能到位不?能到的话,就今天定下来吧。”   张国富立刻彩虹屁吹上天,将周秋萍夸得天花乱坠:“周经理不愧是周经理,天生做大事的人,瞧瞧这魄力,大老爷们都赶不上。”   周秋萍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只跟对方敲定时间,便挂了电话。   她转过头询问送孩子从托儿所回来的周高氏:“阿妈,你今天有事儿吗?”   “没啥事啊。”   她现在能有什么事。   年后宁安县的榨油厂也不提自己办养猪场的事了,周家兄弟过去拖菜籽饼再也没人说是投机倒把,占了公家的便宜。   现在开过春,天暖和了,春耕也开始了。她买的拖拉机根本就不愁租。   她现在就是坐在家里数钱,怪不得劲的,她都想去火车站卖旧杂志了,不然总觉得钱来的太容易,不踏实。   周秋萍笑道:“你可别小看自己,你以后要做的事多呢。走,咱们先开始第一步,招聘人才。”   周高氏瞬间慌了,下意识地想摇头:“我哪能干这个呀?我还招人呢。”   想想人家服务员一个月260块的工资,那就不是她配挑三拣四的。她大字都不识几个。   周秋萍可不许她往后缩:“你咋不能干?你能干的事可多了。你没做买卖吗?你到现在挣的钱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字了。”   周高氏一想,顿时挺起了胸膛。嗐,没错,她可是日进斗金。   就那个什么将军家的老婆,哼!不是她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对方。就那老太婆是个干部又怎么样?除非贪污受贿,否则肯定挣不过自己。   周秋萍哪知道阿妈已经树立起了个假想敌,看她不反对,就赶紧带人出门。   两人到了小区门口上大马路,好不容易瞧见了辆出租车,刚要伸手拦呢,呵,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偏偏那车子还从她们身旁开过,叫她们吃了一嘴巴尾气。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没什么。毕竟这时代的出租车本来就少的可怜,即便在省城也是绝对的奇货可居。   可凡事有凑巧,刚好这时候一辆红旗牌小轿车也从大门口开出来。转弯的时候司机放慢了速度,叫周家母女看清了车上坐的人。   正是卢振军的母亲,那位将军夫人。   车子开走了,车上的人没侧头看一眼,却已经足够周高氏气得牙痒痒,发狠下决心:“买车,谁稀罕她,咱家自己也买车。”   周秋萍哭笑不得,赶紧点头答应:“好,买车,必须得买车。不过谁开呀?”   周高氏下意识道:“当然你开了,我多大年纪了?”   周秋萍冷笑:“那我可没空给你当司机,我事情多的很。海城的那边卡拉OK房装修,我还要盯着,深圳布吉那边的地要是靠谱的话,我还得过去买下。”   周高氏这回没说女儿是没事瞎折腾,省城都已经有这么多产业了,还要跑到外地去折腾事儿。   母女俩心照不宣。现在她们是在江州发展,而且肉眼可预测的未来应该会发展不错。但这不是她们的最终目标。   等到她们足够强大的时候,她们会走出去,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回老太太没话回了,只能悻悻道:“学学学,不就是学开车吗?多大的事。”   周秋萍赶紧锤定此事:“那好,我请张队长帮忙安排人教你开车。”   1989年的轿车还属于稀罕物,即便身处省城,大街上都看不到几辆小轿车,更加没有遍地的驾校。   现在人要怎么学车?私人是肯定学不了的,得挂靠单位,跟着单位里的老师傅学。然后由单位出面给你报名,你才能考驾照。   好在部队有汽车兵,有自己的练习场地和师资力量。到时候在三产公司挂个名,也能考驾照。   周秋萍本人会开车,她琢磨着到时候也跟阿妈一道弄个驾照,这样出门就方便多了。   母女俩坐了公交车,到了军人俱乐部附近下车,然后走路过去。   要改造成卡拉OK房的防空洞就在军人俱乐部旁边,那面试当然也在军人俱乐部举行。谁让那边的装修还在进行中呢。   军人俱乐部的负责人和张国富十分熟悉,这回他也推荐的熟人过来面试,所以周秋萍过去的时候,人家连自己的会议室都空了出来,就为了给他们腾地方。   周秋萍颇为不好意思,再三表示麻烦对方了。   结果负责人直接说目的:“哪里哪里,周经理,你这么积极的为退伍军人军属解决就业问题,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周秋萍也打哈哈:“部队是出人才的地方,什么样的铁都能炼成钢。”   吴□□早赶到了。   他既然已经被聘为卡拉OK房的经理,当然得立刻上工。不用周秋萍吩咐,他就积极跑过来盯着工程队装修,好随时和对方沟通调整。   他跟张国富也是老熟人了,双方相处的还算融洽,起码到今天没爆发冲突。   现在要开始面试卡拉OK房的员工,吴□□的积极性瞬间就被调动起来了。他知道什么盯装修之类的都是细细米,无关紧要。入职以后,他第一项真正的考核项目就是招聘员工。   如果这会儿搞砸了,估计他这经理也就做到头了。   吴□□拿起12分的警醒,十分认真地开始面试过程。   对,头一轮是面试,视听说。   先看人的整体精神面貌,那种身形过胖过矮,相貌不佳的,头一轮就会被pass掉。   不怪他不给人展示内涵的机会,而是服务行业本身就要让人心情愉悦。如果相貌太磕碜,客人看了就不舒服,还怎么乐意掏钱消费?   好在退伍兵本身就经过征兵的筛选,整体形象尚可,看一眼被刷下的人并不多。   倒是有几位军嫂因为身形不佳被待定了。后面的考核,如果她们表现在手脚麻利的话,那可以从服务岗安排去后厨,负责厨房工作。   看完了人,接下来要听人说话。完全不会说普通话的,不用想了,服务岗肯定干不了,后厨或者保洁工作应该会更是和谐。   听人说话,除了听发音,还要听内容,听他们做自我介绍,再问几个跟工作有点关系的问题,就算是完成的面试流程。   这一遭走完之后,事情还不算完,得笔试。笔试看的是人的文化水平。   现在工厂招工也是这么个流程,大家倒不觉得干服务员为什么要考笔试?都老老实实地写卷子。   周高氏一开始面试大姑娘小伙子时,还兴致高昂。等到人家抓笔写试卷了,她就下意识地退避三舍。   为啥?没文化呗,也瞧不出来人写了啥。   周秋萍安慰她:“没事,长长见识也好。”   不识字的企业家又不是没有。   像大名鼎鼎的老干妈陶碧华就不识字,人家签字的时候甚至得画圈圈。后来好不容易练会了签自己的名字,但也仅限于此。公司的报表之类的,她都得让人读给她听。   不照样干了一番大事业。   周高氏被女儿鼓励着,可算鼓起勇气,认认真真地看了。   周秋萍趁机说她:“阿妈,你要愿意的话,就在老年大学报个名,不拘学点啥,陶冶情操也好。”   后面她会越来越忙。   她希望阿妈能找到自己的事业,充实的人生才更能感觉到幸福。   周高氏吓了一跳,本能地摇头:“我连小学都没上过,上什么大学呀?”   周秋萍安慰母亲:“你慌什么?老年大学的学员很多文化水平跟你也差不多。你忘了,以前咱们县的革委会主任大字不识一个,签字都是画圈圈,号称圈圈主任。人家离休以后,不是照样去老年大学上课嘛。多认识几个人,多识几个字,也不指望学多少东西,就找点事情做,不挺好的吗?”   周高氏还是要摇头。   她怕呀。人家画圈圈,人家好歹也是县里的大领导。她就一老农民,就算同样不识字,能跟人家比吗?   周秋萍下狠药:“那我可没办法了,听说那位将军夫人退休前可是在党校当老师的。这个真比不上了。”   周高氏一听就应激了。   要说她现在最受不了什么,就是那位领导夫人比她强。   对,大家身份是不一样。   在大众眼中,她一个地里刨食的老农民就算把指甲缝里的泥巴都洗干净了,把手上的老茧都刨得光光,她也永远不可能比得上领导夫人。   身份不同,压根比都不用比。   可钱壮人胆,周高氏虽然不敢说出口,但在她心里,她一点儿也不比领导夫人差。   她咬咬牙,下了狠心:“好,你给我报名去。”   周秋萍瞬间笑开怀,痛快点头应下:“好,没问题!”   这老太太的好胜心哦。   没想到那位领导夫人还有如此妙用,实在是可喜可贺。 第176章 米瑞克风波   笔试需要时间。   周秋萍出去上了个厕所。   推开隔间门的时候, 她迎头撞上了熟人。   米瑞克的收银员金凤看到她,瞬间眼前一亮,兴高采烈道:“周经理, 你回来了吗?”   不等周秋萍回答, 她先高兴地提高了嗓门,“店长, 周经理回来了。”   旁边的格门也打开了, 欧小飞同样笑逐颜开,眼睛亮得跟电灯泡似的,热烈地看着周秋萍:“秋萍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周秋萍好笑:“怎么了?这一个个的,我没听说发生什么大事儿啊。”   要真有了不起的事, 别说军人俱乐部的负责人了, 张国富和吴□□这两天都在旁边呆着, 也不至于什么风声都听不到。   金凤跺脚:“还没大事呢,你不知道新来的那个唐经理有多神经病。”   周秋萍赶紧喊停。   她既然已经将米瑞克交了出去, 当然不会再掺和进去。不管这店以后如何发展, 都跟她没关系。   如果来得好, 她就是多拿点分红。   如果开不下去,她也就是少分进账而已。当初她只是进行智力投资,并没投入本钱, 谈不上有多大损失。   周秋萍没让金凤继续抱怨下去,直接斩断了对方的幻想:“你们误会了, 我过来是给卡拉OK房招人的。店里的工作, 公司已经安排人了, 大家还是要配合新领导好好工作。”   两个姑娘瞬间垮了脸, 欧小飞都要哭了:“周经理,你真不回来了?”   金凤更狠,直接开口问:“那你们卡拉OK房要招什么人?需要干哪些工作?你看我能去干活吗?”   周秋萍婉拒了对方:“天天听卡拉OK也挺吵的,再说工钱也跟这边差不多,连工资加奖金估计150左右。做生不如做熟,那边还有夜班,你何必跑来跑去呢?”   没想到不仅是金凤,就连欧小飞都要求去卡拉OK房上班。   周秋萍奇怪了:“你们这干嘛呢?新领导肯定要时间磨合,大家了解了彼此的秉性,后面就能相处愉快了。我相信公司派唐经理过来必然有公司的考量,我们还是应该支持公司的工作。”   欧小飞直摇头,恨声道:“狗屁,天知道领导是不是脑袋被门板给夹了。”   金凤更是嚷嚷:“差不多个鬼呀,我现在每个月固定拿50块钱,一分钱的奖金都没有。”   周秋萍吓了一跳,不至于吧?她记得米瑞克开张的第1个月,大家普遍工资加奖金都有120块。正月生意更好,按照店里定的规则,拿150块都不稀奇。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50块?那不叫腰斩,那是给个零头。   金凤跟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开始抱怨。   新来的这位唐经理说他们的工资太高了,是在搞资本主义那一套。还发什么奖金?这么高的工资,哪儿来的脸发奖金。军人保家卫国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所以,工资直接砍,奖金一律没有。   金凤气呼呼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就是嫌我们拿的钱比他多,他看不顺眼!”   唐经理是三产公司的人,正儿八经的军人,不管店里生意如何,他每个月到手的津贴就那些,自然无法和有奖金拿的店员相比。   周秋萍瞬间无语。   三产公司怎么派这么个小鸡肚肠的人?唐经理怎么不想想,如果米瑞克倒闭的话,他每个月会少一分钱的津贴吗?可店里的员工呢?店都没了,谁会给他们发工资?   大家承担的风险都不一样,又怎么能要求薪酬相同呢。   如果店刚开张时,他给员工定每月50块钱的薪水还好说,因为大家现在的工资普遍不高。可大家已经拿过三位数的报酬了,你现在直接砍了大头,让人拿零头。你这不等于赶人走吗?   金凤还在滔滔不绝地抱怨,满怀期待地看着周秋萍:“周经理,我们真活不下去了。你回来吧,你管我们就不会有这些事儿。”   周秋萍坚定地拒绝了。   虽然可能每月要损失好几万,挺让人心痛的。但她不愿意再牵扯这些麻烦。   没意思,真没意思。   三产公司的人都知道米瑞克是只下金蛋的母鸡。那位唐经理能坐上这肥缺,自然有他的能耐。   她平白无故得罪他干什么?没人会念她的好,没人会觉得她是心痛米瑞克被耽误了。领导只会认定了她就是想显摆自己的能耐,好像没了她,米瑞克就经营不下去一样。   这是大忌,集体主义不需要个人英雄。她也没资格当那个英雄。   周秋萍摇摇头,婉拒了对方:“那不行,我们都得听工作安排。如果真的矛盾比较大的话,可以向上级领导反映。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经理也不是资本家,不管什么事都可以跟组织说。不要放弃自己的权利。”   哪有多少送上门来的好事,利益不自己争取,能指望谁呢?   金凤咬咬牙,下定了决心:“那好,这份工我不干了,我要去卡拉OK房应聘。”   周秋萍满脸无奈:“这个不太好吧,你当初过来,也是领导打了招呼的。”   米瑞克的员工除了欧小飞是他自己找来的之外,其他的要么是军嫂,要么就是军人俱乐部的关系。   金凤属于后者。   她无所畏惧:“干活挣钱天经地义,反正唐经理说了,我不干多得有人干,不缺我这一个人。现在是店里养着我,我得搞清楚状况。我搞清楚了,我不拖店里的后腿,不敢让人养,我自己挣钱花。”   周秋萍赶紧摆手:“哎哟喂,你可别,好好的搞出矛盾来多不好。大家低头不见抬头不见的,多难看啊。”   金凤却打定了主意:“我去跟我舅舅说。”   她舅舅就是军人俱乐部的负责人。她外婆生了11个孩子,活下来8个,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一大堆。舅舅能给她安排这么份轻省又挣钱的活,已经相当不简单了。   不等周秋萍发话,金凤就气咻咻地往楼下跑。   周秋萍无奈,回头跟欧小飞打招呼:“那你忙着,我先过去了,那边还在考试呢。”   欧小飞却满脸认真:“秋萍姐,你真的不能招我吗?卡拉OK房我也能干,我保证好好工作。”   她现在也不是店长了。   唐经理觉得他们米瑞克上下铁板一块,是小集体主义,是山头,所以一定得彻底瓦解他们。   他带了自己的亲信过来,接过了店长的职务。   欧小飞现在既没有名(当不成店长了),也没什么利(50块钱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少了),缺乏在米瑞克干下去的动力。而且她看唐经理不顺眼,不愿意继续跟这种人共事。   周秋萍心中感慨,当初这姑娘说不要工资,只要给她磁带听,她就愿意来白打工。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也就是一个冬天罢了,她就改了主意。   人啊,过上了好日子,谁还愿意过苦日子。图啥呢?   周秋萍想了想,询问她的意思:“除了卡拉OK房,你还愿意去别的单位吗?”   欧小飞本来都绝望了,现在一听她的话,瞬间眉开眼笑:“愿意,只要跟着秋萍姐你干,我什么都愿意。”   周秋萍可没被她的甜言蜜语打倒,认真地告诫她:“那我也不能保证你肯定会被录取,后面还得看你合适不合适。”   她想给欧小飞安排的位置还是店长,不过是快餐店的店长。   同样是服务行业,欧小飞英语水平很不错,能够直接和外国人对话的那种。   之前有个大学外教老师到米瑞克买磁带,就是欧小飞全程接待的。以周秋萍的英语水平,实在不好判断到底好还是不好,有些单词她听不懂啊。她只觉得欧小飞说的特别流利。从外国人的表情来判断,客人十分满意。   她在报纸上打了招聘广告,现在还没人具体负责这事儿。本来她准备自己管餐饮那一块,自助餐厅和快餐店一道管理。如果欧小飞过来的话,她想让这姑娘挑担子。   欧小飞立刻点头痛快地答应:“没问题,我愿意干这工作。”   虽然留在米瑞克,她可以听到很多磁带。但又不是说,离开米瑞克,她就听不到歌了。   她在海城上大学的表姐说了,现在海城的米瑞克分店已经建了起来,里面的磁带多的要命,同样对外批发。   到时候大不了让表姐给她带磁带呗。   反正也没那么远。   周秋萍勉励她:“那你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好,不管怎么样,总要善始善终。”   两人分了手,周秋萍回到考场,还没进门,就瞧见负责人朝她招手,满脸苦笑:“哎呀,你看这个事情搞的。金凤这丫头就是不懂事,哪有做事不和领导磨合的呢?一不顺心就要撂挑子,搞得我真是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周秋萍只是笑,听这位中校继续说下去:“哎呀,实在没办法,娘亲舅大,姑娘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我也只能搂着这张脸,求周经理你帮帮忙了。”   周秋萍露出为难的神色:“其实金凤同志很优秀,我一直很看好她,我也相信,不管她到什么岗位上都能发光发热。可她毕竟是米瑞克的人,假如她直接跑到卡拉OK房上班,我怕领导会有想法,以为是我挖人呢。”   “什么想法?”负责人直接瞪眼睛,“屁个想法,临时工而已,又不是什么铁饭碗。今天有活干,明天还不知道在哪呢?既然店里不缺人,谁爱走就走,那人走了还不让人找饭吃?天底下也没这么霸道的。你放心,绝对没事儿。这事我做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正常录用员工就行了。”   周秋萍被他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最后才勉为其难道:“行吧,行吧,天生我得罪人了。反正音像店生意好,不愁招不到人。”   结果她这边开了口子,米瑞克直接翻天了。   大家有样学样,全都跑来要求去卡拉OK房上班。   金凤有关系,剩下的人就没关系了吗?方方面面都是关系。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都托中人帮忙说项。   反正音像店他们干熟了,到卡拉OK房照样适应。况且比起一般人,听了这么长时间音乐的他们还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呢。   就去卡拉OK房,跟着周经理干。   这些中人最后把关系还是托到了军人俱乐部的负责人面前。   周秋萍无比为难:“领导,你这不是成心让我活不下去吗?搞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要造反呢。一个也就算了,全都来了,我是唐经理我都会以为是我存心捣乱的。”   负责人笑道:“哎呦,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的。你不要有思想负担。员工们是相信你才跟着你走的,因为你这人够意思。过年了,公司不给他们发年货,你自己掏腰包。”   部队的秘密只局限在军事行动方面,其他事情可没那么多讲究。尤其是三产公司,哪些人有年货,哪些人没年货,年前不知道,年后还不知道吗?   说来这事儿闹将开来,还是因为周秋萍太大方,不仅给米瑞克的年货发的多,修整磁带的军嫂们拿的也不少。   这人和人之间肯定存在比较。   我在三产公司上班,我拿到手的东西居然还没临时工多,我怎么可能服气。   正式工闹到了公司面前,领导当然不愿意担这个罪名,直接坦诚就没给临时工发年货。   那这年货到底怎么来的?   天底下又没多少傻子。大家伙儿将前后的事情结合起来一想,立刻明白了,掏腰包的是周经理。   她自己有三产公司特别批的年货,根本不愁没物资。可她没有独善其身,而是给大家伙儿都弄的年货,还弄得特别多。   人心肉长,将心比心。   有这么仁义的领导带着,在她手下干活,即便是完全崭新的岗位,大家心里也踏实。   谁愿意当二等公民?谁都想被人尊重。   负责人叹气:“你把事儿都做到这份上了,人家能不认你吗?”   周秋萍苦笑:“这也不算什么呀,天经地义的事。”   可谁都不当回事儿,以至于她正常的行为都被烘托的无比高尚。   负责人笑道:“你就认了吧,这也是你们的缘分。我看啊,他们都挺好的。”   当然好了。   当初音像店招人也不是没标准,筛选过了一轮,然后又上了这么长时间的班,同样是干服务业,肯定驾轻就熟呀。   周秋萍沉吟了半天,最后也不敢点头:“我得跟领导请示,别把同事关系搞僵了。”   负责人就呵呵地笑,心中暗道,你当人家是同事,人家可没当你是回事儿,还嫌你之前没把规矩立好,搞得他难做呢。 第177章 放心大胆地干   周秋萍一个电话打给了卢振军, 核心思想就是叫苦。   她怕呀,她真不想挖人墙角的。可是人家找上门来了,又都是熟人, 她总不好意思把人赶出去。   但这么多人过来, 音像店的经营肯定受影响。到时候,单位势必要有意见的。为了这么点小事, 影响了同事之间的和谐稳定, 实在不合适。   卢振军笑道:“多大点事儿。你那卡拉OK房不是还在装修吗?等装修好,设备进场再调试,起码也得两个月。这么长时间,够米瑞克招人了。让他们也别急着走,老带新,把新人带出来, 到时候把工作交接完了, 音像店也受不了多大影响。”   周秋萍这才放心:“那就好!要是因为我这边开新店, 耽误了你们的事,那我可真过意不去。”   卢振军强调:“是我们大家的事儿, 你还是我们的人。别忘了啊, 你还拿米瑞克10%的分红呢。”   周秋萍只是说笑, 坚决不接话。她才不去趟浑水呢,有那时间,她能多挣100%。   粤语歌的版权要拿, 《欧美乐坛》杂志得给卡拉OK房打广告,把预热活动做起来。快餐店和自助餐厅也得赶紧招聘人, 开始岗前培训。   这些事情哪桩不重要?哪桩不关系着她挣钱。能挣大钱, 干嘛要在三瓜两枣上折腾?她替人做嫁衣裳做的还不够吗?   挂了电话, 周秋萍琢磨着该问问曹总关于歌曲版权的事儿了。倒不是她觉得曹总先前是在敷衍她, 而是人家是干大事的人,一个字,忙。   贵人多忘事,不带揶揄意味,只是描述事实。你有一堆大事要做,哪里还能照顾得了细枝末节。   她想了想,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曹总。可看看时间,又担心不合适,要不,打个电话给苏珊?   此时此刻,苏珊正跟向自己的上司汇报工作呢。   “这10首歌的版权已经拿下,每首都是2000块。”   曹敏莉颇为惊讶:“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虽然从实际购买力来判断,眼下在大陆2000块人民币能买的东西甚至比在香港掏2万块买的东西更多,但在商言商,香港的唱片公司没必要考虑这其中的差别。   苏珊面上挂着矜持的微笑:“一开始他们开价说每首歌2万块,我就说了他们从广东购买歌曲版权不过花了6000块。”   虽然买歌相当于上司交代下来的私事,但苏珊作为合格的助理,还是做足了功课。这两年广东乐坛跟香港方面交流比以前深多了,也有人带队过来演出,双方音乐人自然有所往来。彼此的行情只要有心探听,总归能够摸到边。   曹敏莉笑道:“那你怎么谈到2000块的?”   “6000块购买的是歌曲的所有海外版权,周小姐只要求内地版权,情况不一样。”   曹敏莉刚好忙了一天,现在有心思听下属说集团策略以外的事来放松心情,便笑着问:“他们会这么好说话?”   “我跟他们说,如果想做大陆的生意,就要结善缘。大陆人可能一开始列出的条件比较苛刻,但只要他们认可你了,后面但凡有机会,他们第1个考虑的合作对象就是你。”   这种感情有点像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现在大陆还没开放音像制品市场,不仅外资,就是大陆私人也不允许做这方面的投资。   迄今为止,苏珊调查到的资料先是好像只有一家香港的音像公司和大陆的国字号合作,出版了一批流行歌曲磁带。大陆不愧是大陆,人多力量大,那盘磁带她也拿过来听了,以她的欣赏水准,只能说是普通而已。但那盒磁带卖了好几百万张,按照香港的标准,5万张就算白金,这得有几十白金了。   也不是内地的顾客迷信香港流行歌曲词,而是整个内地歌坛磁带卖的都很好。比方说那位登上《时代》封面的女歌手张蔷,她的磁带就卖到了2,000万张。被评为全球最受欢迎女歌手第3名,压了华语歌后邓丽君一头呢。   内地市场究竟有多大?由此便可见一斑。   苏珊从这个角度出发,建议唱片公司可以先结善缘。   宁可低价授权,反正你即便不授权,人家要用照样用,你也没时间和精力跑到大陆跟人打官司。不如投桃报李,反正又不是唯一性授权。   大陆人干活的时候,虽然不爱夸夸其谈,属于做的多,说的少的那一类。但你释放的善意,他们会记在心里,将来有机会,比方说大陆开放市场,争取港资音乐公司进入,那你就有天然的发展平台了。   不管在哪儿做生意,关系都很重要。现成的梯子,你为什么不接呢?不说现在就非得要什么回报,把线埋下去,将来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做生意就是这样,你埋了10条线,能有一条发挥的好,也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于是音乐公司权衡利弊之后,同意往后退让,十首歌的版权只卖了最初叫价的一首歌。总共30首歌,十首男声十首女声,还有10首是男女声对唱。   曹敏莉听完事情始末,笑着点头赞赏助理:“你做的很好。”   苏珊确实下了心思干这活。一来上次交代下来的任务,不管是上司的私事还是集团的公事,她作为助理都该全力以赴。二来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为职业女性,她自然而然便对事业小有成就的周秋萍,生出好感。   对方决定购买版权,再翻唱的事,在她看来不是傻,而是有格局。有实力的时候就不要占无谓的小便宜,省得给自己埋下祸根。   曹敏莉看了眼时间,下了决定:“明天再通知她吧。”   苏珊笑着点头:“大陆没什么夜生活,睡觉早。”   曹敏莉笑道:“她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想过夜生活都难。”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接到电话时,差点没原地跳起来。她实在没想到曹总的效率居然这么高,而且下手这么狠,2000块一首歌的非独家授权,简直跟白捡差不多了。   她再三再四地表达对这种的感激,直接拍胸口保证,以后如果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只要曹总看得起,千万要开口。   曹总笑道:“那我可记下了,将来一定连本带息的讨。”   周秋萍大方应话:“好啊,没问题,到时候我有多少掏多少。”   刚好秘书拿来了会议议题,曹敏莉扫了一眼,半开玩笑道:“那我还真有个事情想问问看你有没有门路。现在大陆政策紧缩,生产原料有限制,我的工厂配额不足,你有没有办法搞到原料?”   在大陆,非国营单位包括街道工厂和乡镇集体工厂这几年基本依靠官方倒爷从国营单位弄出物资来维持生产。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曹家在大陆开设的工厂因为是港资企业,已经额外给了生产资料的配额。但这个份额已经没办法满足生产需求。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办法忙这事。工厂一旦停工,就会对整个集团造成不良影响。   曹敏莉知道周秋萍有军方的背景,故而才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提了这么一句。倒不抱太大希望。毕竟隔行如隔山,对方在贸易公司工作,跟一线生产关系不大。   周秋萍却郑重其事:“好,这事儿我记着了,我一有消息我就联系苏珊小姐。”   挂了电话,她出去找人帮忙。   曹总虽然表示可以帮着看由香港唱片公司拟定的合同是否符合香港这边的法律,但她自己肯定也得找专业人士帮忙审核。2000块钱一首非独家版权的确不贵,可她也不能花钱打水漂啊。   钱这东西是最不经花的。   要说对这方面合同最了解的应该还是音像公司,周秋萍决定过去问问,不能省这点小钱。   她骑上自行车,还没往前蹬几步路,迎头瞧见何谓过来,赶紧停车招呼人:“你那歌词弄的怎么样了?要是不行的话,直接把粤语改成普通话吧。”   何谓惊喜交加:“歌已经拿到了?”   “拿到了。我准备去音像公司找人帮忙审下合同,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周秋萍叮嘱他,“你给我注意点啊,别把嗓子给倒了。起码得录完歌再说。”   何谓兴冲冲地,直接伸手接自行车:“周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来来来,我骑车,你坐后面吧。”   “你没事儿吗?先忙你自己的事儿吧。我把合同的事儿敲定完了,你再过来录歌。”   “嗨,我能有啥事儿?瞎忙呗。”   周秋萍想着他还要去音像公司录歌,索性把人带上:“行吧,过去正好敲定录音棚的事。那个伴奏的乐队你自己联系啊,我这边要忙不过来了。”   “我办事你放心,我已经跟文工团的哥们姐们都说好了,回头就能把人拉过来。”   何谓骑上自行车,两只脚蹬得飞快,车子嗖嗖往前跑。   一直上了大马路,骑过两条街,转弯等红灯的时候,周秋萍眼睛瞧见旁边的市场,颇为惊讶:“哟,人不少啊。这是在干嘛呢?展销会?”   何谓扫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嗐,现在东西不都卖不出去吗?市政府搞的活动,弄个展销会,帮大家把东西卖出去。”   周秋萍点点头,称赞了句:“这个好,行政有作为。就该政府搭台企业唱戏。”   何谓乐了:“姐,你可真够时髦的,新词真多。”   还政府搭台企业唱戏?他头回听到这种说法。   周秋萍却一本正经:“本来就该这样啊,为人民服务,政府不为老百姓服务那干啥呀?这企业办的好,交的税多,政府才有钱,才能搞规划搞建设。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嘛。现在有这个活动,大家都把东西卖出去,就不愁没钱给工人开工资了。”   何谓摇摇头:“那可未必,卖不出去的也一大堆。”   周秋萍奇怪:“不至于吧?我看了不少呢。”   “我骗你干啥?你看这边,咱们被服厂的,有人买东西吗?”   周秋萍视线转过去,靠近市场门口的位置的确有个摊子。虽然按道理来说这是黄金地段,可摊子面前愣是没几个人。而且人家就问一声,立刻抬脚走了。   因为隔着远,周秋萍也没看清楚细节,只疑惑地问何谓:“是不是东西卖的太贵了?”   何谓摇头:“拖出来卖的都是处理品,怎么可能贵呀?”   军区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国营大厂一样,是个小社会,闭环的那种。衣食住行都有人专门负责。军区的被服厂以前是专门生产军装军被的,后来改革开放了,搞市场经济了,他们也对外接订单,生产普通衣服被褥之类的。   去年物价闯关,所有的商品都价格飙涨,人人囤货,市场货源严重不足。军区被服厂作为国家单位,有义务加快生产来满足市场需求,避免通过进一步膨胀。但计划经济下的工厂市场敏锐度不足,也缺乏规避风险的意识,上级说火力全开,他们就加班加点拼命生产。   这一超负荷工作,残次品的产生概率就会相应增加。如果是去年夏秋时节,谁会在意这点瑕疵呀?能买到就要偷笑了。   可等到入了冬,情况就不一样了。经过国家的一系列强硬措施,过热的市场跟天气一样迅速冷却下来。等开过春,它不仅没有随着气温一块儿回暖,反而愈发萧条。几乎各家工厂都碰上了东西卖不出去的困境。   这合格的产品都不好卖,何况残次品呢,在仓库里堆成山了。   东西卖不出去就意味着资金压在里面,哪个工厂能受得了现金流断了?   被服厂也算反应敏锐,在市政府搞这个展销会时,他们积极争取,抢到了一席之地,准备尽可能把东西卖出去。   可惜万事俱备,效果似乎却不咋样。   周秋萍起了好奇心,加上去音像公司也不需要争分夺秒,便索性招呼何谓:“咱们过去看看吧。”   事有反常即为妖。   按道理来说,这么好的销售位置,东西不至于卖不出去。   毕竟80年代的人主流还是艰苦朴素,残次品价格低,大家很乐意买的。   何谓立刻调转车头,直接往展销会所在的大市场去。   等靠近门口,能看清人了,周秋萍再凝神细瞧,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嗐,换成她,她也不愿意在这摊子上买东西。   为啥?哪个脑壳不好,花钱看人白眼哦。   都出来摆摊子卖东西了,这被服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请了两个祖宗过来似的。眼白向人,爱搭不理,就忙着闲聊嗑瓜子,一边磕还一边抱怨:“冻都冻死了,真倒了八辈子血霉,凭什么让咱们干这活呀?”   冷的确是冷,这才刚出了正月呢,人在街上走动感觉还好,但如果一直站着,小风一吹,确实凉飕飕的。   但他们也不能这样卖东西呀。   人家顾客都上门问了,他们就跟聋了一样,完全不理会。   记得那询问的老太太直接呸了一声,扬着嗓子道:“天底下就你家卖东西?好珍贵哟!”   人家屁股一扭,往旁边摊子去了。   那边卖的也是衣服,摊子上的销售人员服务态度和这边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大老远地便热情招呼。不管老太太怎么挑,人家始终笑嘻嘻的,一点不耐烦都没显出来。   渐渐的,这摊子就围了一堆人,大家都在这儿买东西。   何谓看了感叹不已:“周姐,难怪你要花大力气培训服务员呢,果然顾客是上帝。”   位置不好又怎么样?人家光靠服务就能把客人拉过来。   周秋萍看着被服厂的摊子,那两位销售员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这边生意有多差,依然在一边闲聊,一边嗑瓜子。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招呼何谓:“走吧。”   等上了自行车,她才询问:“被服厂的日子是不是不太好过呀?”   “当然不好过。”   军区是个小型社会,里面的人除了军事秘密之外,基本什么事都是公开的。   何谓有同事的老婆就在被服厂工作,听他们闲聊就了解的差不多了。   “根本没订单。现在我们的军服都压缩了,部队订单本来就少。前两年还靠着社会订单补贴,今年惨了,商场自己还一堆库存没清呢,谁会问厂里买东西呀?反正,怪惨的。”   周秋萍点点头,心中有了思量。   等到了音像公司门口,她瞧见公用电话亭,就直接招呼何谓:“你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虽然可以直接用大哥大,但大哥大的通讯费用实在太高了。有固定电话可以用的时候,何必白浪费钱呢?   她要打给卢振军,涉及到厂子的事,必须得有领导协调必。   卢振军人在办公室接待过来哭穷诉苦的下属呢,已经脑壳都疼了。   听到电话铃响时,他甚至有种谢天谢地,可算有人来打岔的惊喜。   听到周秋萍自报家门时,他控制不住地笑逐颜开:“哎呀,秋萍啊,什么事啊?”   最好多聊会儿,直接把他办公室的人聊走了才好。   周秋萍却没工夫跟他扯闲篇,开门见山道:“卢部长,问个事儿,咱们被服厂现在是不是拿不到订单?有没有什么计划?”   卢振军解释了句:“不是拿不到订单,是收不回货款,现在生产很艰难。”   商场进了被服厂的货,但商场的东西也卖不出去,他们拿不到钱,又哪儿来的钱付货款呢?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周秋萍问道:“那下一步你们有什么打算吗?是继续跟商场死磕,把货款拿到手,然后在生产,还是计划再找条路?”   卢振军对她也算了解,知道她现在忙得够呛,没理由专门打个电话跟自己说闲话,便直接催促她:“你有什么想法?放心大胆地说。”   “我的想法是不要再找订单了,直接帮服装公司做代加工。如果被服厂这边没意见的话,我再问问香港公司那边有没有意图。要是两边都觉得OK,那就坐下来谈怎么合作。”   被服厂没订单,原料和生产线都闲着。   曹总缺生产原料,生产线没办法满足销售需要。   那大家就互通有无吧。 第178章 过来签合同(捉虫)   周秋萍给卢振军分析:“卢部长,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咱们被服厂做代加工的话,第一不用担心销售问题,这是人家公司想的事儿。我们只要干活拿钱就行。第二, 要论起现代化企业生产, 香港现在的确跑在咱们前面。我们给香港的公司做代加工,可以趁机吸收先进的管理经验和生产模式乃至获得先进的生产线。我们还能在做代加工的过程中积累经验, 将来自己才有底气搞品牌。”   卢振军听了心动, 又追问道:“你说的这位曹总会愿意跟咱们合作吗?”   “他们缺少生产资料,现在原料这一块卡得很严,估计想弄到也不容易。咱边这边有现成的生产线,有现成的熟练工人,版型一过来就可以投入生产。还是有竞争优势的。我就是刚才想到了这点,就问问看领导的意思。如果咱们这边有这个意愿的话, 我才好联系曹总。”   卢振军让她稍等片刻, 侧过头就询问自己的客人:“怎么样?愿不愿意做代工?这不叫代工的吧, 反正就是你按照人家的要求做衣服,完了以后衣服贴人家的牌子。”   他理解的代工原料应该是对方出。可按照周秋萍的意思, 人家就是因为缺少原料才想对外寻求合作的。   被服厂的厂长刚才哭了半天穷, 他是真惨啊, 作为兢兢业业的老黄牛,上级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一切行动听指挥。   结果东西突然间就卖不出去了, 钱回不来,他怎么给工人发工资?拿不到钱, 大家不造他的反才怪呢。   趁着领导打电话的机会, 他还在默默地酝酿情绪, 准备哭一波大的, 好歹把钱给抠出来。   这年头,老实干活已经行不通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厂长深吸一口气,正要声情并茂时,突然间被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说话呀,愿不愿意给人做贴牌衣服?”   厂长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愣是被呛到了,半晌才说出话:“啥,啥贴牌?”   不怪他没见识。   作为军区被服厂,他们走向市场也没几年功夫。像贴牌这种新兴的概念,如果卢振军不是为了搞生产,特地恶补过相关知识,他也搞不清楚。   “就是你做的衣服挂别人的牌子,人家负责给你销售。”   厂长只关心一件事:“那衣服做好了能付现金吗?我们可没能力再赊货了,真没钱。”   卢振军哭笑不得:“行行行,我来跟他们说,衣服从厂里出去必须得掏钱,行了吧?”   他转过头,开口问电话线那头的人,“听到了吧?就这个要求。”   牌子不牌子的,说实在的,不管是被服厂的厂长还是卢振军本人都不太在意。他们是军区工厂,压根就没啥品牌意识。   周秋萍痛快答应:“行,那我跟那边谈了。如果曹总也有意向的话,可能需要你们双方坐下来好好地仔细地谈细节。”   合作嘛,不可能是一锤子买卖。要长稳做下去,需要商量的事情可多了。   周秋萍没耽误时间,又直接给曹总挂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苏珊,不过打回头的却是曹总。   周秋萍不好意思多浪费人家的电话费,直接提出代工的事。   “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原料,但现在国内正在整顿市场秩序,严厉打击投机倒把。谁也不敢在风口浪尖上顶风作案。被服厂的优势很明显,熟练工人成熟的生产线,之前他们的衣服也出口到日本过,水平肯定合格。”   曹敏莉微微发怔,之前她并没考虑找代工厂的事。因为在她看来,代工厂的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如果做贴牌的话,曹家干嘛还要在大陆投资建被服厂呢?   周秋萍努力说服对方:“如果担心衣服的质量,你可以派管理人员全场跟进,确保衣服按照你们的要求生产出来。另外有一点,我瞎猜的啊,你们过来投资其实也怕政策变化吧。我介绍的这家工厂最大的优势在于它是军区的被服厂。如果有什么情况,到时候能方便很多。”   更具体的话不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曹敏莉没有磨蹭:“谢谢你,周小姐,这件事情我会上报集团等开会之后决定的。一旦有进度,我会随时通知你。”   周秋萍笑逐颜开:“那好,我等着曹总您过来,到时候请你吃江州的小吃。”   挂完电话,她一扭头,招呼何谓:“走吧,去音像公司,今天就把事情定下来。”   何谓都傻了。   不就是在路上看了一眼卖服装的摊子吗?居然都能联系两个单位做生意,其中一边还是香港人!   周姐果然啥都敢做呀。   自己连想都没敢想。   周秋萍看他发怔,还奇怪:“别傻站着呀,动作快点,一堆活等着呢。”   到了音像公司,立刻就有事儿了。   周秋萍不还弄了女声的歌曲吗?原先音像公司这边有现成的歌手可以帮忙录制,给劳务费就行。   结果就这个礼拜,定好的歌手走人了。人家不干了,人家去广东当歌手了。   周秋萍傻眼:“那怎么办?你们得赶紧给我找人啊。”   胡经理也头痛:“这说走就走,前面我跟她说的时候,她还说要请客来着,多好的挣外快的机会。结果眼睛一眨,跑的比兔子还快。我等着,她要不当个大歌星我都看不起她。”   周秋萍能说啥呢,只能呵呵:“说不定人家就真当大歌星了。唉,反正赶紧把人给我找来,我这歌买到手了,回头没人录,我不白砸在手里吗?”   胡经理惊讶不已:“你还真找人买歌呀,你真是怕钱烧手。”   他在心中暗道,领导就是领导,穷讲究的不行。录个磁带,还要专门买歌。看上哪首歌,直接用录音歌放磁带扒歌,听不懂粤语就把曲子和配乐用的乐器记下来,然后依葫芦画瓢不就完了。   况且就算是买歌,像在他们这儿,写一首歌也就是150块钱的稿费,哪有动辄上千的道理?   看来外面传的真没错,领导明面上让这位周经理不再管三产公司的事,实际上啊,是看人家能干,直接把人变成自己的管家了。   胡经理面上可不显,能当上干部的哪个没点城府啊。他只笑眯眯地答应:“行行行,没问题,我看看谁没出去演出,马上给你找人录歌。”   在他办公室里翻磁带的年轻人忍无可忍:“哥,你们也太奇怪了。这是录磁带发歌呀,多少人抢都抢不来的好机会,怎么到你们这就找不到人一样。人家香港歌手要出唱片先参加比赛,然后才有公司签,然后才可能录歌。”   胡经理比弟弟大10多岁,对这个大学毕业后到省广播电台当节目主持人的弟弟十分宽容。即便对方说的话在他听来就是疯言乱语,他也只是皱眉头:“好好的挑你的磁带吧,记得还回来。”   录首歌还搞比赛呢,真不够瞎折腾的。   胡其平却一点儿也不领情,反而振振有词:“本来就该举办比赛,选拔歌坛新秀,不然老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能能有什么出息?”   胡经理头痛:“那是香港,咱们跟人家不一样。”   “你这观念就过时了,大哥,《北京晚报》办过新星音乐会,《中国青年报》办了新声新秀音乐会,中央台还有青年歌手大赛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办比赛?”   胡经理可不被弟弟牵着鼻子走,直接冷笑:“你也知道是北京啊?那是咱们的首都,省城能跟首都比吗?”   “那广东还有红棉杯歌唱大赛呢,早几年前就选出了羊城十大歌星。”   胡经理不以为意:“那是羊城,离着香港多近。”   胡其平急了:“哥,你怎么老泼我冷水?”   “那是因为我想让你清醒点儿,干好你的新闻主播,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你调到电视台去。别一天天的不当回事儿,我告诉你,现在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广播没多长时间好日子能过了。”   周秋萍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赞叹胡经理果然眼光毒辣。   到了90年代,各个单位都改革,讲究经济效益,广播台的日子是真难过。她还跟著名的广播节目主持人坐在一张桌上吃过饭,看对方为了拿赞助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被人嘲笑还要陪着笑脸,简直斯文扫地。   胡经理苦口婆心地劝弟弟:“你说的这些没什么意义。搞一个比赛很麻烦的,你以为你把笔下的招牌立起来,人家就跑过来参赛了?这吃的喝的住的开销,你给人家报销吗?人家文工团没自己的演出任务,稀里糊涂就跑过来参加一个什么比赛?谁承认啊?你已经工作了,不要老拿学校里的那一套来看待社会上的问题。”   胡其平不服气:“学校的比赛怎么啦?你看过广院之春校园歌手大赛吗?我觉得不比你们的比赛差。”   何谓在边上听得不顺耳了:“啥广院之春?听的跟真的一样。”   胡其平气呼呼的:“什么叫听着跟真的一样?都是真的。北广搞的,每年都搞,特别热闹。”   他哥打击他:“那我们也都没听说过。小打小闹而已,学生自己玩玩还当真了。”   胡其平简直被他们气死了:“那也是因为没有后续支持,获奖歌手出不了磁带,自然渐渐就没声音了。”   他热切地看着周秋萍,“你不是找人录歌吗?你有歌没人唱,他们能唱歌没机会,这就是双赢啊。”   周秋萍一愣,下意识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搞个歌唱比赛?”   胡经理抢先一步按捺住弟弟:“你别理这小子,存心给人找事。他就不是个安分的。你说他好好的做着新闻主播,非要放流行歌,还嫌他们台的磁带少,跑到我这儿找。办比赛麻烦的很呢,一堆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胡其平却不愿意放弃,还在挣扎:“不麻烦的,江州这么多大学呢,各个学校都有学生会,他们能自己组织比赛。最后把优胜者再汇集到一块儿,随便找个礼堂,你们这就有现成的音响,到时候比赛完了选出了优秀的歌手,你就可以录磁带了呀。”   胡经理试图拦着弟弟:“术业有专攻,大学生在天之骄子也不是专业歌手,完全不是一回事。录磁带也是白糟蹋机会。”   胡其平可不赞同他哥:“那刘蕾呢?《橱窗里的小狗》、《没人要的孩子》哪个不知道?她为什么能红?因为她爸是著名的歌唱家呀,她有门路可以出磁带,所以她才有机会在全国都红起来。她不是大学生歌手吗?”   他转过头,热切地看着周秋萍,“真的,你相信我,这绝对是个好机会,互惠互利,一本万利。”   他虽然是新闻主播,但他上大学的时候是绝对的文艺青年,他还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只可惜随着毕业分配,乐队成员各奔东西,自然也就解散了。   到今天为止,他心中都有遗憾,觉得自己应该在音乐道路上更上一层楼的。   周秋萍怦然心动。   打造自己的流行歌手,听上去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虽然她欣赏何谓,但她也清楚何谓是文工团的人。借对方录磁带发行可以,但如果想有进一步的动作,那就不现实了。人家好歹是现役军人。   大学生歌手好啊。她印象中上辈子自己出去打工时,校园歌曲,哦,好像叫校园民谣,就已经特别红了。什么《同桌的你》之类的,传唱一时。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校园风的歌曲有市场。   作为一个五音不全的商人,她根本不可能真正掌握音乐的品质,她只能从市场角度出发,判断哪种风格受歌迷欢迎。   胡其平还在滔滔不绝,积极游说潜在的赞助商:“这事儿真的很简单,学生会自己就可以组织,我们广播电台也可以协办。场地我们直接租大礼堂,音响设备问文工团借。开销不大的,包括请专家评委,加在一块儿,也能控制在5万块以内。”   周秋萍还没说什么,胡经理先一巴掌将弟弟拍到边上去了:“你有完没完?5万块,你当是500块呀?你能掏出500块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还没月光族的概念,但胡其平是标准的月光族。每个月都攒不下一分钱。   好在他们单位给分职工宿舍,虽然小,好歹能摆下张床。食堂也能吃饭,味道再不好,不至于饿死人。所以他才能这么造。   周秋萍抿了抿嘴唇,抬眼看还双目灼灼盯着自己的胡其平:“这样吧,你先拿个方案出来给我看。如果可行的话,这个校园歌手大赛也不是不能办。”   天籁呀,这绝对是天籁之音。   胡其平一个快1米8的大小伙子闻声就一蹦三尺高,双眼放光地盯着周秋萍,连声保证:“没问题,我马上就写!”   其实这个校园歌手大赛,他在心中已经酝酿许久了。甚至大学没毕业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想法,还想让他哥牵头来办。   只可惜胡经理一点也不感兴趣。他部队的人,干嘛掺和学校的事?   现在可谓瞌睡送枕头,现成的机会,胡其平愿意放过才怪。   他滔滔不绝地开始输出:“周经理,你这个事情做的简直太好了。现在出版社都想引进外面的唱片,那个的确一本万利。只要引进的好,一年半载都不愁没饭吃。但这个很可怕的,一直吃别人的饭,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时间长了,你只能配合别人,你说了不算的。你永远都不是老大。”   周秋萍听了一回,心中暗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流行文化日韩抄欧美,港台抄日韩,内地再抄港台呀。   她点点头:“所以?”   “所以我们要搞校园原创歌手大赛。你这才30首翻唱的歌,肯定不够用,你得多点选择。” 第179章 送上门的人才   事实证明, 只要你有钱,愿意花钱,多的是人给你干活。   周秋萍还没招聘呢, 就有人毛遂自荐帮他准备校园歌手大赛。   她倒是表现的淡定。   胡经理却紧张的要命, 生怕自己弟弟搞砸了。   其实他作为音乐界人士,也认为校园歌曲有发展空间。台湾的校园民谣不说了, 像那个大名鼎鼎的刘文正, 最早也是校园歌手。还有现在很红的罗大佑,他写的《童年》,成方圆在大陆唱.红的,就是典型的校园歌曲。   但正因为觉得这事有点靠谱,所以他替弟弟压力大,真怕他白白浪费了机会, 还白糟蹋了人的钱。   领导都已经花钱买香港歌曲的版权了, 投入这么大成本, 显然是想把这事儿搞好。要是办砸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胡经理紧张的要命, 拿着弟弟手写的方案, 不停地加加减减。   他好歹也是干这行的, 其实这几年歌唱比赛不少,但基本在行业内部举行。作为业内人士,他也出席过类似的活动, 自然见多识广。   作为标准的外行,周秋萍不插嘴, 随便他俩自己怎么讨论。谁规定老板一定要精通业务?术业有专攻, 老板知道该怎么用人该怎么花钱, 就已经足够了。   她也不耽误人家兄弟俩讨论事情, 点头道:“行,你俩定下来以后打电话给我。这事儿快点啊,别从开学拖到学期结束,学生都放假了,我上哪找人去?”   在高校举办原创歌手大赛,还真挺划算的。   初赛选手的食宿问题完全可以自理,而且就在学校内部进行,她这边不用承担管理风险。   等到了决赛阶段,她管饭就行。   吃饭的话,如果那时候快餐店装修好了,可以营业了,刚好可以安排学生过去吃,给他们发优惠券,顺便打一波广告。   至于决赛选手的训练,可以选在卡拉OK房。同样也是免费的广告。卡拉OK房的名字简单粗暴,名为大歌星。大歌星杯校园原创歌手大赛,寓意就很好啊。   有业内人士接手处理具体工作,那再好不过了。   周秋萍走得轻轻松松,何谓却忐忑不安了。他还怀揣着一颗走红的心呢。   这下周经理都开始找新人了,他还没红就先过气,多悲催呀。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点出息好吗?要对自己充满信心。我还指望你挑大梁呢。”   何谓来了精神,毛遂自荐:“要不我也帮忙弄比赛的事吧。”   周秋萍想了想,认真道:“我还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先处理这事儿。”   “什么事儿?”   “你对歌坛的情况比较了解,你收集整理下资料,主要是这三年内有哪些当红的歌手出国了,他们有哪些代表作品,演唱什么风格的歌曲最受欢迎,最好能把他们的代表作也拿出来。”   80年代出国热特别流行。大概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演员歌手收入比起一般人虽然算多,但远远达不到天价酬劳的地步,加上其他种种因素,反正歌坛影坛大批红人出国。除了在1985年已经拿到美国国籍,在春晚称呼你们中国人的陈冲,还有很多歌手也出国了。好像那位迪斯科女王也已经远走他乡。   周秋萍并不关心他们将来的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关心的是这些人走后留下的市场。一个歌手能不能红,除了取决他的业务能力之外,其实最大的关键点在于他是否符合市场需要。   观众想要听某种声音,刚好有这种声音出现,那他就恰逢其时,自然也就红了。   开创歌坛新局面的歌手毕竟是少数,甚至达到了稀罕的地步,大部分情况下,大家只是刚好满足了市场需求而已。   比方说迪斯科开始流行的时候,迪斯科女王就应运而生。再比方说一代又一代的玉女歌手以及唱跳歌手。   反正,你走了以后,只要市场需求还在,肯定就会有代餐出现。甚至后来代餐比你的巅峰时期还红。   何谓有点儿懵:“收集了这个后面有啥用?”   周秋萍无奈:“当然是根据他们的声线特点,有选择性地寻找新歌手了。没有王屠户也不能吃带毛猪,得找别的屠户。你好好挑选,你放心,我也不可能一直等他们的歌手大赛。你这边的歌先录。”   何谓大喜过望,夸张地捂着胸口强调:“周姐,我刚才都被你吓死了,我就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给我有点出息。对了,杂志的事情不能放松。让你写的卡拉OK房的稿子有没有准备好?这个必须得上,我还指望它打广告呢。”   何谓立刻缩脑袋,小心翼翼地保证:“我马上弄。”   周秋萍皮笑肉不笑,叹口气道:“看来我想错了,我还跟卢部长说,得赶紧给你配一部大哥大呢。大概是我想多了,实际上你不需要。”   何谓简直要跳起来,一张脸可怜巴巴:“需要,我特别需要。”   周秋萍这会儿才发现这孩子有双狗狗眼,用她重生前的话来形容就是很萌,很容易获得长辈的好感。   她都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说一声乖了。   她笑着点头:“你好好干活,自然给你买。你有,吴□□有,欧小飞也有。我相信你们,你们肯定能干好。”   给年轻人钓上胡萝卜又打完鸡血,何谓可算是高兴地干活去了。   周秋萍接了卢振军的电话,也不敢耽误,赶紧往工厂去。   经过这几天的拉锯战,李工可算跟厂里谈好了,他承包四车间,承包时间为三年,车间里现有的生产线都归他们用。车间跟厂里承包定额利润,完成定额部分80%上交,20%留给车间;超额利润30%上交,30%用于扩大生产,40%则作为员工福利。   这话听上去绕口,简单点儿讲,就是每年他得上交80万给厂里。如果每年利润超过100万,那多出来的部分按30%继续上交。剩下的,随便你们自己怎么造,只要按时给工人发工资就行,否则人家肯定跟你造反。   李工看着周秋萍,下意识地搓手:“那个,周经理,你的100万什么时候到位?”   他之所以鼓足勇气接这个活,就是因为看中了那250台卡拉OK机的订单啊。有了这个,起码今年上交80万利润不成问题,工资也能发出去了。   周秋萍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放心,我不会半路撂挑子的,不是100万,是200万,200万投给你,从今天开始,咱们就要履行合同,这个车间出产的所有商品我都要分利润。一会儿你派财会跟我一块儿去银行吧,我还等着你这边赶紧开工呢。”   说起来,军工厂之所以这么痛快就同意将卡拉OK机的订单交给四车间做,也是看在卢部长的面子上。毕竟订单是周秋萍下的,如果惹毛了他们,人家不要这机器了,你还没开始正经生产呢,你能说什么?   再说卡拉OK机的确是李工一手操持着折腾起来的,现在他敢为工厂先,头个出来响应号召承包车间,就是从政治角度考虑,厂里也该支持他。   周秋萍都投钱了,当然不可能放过卡拉OK设备的利润。先前的机器是她掏钱请陈自强从南方买过来的,卡拉OK设备的原理和功能要求也是她提出来的。硬要算的话,这设备的生产她也是设计师之一。   在商言商,她都知道卡拉OK在今后10多年里会风靡一时,她都干到这一步了,当然得分一杯羹。   卢振军在旁边笑:“那行,今天就把合同正式签了,我给你们当个见证。”   双方探讨完细节,又对合同条款做了进一步细化和修改。   周秋萍拿起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发现明显的漏洞,估摸着对方也不敢轻易摸老虎屁股,便抓起笔,关心了一句:“你的工人找的怎么样啦?”   “已经到位了。”李工自豪的很,还带着点儿小得意,“我这边还有位8级车工呢。”   周秋萍惊讶:“8级工,他怎么愿意过来的?”   李工笑呵呵的:“肯定是周经理你名声在外,人家知道你厉害,也想跟着你吃肉呢。”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便把高帽子踢回头:“那也是因为李工你厉害,给厂里拎了这么多单子,大家都知道你能干。”   她猜呀,8级工是因为无所顾忌。他们的水平摆在这儿,放到哪个车间都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四车间如果干不好,人家要转走,别的地方也得好好供着。人手上有技术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搏一搏呢?试试看,如果能在四车间拿到高工资,那就当白得的外快呗。   想通这一点,8级工的选择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她抓着笔签上自己的大名,还摁了手印。   李工郑重其事地将合同收好,送领导和合作伙伴出门,到了门口时,迎头要进来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避让在了角落里。   那人等到周秋萍和卢振军走了,还微微抬头。   李工刚好送人回来,笑着招呼他:“你干嘛呢?本来我还想给你介绍下呢。”   高进明尴尬地笑了笑,摇头道:“我有什么好介绍的?”   “哎,你可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挖到的高级工程师。这车间能不能转下去?就看你了。”   这话半真半假。   车间技术人员的确不多。比起工人,技术员们的想法更加多。愿意到被承包的四车间干活的人当真不多。   李工当时一想,这事儿不行啊。要有文有武,车间才玩的转。光他一个人撑着,他还得考虑出去跟人谈生意,车间没人盯着可不成。   他眼睛在厂里梭巡了一圈,没挑到合适的人,干脆目光放长远了,扩大范围,在脑海里寻找。   这一找,还真让他翻出了个人来。高进明呗,宁安县机械厂的那位工程师。   别以为因为他关键时刻倒水,主动举报,将厂里的蛀虫们一扫而空,他就是功臣。   错,大错特错。任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除非直接将这天翻了,否则结局一定会很惨。因为任何集体都不欢迎叛徒。   况且在高价倒卖原材料,低价买入零部件组装拖拉机,然后再高价售出这件事中,机械厂的所有职工都谈不上无辜。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他在厂里能过好才怪。   上班时有人使绊子,下班后有人往他家门口扔脏东西,反正杀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好在他女儿已经上班,学校给老师安排了单身宿舍。他儿子上中专住校,等到毕业分配,同样不愁没地方呆。所以他一个人咬牙扛也能勉强扛下去。   这时候,李工找上门,邀请他去军工厂车间干活。开的工资是他以前的1.5倍。还告诉他不用辞职,办理停薪留职就好,如果以后觉得在四车间干的不痛快,再回厂里就是了。   高进明个性温吞,从来都不是有主见的人。李工劝了几句,他再想想自己这几个月受的气,晓得再熬下去没什么好结果,干脆咬咬牙一跺脚,交上了停薪留职的申请。   新的领导班子也不喜欢他,大概是认为一个人背叛了城里一次还会再背叛第二次。看他识相,领导大笔一挥,就让他办完手续走人了。   李工看到高进明吭哧吭哧的样子,突然间想到了周经理跟机械厂还闹过龃龉呢。   说起来,上一届领导班子之所以连根拔起,军功章上起码得有这位周经理一半的功劳。只是外人不知道内情而已。   他打着哈哈:“你不自在什么呀,周经理是咱们的老合作伙伴了,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以后我再给你们介绍。”   高进明在心中苦笑,可千万别了,他不想再尴尬。   想想当初自己还托表姐说媒呢,结果后来的事真是鸡飞狗跳,他连想都不愿意再想。   后来赵书记那一家倒了大霉,一家三口齐齐整整蹲大牢,就连他表姐也吃了瓜落,本来还是后勤主任呢,现在直接被发配去仓库,工资也降了两个级别。他表姐夫和侄子同样受了牵连,天天在家都没好脸给她。   高进明想起这些事,都觉得恍惚如上辈子。   李工倒是想起来一件传闻:“我听说那位赵书记的女婿也进去了?不是说离婚了吗,居然也没逃过。”   高进明苦笑:“哪有那么简单,上了贼船就甭想下了。他也是咎由自取。”   说起来,这事儿是桩大大的狗血。翁婿二人同睡小保姆,听上去跟港台三级录像片似的,却偏偏是两个干部干出来的事儿。   赵书记为了给自己留后,特地将女婿摘了出来,好指望对方帮忙照应他的小情人,给他生儿子。   结果小情人太争气了,不到7个月,居然就生了。   医院的大夫说6个来月大根本生不了,那叫流产,肯定保不住的。可小孩生下来,几个大夫和助产士一看,都觉得不对劲。那怎么可能是六个来月大的小孩呢?这绝对有八九个月大了。人家接生了那么多小孩,是早产还是足月,人家能看不出来吗?   大夫很谨慎,逼着询问产妇到底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小保姆被吓到了,生怕孩子没了她这辈子再没希望,于是支支吾吾说了真实的怀孕时间。   她怀孕的时候,还没去赵书记家当保姆呢。   这年代的人没啥隐私概念,你好端端的隐瞒怀孕时间,到底想干啥?医生护士私底下议论两句,那消息就传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这话最后钻进了人在拘留所的赵书记的耳朵里。   赵书记傻了,然后暴跳如雷。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他被上门女婿跟小保姆合起来耍了呗。怒火中伤的赵书记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将女婿也拉下马。   都是一家人,谁屁股干不干净,哪个心里没数啊?   一个小保姆直接拉下了4个干部,也算是反腐功臣了。   整个宁安县,过年阶段最热闹的新闻就是这一桩。老百姓们听了都唏嘘感叹,干部到底是干部呀,真会玩。   李工听了也叹气:“这一家子闹的,真是没脸。算了算了,跟咱们没关系,赶紧上生产才是真的。钱一到位,咱们机器就开起来。”   高进明在心中苦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还敢有关系吗?   前事往往,不过是镜花水月,皆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人家早就不是和他一个世界的人了,或者从来就没跟他在一个世界里待过。 第180章 男人的格局   这边卢振军也在和周秋萍说话。   他之所以特地跑一趟军工厂, 除了大面子上要支持中央的承包政策外,主要还是想问问周秋萍那个代工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秋萍笑道:“等你消息吧,曹总也要跟他们公司汇报, 上了会讨论之后才能做决定。他们在大陆做生意, 尤其小心。”   卢振军点头,直接放话:“你跟他们说,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好商量。咱们搞改革开放, 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周秋萍赶紧答应:“我一定会把话带到,我估计到时候曹总人会从香港飞过来。”   卢振军不假思索:“那记得通知一声,我们一定做好接待工作。我亲自跟她谈。”   说完之后他又叹气,“这做买卖呀,可真是麻烦。东西做好了也不行,还要能卖出去。现在天天跟我哭穷, 有屁用啊, 我能怎么办?”   周秋萍只是笑, 并不接话。   卢振军诉了回苦,看她没开口的意思, 自己也不好继续唱独角戏, 只摆摆手道:“你过去跟他们办转账手续吧, 我先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一堆事。”   一下午的功夫,周秋萍就泡在银行了, 等到她把手续办完,骑着车回家时, 都感觉腿没力气。   她抬手看看时间, 懒得再做饭, 索性去食堂端了一锅豆浆粥, 又要了汤包.烧卖和烧饼,刚好够一家人吃。   走到楼下,她还没进楼洞呢,里面就冲出个气呼呼的人,差点儿撞翻了她一锅粥,吓得她赶紧往边上退,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影。   她正心惊肉跳,前面传来阿妈的骂声:“走路不长眼睛啊,横冲直撞的。”   没一会儿,阿妈气呼呼地带着两个孙女儿过来了,嘴里还抱怨着:“发神经,不晓得楼上发什么神经。”   周秋萍奇怪:“她家出事儿了吗?”   “哪个晓得啊?”周高氏没好气,拿钥匙开门,也不说女儿去食堂买饭的事,反正她自己都不耐烦烧,食堂的东西还便宜又好吃。   周秋萍跟在她身后进了屋,打水给两个姑娘洗手,准备吃饭。   隔壁的祝嫂子听到他们屋里的动静,隔着院子喊:“秋萍,过来接一下,我炸了春卷。”   周秋萍赶紧拿烧饼做回礼:“赶巧了,食堂刚出锅的,又酥又脆,你们家也尝尝吧。我可没你手巧,实在懒得自己做。”   祝嫂子笑道:“你是大忙人,哪能把功夫花在这种事情上,你的时间是用来挣大钱的。”   “听你这话说的,你的时间就不值钱了?对了,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祝嫂子还没接话,楼上突然响起“砰”的一声,然后是叫骂:“要不是俺儿子,你还在山里种地呢?你伺候俺儿是应该的,你还要翻天了不成?”   周秋萍皱眉毛,压低声音问祝嫂子:“干啥呢,这是?他们家婆婆来了?”   祝嫂子满脸一言难尽,压低声音道:“甭提了,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楼上的陈嫂子跟她情况一样,都是随军家属,也都在军嫂服务队工作,就是修打口磁带。   这活儿挣钱,因为是计件工资,你干的越多挣的也越多。   谁跟钱有仇啊?大家都争分夺秒地干活。如果不是周秋萍之前强制定的休息时间,军嫂们能心甘情愿干通宵。   可就算有强制休息时间,众人也是尽可能多做些好多赚钱。   祝嫂子叹气:“你说这不是好事儿吗?偏偏有人搅家精,生怕日子过得太平!”   这人是谁呀?陈嫂子的婆婆。   今年过年后,这一片的宿舍来了不少老家人。   一来是儿子媳妇尽孝,家里条件宽裕了,也敢把老人接过来一起住。二来就是存了让老人帮忙的念头。人的精力都有限,以前军嫂没工作时,当然可以把时间都花在家里。现在军嫂们能挣钱了,自然分配在家务活上的时间就少了。她们的丈夫动不动就执行任务,根本就没办法长期稳定地指望。家里的老人便成了最好的帮手,这也是老百姓过日子难以避免的事。   像祝嫂子,他们家就是上个月她婆婆过来的。有的时候祝嫂子还把活带回家,婆媳俩一块儿干,好多挣几个钱。   要说婆媳之间有没有矛盾?肯定有,舌头跟牙齿还打架呢。   但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世界上大部分不痛快都是因为缺钱闹的。婆媳俩一块儿挣钱,原本不熟的关系都能融洽好多。   所以这段时间,虽然好多家庭都从一家三口变成了三代同堂,但也没见谁闹红脸啊。   可天底下偏偏就有这号人,他见不得别人好,即便这人是他家人。   陈嫂子的孩子还没完全断奶呢,送托儿所也不放心,所以就请她婆婆帮忙带。   你说7个月大的孩子,也没必要光靠母乳喂养啊。早上妈妈喂饱了出门,孩子饿了给他吃奶糕,或者给她加点米糊糊不很正常吗。不,婆婆非要抱着孩子去仓库。   去就去吧,大不了中途陈嫂子就出来喂奶。反正计件工资,领导也理解新手妈妈的不容易。   但陈嫂子的这位婆婆绝到什么地步,不停地喊儿媳妇出来喂奶也就算了,只要孩子一哭,她是绝对不哄的,甚至抱起来走走都不肯,只会直接抱着孩子去找陈嫂子,张口就是我带不了,孩子要妈妈。   周高氏在旁边听得都满头雾水:“不至于啊,她家小娃还挺乖的呀。”   都是一个楼里住的,大家平常也没少带孩子一块玩。陈嫂子家的小东西已经算是一群皮猴中的乖乖仔了。再说哪有小孩不哭不闹的呀,小孩就跟小动物一样,又不会说话,除了笑哭闹,人家还有什么办法表达情绪呀?   周秋萍皱眉毛:“我看也没必要,7个月大的小孩,怎么就不能送托儿所了?我们家星星那时候也上托儿所了。省得搞得自己不痛快。”   祝嫂子却摇头,满脸一言难尽,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是带小孩的矛盾吗?不是,这就是借口。今天我们为什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就是她闹的。小陈上个月挣了170块,是咱们的冠军,比她家老朱挣的多。”   周秋萍听到这里就明白过来,呵,这是女的挣钱比男的多,男方家里不自在了吧?所以拍桌子摔板凳的,闹得鸡飞狗跳。   周高氏难以置信:“她婆婆有毛病吧?儿媳妇挣钱多不好吗?家里有人挣钱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秋萍摇头:“那可未必,阿妈,你忘了?咱们刚搬过来的时候,老朱就骂小陈,说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就该伺候老子。”   后来祝嫂子拉队伍去修打口带时,就拿这话说过陈嫂子。别以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是天经地义。你手心向人,不管是向着谁,你都要受人家的气。你自己挣的呀,花着才有底气。   别说你伺候一家老小吃喝拉撒就行,屁用都没有,人家当你是不要钱的丫头,还白养了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刺激,陈嫂子干活特别麻利。她本就是心灵手巧的人,下了心思去做,自然进步的快。   谁知道她挣钱了,而且挣的比丈夫更多,就挣出麻烦来了。   周高氏撇嘴,很是看不上:“还当兵当了干部呢,连我们乡下老农民都不如。”   像他们老家那边,有的山里人家因为种不了水稻小麦,种的是棉麻之类的经济作物,所以一直有织土布的习惯。土布不要票,即便粗糙些也有人买。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织布是当地农家主要经济来源。   因为织布这活儿默认是女人干,所以那些农家的家务活都是男人干,不管是带孩子还是洗衣服做饭,全归男人。如此才能让女人省下时间织更多的布,好为家里赚更多的钱。   谁也没觉得这事儿不对呀。   在挣钱这事上,底层劳动人民极为现实,怎样效益最大化,他们就怎样做。无论是农家女不裹脚还是织布绣花的人家男人干家务。   这有啥丢脸的?不都是想把日子过好嘛。男主外,女主内,那也是相对而言。况且,他们家也没让老朱带小孩呀。   周高氏越想越生气,嗤之以鼻:“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当兵当成他这样,也真是够孬的。”   周秋萍一声叹息,招呼阿妈:“别气了,吃饭吧。”   祝嫂子也赶紧打招呼:“对对对,春卷要趁热吃。我婆婆接孩子回来了,我家也该吃饭了。”   周家母女进了屋,带着两个小丫头上桌喝粥。   周秋萍好奇了一声:“阿妈,你没听说陈嫂子家的事啊?”   周高氏莫名其妙:“我上哪听说去?我一早就出门学车了,我有时间管他们家的事儿。”   周秋萍噗嗤笑出了声,一本正经道:“那你加油啊,你学会了车,咱就把车买了,以后咱们开车出去玩。”   周高氏哼了一声:“你先找到买车的门路吧。”   现在车子可不好买。   周秋萍想了想:“不行的话,就去海关弄辆车吧,我加钱买。”   这年头走私轿车可是赚钱的暴利,每年海关都能查到不少,然后内部销售。   星星兴奋起来,激动地大喊:“爸爸开车。”   周秋萍摇头,态度坚定:“不,奶奶和妈妈开。”   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然后是人的抱怨声:“好了好了,吵什么呀?有话慢慢说。”   脚步声渐渐远去,上楼梯了。   周秋萍和阿妈对视一眼,噢,领导又来调停了。   这也算是时代特色,一切靠组织。   无论老人还是小媳妇自觉在家里受了气,都会请组织出面给自己讨回公道。谁也不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因为组织就是大家庭。不指望组织,还指望谁呀?   周高氏摇头:“我看小陈嫁的呀,真是不怎么样。碰上这种婆婆,哪有好日子过?”   周秋萍笑了,调侃阿妈:“哟,你也觉得她嫁的不好呀。农村姑娘嫁了部队干部,跟着到城里吃国家粮,不是挺好的吗?”   周高氏瞪眼睛:“本来就不好。”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她家老朱是没办法,城里姑娘看不上他,他才回老家讨的老婆。”   当初老朱提干之后,一门心思要找个城里媳妇,彻底洗干净脚上的泥。   可惜他这人其貌不扬,家里状况也说不上嘴。虽然是个军官,但你挑人家,人家城里姑娘照样挑你。   据说他折腾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个要确定关系的。女方都带着他回家见父母了。他坐在客厅里,喉咙有痰,就随地吐了痰。   女方父母立刻变了脸,说双方生活习惯差距太大,这事就黄了。   老朱因此深受打击,这才回老家,找了个比他小10岁的大姑娘。   周高氏信誓旦旦:“他找这媳妇,就是想能一辈子压着人家。绝对是这么回事。”   要是放在一年前,她看到有小媳妇随军官丈夫去部队了,肯定得羡慕人家命好的。   现在呀,她在部队家属区住久了,才知道什么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家的苦水,各家自己知道。   周秋萍笑了笑:“所以说,打破迷信的最好方式就是深入了解。不管看上去多光鲜的职业,都一样会有问题。”   不过陈嫂子跟他婆婆的矛盾是她们内部矛盾,只要不打起来,自己和阿妈是绝对不好伸头的。这事儿要怎么处理,就看领导要怎么拉架了。   她招呼母亲:“甭管人家的事儿了,来,你帮我看看,到底哪个形象好?”   周高氏奇怪:“这是啥?”   “快餐店的卡通人物设计图稿。何谓找他们文工团宣传干事帮忙画的,花了两包烟和一顿宵夜呢。”   她拿回家准备让阿妈和两个丫头都看看。这种卡通形象,老人孩子还有家里的女主人认可的话,那就真成了。   周高氏本能地发怵:“这我可说不上好还是坏。”   她哪懂这些呀?   周秋萍霸气十足:“顾客是上帝,上帝永远没错。你就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个就行了,不需要你说出到底为什么。”   周高氏犹犹豫豫,手在几张图上点来点去,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只鸡好。”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喜欢不需要理由,只要喜欢就可以了。   她又询问两个女儿的意见:“你们喜欢哪个呀?”   这回小星星两眼冒光,盯着纸上的鸡激动地喊:“吃肉肉,吃鸡肉。”   周秋萍被女儿逗死了,开口询问:“只能杀一只鸡,你要吃哪只鸡的肉肉啊?”   小丫头两只圆眼睛转来转去,犹豫极了,半晌才下定决心:“杀鸡!”   周秋平看着她小胖手指的鸡,哭笑不得:“为什么要杀这一只?”   青青迫不及待地替妹妹回答:“肥!”   哎呦,是这个理儿。   杀鸡当然杀肥鸡,不然哪有肉肉吃。   难怪阿妈和两个女儿挑中的都是这只肥的跟唐老鸭似的鸡,原来要多吃肉啊。   周秋萍笑着点头:“好,就听你们的。”   周高氏反而心虚了:“我们知道啥呀?你得多问问人,别白糟蹋了钱。”   周秋萍点头:“行,我在咱们楼都问问吧。”   她一开屋门,听到外面的动静又关上门:“算了吧,我看大家今天都没心思。等明天吧,明天我再问人。”   结果第二天傍晚,她处理完手上的是回家,进院子收衣服时,看到祝嫂子黑着脸跟婆婆抱怨,不由得奇怪:“哟,今天回来又早啊?这是没货了吗?”   她正准备提如果没事,帮自己看看卡通画挑选出合适的广告人物。可惜对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甭提了!”祝嫂子一肚子火,完全放开了嗓门,“有些人缺德冒烟,自己不想好还不让别人好。真倒了八辈子血霉,跟这种人住在一起,怎么不上楼梯摔死呀?”   “你骂谁呢?”楼上阳台上的人伸出脑袋,往下喷口水,“你以为你哪个呀?你还敢骂人?没家教的东西!”   祝嫂子不甘示弱:“骂的就是你,老不死的缺德鬼,你们一家子活该陷在烂泥里,一辈子爬不起来!”   周秋萍满头雾水,想劝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只能问祝嫂子的婆婆:“婶婶,这咋回事啊?”   祝嫂子的婆婆也火冒三丈:“还咋回事儿?王八蛋,生个儿子没屁.眼。闹闹闹,他家不想挣钱,直接滚就是了,害得我们现在挣不到钱。”   原来领导的处理方式简单又粗暴。   不是老人嫌弃儿媳妇把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没有好好兼顾家庭吗?那就从根源上解决一心一意向钱看的状况。   如何解决?把计件工资改成固定工资。多少年国营厂都是级别工资,谁也没搞过计件啊,就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儿。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那固定工资是多少呢?50块。   周秋萍想扶额,不愧是一脉相承啊,跟米瑞克的工资都一模一样。 第181章 被踢出去的人(捉虫)   别说祝嫂子他们要火冒三丈了, 就是周秋萍也憋了一口气。   妈了个巴子,崽卖爷田不心疼是吧?好不容易弄出点儿成绩了,他们把东西拿走也就算了, 好好经营。不求你们开拓进取, 守成总行吧。   这才多点时间,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瞎折腾了。   关上房门, 也隔不了外面的吵闹声。   以祝嫂子为首的军嫂都把陈嫂子的婆婆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断人财路, 如掘人祖坟,人家杀你的心都有了。   周高氏抱怨:“这领导也真是的,做决定之前就不开大会问问职工的意见吗?说改就改,谁给了他权力呀?”   抱怨完领导之后,她又抱怨军嫂们,“现在骂那老太婆有啥意义?规则又不是她能定的, 就应该找领导。”   周秋萍本来还气得够呛, 这会儿却乐了, 笑着竖起大拇指夸奖母亲:“阿妈,你可真厉害, 透过现象看本质。”   说到底, 和稀泥的人是领导。如果领导板正, 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不过说不定这就是领导的目的,发动群众斗群众,让群众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周高氏鼻孔里喷气, 十分看不上:“也就这点出息了,心眼子只有针鼻子了点大, 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   星星突然间嘟囔着:“眼睛长在屁股上……”   青青提醒妹妹:“只认衣裳不认人!”   当奶奶的人莫名其妙, 不明白两个丫头为什么会突然念这个。   周秋萍倒是反应过来了:“说谜语呢, 这个是个谜语, 讲的就是针。好像有4句,前面两局我都不记得了。”   周高氏哭笑不得,说两个孙女儿:“机灵的你们哦,赶紧吃饭吧。”   她气啥,有啥好气的?她家秋萍也不管打口带和音像店的事了,闹散了架都和她家没关系。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的人啊,金饭碗送到他手上他都能砸烂了。   话虽然这样讲,老太太也不可能真做到淡定。她不管送两个孙女儿去上学还是学车,人总归没脱离部队家属区的圈子,即便她不打听,消息也会主动往她耳朵里钻。   呵,这事儿闹得可真是够呛。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收入,干熟了的军嫂们肯定不乐意。她们大骂了一通那个死老太婆,还故意处处捣乱,好叫她过得不痛快,自己主动去找领导收回成命。   结果心思不正的朱家老太婆虽然又蠢又坏,却有自己的小机灵。领导前脚才给她撑的腰,她后脚跑去塌台子,不是打领导的脸吗?她才不傻呢。反正她就死赖在家里,坚决不出去。   其他嫂子也不好真去砸她家的门,只能气呼呼地去找领导。但领导一推三二五,张嘴闭嘴就是要注意团结,要以大局为重,不要搞个人主义,影响不好。   大家吵了一通也没结果,领导死活不松口,坚决表示一切要以安稳团结为大前提。   虽然祝嫂子的人搞不明白计件工资怎么就不安稳了,但论起嘴上功夫,把她们绑在一起,都不是领导的对手。最后居然被说的哑口无言,十分羞愧地离开了领导的办公室。   走的时候,她们还不由自主地开始反省,她们是不是太过了?搞得领导好为难。   但回到家里,那股子情绪一撤退,祝嫂子等人又意识到不对劲。她们干活拿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就成了恩赐?   几人一商量,又不好跟领导硬杠,便开始消极反抗,非暴力不合作,请假在家休息。   这种策略在国营单位非常常见,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请假的时间长了,领导肯定得主动登门和人谈心,化解员工心里的疙瘩。   结果这一回,她们连请三天假,居然一个领导也没来。   军嫂们心里发慌呀,又悄咪咪地跑回仓库看情况。   这一瞧,她们顿时肺都气炸了,因为军嫂服务社居然又招了一堆人,正在老员工的带领下修打口带呢。   祝嫂子她们火冒三丈,这什么意思?领导想干啥?   她们怒气冲冲地找领导问话,结果领导表示既然她们身体不好,那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部队总不能让军嫂带病干活。   至于服务社这边的磁带,别担心,干活的人多呢,肯定能按时完成任务的。   你们回去吧,别累着。   大家彻底傻了,她们这是被踢出去了吗?可是她们还想再追问,领导已经上了小车,开会去了,根本没给她们追问的机会。   领导的态度就像一盆冷水,将这群军嫂浇得透心凉,让她们傻愣当场。   接下来她们该怎么办?继续赖在家里吗?不上班等白拿工资?可能吗?她们甚至没有正式的工作单位,相当于干一天活拿一天钱。   有人试探着建议:“要不,咱们去问问周经理?”   当初是周经理把大家聚拢到一起,开始做打口磁带的。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对对对,去找周经理。米瑞克他们就是找的周经理,都到卡拉OK房去上班了,工资跟以前一样,有100多呢。”   祝嫂子摇头:“来不及了,人家卡拉OK房人都招满了,都开始岗前培训了。我们这么多人过去要怎么弄?”   众人都沉默了,暗自懊恼当初卡拉OK房招人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早点过去呢?   还有人自我安慰:“卡拉OK房开门做生意的,要卖相好。我这种可不行,人家肯定看不上。”   话虽然这么讲,但大家心中都有个侥幸,如果她们一早就过去应聘。就看着老熟人的面子,说不定周经理都网开一面。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大家开始接二连三地抱怨:“当初就不该让周经理走,你看,她一走,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兴风作浪了。当初周经理在的时候,哪有这些屁事?”   说到后面,大家愈发后悔。   那时候,他们赶周经理走的时候,她们应该说话的,而不是默许这件事发生。   周经理对她们多好啊,不仅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还自掏腰包给她们张罗年货。别小看这些鱼啊,肉啊,糖啊,你凭自己的本事拎回家的,你腰杆子都挺得比别人直些。今年这个年,是她们过得最痛快的年,给钱的人和问人拿钱的人说话的腔调也不一样。   这么好的周经理,当初被挤出去的时候,她们居然一声都没吭,完全默认了这件事的发生。   结果好了,卸磨杀驴,第1个被杀的是周经理。不过人家能耐大,东边不亮西边亮,又搭了新台子干事业。第2个被杀的就是她们。她们没啥用啊,只会闷头干活,连来事儿都不会。天底下最不受待见的就是她们这些闷头干活的老实头。   她们被踢出局了,连路怎么走都不知道。   如果当初赶周经理走,她们能站出来说话的话,说不定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祝嫂子叹了口气,招呼众人:“走吧,我们去找领导夫人,总归得给我们个说法。”   这也是部队的惯例。   当兵的有问题找领导,军人家属有困难找领导夫人。   天经地义。   除了这样,她们还能怎么办呢?世界上又没后悔药卖。   周秋萍还不知道军嫂们后悔没有众志成城,帮她撑腰。   事实上她也绝对不希望她们能站出来帮她说话,不管当初还是现在。   在一个团队里,管理者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自己的权威被挑战。   领导都已经做了安排,你不乖乖听话,还纠结一帮人闹事,你想干啥?给领导施压吗?   你说不是你搞出来的,是大家自发的行为?哦,你好厉害哦,原来你是民心之所向啊。   乖乖,民心向着你,不向着领导,你咋这能耐呢?这么厉害,要不你来当这个领导?   真要到了那一步,她还想不想继续混了?况且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她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没必要,真没必要。   她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更多重要更能挣钱的事。   比方说现在,她就坐着车子到了海城机场,迎接曹总一行。   既然当了中人,她就得把这活做好,做漂亮,绝对不留尾巴。   为了表达对这位从香港远道而来的客户的重视,卢振军亲自过来迎接客人。   他觉得挺对不住周秋萍的,还主动开口道歉:“哎呦,你都忙成这样了,还让你跑过来。”   周秋萍笑道:“应该的,这事儿是我牵的头。”   正因为如此,卢振军感觉十分对不住周秋萍。因为这事儿她忙前忙后,实际上却跟她没什么关系。被服厂就是成功地拿到了订单,她又没好处。   现在她虽然名义上还是三产公司的人,但身份摆在那里,又不可能因为工作做得好而得到升迁。   关于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还愿意主动伸手帮忙牵桥搭线,说到底,不过是讲感情,够意思。   卢振军微微叹气,意味深长道:“你放心,你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   周秋萍笑了笑,没趁机邀功:“我本来就得过来,曹总还帮我带了唱片公司的合同呢。”   本来唱片公司拟好了合同,是要给她邮寄过来的。不过既然曹总提出可以帮忙请他们集团的法务把关,加上曹总一行人还要来江州实地考察工厂,她就顺带着把合同给周秋萍带过来了。   卢振军哈哈大笑,夸奖了一句:“你倒是会省钱。”   周秋萍开玩笑道:“不省着花不行啊,花钱就跟流水一样,是最没数。” 第182章 招待曹总(捉虫)   航班抵达。   曹敏莉一行人还没出通道, 就瞧见硕大的欢迎牌上印着自己的名字。   其实即便没这个欢迎牌,她也能够一眼就瞧见周秋萍等人。   倒不是这位大陆的姑娘长得多倾城倾国,于千万人之间都光彩耀目, 而是她周围站着的那些人身形就不一样了。   当兵的, 就算身上穿的是便装,那身形, 那体态, 那精神面貌都迥异于一般人。   苏珊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周女士有军方背景,虽然后者并不是军人。但大陆不就是这样吗?有的时候,党外人士似乎更方便,能做更多的事。   她脸上浮起笑容,十分满意周秋萍的架势。   其实不仅仅是大陆, 全世界都差不多。谁来迎接客人?感觉可大了。级别越高, 架势越大, 起码从态度上就能说明人家重视这件事。   只要重视,双方谈判时的余地就会相应变大, 合作成功的可能性自然也会随之提高。   苏珊当然希望这次合作能够一切顺利。她的上司看好大陆发展, 曹家也是最早一批在大陆布置发展的香港商人, 而且已经不满足只局限在特区,开始深入内地布局。   如果能够跟军方搭上关系,那么他们集团以后在大陆的各项工作都能方便不少。   周秋萍热情地朝曹敏莉挥手, 示意:“这里。”   曹敏莉微笑地朝她点头,大步流星走上前。   担任掮客角色的人立刻笑容满面的给双方做介绍:“这位是曹总, 这位是我们卢部长。”   来之前, 苏珊作为合格的助理, 已经调查过一部分背景资料。   虽然因为时间紧, 他们对大陆的情况又知之有限,加上这个时代也不可能上网随便一搜,人在屋中坐,尽知天下事,所以收集到的资料可以说相当简陋。但江州军区领导班子的大致情况,她还是知道的,尤其是主管后勤工作的人。   这位算得上是这块的负责人了。   没想到光是来机场迎接,就已经是这么大的阵仗。   曹敏莉客气地和卢振军握手。双方寒暄两句,便出了机场上车。   直到上车,苏珊才有机会将唱片公司的合同递给周秋萍,笑着调侃了一句:“幸不辱使命。”   周秋萍也笑着回了句:“你办事我放心。”   曹敏莉和苏珊都没get到梗,卢振军却笑得都发抖了,一个劲儿念叨:“你可真是会用人。”   他的笑声十分爽朗,天然具有感染力。车上的客人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厉害,却同样被他的笑容影响到了,不由自主地放松的肩膀,面容也跟着松弛下来。   总而言之,莫名其妙的,气氛就很好。   从海城到江州,坐火车是最快的,可惜火车并不是时刻都有。所以他们坐着吉普车,一路开到了江州。   好在这两年高速公路建设发展的很快,路倒是不难走。大家在车上也可以谈事。   面包车宽阔,被服厂的厂长和技术副厂长也有位置可以坐。双方寒暄完毕之后,他们就开始介绍被服厂的生产情况。   换在另外一个背景下,主人如此急吼吼的,都不给客人休息的时间,实在失礼的很。   但曹敏莉却相当欢迎。   作为一位合格的商人,她当然不怵和潜在的合作对象寒暄一路。如果需要的话,她甚至可以妙语连珠,让对方感觉如沐春风,愿意滔滔不绝地和她闲聊到天荒地老。   可倘若有选择,她当然更加愿意把时间花在正经事上。   对方不吹牛不闲聊,不搞一堆无聊至极的招待活动,开门见山就说重点,意外戳中了曹敏莉的心思。   他们是正经做事的人。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合作对象。   曹敏莉这边除了苏珊之外,身份最特殊的应该就是一位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因为曹敏莉只听不说,开口询问的基本上都是这位汤先生。他问的都是生产经营方面的细节,显然是专业技术人员。   好在被服厂虽然在经营这一块力有不逮,但论起生产技术,领导还是很看重的,起码没有一问三不知的尴尬场面出现。   尤其是主抓技术的副厂长,从建厂的时候他就在厂里工作,被服厂的方方面面,她都如数家珍。   汤先生只是问,并没做任何点评。   车子开了一下午,直到天擦黑,才抵达被服厂门口。   厂长颇为不好意思地邀请:“应该好好招待你们的,可惜我们厂的位置偏,周围也没啥上档次的饭店,只能委屈大家吃食堂了。”   苏珊不以为意。   她和内地政府官员打交道的次数多了,清楚地明白他们口中的食堂可不是一般的大食堂。那小食堂的规格,虽然服务档次方面比不上五星级酒店,但各种食材那是相当舍得下本钱,五星级饭店说不定都要在他们面前甘拜下风。   结果她跟随大部队进入食堂之后,惊讶的发现真的只是普通食堂。食堂里还有不少工人在吃饭,有人喝粥,有人吃馒头,看到厂长领着贵客进门,有人站起身想打招呼又下意识地坐下了,有人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没多少反应。   搞得苏珊心里都七上八下,难不成军工厂的风格就是不走寻常路,真的打算让他们跟国产电视剧电影上一样,一人拿着个铁饭盒去窗口打菜?   幸亏被服厂还是很懂礼数的,厂长教人带进了旁边的包房。   看到小房间时,苏珊才暗自松口气。她就说嘛,吃食堂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吃食堂。   然而端上来的菜又出乎她的意料,倒不是简陋轻慢,毕竟以大陆地区的生活水平,一桌菜鸡鸭鱼肉齐全,那绝对算得上对待贵客。   只是吧,那些菜烧的,要怎么形容?反正绝对不像是大饭店出产的产品。   卢振中笑呵呵地招呼客人:“不好意思啊,家常便饭,委屈诸位贵客了。不过都是新鲜的,连菜也是我们自己种的。”   部队有农场,这些鸡鸭鱼肉的确是自产自销。蔬菜更别说,从备战备荒年代走过来的人,都有收拾菜园的习惯。   所以这些食材虽然谈不上名贵,但绝对够新鲜,而且土生土长,用中医的观点来说,就是最适合这里人的脾胃。   曹总笑了笑,夸奖了一句:“这个很好,真的像在家里吃饭一样,感觉很舒服。”   这话实在太假了。   曹家聘请的都是名厨,每一道菜肴都经过了精心烹饪,绝对不会端上这些被认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然而曹敏莉也算不上撒谎,因为她的确挺喜欢这些菜的。江州菜以河鲜为主,口味鲜香,走的不是重油重盐路线,吃在嘴里,肠胃也舒服。   她喝了一碗笋干老鸭汤,又吃了一个野菜团子,便克制住自己,不再伸筷子,只和人闲聊。   大家保持默契,谁都没在提工作上的事。这顿晚饭,大家倒是吃的轻松惬意。   因为气氛愉悦,宾主边吃边说,一顿饭结束时,时间居然都已经到了晚上8点。   厂长赶紧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呀,都耽误你们休息了。”   曹总笑道:“没关系,和您交谈实在太让人心旷神怡了,我们都忘了时间。”   话虽这么说,作为主人,被服厂还是尽职尽责地安排客人的住宿问题。也不用去外面订酒店了,江州饭店虽然名声在外,但住在招待所,总归方便些嘛。   “就是条件不能比,太委屈你们了。”   曹总无所谓。她家自己就有酒店,在豪华的酒店在她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就是住宿条件简陋点,有多大不了啊。   况且军区招待所的条件并不差,能招待军区领导的房间能差到哪儿去?外面人有钱都未必能享受到同样的条件。   曹敏莉挺喜欢房间布置的,宽敞简洁,人走进去,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给人感觉就是住宿的地方,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进来的目的就是轻轻松松地睡个觉。   这种感受很有意思,吃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像直勾拳一样,一出手就直达目的。   负责接待副厂长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会不会太早了点?要不要唱个卡拉OK呀?我们这边有最新的卡拉OK设备,很好的。”   曹敏莉露出了笑容,但还是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不必了,今天已经太晚了,以后有机会吧。”   她在深圳的酒店办卡拉OK房时就知道,大陆没有厂商生产卡拉OK设备。   现在,军工厂的负责人这么积极地炫耀他们的卡拉OK,可见她们已经搞定了这件事。   苏珊在旁边听了全程,莫名其妙心生愉悦。她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她很高兴知道这件事。   因为,她好像亲眼目睹到了飞速的进步。   然而上司和下属二人在这件事上都误会了。   被服厂的后勤负责人可没替别的厂子推销卡拉OK设备的意思,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纯粹的想展示自己的肌肉,好让港商知道他们不是土老帽,他们也很时髦,也可以招待好客人。   可惜的是,港商没给他施展的机会。   一行人走出招待所,后勤负责人就难掩沮丧:“我们是不是太轻慢了?这毕竟是从香港来的,人家见过大世面的。”   他走在最后,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敢跟自己的顶头上司抱怨,绝对不敢让卢部长听到。作为直接负责人,他也就是个算盘珠子,都是领导拨一下,他老老实实动一下,根本就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如果让他来,今天即便吃食堂,也绝对不会这么寒碜。茅台酒那是必不可少,还有菜品的安排,真当他们没有好厨师吗?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接待过首长的,想要什么规格有什么规格。   结果这一顿搞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还有就是安排。   哪个单位搞接待,吃过饭就睡觉来着?洗桑拿唱歌跳舞,都是最基础的。现在出了食堂就送招待所,传出去要被人笑死的,阿灿就是阿灿,一点点都拿不出手。   厂长狠狠地瞪了眼自己的下属,同样压低声音:“你哪有这么多话?上面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其实他也觉得今天的安排上不了档次,一点点都没体现出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   可整个流程都是周经理敲定的。这个合作方案也是周经理牵的头。人家对曹总的了解程度要远胜他们,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他们不按照周经理的安排来,自作主张的话,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后勤负责人挨了批评,这才赶紧闭上嘴巴,只在心中叹气。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位周经理的确以能干会挣钱而出名,但要说搞接待,她还真比不上自己。   甭看上面一天天的强调要勤俭节约,要走简朴路线,招待只能四菜一汤,绝对不能铺张浪费。   但实际上就两个字:狗屁!   你不把人伺候舒坦了,你做个鬼生意。谁理你呀?   定下了硬规矩又怎么样?看看人家南方人是怎么做生意的。只要上了桌,一人先发一只表。四菜一汤怎么搞?四个大盆子,每个盘里都有无数珍馐佳肴,不管最后加在一起究竟有多少道菜,那都是符合规定的四菜一汤啊。   这吃好了,喝好了,人家心里痛快了,才好跟你谈生意呀。   哪有这么简慢的。   负责人感慨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换个招待对象的话,他这一套真的非常实用。现在做买卖,走的就是浮夸路线。   因为这个时代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透明,就说一家厂的经济实力吧,除了自己人之外,一般人根本找不到途径去了解。   那如何判断对方是不是有实力跟自己合作?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前来考察的厂商也只好从对方的接待规模来看人家是不是有钱。这就好像上门做客一样,你七个碗八个碟跟清粥小菜一比起来,肯定是前者更能显示你有钱啊。加上中国人的传统就是热情待客,一定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哪怕自己吃糠咽菜。如此一来,大家当然怎么豪奢怎么造,那铺张浪费的甭提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采购员。眼下可以说绝大部分单因为要么是国营企业要么是集体厂,采购员也就是单位的普通职员,每个月同样几十块钱的工资。可他们能经手的生意却是以万为单位的。   高薪未必能养廉,但收入少权力大的时候,他们即便不敢贪污腐败拿回扣,趁机奢侈一把,好好享受的心却是难以避免的。况且人都有虚荣心,对方的招待规格越高,把人捧得越高,采购员当然心里越舒坦。久而久之,这都形成了摆在明面上的规矩。你要是不伺候好了采购员,人家感觉自己没被当回事,那是肯定要给你找事的。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人一旦使绊子的话,真是有苦说不出。哪个厂商愿意因小失大?大家宁可吃点亏,只要伺候好这帮财神爷就行。   不过后勤负责人并没有意识到他积累出来的这些常规接待经验并不适合曹总。   一来对曹总和她背后的曹氏集团来说,被服厂真正值得合作的点在于它的部队背景。所以它不需要通过招待的规模来彰显自己的实力。   二来论起吃喝玩乐,眼下大陆都是跟港台地区学的,在资本主义世界大佬面前,他们都是弟弟,实在没必要班门弄斧。估计曹总也不打算在这里长什么见识。即便周秋萍没和曹总同桌吃过饭,光看对方的身材,也知道人家生活极为自律,绝对不会放纵口舌之欲。   三来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最有话语权的还是男性,所以吃喝不论,说起玩乐,重头戏基本都跟女色脱不了关系。要么就是玩弄女色,要么就是打擦边球。否则好好的谈生意,为什么不能在会议室里谈,非要谈到夜总会里去呢?   虽然上辈子周秋萍生意最成功的时候,也远远赶不上现在的曹总。但将心比心,除非心理已经变态精神男人的女性,否则物伤其类,哪个女人都不喜欢看到一群年轻漂亮的姑娘去讨好伺候男人的场景。   与其到时候尴尬,让客人心里不痛快,不如一开始就掐断这些可能,老老实实谈生意。   你不玩花里胡哨的,把精力都花在本职工作上,真正想要合作的伙伴还会高看你一眼。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啊,你如果不能从对方兜里掏出这额外的开销,哪个傻子愿意做这冤大头,花这么多钱搞接待?   曹总可是姓曹,是曹氏集团的大小姐。人家需要你掏她口袋帮她花这钱吗?   正是基于此,所以周秋萍才敲定了这个接待方案。事实证明,曹总应该是满意的。朴实简单,一板一眼,有一说一的合作对象才能走进对方的心。   不过这里面的弯弯绕,周秋萍没跟被服厂的人解释,同样也不打算解释。   她不过是个小字辈,又不是被服厂的人,她为什么要教别人怎么干活?她没这个资格,也不会硬出头。她只要做好掮客职责范围内的事就行。   卢振中却感慨不已,出了招待所,上车时,还在夸奖周秋萍:“你可真是个全才,什么活都能干。”   周秋萍在心中暗笑。   上辈子她可做过小老板。小老板说是老板,其实是方方面面一把抓,永远操不完的心。   时间久了,当然积累出经验了。也算是没白吃那些苦。   她笑了笑,谦虚了一句:“卢老师,你对学生都是表扬式教育。”   这话倒是真的。   反正卢振中下乡当乡村代课教师那会儿,也不晓得从哪儿看来的教育理念,永远表扬学生,动不动就把人夸成一朵花。   从来都是在棍棒教育下成长的小孩们个个爱他都爱的要死要活。后来他当兵走了,全班同学都哭得稀里哗啦。10来岁的人,头回知道什么叫别离。   卢振中却端正了颜色,认真地看了眼周秋萍,再一次保证:“你放心,秋萍,你做的事情,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将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周秋萍笑了笑,没吭声。   她不指望什么补偿,大家不过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   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等到这方天地对她来说太小的时候,她肯定会做出更多选择。 第183章 挣钱最重要   周秋萍准备到家之后再给曹总打个电话。   之前都是一堆人, 有些话也不好当着人面说。如果曹总希望有什么安排的话,她后面来安排。   结果还没进家门,周秋萍就听到了呜呜的哭声, 吓得她都来不及敲门, 赶紧自己掏钥匙,一边掏一边喊:“阿妈!”   门开了, 周高氏正好走过来要给她开门, 满脸无奈。   周秋萍看哭的人不是自己母亲,瞬间放松下来,眼睛一扫屋里人,压低声音问:“怎么了这是?”   一屋子的嫂子们,现在都过了晚上9:00了,就是有电视机的, 人家这会儿也差不多看完了, 可以上床睡觉了, 她们居然还在自己家里,个个愁云惨淡, 还有人在呜呜地哭。   祝嫂子推了把自己的同伴, 示意对方别哭了, 只朝周秋萍尴尬地笑:“哎呀,都这个点了,你看这说话就是忘了时间。不早了, 我们先走了啊。”   周秋萍只虚留了两声,便客客气气地将客人们送出了门, 再没追问对方为什么哭。   待到房门关上, 一群军嫂傻眼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冒了句:“周经理咋不问问我们呢?”   如果她再多问一句的话, 大家肯定要把满腹委屈都倒出来的。虽然今天一晚上他们不知道已经吐了多少苦水。周高氏都烧了两回茶。   祝嫂子叹气, 心情低落:“领导都这态度了,周经理还能说什么?大家不都是混口饭吃嘛。”   直到现在,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她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只是跟她们一样的人,已经飞去了更广阔的地方。   一扇门隔着两个世界。   家里两个丫头已经早早睡了,周秋萍打完给曹总的电话,才转头问打扫卫生的周高氏:“她们怎么都跑家里来了?”   周高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搞得真是……”   她琢磨了半天才冒出两个字,“难看。”   今天这帮军嫂不是去找领导夫人了吗,想请对方帮自己撑腰。结果领导夫人语气婉转地表示,这不是她家男人的一言堂,而是上会讨论过,大家集体的意思。   当时祝嫂子她们都急了。哪能这样呢?哦,欺负能去开会的没几个女同志,所以男的就受不了女的挣钱比他们多?咋这么小鸡肚肠呢?她们家男人就不在乎,他们巴不得多挣点钱呢。   领导夫人却摇头,最后被逼问急了,才隐约吐露了两句意思。不仅仅是男同志,其他军嫂的意见其实也很大。   为什么?因为除了她们拿计件工资,每个月能到手三位数之外,其他人都是在大集体单位,收入平均在50块上下。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如果说这帮军嫂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干的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那别说她们一个月100多块钱了,都是300多,旁人也没话说。   可不就是修理打口磁带吗,这活有啥难度?你能干,我为什么不能干?你凭什么拿钱比我多?   这两年部队的日子不好过,各个工厂服务社这些后勤单位的日子自然更加不痛快。被服厂都要被压垮了,其他单位的情况能好到哪儿去?   在如此凄风苦雨的大背景下,军嫂服务社打口磁带的事业做得红红火火,干活的人赚得盆满钵满,那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吗?   所以,与其说是墙倒众人推,不如说是众人推倒了墙。   周高氏说的时候,难掩气愤:“哦,现在眼红了。当初她们怎么不把自己的工作让给祝嫂子她们?先吃先占的,还不准别人拿钱比她们多了。”   周秋萍半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部队就是个小社会。给家属安排工作这事儿,大致流程跟外面也差不多。能够最早被安排上的,要么就是家里条件的确困难部队要照顾,要不是个人条件足够优秀单位抢着要,要不就是关系够硬,一有机会头个考虑你。   这三者的比例是多少?不知道。反正属于既得利益者阶层的绝对不会少。占惯了便宜的人,怎么能够忍受在他们眼中不如自己的人居然过得比自己好。   没机会,他们创造机会都要抢别人的饭碗呢。就算抢不到,也要打烂了,大家都别想吃。   周高氏好歹一把年纪了,简单被女儿点两句就回过神来,于是愈发气愤:“这些人啊,真是缺德,就看不得人好。真得豁出去了,好好撕烂她们的脸。”   作为社会最底层的老农妇,她没少受这些干部和干部家属的气,所以对祝嫂子等人愈发能够感同身受。   周秋萍却摇摇头,一点不给母亲幻想的空间:“闹什么闹?她们丈夫还在部队呢。闹大了,影响前途怎么办?后果她们承担得起吗?别看她们现在硬气,家里人也支持她们。后面要真有什么事,第一个被抛弃,被埋怨的就是她们。”   周高氏没法说漂亮话。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媳妇在婆家永远是外人。   这么想想,女人真可怜。结婚了,就跟娘家隔了一层。嫁人了,也没办法真正拥有自己的家。   老太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咋就这么难呢?人家踏踏实实干活挣钱都不行,非得欺负人。”   周秋萍已经洗干净了脸,往脸上抹迷奇美容蜜,这还是她去北京的时候带回来的。现在也没啥面膜之类的,就靠这个凑合着用吧。   她听老太太叨叨了半天,只伸手拍脸帮助面霜吸收,然后才冒了句:“行了,不稀奇,你不干多的是人干。现在没工作的人一堆,她们就是罢工也罢不出什么结果来。况且现在也不允许罢工。”   周高氏心里跟明镜似的,最后只能唉声叹气:“那只能吃这哑巴亏了?”   周秋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声音平静:“吃鱼耐得咸,这世上没那么多两全的事。再说了,也没人绑住她们的手脚,真正干不下去,再找份事情做吧。”   “你讲的轻松哦。”周高氏直摇头,“事情哪有那么好找,工作难找的很呢。”   她出去学了几天车,跟人打的交道多了,也就明白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国家领导都说,这是艰难的一年了。   到处都有厂子发不出工资,到处都有人找不到工作。往年开过春来,城里到处都能看到农民工,现在,城里人自己都没辙了,哪里还需要外面的劳动力加入。   祝嫂子她们,实际上也是外来者。   周秋萍笑了笑,调侃母亲:“阿妈,咋就没事可做呢?你前面不是一直想去火车站卖杂志吗?这就是现成的挣钱的门路。”   周高氏眼前一亮,直接拍大腿:“对呀,就可以卖杂志,在火车站和汽车站各搞一个摊子,肯定能卖出去。”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看阿妈筹划这事儿,也不给她提建议。不就是卖点旧杂志吗?阿妈又不是手上没钱,即便亏了又怎样?家里又不等米下锅。   母女俩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回卖旧杂志的事,一致认定应该弄个仓库,面积不用大,只要有地方存放杂志就好。   好在军嫂们年纪都不大,全是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起码有小学文化,不至于不认识字。到时候把废品回收站的旧杂志挑拣出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就能拿出去卖了。   周高氏兴奋了一夜,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又开始犯愁:“这挑杂志卖杂志能要多少人啊?她们这么多人呢,我要谁不要谁呢。都是隔壁,落下谁都不好。”   周秋萍哭笑不得:“哎哟,我的妈呀,你还能管全世界啊?你跟谁关系好你就找谁,你看谁干活麻利你就要谁。你一掏钱的人,你又不欠谁的,你想这么多干什么?”   周高氏还是不得劲:“那也怪可怜的,没活干怎么办?还要手心向上看男人的脸色过日子吗?”   周秋萍喝粥,声音平静:“估计坚持不了两天回去上班的人不少。罢工这种事儿,能有几个真成功的?小团体的人少,目标明确,不出意外,他们永远都比大团体更团结。”   老太太转不过弯来,本能地反驳:“人多力量大,怕啥?”   周秋萍笑了:“人越多心思越杂,也越容易被分化。就说我在深圳工厂看到的吧。工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拉长,唯一的权力就是决定这条生产线上的几个工人什么时候能上厕所。你甭小看这点权力,他照样就比其他人高一头。而他这个权力是老板赋予他的,一旦有人反对老板,他绝对会表现的比老板更激动。为了维持住他的权力,他会急老板之所急,想老板之所想,挖空心思讨好老板。众人想反抗,有异动的时候,头个跳出来镇压的人就是他们。他们就变成了工人中的特权阶层,虽然他们本身实际上还受着资本家的压迫。他们上蹦下跳的久了,在外人眼中就成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坏的都是他们,老板反而是无辜的。可没有阎王撑腰,小鬼能蹦跶吗?”   老太太叹了回气,到底没在说什么。她和祝嫂子最熟,平常没少吃人家的东西,即便不是白吃,现在也该投桃报李。要找人挑杂志卖杂志,她头个想到的就是祝嫂子。   “旁人我也管不了了,反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周秋萍看老太太已经兴冲冲地跑过去找人说话,好笑地摇头。这会儿阿妈也不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人家抢她的生意了。因为她不怕呀,挣钱的门道多了,市场又那么大,能赚多少先赚多少呗。   不怪周高氏心急,她现在又不是天天闲在家里没事做。送完两个孙女儿去托儿所之后,她还得去学车呢。不趁着早上把事情说了,让人考虑清楚,她白天还有什么时候有空啊?   秋萍是肯定没空的,秋萍还得去招呼那位曹总。人家帮了自家大忙,等人忙完了正经事,一定要正儿八经地请人吃顿饭的,好歹也是个感谢的意思。   周秋萍的确忙,她作为中人,得全程陪同曹总考察被服厂。   一进工厂生产区,周秋萍就在心中暗暗发笑。肯定是大扫除过了,这是迎接领导检查的必定步骤。缺了谁都不能缺了这一步,不准不足以体现出重视和抖擞的精神面貌。   厂长在前面亲自带队,领着贵客参观他们的生产线。这条生产线可是10年前他们花大价钱从日本引进的,一直都很好用。   曹总一直参观,并没有发表意见。直到大家都走出车间时,她才夸了一句:“工人的头发都弄得很好,蛮安全的。”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家在大陆投资的工厂曾经出过事。有个小姑娘洗了头发进车间,也没把头发扎好绑在帽子里,结果头发被机器卷着,连头皮都拽了下来。   那么年轻的姑娘,闹出这种事情来,真让人看都不忍心看。   后来事情虽然妥善解决了,但工厂的管理层也换了一批。为了换掉这些有背景的人,他们费了不少功夫,也因此吃了些暗亏。   如果合作的代工厂从一开始管理就严格,那肯定再好不过了。即便对方出事和自己没关系,也不是自己这边的责任。但影响了生产,最后还是会连累到他们。   厂长笑呵呵的,语气带着骄傲:“我们这是兵,令行禁止的兵,规矩就是规矩,一分折扣都不能打。”   没等他骄傲完毕,外面就有人要找领导评理。   气得厂长吹胡子瞪眼睛,一个劲地朝下属使眼色。   工会主席好歹还算机灵,赶紧跑过去把人拉到边上去了。   曹总眼睛扫过,并不打算关心合作对象的家务事,只询问车间生产的细节。她带过来的那位专家汤先生,询问的就更加仔细了,还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上两笔。   看完车间生产流程之后,曹总又要求看仓库储存的面料。她之所以选择和内地工厂合作,关键点就在于因为身份的限制,她弄不到足够的生产原材料配额。   大家一种种面料看过去,等到了仓库尽头的时候,众人又听到了歇斯底里的争执声:“凭什么让我出去卖?怎么老是欺负我们老实人?回回都是我们。”   厂长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场就给手下两个耳光。   狗日的,平常让他们闹腾也就算了。关键时候怎么一点点眼色都没有。   卢部长也不高兴,怀疑手下是故意的,趁这个机会找他哭诉。真是干啥啥不行,哭着要糖吃第一名。   厂长才冤枉哩,他还真没这个狗胆。虽然他的确非常愁这么多库存要怎么办,而且当真打过把这些直接卖给香港来的曹总,贴上她们服装的标签了事的主意。   可惜曹总不要啊,刚才一进车间,人家就说了衣服的款式得按照他们的标准来,这些衬衫都不行,他们的顾客是不会要这些的。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指望跟人合作,今年的订单就靠人家了,他哪里还敢故意出丑?   说来说去,还是管理有问题。谁都敢在厂里撒野。   好在曹总见惯了大风浪,跟没听见一样,只关心自己感兴趣的事。   保卫科科长带着手下把闹事的工人请走了,众人参观完工厂,到工人俱乐部坐下歇息。   周秋萍趁着大家闲聊的时候,悄悄问了句站在自己身旁的副厂长:“刚才怎么回事儿?”   副厂长已经把她当成了洋买办一类的角色,认为她是替曹总问的,下意识地遮掩:“没什么,就是一点小矛盾而已。”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现在不说,万一后面闹出事情来怎么办?先说了,我好歹也能打个预防针,后面好应对呀。”   副厂长这才尴尬地搓手,声音压得低低的:“也没什么,就是去年生产的太多了,库存全都积压着。钱出不来,我们到处缺钱花,布料还在问我们要钱呢。”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曹总如果跟他们合作的话,能多付点定金,然后早早把货款给交了,这样大家才好常做常有。   可周秋萍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往下说,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待到大家闲聊一番结束,继续往下参观的时候,周秋萍又逮着机会问厂长:“你们的库存还清不掉吗?”   厂长瞬间眼睛发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周秋萍,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亢奋的不行:“周经理,帮帮忙,都是好衣服呀,摆坏了多可惜。”   周秋萍摆手:“我又不开商场,你跟我说这个没有用的,我就是白问一句而已。”   然而厂长怎么肯相信?现在他就是溺水的人,能抓一根稻草是一根,即便不指望着稻草能把他带上岸,那也总比就这么眼睁睁地淹死了强。   “哎呦,周经理,你的能耐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你就帮帮忙吧,你肯定有办法的。”   周秋萍还是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满脸后悔:“我就白问一句,你还盯上我不成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后面不管厂长怎么说,她都咬紧嘴巴,死活不松口,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她一定会帮忙想办法。但到底能不能想出来,她实在打不了包票。   厂长完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居然在她面前放话:“只要你能卖出去,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奖金。”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被服厂的人,我拿什么奖金?”   她在心中叹气,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人。他们也是知道奖金的呀,也晓得拿钱鼓励人效果最好,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派人去买衣服的时候,直接给人提成呢?难道对待自己人就不能大方吗?   晚上回到家,一开门,周秋萍看着一屋子的军嫂,就吓了一跳。乖乖,这里面站了足足有五六十号人吧,简直跟贴面饼似的。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睛找母亲:“阿妈,今天有什么活动啊?好热闹哦。”   祝嫂子已经走上前,目光热切地看着她:“周经理,我们还跟着你干。”   周秋萍莫名其妙:“跟我干啥呀?我也没啥事儿。”   “卖杂志,我们跟着你卖杂志。”   周秋萍顿时头大如斗,赶紧解释:“别误会,卖杂志这事儿是我妈的心愿。我不管的。我们家钱分开来花,我妈挣的钱她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是绝对不可能插手的。”   但在这个时代,如此时髦的说法没啥市场。大家伙儿认定的杂志就是周经理的事业。她为什么让自己母亲出面?这不是不愿意跟领导当面锣对面鼓直接对上嘛。要是领导觉得面子挂不住,给她穿小鞋怎么办?不如让家里人出面。   这《红楼梦》上面,不都是管家出来做生意吗?亲妈总比管家更可靠。   周秋萍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得不再度强调:“这事儿真和我没关系,我也没空管。再说吧,我妈就是想在火车站和汽车站各摆个摊子,能要多少人呢?你们都过来的话,这要怎么算?”   祝嫂子等人已经充分考虑过这件事,这会儿也拿出了应对方案:“不怕,我们多分几处地方。像小吃街,夜市摊子,卖什么东西的都有,我们也能过去卖。”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表态自己不怕辛苦。   周秋萍却认真地看着她们:“你们觉得自己有勇气出去卖东西吗?如果站在摊子后面跟人说话都发抖,那该怎么办?”   好些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除了打头的几个人之外,剩下的人真让她们出去摆摊子,也的确为难她们。   一个是心理关过不去,抛头露面的在街上叫卖,看着就不成样子,太丢脸了。   另一个就是做买卖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有人天生害怕跟人打交道,让他做是可以,叫他和陌生人说话简直能要他的老命。让他们出去做买卖,那绝对是折磨。   周秋萍目光梭巡一圈,正色道:“你们想清楚没有?不要一时激动,后面搞得收不了场。我其实无所谓,倒是你们自己,到时候闹得难看,大家都尴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祝嫂子却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反正我是要干的。家里这么多张嘴巴,个个都要吃饭,不挣钱,喝西北风去呀。”   其他生出了怯意的人,这会儿也叫钱给鼓舞着,跟着附和。   周秋萍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反正这事儿我不管。你们怎么和我阿妈搞是你们自己的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军嫂们出了周家门,心里都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有人憋不住问:“周经理是什么意思呀?”   祝嫂子没回答,只强调自己的态度:“反正我是要去卖杂志的,你们是愿意回去修打口磁带还是怎样,你们自己拿主意。”   屋里的人同样满肚子疑问,周高氏追着女儿道:“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事情了?”   周秋萍难得生出了犹豫:“事情是有点事情,但我没想好做还是不做。”   周高氏奇怪:“为什么不做?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怎么了?”   周秋萍笑了:“哪有这么夸张。只不过多做多错,就怕又有人看着不顺眼,觉得我在找事。”   周高氏只关心一点:“那能挣钱吗?”   “能挣,不多也不少吧,要真做起来,几十万的进项是有的。”   周高氏瞬间捂住胸口,倒吸一口凉气:“哎哟,你好大的口气哦,几十万还不算多。人家一个厂子一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周秋萍一愣,旋即哑然失笑:“你还真说对了,是我飘了,应该脚踏实地好好挣钱的。”   得不得罪人重要吗?当然重要,但在挣钱面前又没那么重要了。况且有的人啊,她周秋萍一个女的又是临时工,不管在哪方面干出成绩来,瞧见他们眼里,都是原罪。   不如随他们去。 第184章 一点小生意   周秋萍既然打定了主意, 也没再磨叽。   第二天她去被服厂的时候,就直接跟厂长提了这事儿。不过她的说法是:“昨晚回去我跟我阿妈说了这事,老太太急得要命, 琢磨了半天, 就说想进点衣服去乡下交流会上卖。”   本地人说的农产品交流会有点类似于赶集,几乎每个镇都有自己的会场日。有时在春天, 有时在秋天, 反正都是天气暖和的日子。   农村商店少,很多人买东西都靠交流会。如果真过去做生意,一天的销售量其实不少。   上辈子,周秋萍就跑过交流会。可以说她后来开店的第一桶金里,这笔收入是大头。   被服厂的厂长听的也心动,他现在都走投无路了, 任何一条路对他来说都是阳光大道。   可他也不是楞头青, 晓得自己手下是怎样一群兵。   像展销会这么好的机会, 他们都卖不出东西去,何况乡下交流会。   毕竟在厂长的概念中, 农村穷, 购买力弱, 远远比不上省城展销会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周经理去展销会卖东西。可他能开这口吗?人家是做大生意的人,才不会管他的屁事呢。   唉, 不管了,她肯伸伸手就不错了。   “那你要多少衣服?”   周秋萍笑道:“我这边花钱跟流水似的, 手上可没余钱。这样吧, 你先给我5万块钱的货, 按照这个搭配来。”   厂长接过单子, 心中一叠声地叹气,想不服气都难。   看看人家,昨天陪着曹总参观仓库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摸了遍厂里的家底。连衣服怎么搭配都想得清清楚楚。   她嘴上说是她家老太太想做生意,可这生意到底谁抄刀,还不一目了然吗?   厂长二话不说,当场拍板:“没问题,按照大客户最低出厂价给你货。货要我们帮忙运吗?给拖哪儿?”   周秋萍摇头,不好意思道:“还得放你们这儿,我这是蚂蚁搬家,一批一批的出货,还真没地方放。到时候要是有需要的话,还得请你们帮忙派个车。放心,如果你们司机不够的话,我可以自己找人开车。”   厂长赶紧表示:“没问题,顾客是上帝,一切为人民服务。”   既然已经说定了,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没问题,周秋萍既然过来买东西了,自是没空手的道理,她带着活期存折过来的,当场就能交钱。   至于交货,她一个人不行,得等帮手。   老太太练了一上午的车,中午把教她开车的师傅也带过来了。用一趟车子50块,司机再额外给10块钱的报酬。   周秋萍赶紧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同志,要不咱们先吃个饭吧。”   汽车兵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道:“阿姨已经请我吃过了,走吧,要搬啥东西?我给搭把手。”   周秋萍也不跟人客气了,只问阿妈:“熨斗带了吗?要没带,回家拿一下,他到时候找不到东西用。”   周高氏兴冲冲地往前走:“走的时候回家捎一下吧。”   她之前卖过衣服,而且卖的很不错,现在对这事充满了信心。   等进了仓库,看到衣服之后,她先是赞叹了一回:“到底是正规的大厂做出来的衣服,真板正。”   完了以后,她又小声嘀咕周秋萍不会过日子,“不是说有残次品吗?你咋不拿那个,那个好便宜的。拿回来我找人帮忙修一修,拖出去一样卖。”   周秋萍摇头:“那是人家嘴里的肥肉,一时半会儿别指望了。行了,先卖现成的吧,还省事儿。”   汽车兵不关心她们要买什么东西,他只帮着把一箱箱的衣服搬上车,然后询问雇主的意思:“咱们现在去哪儿?”   50块钱的用车费要上交,但10块钱是他额外拿的,他要对得起人家掏的腰包。   周秋萍笑着点头:“回趟家吧,还要拿点东西。”   结果真到了家,捎上的不仅仅是熨斗,还有祝嫂子和毛嫂子。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坐在卡车后车厢里,盯着旁边一箱箱衣服和挂衣架,满脸茫然。   周秋萍看了看她们,笑道:“别紧张,不是让你们去摆摊子卖衣服,我找人帮我们卖。如果顺利的话,以后你们负责押货,还有衣服送到了之后,你们得把它们整理整齐了,该熨的熨,别让人看了皱巴巴的。”   祝嫂子赶紧点头,积极表态:“没问题,这个我们都会。”   做主妇的,哪有不会的,她们连衣服都会做。   周秋萍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道:“要说心灵手巧,嫂子你们是这个。”   两人被夸的不好意思,悬着的一颗心倒是落回了胸腔。   这个周经理呀,有的时候有点不假辞色,但说实在的,的确是个热心人。本来她们的事她可以不管的,结果还是伸了手。   车子一路开到江州下面的一个乡镇。   祝嫂子看着街上也有摊子,试探着问:“咱们是在这儿摆摊吗?”   周秋萍摇头:“摆不了,这里交通不行,也没公交车直接去市区。自己没车的话,转车颠簸起码得三四个小时,而且一天就一班车,实在太不方便了。咱们又不可能留在这儿过夜。”   毛嫂子性子急,忍不住追问:“那咱们怎么办?在这儿雇人卖衣服吗?”   周秋萍笑着点头,说话模棱两可:“算是吧。”   两位军嫂都眨巴眼睛,完全搞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车子停在一栋房子面前,她俩看着上面挂着的供销社的招牌,依然处于迷糊状态。   周秋萍已经下了车,还没进门,先笑容满面,一边推门一边跟人打招呼:“王同志,生意好啊。”   站柜台的女售货员抬起头,瞧着周秋萍愣了一会儿,眼睛扫到门外的军牌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哎呀,是你呀,周经理,好久不见,你可是稀客啊。”   周秋萍笑道:“你这一向可好啊?看你红光满面的,瞧着就精神。”   售货员咯咯直乐,说话半点都不含蓄:“那也是沾你们的光,有好东西给我们卖。生意好嘛,我们的奖金自然就高,当然心情好喽。”   她眼睛还盯着外面的货车,闪闪发亮,“这回是啥好东西啊?能给我们多少货?”   汽车兵已经搬了个箱子下来。   周秋萍打开箱子,示意售货员看:“衣服,都是部队被服厂生产的。上次我到你们这儿时就发现你们好像没衣服卖。”   没有几个女人能够抗拒新衣服的诱惑力,售货员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看,眼睛珠子盯在上面挪不开,随口回道:“是啊,我们这边卖布,大家都扯了布回去做衣服。”   不过说实在的,如果让她选,她更想买成衣。因为乡下做衣服,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样子,哪里有城里直接卖的衣服漂亮。   周秋萍完全了解这种心思,而且她的感受更深一层。   上辈子她进城之后,好些年的时间她都不愿意扯布自己做衣服,而是直接买成衣。   因为在八.九十年,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手工制作绝对不是私人定制的代名词,而是等于穷,买不起现成的商品。   如果说坐在外滩喝咖啡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一种优雅上层生活的象征,那么直接购买成衣,就可以在心中给自己暗示,自己是个城里人了。   这种隐晦的心态,没当过农民,估计都没办法理解。   售货员都将一箱衣服拿出来看了个遍,自己在心里挑了好几件。那件灯芯绒的裙子她自己喜欢,再热一点点就可以穿。那条裤子可以买给丈夫,穿着可板正了。还有公公婆婆和爹妈,一人一件,谁都不吃亏。   她有点不好意思,将周秋萍拉到边上,小声询问:“能给我个出厂价吗?我多拿几件。”   周秋萍笑道:“给供销社的都是出厂价,这是价单。后面你们加多少钱卖自己决定,这我不管的。还是老规矩,如果衣服放在这儿三个月还卖不出去,我原价回收。”   祝嫂子和毛嫂子旁边听得下意识地想抽凉气。乖乖,好大的手笔,人家做她的生意是稳赚不赔,最起码也不至于折了本。卖多少赚多少钱,一点也不亏。   售货员都感叹:“还是跟你们部队做生意好,真是大气。你等一下,我汇报一下我们领导。”   她话音刚落,供销社主任已经从办公室出来了,笑着和周秋萍打招呼:“周经理呀,你来我们这儿叫蓬荜生辉,你真是越来越气派,就跟大明星似的。这就是你说的衣服?”   今天上午,她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供销社主任就感觉自己可能要捡宝。   现在看了衣服,他在心中先满意地点头,不错,不是乱七八糟的货,伸手摸摸布料,就知道是好的。   周秋萍顺手将价单递过去,笑道:“我不跟你还价啊,都是出厂价。要是卖不好,回头我们还回收。”   供销社主任也笑:“瞧瞧你这话说的,肯定能卖好。先前的电子表卖的多好啊,只要货好,我们镇上的人还是很识货的。”   他话音刚落下,外面就来了个年轻小伙子。他本来是进门买烟的,看到卖布匹的柜台旁刚挂起来的裤子,立刻起了好奇心:“这是要卖吗?”   “是啊。”祝嫂子下意识地推销生意,“部队服装厂出来的衣服,质量没话说。”   周秋萍也笑着张罗:“你要不要试试看?我给你把帘子挂起来。”   售货员看她跟变戏法似的,从车厢里拿了布帘出来,就这么一搭一挂,弄出了个小小的隔间,起码人在里面换衣服是不成问题了。   供销社主任在心中暗叹,这要说起做生意,城里人的确比他们厉害。看看,来卖个衣服,人家不仅带衣服,连衣架子衣撑都一并带到。甚至连顾客想试穿没地方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啥都有了,人家本来不想买的,都不好意思不看看了。   那小伙子换了新裤子出来,自己先笑了:“不行,太长了,我穿的都扫地了。”   毛嫂子不假思索:“没关系,我给你把裤脚挽上去,等以后嫌短了再放下来,一点也不耽误。”   小伙子乐不可支:“我还有嫌短的时候啊,我又不长了。”   周高氏脱口而出:“大小伙子,二三十岁都要蹿一蹿呢,说不定明年你就嫌短了。”   这小伙子就是中等身材,1米7出点头,在南方绝对不算矮,但也谈不上多高。现在叫人这么一说,他美滋滋的,下意识地就问了:“这条裤子怎么卖?”   这回周秋萍只是笑不说话,伸手指供销社主任:“那你得问他们,我不知道。”   主任赶紧扫进价单,在那基础上加了5块钱,直接往外面卖。   那小伙子听了价格,感觉跟自己去县城看的价格差不多,相当痛快地点头应下。   只不过他是出门买香烟的,身上没揣这么多钱,直接跑回去拿钞票了。   毛嫂子到这会儿才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刚才嘴巴一快,就说了。”   周秋萍笑道:“没事儿,急顾客之所急,想顾客之所想嘛。”   供销社的主任也点头:“是应该的,总不能让人穿着不合身的裤子在外面跑。”   他张罗着,“缝纫机有吗?有的话,搬一台放在这里吧,到时候帮客人改改衣服。”   现在他们供销社多劳多得,谁手上卖出去的东西多,后面奖金拿的就高。所以虽然总共也没几号员工,但大家的积极性相当高。   听领导说要搬缝纫机过来,收货员不仅没嫌领导多事,反而积极出主意:“有一台,仓库那边就有,我搬过来吧。”   汽车兵一听,哪里能让女同志干这种体力活,赶紧过去帮忙。   所以等到那小伙子拿了钱过来时,毛嫂子就当场给他处理裤脚。   周秋萍抬手看了眼表,跟人打商量:“毛嫂子,你在这边先忙着,我们再跑个供销社,回头来接你,你看行吗?”   能有勇气“叛变”领导,跑出来自谋出路,毛嫂子本来就是胆大的人,这会儿也不怕自己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直接点头答应:“行,没事儿,我等你们。”   今天是中午才出的门,一下午的功夫,大家紧赶慢赶,也就跑了三家镇上的供销社。好在一切顺利,对方看过货之后,都没二话,直接要了。   祝嫂子有些恍恍惚惚,下意识道:“没想到这么卖呀,我还以为赶集的时候卖呢。”   周秋萍笑道:“我也想啊,可再一琢磨,这赶集从早卖到晚,晚上要怎么办?还不如直接批发出去,省心省事。”   祝嫂子在心中暗叹,谁不想省心省事?可要能做到啊。没门路的话,你上哪儿批发东西去?周经理的确厉害,连供销社都有关系。   车子返回第一家供销社,毛嫂子已经在门口等着。看到车子,她就挥着双手大喊:“这边这边。”   待到车子停下,她迫不及待地问:“还有吗?幸子衫还有吗?”   其实蝙蝠衫已经是早几年前在城里流行过的衣服。但这段时间本地电视台又开始播放《血疑》,带着被称之为幸子衫的蝙蝠衫又小红了一把。   刚好现在开了春,乍暖还寒时节,大白天的穿件蝙蝠衫还是蛮应时节的。镇上有家工厂的年轻女工下班过来逛街,看到供销社把衣服都挂到门口了,便过来看。   这一看,迟来的姑娘都相中了幸子衫。   眼下大家没有撞衫的概念,相反的,关系好的姑娘还愿意买一样的衣服,来表示彼此间亲密。   如此一来,供销社进的幸子衫就不够用了,所以毛嫂子才早早等在外面。   周秋萍笑道:“还有几件,要吗?”   供销社主任已经出来了,赶紧张罗:“再给我照着单子来一箱吧,省得你们来回跑。”   按照他们搞销售的经验,今天东西卖的好,明天只会更好。因为明天供销社进了新货的消息就传开了,不管是想买还是想看热闹的,都愿意过来瞧一瞧。即便10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掏腰包,那积少成多,加在一起的销售量也是很惊人的。   他现在不做好准备,后面断了货,再等贸易公司给他发货;中间耽误的时间,人家就可能跑去别的镇上的供销社买了。真这样的话,岂不是白白放跑了客人?   周秋萍痛快答应:“可以,今天我拿的货多,下回可不一定了。”   主任被她这么一说,又咬咬牙狠狠心:“两箱,再给我来两箱。”   祝嫂子和毛嫂子看汽车兵上上下下搬东西,瞬间面面相觑。   怎么东西到了周经理手上,就都变得这么好卖呢。   两人回了家,毛嫂子借口让祝嫂子到自己家里拿从老家带过来的干菜,关上门,小声和人感叹:“乖乖,这个生意也太好做了。”   不过是一下午的功夫,几十件衣服,有上衣,有裤子,还有连衣裙,就哗哗的卖出去了。她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她头回意识到,原来在乡下衣服这么好卖呀。   祝嫂子看了她一眼,同样感慨万千:“那也要能拿到货,能找到门路卖,人家愿意给你卖,卖不出去,你还有钱拿回头。”   单是最后一点,就足够熄灭军嫂心中的那点小火苗。想跟人家长长久久地做生意,你三五件的往拿,根本不现实。再说人家都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卖不出去了,你又哪儿来的钱收回头?   可见做买卖这事儿,门路人脉本金勇气,缺哪个都不行。   所以,明明知道人家赚钱,也只能跟在边上喝口汤,徒有羡慕的份。   祝嫂子谢过了毛嫂子的干菜,挥挥手,回自己家去了。   起码她们现在算是有份工作了,也不用灰头土脸地捏着鼻子重新回去做打口磁带。要真到那一步的话,憋都要活活憋死自己。   她开了自家房门,看到周秋萍正逗两个女儿玩,心中的羡慕油然而生。   隐隐约约的,她脑海里浮现出个念头,什么时候自己能够像周经理这么潇洒就好了,好像无论什么事到了她手上都能举重若轻。人家愁得头都要掉了的困难,她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办法解决。   这才是自己真正想成为的模样啊。 第185章 面试服务员   周秋萍看到祝嫂子回来, 笑着跟人打招呼:“谢谢啊,今天辛苦了,我们先回去了, 明天还有地方要跑呢。”   祝嫂子的婆婆看客人要走, 赶紧拿了自己做的咸菜饼给她们带上。她们婆媳都是巧手,做的咸菜饼都比别人好吃些。也就是普通的面粉, 中间加一点点咸菜, 特别香。   周秋萍都觉得婆媳二人可以出去摆个摊子,就专门卖饼好了。   她说笑了一回,见祝嫂子没接话的意思,便不多提,只再三再四地感谢祝嫂子的婆婆今天帮忙照应她家两个丫头。   老人直摆手:“我哪照应了?我什么都没做,两个娃娃乖得很呢, 真是, 跟粉团子一样, 好玩的很。”   她今天帮忙把人从托儿所接回来,就让她俩跟家属区的其他小孩一块玩, 根本用不着她带。   “那也麻烦你了。”   周秋萍打完招呼, 跟母亲两人一手牵一个丫头, 把两个快要玩疯的小姑娘带出了门。   晚饭她们也不耐烦烧了,直接去食堂买了赤豆元宵和汤包,配上咸菜饼一块吃。至于两个丫头, 一人一碗烂肉面糊糊,两只小嘴就吃个不停。   周秋萍跟阿妈确认:“明天你自己跟车过去行吗?我还有事。”   周高氏本能地发慌, 可再一想, 就连司机和车都是她找来的, 女儿也跟人打过招呼了, 她不过把衣服送过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鼓足勇气,点点头:“行,我把衣服送过去。”   说到了卖衣服的话题,她又忍不住感慨,“你说这么好做的生意,被服厂怎么自己不搞呢?”   祝嫂子和毛嫂子她们搞不清楚她家秋萍到底怎样跟供销社的人搭上的关系,她却心中有数。还不是以前卖电子表的时候跑出来的门路,打的还是部队贸易公司的招牌呢。   那时候,秋萍和小余天天骑着摩托车出去跑供销社。哎,那个人也不用提了。可供销售的关系是真的跑下来了。今天还有售货员问上次那个解放军同志呢。可见印象之深刻。   结果部队的人衣服卖不出去,却完全当供销社不存在一样。   周秋萍咽下了嘴里的饼,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之间各自为政,压根就没这个意识。再说了,他们一开始也想不到要把衣服卖到农村去。”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80年代的确好挣钱。有关系有门路的人,只要有想法,基本都赚的盆满钵满。   周高氏开始叹气,自我解嘲:“可不是吗?老农民哪有东西要买?”   想当年,东西紧俏的时候,他们都是托知青回城时帮他们带东带西,因为东西都集中在城里。   结果现在工厂生产的东西多了,卖东西的人习惯成自然,都忘了农村的存在。   周秋萍强调道:“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行,要是没工厂的地方,衣服拖过去估计同样卖不出去。”   周高氏没问为什么,因为答案明摆着呀。光靠几亩地怎么挣钱?不进厂上班拿工钱的话,你让老农民靠地里的那点收成来买衣服,你不是在开玩笑吗?人家宁可补丁摞补丁,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也舍不得掏钱买件新衣服。   她只担心一件事:“厂里要知道咱们把衣服弄到供销社去买,会不会自己干脆先把衣服拖过去?”   工厂动手的话,肯定更方便。出厂价势必要比她们拿给供销社的价格低,谁不想多挣钱呢。换成她是供销社的人,都愿意从工厂直接拿。   财帛动人心哦。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他们跟被服厂又没什么关系。   周秋萍却不担心:“短时间内没事。他们得卖卢振军面子,不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明目张胆地得罪领导,对他们厂长来说得不偿失。再说了,曹总还没走呢,现在是考察的关键时期。我找到的肉,厂长还不至于这么没风度直接抢走。叫曹总他们看见了,太掉份儿。”   周高氏听的直眨巴眼睛,半晌才冒出一句:“你这个,算不算那个什么狐狸老虎?”   青青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声:“是狐假虎威。”   托儿所的阿姨跟他们说过这个故事。她记得可清楚了,就是狐狸和老虎。   家里两个大人都乐了,哎呦,她们还养了个小神童,都会说成语了。   周秋萍连连点头,自己乐不可支:“可不是吗?就是狐假虎威。”   周高氏说她:“你也别光盯着这点小钱了,好好做事。你把人曹总请过来了,可不能半路撂挑子。”   周秋萍笑道:“我可不敢,他们在拉锯战呢,两边谈细节。”   曹总看完了生产线和工厂的管理,整体其实并不满意。她想安排品控专家进场,要求工厂接受他们的管理模式。因为现在的管理在她看来实在过于拉垮,效率低下。   被服厂这边接受不了。他们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做,只要按期交出合格的货就可以了。他们又不是像广东那边生产芭比娃娃和福建那边做国际大牌鞋的,后两者都接受了别人的注资,他们可没有。   曹总坚持自己的态度,认定了缺乏科学管理会影响产品品质和出货的稳定性。一旦这两者不可控,即便他们集团可以将产品打回拒绝接收,但造成的恶劣影响并非被服厂赔钱就可以弥补的。她必须得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两边就这些问题谈了半天,根本不是周秋萍能插上话的事儿。   周高氏同样听得云里雾里,只强调了句:“来者是客,你多照应点人家。等忙罢了,咱们得请人好好吃一顿,去江州饭店吃。”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江州饭店哦,听上去就好贵。听说里面的菜每道都是10块钱往上跑,人家能办一桌席面了,它这儿就是一盘菜,还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周秋萍笑着点头:“行啊,我是想请曹总好好吃一顿江州本地菜。”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自己也忍不住生出感慨。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江州饭店。那时候作为小社员代表,她到江州送过菜,类似于献礼那种性质。时隔多年,具体是为了哪件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屋子好大好漂亮,走进去的时候,她跟另一个姑娘下意识地就想把鞋脱了,怕踩脏了人家的地。   人家陈焕生上城的时候,进个县城的招待所都心惊肉跳,她那会儿战战兢兢的程度只会乘以10次方。   哦,想起来了,之所以献礼,好像是因为下放知青弄什么菌肥,让原先细细长长的茄子长得又粗又肥,都像菜瓜了。所以他们要回去报喜。   而自己刚好是卢振军代课班级的班长,还是红小兵,所以才得到了这个殊荣。   想想真有趣,她那个时候就见识到了下河村很多人一辈子可能都没办法看到的世界。   周高氏疑惑:“你去的是江州饭店吗?”   周秋萍一愣,下意识地摇头:“这我哪记得?我只记得里面的大馒头真好吃,大米粥配馒头,管饱,我一连喝了两碗粥,吃了三个大馒头。”   那一天,在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排行榜中,起码能排进Top3。   她甚至怀疑上辈子91年发大水后,她坚持离乡去城里打工,就是出于对那一天生活的渴望。   她知道城里是顿顿吃大米饭,白面馒头管饱的地方。   至于具体是在哪个地方吃的,她还真搞不清楚,因为当时她连东张西望都不敢,生怕被人骂没规矩。   周高氏倒不纠结这事了:“也没啥,咱洋人的饭店都吃过,有啥好稀罕的?”   周秋萍微怔,笑着点头:“那是,咱是有见识的人。”   她不仅吃过西餐洋快餐,她还要开洋快餐店呢。   招聘广告已经发出去一个月,因为月薪200的高额工资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还有记者专门做了采访,发在报纸上,算是免费给他们打了波广告。   因为这个,过来报名的人还不少,起码足够把招聘活动办起来了。   既然有人过来了,周秋萍也不想往后面拖。只有赶紧把人员招聘到位,培训合格后,才能上岗工作。店一天不开起来,就是光烧钱不赚钱。就算她血厚,她也耽误不起,她的目标可是亿万富翁。   第二天早上,母女俩吃过早饭将俩小丫头送去托儿所,就兵分两路,各司其职。   周高氏要把省城附近所有有工厂合作过的供销社都跑个遍,确定好合作关系。后面就简单了,接电话拿订单发货,找军嫂把衣服押运过去就行。待到那时,她也空出手来了,就能继续开创她的二手杂志倒卖事业。   老太太在心里琢磨着,最好除了地摊之外还开个店。有了固定的门面,以后人家想买书买杂志也就不用到处跑了。一开始的时候,门店的生意估计比不上地摊,可常做常有,等名气出去以后,就能细水长流。   周秋萍上了公交车,一路坐到军人俱乐部才下站。   没办法,因为快餐店和自助餐厅都还在装修中,所以无法作为招聘场地,她只能换地方工作。   等她进了军人俱乐部,周秋萍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这架势,已经赶得上米瑞克刚开业的那会儿了。军人俱乐部前排了一条长龙,黑压压的,一眼都看不到头。   她瞧见欧小飞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赶紧喊住人:“怎么回事?”   欧小飞满脸不知道是亢奋还是绝望的表情,结结巴巴道:“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啊。”   他们按照北京肯德基的标准,准备招聘98位员工的。按照大家的预估,最多有500号人来应聘就差不多了。   毕竟肯德基名声在外,是外企,自带光环。他们虽然在报纸上打着“北有肯德基,南有香满集”的旗号,强行蹭人家热度,但李逵跟李鬼还是有区别的。   哪知道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报纸的报道还是一个月200块的工资实在太香,居然吸引了这么多漂亮的大姑娘小伙子前来报名。   来应聘的人多,意味着他们从中挑选出人才的概率就越大。但同样的,这个招聘工作的安排就越复杂。   别的不讲,观看现在排的队就起码上千号人。这么多人,你让人一直站在门口等着进去面试笔试吗?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今天考官的酬劳都加一倍。排队拿号之后,你安排人手,我马上把他们带去大歌星。”   大歌星就是卡拉OK房。   作为最早装修的产业,军人俱乐部旁边的卡拉OK房现在已经装修完毕,正处于通风换气调试设备工作人员到位预营业的状态。   这会儿顾不上许多了,赶紧把人先带过去再说。   她跑到办公室,给吴□□打了个电话。   后者人就在大歌星,闻声义不容辞,表示马上就安排。   周秋萍叮嘱了句:“把爆米花、水果还有饮料,就是大厅的自助餐也准备上。他们一大早过来,说不定紧张的连早饭都没吃,别到时候吃不消。”   放在30年后,给面试的人准备茶水和小零食,在很多单位都常见。   不过这是1989年啊,自家员工都没得待遇,何况是前来应聘的人。   原先众人排了一半的队,被带到另一个地方,还心里头嘀咕呢。结果他们拿到了号码,就叫人带到屋里坐下,还有吃有喝。   大家伙儿都惊呆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世界已经这么美好了吗?过来找个工作,工作都没到手呢,人家就管吃管喝。   好些人是好朋友一块儿过来报名的。现在看这架势,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其他的他们不知道,最起码的,这单位真有钱绝对是杠杠的。没钱谁敢穷大方呀。他们上千号人呢,光是这吃的喝的,就是笔不小的开销。   再看看旁边为他们服务的人,一个个笑容满面,彬彬有礼,站在那儿就有范儿。他们说不上这叫什么,就是,就是感觉不太一样。   来应聘的人当中有些人家境不错,去过中外合资的饭店,就压低了声音跟同伴分享:“那里的人就和他们一样。”   反正不是国营饭店能有的调调。   众人下意识地挺直的脊背,然后往嘴里塞吃的喝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结果有小姑娘猛地喝了几口汽水又吃了一大捧爆米花之后,突然间反应过来:“完蛋了,我的口红!”   为了应聘这份月薪200的工作,她早上出门之前,她姐特地给她化了妆呢。在绝大部分人都素面朝天的现在,绝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的鲜艳存在。   可怜的姑娘都要哭了。   旁边一个小姑娘立刻掏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一只小黑管,积极推荐:“你用这个补补吧,蝴蝶的,很香的。”   那要哭的小姑娘立刻变成了笑脸,赶紧道谢:“谢谢你。”   旁边的人也引以为戒:“咱们别吃了,别到时候闹笑话。”   其他人深以为然。虽然这个爆米花有种奶油的香味,吃在嘴里也好吃的不得了,配着汽水感觉太爽了,但他们不能放纵自己。   20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呢!   周秋萍带人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的模样,心中只有一句话:青春真好。   真可爱。   截止到上午九点钟,过来排队报名的人,已经拿到了1137号。   负责帮忙登记的金凤看到这个统计数据,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人啊!”   她数了数,这么算下来的话,录取概率还不到10%。比条件最好的国营大厂都夸张。   她的同事念叨了句:“能比吗?今年各个厂日子都不好过,有工作的人都发不出工资,何况找不到工作的人。”   金凤暗自庆幸,压低声音跟同事感慨:“幸亏周经理讲感情,要了我们,不然满世界找工作的就是我们了。”   反正她是不会在米瑞克受气的,想让她笑容满面,天天阳光普照的工作还给她那点钱,当她有毛病呢?   同事也庆幸:“可不是嘛,虽然去快餐店有200块钱,但这么多人呢,谁知道咱们能不能挤得上?”   光是一个高中学历,就足够让她腿软了,她只是初中毕业而已。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结果被这环境一刺激,她就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电大报名,争取想办法拿到电大文凭。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多点底气,不怕被人淘汰。   没错啊,国营厂都有倒闭的,何况他们这种端的不是国家饭碗的。如果不努力,肯定会有更优秀的人取代她们。到那个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金凤被同事的突然热血吓了一跳,嘴巴张了半天,才跟要哭一般:“你报名的时候也喊我一声吧。”   天啦,她一定是疯了。   她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学习。她能说她当初好羡慕表哥表姐们初中都没上完就下乡,不用继续上中学吗?说了肯定会被骂死。   她好不容易出来工作了,收入还不低。她为什么要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啊?   她绝对是被鬼摸了头,疯了。 第186章 生意一定会好(捉虫)   周秋萍也要疯了, 忙疯的。   1000多号来应聘的人,即便在脱鞋测身高之后,还剩下700来人。这么多大姑娘, 小伙子呀, 得经过面试和笔试的流程。即便面试每个人只有几道题,笔试可以共同进行, 那也足够让大家忙得人仰马翻。   作为老板, 周秋萍得干好协调工作,并且时刻充当救火队员,随时顶上任何空缺的岗位。   她忙得头昏眼花的时候,欧小飞又跑过来汇报:“记者来采访了,想找您。”   周秋萍赶紧整理了下头发,调整好情绪, 过去接受采访。   送上门来的记者, 她能放过吗?这可是白打广告。只要大家对香满集产生印象, 后面正式开业的时候,即便出于好奇心就登门的顾客也少不了。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将记者引到边上坐下, 诚心实意和人道歉:“对不住啊, 我们这里正忙着, 慢怠你了。”   记者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来跑新闻的。之前餐饮店在报纸上打出广告说月薪200诚聘服务员时,他就已经留心, 采访过一回。不过当时负责人有事儿,只有店长接受了采访。   今天正式开始招人了, 无论如何, 他都要采访到真正的当事人。   为什么要给这么高的工资?故意闹噱头, 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周秋萍笑道:“我们对服务员的要求高, 自然得有高的理由。给优秀的人才合理的工资,在我们看来,才是对人才真正的尊重,也是留下他们心甘情愿为单位服务的最好方式。”   “可还是太高了呀。现在一个大学生毕业出来每个月大概能拿到70块钱。200块钱相当于大学生正常薪酬的三倍,这完全不合理呀。”   周秋萍笑容满面:“合理不合理,要看从什么角度判断。比方说,上个月《人民日报》上就说了,一个大学生每个月攒50块钱,要花费100年时间才能买得起一套两居室。再比方说,北京的肯德基招服务员,每个月也有200块钱的工资。我们要求服务员有同样的水准,没理由给钱更少。”   记者双眼冒光,感觉自己抓住了新闻点:“那就是你要跟肯德基竞争吗?打败洋快餐,振兴民族之光?”   周秋萍感觉这位记者绝对是个标题党,实在善于耸人听闻。但她还真没打败肯德基的意思,在她眼中,真正称得上肯德基竞争者的应该是麦当劳。但二者根本谈不上谁打败了谁,发展都非常好,扩张到全国,几十年后依然屹立不倒。   而这几十年时间里,无数号称要打败肯德基麦当劳的餐饮企业几乎都经历了快速扩张,然后迅速衰亡的历史。即便是从做生意人讲究吉利角度考虑,她也不会说要打败肯德基。   她笑容可掬:“香满集会为大家不逊色任何一家快餐店的服务品质和更丰富,更适合中国人的餐饮。我们希望用我们的努力,让大家都吃好,吃舒服,能够享受一流的用餐体验。”   记者还想再多挖掘下新闻爆点,但是他的通讯员发现了更值得追逐的大新闻。   快餐店要求服务员的学历为高中毕业,能够说外语,这个标准已经相当高了。结果来面试的人居然有今年的大学应届毕业生!   天哪!一家快餐店而已,又不是什么铁饭碗,怎么能够吸引天之骄子?   记者立刻激动了,赶紧冲过去采访当事人。   欧小飞听说过北京的肯德基有大三学生宁愿退学过去上班的事,对于香满集能够吸引大学生倒没那么惊讶。   对,现在大学的确包分配。学生毕业出来之后不用愁工作问题。   但这个包,同样就是大问题。   前些年,大学生群体里流行顺口溜:我是党的一块砖,东南西北任党搬,放在大厦不骄傲,搁在茅厕不悲观。   包分配这事儿是人家有什么岗位你就去干什么工作。不管工作内容和你的专业有没有关系,你是否对这方面感兴趣?你都必须得去干。   如此一来,后果是什么?用人单位怨声载道,嫌弃招来的人根本干不了活。被分配进去的大学生一肚子苦水,感觉自己被拉郎配的委屈,还不知道找谁哭去呢。   所以这些年社会上一直有呼声,要求大学毕业生和用人单位能双向选择。但听上去越美好的事,实行起来难度系数就越高。因为涉及到的人和事实在太多太繁杂,跟一刀切比起来,效率太低。   所以搞到现在,大学生群体里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对于包分配这件事,大家反而一肚子牢骚。   欧小飞认为大学生到香满集来应聘,完全正常。一个月能拿人家三个月的工资,有什么不好?只要钱够多,其他方面比方说什么干部身份之类的,都是虚的。没看到还有干部辞职下海做买卖去了吗?到手的钞票才真香。   话虽如此说,但大学生不要国家铁饭碗,跑到餐饮店当服务员,还是大新闻。   去年《新华日报》报道过河海大学教师周海江辞职回老家无锡太湖制衣针织总厂,称他是“改革开放后辞掉公职进入乡镇企业第一人”,可以说引起全国震动,众人热议纷纷。   但他不是普通地丢下铁饭碗,他爹就是那家制衣厂的负责人。《新华日报》没说出来的,是他回家相当于接班。   这跟大学生到快餐店当服务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记者一定要当事人接受采访。   那年轻姑娘便也没扭捏,实话实说:“我想留在大城市发展啊。我听说过一句话,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我们家没关系也没门路,就是县城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大学毕业分配,好单位谁都抢着要,轮也轮不到我。专业不对口的我都不知道去干嘛的单位,我跑过去了,人家嫌我,我也嫌人家,何必相看两相厌,不如我找个感兴趣的工作。我就想留在省城。”   这话够实在的。   周秋萍听了都想为她鼓掌。一个人能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奋斗,是件很难很难的事。   起码上辈子的自己在这个年龄还过得稀里糊涂。直到进城10年,才算真正明白过来。   记者追着那姑娘问:“你这么做,你父母知道吗?他们同意吗?”   姑娘莫名其妙:“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的人生当然我自己做主。只有我才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那你不端铁饭碗,有没有想过将来保障的问题?要是这份工作干不下去呢?”   记者的话有点缺德,欧小飞在旁边都捏紧了拳头。他们的店还没开门呢,就诅咒他们关门了吗?太过分了。   应聘的女大学生倒是坦然:“天底下本来就没有真正的铁饭碗,都说要打破大锅饭。现在国有工厂都可能破产,当初被当成铁饭碗人人抢着进的单位现在发不出工资的不大有人在吗?我只能说,我看好香满集的发展,我愿意跟它共同成长。”   记者继续追问:“你就不担心未来吗?”   女大学生认真道:“其实也担心,因为我还不知道过来工作后该住在哪里?我听说现在很多单位都不提供单身职工宿舍了,我还在考虑要去哪里租又安全又便宜的房子。”   记者转过身,询问周秋萍:“那快餐店解决大家的住宿问题吗?”   周秋萍只能表示:“我们努力,如果员工确有需要,我们会尽量解决。”   但她并不打算给员工提供宿舍。   一来,宿舍这种隐形福利很容易被员工忽视。你每个月多发他2000块钱,比给他提供宿舍更加让他心动。对大部分人而言,拿到手里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二来,提供员工宿舍就要相应承担管理责任,一旦出了什么事,单位得担起责任来。如果快餐店是国营大厂,可以构建起自己的小社会也就算了。即便有什么问题,工厂家大业大,耗得起。可私人小店,方方面面的资源都没办法跟人家比,一旦出事,真的扛不住。   三来,快餐店招的员工都是大姑娘,小伙子。年轻人更加喜欢有自己的私密空间。给他们足够的住房补贴,让他们自己去租房,反而更自在。   起码在短时间内,周秋萍不打算多事。她精力有限,力有不殆之处就不要伸手,省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记者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已经亢奋地在脑海中构思文章标题。他认为这绝对是个爆炸性的大新闻,如果他能写好的话,说不定他就能一跃成为名记者。   记者兴冲冲地拿着相机不时咔嚓拍照,都顾不上心疼浪费胶卷。   周秋萍等人则忙得人仰马翻,一直忙到天黑,她才能坐下来喘口气。   其实来应聘的人还没有走完,大歌星卡拉OK房给大家提供了晚餐:一个三明治外加一颗苹果。   众人都受宠若惊,原本等待了一天早就不耐烦的人这会儿只剩下感动了。   还有人和同伴开玩笑:“我们免费进歌厅了啊。好漂亮的勒。”   真的好漂亮,一抬头就能看见繁星满天。   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星星,防空洞里怎么可能露天呢?而是灯光,新兴造型的灯光让人游走漫步星空的错觉,置身其间,感觉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前面的舞台现在空荡荡的,大灯也没打开。但大家可以想象,一旦开始表演,那里究竟会有多炫目。   先前那个吃东西把口红吃掉了的姑娘露出了憧憬的神色:“在这儿上班应该很不错吧?”   其他人赶紧提醒她:“我们要去快餐店的,快餐店200块钱一个月呢。”   他们几乎都是高中毕业生,有的在厂里当临时工,等着父母退休顶岗。有的干脆家里蹲,偶尔打点零工补贴家用。   200块钱的月薪,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极具诱惑力。   那姑娘收敛心神,轻声叹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招上。反正我挺喜欢的,我经过店门口,看到那个招牌,感觉就很喜欢。”   借她口红的姑娘给她打气:“你肯定没问题的,你这么爱笑,店里肯定喜欢你。”   其他人奇怪:“为什么呀?”   “我听说洋快餐店最重要的就是微笑服务。拥有迷人的笑容,可以让顾客如沐春风。”   问话的人急了:“糟糕,我面试的时候生怕被认为不严肃,一点都没敢笑。我憋的要死,我平常很爱笑的呀。”   大家又开始安慰她,未必吧,洋快餐店,肯定更考验英语水平。能够和考官流利进行英文对话,一定会被留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一通,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只能化悲伤和忐忑不安为食欲,痛痛快快地吃三明治和爆米花。   啊,爆米花可真香,跟老式爆米花机爆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味。如果不告诉他们是爆米花的话,他们还不敢相信呢。   周秋萍也在吃三明治,这是她放在快餐厅食谱上的东西,反正她总觉得一顿饭得有主食,不然老觉得自己没吃东西。   吴□□给她端水果,感叹不已:“香满集火了,今天来这么多人。”   他都羡慕香满集的人气了。当初卡拉OK房招人可没这架势。   周秋萍笑了:“那是因为卡拉OK房没对外招聘。要是招人的话,同样来的人不会少。”   为什么?因为今年就业形势不好呗。   去年物价闯关造成的后遗症到现在还没消化掉呢,多少单位陷入三角债,工厂没钱买原料,只能停工,工人发不出工资,天天库房里还满满的都是产品,却死活不敢让人拖出去。因为人家同样没钱买,想要赊货。   可眼下,谁敢让你赊账啊?不管谁担保,都没人敢相信。   孩子们一年年的长大成人,学生一批批的毕业走向社会,他们都需要工作呀。即便不是国营单位,有个岗位先干着总比家里蹲强。就算不往家里拿钱,能够养活自己就是给家里做贡献了。   如果放在去年这个时候,即便同样是200块钱的工资,她估计也招不来这么多人应聘。   吴□□笑着点头:“那还真是,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周经理,你餐饮店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周秋萍笑了笑,不敢十分笃定:“但愿吧,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正说话呢,欧小飞从外面跑了进来,表情犹豫:“周经理,外面有人要进来唱卡拉OK。”   周秋萍奇怪:“这儿不是还没营业吗?”   吴□□赶紧解释:“因为要调试设备,这两天也有朋友过来试着唱歌。他们是专业的,比较容易找出问题,我们好及时整改。”   周秋萍点点头:“应该的,早发现早解决,后面正式开业了,也不至于出乱子。”   她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站起身来:“走吧,我过去打声招呼,谢谢大家捧场。”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个30岁上下的男人火冒三丈:“干什么?长眼睛的吗?有贵客贵脚踏贱地,你们还不给脸了。”   周秋萍快步走上前,瞧见灯光照亮了曹总的脸,颇为惊讶:“哎,真是贵客,没想到是曹总你来了,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了。”   曹总笑着朝她点头,关心了一句:“你的卡拉OK房什么时候开始正式营业啊?”   那30来岁的男人顿时脸涨得通红。今天被服厂招待这位香港来的富商品尝正宗的江州小吃,她多看了两眼卡拉OK房的招牌。负责招待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张罗者唱卡拉OK。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方认为卡拉OK房跟音像店是一家的,就喊他过来招待。   这位米瑞克新上任的店长出于虚荣心并没解释二者之间毫无关系,况且之前也有音像店的客人拿着磁带过去唱卡拉OK,他也算熟悉,便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大摇大摆地带人过来了。   结果没想到,人家门儿清。   周秋萍笑着解释:“还在试营业,今天能请到您过来唱卡拉OK,给我们提提意见,真是我们的荣幸。来,这边请。”   曹总先看到大厅里坐着年轻人,点点头夸赞:“年轻真好,看到他们,心情都能变好。怎么样?今天的招聘还顺利吗?我听说架势很大,还有记者过来采访了。”   周秋萍笑道:“都是大家捧场,他们都辛苦了。”   苏珊在心中感叹,这位周女士的确会做生意。连招聘员工都安排记者采访,如此一来。所有看报纸的读者都知道快餐店的存在了,这可比单纯在报纸上打广告的效果还好。   她不知道的事,周秋萍连这钱都省了。人家记者是嗅到了新闻的气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   周秋萍没带人进大厅,而是直接领人进了包房,为客人打开卡拉OK设备。   曹敏莉的目光在包房里扫视一圈,夸奖道:“你们这儿倒是清静。”   她还是头回见到装修成这样的卡拉OK房,居然不是歌舞厅的模式,而是一间间房。感觉,要怎么说呢?有点像饭店,有大堂也有包厢。   周秋萍笑道:“我也不会搞,就想着有的客人可能喜欢清静,就给他们弄个包厢。”   以后一开业,这种模式就大白于天下,也没啥好保密的。这还是他们的卖点呢。   曹敏莉颇有兴致,还挑了两首歌自己演唱。   一首唱完了之后,周秋萍在旁边鼓掌,认真地赞叹:“曹总,你要是不做生意的话可以去当歌星的,唱的真好。”   曹敏莉笑了:“我小时候倒想过这个事,但后来不想了。”   从什么时候不想的呢?从她父亲包养女歌手开始的吧。那是她很喜欢的一位女歌星,声音清甜,唱歌特别有感情,结果成了她的小妈之一。后来因为包养小白脸,这位小妈被赶走了,据说结局十分凄凉。   但曹敏莉还是挺喜欢唱歌的,歌没错,唱歌的人也没错。真正有错的人,还光鲜亮丽着,被称为太平绅士呢。   周秋萍点头:“也是。你要是当歌星去了,那商场就少了一位巾帼英雄了。”   欧小飞过来找她,面试考核结束了,是不是应该过去和考官打声招呼?   周秋萍赶紧向曹总致歉:“实在对不住,我先过去一趟。”   曹敏莉笑着点头:“你忙你的,我们自己唱歌,这个卡拉OK机还不错。”   待到包厢门关上,苏珊抓了一把爆米花慢慢地吃,跟自己的上司感慨:“没想到在大陆还能吃到这个。”   她还是头次在这片土地上看到爆米花机呢。口感不错,虽然是廉价的香精奶精的味道,但因为很长时间没吃了,让她忍不住想放纵自己。   这位周女士,实在很会做生意啊。   曹敏莉笑道:“不止呢,她把这个安排进了快餐的套餐里。”   苏珊茫然,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说实在的,一份快餐里加一份爆米花,感觉挺奇怪的。   今天谈判的进程推进的不错,曹敏莉的心情也跟着愉悦,加上她看到了卡拉OK房的布置,给了她新的灵感,所以她的语气也愈发轻松:“这里是大陆呀,同样的快餐套餐在这里的定义不一样。你记得在北京吃肯德基吗?”   苏珊当然记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去北京办事,对方都会请她吃肯德基。上帝呀,谁愿意吃这些高油高脂的东西。为了保持身材,OL连咖啡都不敢加糖和奶。为了礼貌,她还要尝两口那些油腻腻的东西。   “那你有没有感觉北京的肯德基的客人和香港的有什么区别?”   苏珊仔细回想了一回,其实印象挺模糊的。香港肯德基在推出家乡鸡的概念之后,这两年才有了些存在感。在此之前,生意并不好。   她对北京肯德基最大的印象就是热闹,她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客人青睐那家洋快餐店?其实也就那样。价格对于大陆人来说还相当昂贵。   “北京的肯德基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是单独用餐,要么是情侣要么是一家三口。一份套餐对他们来说太少了,尤其是父母带孩子的时候,基本都是孩子在吃,父母在看。”   曹敏莉的观察能力极强,只要是她眼睛看到的地方,她都能注意到别人未必会在意的细节。   苏珊吃着爆米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   她的上司好心好意地为下属解释:“9块9的套餐对大部分大陆家庭来说都是奢侈品。如果不是孩子想要,估计父母未必舍得在自己身上花这个钱。但光孩子吃,父母看着,懂事的孩子会感觉不自在。多一份爆米花,父母就能抓在手上慢慢地吃,不至于干看着,那么尴尬。”   小小的一处细节,就充分考虑到了用餐者的心情。   所以,她才说这位大陆的小妹妹真的是费了心思。   苏珊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赞叹:“真是有心了。”   小小的爆米花成本十分低廉,加在套餐里根本不起眼,这能让一份套餐变成了一家三口都可以分享的宝藏。   即便是单人用餐也没关系。因为爆米花方便携带,吃不完可以直接带走。   她不由自主地点头,先下了论断:“她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周秋萍跟考官打完了招呼,又返回包厢,笑着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怠慢了。”   “没事。”曹敏莉微笑,伸手指卡拉OK设备,“冒昧地问一句,你这是从哪儿买的?多少钱?”   周秋萍一愣,脱口而出:“你要买吗?8000块一套。” 第187章 引来金凤凰(捉虫)   曹敏莉的确打算购买卡拉OK设备。   她将深圳酒店的歌舞厅改成了卡拉OK房, 这几个月的生意有多火爆?财务报表反映的清清楚楚。   由此可见,卡拉OK在深圳大有市场。而今天看了大歌星卡拉OK房,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她也可以办这种包厢式的卡拉OK房。   她笑了:“8000块钱, 你在哪里买的?”   “就在军工厂。”周秋萍毫不讳言,“现在军工厂转民用, 我在厂里订的, 质量有保证,后期保养维修也方便。你要是想买的话,我可以跟他们打招呼。承包车间我投资了。”   这事儿不是秘密,与其以后让曹总知道心里头不舒服,不如一开始就坦坦荡荡。   曹敏莉笑了:“那这设备的质量肯定没问题,敢自己用的, 都是好东西。”   她本来就是顺便过来看看卡拉OK房的装修, 并没计划唱K到天荒地老。现在唱了几首歌, 感受到了设备的质量,便不再耽误人家做事, 直接提出告辞。   周秋萍那边也有招聘工作要收尾, 同样不强留人家, 只笑着把人送出门。   在门口,她看到几个结束了招聘又吃过饭的姑娘结伴离开,主动给她们指点:“前面公交站台车次多, 你们路上小心点,不要走小路, 宁可绕点路, 走大路走人多的地方。”   几个姑娘赶紧道谢, 笑着离开了。   她们一路走到公交车站, 还在感叹:“真和气呀,她真的是经理吗?一点点架子都没有。”   出借口红的姑娘点头:“肯定是,我看他们都叫她周经理,有事都是请示她。”   借用了她口红的姑娘满怀好奇地看曹总上的那辆小车,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的饭店是不是香港老板开的呀?她还特地过来了呢。”   其他人恍然大悟:“难怪呢,咱们这儿搞招聘没这样的。肯定是香港老板,香港人做事才这个风格。”   众人生出了憧憬。以后他们要在香港老板开的店里上班了吗?就跟香港电视剧一样,看着就精神气派。   公交车来了,大家三三两两分别坐车离开。   借口红给别人的姑娘上了17路公交,刚刚认识的朋友们挥挥手,找到空位坐了下来。   等到下一站时,车子又上了不少人,她便站起身把座位让给了一位抱孩子的妇女,连着站了半个多小时才下车。   下了车之后,她一路往前走,穿过一条街,进入小区。   到门口的时候,她碰上了几个嘻嘻哈哈出门要上小轿车的姑娘。   双方一打照面,田薇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哟,徐文文,你下班啦?”   徐文文朝她们点点头,笑了笑:“是啊。”   立刻有人开口相邀:“走走走,跟我们一块去歌舞厅吧,有车子过去呢。”   刘徐文文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我晚上还要复习功课,明天有考试。下次吧,下次我们一块出去玩。”   那人不好强求,双方挥手道别。   等走了几十米远,田薇发出嗤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上了什么了不起的高等学府呢,不过是个夜大罢了,还这么一本正经。”   先前开口相邀的姑娘叹气:“别说了,徐文文够倒霉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家。你说,他们家不跟你们家一样想办法给你找保送也就算了,还……”   田薇跟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强调:“我是因为有外语特长,可不是找关系。”   其他人笑笑,趁着黑夜翻白眼。当谁傻呢?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谁还不晓得谁屁股干不干净。   保送这种事,能做的文章多了。她那位后爸退休前可在教育厅干着。   不过大家既然一块儿玩,肯定不能当面打脸,索性只说徐文文的事:“他们家可真是够够的。不保送也就算了,连烈士加分都不让加。她爸爸可是正儿八经的烈士,居然不申请加分。”   “这事我知道。”其中一个姑娘开口道,“我听说过,为了这件事,他们开了家庭会的。她爷爷奶奶的意思是国家之所以照顾烈士子女,考试的时候给加分,是因为担心烈士子女没有人照顾,学习受影响。但她懂事前她妈就已经改嫁给她叔叔了。她是在有父有母的环境下成长的,家人也很关心她,她的成长环境并不差。她奶奶说了,大山里的小孩每天要走那么多山路,农村小孩连上学的钱都没有,要自己去打草籽卖钱交学费,他们的条件都比她差多了,也没有加分。她如果再要高考加分的话,就是再占国家政策的便宜,不合适。”   其他人听得目瞪口呆,不走后门也就算了,居然连合规的加分都不要,真是疯了。   田薇冷笑:“人家位置不一样,高风亮节。可惜牛皮吹得太响了,搞不清楚几斤几两,以为不要加分也能考上大学呢。事实上,也就是吹的。”   “你甭提了。”开口说内幕的姑娘有些不高兴,“她跟你一届,你又不是不知道,运气不好呗。你们那年高考数学多难啊,按照她本来的成绩不至于那么惨的。第二年复读,她不是更倒霉吗?居然大清早就碰上当街抢劫杀人。她是为了制服歹徒才断了胳膊的,物理和化学都没考。”   徐文文光养伤就养了三四个月。后来她也不想复读了,直接在夜大报了名,一边做零工一边上学。   说话的姑娘叹气:“他们家也真够狠的。刘徐文文好歹也是高中毕业,但凡他家有人说句话,也不愁工作呀。结果他们家真是的,居然就让她在外面打零工,也不给她找个像样点的工作。”   一开始大家还怀疑徐家是想早点让她嫁人,没必要在工作上费心。   可他们冷眼看了这几年,完全没发现有这方面的苗头,真搞不懂他们想什么。好歹也是是领导家的千金,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   田薇满心不痛快,鼻孔里出气:“有人要做样子,看着就是了,反正她家也不差他一分工资。”   闲聊的功夫,轿车已经将几个姑娘送到了歌舞厅门口。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姑娘叮嘱了一句司机:“你先回去吧,晚上10点左右过来接我们就行了。”   司机赶紧答应。   等到一群年轻姑娘花枝招展地走了,他才狠狠地呸了一声,骂了句:“妈的!”   旁边有个司机笑道:“哟!又送你们领导千金啊。今儿晚上你就耗着吧。”   面色阴沉的司机没吭声,心里老大不痛快。谁他妈愿意没事加班,还是白加班,伺候领导家的小孩呀。   一个电话,连口吃的喝的都没有,真把他当成他们家免费的长工呢。   这帮狗日的。   开玩笑的司机故意揶揄他:“别不高兴啊,多好的机会。你看电影上都放,司机跟小姐天生一对。这一群姑娘,你当上谁家的女婿你这辈子都发达了。”   年轻司机不高兴:“别胡说八道,不跟你扯了,我还得回去吃饭呢。”   那群大小姐们可不会管他一个司机。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她们一个个单位清贵,但每个月也就是大几十块钱的工资。天晓得她们哪儿来的钱动不动就出来吃喝玩乐。   歌舞厅里的音乐震天响:“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这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也在播放着同一首歌。这歌实在太红了,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歌唱。   周秋萍送完曹总回卡拉OK房,一转身就撞见欧小飞。   小姑娘满脸沮丧,声若蚊吟:“周经理,对不起,我弄得一团糟。”   招聘的事情是她负责,结果她预估不足,搞得乱七八糟的,还要老板出面收拾烂摊子。   周秋萍安慰她:“没事,还好,谁能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呢。”   欧小飞却越来越沮丧:“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要吴经理给我帮忙。”   人家是卡拉OK房的经理呀,她占用了人家的地方不说,还要人跑前跑后给她协调,帮她扫尾,她感觉无地自容。   同样是手下,各自带队,但差距也未免太大了点。   周秋萍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色道:“谁都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哪有人天生就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做的好。”   摸着良心说,如果现在有成熟的经理人,她肯定会直接聘请对方当快餐店的店长。但不是没有嘛。   就算真的有,人家为什么看好你一个小个体户的未来,要给你打工呢。   在有限的选择范围内,欧小飞已经非常出色了。最难得的是,这姑娘相信自己,愿意跟着自己干。   一步步来吧,谁的成长不需要时间。能够意识到自己不足,希望快快地进步,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周秋萍鼓励她:“那你接下来好好干。等到招聘结果出来,人员通知到位后,就要开始培训了。今天卡拉OK房的服务员,你感觉怎么样?”   欧小飞打起精神,认真回答:“很好啊。”   她都感觉自己想来这里唱歌。每间包房都有人负责,帮忙挑歌选歌放歌,还时不时就拿饮料和吃的进来。从头到尾都笑容满面,任何时候都看不出来不耐烦。   周秋萍微笑:“还不够,后面你们的培训只会更严格。你得好好干。这是第1家店,我们一定要打响招牌。以后我们还要开第二家第三家,甚至开遍全国。”   欧小飞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打颤了:“这……这么多呀。”   周秋萍点头:“那当然。人家肯德基是开遍全世界的。”   她虽然没打算打败肯德基,但不代表她要做的比肯德基差。中国是吃货大国,这么广袤的市场,她为什么要放弃?   周秋萍跟所有的员工打完招呼,看看时间不早了,叮嘱大家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自己转身去坐公交车。   哎呦,这一天可真是跟打仗一样,忙得他脑壳都疼了。   不过白得到曹总的订单也不错。对方如果打算再开卡拉OK房,一台机器8000块,算下来也不是小数字呢。   想到这笔意外进账,她心里美滋滋。   周秋萍回到家时,两个女儿已经睡下了。   阿妈问她:“吃饭了吗?要不给你下碗面吧。”   周秋萍摇摇头:“吃过了,我吃了三明治和爆米花。”   说着,她拿爆米花给阿妈尝,“你吃吃这个,味道怎么样?”   周高氏尝了一口,狐疑地看手上的玩艺儿:“这是啥呀?怎么有点像爆米花?”   “就是爆米花,用玉米爆出来的,跟咱们老式爆米机不太一样。”   周高氏又吃了一口,点头表示肯定:“又是洋人的玩意?怪好吃的。”   “算是吧。”周秋萍笑着问,“你今天怎么样?顺利吗?”   她今天空下来都会看一眼大哥大,生怕阿妈那边有麻烦。   “咋不顺利呢?顺利的很。”周高氏都感慨,“人家根本没衣服卖,送过去的货就没有不要的。你说他们那些厂里的人,咋就想不到这一点呢?”   这个问题她们昨晚已经讨论过,但现在,她还是要说一声,这些人的眼睛到底怎么长的哟。   周秋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声音都疲惫:“不奇怪的,他们之前不是一直给新疆老白那边发衣服嘛,从羊城进的货。结果现在厂里衣服卖不出去,他们都没考虑新疆那边。”   说到底是三产公司做的稀巴烂。尤其是贸易这块,你部队自己有的货都不往外面卖,感觉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要舍近求远,简直就是个笑话。   周高氏却来了精神,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周秋萍:“那咱们卖去新疆吧。”   衣服的事情她知道。   深圳的那个陈自强家里不就是生产毛衫的嘛。年前他们过去的时候,陈自强就说家里工厂现在起码1/3的出货全是发去新疆,卖的不要太好哦。   被服厂的衣服质量不错,款式也马马虎虎,完全可以往新疆考虑。等过了四月份,新疆也慢慢热起来了,要的衣服类型自然变多。   周秋萍瞬间笑了,连连点头:“好啊,我给老白打个电话,问问他们那边要不要货。”   家里有电话机就是这点方便,想打电话就打,也不用跑出去。   周高氏倒有些担心:“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人家是不是睡觉了?”   周秋萍笑道:“这个点儿乌鲁木齐还亮堂堂的呢,没事儿,他家做生意,现在正忙着倒有可能。”   不过她也搞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能闲下来,索性先打过去再说。   老白没有大哥大,电话是打到新华市场的。他跑过来接电话,气喘吁吁:“哎呦,周经理呀,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秋萍笑道:“我好着呢,我听你说话中气十足,估计也好着呢。我不跟你啰嗦了,我就问你要不要衣服?”   老白没大包大揽,只问情况:“都是什么衣服什么料子?哪儿来的?”   周秋萍简单说了两句,跟对方打包票:“别担心,全是军区被服厂出来的,质量肯定没问题。我这边先给你寄样品,你要觉得合适的话,再给我下订单。”   老白毫不犹豫:“行,那你赶紧给我寄吧,我这边也好安排。”   周秋萍还想再问一句那位军嫂的事,结果那头已经有人喊老白,后者匆匆忙忙说了句拜拜,直接挂了电话。   周秋萍摇摇头,算了。不过是萍水相逢,要真有大事的话,老白估计会提一嘴的。   周高氏在旁边兴奋极了,一个劲儿地表示:“我明天就去拿衣服。”   周秋萍赶紧拿笔写单子:“多拿点,这些都给他寄过去,让他们两口子自己挑。”   说着,她又附上价目表。亲兄弟明算账,这方面没必要扯。   周高氏郑重其事地收了单子,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对了,秋萍,咱们还收不收国库券啊?”   “啊?”   “就是供销社,板桥供销社问能不能用国库券来付账。”   周高氏叹了口气,有点儿不甘心,“咱们不搭部队的线,咱们自己去海城卖国库券。少卖就少卖点,总归不会亏钱。”   现在想到对方过河拆桥,她还是会心中发闷。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人知根知底,她们这两个当奶奶和当妈妈的人在外面奔波的时候,敢把孩子交给邻居接回家。   周秋萍早就过了那个情绪,她只奇怪:“他们现在手上还有国库券?”   之前贸易公司和他们做生意,大量收购国库券来着。她还以为他们早就把存货给清空了呢。   周高氏说不清楚:“反正他们是这么问的,好像是有新的国库券。对了,这是他们主任哔哔机的号码,说如果想要的话,可以直接打这个。”   周秋萍笑了,半开玩笑道:“看来他们钱没少挣啊。”   这个时代哔哔机是仅次于大哥大的奢侈品,购置费和入网费同样不低。搁在30年后,绝对要拍各种照片发朋友圈的。   “那行,我打电话问问看吧。”   至于对方收到了寻呼是今天回还是明天回,那就看人家自己的选择了。   没想到她寻呼机打出去还不到三分钟,板桥供销社主任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原来他今晚就在单位值班,所以回电话也方便。   “是这样的,都是过年那会儿收上来的国库券。年前你们收完之后就没再收了,我们这边这两个月就压了不少。既然你们现在又开始过来做生意了,那我就想问问看是不是还要国库券。”   贸易公司之前一直从海关低价拿电子表、磁带之类的送到供销社销售,对方可以直接付现金或者国库券。但是过完年之后,一方面之前持续销售电子表,几个月下来,市场已经逐步饱和,双方生意频率也就下降了。另一方面,年后过来送过一趟货的人只说他们现在要的是现金,但国库券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   这回供销社主任看周高氏拿的是周秋萍的名片过来的,他跟周秋萍更熟些,加上收国库券的事情最早也是这位周经理提的,他干脆费舌头多问了一句。   反正就算不收,他问过了也没什么损失。   “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来买东西,用的都是国库券。我们又不能拒收,就积压下来了。”   周秋萍笑道:“你这都是哪一年的国库券啊?”   供销社主任也不是傻子,去年倒卖国库券的人特别多,时间长了,他自然也隐隐约约听到了风声,知道85年和86年的国库券上市了,没到票面的时间也可以直接兑现。   但他手上现有的都是88年的国库券,全是去年刚发行的。因为89年的还没发行,所以它们算得上是最新的。   供销社主任苦笑:“帮帮忙噻,周经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看,你们有门路把国库券给弄出去。我想多卖点衣服,资金又被国库券占着,都没办法把生意做大。”   如此直白的潜台词,周秋萍又怎么听不出来?想他多进衣服可以,得帮他消耗国库券。   周秋萍抿了下嘴唇,没有把话说死:“行,我尽量争取。要是有消息的话,我明天上午就联系你们。”   挂了电话以后,她还有些发怔。   难道命中注定,她还要再发一笔国库券的财?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1989年的国库券是当年3月2号国院令宣布发行的。文中的时间是3月底。因为一项工作从上到下需要时间,所以到了乡镇级别,当年的国库券发行工作还没真正开始。跟后面文章描述的内容并不是前后矛盾。有些地方甚至到5月份才开始推进这个工作。 第188章 租个保险柜(捉虫)   重生之前, 周秋萍看那位平民股神杨百万的故事,印象最深刻的除了对方凭借看报纸察觉到各地国库券价格不一,从而发现赚钱机会之外;就是1988年国库券上市的事了。   按照那篇文章里的说法, 1989年元旦, 杨百万认识的一位证券大佬去人民银行某经管部门串门的时候,就在领导办公室桌上看到了关于1988年国库券不久后即将上市的内部文件。然后大佬通知杨百万, 让对方大肆收购1988年的国库券。数月之后, 国库券上市,他们直接赚翻了天。   当时看那故事时,周秋萍最大的感触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内幕消息行天下。   一般的小老百姓,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没门没路的人,想发财, 哪有那么简单。   可正因为如此, 周秋萍也不好提醒贸易公司多多囤积1988年发行的国库券, 毕竟他们讲究快进快出,想要尽快把国库券变成钱。她凭什么说服对方相信1988年的国库券很快就会上市?   等过完1989年的春节, 双方拆伙, 不再搞国库券的事, 她的注意力也干脆从国库券上转移开来,除了购买深圳的股票以外,就是投资实体经济了。   今晚要不是被板桥供销社主任提醒, 她几乎都忘了1988年发行的国库券。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认为它们已经上市, 价格早就涨起来了。   “数月”嘛, 她以为最多就是两三个月, 没想到好像还有机会。   周秋萍一颗心怦怦直跳, 挂了电话,眼睛都直了。   周高氏看她的样子,吓得发慌:“秋萍,咱不做了,咱又不差这点钱。”   周秋萍却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做,为什么不做?当然要做。送上门的钱,不偷不抢,我们为什么不挣?”   周高氏却犯愁:“小打小闹还行,这如果做的多了,他们估计要不痛快了。”   可如果瞒着部队的话,国库券又要怎么运到海城去卖掉呢?路上风险太高。   今天她去板桥供销社,还听过来买烟的货车司机说外面乱的很,到处都是拦路抢劫。路上挂着“打击车匪路霸,打死有奖”的条幅,活捉一个奖1000,打死一个奖2000。   当时她听的时候还奇怪,为什么活捉给的钱反而少?按道理来说,留下活口很难的呀。   结果那司机表示,派出所嫌把活人送过去,他们还得关押审讯再判刑,太麻烦。不如直接打死拉倒算了。反正这帮人手上全是血,打死谁都不冤。   听的时候,她当成故事,反正他们跑地都是军区范围内的地方,开车的还是现役军人,安全有保障。   现在想到自己要去海城倒卖国库券,她又开始害怕。   周秋萍摇摇头,意味深长道:“谁说我们要倒卖了?我们是支援国家建设,购买国库券,等着到期吃利息。”   周高氏这才如释重负,点点头道:“也行吧,没少在这上面赚钱,是该还回去。”   以老太太朴实的观点,虽然倒卖国库券合法,但好像也没给国家做贡献,就挣了那么多钱,她实在心慌。   现在多买点国库券,支援国家建设,也算是补偿了。   “那咱收多少啊?”   “供销社那边,能收多少是多少。只要他们愿意给,咱们就收下了。价钱嘛,就按照以前的老规矩来。”   周高氏又犯愁:“可咱收了以后,放哪儿呢?”   她用过存折之后,就觉得身上揣多了现金很慌。这国库券也是钱,要是全都摆在家里,万一被贼偷了呢,万一被老鼠直接吃了呢?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   周秋萍想了想:“我去邮局问问吧,看能不能租个保险柜。到时候就把国库券放在保险柜里。”   周高氏这才放下心,捂着胸口道:“放银行好,放银行才安全。”   周秋萍在心中笑,放银行也不安全。银行瞒着储户,偷偷动用对方账户上钱的新闻,往后几十年都没断过。   只能说,相对安全罢了。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直接去了自己开户的邮局储蓄点。   邮局领导一看是大客户来了,立刻热情地招待人,再三再四地邀请她,把活期转为定期。   “你看现在利率多高?你存定期的话,很划算的。”   周秋萍笑了笑,含糊其辞道:“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儿。万一要用钱太麻烦,还是活期吧。”   邮局的人也知道她的部队背景,在邮局看来,今年正月里,部队三产公司另外用她的名义开户头,转了几千万过去,其实就是左手转右手,估计是为了方便应对上面检查和做生意罢了,本质上并没什么区别。   正因为如此,她不接话茬,邮局领导也不好勉强,只好打哈哈:“那你今天过来该不会又是为了取钱吧?”   周秋萍笑着点头:“还真是为了拿钱。”   领导差点没晕过去。这人一取钱,绝对是以万元为单位的。现在任何单位都讨厌往外面掏钱,只想赶紧拿钱进来。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哭哭穷,让对方下手轻一点,就听到周秋萍笑着说:“拿了钱才好买国库券呀。我听说去年国库券发行的不理想,我就想着买点国库券囤着,等到期再兑现。”   领导下意识地想说那你为什么干脆不直接存三年定期?但转念一想,买国库券好啊,他们现在就怕没人买国库券呢。   别看去年二手国库券市场交易火爆,新发行的国库券简直惨不忍睹。因为上市的是1985年和1986年的国库券,证券市场上追捧的也是这两种。去年物价闯关通货膨胀,大家的钱连银行都不愿意存,更何况购买国库券。   好不容易软硬兼施,各种摊派,最后销售出去的国库券还不足发行份额的60%,可想有多惨淡。   今年的国库券又来了,总额为55亿,从3月10号卖到9月30号。这个月,他会都开了好几场,核心主题就是加大国库券的发行销售力度,一定要想办法卖出去。   现在,有人主动登门要购买国库券,岂不是瞌睡送枕头?实在太美妙了!   邮局领导兴致勃勃:“你要买多少?我们这是刚来的,1989年的国库券,年息14%,三年就能到付。”   周秋萍赶紧摆手,一本正经道:“我要买1988年的,旧的东西都没卖完你们怎么能不管呢?现在就卖新的,岂不是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那影响也太坏了。”   邮局领导懵逼了,有新的当然要买新的呀。去年没完成销售任务,骂都骂过了,还管它干什么?当然要管今年的任务。才刚开始发行呢,如果能有个开门红,兆头都好啊。   周秋萍却固执己见:“不行,我就是因为去年国库券发行不好才打算买的。今年才刚开始卖呢,说不定卖的特别好。我这个时候跟人家抢,就不是支持国家搞建设了,意义不一样。”   谁手上有钱谁就是祖宗。   尽管邮局领导认为她的逻辑乱七八糟,根本说不通。但人家就是要买1988年的国库券,他还能拦着不成?   其实领导心里也有数,1988年的国库券同样是三年期的,1991年7月份就到期兑付了,现在购买的话,过两年就能换钱,总比再拖一年来的强。   可她非要买的话,就没办法打折了,只能按照票面的原值销售。   周秋萍皱眉毛,十分不满:“人家银行都是打8折销售,你这样子就不合适了,乱了规矩。”   邮局领导也光棍:“你要买1989年的,我可以给你打8折,绝对没问题。”   周秋萍在心里算了回账,感觉这事儿肯定不划算,便毫不犹豫地摇头:“那算了吧,我去别的地方买。我就不信,还没地方让我支持国家建设了。”   邮局领导一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赶紧改口:“行行行,8折就8折,1988年的国库券,卖卖卖,你想买多少买多少。”   她立刻露出笑容,相当大方:“10万块,我要10万块的国库券。”   好在是左手转右手,钱也不出邮局,只是给她国库券而已,领导遗憾却不心痛。能卖一点是一点,哪怕是去年的存货。   周秋萍又提要求:“给我开个保险柜吧,这玩意儿带出去一不能吃,二不能喝,三我还害怕被小孩子当废纸撕掉完了。不如就放在你们邮局的保险柜里,这样我好歹还能放心点。”   邮局都吸纳存款,怎么可能没保险柜呢?只是现在他们并无对外出租保险柜的业务,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周秋萍皱眉毛:“那这事儿你们要不管的话,我也不买了,钱你们能存,国库券你们就不管了?那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10万块国库券的钩子在那儿挂着呢,领导想不咬都舍不得。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就租给你。”   就这样,周秋萍租到了保险柜,月租是10块钱,是她每个月房租的两倍。不过物以稀为贵,她也没办法货比三家不吃亏。能租到保管箱,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负责销售国库券的柜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颇为好奇:“他们怎么想起来买国库券了?”   领导摇摇头:“谁知道呢?说不定搞检查,说他们买的国库券太少。”   其实部队倒卖国库券的事不是秘密,生意做大了,永远都不可能保密。谁晓得他们到底具体是怎样操作的呢?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呗。   领导管不了。   周秋萍出了邮局的门,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感觉挺稀奇的,因为这是阿妈第一次打她的大哥大。   这时代的大哥大通话费用高不说,充一天电也只能维持半个小时的通话。所以非紧急情况,一般人即便带着大哥大,身边有固定电话的时候也会选择打固话。   没想到阿妈这回居然心急到等不及打她的哔哔机让她回电话,而是直接打到了大哥大上。   周秋萍接了电话,就听见阿妈的声音:“秋萍啊,人家主任说不能按照老价钱了,要涨一涨。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之前贸易公司用国库券抵货款的时候,基本上是对折。但现在供销社表示,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他们扛不住,压力太大了。年底的时候,上面又派人检查过,说这个事情不好,不能闹得太厉害。   周秋萍不动声色:“那你们觉得要怎么算?”   “7折吧,最低7折。你们有门路,有办法能够拿出去卖掉的。我们也不指望靠这个挣钱,只想脱手出去而已。”   周秋萍毫不犹豫砍价:“6折,按6折收。”   最后双方你来我往,周秋萍怕大哥大扛不住,还是以6折半的价钱兑了国库券。   挂电话的时候,她还心有不甘,假如他手上拿的是固定电话,她绝对不会松口的。   想到这点,她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为了挣钱啊,人永远有源源不断的动力。   晚上周高氏回到家,又开始发愁:“你说被服厂不是跟曹总合作了吗,以后都给人家做衣服。那厂里的库存卖完了,咱们还怎么收国库券啊?直接问供销社买吗?”   周秋萍哭笑不得:“阿妈,你知道厂里压了多少货吗?差不多有500万呢。”   周高氏吓了一跳,一叠声地念佛:“乖乖,这是要命的勒,他们怎么搞的呀?怎么压成这个样子了?”   周秋萍无奈:“去年什么东西都抢,大家天天加班加点搞生产拿奖金。上面也给他们下了令,要他们开足马力生产,好维持市场稳定。”   “那也不然没数啊。去年国家不是出台政策控制这种情况了吗?你跟小余还说呢,后面好多厂会积压产品。怎么就?”   话说了一半,周高氏又懊恼。她没事提余成干什么?800年都没消息的人了,谁稀罕他不成?   周秋萍若无其事:“他们各自为政的,机关单位的一个弊端就是反应特别慢。一个信息摆出来了,可能过一个月它才会有反应。即便有反应了,它一层层地走程序,时间也被耽误光了。”   国企在这方面天然有劣势,经常会发展为两种极端。要么就是当家人够强势,令行禁止,根本不给监管单位发话的机会,最后变成一言堂。要么就是算盘珠子,磨磨唧唧,不管情况多着急,只要上级不发话,坚决不动,什么都随他去。   能平衡和这二者关系的,基本都成长为行业大佬了。   周高氏也懒得管人家了,她就担心自己赚钱的事儿:“要是他们真撕破脸,后面不给咱们衣服卖了,那要怎么办?”   她今天才把衣服寄到乌鲁木齐去,要是入了老白两口子的眼,后面还得一箱箱的发货。加上供销社这边,那可是源源不断的进账。她挣钱挣的正开心呢。   周秋萍想了想:“这样吧,我明天去趟音像公司,把翻唱的磁带先拿到供销社卖。好歹也是个门路。”   之前从海关拿了磁带,她也曾经摆在供销社卖。当时她也只是试试看,并没抱太大希望。结果没想到卖的挺好的。小镇青年的消费潜力在流行文化上显露无疑。   现在有他们自己录的磁带,估计也会受欢迎的。   周高氏点头,勉为其难:“行吧,没鱼虾也行。”   周秋萍被她逗笑了:“你还嫌弃呢,何谓听了肯定得跳脚。”   “那可是你花大价钱买来的歌,录的歌。回头要是卖不出去的话,咱们亏大本呢。”   周秋萍乐了,和阿妈开玩笑:“那你可得好好卖,咱家能不能早点买到轿车,就看你了。”   周高氏傲娇的很:“不就是小轿车吗?只要你有门路,我肯定能开回家。”   周秋萍哈哈大笑:“阿妈,你先把驾照拿到手再说吧。”   青青和星星吃过饭就在玩,这会儿两个小丫头立刻嘴里喊出来:“滴滴——排队上车。”   今天托儿所里阿姨带她们做游戏呢,两个姑娘,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售票员,不要太威风哦。   周高氏挺高了胸膛:“等咱家买了车,到时候开车带你们出去玩。”   一家人说说笑笑,赶紧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周秋萍看着睡成小猪的两个女儿,只感觉这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光。   周高氏喊她:“睡了没有?”   “啥事儿?”   “就是那个老白那边,要是能收国库券的话,咱们也收吧。”   周秋萍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吧,收了国库券之后,谁给我们运过来呢?”   这倒是事实。   周高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真是,缺了他们就玩不转了。”   “不然大家都倒腾国库券去了,哪里还有我们的事儿?”周秋萍安慰母亲,“行了,能挣多少是多少,已经不少了。”   周高氏也自我安慰:“算了,知足常乐,咱家现在有的钱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也没有能挣完的时候。”   她想想现在一家人住在城里,什么事儿都方便。吃穿不愁,生活无忧。两个孩子跟小精怪似的,又聪明又可爱。   好像也没啥遗憾的了。   就是秋萍吧,唉,年纪轻轻的,难道一辈子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总该找个伴吧。   老太太现在学聪明了,知道提起这个话题容易挨怼,索性自己在心里扒拉人选,想挑出个合适的乘龙快婿。   她把自己认识的单身男人都扒拉了一通,惊恐地发现,居然没找到她心目中理想的乘龙快婿。   余成不用说了,就那态度,绝对三振出局。   何谓和吴康,两个小伙子长的倒是精神,年纪也还好。可在秋萍面前,他俩就是跟班弟弟,和孩子似的,根本就凑不到一块。   其他的男人各有各的不足,反正摆在秋萍身旁,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周高氏悚然,她眼光啥时候变得这么高了?挑三拣四的,简直就是王母娘娘挑女婿了。   明明半年前,她还觉得县城机械厂那个工程师是上好的女婿人选呢。   哎呦哟,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脑袋都要发炸咯。还是好好睡觉吧。 第189章 卖磁带的方式(捉虫)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 又跟打仗一样。   所谓春眠不觉晓,春天是最渴睡的季节。两个小丫头跟被窝缠缠绵绵,好不容易才把她们从床上拉起来, 刷牙洗脸吃饭送去托儿所。   原本蔫巴巴的小姑娘, 一到托儿所看到小朋友,瞬间满血复活, 欢天喜地地奔过去。   当奶奶和当妈的人瞬间吃味, 哎哟喂,合着她们不是没精神啊,而是难得对自己有精神。   得,你们不需要我们,我们也不需要你们。我们还有事要做呢,不理你们了。   母女俩分开, 一个去被服厂拿货, 一个去音像公司说磁带的事。   说来录磁带她真没插什么手, 包括为了配合做卡拉OK拍MV,都是音像公司在做这事儿。   周秋萍自己也就看过一回MV, 感觉两个字:好囧。   原来打扮成挂历女郎的模样不停地走来走去是这个时代的审美, 实在是挡不住。   周秋萍忍不住冒了句:“你们是不是每首歌都这么拍MV?”   胡经理苦笑:“我们就没拍过MV, 头回干这事儿。”   周秋萍惊讶:“不会吧?没有MV,电视上怎么放啊?”   “电视上不都是歌手直接唱吗?哪有这么多事儿?”   周秋萍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音乐节目就是歌手现场演唱, 根本用不着什么MV。   偶尔放一回MV,也是港台或者国外歌手的录像带。   她下意识地追问:“真的没有吗?”   “没有。”胡经理十分笃定, “要不是你卡拉OK房要, 我们根本就不会做这个东西。做了给谁用啊?”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 当场下了决心:“绝对有用。要是没用的话, 人家国外还有港台地区的唱片公司为什么花钱做这个事?既然咱们内地以前没有,我们就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好好把这个活做起来。”   胡经理瞬间紧张,眼睛再看电视机,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公司凑合着拍出来的MV似乎十分拿不出手。   他尴尬道:“这要怎么拍呀?”   周秋萍光棍的很:“这我哪知道?搞艺术,你们才是内行啊。拍吧,这钱我来掏,要是拍得好,说不定能记在中国流行音乐史上呢。”   胡经理在心中叨叨,要真编史的话,你的名字肯定能留下。头个正儿八经问人买版权的内地人,可不得有名字。   他点头,开玩笑道:“行,只要你掏钱,我们一定给你整明白了。”   周秋萍笑了:“那好,这事儿就拜托给你。给我拿点磁带,我得赶紧拿出去卖,不然没钱拍MV。”   胡经理惊讶:“哟,这活还要你上啊?胡其平会自己做的。”   周秋萍更惊讶:“胡其平管这事儿?他不是忙着搞校园歌手大赛吗?”   都已经从他手上拿了2万块的经费了。   胡经理有点尴尬:“他们没跟你说?”   “说什么?”   嗐,说白了胡其平也是头回搞这种活动,心里虚的慌。   这孩子也实诚,不是那种先骗到投资人的钱随便霍霍的人。相反的,他还挺忐忑不安的,生怕活动搞不好,白糟蹋了周秋萍的钱。   可校园歌手大赛能不能办好这事儿,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了。胡其平就琢磨着能不能从其他地方弄点钱。   刚好何谓录完了磁带,他们就灵机一动,把主意打到卖磁带上。   周秋萍来了兴趣:“他们怎么卖的呀?”   胡经理表情微妙:“去学校卖呗。”   周秋萍盯着他看了三秒钟,十分笃定:“说吧,到底怎么卖的?里面肯定有文章。”   不然你不会这么奇怪。   胡经理直摇头,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哎呦了好几句才正经说话:“这些小孩啊,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磁带卖给学生了。”   他们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刁钻也刁钻。   不是正在搞校园歌手大赛吗?何谓作为专业歌手也是评委之一。   胡其平去各大高校联系校园歌手大赛的事情时,人家学生会他们要怎样的歌手,他就强调了通俗流行,还留下何谓的磁带,表示这种就可以。当然,其他风格的都行,新民歌、摇滚之类的也欢迎,重点是原创,青春气息。获奖的人能录磁带,摆出来卖。   这对热爱音乐的文艺青年来说十分具有诱惑力。就好像很多人愿意自费出书一样,能够出歌,随便自掏腰包他们都愿意。   现在不仅不要钱,按照这比赛的规则,获奖的人还有奖金和出歌的机会,他们自然上心。   在这种背景下,何谓的磁带就成了香饽饽,大家都想摸摸路数呀。起码知道评委是走什么路线的。   于是,何谓的磁带还没正式发行,就这样卖出去了好几百盘。不出意料的话,这个销量还会往上涨。也许等到正式比赛的时候,磁带卖出上千盒都不是问题。   因为这时代大家只要条件允许,对自己的精神爱好相当舍得砸钱。   是真砸钱。据说迪斯科女王张蔷在正式出版磁带之前,出去走穴,喜欢她歌曲的人就直接往舞台上砸硬币。最后离开的时候,她就用麻袋装了硬币扛回家。   听着就感觉好刺激。   周秋萍跟何谓打电话说这事儿,后者嘿嘿直乐。从他录完歌开始,他就开始紧张,特别害怕磁带卖不出去,白糟蹋了钱。   结果现在能往外面卖了,他总算松了口气。   他兴致勃勃地跟周秋萍炫耀:“周姐,我去学校听了,他们都说我唱得好听呢。胡其平拿我的磁带去电台放了,后面肯定能卖好。”   周秋萍也觉得这是意外的惊喜。原本他想着靠卡拉OK房卖磁带,结果却意外搭上了电台的关系。现在广播电台传播歌曲的效果可一点也不比电视台差。   等到正式的MV拍好之后,再拿到电视台播放一回,估计销量肯定还能飞。这就相当于一大张白纸,有太多可以发挥的地方了。   周秋萍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直接呵呵:“老实交代,这主意到底谁出的?”   何谓下意识地清嗓子,煞有介事:“我呀,周姐你要相信我,我对事业还是很上心的。”   周秋萍哼哼了两声:“你好好干你的活,就是对事业上心了。对了,你招几个人吧。后面你要是全面发展歌手事业,杂志这块估计兼顾不过来,得有人专门负责。”   何谓高兴的差点儿直接跳起来:“姐,你是我亲姐,你还打算再给我出歌呀?”   周秋萍不假辞色:“那要看你歌卖的好不好。要是让我赔本了,就没下一张了。”   何谓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保证差不了,我一定好好表现。”   其实歌都录完了,磁带都制作出来了,他还能表现啥?当然是好好拍录像带了。   那个MV,现在港台地区都流行。如果拍好了的话,到电视上一放,肯定能吸引人。   何谓伸手拖吴康:“走走走,给你挣外快,去拍MV吧。”   卡拉OK房现在处于试营业阶段,倒不是很忙。吴康也能抽出空来。   何谓拽着朋友走,十分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听周姐的口气,她认定了这事儿不是我的想法。”   可卖磁带的事,从头到尾吴康都没出面啊,完全的幕后军师。除非自我暴露,根本没泄密的机会。   吴康立刻强调:“我可没说。”   他说这事儿干嘛?他不过是看朋友发愁,随口一提罢了。他跑到周经理面前邀什么功呢?吃饱了撑的。   何谓却一本正经道:“那就是她无所不知。周姐挺神的,别看她好说话,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   吴康笑了:“不然为什么是咱们给她打工呢?对了,你不是要招人吗?你要什么样的人?我有个朋友对摇滚很有研究,你想不想见见?”   何谓立刻来了精神:“见,当然见,把人都给我叫过来。我可没少在杂志上耗费心血。”   两人兴冲冲地出门走了。年轻就是这点好,想不明白的事,干脆不纠结。   比方说周经理是怎样知道出主意的人是吴康的,他们也不关心了。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毫无悬念。   一来何谓孩子气十足,又带点文青的意思,没什么经营意识。   二来吴康可是在南方混了好几年的人。眼下广东是国内流行乐坛的先锋,羊城十大歌手都已经评过了,歌唱比赛自然不稀罕。   周秋萍估计吴康很可能参加过类似的比赛,对里面的情况门儿清。   艺术这种事没统一标准。一首歌好听不好听,一位歌手唱的好与不好,听到不同的人耳中得到的结论很可能大相径庭。很多后来成为天皇巨星的人,刚出道时,还被骂的狗血淋头呢。   参加比赛,选手想要了解评委的喜好是件极为正常的事。很可能吴康自己当初也买过评委的磁带。   这招当真挺好用的。因为一首歌如果能在学生群体里红起来,那基本上就距离大红大紫不远了。   周秋萍走在马路上,听着旁边的店里传来“夏天夏天悄悄的过去,留下小秘密……”   据说韩宝仪这张《粉红色的回忆》卖了上千万盒,出版公司一下子发了,立刻盖了栋大楼。   假如她拿到的翻唱歌曲出的磁带也能卖得这么好的话,她也想办法拿地盖大楼。到时候就有地方装这些音乐人了。   要没他们,她也赚不到这些钱,这大概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再用在羊身上吧。   磁带销售这边暂时应该没问题了。音像公司本来就有自己的上货渠道。即便原本他们对这事儿不上心,现在胡经理就是看在他弟弟胡其中的面子上,也要积极帮助推销。   一个校园原创歌手大赛,好像真是一举多得。   周秋萍暂且放下这事儿,转头将目光放在了餐饮店上。   现在招聘已经完了,后续就是员工培训。   等培训完了,餐厅估计也能装修的差不多了,那就可以正式营业了。   她的计划是赶在六一儿童节之前开业,这样可以先做一波一家三口的生意。   4月的第一个礼拜一,接到应聘成功通知的刘文文拖着行李箱去单位参加培训。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田薇等人也出来坐车。   田薇瞧见她,似笑非笑:“哟,这是出门旅游吗?哎呀,真羡慕你,又不用上班,想什么时候出去玩,就什么时候出去玩。我们就没这种好命咯,每天都要去上班。”   旁边的姑娘好奇:“刘文文,你一个人出去玩吗?去哪儿啊?这么急吗?要不改个时间我们一块去吧。”   刘文文摇头:“我不是去旅游,我是去单位参加培训。”   大家面面相觑,满怀好奇:“什么单位呀?还带着东西去培训。”   她微微一笑:“快餐店,我应聘了香满集美式快餐,被选上了。从今天开始接受培训,培训合格以后才能上岗。”   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啊,就是那个香满集!200块钱一个月!”   当时招聘广告出来,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她所在的单位就是一张报纸,一杯清茶过一天。大家也没啥事做,就把报纸从头看到尾,连角落里的广告都不放过,何况那么耸人听闻的标题呢?   200块钱一个月啊。是她工资整整三倍!   当时大家还调侃,这八大员又抖起来了。服务员比大学教授都金贵了,一个月居然拿这么多钱。   虽然他们都是干部身份,不至于突然间发疯,自降身份跑去应聘服务员。但20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还是让人心动不已。按照他们现有涨工资的速度,有生之年,估计他们都拿不到这个数。   现在听说自己身边的朋友居然应聘成功了,成为200元俱乐部中的一员,大家的心情可真是微妙。   有人诚心实意地替她高兴:“太好了,刘文文,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你去了店里,肯定能发展的好。”   刘文文谦虚地表示:“我还什么都不会呢。去应聘的人都很优秀,我得好好学习。”   为她高兴的姑娘跑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表示肯定:“没事的,你肯定行。将来你一定会特别好。”   轿车已经停在了旁边,喊车子的姑娘招呼同伴:“快点吧,我今天要开会,不能迟到。”   刘文文跟她们挥手:“拜拜啊,我也要去坐车了。”   大家坐在轿车上看她往公交站台走,各个表情微妙。   田薇嗤笑了一声:“他们家可真是够可以的。”   先前鼓励刘文文的姑娘叹气道:“她家可真狠,第1天去单位报到,好歹也要送一下吧。有车子过去,起码也让人知道她家不是好欺负的。”   坐在她旁边的姑娘摇头:“你还不了解他们家吗?她爷爷奶奶还配了车呢,去开会都不要车,要么骑自行车,要么坐公交车。搞得大家都不自在。唉,不管了,以后人家可比我们过得滋润。一个月200块呢,手头可宽裕的很。”   虽然她们的工作单位都不错,有文化馆的,有艺术团的,还有人在政府上班。但现在是干部身份又怎么样?工资低呀。一个月70块钱够干什么呀?连下顿像样的馆子都不成,更别说买漂亮衣服了。   唉,想想都憋屈的慌。   好歹她们也上了大学呢,不管本科大专还是大中专,总归是受过高等教育。结果到现在,反而混的不如一个考不上大学的人。   田薇满心不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服务员,伺候人的。说出去多体面一样。八大员算什么?没见识的人才当个宝呢。”   在以前,八大员之所以吃香,是因为能搞到别人弄不到的物资。   她们这些人,什么时候缺过东西了?需要眼皮子这么浅吗?   司机默默地开着车。他也是八大员中的一员,被嘲笑的一员。   其他人被她这样一说,也忍不住讪讪,只能自己找补:“那好歹也是外国人开的店呢,算外资企业,当然不一样了。”   有人提出疑问:“真的是外国人开的吗?那他家是不是也要用侨汇券才能进去吃饭?”   大家就这个话题开始发散思维,各种讨论。   有人突然间想了起来:“哎,好像那个店是部队买的,对了,以前是纺织厂的食堂来着。”   80年代的国营大厂地位极高,厂长可以跟市领导平起平坐。所以要真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一个圈子的。   他们还隐隐约约听过纺织厂和机械厂的恩恩怨怨,知道食堂最终被卖出去的事。   众人立刻追问田薇:“是不是呀,你姐夫不是军区后勤的一把手吗?是不是他们买的?他们跟外国人也做生意的吗?怎么没听你说过呀?”   田薇还真是头回听说这件事,压根不清楚底细。   不过当着小姐妹的面,她还是把架子撑得足足的,语带不屑:“我姐夫忙着呢,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要管吗?那他还不得活活累死。”   可小姐妹们现在对洋快餐店充满了好奇心。上个月,《人民日报》刊登文章《肯德基吃什么?》,看得她们心神摇曳。   其实江州也有西餐厅,90美元一晚的江州饭店里面就有西餐厅。虽然昂贵,但她们也不是吃不起。可是美式快餐依然对她们具有诱惑力。   为什么呢?就像文章里说的一样。吃肯德基表面上是吃鸡,深层的,恐怕是吃了美国文化。   感觉坐在那里,好像跟那个世界更靠近了一点。   同伴们催促田薇:“你去问问嘛,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美式快餐店是谁开的呀?”   田薇心中油然生出骄傲,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就问问看吧。”   她挺直了腰杆,扭了下脖子,看着车窗上映着的自己,优雅的像只天鹅。   真好。   作者有话说:   大陆最早的一支MV是90年代张国立给屠洪刚拍的《感觉自己》。 第190章 培训服务员(捉虫)   周秋萍给店员们找的培训地点是一所技校。   三年级的学生们出去实习了, 刚好空下教室可以租给他们用。还有现成的食堂和学生宿舍,相当方便。   刘文文等人在上午10:00之前赶到学校,先统一安排住宿问题, 然后每人都领了饭票, 集中在学校的礼堂里参加培训开幕仪式。   直到这会儿,他们即将去工作的单位真的跟一般的地方不一样。   首先, 领导讲话的风格就完全不同。不是长长的几大页稿子, 而是言简意赅的几分钟。   周经理先祝贺大家过五关斩六将,从1000多号人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了餐饮店。   “你们是佼佼者,是头部人才。现在高考的录取率,重点高中是10%~20%,而我们的录取率只有8%, 可见你们有多优秀, 你们成功的被社会大学录取了, 你们的将来不可限量!”   在场的基本都是高中毕业生,唯一的大学生也就是陈露。听到这种类比方式, 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难以言喻的骄傲。没能考上大学, 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法说出口的痛。   现在, 有人跟他们说,其实他们和大学生一样优秀,甚至比考上大学的人还要优秀, 那种暗爽的心情,旁人恐怕永远无法领会。   陈露好歹也是大学生, 激动程度有限。不过被周围人热切的心情感染着, 她也跟着用力鼓掌, 等待领导的长篇大论。   没想到周经理真的只说了三分钟, 除了祝贺大家之外,就是宣布接下来的培训内容。他们要上课,学习如何成为现代服务业人才,和世界一流接轨。   “我亲爱的朋友们,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对餐饮店来说,服务质量就是灵魂。我们的职责就是全心全意为顾客服务,只有了解顾客,尽心完成职责,让顾客满意,我们才能和顾客建立起和谐的关系。大家都具有高中以上的文化水平,我相信大家在今后的培训中能够严格掌握操作知识,掌握服务心理学,并且培养出良好的职业道德。因为你们很优秀,你们肯定能够做到。”   欧小飞将培训课程表发到大家手上。   陈露抓着课表扫了一眼,发现培训内容的确丰富多彩,分成:语言培训(外语)、操作规范培训、职业道德教育、服务心理学培训、饭店基本结构和经营管理基本知识、礼貌及礼仪培训等等,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堆。   她原本觉得近两个月的培训太过漫长,有浪费时间的嫌疑。毕竟尽管她面对记者时说的好听,在她心里,其实并不认为服务员能干什么。不就是端盘子扫地吗。所谓的优质服务,也就是勤擦桌子,勤倒开水,只要手脚麻利就足够了。   之所以给他们开200块钱的月薪,是为了吸引形象良好具有高中以上学历的人当服务员。这样,被服务的对象就能获得心理满足感。   别看同样是伺候人,《红楼梦》里那些被称为副小姐的大丫鬟能跟小丫头比吗?被前者服侍,那就是身份的象征。   即便掏钱,顾客也会掏的痛快些。   现在,陈露看到这些培训内容,才猛然一惊,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周秋萍意味深长道:“我亲爱的同事们,你们即将面临巨大的挑战。因为我们的目标是做到世界一流。同样是服务业,在瑞士,酒店服务人员可以说三种以上的外语为客人服务。我们呢?面试的时候,大家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但我要说一个不好听的词,叫矮子里拔将军。大家扪心自问,你们的外语水平足够招待外宾吗?”   刚才还精神抖擞的众人,这会儿有不少人偷偷低下了脑袋,不敢看领导。   周秋萍目光扫视一圈,又笑着安慰大家:“正是因为我们有不足,还不是成熟的合格的餐饮店员工,所以我们才要参加培训。我相信以大家的聪明和努力,经过52天的培训,一定能够成长为优秀的餐饮服务人才。好了,现在大家排队,测量衣服尺寸。每人两套制服,等到做好以后,大家就要规范着装,继续参加培训。测量完尺寸之后,大家统一去食堂用餐。中午休息会儿,下午正式开始培训。”   一听有制服,大姑娘小伙子们立刻打起了精神,全都来了兴趣。   还有人大着胆子问:“我们穿什么样的制服呀?”   他们在香港电视剧上看到过,那些人穿的真精神。跟他们一比起来,工厂里发的工作服灰头土脸的,不是蓝就是灰,看着一点都不精神。   被服厂的裁缝师傅立刻拿出了制服样品,直接看直了大家的眼睛。真漂亮,颜色好粉嫩,身材苗条的欧店长穿在身上给大家看,大家眼睛珠子都挪不开了。   刚入职的员工兴奋地询问:“真的是两套制服吗?”   周秋萍点头:“对,休息室配了洗衣机,衣服要勤换洗,绝对不可以脏兮兮的。以后每一季都会有新制服。”   天哪!好些人都忍不住捂胸口。   这个时代的物资要比10年前丰富多了,起码你人在省城想买衣服的话绝对不是问题。但前提是你要有钞票。   别看他们都是正处在最爱美的年纪的大姑娘小伙子,能穿出衣服最美的模样。事实上,大家伙儿一年都未必能添置一件新衣服。   因为没钱呗。   现在,他们不仅每个月能拿200块钱的高薪,还有源源不断的漂亮制服。光想到这一点,就足够让大家心神摇曳。   原本还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们,在这一刻,就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和餐饮店联系到了一起。   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共同成长。   这个夏至未至的暮春,成为了98名,不,加上欧小飞在内,就是整整99位员工心目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窗外阳光灿烂,草长莺飞,花树鲜美。   新入职的员工们乌压压地坐在技校的教室里,从快餐、自助餐历史到服务员工作流程,从日常服务用语到8小时微笑,从服务心理学到人文关怀,等等等等,大家看着14寸大彩电播放的培训录像,跟着学习里面的知识。   对,他们能够看出来录像的内容十分丰富。有肯德基的培训课程,还有西餐厅的培训内容。但大家一点也不觉得乱七八糟。因为他们的知识实在太匮乏了,简直像一张白纸一样。任何有用的,可以吸收的内容,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化为己用。   技校的老师虽然名义上挂着班主任的名头,但实际上并不管他们的具体培训,只负责维持纪律而已。   一开始,他对餐饮店的培训不以为意。因为他们学校开设的酒店服务专业,这种草台班子还入不了他的眼。   又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大酒店。   可他闲来无事,还拿着人家发给他的额外工资,便有一眼没一眼跟着看培训录像。   结果这一看,他立刻在心里叫乖乖。果然不一样啊,人家服务员站出来气势都不同。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小伙子,穿上制服,往门口一站,水灵灵的,就是一道天然的风景线。   而且人家脸上的笑容多灿烂啊,比暮春时节的阳光还耀眼。叫人一瞧,就跟着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上了心思,放下了轻视的态度,也跟着认真看录像。   于是一个礼拜后,周秋萍再到学校看望新员工时,班主任就拉住了她,提出请求:“这些录像带,能不能借给我们翻录。请放心,我们一定小心,绝对不会损坏了录像带的。”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酒店业发展蓬勃,无论住宿还是餐饮都以井喷的速度迅速扩张。短短10年时间,行业规模扩大了上百倍都不止。   与此同时,专业人才的培养却严重滞后。就说酒店吧,按照全国统计数据,目前75%的酒店管理从业者都是从外系统外行业以及复员军人队伍中转过来的。甚至有的新开业的豪华大酒店,从管理层到服务员,全部都是新手,谁也没干过这活。   这两年,一些大中专院校意识到情况不对,相对应的开设酒店专业,希望能够培养出合格的人才。但首先一个师资力量的严重匮乏就制约了专业发展。简单点讲,上课的老师自己都没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观念陈旧,知识落后。拿着几本翻译过来的教材给学生照本宣科,又能说出什么门道呢?   现代餐饮服务这6个字,好像只有餐饮,跟现代和服务都没关系。   “你们这个教材好,非常实用,我把我们学校酒店专业的老师都喊过来看了。大家认为很好,希望能够借鉴到我们的课堂上。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他说这话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他也搞不清楚这个餐饮店会不会跟厨师一样,自己的独门秘方是绝对不可能对外泄露的。   周秋萍却大大方方地点头答应:“没问题,可以用的,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我还想请你们多指教。”   北京的肯德基进行新入职员工培训时,除了给他们发录像带之外,还从新加坡派了业务经理过来手把手地教。   前者她已经顺利地弄到了手,后者她的确没办法。她上哪儿找熟手当师傅呢?   一花独放不是春。如果有成熟的培训体系,那她开店要费的心神就少很多了。   班主任松了口气,兴致勃勃地开始推荐:“不是我们妄自菲薄,我们就是技校,比大学差一成。您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位教授。她在大学教西方文化时,对西方餐饮礼仪很有讲究。江州饭店你知道吧?他们西餐厅的服务员当初就是请她当顾问培训的。不过好像跟你们这又有些差别。”   周秋萍大喜过望,立刻点头:“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去拜访教授吧。”   班主任没想到她这么心急,一时间倒不知所措了。   还是周秋萍提醒她:“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问问看,看教授方不方便?”   班主任被她盯着,居然找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好吧,我问问看。”   结果周秋萍直接跟她去了办公室,亲眼看他打电话。   班主任真是服了她,哪有这么心急的?正常情况下应该等等,下班时间再打电话问问看,看人家教授什么时候有空再约时间。   像她这么急吼吼的,真叫人怵的慌。   周秋萍可不会等下班。这时代家里能装上电话的人太少了。有BB机和大哥大的更是少的可怜。不趁着上班的时候打电话去单位,待到下班以后,上哪找人去?   再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能今天干的事,为什么要拖到明天?   用那句不知道是鸡汤还是毒鸡汤的话来说,就是明天和意外,谁知道哪个先到来?   老天爷大概也是个急性子,对同样是急性子的人颇为宽容。她运气不错,这位教礼仪的教授上午还有堂课,准备上完课后回家。听说有人想请她为西餐厅做员工培训顾问,教授沉吟了片刻,表示上过课再说。   周秋萍当机立断:“那我们现在过来,打扰您了,还请见谅。”   挂了电话,周秋萍笑着招呼班主任:“徐老师,您方便吗?要是不行的话,我自己过去也成。”   班主任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请了假,一块上了去大学的公交车。   等到公交到站的时候,他还恍恍惚惚。他是谁?他在哪里?他来干什么?   怎么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留给人?就这么马不停蹄跑过去找人。   教授正好在上课,周秋萍在教室外面等着。   看着这功夫,她也好好打量了一回学校。刚才急急忙忙找人,她都没来得及欣赏沿途的风景。   说实在的,师范大学的确挺漂亮的,据说号称全国十大最美校园之一。校内有不少民国时留下的老建筑,单檐翘角、黄墙红柱、彩色斗拱,人往里面一站,那历史沧桑感就扑面而来了。   大概能压住这沧桑劲儿的,就是青春正好的学生了吧。   18无丑女,20岁上下的大姑娘,小伙子,即便满脸青春痘,走在太阳底下都是那样的美好。   周秋萍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模样,自己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她从包里拿了一瓶汽水递给班主任,跟对方道歉:“不好意思呀,麻烦你跑这么远。”   班主任本来有些不痛快,叫她这么一说,瞬间吃人嘴短,只好表示:“没什么,我本来就打算来问问的。这边有老年大学,我妈退休没事做,想报个名来着。”   周秋萍立刻来了兴趣:“这老年大学怎么上课呀?都有什么课程?时间怎么安排?”   之前她想给阿妈在老年大学报名来着。后来阿妈忙着学开车,现在又一处处地跑供销社,还张罗着找人挑拣旧杂志的事,实在忙得够呛,都没顾上这茬。   包括她自己,从去年开始就信誓旦旦地说要上夜大,要搞继续教育。结果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上学的事情就被她无限往后推。真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她立刻追问:“这边能报名吗?要什么条件啊?”   班主任也就是随口一说,搞不清楚具体情况。   但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人又到了学校,那还不如直接过去问问看。   田微跑到学校来找表姐,询问洋快餐店的事。   按道理来说,依照她的本心,她想询问关于洋快餐店的事情肯定是直接找她表姐夫,而且不是打电话,是要当面仔仔细细询问的。   事实上,她的确这么做了。   她还特地梳妆打扮一番,不辞辛苦地跑去了部队。只可惜,她那位表姐夫大概是因为少年得志,身居高位,所以特别注重影响,表现的极为不解风情。   根本就没让她进办公室。   只让警卫员传话,有什么事情跟她表姐说。部队是军事重地,没事的话,不要随便乱跑。   田薇差点儿没被噎死。她都找过来了,肯定是有事儿啊。   她憋着股气,跑到表姐家准备堵人。结果一连好几天,表姐夫都没回家。   表姐问她什么事,她又不愿意浪费了跟姐夫交谈的机会,只顾左右而言他,对付了过去。   她倒是不介意使水磨功夫,反正她天天闲着也没事儿。可惜她的小姐妹们却急得很,一直不见她拿消息回来,就开口挤兑她。   说什么表姐妹果然不是亲姐妹,别看她天天把人挂在嘴上,其实人家根本不当她是回事儿。   田薇难道不要面子吗?她虽然是继女,可母女同心协力,她在田家可比她爸的亲生儿女都有地位,一堆人捧着她。什么时候这样被看不起了?   实在拖不过去,她只好连班都不上,跑过来找自己表姐,准备问清楚快餐店究竟怎么回事。   丁妍最近一直心绪不畅,自从上次跟丈夫大吵一架之后,夫妻俩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丈夫也经常值班,留宿单位,根本不回家。   明明就在军区里,谁差他那几步路了。   现在田薇又叨叨个没完,一直缠着她问什么快餐店,说是部队的产业。她哪里搞得清楚?   田薇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好好放着,文化馆的班不上,你还要去饭店了?”   好歹他们家也是书香门第。再高级的饭店那也是伺候人的地方,属于下九流,根本提不上嘴。   田薇下意识道:“人家找个服务员一个月都有200块的工资呢。姐夫可真大方,给这么多钱。”   这话戳到了丁妍的肺管子。她跟丈夫吵架的时候,就嫌丈夫钱拿的少。结果丈夫反唇相讥,你的收入比我更低,我嫌弃过你吗?   其实丈夫后来还说了一大堆话,大概意思就是他们的收入水平在全国已经是绝对的高收入了。很多人一家几口人的收入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可惜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她只记得丈夫脱口而出的话。这个人,给服务员发200块钱的工资。她堂堂一个大学讲师,现在一个月也就100出点头。   她还比不过一个服务员!   真是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了。   此时此刻,丁妍也忽略了她作为大学教师在吃饭、住房、医疗乃至子女教育方面的隐形福利,只满心愤恨。   她甚至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丈夫是故意的,她特地安排服务员拿200块的高薪,就是为了羞辱自己。   看,你傲什么傲?你还不如一个服务员。   田薇看表姐的脸色青红交加,心中涌现出痛快。就是嘛,凭什么让自己一个人不自在?就是让你也难堪。   丁妍板着脸,不高兴道:“这我哪知道?做生意都是满身铜臭味。你姐夫自己都不喜欢,当然不会拿到家里说,平白脏了家里。”   田薇在心里冷笑,说的好听,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为什么这么奇怪吗?不就是因为想买架新钢琴,结果没钱买吗?   钱你永远不脏,除了没钱花的人才会嫌钱脏。   她故意叹气:“我是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姐夫会提呢。算了,我回头问姐夫吧,肯定是姐夫不愿意这种事情让你烦神。”   丁妍愈发心烦意乱,跟周秋萍迎头撞上的时候,甚至没有留意到对方,还是周秋萍先和她打的招呼:“丁师母。”   丁妍抬起头,看到荣光焕发的周秋萍,心里愈发不痛快。她勉强挤出笑脸:“是你啊,你……”   田薇看到和周秋萍并肩而立的男人,两人手上都拿着汽水,瞬间就生出了鄙夷:“周经理,你是来找李老师的吗?哎呀,你们感情真是好。”   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还冲人挤眼睛。哼!可真够不要脸的。都已经跟李承志搭上了,居然还跟别的男同志有说有笑,一块儿喝汽水。   周秋萍莫名其妙,哪个李老师啊?   丁妍却被提醒了,对呀,李承志,她要把李承志介绍给周秋萍的。   她勉强又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热情些:“秋萍,你过来办事吗?正好,我有个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   周秋萍对认识什么朋友没啥兴趣,她只是客气性地跟人打招呼。不然都看到人了,却当成没瞧见,那不是在诚心得罪人吗?   她笑了笑:“过来办点小事。”   至于什么事,她也没打算跟人细说。   可没想到班主任却认识丁妍,主动帮忙解释:“周经理开了西餐厅,想请雷教授帮忙培训服务员。我们过来等雷教授下课的。”   丁妍的笑容都要挤不出来了,嘴上还要客气:“秋萍你就是能干,现在又开餐厅啦?开在哪儿啊?开业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都给你捧场。”   周秋萍拿出新印的名片,递了上去,笑道:“那我可欢迎。眼下还在装修呢,要到夏天才能正式开业。”   丁妍接过名片,田薇站在旁边,眼睛扫过去,顿时大惊失色:“香满集,香满集是你开的?!”   周秋萍微笑:“等开业了,还请赏脸捧场。”   田薇要疯了。   被她们圈子小姐妹们吹成一朵花的香满集美式快餐店居然是她开的!   这个讨厌的女人,怎么哪哪都有她的事儿。 第191章 捡到宝了(捉虫)   周秋萍要是会读心术的话, 肯定会觉得这位田小姐有大病。   怎么哪哪儿她都要跳出来蹦哒,年纪轻轻的,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吗?   他们店里新招的服务员, 年纪比她还小呢, 可没谁跟她一样,一天到晚游手好闲。   她朝丁妍点点头, 笑着告别:“师母,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丁妍赶紧招呼她:“中午一块吃顿饭吧,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周秋萍为难:“我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恐怕不方便。下次吧,师母,下次我请你吃饭, 一直都麻烦你照顾的。”   说着, 她微微欠身, 跟徐老师一道往前走了。   丁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巴。   田薇满心不快, 指责表姐:“你要介绍谁给她认识呀?你不是已经把李承志介绍给她了吗?她不会连这个都看不上, 她是想当皇后吗?”   在认定的女人进阶的手段就是嫁一个好男人的人眼中, 折磨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给她配一个垃圾男人。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这样,这女人以后就永远陷在垃圾池里, 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可他们也不想想,周秋萍头一个丈夫是什么货色?人家照样挣脱了出来。   丁妍心情烦躁, 说话也不客气了:“你当我是你, 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吗?我哪有时间管这么多屁事, 我忙得很呢。”   其实她之所以到今天都没有再当红娘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聊, 而是正月里她就跟丈夫因为钢琴的事情发生了争吵。后来两口子一直处于半冷战状态,除了简单的寒暄之外,根本不交谈。   这个年头的电话机并没有来电显示功能,她不知道周秋萍的电话号码,又拉不下脸去问丈夫。平白搞的好像那件事情是她错了,仿佛她在找借口跟人搭话一样。   没电话,她要怎么联系周秋萍?   当然,她完全可以去敲周家的门。   但作为领导夫人,她虽然自诩平易近人,可将军楼以外的家属区,她是绝对不会去的。   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要给周秋萍长脸啊?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没事替人提什么身价?   于是就为了这些隐晦的心思,她倒是把替周秋萍做媒的心给放下了。起码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人,短时间内她大概都不会主动找上门。   她可不允许自己那么跌份。   现在表妹在自己耳朵边上叨叨个不停,丁妍愈发心烦:“好了,你哪有那么多话?你不是问店是谁开的吗?现在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田薇都要气成河豚了,下一秒钟就会爆炸。   表姐夫每次见了那个周秋萍都有说有笑的,对着自己却不假颜色。难不成她比个村姑差了?这完全是在侮辱她。   田薇眨了下眼睛,瞬间计上心头:“表姐,你说,这位周经理工资该有多高啊?服务员一个月都200了,她是不是要2000啊?”   丁妍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2000块,自己一年连工资加奖金一块都没2000块。   “唉,我怎么胡说八道了。”田薇不服气,“你没看报纸吗?桂林从广州挖了一位酒店经理过去,就给人开了2000块的工资。那边的服务员可拿不到200块的月薪呢。”   丁妍愈发烦闷:“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羡慕的话,就干脆辞职别干了,正好去当服务员。”   说着,她扭头就走。   田薇看她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才追上去:“哎,姐,我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   呵,她如果没把这话听进心里去,自己把姓倒过来写。   就她这位表姐,除了命好嫁了个好男人之外,还有什么呀?耳根子软,人又蠢,连忽悠她都不用费心思。   田薇热情地挽住了表姐的胳膊,伏小做低地讨好着,可算是看在外人眼里又是姐妹情深。   周秋萍问了老年大学的事儿,知道最短的学时也要三个月。上个月报名的,下一期得等到6月份。她点点头,决定到那会儿再给阿妈报名。   至于夜大,不管是成大、电大、夜大还是函授大学,现在想上都要参加成人高考,有录取分数线和招考指标,管理十分严格。   老师听她说了自己的基本情况,委婉地劝说她:“其实如果你只是想掌握英语和计算机知识,完全可以收看教育电视台的节目,自己学习。你已经离开学校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拿课本参加高考的确不容易,而且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我想如果不是你们单位非要文凭的话,学到知识就行。”   周秋萍一想到高考,的确有些头大。   她离开学校何止是七八年,已经一辈子了。什么语文数学政治,不好意思,早800年前就还给老师了。   她点点头,谢过了人家的好意,只询问教育台的节目,看有哪些是适合她的。   刚好人家手边有教育报,索性就送给她看了。   徐老师在旁边开玩笑:“你考不考都无所谓的,大学生也在你手下干活呢。”   周秋萍笑道:“所以我压力更大呀,我想偷懒都不敢。”   她谢过了招生办的老师,拿着报纸和徐老师一道折回头去找雷教授。   两人又等了10来分钟,下课铃声终于打响了。   头发花白的雷教授夹着教案慢吞吞地走出教室,看到徐老师,主动点了点头。   徐老师赶紧迎上前,有点不好意思地介绍周秋萍:“雷教授,这位就是周经理,她想请您帮忙培训服务员。”   这些信息,之前大家在电话里已经交谈过了,雷教授点点头,看上去倒是颇为和蔼:“你想培训怎样的服务员?我只做过西餐厅的培训。”   “那正合适,我们餐饮店有两家,楼上是自助餐厅,就是江州酒店的那种。楼下是美式快餐厅,类似于肯德基。”   雷教授微微颔首,想了想才回答:“这二者要求不完全一致,不过大方面是共通的。具体情况,我得看过才知道。”   周秋萍赶紧邀请:“教授,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吧。”   雷教授点头:“也好,那就去食堂吃饭吧。”   周秋萍过意不去:“那怎么合适呢?要不出去吃?”   雷教授已经抬脚往前走,认真道:“学校食堂还是不错的,干净卫生,物美价廉。”   可惜在食堂吃饭要粮票啊,周秋萍想高价问人买饭票,结果雷教授开口:“不要这样,既然在学校,当然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打吧。”   周秋萍也不跟人瞎客气了,有那推来推去的功夫,大家饭都吃完了。她又不是请雷教授做白工,到时候多付酬金就好。   她笑了:“那我可真是荣幸了,头回吃到教授请的饭。”   这时代大学评职称很难,不少普通大学甚至连一位教授都没有。   雷教授却一本正经:“谁请的不都是食堂师傅做出来的吗?有什么区别?”   周秋萍瞬间尴尬,感觉自己实在活跃过度,自找难看。   好在大家坐下来之后,雷教授看到她塞在包里的报纸,还主动问了句:“你也看教育报啊。”   周秋萍大大方方地承认:“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出来工作了。刚才听说现在教育电视台也有课可以上,我就想多学点东西。”   天底下的老师大概都喜欢好学的人,雷教授满意地点点头,询问她:“你想学什么呀?”   “英语和计算机。”周秋萍坦言,“我也不是说想学到什么水平,就是想多掌握一些。技多不压身,多学总没错。”   雷教授点点头,看她的目光更加和蔼了:“应该这样,活到老学到老。现在世界发展这么快,不学习的话,很容易被甩下来。我也不敢放下学习的。”   面条下好了,师傅在喊号。周秋萍赶紧起身去端面条。   雷教授也要站起来,被她按住:“我来我来,一个盘子就能端过来。”   他们的主食要的是面条。因为据说师大食堂的面条是出了名的,特别劲道。而米饭反而不行,蒸饭的师傅放水看心情,有时水多,有时水少,搞不好还夹生。   三碗面条端上桌,配的小菜是凉拌莴笋丝、皮蛋拌豆腐和一碟子油炸花生米,撒了点点盐。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却意外的好吃。白水煮面条也有滋有味了。   徐老师和雷教授感慨快餐店的培训录像有多么事无巨细。   “咱们真的比不上,我们学校的酒店服务培训被甩的老远。”   雷教授慢条斯理道:“现在都忙着追硬件,反而顾不上软件。其实这一块很重要,我们做不好的话,市场就全被人抢走了。”   他们算专业人士,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周秋萍竖着耳朵听,倒是听了不少数据。比方说1985年香港以1.8万间客房招待了340万名游客,而内地有3.6万间客房却只有300万名游客。即便是相同的游客招待量,像南朝鲜也就是韩国年接待旅游人数187万,创汇22亿美元。杨晨一年接待185万人,创会却只有2.87亿,差不多只有人家的1/10。   雷教授感慨:“我们的老百姓不管住旅店还是吃饭店,看白眼都看习惯了,花钱买气受是正常。外国人可不管你这一套,你服务不行,人家就投诉要求赔偿。我们一流收费,九流服务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要是还稀里糊涂的,不快点迎头赶上,在市场上就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周秋萍一边听一边点头。   酒店的情况她知之甚少,但她上辈子开过饭店。一开始不管开店的人还是服务员,都缺乏服务意识。后来老板算是反应过来了,有了服务的意识。但因为整个从业环境的薪酬水平都低,所以你想让服务员优质服务,人家也许只会给你个白眼。   后来海底捞凭借服务出圈,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实现的。   她现在之所以给服务员开高薪,也是因为希望用高薪来刺激大家的积极性。   毕竟工资低的时候,干的不爽的直接辞职毫无心理压力。而当你意识到你抬脚走人以后,基本没可能找到同样薪水的工作,你即便没那么痛快,为了钱,你也得咬牙忍忍。   谁喜欢工作呀?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估计八成以上的人愿意当富贵闲人。   大家一边吃面条,一边说话。   桌子旁边突然间来了人,丁妍笑着打招呼:“雷教授,你们在这儿啊?真是巧。”   周秋萍抬头,看对方手里拿着餐盘,赶紧打招呼:“丁老师。”   丁师母的身旁,除了她那位表妹之外,还有位30来岁的男人,看打扮应该是老师,戴着金丝眼镜,平心而论,长得挺斯文挺俊秀的。   丁妍已经放下了餐盘,笑着询问雷教授:“不介意我们坐边上吧?”   雷教授和她不是同一个系的,不过大家都在师大工作,起码也是点头之交。老教授也笑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坐吧。”   李承志看着餐桌上简陋的食物,放下自己的餐盘,笑道:“我再点两个小炒吧,我看今天有排骨和地锅鸡。”   说来上次在火车站,他对周秋萍匆匆一瞥之后,虽然已经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但后来丁妍没主动介绍,他也没催红娘。   之所以如此漫不经心,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而是他委屈呀。   想他名校毕业,满腹经纶,堂堂大学教师,居然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为了钱,为了拿钱开路出国,他居然要和个农妇虚与委蛇,不仅要玷污肉.体,还得玷污灵魂,他实在太惨了。   李承志自怜自艾的真情实感,索性往后拖,仿佛迟一日就能保一日他的清白之躯。   他这番作态,应了一句话叫做丑人多作怪。或者又可以称之为贱人就是矫情。   当然,他自己肯定不这么认为。   此时此刻,他一面大献殷勤,还一面在心里宽慰自己:起码这女的长得不错。养过两个小孩也没什么。反正他有儿子了,也不需要她生,不用担心小孩将来不好。   周秋萍等人并不觉得对方是和自己说话,他们不过是刚好坐在邻桌罢了。人家嫌大锅菜不像样子,要吃小炒,跟自己也没关系呀,所以大家都没表态。   只是身边多了人,他们再讨论餐饮服务的话题,似乎又有些不合适,于是三人都专心致志地吃面条。   丁妍倒是有心和周秋萍搭话,比方问问她对李老师的印象。只是因为雷教授和徐老师的存在,她现在开这个口就不合适,所以同样只能闷头吃饭。   田薇急死了,几次想开话头,都没找到机会。如此断断续续几番之后,李承志已经端着托盘过来了。   她眼睛珠子一转,娇声俏语:“李老师,我没骗你吧?我们周经理是出了名的一枝花,走在哪儿大家都要回头看的。”   这话其实没啥问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夸奖。但被她一说出来,怎么都有种轻佻的味道。   周秋萍微笑:“田小姐你谬赞了,你才是花容月貌,青春正好呢。大家都说不知道谁运气那么好,能娶你当老婆。”   奇奇怪怪的,没事对着她根本不认识的男同志这么说她,简直莫名其妙。   她跟这位田小姐没交情吧?   李承志一点儿也不尴尬,反而认真地看着周秋萍,点头赞叹:“的确很美,是古典的含蓄的柔软的东方美。”   徐老师一口面条吃在嘴里,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妈呀,这大学老师说话也太不讲究了,这简直就是耍流氓嘛。   李承志一双眼睛含笑,目光温柔地盯着周秋萍。   如果平常他这样看女学生,对方肯定面红耳赤,心中小鹿乱撞。   周秋萍却恍然大悟,她总觉得这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现在她知道这熟悉感从哪儿来了,不就是那位出轨成性的民国大师胡适的调调吗?   越看越像,越看越好笑。   对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想摇头,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不对。   李承志放下清炖狮子头,笑着邀请周秋萍:“你尝尝这个,我们食堂师傅做的狮子头不比外面饭店差。”   徐老师忍不住要皱眉毛了,这位男同志怎么奇奇怪怪的?想干什么呀,这是?   周秋萍摇头,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拿手帕擦擦嘴巴,冲对方微微点头:“我吃完了。”   然后她侧头和丁妍打招呼,“丁老师,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吃。”   说实在的,她有点恼火。   关于给她介绍对象的事,之前她完全理解丁妍的热心肠。因为这个时代领导夫人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当红娘,帮丈夫的下属介绍对象。   可她自认为已经态度坚定地拒绝过了,对方还要再介绍的话,即便是好心,也免不了让人烦。   丁妍站起身,伸手拉她:“哎呀,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坐下坐下,吃完饭以后血液都在肠胃附近帮助消化,应该坐一坐,这样才有益身体健康。”   她笑道,“你年轻你不在意,雷教授年纪可大了,你得体谅老人家。”   雷教授笑了笑,没说什么。   李承志趁机推销:“尝尝狮子头吧,味道真的不错。”   周秋萍在心中思量,到底要不要翻脸?   不给领导夫人面子的确会让对方下不了台。但钱是人的胆,就连奇书《为领导服务的艺术》都写得清清楚楚,你是领导的下属,不是领导家属的下属。你没义务,更加不该伺候对方。   雷教授先站了起来,擦了擦嘴巴道:“我休息好了,我们走吧,我回家拿点东西。”   周秋萍如释重负,趁机道别:“我们先走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愿意跟人交恶。做生意嘛,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得罪对方有什么好处呢?爽也就爽那么一下,没意义。   丁妍还想再说话,何谓突然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兴奋地朝周秋萍挥手:“周姐,我们捡到宝藏了。”   师范大学的文艺青年也特别多,所以校园原创歌手大赛的消息一传出来,学生们的反响十分热烈,不少人积极报名投送作品。   今天何谓和胡其平过来,帮学生会安排校园歌手大赛的事,结果就捡到了宝,发现了一首相当不错的歌。   何谓已经忘了男女之大防,伸手拉个白净秀气的姑娘:“来来来,这位是我们的经理,也是歌手大赛的负责人。你唱给她听。”   背着吉他的姑娘涨红了脸,下意识道:“在这儿唱吗?”   “我们出去吧。”周秋萍趁机道,“出去你唱给我听。如果合适的话,就算最后比赛你拿不到名次,我们也可以买你的歌,并且给你录歌。”   年轻姑娘已经兴奋的忘乎所以,差点当场跳起来。她眼睛瞧到李承志,激动地介绍:“这就是我说的老师,这首歌是老师作的曲,我填的词。”   比起她的激动,李承志的反应显然要冷淡许多,甚至可以说有点尴尬。不过他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点点头,语气含蓄:“拙作如果能入诸位的耳,是我的荣幸。”   他站起身,彬彬有礼道:“那我们一块出去吧。”   周秋萍倒无所谓,虽然她觉得这位李老师有点烦,但很有可能是中间人丁妍会错了意。到时候说清楚就行了。   再说,一个人的才华与人品未必成正比。历史上的才子多半是渣男。   即便这个女学生似乎和李老师关系不一般,也不能证明他写的歌很垃圾。   自己是买歌,又不是买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第192章 这歌是你写的?   江州师大有大片草坪, 四月阳光正好,灿烂的简直可以将人晒化。   年轻姑娘背着吉他走到梧桐树下,有点腼腆地询问:“就在这里吗?”   周秋萍微笑点头:“可以。”   她挺期待的。   何谓和胡其平都是专业人士, 而且见多识广。如果他俩都认为很棒的话, 那这首歌的质量应该相当可以了。   年轻姑娘的手放在吉他上时,神态就不一样了。她试了几个音, 然后放声歌唱。   第一句出来, 周秋萍就觉得挺舒服的,这姑娘的声音非常圆润,唱起歌来真好听。   可接着听了几句之后,她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毛。   好在唱歌的人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所以也没受影响, 还能继续满满地唱下去。   待到一首歌唱完, 何谓鼓掌表示肯定:“真好听, 如果你录了磁带的话,我肯定会反复听的。”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 抿嘴笑了笑, 然后侧过头, 目光热切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是你老师曲子写得好。我第一次听见就灵感迸发了,立刻填了词。”   李承志笑得含蓄,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 语气谦虚:“只是突然间有了灵感,所以写出来了。”   周秋萍上下打量他, 突然间笑了, 点点头道:“有的时候可能真的会有这种情况, 不知道在哪儿听了一首歌, 结果忘掉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旋律突然在脑海中出现,就好像老天爷送的一样。李老师,你肯定很喜欢这首日本歌。”   李承志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否认:“什么日本歌?我不知道啊。”   “梅艳芳的那个日本男朋友唱的歌呗。你听的时候可能不晓得是日本歌。”周秋萍保持微笑,“艺术嘛,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有的时候可能真的会记混了。”   何谓和胡其平都拉下了脸。他们自己好歹也算半个音乐人。是不是直接扒歌,他们还不清楚吗?   摸着良心说,在这个时代扒歌是件正常的事儿。原唱歌曲少的可怜,大部分都是重新填词的翻唱歌。   但翻唱跟抄袭是两回事。即便是没版权的翻唱,也承认是人家的东西。   抄袭就不一样了,你把东西拿不来用,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承认,你这算什么呀?   虽然这两人都没听过今年2月份才发行的《夕焼けの歌》,但他们相信周经理,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怎么可能随便开口。   人家是卖磁带的,人家手上有的磁带估计都是宝藏。   周秋萍当然知道这首歌,因为这首歌有个大名鼎鼎的粤语版本《千千阙歌》。那真是风靡华人世界的神曲呀,就算不会唱,也起码都听过。   而且这首歌还有个粤语版本好像叫《夕阳之歌》,是梅艳芳翻唱的。当初两个版本好像还闹出过版权风波,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当然,现在好像这些事都还没发生。   年轻的女大学生目瞪口呆,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崇拜的老师。   李承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难堪不已。   周秋萍还相当善解人意地替他开脱:“我能理解,我开音像店的时候听过不少外国歌。因为太好听了,有的时候真的会恍惚。当然,我不懂作曲,因为作曲太难了。”   女大学生抿着嘴巴,转身就要跑。   周秋萍却喊住了她,带她往旁边去:“你的歌词写得很不错,我很喜欢。我们公司正在谈这首歌的版权,如果我能够买到的话,就由你来录歌。”   她微笑看着对方,“你很有才华,你唱歌也很好听,你要相信自己,你不比任何人差,你肯定能够做到更好。”   女大学生眼中已经蓄了泪,又羞又窘。她没想到她心仪的老师居然是这种人。   文艺青年天然看不起抄袭狗。因为他们自己才知道搞创作究竟有多难。比方她自己,也参加过业余作曲培训班。可是写出来的曲子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人看。   正因为这样,她特别崇拜会作曲的李老师,因为每一首歌都那么的好听。   可没想到他居然是抄了别人的曲子。   虽然她没听说过,当你看见一只蟑螂时,这屋里已经有一百只蟑螂。但相类似的意思她是能想到的。   很可能之前那些好听的曲子也是这个人抄的。   周秋萍招呼何谓:“你们先带她回去吧。几首歌都让她试唱一下,如果效果好的话就录了。”   女大学生还处在悲伤之中,可她现在没时间悲伤,因为巨大的喜悦已经砸到了她头顶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道:“我,我能录歌了?”   周秋萍笑道:“你唱的好,当然能录。”   小姑娘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那我算不算违规走后门啊?不是说获奖的人才能录歌吗?”   周秋萍耐心解释:“获奖的人会出一盒原创磁带,你这是翻唱的歌,跟那个情况不一样。”   女大学生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何谓和胡其平走了。   今天虽然没能找到合适的原创作曲人,但挖掘了一位女歌手也很不错。她的嗓音条件的确很好。   周秋萍转过头来,向雷教授道歉:“实在对不起,耽误这么长时间。”   雷教授笑道:“歌唱的挺好听的,词写的也不错,很有意蕴。我们学校能有这样的学生,我很骄傲。”   李承志站在边上,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很想逃之夭夭,避开这让他难堪的场景。然而他还不想放弃周秋萍。   虽然一开始他觉得这是一位无知村姑,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变成了暴发户。但所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对方态度冷淡,甚至让他当众下不了台,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清清嗓子,准备顺着对方的逻辑圆下去。对,他就是因为听过这首歌太喜欢了,所以恍惚了,以为是自己原创的作品。   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迄今为止,除了他那位算盘成精的前妻之外。只要他伸手的女人,就没有上不了手的。   无论她们看上去多么冰清玉洁,端庄本分。   结果周秋萍笑了笑,主动跟他安利:“你如果喜欢日本歌的话,可以去米瑞克看看,那里有不少磁带。其实有很多粤语歌也是翻唱自日文歌。在这方面,我们的原创的确没跟上。我相信你李师是有才华的,听说你也创作了不少曲子。我想今天的误会也不会总是发生吧。”   说着,她微微点头,跟出了食堂的丁妍打了声招呼,“丁师母,我先走了。我们还有事要忙。”   丁妍满脸尴尬,恨不得李承志能够原地消失。   你说你这家伙平常花花肠子也就算了,结果今天还把小姑娘弄过来,还抄人家的歌,假装是你写的。   她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田薇则恨不得撕了李承志。这个家伙以前对她含情脉脉的时候,也为她写过诗写过歌。那个时候觉得多美妙,现在就感觉多恶心。   因为她十分怀疑那些都是抄来的。   偏偏她还不知道如何求证。   于是她更加痛恨周秋萍了。   刚才这首歌,她听到的时候还满心嫉妒。虽然她看不上李承志,但对方为别人写更好的歌,她还是会不痛快。   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抄袭的。   结果周秋萍立刻就听出来了。这岂不是证明对方比自己更见多识广。搞得她好像很孤陋寡闻一样。   田薇又气又怒,又不能当场对周秋萍咆哮,只能狠狠地呸了一声李承志:“你真恶心!”   起码把周秋萍弄到手再暴露啊,现在就被踢出局了,实在太没用了。   周秋萍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学校。她一点也不怕得罪了那位李老师。像这种人渣,根本就不配为人师表。   雷教授转弯的时候看了一眼李承志,她记得这个老师在学校挺受欢迎的。最近大学也在强□□师队伍年轻化,准备评选一批年轻的副教授,他的呼声挺高。   现在大学评教授,副教授没那么多复杂的内容,什么论文之类的倒并不重要,压根没人提这些。就是学校组织一帮老教授聚在会议室,每人发一张纸,当场填写“你认为讲师中谁能上?”,写完了就唱票,然后现场宣布结果,上报教育厅,这事儿就完了。   别人她管不了。反正雷教授决定直接将这位李老师踢出局。   倒不是因为他个人作风有问题。这种事情男未婚女未嫁,都是成年人,她管不了别人的闲事。   而是他的学术作风。   以点及面。无关紧要的写歌,他都能抄袭。可见这人的学术作风十分糟糕。他所谓的研究成果究竟有多少是剽窃的,有多少又饱含水分,实在很难说。   雷教授宁可戴上有色眼镜,也不愿捧着这种人顺利升上副教授,然后一路往教授的道路冲。   尽管她自己也不觉得教授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教授的名头对学生太有蛊惑性了。她还是希望学生尤其是年轻的女大学生离这种人远点,越远越好,不要给他一个眼色瞧。   周秋萍送雷教授和徐老师回了技校,大家又跟员工们坐在一起,共同上了两节电视课。   雷教授对餐饮礼仪研究颇深,很快就亲自给学生做示范,还帮他们答疑解惑。   欧小飞偷偷过来跟周经理咬耳朵:“教授到底是教授,真厉害。”   这些天他们光看录像带,有些不理解的地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还自己给自己找理由。现在听教授一解释,她才知道自己先前的有些想法多么可笑。   周秋萍笑道:“你现在知道大学好了吧?有机会的话,读个夜大或者电大。我今天问了,他们的上课时间可以集中在礼拜天。其他时候主要自学。反正,学习永远没错,一定不能松劲。”   欧小飞也动了心:“那我问问徐文文吧,她现在还在夜大上课呢。”   周秋萍笑了:“你们都好好学,学好了,以后我们再开分店,就有足够的人才可以派上用场了。你要加油!到时候,我还指望你管理更多的店呢。”   欧小飞一颗心砰砰直跳。做到店长,就已经是她能想象到自己能做的最高的职务了。没想到还要往前跑。   那该是怎样的职位呢?   现在国营饭店归餐饮公司管。她们这个应该不算国营的,那要谁管呢?   管不了了,她先当好店长再说吧。   趁着雷教授下来休息的时候,周秋萍直接过去跟人谈酬劳的事。   现在已经改革开放,讲究市场经济。就是在他们学校,也有不少教师利用假期去校外讲课,或编书出书,赚起了外快。雷教授对这种事毫不扭捏。   “现在在电大代课,一节课差不多4块钱。我在这边也这样收费。你要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   “是不合适,太少了。您看这样行吗?一节课5块钱。我们就您的时间。”   雷教授摇头:“4块就4块,不要说什么不吉利,我不讲究这个。我不少收也不多收。我写个课表给你。除非课程冲突或者必须得参加的活动外,其他的时间都可以。”   周秋萍赶紧取来了纸笔,看老教授提笔写字。   天哪,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大。她本来觉得自己的字不丑。结果跟人家教授一比起来,那真是云泥之别。   好在她不靠写字过日子。   周秋萍拿了课表,交给欧小飞:“你来安排时间,记得到时候去接教授。”   雷教授却摆摆手:“我能跑能动,不需要你们接,我自己坐车过来就行。”   周秋萍赶紧道歉:“那实在是辛苦你了。”   雷教授说到就到,上完了下午的课,她也不要人送,自己坐着公交车走。   周秋萍叮嘱欧小飞:“你让大家注意休息,不要一直看课。别到时候培训结束了,一个个都近视了,那太不方便了。”   欧小飞赶紧应下。   她又强调了句:“虽然食堂的饭挺好吃的,但你们也要控制点。别到时候一个多月下来,制服都穿不上。来不及做就麻烦了。”   新员工们哈哈大笑,还有人大着胆子强调:“我吃完了就跑步。”   周秋萍笑道:“那也行,运动量上去了也不容易胖。”   她出门坐车回家,阿妈比她都晚,两个丫头倒是已经被领回来了,就在一墙之隔的祝嫂子家玩。   几个小孩绕着院子疯,一个个咯咯笑的,简直要疯了。   周秋萍摇头,现在想把她们喊回来,真是比登天还难!还不如先收拾家里,等买了晚饭,回头再把她俩接回家。   这段时间,她跟阿妈都早出晚归的,忙得脚不沾地,家里都没好好整理。茶几上也落了灰。   她正收拾着呢,电话铃响了。   何谓听到她的声音就兴奋:“周姐,你在家呀,太好了。有首歌让你听听看,我觉得特别好听。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抄的。如果不是的,要不要用啊?”   本来他不应该说这种话,因为那位李老师人品严重不行。但自古才子多渣男,实在是这首歌太好了,他舍不得松手。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曲库,我哪知道?”   别说现在了,别说姓李的只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当年上海世博会主题曲《2010等你来》,抄的。抗疫阶段,某卫视的歌曲也是抄的。就连田震唱的那首意义非凡的《好大一棵树》,同样也是抄的。而且都是抄的日本歌曲。这些人还是正儿八经的作曲家呢,据说著作等身。   不过她还是让那位小姑娘卢潇潇唱给自己听:“我听听看吧。”   一开始周秋萍没听出来,等到了高.潮部分,她立刻回过神来,这不就是王菲唱的《容易受伤的女人》嘛。   电视剧《大时代》里,蓝洁瑛中枪倒下的时候,响起的就是这首歌。   周秋萍直接呵呵了:“不用唱了,也是抄的,同样是日文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创作者应该是那位号称养活半个港台乐坛的中岛美雪。   卢潇潇沮丧不已:“这歌真好听啊,我还偷偷给它写了词。”   周秋萍直接冷酷到底:“妹妹,不要对你已经知道他人品有问题的男人心存幻想。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但女人的不幸起码80%以上都是因为对男人存有幻想。”   卢潇潇没话说了。   周秋萍安慰她:“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有创作歌词的能力,以后公司还会继续买歌曲的版权。到时候你自己填词,名正言顺的,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唱歌。”   话筒到了何谓手上,周秋萍又问了几句今天录歌的情况。进展挺顺利的,卢潇潇的音域十分宽广,虽然她算自学成才,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但天赋高,高音上得去,低音下得来,音量又圆润清亮,录音棚的老师都说她不错。   不过让何谓更高兴的是,卢潇潇会写歌词。有几首歌,因为何谓灵感告急,实在写不出来新的歌词,所以就直接将粤语翻唱成国语了。可现在拿卢潇潇写的歌词放上去,他们都感觉更合适。   “周姐,你说录哪个版本?”   周秋萍当机立断:“当然是你们觉得更好的了。我又不是搞这个专业的。这方面我相信你的。你们都说好听的歌,那肯定差不了。好好录,到时候也拍MV,我给你们想办法打歌去。”   挂了电话,她忍不住哼起了小曲。这可真是捡到宝了,有个现成的女歌手还能自己写歌词。看样子啊,自己真要在磁带市场上好好发一笔了。 第193章 这生意只能她做   周秋萍抹灰扫地, 把家里收拾的窗明几净。   看看时候不早了,她又去食堂买了晚饭。   说来也奇怪,其实她还挺喜欢做吃的, 属于对烹饪有兴趣的人。但更多的时候她宁可用食堂解决问题。省时又省心, 东西也不难吃,何必搞得自己满头油烟呢?   周秋萍打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今天这粥熬的真好, 闻着香, 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她又买了酥的掉渣的烧饼和刚出锅的肉包子,然后要了两个凉拌菜,纯粹是为了给餐桌加点绿色。不能让小孩子光吃肉,不然以后麻烦着呢,小胖墩不说,肠胃还会坏了, 要么便秘要么拉稀, 受罪的很。   周秋萍端着锅, 拎着袋子往回走,刚出食堂, 就看到阿妈等人从车上下来, 个个都红光满面。   周秋萍上前跟司机打招呼, 再三再四邀请人:“吃过饭再回去吧,反正还是吃食堂。”   这吃食堂和吃食堂之间还是有讲究的,现役的士兵吃的伙食肯定比不上周家。食堂在物美价廉, 那肉肯定要比菜贵呀。   司机却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   这些天, 他跟着周阿姨在外面东奔西跑的, 伙食一点也不差。除了开车不方便喝酒之外, 顿顿有鱼有肉, 很是补了回油水。   现在跑人家里吃饭,那就不方便了,他还是回去对付一顿吧。   周秋萍却坚持将手上的肉包子和酥烧饼塞给他:“刚出锅的,还是热的,家里小孩子吵,我就不勉强你了。天黑了,你开车小心点。”   司机接过了吃的,心里头舒坦。   倒不是说肉包子和酥烧饼有多稀奇,而是人家的心意。   人家掏了钱要车呢,自己吃饭的时候还能想到你没吃饭,惦记着你的吃饭问题。   换成有些首长家属,白用车也就算了,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时候完全当你不存在。甚至你饿着都不能自己去买吃的,只能干等。   两厢之下,他愈发愿意这位周经理的生意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反正给谁开车不是开车呢,他还能挣点外快呢。   吃的给了出去,周家的晚饭就不够了。周秋萍把盛了粥的锅塞给阿妈:“我再去买点。”   周高氏伸手接锅,叮嘱女儿:“有蒸饺的话你买两个,还有红糖馒头,我想那个味儿了。”   周秋萍答应着要走,祝嫂子却喊住了她:“唉,别去买了,我婆婆做了红糖饼,也软和着呢。做了一大堆,我还怕天热会摆坏了。你们帮忙吃点吧。”   周秋萍笑道:“那饺子和肉包还是得买的,不然两个丫头要造反。顿顿要吃肉。”   其实皮蛋瘦肉粥里面已经有肉了,并不缺肉。只是她总不能白吃人家的吧,拿了人家的红糖饼,可不得买点东西做回礼?   这一进一出的,家里的餐桌倒是丰富了不少。   周秋萍把俩姑娘拉回家,照顾着她们吃过晚饭。   还没收拾锅碗呢,门被人敲响了。   祝嫂子端了蛋花汤过来,笑道:“没加酒酿,放了桂花糖,煮多了,给俩小丫头喝点吧。”   周秋萍赶紧招呼她坐下来,等着她说下文。   蛋花汤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起码在她家不算啥。祝嫂子眼巴巴地送过来,估计就是个话头,后面还有话说。   祝嫂子坐下来之后有点拘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秋萍,支支吾吾道:“有个事情啊,我就是随口一说。说的不对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跟我生气。你还知道我这人没啥见识。”   “嫂子,你有话你就说。啥叫没见识?要说没见识,我才是真没见识呢。”   祝嫂子笑得愈发窘迫,连连摆手:“你这还叫没见识的话,我们都没办法抬头了。”   她说了几句漂亮话,最后终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是这样子的,秋萍啊,我们听说被服厂有不少次品。是不是真的呀?”   这些天她跑被服厂的次数比周秋萍多多了。要说了解情况,肯定也远胜于自己。   周秋萍笑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厂里还派人去展销会卖来着。”   祝嫂子豁出去了:“那就对了。我是想啊,残次品哪能这么卖?应该重新返工的。这样拿出去,人家才高兴买。不然拿回头衣服还要再折腾一番才能穿上身,那也太麻烦了。”   周秋萍不说话,只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祝嫂子扭捏了一回,小心翼翼道:“你看要不这样,咱们把次品衣服拿了。我再找几个人重新修整,反正哪家都有缝纫机,这事儿不难。到时候,给大家点工钱就行。”   周秋萍看着她笑,摇摇头道:“我这边事情多,实在顾不上,太麻烦了。”   祝嫂子难掩失望,尴尬道:“这样啊,嗐,我就随便说说。”   周秋萍笑道:“不过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嫂子你可以自己搞。修整过的残次品肯定卖不过合格品。但如果直接拖到乡下去卖,应该还行。现在江州下面的乡镇也到交流会的时候了,这会儿卖挺划算的。我这边实在忙不过来,其他嫂子有空的话,嫂子你可以喊她们一块啊。”   祝嫂子发怔:“我……我找人?”   “对呀。”周秋萍点头,眼睛含着笑,“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之前找人手不都是你自己来的吗?你又不是不会做。”   话虽然如此说,但上面有没有人领头差别太大了。   直到出门的时候,祝嫂子两只眼睛都是发直的,还没拿定主意。   周秋萍也不催促她,说到底,这是人家的事。   她只给人开门,再三再四谢过人家的鸡蛋汤。   祝嫂子要说话的时候,楼上突然间传来砸碗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咒骂。   周家人都吓了一跳,周高氏抬头往楼上看:“这又是咋了?”   谁家两口子吵架了?   祝嫂子脸上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直接冷笑:“呵,没种的东西,就会窝里横。”   谁吵架呀?就是楼上的老朱不痛快呗。   当初这王八蛋和他妈闹腾着,把陈嫂子修补磁带的工作给闹没了,也把大家伙儿的高工资给折腾光了。   甚至搞得她们都没办法继续在军嫂服务队呆下去,不得不想办法另谋出路。   因为是领导发的话,大家即便心里有气,也只能憋着。但这并不代表大家已经认命,吃定了这个哑巴亏。   你敢砸我们饭碗,我们就让你过不痛快。   刚好这会儿到时候了,一批人得往上面升一升级别。这种事情以前都是按规则来,时间到了,该升就升呗。所谓的开大会,搞民意测评,都是走程序而已。大家一个战壕的战友,低头不见抬头见,又不存在你上我下,有竞争关系。何必卡别人呢?   结果今年见鬼了,老朱走过场的民意测评居然没通过,有差不多近一半的人反对他升级,还有不少人干脆弃权。   如此一来,他的票数不够,就这么撂下了。   升级别这种事是一步慢步步慢,越到后面越艰难。他今天是慢了一步,以后慢多少步那就说不清楚了。   为什么大家会跟他过不去?还不是因为他之前做的妖吗?别拿老娘顶在前面。部队里基本上都是大老爷们儿,还不清楚,一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吗?   没他支持和默许,他老娘上哪蹦哒去?   你嫌钱多不让你老婆挣钱,我们可不嫌弃。一个月100多块钱的进账呢,就叫你这么霍霍完了,我们还让你升职?你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呢!   周高氏骂了一句:“活该,缺德冒烟的东西。”   祝嫂子则冷笑:“前头那尾巴翘的哦,恨不得上天了。还以为领导会给他撑一辈子的腰呢。也不想想,被人顶在前面当傻子,活该!”   他们是拿领导没办法,也没能力让领导收回成命。可你一个小喽啰,大家伙儿还办不了你吗?   祝嫂子冲周秋萍点点头:“我上去看看,吵归吵,别这家伙动手,叫小陈吃了亏。”   周秋萍点头:“我家还乱糟糟的呢,我就不过去了。嫂子你也小心,有的男的发起疯来是六亲不认的。”   祝嫂子可不怕他,什么玩意儿?她又不是老朱家的人,她怕他!   周高氏还想过去帮忙劝劝,结果叫女儿硬拉回了家,关上了房门。   老太太着急:“哎呦,小陈跟孩子可怜了,家里一个帮他们说话的都没有。这姑娘啊,还真是不能远嫁。娘家不在身边,吃死了亏都没人帮忙。”   周秋萍赶紧拉住她:“你可别去,谁去我们都不能去。不然搞不好矛盾焦点就要转移在我们头上了。”   打口磁带的事情,最早就是她周秋萍搞出来的。   人家要生拉硬扯,非把你跟这件事绑在一起,那就是黄泥进了裤.裆,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烦都烦死你。   周高氏眨巴两下眼睛,回过神来就不愿意再麻烦。可她也担心祝嫂子:“你说她上去会不会吃亏呀?老朱跟他妈可不是好东西。”   “哎呦,祝嫂子没男人没婆婆吗?怎么可能让她吃亏?她在家里是有地位的。”   不仅是她,投了反对票的军人的家属在自家地位都不低。不然她们的丈夫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替妻子出头。   现在,只要嫂子们出面,他们爱人自然不会干看着,不可能让妻子再吃亏。   周高氏叹了一回气,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算了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掺和啥呢?   家里的电话机响了,周秋萍去接电话。   打过来的人是老白,他收到从江州寄过去的衣服了。   “还行,质量可以,你这边能给我多少货?”   周秋萍笑了:“你要多少货?我尽量给你调。”   老白狮子大开口:“这几样,你每个给我500件。要是后面卖得好的话,我再给你打电话。”   周秋萍喊阿妈拿纸笔给她,一一记下:“行,没问题,我明天就办托运。”   周高氏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阿拉伯数字她认识,她看着纸上的500,惊讶不已:“这么多呀,他摊子多大呀?”   “嗐,500件不算什么,很少了。新华市场很有名,还有人过去直接搞批发的,再拿到别的地方去卖。这要是卖得好的话,不到一个礼拜就能卖光了。”   周高氏数了数衣服的款式,这可是2000多件衣服呀。就算一件衣服只挣两块钱,那也是4000块。一个月下来,乖乖,16,000块哦。   事实上,肯定不止只赚两块钱嘛,都是5块往上的,那得多少钱?   啧啧啧,文盲老太太已经算不过来了,只觉得头晕。   周秋萍笑道:“你别小看新疆市场,那边现在只要找准门路,特别挣钱。”   最难得的是,现在的新疆治安并不差,民族关系颇为融洽,算是赚钱的黄金时期。   周高氏心神摇曳了一瞬,赶紧把心思拽回头。   想啥呢?深圳她们都没去,跑去新疆干什么?   就算她们人不去新疆,但给新疆发货,不也是挣着新疆的钱吗?没差别。   她只埋怨一件事:“你咋就不接被服厂的次品呢?人家都能拿出去卖,说明肯定还行,差不到哪儿去。我再找人修补一下,摆到供销社卖都没问题。次品多便宜呀,拿的多,简直就是白送了。”   周秋萍似笑非笑:“次品这么便宜,为什么卖不出去?”   周高氏一愣,下意识地想说是因为卖的人态度不好,专门得罪顾客。   周秋萍喝了口茶,茶叶是晒干了的蒲公英。她这几天东奔西跑的,有点上火,喝点蒲公英泡水刚好败败火。   她摇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再琢磨琢磨,发现其实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卖不掉是因为卖东西的人不想卖。”   “啊?”周高氏搞不明白了,“他们库存压的那么厉害,还不想卖?他们不要钱过日子呀。”   周秋萍放下了茶杯,认真道:“想卖的人是被服厂,不想卖的是那些卖衣服的人。你想想看,如果这些衣服卖不掉,那最后是什么结果?”   周高氏好歹也进城这么长时间了,虽然自己没在厂里干过,但多多少少知道些情况。   她略有些迟疑:“就是低价处理给他们工人?”   这在很多厂都极为常见。低价处理品也算是各家工厂工人的内部福利。   周秋萍点头:“没错,能拿出去卖的衣服其实坏的不厉害,回家自己修一修就能够拿出去穿。即便他们自己不穿,送亲戚,送朋友是不是也很能拿得出手?”   当然拿得出手了。   现在大家普遍不富裕,过年都未必能做一件新衣服。这种从大工厂里出来的衣服,即便是次品,对全国八成以上的老百姓来说都是宝贝。   拿衣服出去送礼,收礼的人都要笑死的。   周高氏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不愿意把衣服卖出去?”   周秋萍点头:“没错,卖了衣服,厂里也不会多给卖衣服的人发奖金。可如果不卖的话,他们能够自己拿衣服。你说他们会怎么选择?”   财帛动人心啊。   换成周秋萍她自己,她都会选择后者。   别跟我谈奉献,钱才是真理。   周高氏连着吸了好几口气,直皱眉毛:“这不是乱来吗?这要出事儿的。厂里都不晓得吗?”   周秋萍笑了笑:“能当上领导的就没傻子。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儿,你觉得他们看不看得出来?”   看破不说破,才是人家的艺术呀。   反正是厂里的东西。何必为了这点东西去得罪在厂里已经有势力的工人呢。   同样的,祝嫂子也不笨。她都已经看穿了领导做事的意图,那自然也能想明白过来领导的态度。   只要一想通,她就不怕做次品的生意了。   周高氏想了一回,又替祝嫂子担心:“她要拿衣服的话,会得罪人的吧?”   人家都已经把这些东西当成自己锅里的饭了。   周秋萍笑了:“所以只能祝嫂子她们去呀。”   因为被服厂的一线工人绝大部分都是军嫂,跟祝嫂子一样的军嫂。大家身份旗鼓相当,谁也不怕谁。   周高是还是觉得悬:“人家都进工厂了,跟领导的关系肯定不一样啊。到时候闹起来,领导肯定偏袒她们。”   祝嫂子她们要是入了领导的青眼的话,哪至于到今天为止都没能进厂干个正经差事。   周秋萍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领导只会帮祝嫂子她们。要保持平衡,先前祝嫂子她们吃了大亏,是领导硬摁着头让她们接受。现在她们自己想办法自谋出路了,领导就必须得帮她们。不然如果再让她们吃亏的,就压的太狠,容易出事的。所以,被服厂的次品我们不能碰,唯一能伸手的就是祝嫂子她们,而且就该这个时候伸手。”   天时地利人和,全了。   周高氏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也太……”   太啥呀?太折腾人了。   一点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搞得这么麻烦呢?   周秋萍笑道:“这不搞事不就搞人了吗?这就是当领导的艺术,做人的学问。”   在人家的地盘上混饭吃,不按照人家的路子来怎么行?   周高氏摇摇头,十分看不上眼:“就是这些人啊,一天天的瞎折,不干正经事儿。所以厂里才搞成这样,乱七八糟的。我看啊,就该让曹总派人管理,不然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人家做事才不会这样搞七搞八。”   周秋萍笑道:“你可别迷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们这种家族企业,还不照样有斗争。说不定搞出来的事情啊,比咱们这儿更可笑。”   曹家算是香江豪门,他们家的八卦根本谈不上秘密。没这些人的八卦,香江起码一半以上的小报都得倒闭。   部队要跟曹家做生意,怎么可能不查查人家的底细。然后但凡部队想查,肯定就有门路能查到。   曹家的继承人关系,以后会闹成啥样?还真不好说。 第194章 关起来最好   此时此刻, 曹敏莉正强摁住想要皱眉头的冲动,不悦地询问她名义上的弟弟:“你怎么又跑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陪母亲吗?上个月你出车祸,母亲都吓死了, 你要体谅她的心情。”   其实如果曹家是普通人家, 曹启龙应该没这么悠闲。因为那场严重的车祸,他是肇事者, 而且他醉驾。   只是, 少爷永远无辜呀。只要他身上流的血够值钱够高贵,他就永远清白。去警署自首的人是曹家的司机。   他依然逍遥自在,而且还要被长辈心疼,宝贝儿子受到了惊吓。   仿佛真正无辜遭殃死掉的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是爹生娘养的一般。   曹启龙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普通人和权贵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后者自然也不会把前者当成平等的人。   他只是不愿意提起车祸, 总觉得这件事晦气, 还怀疑有人暗算他。   现在虎姑婆提起车祸, 他不得不按耐住不痛快,嬉皮笑脸道:“母亲一直让我好好跟阿姐你学做生意, 我当然要跟过来了。”   苏珊在心里翻白眼, 就两个字:放屁。   曹大少是真的想学做生意吗?要做生意的话, 为什么一跑到大陆就闯祸?还要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人用的大小姐过来给他擦屁股。   其实曹启龙也不愿意惊动姐姐,但他喝高了,惹了地头蛇, 他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太吃亏。这才不得不主动联系姐姐。   现在他不得不嬉皮笑脸:“我就是想多跟姐姐学习, 所以才过来的。”   曹敏莉可不欢迎他, 只随口敷衍:“好了, 玩几天就回去吧。你跑出来, 母亲要担心的。”   曹启龙没跟她争执,反而异常乖巧:“那好吧,我回老家上个香,本来清明节应该祭祖。我现在过去,跟老祖宗赔个不是。”   曹敏莉点点头:“应该的,你不要闯祸,免得让爹地和妈咪着急。”   这对塑料姐弟寒暄完毕,曹敏莉便离开江州饭店。   她现在还住在被服厂招待所,住习惯了,她反而颇为喜欢那里的环境。   待到上了车,苏珊才小心翼翼的问自己的上司:“少爷过来干什么?该不会是为了代工厂的事吧?”   虽然从理论角度上来讲,他没理由搞破坏。如果合作顺利,这对曹氏集团进军大陆市场大有裨益。   但这未必是曹少爷乐见其成的。因为成功的话,功劳只会算在大小姐头上。   曹敏莉微微蹙眉,也摸不清楚这位便宜弟弟的路数。其实对方真的要搞破坏的话,她也不怕,大不了多费点心思罢了。   只是她懒得费这个神,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随便耽误时间。   况且,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但她也必须得认清事实。   那就是即使身处号称妇女也顶半边天的大陆,一个家族的真正话事人基本被默认为是男性。   曹启龙再游手好闲,也是曹家少爷,社会默认的曹家接班人。   如果他此时此刻跳出来大放厥词,肯定会让被服厂心生疑虑,从而影响两边的合作。   这是曹敏莉不愿意看到的事。   “明天就把合同签了吧。”曹敏莉下定了决心,“省得夜长梦多。付三成定金就三成,不要在细枝末节上多拖延了。”   苏珊赶紧领命:“好的,我到招待所就通知他们。”   如果被服厂的人知道这次合作如此顺利,是因为来了位不速之客,他们肯定要给对方胸口戴大红花,用力握手,大喊一声:“同志啊。”   但事实上,这真是桩乌龙。   曹启龙虽然一直跃跃欲试,想要指染家中的事业。可他从来就没看上过制衣行业。在他看来,这是毫无技术含量,极为落后,完完全全依靠廉价劳动力的密集型产业。这已经被时代淘汰了,挣这种钱真的好低端。   他宁可去炒地皮,玩房地产,搞股票,往金融业发展,也绝对懒得碰这些东西。   他跑到江州的确是一时兴起,但来意跟代工厂毫无关系。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找人,找一个号称能帮他发大财的人。   曹启龙问自己的保镖:“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明天能见到人吗?”   保镖这回在夜总会吃了大亏,他完全没想到大陆人这么能打。他脑袋挨了酒瓶子,差点没被活活打死。不就是曹少想请个小妞喝酒吗?对方至于下这种狠手。   此时他头还晕着呢,却不得不回答雇主的提问:“没问题,已经都安排好了。天底下的条子都一样,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曹启龙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手下会中饱私囊,但他无所谓。那点小钱对他来说根本谈不上钱,不过是笼络人心罢了。   倒是那位半仙,他还颇为期待,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给他带来惊喜。   说起来这件事还有点可惜。关于倒卖国库券,他后来也找人打听了一下,发现去年的确有不少人靠这个挣了钱。   只是现在干这个的人越来越多,再插手进去也挣不到什么大钱,不过是跟着喝肉汤罢了。   他没兴趣拾人牙慧,他希望有更好的挣钱门路。   第二天上午,曹启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饭店的自助早餐本来都已经撤下了。只是贵客有要求,餐厅只好给他另做。   但这位少爷点了一堆餐,却也没吃两口,还嫌弃这里的厨师不正宗,做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服务员各种吹毛求疵的人见多了,从头到尾保持微笑,完全不动怒。   搞得曹启龙反而没意思了,阴沉着脸出门上车。   保镖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再找个地方吃早饭?我听说这边有家老店不错。”   “吃吃吃,你是猪啊,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   挨了骂的保镖再也不敢吭声,赶紧示意司机开去看守所。   少爷要去见那位有一面之缘的周半仙呢。   今时今日的周文彬可完全没有当初周半仙的风采了。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他的人生就直接坠入了18层地狱,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赵书香那个臭娘们儿翻脸比翻书还快,愣是将他送到了看守所,一口咬定他是强.奸。   也不想想看,就那么个老娘们儿,孩子都生过了,松的要死。如果不是看在她有权的份上,他会碰她?   他疯了才用强的呢。   后来好不容易赵书香的丈夫知道妻子是个什么货色,愿意伸手帮周文彬脱罪。事实上,这人也的确很给力,已经帮他把罪名洗的七七八八,眼看着就能把他弄出去了。   结果事情突转直下,这位赵书记的乘龙快婿居然也栽了,被岳父拽下了水,自己同样蹲了牢房。据说罪名可严重了,即便不枪毙,也起码得在大牢里待个十几年。   他自己都倒了大霉,还怎么可能顾及到周文彬。于是,后者依然没能实现回家过年的梦想,继续在看守所一直待到现在。   检察院不是不讲道理。他们在调查卷宗之后,认为诱.奸罪名证据不足,决定不予起诉。   但赵书香不是凡人,即便她已经身陷囹圄,她也不打算放过外面的人。   周文彬害她害得这么惨,招惹了周秋萍那么个女煞星,才搞得她啷当入狱。她现在没能力报复周秋萍,却绝对不会放过周文彬。   既然不能告对方诱.奸,那就告他诈骗。他欺骗自己说她儿子能好,还骗了自己一个BB机,她一定要告到底。   赵书香虽然已经蹲了大牢。但凡事一码归一码。法律还是要维护她的正当权利的。既然诈骗这事儿有人证也有物证,那警察肯定还得管这事儿。   于是折腾到今天,倒霉的周文彬依然在看守所里呆着,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一开始他天天诅咒周秋萍,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再后来,他日日痛恨赵书香,只盼对方在监狱里被日奸夜奸,永远没有提起裤子的时候。   到现在,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恨周秋萍多点还是赵书香多些。反正这些臭婊.子罪该万死,就没一个好的。   至于他老婆胡桂香,800年前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儿子赵小宝,同样没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他唯一爱怜的只有他自己。   现在,看守所的警察通知有人要见他。他以为是自己的哥哥,毕竟除了同胞兄弟之外,现在早就没人搭理他了。   周文彬在去会见室在路上,还在琢磨着要怎样卖惨,如何最大限度的勾起哥哥的兄弟情深,好让他们不抛弃不放弃,就是死了也得把自己捞出去。   结果看到对面头发油光锃亮,西装笔挺的人,他愣住了,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这一方究竟是谁。   曹启龙还恶人先告状,十分委屈的模样:“周生,你太不够意思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去警察局接你的吗?结果我安排好了,你人却不见了,害得我好找。”   他早就从那位周秋萍口中知道了周生和大陆女干部的恩怨,也清楚对方就是被女干部搞的到现在还在看守所呆着。   但曹启龙并未因此觉得周生是个银样蜡枪头。栽在女人手上算不了什么。猪八戒还不是被嫦娥坑了,不照样影响不了他是天蓬元帅的事实。   周文彬这才认出对方人。虽然他很怀疑对方话的可信度。因为他在羊城公安局待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这位香港阔少再露脸。   只是,对方都找上门来了,态度又如此亲切。周文彬感觉自己摸到翻身的牌了。   他立刻挤出笑脸:“我还以为是少爷你贵人多忘事,怕耽误了你的事呢。怎么样?你有没有去买国库券?那可真是门赚钱的好生意。”   曹启龙叹气:“别提了,我一直在找周生你呀。都说了这件事我准备交给你做,我怎么可能说话不算话呢。结果找到现在,我才有你的消息,根本就没顾上国库券的事。结果,现在已经不行了,做的人太多,都没什么市场了。”   听弦知音,周文彬立刻咂摸出对方的意思,这是问他要挣钱的门路。   他为难地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啊,监狱是污秽之处,我根本就没办法算。只有出去了,我才能发挥实力。”   抓住这个香港阔少,这种人傻钱多的货色,只要用的好,自己肯定能翻身。   曹启龙却似笑非笑:“周生,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少实力?起码得让我看看样品吧。”   周文彬立刻警觉,眼睛盯着对方,试图看出对方的底牌。   曹启龙却懒洋洋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就这么往那里一坐,完全无所谓的姿态。   周文彬心中警铃大振,清楚自己,如果不拿出点儿真功夫来,像这种被一群人捧着的阔少,根本不会拿他当回事儿。   他咬咬牙,在心中暗思量,要怎样才能让对方认识到他的独一无二呢?   现在是1989年,1989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糟糕,他想不起来了。   作为90后,他也是头回经历1989年,对此印象单薄的要命。他以前看小说,人家也是说1988年倒卖国库券挣钱啊。   周文彬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间想到了经常在网络上被框框掉的政治事件。他大喜过望,脱口而出:“马上会有大乱,最迟到夏天,北方必有大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砰砰直跳,激动的脸都红了。   然而曹启龙不为所动,反而笑出了声。他伸手指着北方,调侃道:“从这里开始往北,都叫北方。大乱是什么?旱灾洪灾地震都叫大乱。地球什么时候不出事?周生,你这是在逗我玩吗?”   街头算命先生的把戏,居然也好意思拿出来。   他不管这位周半仙到底有没有水平,但绝对不允许对方如此敷衍他。   周文彬急了,压低声音道:“是北京,夏天过后,美国会制裁北京。”   曹启龙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半晌才突然间笑出声:“这关我什么事?我只想挣钱而已。”   周文彬看对方漫不经心的,彻底急了,再一次强调:“我说的是真的,马上必有大乱。”   曹启龙笑了笑,站起身来:“周生,你累了吧?先回去好好休息!”   “哎,我说的是真的,你很快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周文彬斩钉截铁,“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想要的。前提是我要出去。”   曹启龙并没答应他,只左右看看,点点头道:“这儿条件的确太差了,委屈你了。”   周文彬大喜过望,还想再说什么。   可警察已经过来,押着他往回走。他只能冲着香港阔少的方向大喊大叫:“你别忘了呀,曹少,我一定能帮你的。”   曹启龙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微笑,但那笑意根本就没抵达眼底,他眼中的神色是轻蔑。   保镖跟着曹少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曹少,要不要找人把他给弄出来?”   这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肯砸钱通关系,原告都已经蹲大牢了,一家人一个都没落下,根本没能力继续死缠了这件事不放。   只要关系找到位,所谓的诈骗也就不了了之。   曹启龙转过头,询问一直闷声不吭的司机:“你觉得要不要把他弄出来?”   司机摇头:“这人不老实,呆在里面才能老实。”   曹启龙大笑,伸手拍司机的肩膀,扭头看保镖,好心好意地提点手下:“好好跟你强哥学学,肯定对你有好处。”   人的欲望就像无底洞。   饿得要死的时候,馊掉的饭臭掉的馒头,都是宝贝,给了他,他会感恩涕零。   可当他吃饱了之后,即便是香喷喷的大米饭和馒头,他也会嫌没滋没味。   欲望会越来越大,直到谁都满足不了。   与其这样,不如保持让他饿的半死的状态,那样一点点东西就能叫他心甘情愿地肝脑涂地了。   即便不情愿,为了能够活得好一点,他也得乖乖听话。   这就是御下之道啊。   曹启龙不指望自己的保镖能理解。对方不过是保镖而已,哪里需要懂这些。他只笑了笑:“走吧,你给他留500块钱,给他添两顿肉。”   保镖立刻点头答应。   其实哪里需要500块呢?100块就已经够了。大陆人的收入很低的,一百块足够让一家三口过两个月了。至于剩下的400块,蚊子再小也是肉,他不介意笑纳。   汽车开出了派出所的地界,经过大学的时候,曹启龙看到喧嚣的吵闹,伸长了脖子,有点好奇:“这是干什么?还没到五一劳动节,他们要庆祝什么吗?”   少爷的司机不仅仅是司机,还充当着助理的角色,他尽职尽责地替少爷答疑解惑:“是有位国家领导死了,他们在搞悼念活动。”   曹启龙嗤之以鼻:“我还以为他们是死了爹妈呢,干嘛不披麻戴孝?真奇怪。”   司机十分识相,不接少爷的话茬,只问对方接下来的行程:“现在是去?”   曹启龙懒洋洋地往车椅上一靠,语带嘲讽:“当然是去祖坟,不然虎姑婆肯定会抓我的把柄。” 第195章 卡拉OK房开张   这对姐弟可真够塑料的, 姐姐不知道弟弟的来意,弟弟同样猜不透姐姐的心思。   曹敏莉才懒得管曹启龙会干什么,只要对方不过来耽误她做正经事, 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对方。   为了防止这家伙捣乱, 她推快了谈判进程。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她也做出了让步。她的姿态一摆出来, 被服厂也闻琴知雅意, 同样投桃报李。   于是胶着了好几个礼拜的谈判终□□速到达了尾声,双方都在合同上签了字。   厂长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我这回可算明白,什么叫做商场如战场了。这可比我打仗还累。”   曹敏莉微笑:“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这话身为退伍军人的厂长爱听,在场的被服场同仁也跟着笑。感觉彼此间亲切了不少。   厂长发话:“今天是喜事, 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痛痛快快吃顿好的。”   曹敏莉跟对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中午我还有安排。大歌星卡拉OK房今天正式开业,周经理邀请我去剪彩, 我答应了。”   厂长一拍脑袋, 回过神来:“对对对, 看我都晕头了,我也该去的,周经理还给了我请柬呢。哎呀, 现在的女同志真的是太厉害了。我们□□真的没说错,妇女也顶半边天。”   旁边的副厂长笑道:“我觉得□□说的还是太含蓄了, 事实上是女同志能撑起一片天。”   不管他心中是不是真的这样认为。但这话的确很讨曹敏莉和苏珊的喜欢。   大家说说笑笑上了车, 直接开去了大哥星卡拉OK房。   还没到地方呢, 大家坐在车上都听到了那咚咚的鼓声。   苏珊开玩笑道:“会不会有扭秧歌呀?”   她听说北京的肯德基开业的时候, 还特地请了人扭秧歌,特别喜庆。   厂长也好奇,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语气不肯定:“我们南方没什么人扭秧歌,恐怕找不到人过来的。”   等到他们下车,大家就看到了热闹。   只见围的人山人海的卡拉OK房门前,一队穿红戴绿的人舞着龙出现了。凝神细瞧的话,就能看出那披红挂绿的龙的独特之处,是稻草扎出来的。   厂长大笑:“稻草龙,这不年不节的,她们舞稻草龙了。”   舞龙的人伴随着鼓点的节奏,或高高跳起或低低伏下,把条稻草龙舞得虎虎生风。到最后的时候,他们居然点燃了火把,整条龙都烧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也跟着激情燃烧,大家都亢奋地又喊又叫。   曹敏莉和苏珊都被这种情绪所感染。明明觉得应该是很危险的事,她们却忍不住一块儿鼓掌。   稻草龙被烧的干干净净,有人过来迅速清理了灰烬。   就在他们怀疑,接下来是不是扭秧歌的时候。没想到鼓点的节奏一变,一队队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跑了上来,认真地跳起了霹雳舞。   礼拜天,军人俱乐部周围本来就热闹。几乎全市的时髦男女都跑过来逛街。现在看到拼命,好些人兴奋地又喊又叫,还跟着跺脚。   等到霹雳舞结束之后,才是重头戏剪彩环节。   周秋萍笑着邀请曹总等人上台。   曹敏莉扫视一回,发现她这家卡拉OK房的阵仗当真不小。来的剪彩嘉宾不仅有卢振军,还有一位扛着将星的老人。   不管是往前数10年,还是往后数10年,这都是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   也只有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周秋萍才能请来正儿八经的将军为自己的卡拉OK房剪彩。   周围的人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最多就是说明这家卡拉OK房背后有人,背景深厚。   也是,开在军人俱乐部旁边,肯定跟部队脱不了关系。   剪彩仪式说到底也很简单,就是拿着大剪刀咔嚓一下,把那彩带剪断了便好。   吴将军工作繁忙,过来给周秋萍撑场面,其实有补偿对方被踢出局的意思。剪完彩之后,老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坐车离开。卢振军当然也陪着一块儿走。   周秋萍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了,转过头跟曹总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太仓促了,搞得特别简陋。”   简陋未必是真,但仓促的确有。   因为周秋萍一开始计划5月份才开业的,这样不至于太赶。   可问题在于从试营业开始,卡拉OK房的生意就越来越好。闻讯而来的音乐爱好者已经追着吴康问了好多遍,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业?   试营业跟正式营业当然有区别,哪里有正儿八经的开门迎客来的痛快。   吴康也按耐不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试营业,店里的员工磨合的不错,方方面面都挺顺的。不如一鼓作气,直接开张吧,也好早点挣钱。   他跟周秋萍汇报之后,后者同样心动。现在她的产业都处于烧钱状态,还没开始进账。   不要提被服厂的服装。她说了那是阿妈的产业,那就是。不能甩自己名下的东西。   现在能早点开业,那就开门大吉吧,也顾不上太讲究了。   曹敏莉笑着点头:“挺好的,很热闹也很有意思。就是你这么早搞了剪彩,到晚上才能营业,岂不是要尴尬了?”   周秋萍哈哈大笑,摇头道:“我们现在就营业。我们除了上午不营业之,下午和晚上都营业。”   苏珊惊讶:“谁白天会来卡拉OK房?”   周秋萍笑道:“还是有人愿意来的。比方说三班倒的人,晚上上班,白天休息,他们就愿意这个时候来唱歌。”   事实上,最大的吸引力在包厢的价钱上。   大歌星卡拉OK房的小包每小时50块,中包是70块,大包是100块。晚上6:00之前,这个价格分别为40块,60块和80块。   不要小看这10块20块的差别,对于大部分工薪阶层来说,这已经不是个小数字了。如果可以把这钱省下来,他们可以美美吃顿大餐。   曹敏莉和周秋萍说话的时间,已经有人排队进场订包厢了。   一个小包可以装6个人,40块钱均摊下来,每个人的开销还不到10块。而且包厢里还赠送一份果盘,外加一桶爆米花和两瓶汽水或者一瓶啤酒。节约的人,甚至可以不用额外点酒水饮料和果盘,就这么痛痛快快地唱一个小时。   小包最快被定完,没能抢到的人反应也极为迅速,开始和后面的人商量,大家一块凑人头,一道订个中包或者大包也好。   苏珊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迅速达成协议,拿到了大包的门牌。   大家高高兴兴地走了。虽然12个人共享一个小时,每个人最多只能唱一首歌有点遗憾。但大包送三份果盘,其他的东西也翻倍,真的很划算了。   要知道,现在装修豪华的歌舞厅或者夜总会,你买一张门票进场也要好几十呢。更别说点东西吃喝,那个开销更吓人。   有见多识广的人认真地跟他们强调:“海城也有卡拉OK房的,入场门票就六七十块钱。你想点歌唱还要额外花钱,最惨的就是你等一晚上未必都能轮得到你唱歌。”   其他人立刻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起码他们每个人都能唱到啊,还有免费的吃的喝的。   曹敏莉笑着点头:“是我想岔了,我对这里还是不够了解。”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是,其实是凑巧。我们正在搞一个校园原创歌手大赛。除了原创作品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唱别人的歌。选手缺乏舞台经验,没有什么跟着伴奏带唱歌的机会,所以他们就来卡拉OK房训练。”   现在大学生虽然每个月国家都给他们发生活费,但他们的经济状况比起工作的人还是要差许多。所以才知道白天费用比晚上少的情况下,大家更加愿意选择白天来练习。   其实就周秋萍本人来讲,她认为现在卡拉OK房包厢的价格实在太贵了。因为上辈子在她开始消费卡拉OK的时候,一小时的费用好像只有十几块。上百块的那种大概只有钱柜。不过那已经到了90年代中后期了。   但是吴康告诉她,现在娱乐场所就是这样的消费水准。价格如果定的太低的话,来消费的人会觉得没面子。尤其是请客的人,会认为档次不够,直接将这家店踢出局。   周秋萍也清楚,即使包房每小时只有十几块钱,也不是现在普通老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现在绝大部分人还处于温饱阶段,文艺生活需求不能指望卡拉OK房。   就好像出去打牙祭,有几个人舍得上大饭店?80%的以上的人不都是在路摊边吃完骨头汤面就心满意足了吗?   对呀,路边摊。   周秋萍发散了思维,她想到要怎样销售卡拉OK机了。   就好像吃饭一样,有高端的大饭店,拥有大众的路边摊。   对卡拉OK来讲,大家可以在装修豪华的卡拉OK房里唱歌,也能在街头拿着话筒对着卡拉OK机放声歌唱。   要是搁在几十年后,后者的行为大概是堪比广场舞式扰民。但这个时代的人们文艺生活实在太单调了。全国拥有电视机的人家估计还不足30%。外面不管有点什么事,大家都愿意过去凑热闹。   所以,街头卡拉OK机会有市场。   除此之外,各个单位的工会活动室同样是卡拉OK机的消费群体。工会平常组织大家参加文娱活动,就可以利用卡拉OK机。   曹敏莉看她走神,笑着开口问:“有什么事吗?你去忙吧。”   周秋萍赶紧道歉,不好意思道:“我这边确实忙得厉害,实在失礼了。”   她说的还真不是客气话。   等到傍晚5:30之后,大歌星卡拉OK房外面就排起了长队。看了报纸过来尝鲜的人纷纷好奇地讨论,卡拉OK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时大厅也开放了,不然这么多人还真不知道往哪儿放。   周秋萍帮着过去维持秩序。大厅的门票是50块钱,可以坐一晚上,如果想唱歌的话,得额外交10块。不过这里的自助餐可以无限取用。不管是水果饮料点心还是鸡米花和爆米花,你想吃多少都没关系。   对唱歌没兴趣的人,可以在这里有吃有喝的消遣掉一晚上的时光。   排队等待的人着急,跟服务员强调:“我要包房的,我现在进了大厅,回头包房空出来了,我不是白买大厅的票了吗?”   金凤愣住了,她也不知道这样该怎么算。   好在老板在旁边,她立刻询问周秋萍:“经理,这个要怎么来?”   周秋萍不假思索:“所有从大厅转到卡拉OK房的客人,都可以免费享受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再重新计费。”   好些人发出尖叫,感觉自己赚到了。最好就是先去大厅白吃白喝,直接省掉晚饭和夜宵,然后再免费唱一个小时的歌,那真是爽爆了。   苏珊在心中暗自算了回账。就以最小的包厢为力。如果是6个人想这么做的话,那他们起码得掏300块钱。那可以正常消费6个小时呢,每个人都能唱一小时的歌。   按照这种方式,最划算的消费方法是单人行动。先在大厅里消磨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最后在卡拉OK房关门打烊之前再去唱一个小时的歌,才能真正赚到。   不过再细想,包厢里有免费赠送的水果饮料,也足够一个人吃了。顾客实在没必要在大厅里把肚子撑得饱饱的。除非他把包房的东西集体打包带走。   苏珊想了半天,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思考如何才能在卡拉OK房里更经济地进行消费了。   天哪!人一旦开始思考要如何花钱,就代表她一定会在这儿掏腰包。   这儿究竟有什么好呢?大概就是想唱歌的人总归能唱到歌吧。   包厢真的很好,让相熟的人有了私密空间,更加方便交往。   苏珊都忍不住想要称赞周秋萍。能够从饭店包厢发散到卡拉OK房包间,她可真是个天生做生意的人。   所以,特助小姐相信,不仅仅是开业第一天,大家因为新鲜才过来消费。今后,这里的生意也会好的,会留下数目众多的回头客。   因为客人觉得很划算。   周秋萍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已经预营业过,但真正开门待客,问题还是层出不穷。   这种包厢风格的卡拉OK房,吴康也是头回见到,同样没有现成的待客模板可以抄。面对新问题,他也是懵的。   比方说领班金凤跑过来汇报:“7包房的客人自己带了啤酒和汽水还有其他吃的,我们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哦,像夜总会、歌舞厅之类的地方,卖吃的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这就好比你上大饭店,你自己带个馍馍过去吃,那怎么算呀?   吴康也傻眼了。   毕竟上娱乐场所,大家都是要面子的,谁愿意跌份啊?怎么这里的人不按常理出牌。   已经免费赠送的吃的喝的他们还不知足,居然还要自带。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就请教领导。   周秋萍大手一挥,毫不犹豫:“不鼓励也不反对。只要他们没在咱们的地盘做违法犯罪有违风俗的事,随便他们干嘛。”   不就是带吃的吗?也没什么大不了。   吴康叹气:“那我们真是吃亏吃大了,便宜全被他们占了。”   周秋萍笑道:“谁不喜欢占便宜呢?我也喜欢占便宜。”   商家的一个销售套路就是给你点小便宜占,让你为了这点便宜而心甘情愿地掏口袋。   大歌星的包房虽然送餐,但你要额外点单的话,菜单上的物价水平跟其他夜总会还有歌舞厅不相上下,几乎没有下于两位数的东西。   能省下这个钱,谁能不觉得自己赚到了呢?   到了晚上九点钟,卡拉OK房的热潮达到了巅峰,里里外外全是人。   甚至很多排队的人根本不知道卡拉OK是干什么的,不过是瞧着热闹,过来看热闹而已。但这种自发的排队水军让“大歌星”的热度飞跃巅峰,甚至又有神通广大的记者跑过来采访,想一探究竟。   周秋萍终于彻底感受到什么叫做市场经济了。以前记者哪里会关心这种事,现在,他们也开始追逐热点,希望写出吸引人的新闻了。   曹总看店里越来越热闹,便没在大厅继续消磨时光。她之所以留到现在,是为了考察“大歌星”的经营模式,现在也该告辞了。   周秋萍笑着将人送出店面,再次道歉 :“真是抱歉,都没有顾得上招待您,瞧我这手忙脚乱,我真是不好意思。”   曹总倒是善解人意:“客人多才会忙,你这是开门红,兆头很好。”   看着“大歌星”火爆的经营程度,她愈发对深圳的卡拉OK市场充满了信心。即便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深圳的卡拉OK房已经达到了几十家,但这种井喷式的发展更加能说明市场的广袤。   周秋萍将人送上车,跟对方挥手道别。   她一转身,又看到轿车停在卡拉OK房门口。   她觉得有意思极了。几十年后,知民中小学的门口号称豪华车展。现在,谁想看车的话,晚上跑到娱乐场所门口,不说看光全市区的轿车,起码七八成是没问题的。   好事儿啊。   能开得起轿车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反正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掏钱消费的主。   曹家姐弟的确没缘分,两辆轿车擦身而过,曹敏莉离开,曹启龙就跑来凑热闹了。   他号称要去老家祭祀祖宗,下午真的上了坟。但上过坟之后,总不能让他还留在偏僻落后的乡下吧。上帝呀,那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新盖的小楼房脏兮兮的,瞧着简陋的让人崩溃。那新安装的抽水马桶也恶心吧唧,他在里面多待一分钟都要疯掉。   作为曹家大少爷,即便是小娘养的,从小就养在大夫人身边的曹启龙也绝对不会委屈自己。他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人,丢下招待他们丰盛晚宴,直接坐车离开了。   上帝呀,就那做菜的人脏兮兮的样子,他看一眼都反胃。他是绝对不会抓起筷子的。   不过返回江州后,曹启龙当然不耐烦待在酒店里,他正是龙腾虎跃的年纪,当然要找乐子。   于是在他无所不知有尽职尽责的司机的建议下,他跑到“大歌星”来看热闹了。   平心而论,曹启龙对大陆的所有娱乐场所都看不上眼。在他眼中,大陆的歌舞厅夜总会和大陆的女人一样,浑身上下都脱不了一个土字。即便脱光了,也从骨子里透着土。   但现在没鱼虾也行,再土也总比他吃素来的强。   曹少以看热闹的心态进了卡拉OK房,然后被脊背挺得笔直的服务员通知已经没有包厢,只能买票去大厅。   曹启龙不屑一顾,暗道大陆人果然没见识。一个卡拉OK房都能被他们当宝贝,实在可笑至极。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好掉头就走。曹启龙还是抬脚往里走了,司机赶紧掏腰包买票。三个人150块,其实挺便宜的。   等进了大厅,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瞧见可以自助取餐的餐台,保镖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之前每次跟曹少出去,少爷当然不可能为他们这种小喽啰专门点餐,他都是吃少爷点剩下来的东西。   但谁家少爷出去玩会盯着吃的不放呢,都是酒水的主打,偶尔会上点果盘,根本不够塞牙缝。   现在有自助餐台就好办了。虽然这些小点心都不够塞牙缝,什么薯条、鸡米花以及爆米花之类的都是零食,远远比不上真刀真枪的米饭面条来的实惠,但聊胜于无,总归能填饱肚子的。   曹启龙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厅。普普通通,在大陆大概还算不错,可如果放到香港,那就根本提不上嘴了。星光灯的确有点新鲜,但不过尔尔。唯一能够引起他兴趣的,是他们在舞台上用了投影仪,歌词和歌曲同步,即便演唱的人跑调十万八千里,台下客人依然知道他唱的是什么,还能配合地拍马屁。   的确很有意思。   曹启龙端起啤酒咂了一口,大陆啤酒的味道总归差了点意思。   他扭过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即将上台的女歌手。对方背着吉他,身材倒不错,腿挺长的,缠在腰上应该很有感觉。   正当他准备多看两眼时,旁边的位置闹出了动静。   服务员轻声细语:“不好意思,另外点的餐不包含在自助里,需要额外收费的。之前我已经说过了。”   田薇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我签单还不行吗?拿本子过来,我签字。真是的,没长眼睛吗?知道我是谁吗?”   旁边的姑娘替她帮腔:“你们这里怎么搞的?一点都不懂事儿。这可是你们卢部长的小姨子,你们居然这么不懂事。”   先前要求买门票入场也就算了,进来以后开了两瓶葡萄酒,他们居然还要收钱。   然而服务员根本不为所动:“对不起,我们这儿不签单。如果不方便的话,你们可以派一位同志回去拿钱,然后结账。实在抱歉。”   坐在左手边的姑娘大摇其头,嘲讽地看着田薇:“哎呀,倒是我们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你早点说的话,我们也不点什么酒了呀。”   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是两瓶普通的酒。果然是假小姐,继母带过来的拖油瓶,装什么千金呢?   田薇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大歌星卡拉OK房开业的消息是整个江州玩乐圈子的大新闻。大家都说这是军人俱乐部的产业。   所以当小姐妹们表示想过来见识一下,又说这是她家的地盘时,她虚荣心膨胀,便把人带了过来。   摸着良心说,一开始她感觉很有面子。因为尽管是被迫买票进场的,在里面的一切都是这么的奢华,让自诩见多识广的小姐妹们都连声发出惊叹。   尤其是无限取用的薯条和寿司,简直就是一个字,豪,爷有的是钱。   还有大厅里的装修,一看便品味十足,特别有腔调。   可惜这里的人不给她面子。这些人在她报出了招牌之后,依然不假辞色,甚至拒绝了她签单。   明明她之前跟着贾甜甜的人混吃混喝的时候,他们都是直接签单了事的。   田薇又羞又窘,在心中将这间卡拉OK房的负责人骂的狗血淋头。她暗暗发誓,等着,这么不长眼睛,总有一天本小姐要让你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然而发狠没有用,人家不卖你脸就是不卖你脸。   就在之前那位帮徐文文说话的姑娘实在看不下去,准备表态大家凑一凑钱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个男人的声音:“记在我账上,跟我一块算账吧。”   姑娘们循声看过去,顿时大吃一惊,这不就是昨晚那位登徒子吗?   只是现在,对田薇来说,这人不是登徒子,而是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白马王子。   曹启龙端起酒杯,在隔壁桌朝他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然后一饮而尽,冲她含情脉脉的微笑:“能够和这么美丽的小姐共度美好的夜晚,是我的荣幸。” 第196章 投桃报李(捉虫)   这个夜晚对田薇来说, 终身难忘。   曹少的从天而降,让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瞬间光彩照人。   他姿态潇洒, 出手大方, 餐牌上最贵的东西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点就点。   最后结账时, 田薇看到了, 他们足足开销了6000余元。这可不是签单,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真金白银,而且是港币。   田薇一颗心砰砰直跳。她觉得这位曹少对她有意思。刚才大家一块玩骰子时,每次都是他替她喝掉的酒。   就连昨天在夜总会,他突兀的跑过来要跟自己喝酒,也被她理解成是因为他对她一见钟情。   不然的话, 他为何要如此大献殷勤?   这个夜晚实在太快乐了。周围人的恭维声, 赞美声让田薇飘飘然, 感觉自己飞上了云端。   最后过了零点时分,有同伴表示自己得回去了, 她还觉得对方实在太没眼色。如果不是她, 你们能够享受这样美好的夜晚吗?   曹启龙却彬彬有礼, 还跟众人道歉,表示因为这个夜晚太美好,所以他忘了时间。   他结了账, 又送着女孩们到门口坐车:“既然大家有车,我就不送了, 晚安, 诸位小姐。”   女孩们咯咯直笑, 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位气派又时髦的香港富少。   曹启龙的目光却盯着田薇, 笑容满面:“我送你回去吧,田小姐,太晚了,我不放心。”   事实上,这些姑娘是一辆车过来的,难道不能同一辆车回去吗?   可大家多有眼力劲啊,立刻嘻嘻哈哈地表示麻烦他了。   待到她们上车,和徐文文交好的姑娘有点担忧:“田薇一个人可以吗?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有什么危险?”贾甜甜不耐烦道,“你可别坏了田薇的好事。人家是香港富商,大少爷,有钱的很呢。如果田薇嫁给他,那才叫飞上枝头做凤凰,就跟小敏一样,说不定还能去国外定居呢。”   小敏算是他们圈子的传奇。   当年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她因为英语好临时被老师推荐去给外商当翻译。结果那位高管对她一见钟情,没多久就向她求婚了,将她带去了美国。   天哪!那可是美国,天堂一样的美国。   去年小敏回国探亲,珠光宝气,高贵逼人。她们本来自认为是出挑的姑娘,结果站在小敏面前,全都成了歪瓜裂枣,是骨子里洗不干净的上不了台面和土气。   虽然大家不好意思当面说,但她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否认自己的羡慕。   多好啊,如果能像小敏一样嫁个外国有钱人,过去当阔太太,这辈子才叫有意义呢。   大家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   1989年的江州即便身为省城,也依然没什么高楼大厦。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到处都显示着疲惫与破败,起码距离电视剧里的香江十万八千里远。   众人都沉默,好几个人心中涌现出对田薇的羡慕嫉妒恨。   有什么了不起呀?除了特别娇柔造作之外,她又有什么独到之处?   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   司机沉默地开着车,仿佛没听见这些小姐的议论。   让年轻姑娘们情绪微妙的田薇,此时此刻人还在云中飞。   尤其当轿车停在江州饭店门口的时候,她简直要跳起来了。   天哪!江州饭店,最普通的客房一晚上也要90美金的江州饭店。他果然是香港来的阔少。   曹启龙没提送她回家的事,反而开口邀请:“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田薇一颗心砰砰直跳,下意识地试探:“不好吧,你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他手上没戴戒指。按照电视上的说,香港人结了婚都会戴戒指的。   曹启龙笑容有点苦,微微摇头:“你是说我前女友吗?不,我想她已经在美国寻找到了她的幸福。”   田薇眨巴眼睛:“前女友?”   “是啊。她想去美国留学,我就送她过去了。即便分手,这点风度我还是要有的。”   田薇的脑海里炸开了烟花,只剩下几个字:去美国留学。   天啦,这位阔少出手也太大方了。即便跟人分了手,还送人去留学。   那可是美国,去美国留学呀。   她一想到那样的场面,浑身热血沸腾,烧得她口干舌燥,整个人都要忍不住颤抖。   曹启龙微笑,再度发出邀请:“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虽然江州饭店名副其实,饭菜住宿都普通,不过咖啡还不错。”   三更半夜的,谁没事做喝咖啡?连借口都是这么的拙劣。   只是人这种生物非常奇怪。   也许是因为生物慕强心理的本能,有的人对于自认地位比自己高比自己强大比自己高贵的人,就会直接丧失判断能力。   可能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对方都已经如此优秀,又能从一无所有的自己身上获得什么呢?人家肯定对自己毫无恶意。人家这么厉害,那当然所有优秀的品质都属于他。   田薇略有些羞涩地点点头:“好吧,那就打扰你了。”   她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就好像妈妈当初选择抛弃爸爸,写举报信揭发他,然后改嫁继父一样。   就算周围人酸她又怎样?妈妈是一群姐妹中嫁的最好的,一辈子都是衣食无忧的领导夫人,走到哪儿别人都得捧着。   如果自己能够嫁给面前这个男人,成功出国留学甚至定居。那自己就是姐妹中混的最好的,所有人都要羡慕死她的。   听说香港人特别流行移民加拿大。如果不去美国的话,那去加拿大也不错呀。   曹启龙下了车,推开车门的时候,他的眼中浮现出轻蔑。   北姑不就是这样吗?昨天晚上还装的冰清玉洁,不过是请她喝杯酒就活像冒犯了她一样。   今天,他要让她求着上他的床。   夜色阑珊,星星都疲倦地闭上了眼。大歌星卡拉OK房却还人声鼎沸。   本来按照计划,他们打算营业到零点就关门。但人实在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的人。大家似乎忘了明天是礼拜一,要上班的,大有狂欢到天明的架势。   后来一直到凌晨四五点钟,玩闹了一夜的人们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疲惫,三三两两准备离场。   卡拉OK房也够意思,居然熬了大锅的白粥配小菜,请大家吃夜宵。   其实都这个点儿了,还夜宵什么呀?说是早饭都没问题。   嗨过头的众人喝着清粥吃小菜,居然意外觉得十分顺肠胃。两碗白粥下肚,大家肚子也舒服了,可算能跟脚踩在棉花上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卡拉OK房。   喧嚣渐远,防空洞恢复安静。   周秋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招呼大家:“早点休息吧,今天每个人发20块钱的夜班费。”   已经累得头晕眼花的众人闻声立刻欢呼。虽然他们的工资已经达到了三位数,这让人羡慕的高收入。可谁会嫌钱多呀。领导和他们一样忙了一夜,却还不忘给他们算夜班费。   外面传的果然没错,周经理是最大方的。只要你好好做事,她绝对不可能亏待你。   金凤得意地向新人们炫耀:“那当然了,跟着周经理才有好日子过。”   她兴奋地跑上前,跟周秋萍汇报:“周经理,有个事情要说一下,就是小费。”   在眼下,夜场服务人员的收入主要来源之一就是小费。但是大歌星卡拉OK房规定了,他们不收小费。   可开业第一天,客人还是按照老习惯,额外给了小费。服务员拒绝,还惹得他们不快。当时金凤灵机一动,就让人先把钱收了下来。   现在,这些钱要如何处理?   周秋萍想了想,转头问吴康:“现在有没有什么机构接受捐款,给乡村小学的捐款?”   吴康也不清楚,但他十分机灵地应话:“我去打听下。”   周秋萍点头:“以后如果有客人给小费的话,先谢绝。如果对方坚持,就告诉他们,我们收下来会帮他们一块捐出去,并请他们签下自己的名字。”   吴康一愣,旋即哭笑不得:“周经理,这样合适吗?”   周秋萍笑道:“我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呀。我就是不想他们故意攀比。尤其是没这个消费能力,为了面子攀比,到时候反而自己下不了台。”   吴康招呼员工们打扫卫生,作为老板,周秋萍没身先士卒,而是先回家睡觉了。   不行了,不行了,到底是生过两个娃的女人,真的不能跟十几岁的时候比。那会儿她们组成铁娘子突击队,一天一夜不下大大都没啥感觉,现在她两条腿就跟煮熟了的面条似的,都不知道是怎么上的,公交车又怎么下车的。   她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拿着钥匙开了家门,只能说明她是个人才。   最神奇的事,最神奇的是,她还记得一个个打电话给合作过的供销社主任,邀请他们有空的时候来江州玩,她请他们唱卡拉OK。   卡拉OK要从云端上降落到老百姓中间,最好的依托平台就是供销社。   供销社有现成的电路,到时候把机器摆在门口,电一插,镇上的居民就能直接掏钱唱歌了。   这种路边摊模式,收费当然不会跟卡拉OK房一样昂贵。掏一块钱唱一首歌都可以。别看单价不高,只要客流量够大,一晚上下来,挣上百块也不是问题。   如此持续两三个月,卡拉OK设备的本钱就能收回头,后面便是纯赚钱了。   不过这些她现在不会提,她要引导供销社主任们自己去发掘这条财路,她的目标是卖卡拉OK设备呀。那里面可有她的投资,她要分红的。   打完了一圈电话,大概是被挣钱这件事情燃烧起了小宇宙,周秋萍诡异地精神起来了。她二话不说,直接拿着干净衣服去澡堂洗了把澡。然后换上新衣服,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又简单化了个妆,遮盖住黑眼圈。   看看时候不早了,她立刻出发,前往被服厂和曹总道别。   合同已经签完了,曹敏莉也不想继续在江州盘旋。今晚的飞机票回香港。   双方合作愉快,被服厂当然要拿出东道主的热情,好好为曹总践行。   曹敏莉却表示厂里的食堂就很好,不用去外面吃。   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吃还是在食堂吃,只是要请大师傅精雕细作。   周秋萍赶到的时候,曹总已经和厂长一行人坐在餐桌边闲聊。   她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来迟了。”   苏珊夸奖她:“你今天可真是容光焕发,浑身上下喜气洋洋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厂长也调侃周秋萍:“哎呀,周经理,你这可是要发大财了。我看你那卡拉OK房就是招财童子,钱哗哗的往里面淌。怎么样?昨天闹到了什么时候?我走的时候听说还没有到最热闹那会儿呢。”   周秋萍笑道:“全靠大家捧场,要不是你们赏脸,我还怕门可罗雀呢。”   啧啧啧,这话就不真诚。众人齐齐嘘她,周经理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谦虚过度就是骄傲啊。   周秋萍只是笑,坐到了曹总旁边。   后勤的人看时候差不多了,人也到齐了,索性吃个早中饭,好让曹总从从容容地赶去海城坐飞机。   菜一道道地端上桌,不仅有软兜长鱼,三套鸭,还有尽显刀功的文思豆腐。那菜端上桌,漂浮在汤里的豆腐丝真的细的能穿针。   周秋萍不是第一次吃这道菜,但每次吃她都忍不住赞叹。要说美食啊,虽然她已经开始做洋快餐了,但她还得说华夏美食天下第一。   舀一口放进嘴里,那叫一个软嫩清醇,当真入口即化。   大煮干丝也很好。同样是豆腐做的,吃在嘴里的味道毫不相同,没有豆腥味,各种佐料的鲜香全都融合进豆腐里了,舌头一碰,只剩下一个字,就是鲜。   周秋萍本来认为自己熬了一夜,现在嘴巴应该是木的,吃什么都没味道。结果真碰上美食,她胃口大开,几乎每道菜都品尝了一番。就连扒烧整猪头这种自律的女士应该敬而远之的菜,她也吃了一大块。   好吃,真好吃。肥而不腻,肉炖的极烂,香气扑鼻。   她吃的如此之香,搞得本来打算控制饮食的曹敏莉都没忍住,鼓起勇气尝了一小块。口腔感受着猪肉的醇香时,她就原谅了自己的堕落。   淮扬菜名扬天下,能上国宴,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的确很好吃。   一餐饭吃完,曹敏莉开玩笑道:“既然我们两边合作了,那么能不能请大师傅也跟我们合作呀,跟我去香港指点一二。”   厂长一愣,旋即大笑,伸手指着周秋萍:“那你得问周经理,大师傅是她的人。要是她肯放,我这边肯定没问题。”   曹敏莉惊讶,因为知道对方要开餐饮店,赶紧笑着道歉:“那我可不敢夺人所爱,能吃到这一餐,我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后勤的人刚听到她夸奖大师傅,就迫不及待跑到后厨去,喊人过来见面。   这是勤行的脸面。贵客夸奖厨师的手艺,厨师是要上前见个面的,感谢对方的捧场。   曹师傅正在后厨忐忑不安呢。为了这一餐,他练习了好几天。因为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做大餐了。   现在一听客人满意,他喜上眉梢,赶紧跟着后勤的副主任到了包房里。   周秋萍看到人,心念微转,笑着朝他点头,没有避讳:“这是我们的曹师傅,高级厨师,烧的一手好菜。”   曹敏莉微笑,态度热情:“那真是巧了,我也姓曹,300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曹师傅想说,我可不敢。又怕自己这做派叫人觉得小家子气,只好笑着表示:“我这点水平能入您的眼,是我的荣幸。”   曹敏莉遗憾道:“既然你是餐饮店的大厨,那我也不好强求。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吃到您做的菜。”   周秋萍却微笑,直接问曹师傅:“刚才曹总说了,想请曹师傅您去香港指点厨师手艺。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曹师傅一愣,茫然地看着桌上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曹敏莉赶紧表示:“我先前是不知道情况,现在怎么好让你割爱。”   她刚才的确动了心思。因为她父亲喜欢吃淮扬菜。而家中先前请的那位大师傅因为年纪大了,味觉退化,做菜的手艺也跟着下降,被客客气气送了养老金回家养老了。新请来的师傅,手上功夫总差货,父亲一直不满意,还想再请一位。   只是好厨师本来就难得,一时半会儿,也没消息。   周秋萍正色道:“我是认真的。说实在的,我开的是快餐店和自助餐厅。曹师傅这么好的手艺,在我那儿却没多少施展的机会,我一直觉得愧疚,耽误了曹师傅的发展。如果有机会,让曹师傅一展所长的话,我绝无二话。”   曹师傅总算从震惊中微微回过神来,瞬间心动。   他想不想出去做饭?当然想。当初派厨师出国做饭时,他已经离开了饭店,给私人老板干了,当然就没那机会。   等他想回去的时候,因为被牵连,连店都回不去,更加不可能公派出国。   不过他听同行说了,像他这种级别的厨师,到了国外,一个月拿到手的钱能抵得上他干几年。   谁不爱钱啊?上有老下有小,小的还要结婚。家里就那么巴掌点大的地方,小两口将来出去租房也得要钱。花钱的地方多了,挣钱的地方却少,可不要人命吗?   然而曹师傅又本能的发怵。他是吃过挣钱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周秋萍笑道:“曹师傅,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如果以后你还想回来,我这儿肯定给你留个位置。”   话说到这份上,真是由不得曹师傅不心神摇曳。   周秋萍之所以如此大方,一来是她真没觉得对自助餐厅来说,曹师傅是绝对不可或缺的。自助餐的热菜都是大锅菜,真正要讲究的是整道菜水平的稳定。二来她的确觉得委屈曹师傅了。人好歹也是一高级厨师,水平摆在那儿呢。做做私房菜之类的,可能对他来说更合适。但自己这边没什么给他发挥的机会。   现在,曹总想要厨师,她肯定不会拦着曹师傅。只要双方都有意向,那完全可以合作呀。曹师傅又没卖给自己。   曹师傅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可见脑海中正在激烈地作斗争。   周秋萍笑道:“就是你打算过去的话,你得找个人接你的班。咱们店里厨师少了会玩不转。”   这不是什么为难事。曹师傅在勤行做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实在太多。这些年国营饭店江河日下的日益俱增,一堆人都想着另谋出路呢。   周经理出手大方,工资给的高,想找人过来不过就是张张嘴的事。   曹师傅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我去。但我这边得收拾下,我得把事情安排妥当了再过去,你看成吗?”   曹敏莉认真地问了句周秋萍:“你这边真没问题吗?你不要跟我客气,凡事一码归一码。”   周秋萍笑道:“当然没问题。曹师傅能一展所长,我也荣幸啊。这叫为国争光。”   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大家纷纷表示,没错,就是为国争光。淮扬菜的名头啊,不能坠了。   曹总点点头,冲曹师傅微笑:“没问题,你想什么时候过去?我叫人给你订机票。”   曹师傅咬咬牙:“10天,10天过后我就能走。”   这10天的功夫,他要给自助餐厅的大师傅们上上课,一人指点一道拿手菜。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助餐,反正他认为当厨师的手上必须得有硬功夫。即便只有一道拿手菜,那也能一招鲜,吃遍天。   人家周经理对自己仁义,他不能就这么撒手走人。 第197章 怎么会这样?   用罢早午饭, 曹敏莉也该上车去机场了。   厂长压低声音问下属:“有没有打电话?卢部长怎么说?”   之前卢部长的意思是今天他会过来参加送别宴,然后亲自送曹总离开,以表示他们对这次合作的重视。   结果先前电话联系的时候, 领导正在开会。现在饭都吃完了, 也没看到领导的人。   下属也奇怪:“会开完了呀,但我这边联系不到人。”   厂长急的团团转, 又找不到理由强行留下客人。人家要赶飞机的, 万一误了航班那就麻烦了。现在的飞机可不是一天飞好几趟,有的时候是几天才有一趟。   周秋萍也疑惑。按照卢振军的风格,他竟然主动开口说过来了,那肯定会来的。可到现在都没露脸,肯定是被事情绊住了。   她还真没猜错。   此时此刻,卢振军人正往医院赶。   他开口询问警卫员:“到底怎么回事?”   警卫员如实转述电话内容:“卢小明同学上厕所的时候突然间晕倒了, 医务室的老师把他送去医院了。学校联系了家中和丁妍同志, 一直联系不上。他们怕有问题, 所以才冒昧打扰您的。”   这汇报的话听上去有点古怪,哪有这么叫首长家属的。但这是卢部长的坚持。他不允许有人管自己的儿子叫公子, 也不许他们称妻子为夫人。这又不是旧社会, 哪儿来的夫人, 公子。同龄人叫同志,小孩子就是同学。   卢振军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毛,努力思考儿子究竟身体哪儿出了问题。   是压力太大吗?   的确大。这么小的孩子, 除了学习就是弹琴。每天在户外活动的时间估计都不超过一个小时。   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天不是在外面疯。   搞得一个军人家的小孩, 跟个白面书生似的。人家古代的书生也要学六艺的, 比方说孔子就是剑术高手, 辛弃疾下马作诗, 上马打仗。没有这种小书呆子的道理。   是吃不饱,饿晕过去的?   丁妍管孩子管的太严了。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营养。其实哪有那么多讲究。有什么吃什么好了。能吃是福气。怕吃多了不好,就让他多运动啊。   可惜这些他都不能提。不然丁妍肯定跟他吵架,还会撂狠话:要么全部你管,我一句话不说。要么你不管就不要指手画脚。不然搞的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妻子一这么说,他就只能哑火。   因为他也承认,对这个家庭的付出,尤其在孩子教育上,他远远比不上妻子。   他工作实在太忙了。   不说在一线作战部队的时候,即便他现在改任后勤,平均下来,每个月能留在家的时间也不超过10天。   军区管辖的范围这么大。每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自己亲自去看,亲自去查,坐在办公室听人报告,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是个傻子,赶紧想办法糊弄他吗?   现在中央三令五申,严查党员干部腐败问题。部队一旦腐败,后果不堪设想。   卢振军不愿意再想下去。因为这个时候想这些,就是在下意识地为自己开脱。   不管怎么说,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应该多关心孩子成长的。而不是当甩手掌柜。   车子一路开进了军区总院。   卢振军先去儿科,主任跑过来解释,人已经转去了泌尿外科。   卢振军茫然:“他一个小孩去什么泌尿科?”   儿科主任有点尴尬:“是因为尿不出来痛晕过去的,是泌尿系统方面的毛病。”   卢振军变了脸色,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尿不出来呢?难道是真的压力过大,小孩子心理出问题了?   不行,这回就是吵架,闹翻了天,他也得跟丁妍说清楚,不能再这样对孩子了。好好的孩子都要被逼疯了。   卢振军匆匆朝儿科主任点头:“麻烦你们了。”,立刻转身去泌尿外科。   儿科主任有心想给大boss当向导,可惜有个小孩情况危急,他赶紧跑过去处理了。   卢振军大步流星,脚不停步地到了泌尿外科。这会儿,卢小明已经醒了,正躺在病床上挂水,床边上挂了尿袋。   看到爸爸,他脸上先是露出欣喜的神色,然后又瑟缩地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爸爸。”   他羞愧难当。他是将门之后。人家都说将门虎子,结果他却晕过去了,太丢脸了。   卢振军走到儿子病床前,半蹲下身子,轻轻地拥抱了下小男孩,心怀愧疚:“对不起!卢小明同志,是爸爸的错,爸爸没照顾好你。”   小男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当他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他又拼命地憋着。因为他是男子汉,他要勇敢。   卢振军轻轻揉他的脑袋,安慰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没事的,爸爸生病的时候也会哭的。是人都会哭。”   小男孩得到了鼓励,终于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他好难受啊,他尿不出来,他都要痛死了。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儿子,卢振军跟陪同的医务室老师道歉:“实在对不起!麻烦你了。”   医务室的老师赶紧摆手:“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卢小明同学很坚强,很勇敢,打针的时候一声都没吭。”   水挂完了,卢振军让儿子躺着休息,警卫员陪他说话。   至于当爸爸的人,当然得去了解下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领导亲临,泌尿外科的主任赶紧汇报情况。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泌尿系统感染。治疗起来也不困难,只要规范用药就好。今天挂完水,后面可以口服药物。   光这些内容,不足以让泌尿科主任为难。这不算严重啊。   真正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的是,他们仔细询问过病史又做了一系列检查,目前认为泌尿感染是由睾.丸炎继发的。   卢振军听到这儿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泌尿科主任赶紧解释:“我们询问病史得知,卢小明同学前几个月得过腮腺炎,是吗?”   卢振军点头:“没错,可是他已经好了呀。”   主任表情微妙:“腮腺炎有个并发症是睾.丸炎,尤其好发于小孩子。这个,大部分人没事,有少部分小孩可能会对以后有影响。”   “什么意思?”   “就是影响精.子质量,可能会导致不育。当然,这个发生概率不是很高,大部分孩子没事儿。只是我们还是要交代的。”   后面泌尿科主任说了什么,卢振军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感觉有个锤子重重的砸在自己的脑袋上,砸的他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就连当年在战场,炮弹在他身旁炸开,他都没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冲击。   他儿子才这点大呀,以后要怎么办?   泌尿科主任看他脸上青白交加,赶紧强调:“这只是有可能,并不是说一定就会这样。绝大部分小孩都是好的。就是得关注,以后看情况。”   卢振军迅速地冷静下来:“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吗?”   泌尿科主任羞愧地摇头:“我们只能对症处理,然后继续观察。”   他没说出口的是,以后会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因为身体器官的大部分损伤都是不可逆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果早期干预大概能够缓解情况。可2月份得的腮腺炎,现在都快要到5月份了,损伤造成了的话,那也早就造成了。   卢振军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麻烦你们多费心。”   他心情沉重地转过头,撞上了母亲焦急的脸。   卢老夫人急得直嚷嚷:“怎么回事?我孙子怎么了?”   卢振军赶紧安慰母亲:“好了,妈,小明已经醒过来了。你带吃的过来了吗?没有的话,我去喊人打饭,孩子该饿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应该吃饭的。只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解决问题。   卢老夫人还在暴怒:“丁妍呢?儿子住院,她这个当妈的跑哪去了?”   卢振军试图安抚母亲:“丁妍不工作吗?她在上班呢。”   老太太脱口而出:“她那算什么屁工作,照顾我孙子才是她最大的工作。”   卢振军拉下了脸,压低声音道:“妈,你是不是要喊的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工作怎么就不是工作?她是大学老师,她的工作很重要!和我的工作一样重要!”   卢老夫人被儿子的脸色吓到了,只能在心里暗骂,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早知道如此,当初她绝对不会让姓丁的进他们老卢家的门,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东西。   当婆婆的恶狠狠的在心中咒骂儿媳,但儿媳现在的确没空理会这些,她正忙着呢。   有人喊了一句:“丁老师,李老师他们去那边了,我们也过去吧。”   丁妍点头:“好,大家都动作快点,要慢吞吞的。”   学生们一哄而上,簇拥着她往市中心的方向去。   卢潇潇被舍友拽着,一路踉跄往前走。她感觉自己要烦死了,她真的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可是舍友们都在,所有人都盯着她,她想跑都没地方跑。   老天爷啊,能不能放过她?她昨晚去大歌星唱到零点时分才回宿舍,她还没睡够呢,一大早就被拽了起来。   她真的好想睡觉。再不睡觉她要死了。她现在还不想死,她还没比完赛呢。比赛结束之后,她还要灌磁带,发表自己创作的歌曲。   哈!一想到自己马上可以出磁带,她就忍不住激动。   于是眼前的一切愈发无聊,乱糟糟的,太阳都快把人晒化了。大家难道就不能在阴凉底下呆着吗?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胳膊被人拽住了。   何谓皱着眉头看她:“你干什么了?你忘了今天要录歌吗?”   卢潇潇满脸茫然,录什么歌?她要录的歌都录完了呀。下个月磁带就要上架销售了。怎么现在他还说录歌的事?   可是何谓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拽走了人,嘴里还抱怨:“你这人也太不靠谱了,哪有这样做事的?要都像你这样,我们就完蛋了。”   卢潇潇的舍友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消失在人群中。一群姑娘在后面喊:“卢潇潇你不能走,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你怎么可以当逃兵?”   然而何谓脚步不停,闷头往前走,一直到了僻静处,他才皱着眉头瞪卢潇潇:“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瞎掺和什么呀?作业写了吗?歌写的怎么样了?一天天的,闲得慌你啊。”   卢潇潇委屈:“是他们拉我来的,我又没想来。”   何谓冷笑:“你是小孩子吗?你没脑子吗?你干什么事情都是被别人拽着的你,你自己不会思考啊。还是你对那位李老师余情未了,非得巴巴地跟在他身边。”   这真是对女大学生的巨大羞辱。   卢潇潇瞬间跳脚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不要提这个人,恶心死了。我哪知道他也来了?要知道的话,打死我都不会来。”   何谓鼻孔里出气:“人家不仅仅是来了啊,人家分明就是头,分明就是组织者。想想看,就他这种人,上蹦下跳的能有什么好事儿?走走走,别跟他们瞎闹腾。咱们把比赛的学生都招集齐了。5月份就总决赛了,你们还想不想录歌?一个个瞎折腾的,不知道干正经事。”   卢潇潇还想说什么,又被人拽着走,只好稀里糊涂跟他去学校了。   不管了,回去睡觉也好,反正她不想在大街上晒太阳了。   马上都要5月份了,太阳多大呀,她可吃不消。   周秋萍也要睡觉。   她只将曹总送上出城的路,就跟人挥手道别,准备回家睡觉去了。挣钱真不容易啊,搞事业挣钱更不容易。她都已经多久没休息了。   可惜被服厂的厂长却不放过她,一个劲儿在她面前唉声叹气:“哎呀,你现在日子这么舒坦,也要管管我们呀。”   周秋萍都要困疯了,搞不懂这人究竟抽哪门子风,说话没头没脑的。   领导嘀嘀咕咕半天,可算是说到了重点。就是仓库里残次品的事。   祝嫂子她们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终于鼓起勇气要求包圆了残次品,她们收了拿出去卖。   这对工厂来说绝对是好事,虽然次品包出去价格低,但好歹没鱼虾也行,蚊子再小也是肉嘛。这么多次品加在一块儿,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但是,领导不能光考虑经济效益,而不管厂里的团结问题呀。现在工人就有意见,感觉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开始嘀嘀咕咕。   周秋萍听的眼睛都要闭起来了,在心里将白眼翻上了天。   她就没见过这么肉这么矫情的人。又想挣钱,又不想得罪人。好事都被他们占光了,怎么想的这么美呀。   她干脆闭上眼睛,冒了句:“你们被服厂真是家大业大,职工真有钱。这卖了次品给他们全都发奖金,他们还不高兴。我的老天爷,这不是工厂的主人翁的,这是工厂的老祖宗吧。我就是命不好,不能进你们厂上班。”   厂长愣了下,旋即恍然大悟。   对呀,没错。直接把东西换成钱,给全厂的人发奖金。   呵,这种次品的分配在厂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不是每个职工都能拿到。能拿到的人,拿多拿少也有不同。多吃多占的人多了,吃亏的人更多。   这样把衣服换成钱,发给职工。以前占不到便宜或者少占便宜的人现在就划算了。既往多吃多占的,这回吃了亏想要闹事儿。前者也会拽住他们。   呵,这就是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发动群众斗群众。   厂长在心里自我解嘲,他也说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精力基本上都花在这种事情上了,生产经营之类的反而被抛到了脑后。   因为反正是大锅饭,生产经营搞不好,也没多大影响。但如果厂里闹出事情来,不和谐了不稳定了,那麻烦就大了。尤其是工人闹事,干了这么长时间,谁家还没几个显赫的亲戚。到时候告他一状,他这个厂长反而吃不了兜子走。   什么叫做人浮于事?这就是典型。   可即便他已经绞尽脑汁,却还常常束手无策,今天就指望这位周经理帮忙出主意。   他在转过头想跟周秋萍感慨两句,却听到了对方发出的低低的鼾声。   周秋萍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叫一个天昏地暗,下车的时候被叫醒了,回到家继续睡,直到天都黑透了,才被一泡尿憋醒了。   周秋萍起床摇摇晃晃地上厕所,腿软的跟煮熟的面条一样,揉揉眼睛,才发现阿妈跟孩子都回来了。   周高氏喊她:“先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面条,吃过饭再睡。”   周秋萍看了眼时间,往客厅去:“那我先打个电话吧,曹总的航班还没起飞,我跟她打声招呼。”   电话那头的人感谢了她的关心,双方又一次约定卡拉OK设备交货的时间。等到深圳那边店面找好装修好了,这边就发货。   双方又说了几句闲话,周秋萍不敢浪费人家大哥大的时间,便拜拜挂了电话。   曹敏莉收起大哥大,转头叮嘱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要再跑了,今天跟我回去后,就好好陪妈咪吧。省得他为你担心。就这几天时间,她打了多少电话过来?你也是的,为什么不及时接电话?”   曹启龙在心中大骂老太婆烦人。他在干什么?他当然是生龙活虎,龙腾虎跃啊,在北姑的身上耕耘啊。   呵,之前装的跟观音似的,还以为多端庄多高贵呢。真上了床,比谁都主动,就是太笨拙,而且太粗糙了,一点都不精致。内衣真是笑死人,穿成那样,简直生怕人不萎掉。   曹启龙想到那场景就想笑。正是因为这份可笑取悦了他。所以他才善心大发,多付了一个白天的房费,让服务员晚上再赶人走。   他可真是善解人意。   他不敢正面杠自己的异母姐姐,只能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过是过来替爹地尽孝罢了。”   曹敏莉冷笑一声:“你好好尽孝妈咪才是真的。”   曹启龙只能垂下眼睛揉鼻子,在心中咒骂:妈咪个屁,老子又不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死老太婆,等着吧。总有一天,等到曹家全在老子手里时,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他的司机趁着曹敏莉离开的时间,压低声音汇报:“少爷,已经安排好了,阿四带那个小家伙上机。”   头等舱的客人落座之后,才轮到经济舱,两边根本不接触。所以他们不担心那个小崽子会在大小姐面前露面。   曹启龙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很好,看好了他,别饿死他就行。”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那要给他安排学校吗?他今年要上小学了。”   曹启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间笑了:“阿强,我看上去像缺儿子,很有父爱吗?”   司机赶紧摇头:“当然不是。”   “不用管他,留着他喘口气就行了。该送他上学的是他爸爸。我替他爸爸养着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曹启龙微笑着看自己的手,摸了摸鼻子。   既然那位周半仙就这么一个儿子,那他当然得替人好好养着。   因为不管这儿子怎样,都是他唯一的种。他肯定会宝贝的吧。   就像自己的父亲曹董一样。   有这么个人质在手,他就不用担心这人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第198章 混乱的夜晚   如果人在看守所的周文彬知道曹大少的想法, 肯定要仰天大笑。   他又不是儿子奴。大丈夫何患无妻无子,他还嫌吴桂香玷污了他儿子的基因呢。   不过人总是免不了犯自以为是的毛病,曹启龙如此, 田薇也这样。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她是如何艰难地离开江州饭店房间的。   睁开眼的时候, 她还满心甜蜜。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她还想跟曹少撒娇, 让他们不要吵她。   然而房间空空如也, 只有凌乱的床单和奇怪的气味提醒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敲门声不断,服务员不断地提醒要打扫房间了。   最后连电话铃都响了,前台问她要不要再续一天房。原先的客人已经退房走了。   接下来的经历就是噩梦。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房间的。但她记得服务员嘲讽的笑容。   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述说她是多么的廉价,被人白睡了。对方拍拍屁股就走了, 什么都没留下。   即便是妓.女, 好歹也能赚点钱啊。   她赚了什么?□□一夜?真可怜。   田薇疯了一样冲出酒店, 在太阳底下瑟瑟发抖。这一定是做梦,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茫然地在街上走着, 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她身体痛得要命, 感觉跟被火车压过了一样。但她已经麻木, 麻木到毫无知觉。   太阳一点点往西边跑,天空像蒙上了一层灰。   田薇走的两只脚都没了,突然间看到了自己表姐还有李承志。他们打着横幅喊口号。   她本来对这种事毫无兴趣。谁死了都跟她没关系, 关她屁事。   但她现在需要发泄,她恨不得毁灭整个世界。   田薇冲上前, 眼睛猩红:“你们光喊口号有什么用?拿出点行动来呀。”   一堆学生茫然的看着她, 不知道所谓的行动应该是什么。   田薇恶狠狠地喊:“砸了, 砸烂一个旧世界, 创造一个新世界。”   她要毁了这个世界,让他们看她的笑话!   周秋萍吃了面条,带着两个女儿上床睡觉。她迷迷糊糊的,都要坠入梦乡的时候,家里的电话机突然间响了。   她被惊了一跳。因为虽然她家有电话机,但这个时代大部分人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几乎想不到要打电话。   周高氏接了电话,招呼女儿:“秋萍,吴康找你。”   周秋萍直觉不妙。晚上是卡拉OK房最忙碌的时候。就算吴康到现在才算出来,开业第一天的营业额,也不急着这会儿打电话通知自己。   她赶紧过去接电话。   那头吴康听上去很着急:“周经理出现了,现在乱的一塌糊涂,有人在□□。”   周秋萍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突然间就冲过来很多人。我已经喊了军人俱乐部值班的,但怕扛不住。我们要不要想办法调人?军人俱乐部那边也乱的一塌糊涂,好多铺子都被砸了。”   周秋萍吓得不轻,立刻叮嘱他:“你们要注意安全,实在不行,他们都不用管。保命才第一重要。”   她就知道,即便很少有人公开讨论,她也没看过什么相关记载。但这种学.潮闹的后面基本都是暴力□□。几十年后在香港上演的事,眼下正在江州发生。   周秋萍毫不犹豫,主动打了卢家的电话。再不叫人的话,卡拉OK房肯定扛不住。谁知道失去理智的大学生和工人们究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无知者无畏,她不能拿卡拉OK房员工的性命开玩笑。   然而卢家的电话没人接。   她再打到办公室,还是没人接电话。最后大哥大干脆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电了。   周秋萍强按住心慌,打了张国富的电话。这回好歹对方接了,就是听声音似乎已经睡觉了,有点迷迷糊糊的:“什么事啊?周经理。你放心,装修的房子那边都有人看着,不会叫贼偷光的……”   “张队长,出事了。”周秋萍直接打断他,“已经乱起来了,他们要砸了大歌星。你能不能多找点人过去控制场面?”   张国富吓得立刻喊出了声:“什么?怎么乱成这样了?”   前两年闹学.潮的事情他知道。   让他这个大老粗说,就是一帮大学生日子过得太好了。学费学费国家掏,生活费生活费国家供养。这帮人就不想着好好学习,一个个得陇望蜀的,就觉得国家对不起他们,瞎闹腾。   可再胡闹,他们也没敢在江州地面上找事儿啊。军区在这儿摆着呢。只要是成了年的人,都知道当年部队接管地方的事。   这才过了多少年,全忘了吗?   张国富没敢耽误:“我马上喊人过来。”   周秋萍问他:“能找到车吗?有车的话过来接我一下。卡拉OK房的员工还在里面呢,我不能不管。”   张国富立刻答应:“行,我马上找个车过来接你。”   周高氏听了心慌,下意识地想拉住女儿:“秋萍啊,别过去了,都乱起来了。”   周秋萍摇头:“不行,阿妈。东西也就算了,大不了挣钱重新置办。人都在里面堵着呢,我怎么能不管?人家是在给我打工挣钱。”   周高氏急了:“你去能做什么?你还会打架吗?”   “无利不起早,这些人心思复杂着呢。如果能谈判的话,我宁可花钱消灾。”   周高氏快要气死了:“这些人吃饱了撑的呀,有意见跟政府提去呀,折腾我们小老百姓干什么?店才刚开张呢。”   周秋萍安慰母亲:“放心吧,我有数,我们会看情况的。实在不行就放弃东西,把人抢出来才是重点。”   外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周高氏忧心忡忡地送女儿出门。她也明白女儿必须得去。人家辛辛苦苦的干活给你挣钱呢,哦,碰上事儿了,你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是什么道理?   将心比心,她要是打工的人,她也受不了的。   老太太追出去,再三再四叮嘱张国富:“张队长,什么都是假的,人才是真的啊。你听阿姨一句话,钱没了还能再挣,人没了就完蛋了。不行咱们就多卖几件衣服,把钱挣回来。”   卖衣服挣的可不少,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如果不是秋萍用国库券换了,光卖衣服挣的钱就早过6位数了。   张国富赶紧应下:“阿姨,我有数的。你快回去照顾孩子吧。”   吉普车往外开,周秋萍惊讶地发现,她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外面的世界简直变了天。   原本这个点儿,江州大街上还是蛮热闹的。尤其马上就五月天了,天气越来越热,晚上出来溜大街的人不少。   结果今天晚上,外面静悄悄的,不少店铺都把门关得死死,连生意都不做了,就怕遭殃。   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先动的手。大白天时还好,到了傍晚时分,突然间就乱了,砰砰的声音不时传来,然后伴随着人的哭声和喊声。谁还敢凑这个热闹,赶紧关门大吉吧,千万别惹祸上身。   张国富绷着脸,一路往前开。   车上的工程兵们也个个严阵以待,情况显然不好了。   与大街上的死寂不同的是,越靠近军人俱乐部的方向,喧嚣声越大,甚至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众人都脸色大变,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大家已经顾不上军人俱乐部的情况,赶紧往防空洞开。   人,到处都是人,挤挤挨挨的人。   吉普车好不容易才开到防空洞门口,周秋萍就听到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砸烂它,把这儿全部砸光!”   田薇恨死了这个卡拉OK房。   如果不是为了跑过来长见识,她怎么会碰上那么倒霉的事。   如果不是他们没眼色,非要自己掏钱。又怎么会给那个姓曹的留下了可乘之机?   全怪他们,都怪他们。   他们不让她好过,她就毁了这里。她要一把火彻底烧了这鬼地方!   “敢!我看谁敢动一下!”张国富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目光严厉地扫视一圈,“谁他妈给老子动手试试看!”   路灯明亮,将他脸上每一个细节都照得清清楚楚。   站在他前头和他面对面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妈呀,这是什么眼神?   直觉告诉他们,这人肯定杀过人。   张国富当兵已经十几年了,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手上究竟有多少条人命。他会怕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田薇对张国富只是眼熟,谈不上认识。跟他对上视线后,吓得她喉咙跟被人捏住了一样,一句话都不敢吭了。   周秋萍趁机下车,安抚众人:“同学们,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就是有什么意见也应该上书政府。跑到这儿来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成为天之骄子,难道就是为了这样?这实在太有辱斯文了。”   谁知道原本被震慑住的田薇一看到她,就被刺激过度,疯了一般大喊大叫:“砸了她,烧了她。”   她也分不清楚她想毁掉的究竟是卡拉OK房还是周秋萍了。不过都无所谓,最好一切都彻底毁灭,她才能获得安宁。   据说暴力能够让人兴奋。就好像20年前武.斗的时候,很多参与进去的人根本没有明确的信仰,他们甚至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动的手,就这么稀里糊涂要了别人的命,也送掉了自己的命。   就好像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必须得找个地方宣泄出来一样。   在场的大学生们和年轻工人们也说不清楚就是砸烂了卡拉OK房,对他们的诉求又有什么意义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动手。一起毁灭,毁掉所有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才能感受到痛快。   无论这痛快过后会不会空虚。   吉普车后面跟着的是卡车,上面全是工程兵。大家集体跳下去,挡在防空洞门口。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突然砰的一声,仿佛是爆竹在空中炸开,吓得所有人都一抖。   卢振军站在卡车上,手上还抓着枪。   他阴沉着脸,大声呵道:“带走!闹事的都带走。”   年轻人们吓坏了,有人大喊大叫:“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们有自由。”   站在卡车上的还有警察,他拿着喇叭大喊:“你们有上街的自由,但你们没有□□的自由。你们纵火,你们损坏财产,你们抢劫,这是犯罪!所有参与的人,一律带走。”   本以为法不责众的年轻人吓坏了,有人又哭又喊,有人试图冲击,有人想要逃窜。   可是当兵的和警察已经把这儿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女警和女兵伸手拽田薇的时候,回过神来的田家小姐大哭大闹,口中不停地喊:“姐夫是我呀,姐夫。”   然而人声鼎沸,谁也没理会她的存在。   因为离得近,周秋萍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在心中摇头,自古有坑爹的,这儿有个坑姐夫的。要是卢振军管不好家里人,总有一天他会被坑死。   因为不管他有心还是无意,别人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纵容他的家属。   她转过身,十分老实地待在工程兵的后面,坚决不冒头。   真打起来的话,10个她都不够拆的。   金凤这会儿才敢伸头,小心翼翼地抓住周秋萍的胳膊,都要哭了:“周经理你可算来了,我们都吓死了。哎呀,周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肯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周秋萍拍拍她的胳膊,安慰眼泪都掉下来的姑娘:“好了没事了,部队警察都来了,肯定没事的。”   那边田薇还在大喊大叫,试图赖在地上撒泼打滚。   卢振军跟没看到她一样,完全不为所动。   如果这种无关紧要的人都能让他收回成命,那令行禁止四个字就是笑话。以后他还带个屁兵。   一片吵闹声中,突然间有个女人冲了出来,伸手试图拽住田薇。她冲着卢振军大喊:“振军,这是田薇,你要干什么呀?”   士兵这会儿不敢动了,因为带队的队长虽然不认识田薇,就算认识了也不打算给她面子,但他们不能当首长夫人不存在呀。   周秋萍目瞪口呆地看着冲出来的丁妍,怀疑自己一秒钟魂穿民国剧片场,而且是霸道军阀小娇妻的那种甜未必甜但绝对够傻够白的弱智脑残剧。   这一秒钟,她深深地同情着卢振军。果然没有人的人生不踩坑。   即便你出生好能力佳,仕途顺畅,好风凭借力,伴我上青云。但你还是会碰上拦路虎。   比方说你的伴侣。   周秋萍对丁妍的看法一直是比较小女人,关注点更多在家庭上。她不认为这是错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有人顾家,有人顾事业。人生本来就难两全。   对于这位师母,除了对方不靠谱,在她已经拒绝的情况下,还非要给她介绍对象,而且介绍了个渣男以外;她对她并没什么坏印象。毕竟大家接触不多,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但此时此刻,她才深深地感受到丁妍可能撑不起自己的身份。因为她毫无政治头脑,而且没有一点大局观。   对普通人来说,懂不懂政治都无所谓,只要不找事儿,过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但到了卢振军的位置上,他的伴侣如此塌台,是会要命的。   因为外人不会管夫妻双方是独立的个体,大家默认的是夫妻同心。妻子的态度,其实代表的是丈夫的看法。   丁妍还在大喊大叫,试图救回自己的表妹。她可不能让表妹跟着这群大兵走。她表妹冰清玉洁,还是个黄花大姑娘。谁知道这些人会对她做什么。如果迟一步的话,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卢振军面色铁青,走到妻子面前,抬起胳膊,直接给了她一巴掌:“闭嘴!再阻挠执行公务,把你一并带走。”   丁妍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   他打了她,为了维护那个周秋萍,他不仅派兵抓走她的表妹,他还当众给了她一耳光。   待不下去了,没有她呆的地方。   他的心里早就没了她,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点儿颜面都没给她留。   丁妍瞪大了眼睛,她不能哭,她绝对不会哭。   她转头,准备毅然决然地离开。   然而卢振军已经伸手拽住了她,直接将她拖上车。   他实在不能继续放纵她丢人现眼了。   可就刚才这一段,已经足够让看到的人目瞪口呆。   金凤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就跟琼瑶小说似的。”   只不过看小说的时候,她感觉特别荡气回肠。   到了这会儿看真人表演,她怎么哪哪儿都别扭的慌呢?   难道是主角相貌不够?不至于吧?其实卢部长真的挺帅的,即便已经30好几,也一点不比电影明星差。   至于部长夫人,那也是貌美如花呀。往那儿一站,委屈兮兮的样子,就跟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   周秋萍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丁妍的违和感从哪儿而来了,合着是把自己过成了琼瑶小说女主角呀。   年纪轻轻又有才有貌,出身好,嫁得也好,明明是社会主流眼光中的佼佼者。这姐姐这姐姐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第199章 离家出走的孩子(捉虫)   危机解除, 周秋萍打算关几天卡拉OK房。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虽然这会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但舍小财,保大平安,总比这里被炸成稀巴烂来的强。   结果卢振军却特意过来了一趟, 面色冷峻地强调:“不要关门, 该怎么营业还怎么营业。我倒是要看看,谁他妈敢动手试试。”   周秋萍哪里能塌台, 只能唯唯诺诺地表示:“好好好, 一定开门,继续营业。”   店里的客人原本都急着出来了,结果瞧见门口那些打着条幅的人被带走了,外面多了一队队士兵,大家吓得立刻出也不敢出去,只能缩着脑袋, 跟倒霉的鹌鹑一样。   周秋萍当机立断, 直接扯着嗓子:“不好意思, 让诸位受惊了。今晚已经进场的同志,接下来所有开销全免。”   众人目瞪口呆, 旋即立刻欢呼。原本还沮丧的客人们瞬间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太好了, 终于可以嗨到天明了。   吴康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老板, 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不愧是老板啊,真大方。她知道一晚上的营业额有多少吗?开业首日,他们的营收流水达到了8万块。刨除开销成本, 这个数字也有惊人的5万块。   今天来的客人不比昨天少了。她一开口直接就免单了,自己听了好心痛。   只希望这种混乱早点结束, 让人安安稳稳地做生意不行吗?   周秋萍又叮嘱了一句:“今天上班的人每人发50块钱, 作为慰问费。”   本来还在心痛的员工们瞬间又神清气爽了, 跟顾客一样快乐。   卢振军的面色和缓了些, 竟然对周秋萍露出了微笑:“委屈你了啊,让你吃大亏了,这损失不小吧?”   周秋萍看他故作轻松的模样,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很想说,卢老师你保重吧,你自求多福。   刚才你那一耳光打的虽然及时,但能不能顺利把自己摘出来,真的很难说。以后要是有对家诚心拿这事儿说嘴,估计到时候你少不了麻烦。   最后她也只是点点头,啥都没讲,直接回家睡觉去了。   她一个当老板的人,钱发到位就差不多了,总不能让她一宿宿的,跟着员工熬吧。   张国富同样没了用武之地,干脆开车送她回家。   车子上大马路的时候,他们发现大街上多了一队队的巡逻兵。   张国富叹了口气,饱含同情:“卢部长,唉……”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是他看不起丁妍。说个不好听的,这位部长夫人还比不上他老婆呢。虽然他老婆是只读完了小学的农民,在可以随军之前,一直待在老家,连县城都没去过几趟。可大是大非的问题,他老婆永远拎得清,绝对不会像部长夫人今天这样闹笑话。   他真是深深地同情卢部长。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年少有为又怎样?妻贤夫祸少。   周秋萍没吭声,她没兴趣跟人讨论别人的老婆。   关她什么事呀。她只想回家睡觉。   她还摸出了大哥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老太太听说没事了,直接在电话机里念起了阿弥陀佛。   张国富开玩笑:“周经理你可真是阔气,这还有20分钟就能到家,你还要打电话。”   大哥大的通讯费用可不低呀,打个几分钟,就能办一桌席面了。   周秋萍笑了笑:“早一分钟也让我妈少操一分钟的心。别的不说,这世界上最把我放在心上的还是我妈。”   张国富深以为然:“可不是吗?儿行千里母担忧。再大呀,在爹妈眼里还是孩子,永远操不完的心。”   车子开到林荫道上,张国富住的地方要拐弯了。周秋萍坚持让他放自己下来:“行了,别麻烦了,不过两步路就到了。”   她说的是实情,走进去还不到100米。   张国富没再跟她客气,他同样疲惫不堪,急着回去睡觉,便把她放在了路边。   周秋萍一路往前走,快到家门口,眼睛突然间扫到一团黑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猫。   可这猫的身材未免太伟岸了些。   她再凝神细瞧,难以置信:“卢小明,哎呀,你怎么跑这来了?”   卢小明蹲在地上,抿着嘴巴,一声不吭。   周秋萍急了:“哎呀,你这孩子,大晚上的露水这么大,怎么在外面跑呢?走走走,阿姨送你回家。是不是睡醒了找不到妈妈害怕了?爸爸妈妈都有工作,你姑奶奶在家吧?不用害怕。”   说话时,她伸手牵孩子的胳膊。但这小男孩却没跟随她起来的意思,继续蹲在地上,一语不发。   倒是周高氏本来就没敢睡,接了电话之后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女儿,两只耳朵竖的老高。   现在听到外面动静,她赶紧开门出来,压低声音喊人:“秋萍?”   周秋萍招呼母亲:“阿妈,小明跑出来了,我要送他回去。”   周高氏快步走上前,看到蔫巴巴的卢小明头上都已经湿了,不知道这孩子吃了多少露水。她立刻一叠声地喊乖乖,不由自主地心痛:“哎呦,这咋搞的?他们家大人呢?”   “卢部长和他爱人都在外面有事儿。”   当然啥事儿她不能说,她只能表态,“走吧,小明,你姑奶奶找不到你,要急死的。”   卢小明却脱口而出:“他们不会着急的,我没用了,我是个吃干饭的废物。”   周家母女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年头保姆已经嚣张到这份上了?虽然名义上是表姑奶奶,但好歹人家花钱请你干活呀,又不是掏着金金白银,特地请你来辱骂孩子的。   周高氏立刻往回走:“我打电话找她。”   哪里能这样?趁着主家大人不在,欺负个小孩算怎么回事儿?   夜色深了,家属区静悄悄的。他们在外面虽然有意压了声音,但隔壁邻居还是听到了动静。   陶嫂子伸出头来,小声询问:“秋萍,有事儿吗?要帮忙吗?”   她丈夫林连长也披着衣服出来了。看到卢小明的时候,他还愣了下:“这是咋了?”   周秋萍苦笑:“我也说不清楚,一回来就看到孩子这样了。他爹妈在外面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姑奶奶拌嘴了。”   周高氏已经打完电话出来,皱着眉毛:“他家电话没人接。睡死过去了吗?孩子不见了都不知道。”   她带两个小丫头,睡觉都要小心,生怕孩子有什么不好。   林副团长转身招呼妻子回去拿手电筒:“走走走,我们都过去看看吧。”   他伸手要抱起卢小明。结果小家伙虽然又瘦又小,却死死赖在地上,坚决不肯动。   周秋萍出主意:“要不这样,我们把人喊过来,让她跟他道歉。不管怎么样,不能这么骂孩子的。”   这话听着新鲜。哪有大人跟孩子道歉的道理。就算爹妈做错了,错怪了,错骂了孩子,这事也就是打个马虎眼过去了。哪有特地跟小孩道歉的。   但林家两口子一想,这不是普通小孩,可是卢部长家的独苗苗。一个保姆,就算是表姑奶奶,那也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有辱骂主家少爷的道理?都把少爷气得跑出来了,她还不当回事儿,那不是瞎搞吗?   林副团长点头:“行,我去喊人。”   周高氏赶紧去问卢小明的手:“走走走,跟奶奶进去喝杯热水,瞧瞧这小手冰的。”   虽然一转眼就要五月天了,但现在白天热,晚上还是挺凉的。又有露水又有风,孩子这么待着,肯定得生病。   卢小明不知道是不是蹲的时间太长了,他再抬脚走路的时候,姿态都别扭。   周秋萍索性直接抱起他,把人放在家里沙发上,张罗着给他冲杯奶粉。   “饿不饿呀?阿姨拿饼干给你泡在牛奶里吃好不好?”   卢小明又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什么话都不说。不过送到他面前的牛奶,他倒是抓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   周秋萍看他一张小脸冻得又青又白,在心里直叹气。有保姆又怎样?要论起对孩子上心,还得是自家人。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吃点饼干吧,垫垫肚子。”   卢小明手上捧着牛奶,突兀地开了口:“阿姨,太监是废物吗?”   “啊?”周秋萍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突然间提到了太监。就他的年纪,现在上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来着?说什么太监呀?   她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是的,你听说过郑和下西洋吗?他是不是特别厉害?七下西洋呢。他就是太监,三宝太监郑和。一个人有没有成就,不取决于他是什么身份,而是源自于他做了什么事。一个人,如果做的是对社会好,对人民好的事,那他是乞丐是太监又怎么样?他还是有用的人。一个人如果总是做坏事,害了国家,害了人民,那他就是皇帝,也要遗臭万年的。”   卢小明把牛奶送到了嘴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她说我是太监了,没用了,完蛋了。”   周秋萍听的满头雾水,下意识地怀疑这孩子是被人猥亵了。   不怪她脑洞太大,而是作为重生回来的人,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她看过各种可怕的新闻,有的新闻让人怀疑地狱和人间同时存在,也不分层别。因为游荡在人间的,有很多恶鬼。   她小心翼翼地问:“谁说的?他乱说的。”   卢小明捧着牛奶,又一声不吭了。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林副团长拿着手电筒回来了,皱着眉毛道:“他家也不晓得咋回事,家里没人。”   周高氏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该该不是发现孩子不在,出去找了吧?”   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只这时代大哥大是稀罕物,又不是人手一部手机,想联系在外面跑的人比登天还难。   周秋萍想了想,麻烦林副团长:“要不您给写个条贴在他们家院门上。这找到后面肯定要回家,看到了也就知道孩子在这儿了。”   林家两口子一琢磨,好像也只能这样了。不然三更半夜的,闹的所有人都不睡觉吗?明天该上学的上学,该做事的做事呢。   他点点头:“我去吧,孩子先麻烦你了。”   他家有老人有孩子,家里住的狭窄得很,实在没地方收这孩子。   再说大家都知道周经理是卢部长的心腹,孩子留在周家,反而更合适。   房门关上了,周秋萍看到卢小明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来。她心中涌现出了模模糊糊的念头,这孩子根本不想回家。   但电话总归要打的。卢振军的办公室和大哥大,她都尝试了一遍,依然没人接。估计他们在外面奔波,根本顾不上。   她琢磨着要怎么诱导小孩说出事情的真相。要真有恶魔,肯定不能放过魔鬼。恋.童癖都是变态,今天对别人家的小孩下手,明天就能对她们家的姑娘动手。   卢小明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道:“我睡这里就可以了。”   周秋萍摇头:“哪能睡沙发呢?阿姨给你把被子铺了,你睡小房间行吗?”   她们家两间屋子,平常她跟阿妈一人一间,有时两丫头跟阿妈睡,有时跟她睡。现在,她们一家4口睡一张大床也能凑合,就把另一张床留给这小男孩吧。   卢小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脑袋。   青青晚上吃了粥,这会儿被尿憋醒了,嘴里哼哼唧唧地爬下床,自己跑去上厕所。从过道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看到了卢小明,嘴里喊了一声哥哥,然后揉着眼睛进厕所嘘嘘了。   等到她上完厕所,跑出来时,又抱着妈妈的腿开始哼哼唧唧:“妈妈。”   周秋萍晓得女儿还没清醒,赶紧抱起人亲了一口,把人送回被窝 :“乖乖,睡觉觉。”   小丫头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抱着妹妹,呼呼大睡。   卢小明默默地跟在后面,羡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说不清楚自己从医院里跑出来后,为什么会跑到周家来?其实他以前从未到过周家。或者更具体点讲,不管是妈妈还是姑奶奶都从来不会带他去将军楼以外的人家。   这里的房子真小啊,连客厅在内,才小小的三个房间,比外公外婆家还要小。他甚至怀疑这么小的房子能塞下这么多人吗?可现在他羡慕这份狭小,也许正是因为房子小,所以每个人都很亲近。   看着周阿姨亲吻妹妹的脸颊,心中油然生出羡慕,妈妈从来没这样亲过他。   这种羡慕让他羞耻。他是男子汉,他怎么想要妈妈的亲亲呢?   可是他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难受。他好难受,他不舒服,他痛得慌,他想要爸爸妈妈,抱抱自己。   只是谁都不会抱他,他们只会笑他。   周秋萍转过头,看到卢小明还眼巴巴地跟在自己后面,她只好招呼母亲:“阿妈,你带他们睡吧。我给他刷牙洗脸。”   卢小明默默地跟着她进了卫生间。   屋子小,卫生间当然更小,就那么小小的一点位置,里面站着两个人的话,一不小心就能撞到对方。   可是周阿姨做事很仔细,她调好了水温,又给他拿了干净的牙刷杯子和毛巾,微笑着看他:“自己可以吗?”   卢小明的脸红了,小声道:“可以的。”   周秋萍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好,阿姨在外面等你。还饿不饿?饿的话吃点东西再睡。”   卢小明摇头:“我不饿了。”   虽然他晚饭什么都没吃,也没人在意他到底吃没吃,但刚才冲的那杯奶粉已经填饱了他的肚子。他胃里暖呼呼的,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的热气。   周秋萍竖着耳朵听卫生间里的动静。   周高氏哄睡了两个孩子,也小心翼翼地过来问:“这小孩咋回事儿。”   周秋萍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别说了,估计是家里的矛盾,咱管不了。”   卫生间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歇了下来,卢小明洗漱完毕打开了房门。   周秋萍笑着牵他的手:“走,阿姨给你铺好床了,你睡觉吧。”   棉花是新棉花,用了还不到三个月,今天又晒过,睡上去像是躺在云上,扑鼻全是阳光的清香。   周秋萍帮这孩子掖被角的时候,卢小明突兀地开口问:“阿姨,如果人不能生孩子了,那是不是就变成了废物?”   周秋萍一愣,不明白这孩子到底为什么说这些。   不过她还是摇头:“当然不是,这世上有很多人没小孩,但他们同样作出了伟大的功绩。像周总理爷爷和邓奶奶,他们就没生小孩。像著名的医学家林巧稚大夫,她一生也没结婚没生小孩,可她把千万个孩子带到了世间,号称万婴之母。像写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李清照,也没有孩子,但她是位伟大的词人,在文学史上赫赫有名。人一辈子能做的事情很多,不只有生孩子这一件。即便不能生孩子的人,同样是有用的人,能干出大功绩的人,绝对不是废物。”   卢小明眨两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他抿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妹妹不能生小孩了,你会不会觉得她是废物?”   周秋萍坚定地摇头:“当然不会。妹妹永远是阿姨的宝贝。能不能生孩子都是宝贝。”   卢小明抿着嘴巴进了被窝。对的,妈妈肯定不会嫌弃他。他一定是妈妈的宝贝。只要妈妈回来就好了。   周秋萍看这孩子闭上了眼睛,也关灯回去睡觉了。   她上床的时候,阿妈声音压得低低的:“这孩子咋回事?奇奇怪怪的。”   周秋萍摇头:“不知道,他也不肯说。等天亮再想办法找卢部长吧,跟他说说清楚,让他好好和孩子谈谈。这事儿咱插不了手。”   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外面已经乱成这样了,他后院还失火,怪倒霉的。 第200章 你发什么疯?(捉虫)   第二天一早, 周秋萍起床就开始打电话。   可惜一圈电话打下来,对面还是没人接听。   周高氏都无语了,彻底服了那家人, 尤其是他家的保姆。   孩子一夜不见, 正常人都得急疯了吧。孩子爹妈人在外面不知道,你一个保姆平常也没啥事儿, 连这也搞不清楚吗?   周秋萍想了想, 开口询问卢小明:“你爷爷奶奶家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吗?”   卢小明垂下脑袋,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的:“不知道。”   周秋萍犯难了,联系不上大人,她要怎么安置这小孩?   外面响起了喧嚣声,林副团长一边走一边喊:“不吃了, 急着呢, 我走了啊。”   周高氏赶紧开家门, 就看到他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爱人抱怨了一句:“这是咋了呀?一大早就有事儿。”   她话音刚落,楼上就咚咚咚跑下一堆人, 基本上都是部队的中层干部。因为不到级别, 按规矩, 家属也随不了军。   众人个个表情严肃,集体往外跑,到了前面大道上, 还集合了一回。   跟出来的军嫂们面面相觑,最后年纪最大的陶嫂子叹了口气:“回去吧, 管不了他们, 咱们该干嘛干嘛。”   周高氏颇为紧张, 压低声音问女儿:“这出啥大事了?”   周秋萍摇摇头, 她猜测跟昨天的混乱有关系,但多说多错,她还是不张嘴为妙。   她只问了句陶嫂子:“你知道卢老将军家的电话号码吗?总归要跟他们说一声。”   陶嫂子惊讶:“卢部长家还打不通电话?哎哟,真是的,保姆做成了祖宗了吧?”   这话实在不入耳。   不过丁妍的那位表姑很讲究格调的,作为在首长家服务的人,她根本看不起普通干部。平常大家在菜场见到面,她都昂着头,绝对不会主动打招呼。即便人家喊她,她也当做没听见。   时间久了,大家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疯了吧,领导夫人讲腔调也就算了,你一个保姆倒是姿态摆的够高啊。   周秋萍不评价,只追问她:“有电话吗?”   陶嫂子当然没有老将军家的电话,不过她知道办公室的号码,通过办公室的值班人员,她们不仅知道了现在卢部长他们都忙着,也拿到了卢老将军家的电话。   只是要打的时候,陶嫂子又有些担心:“会不会老人还不晓得这事儿?结果电话打过去,反而让他着急?”   周秋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先打再说吧,万一老人已经知道了,正在着急呢。”   陶嫂子点点头:“也是啊,他们家没人说不定就是过去帮忙照应老人了。”   这说法漏洞百出,可大家也顾不上思量。反正他们没做坏事,他们还帮忙照应了一晚上小孩呢。   谢天谢地,这回电话终于打通了,不过接的人是家里的服务员,表示将军和夫人都不在。不过她可以代为转达。   周秋萍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然后强调:“孩子挺好的,吃过饭我就送他去学校,你们别担心了。”   挂完电话,她回头问卢小明:“你有家里钥匙吗?咱吃过饭拿了书包去学校,好不?”   卢小明摇头:“书包在学校里。”   在场的大人愈发满头雾水。这孩子昨天都经历了什么事啊?怎么书包都没拿回家?   可看他好像并不抗拒去上学,大家也不好多问,便张罗着招呼他上桌吃饭。   “你想吃啥呀?豆浆油条蒸饺锅贴小馄饨牛肉面,想吃啥阿姨去买。刷完牙洗完脸就能吃了。”   人懒起来是很容易懒的。   昨晚阿妈因为担心自己没顾上泡米,今天早上就不好熬粥。但也没关系,食堂吃的多呢。   卢小明小心翼翼地开口:“粥,我想喝白粥。”   周高氏给两个孙女儿收拾妥当了,把人领出来,闻声就摇头:“哎哟,奶奶家不缺你这口吃的,喝什么白粥?想吃啥都行,给你下牛肉面好不?”   小男孩鼓足了勇气:“我就想喝白粥。”   他在家是喝不到大米粥的。因为妈妈说没营养。他的早餐永远是牛奶配鸡蛋,妈妈说这个最营养,吃了能长个子。可他真的不喜欢喝牛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喝冲的奶粉没问题,喝牛奶永远肚子不舒服。但他说了也没用,妈妈说她不知好歹。牛奶配鸡蛋,再加上面包,才是有格调的生活方式,喝什么粥?   可是卢小明太小了,不知道追求格调,他就是很想很想喝大米粥。   但除非爷爷到家里来,他能跟着爷爷喝一回粥外,其他时候根本不行。就连爸爸也是妈妈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完全无所谓。   周秋萍笑道:“行行行,大米粥就大米粥,早上喝这个舒服。”   星星却急了,跟妈妈强调:“小笼包。”   她就要吃蛋蛋吃肉肉,这样才舒服。   周秋萍捏了下女儿的小脸,笑着摇头:“哎呦,真是个小猪猪哦,光知道吃肉。”   从家到食堂就几步远,还不到用餐的高峰期。周高氏给三个孩子洗漱完毕,女儿就端着早饭回来了。   大米粥装在小锅里,锅盖倒扣着,上面摆的是鸡汁汤包、牛肉锅贴。她手上还拎了米糕和咸鸭蛋。有干有稀,全了。   上了桌,卢小明就光喝大米粥。要不是周秋萍给他敲了咸鸭蛋,让他就着吃,他能直接干喝掉一碗大米粥。   周高氏都不好意思,感觉亏待了人家小孩,再三再四的邀请他:“吃汤包吧,这个好吃。”   她家两个丫头一顿能干掉两屉小笼包。如果不是怕她们吃坏了肠胃,俩丫头还能继续吃。   星星跟着奶奶,含混不清地强调:“好吃,吃。”   说着,她的小手还将装汤包的碟子,用力往卢小明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坚定地看着对方:“吃。”   这也是因为周家不缺孩子吃的。所以俩丫头都不护食,愿意跟小伙伴分享。   卢小明看着这个小妹妹,终于伸出了筷子。   江州的汤包.皮薄如纸,咬一口下去,鸡汤的鲜直接蔓延了整个口腔。因为打了饭之后一路拎回来已经晾凉了,他倒没有被烫到,只吃了满口的鸡肉香。   周秋萍笑道:“多吃点儿,吃饱了才好上学。”   幸亏她今天买的多。一开始号称自己只要喝大米粥的孩子吃到后面完全放开了,胃口一点不比她家两个丫头差。   最后一桌子早饭,大家吃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没剩下。   青青满意地点点头,大声宣布:“光盘行动!”   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周秋萍笑了:“对,光盘行动,不浪费。”   卢小明突然间念了句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周高氏笑逐颜开:“哎呀,真聪明,这诗唱的多好呀。”   卢小明想说诗不是唱的,但是看着这位奶奶满脸快活的模样,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不想破坏这份快乐,他感觉很开心,这个早上,他很舒服。   吃过饭,该送孩子们上学去了。   周家母女简单收拾了碗筷,就领着孩子们出门。   还没走出家属区呢,他们就觉察到气氛不一样。外面一队队的士兵行色匆匆,领头的军官各个表情严肃。   等上了大马路,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一辆辆大卡车从他们面前开走,每一辆车上都板板正正地坐着一排排的士兵。   周高氏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咋这样了呢?”   周秋萍清了清嗓子,冲母亲摇摇头。两人继续带着孩子往学校去。   等到了托儿所,小星星要进去的时候突然间扭过头,把小手放在嘴巴上,然后叭了一下,豪气地往外一甩胳膊:“哥哥,飞飞。”   这就是小孩子的飞吻。   原本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卢小明终于露出了笑容,朝她挥了挥手:“上学去吧,放学哥哥来接你。”   周高氏和周秋萍互看一眼,母女同心,都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你可千万别。   不管是你家奶奶还是你家妈,都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的,不强求。   今天闹成这样,汽车兵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跑供销社。周高氏去旁边打公用电话,周秋萍则带着孩子往小学走。   其实这时代一般孩子都养得特别的糙。别说小学生了,幼儿园的小娃都未必有人接送,基本上都是一圈孩子自己走。也就是托儿所实在太小,家里大人才会把人送过去。   现在周秋萍让卢小明自己去学校也无所谓。但她终究担心孩子呀。昨晚这小孩离家出走实在太奇怪了,还是送到老师手上放心些。   卢小明脸上微微笑,叫早晨的太阳一照,真是闪闪发亮。   周秋萍都在心里感叹这孩子会长,挑父母的优点长的。就这张小脸,上屏幕拍电影拍电视剧都不塌台。   部队的学校都连成一片,从托儿所出来再穿过幼儿园,就是小学了。   周秋萍刚想叮嘱他去了学校好好学习,有什么事情要跟老师汇报,旁边就冲过来一个身材结实的小姑娘,兴奋地冲他喊:“卢小明你好了吗?”   卢小明很礼貌地冲她点点头:“我没事了。”   那个小姑娘更加兴奋,直接将手上油纸包塞给他:“你吃这个,大肉包,我奶奶蒸的,特别好吃。我妈说你肯定是吃的太少了,所以才晕过去了。你多吃点就不会这样。”   卢小明有点懵,他从未在外面吃过别人给他的东西。   然而他的同学却热情的要命,直接打开了油纸包,递到他嘴边,热切地看着他:“你吃啊,没关系的,我请你吃。”   周秋萍看着这个小圆脸大眼睛的姑娘,瞬间就露出了姨母笑。哎呦哟,这个时候的小姑娘最可爱,太逗了。   卢小明根本无力抵抗女同学的热情,被动张开嘴,咬了一口。   他的女同学立刻追问:“怎么样?好吃吧?是不是特别好吃?”   小男孩露出了羞涩的笑,轻轻点了点头:“好吃。”   他的女同学立刻大方地表示:“你吃吧,这个都归你。”   她又抬头看周秋萍,吹起了彩虹屁:“啊,卢小明,你妈妈长得好漂亮啊。他们都说你妈妈跟电影明星一样,原来是真的呀。”   周秋萍哭笑不得,赶紧解释:“你误会了,同学,我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旁边冲过来一个人,一巴掌重重地扇到了她脸上:“你个不要脸的臭破鞋,你勾引我丈夫,你还想笼络我孩子。”   周秋萍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就本能的一耳光还回去。   “你发什么疯?你谁呀你?”   巴掌落下的时候,她才认出人来,这突然间发狂的不就是丁妍嘛。   这人是不是昨晚被刺激过度了,直接疯了呀,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旁边的小学生们都吓坏了,集体不知所措。只刚才那个给卢小明包子的小姑娘气愤地冲了上来,用力推丁妍,口中大喊大叫:“我不许你欺负卢小明的妈妈。”   丁妍被推了个踉跄,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嘴里念叨着:“好啊,你是妈妈,你抢了我丈夫不算,你还要抢我儿子。自己不能生了,你抢我儿子!”   小姑娘还在大喊:“你干什么?你不许欺负卢小明的妈妈。”   旁边有他们的同学,小孩子特别容易抱团。大家全都冲过来,用力推丁妍:“你滚蛋,你不许欺负人!”   周秋萍都要给这群小祖宗们跪下了,大爷大姐,我求你们了,姑奶奶,你们千万别火上浇油了。   “别闹别闹,她是卢小明的妈妈,你们误会了。卢小明,你赶紧喊住你同学。”   小学生们蒙圈了,一颗颗小脑袋东转西转,不知所措。   可饶是这样,丁妍还是被推的满身狼狈,她恶狠狠地瞪着周秋萍,然后将狂怒的情绪发泄到儿子身上,伸手一把夺过卢小明手上抓着的包子,用力摔在地上,拼命地踩踏,冲儿子咆哮:“谁让你吃的?不是说不许是外人给的东西吗?还是说你已经认这个臭破鞋当妈了?”   给卢小明抱着女同学发出一声悲鸣:“我的包子,我奶奶做的包子,你讨厌,你坏人!卢小明,你不要她当妈妈!”   其实这话对小孩子来说很正常。经常有小孩哭着说,妈妈太坏,爸爸太坏,我不要你当爸爸妈妈了。   但此时此刻,这哭喊相当于捅了马蜂窝,让丁妍彻底疯了。   周秋萍赶紧拽住人:“你干什么你?有话说清楚啊,别上下两张嘴分不清楚,一开口就喷粪!谁是臭破鞋,谁抢你儿子了?你好歹也是堂堂大学教师,张嘴就来的,给人泼什么脏水?我什么时候抢你儿子了?昨晚是你大晚上的在外面瞎折腾,你们家一个人都没有,你想吓死孩子呀。电话我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你们家一直就没人。我们多少人找啊?怎么也找不到你们家人。我们还在你家大门上留了条呢。”   后面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中年妇女,正是那位丁妍的表姑,卢部长家的保姆。   丁妍扭过头,两只眼睛发直,说话声音也直挺挺的:“是不是她拐走了我儿子?”   保姆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像,像是,好像就是她把孩子带走的。”   周秋萍被气笑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单独一个人行动过,我有人证。张队长,林副团长还有陶嫂子他们都能给我作证。我又没你们家钥匙,我能从您眼皮底下把孩子拐走,你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呀。”   “不是家,是医院。”保姆横下了心,一口咬定,“就是你把孩子带走的。”   周秋萍莫名其妙:“什么医院啊?为什么要去医院?”   她扭头看卢小明,“你生病了吗?”   卢小明原本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包子。这是他同学第一次给他东西吃。以前因为妈妈不允许他吃外人的东西。所以渐渐的,小伙伴们也不跟他分享了。   包子很好吃,跟周阿姨家的汤包一样好吃。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我是自己出来的,你去看电视的时候我自己出来的。”   保姆瞬间变成了被捏着脖子的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嘟嘟的汽车喇叭声响起,一辆红旗牌轿车停在小学门口。   卢老夫人连滚带爬从车上跑下来,嘴里喊着:“我的乖孙哎,你吓死奶奶了,你怎么能跟人走呢?拐子这么多。”   她跟儿媳妇是差不多时候知道的消息,本来应该一块儿出现在校门口。然而今天情况特殊,到处都是人,车子在路上根本没办法开。   儿媳妇下车跑了过来,她这个坐车的反而慢了。   卢小明重复了一句:“我自己走的。”   他不能让妈妈冤枉周阿姨。周阿姨有自己的孩子,有青青和星星两个妹妹,她才不会抢别人的小孩呢。   卢老夫人愣了下,奇怪道:“你从医院跑出来干什么?是想奶奶了吗?奶奶会看你的呀。”   卢小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奶奶:“你说我是太监了,我以后不能生小孩,我就是废物了。你错了,奶奶,三宝太监郑和也是太监,他七下西洋,他名垂千史,他不是废物。”   作者有话说:   200章了,不看成绩就能写下去。要不要垂死挣扎换个名字?唉,我为什么要看后台数据影响心情。 第201章 造的什么孽?   破案了。   简单梳理一下。   昨天卢老夫人从大夫口中听说孙子因为腮腺炎得了睾.丸炎从而继发泌尿感染, 以后有可能会影响生育功能。   老夫人直接崩溃了,就在那里叨叨个没完。完蛋了,老卢家要绝后了。不能生孩子那就是太监, 那不等于养了个废物吗?   她以为自己嗓门挺小的, 没想到叫孙子听得一清二楚。小孩子不明白太监是什么意思,但废物两个字起码能听懂吧。他本来就难受, 越想越难受, 就从医院跑了。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陪床的保姆正在活动室看电视看到嗨。最神奇的事,看完电视跟人唠完嗑回病房,居然也没看一眼孩子,直接躺在陪护床上呼呼大睡。   还是今天早上护士过去测量体温,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这位表姑奶奶也是个人才, 为了甩锅, 一口咬定孩子是被个女人带走了。那女人拍了她一下, 她就晕倒了。   反正,不是她失职。   这一早上小学校园门口的闹剧, 可算是落下了帷幕。   卢老夫人又羞又急, 一开始试图哄住孙子, 到后面就开始拿出奶奶的威严,试图让孩子低头。   后来老师过来把卢小明带进了学校,就招呼学生们赶紧进教室, 喧嚣终究散去。   周秋萍看了眼卢家婆媳,直接扭头走人。   这两个, 她谁都懒得敷衍。   听到动静跑过来的周高氏则重重冲她们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自己脏就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脏。不要脸!”   丁妍瞬间应激, 即便儿子的事是乌龙, 但她跟自己丈夫不清不楚却是事实。   她才刚张嘴, 已经感觉丢人丢到了太平洋的卢老夫人就扬起胳膊,一巴掌打在儿媳妇脸上:“你闭嘴,你个丧门星,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仿佛她的姿态摆的越高,她就站在道德的志高点上,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错都是别人的错。   周秋萍大步往前走,周高氏赶紧跟上,口中还心痛不已:“王八蛋,什么玩意儿?她还打你,她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首长夫人了不起啊,有种她自己当首长。”   要真有那一天,那自己还真不敢打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可有警卫员呢。打也打不过。   周秋萍本来一肚子火,结果却被阿妈的嘀咕给逗乐了。她一笑,扯动了嘴巴,顿时痛的丝丝直喘气。   周高氏越发心疼:“走走走,回家给你敷一敷。这一家疯子。”   等用冷毛巾给女儿敷上后,她又开始怜惜卢小明:“怪好的孩子,碰上这样的奶奶,这样的妈,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奶奶也就算了,哎呦,装什么样,也没啥水平。他妈好歹也是大学老师啊,怎么一点不长脑子?保姆说啥就是啥,用脑袋想想啊。一般人能随便进军区医院吗?直接把部长家的公子就这么带走了。”   周秋萍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昨晚在卡拉OK房前的风波。   听的周高氏更加摇头,干脆连卢振军都一并可怜上了:“这个丁老师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就算要求情,背着求不行吗?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丈夫没脸。”   周秋萍摇头:“谁知道她呀。说不定她以为有这么多人在,丈夫无论如何都不会当众下她的脸。”   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外人怎么搞得清楚呢?   周高氏越想越生气:“她要发疯自己发好了,为什么要赖到你头上?莫名其妙。卢振军是你老师,都隔了辈了。”   别看是乡下小地方,在他们老家,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就是长辈,再说卢振军比秋萍大10岁呢,完全乱了辈分。   周秋萍苦笑:“谁知道她呀,有的女人觉得所有人都在觊觎她丈夫。她条件这么好,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也不晓得她搞什么。算了算了,懒得提她,反正是她家的家务事。对了,阿妈,你铺子找的怎么样了?”   之前母亲打算搞个门面专门卖二手杂志,一直在找店铺呢。   周高氏放下毛巾,皱眉道:“地方是找了,看现在这动静,我还是再缓缓,不急着开门吧。”   周秋萍点头:“也行,凡事以稳为主。”   她伸手拿电话机,打到技校去,找欧小飞,千叮咛,万嘱咐,核心思想只有一条:“坚决不许闹事,不管学生怎么折腾,你们不许参与。谁都不许参与。告诉大家,从培训开始大家就是入职了。谁想折腾没问题,直接辞职走人,把服装费和培训费都给交了。从此以后上咱们餐饮店的黑名单,绝对不可能再招他。”   欧小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么厉害呀。”   其实现在全市的学校都闹腾起来了,刚才还有人过来动员他们一会儿一块上街去。这是正义的呼声,他们是国家的主人翁,他们必须得发出自己的声音。   周秋萍严肃道:“就是这么严重,昨晚他们差点砸了大歌星卡拉OK房。如果不是来了部队,后果不堪设想,他们都放火了。”   欧小飞吓得不轻:“他们想干嘛呀?”   “谁知道啊,混水摸鱼的人太多了,不要瞎掺和。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真的。你就记住一句话,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不要心存幻想,瞎胡闹。”   欧小飞赶紧答应。   她本来对上街就没啥兴趣。她这边一堆事要做呢。6月1号快餐店就要开门了,5月中旬装修完毕,他们得进场试营业,留给他们的时间紧的很。   她挂了电话,赶紧回课堂宣布老板的决定。不许跑,谁跑路谁以后都不用来了。   原先正在教室里慷慨陈词的男青年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在开什么玩笑?旻煮与自由是我们自己争取的东西呀,我们不争取的话,难道还指望人送到我们手上不成?”   欧小飞懒得跟他多啰嗦:“你要去可以,过来办离职手续。两套制服每套都是100块,培训费用为120块。320块钱拿出来,签署离职协议,你就可以走了。”   男青年吓了一跳:“你你就是资本家,哪有这样的?”   欧小飞冷笑:“你还没上班,资本家会给你发钱吗?现在,从我们开始培训的第1天起,我们就已经算工资了。一个月200块。钱大风刮来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让你这么糟蹋。”   其他人一开始处于震惊和气愤的情绪中,一听说自己已经开始挣钱了,顿时笑逐颜开。   天哪!那他们相当于白拿了两个月的工资耶。太好了,400块钱呢,够买辆自行车了,太爽了。以后就能骑车上下班,再也不用担心赶不上车了。   本来还在号召大家共同奋斗的男青年被自行车一忽悠,也跟着心神摇曳。好吧,他现在不上街争取旻煮自由好像也能活着,可他要是白丢了辆自行车,他绝对能活活怄死。   算了,不辞职了。200块钱一个月的薪水到哪儿去找?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这边周秋萍挂了电话,看着窗户外头发呆。   周高氏给女儿换了条毛巾,一声接着一声叹气:“这个小明怎么办啊?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哦?”   卢将军家就这么一只独苗,以后这独苗绝了后,岂不是绝户了?   “现在一家一个,又不让再生。”周高氏直摇头,“不然有个兄弟姐妹过继小孩,好歹还有希望啊。”   周秋萍呵呵:“哎呦,要不要给你过继个孙子?”   “呸!”老太太直接拉下脸,“我没孙女儿啊。”   她又不傻,不是自己肚皮出来的,对人再上心都没用。亲的打不跑,晚的笼不住。   “我就是觉得这孩子挺好的,又斯文又礼貌,咋就碰上这种事了呢?不就是痄腮吗,就不能生孩子了?生在脸上的病,又不是生在小雀雀上的。”   周秋萍摇头:“这我哪知道啊?这种事情当然得听大夫的了。哦,人家以后生不了孩子,你就看人家怎么了?”   周高氏矢口否认:“我可啥都没说。我倒是觉得他那奶奶有毛病,还将军夫人呢,瞧瞧那样子,连乡下老农民都不如。这种事情怎么能拿出来说呢?小孩子就不做人了?”   周秋萍也说不清楚。   好像这个时代的人挺奇怪的,完全没有隐私概念。尤其是一些长辈,非要在人前踩孩子的痛脚,似乎这样才能证明正义和公理站在他那边,让整个社会都帮助他惩罚唾弃孩子。   周高氏意犹未尽:“这不是她孙子吗?她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孙子,我看她就跟那个王夫人一样,根本不爱小孩。”   现在电视上正在播放《红楼梦》,江州电视台还请了大学的红学专家跟着解说。那上面说,王夫人作为母亲到底爱不爱贾宝玉?专家给出的答案是,并不爱。贾宝玉不过是王夫人在贾家立足的资本,是养儿防老牌。她需要贾宝玉,但她不爱他。   周高氏也觉得她不爱。这林黛玉不是挺好的吗?就因为不是自己家的侄女儿,非得把薛宝钗配给贾宝玉,搞的疯的疯傻的傻死的死,故意祸害人。   她看卢老夫人也一样。   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小孩子愿意生病啊。那么小的娃娃,生病了还要弹钢琴,还要参加比赛,真是可怜死了。   现在发生这种事,当奶奶的不疼他,反而张口闭口说他是太监,生不了孩子就没用了。这哪是一个当奶奶的能说出口的话。   还将军夫人呢,连她一个乡下老农民都不如。   周秋萍摇头:“人的素质跟身份没关系,地位再高,也有一塌糊涂的人。”   她以前看过一些人写的回忆录。还有大领导的家属,自己也参加过革命的人,最后按照规定应该把大房子腾出来的时候,撒泼打滚,以命相逼,毫无风度可言。   周高氏一声接着一声叹气:“造孽啊这是,帮不上忙还尽扯后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这终究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插不上手,也不能插这个手。   周高氏拿着电话机跟人打电话道歉,今天没车子过去,后面找到车子一定送货。   就是天上下刀子,都不能耽误她挣钱。   周秋萍好笑地摇头,起身准备出门看看情况。她有点担心欧小飞年纪太轻,会压不住那帮大姑娘小伙子。   结果没等她换鞋子,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找她。   昨天她邀请供销社的主任们唱卡拉OK,今天上午人家过来开会,问她什么时候请客呀?   周秋萍大大方方:“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开完会我什么时候请客。吃的喝的都有,保准让你们满意。”   大家算是老熟人了,便都不客气。等到开完会,他们甚至没吃食堂,就兴冲冲地跟着周秋萍去长见识。   坐上公交车,供销社主任们看着外面的动静,都咋舌:“啥时候开始的?咋这样了?”   难怪今天一大早就紧急喊他们过来开会,可把他们折腾的不轻。   周秋萍叹气:“就昨天,前天还好好的,昨天就突然间上街了。”   现在大街上可以说泾渭分明。有一队队的年轻人拿着横幅喊口号,也有一对对的士兵整齐成列,不停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巡逻。   还有金发碧眼的人拿着相机对于他们拍照。   公交车到站的时候,有个手上举着话筒的大鼻子男人用生硬的汉语问下车的周秋萍:“你们害怕吗?现在这一切。”   周秋萍莫名其妙:“怕什么呀?”   “这么多士兵,街上全是士兵。”   周秋萍笑了:“我为什么要怕解放军?我们解放军叫人民子弟兵,哪有人民怕子弟兵的道理。看到子弟兵,我们才什么都不怕呢。”   那记者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将话筒挪到了旁边,询问下一个路人。   供销社主任们面面相觑,跟着周秋萍往前走:“这干啥呢他们,咋闹成这样了?”   周秋萍摇头:“管不了,走吧,就在前面,保准让你们今天长见识。”   供销社主任们一路跟她走,走到卡拉OK房门口时,大家集体傻眼,吓得都不敢伸头。   为啥?因为门口站着一队士兵呢。   我的老天爷哎,这里面干啥呢?闹这么大的动静。   周秋萍朝人点点头,进防空洞就询问吴康:“中午饭准备了吗?他们估计不会收钱,吃的喝的不能少人家的。不能白让人给咱干活。”   “这我有数,后勤保障绝对没问题。”吴康心有余悸的模样,“幸亏有他们,不然再跟昨晚一样,得疯掉了。”   供销社主任们东张西望,一个个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还说周秋萍:“周经理呀,你可真厉害。我头回看到歌舞厅大白天就营业了。”   不过说实在的,就这里面,白天晚上也没啥区别。头顶上的灯倒是很好看,人一走进来呀,顿时感觉自己好珍贵。   难怪大白天的也这么多人呢,瞧瞧那个大厅,里面全是人。舞台上有人唱歌,台下有人在吃东西,有人忙着打拍子。   周秋萍有点惊讶,询问吴康:“怎么白天也开了?”   吴康解释道:“现在不是原创歌手大赛吗?好些人想过来试试上台唱歌的感觉,怕到时候决赛人往舞台上一站,会晕台。所以下午的费用我就打了折扣,每个人30块。”   这个折扣当真相当低了,还包含自助餐和饮料呢。不过学生没收入,就靠国家给的生活补助,的确不能收费太高。   周秋萍点点头:“可以,就是大家都辛苦了。”   服务员们倒没觉得自己多辛苦。因为从开业到现在,他们已经多拿了70块呀。这都赶得上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月的工资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下午把大厅也开了,好歹能多挣点钱。一个大厅能坐上百号人呢,就算所有人都不额外消费,加在一起一下午也有好几千块钱的营业额。   周秋萍叫着跟供销社主任们介绍:“这就是卡拉OK房,唱K的地方。走走走,跟我进来,开一间中包。今天你们想怎么唱歌就怎么唱,大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我早就该请客了。”   基层供销社主任们在乡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然而卡拉OK他们还是头回见。   机器一放,屏幕一亮,看到歌词跑出来时,几个人都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呐!要说会玩还是城里人会玩,瞧瞧人家,唱个歌都能唱出花来。   本来拿着话筒的人还不知所措呢,音乐声一响,歌词往上面一跳,他就下意识地跟着唱了起来:“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   哎呀,这个可真好。又不怕忘的歌词,就不怕错了节拍。看着电视屏幕,跟着歌词就能唱出来。   一开始中年男人们还有点拘谨,大部分人忙着吃水果,少部分人才唱歌。到后面他们就嗨了,一个接一个唱自己会的歌。原本号称不会唱歌的人,后面也不肯把话筒让给别人,唱的特别起劲。就是那跑调跑得十万八千里,搞得周秋萍都要扭过头,完全听不下去。   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淌了过去。唱完歌下意识抬手看表的人本能地吓了一跳:“哎呦哟,就这个点啦?都没意识到。”   其他人也纷纷抬手看时间,个个都意犹未尽。明明唱了这么长时间,大家的嗓子都哑了,可怎么就这么痛快,还想继续唱下去呢。   这一下午的功夫,周秋萍也被吵得够呛,感觉耳朵都嗡嗡作响。她笑道:“这就是卡拉OK的魔力,怎么样?过瘾吧。”   众人点点头,实话实说:“真带劲,真有意思,就是太贵了。要不是周老板你请客,我们可舍不得。”   中包60块钱一小时,4个小时下来就是240块。这都快要抵得上他们两个月的工资了。一下午烧这么多钱,谁扛得住?   难怪现在说要一切往钱看,有钱真是痛快呀,实在太爽了。   周秋萍笑道:“你们要天天来,我就天天请。”   大家赶紧摆手,这怎么可能?也不说他们脸皮没这么厚。就是能舔着脸,那也不可能天天跑到城里来呀。不现实的事。   周秋萍笑眯眯的:“山不过来我过去,人来不了,把机器设备带回去呗。”   几人面面相觑,回不过神来:“啥意思?”   周秋萍索性开门见山:“就是你们可以把卡拉OK机搬回你们供销社,也做这个生意。”   大家伙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全都笑着摇头:“哎哟喂,我的周经理哎,你真以为农村跟城里一样?哪有那么多有钱人啊?没有的。大家伙儿能买几件新衣服就不错了,一个小时好几十块钱让人唱歌,人家不跟你打架才怪呢。”   周秋萍摇头:“我这边收费高是因为投入大。你看看我这个装修,砸进去的全是钱。你再看看我这边的服务员,每个月都是上百块的薪水,还不算奖金和加班费。你们要真想在供销社搞这个生意,这些开销都没有,对不对?果盘也不用准备,摆点零食出来卖也顺便做生意了。”   主任们被她说的心动了。   没错呀,就在供销社门口做生意,根本不用装修,也不要啥服务员。专门喊个人在旁边帮他们放歌就好。   “那就没包厢了呀?跟你们大厅似的,让人连着唱一晚上收钱吗?”   周秋萍笑了:“没包厢就按歌收钱,一首歌是5毛还是一块,看你们自己判断怎样才合适。我实话实说,这卡拉OK设备我就是在江州请人做的。我们部队的军工厂特地把这个给做出来了。一套8000块,我买的就是8000。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军工厂看看。”   大家都知道她跟部队的关系,猜测这是她的业务,估计她每卖出去一台都能拿提成。不过这种事情很正常,如果她无欲无求,纯粹学雷锋做好事帮忙牵桥搭线,大家反而不敢相信呢。   板桥供销社的主任应该算他们当中魄力最大的,直接下了决心:“行,8000块是吧?先带我们看看,我得回去开会以后才能决定。”   供销社不是他一个人的,8000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好在最近因为卖衣服,挣了不少钱,不然想干啥都没钱。   周秋萍笑着点头:“行,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到了心里才踏实。” 第202章 大展拳脚(捉虫)   众人跟着周秋萍离开卡拉OK房的包厢, 瞧见外面已经人山人海。   供销社主任们吓了一跳,他们虽然已经预估到这里生意很好,但没想到这么好。   难道大家伙儿没觉得外面站了那么多士兵有点吓人吗?   结果他们还真没跟上城里人的节拍。过来消费的人反而兴高采烈, 还互相开玩笑:“哎呀, 这是首长的待遇啊,都有警卫员站岗。”   外头太阳已经往西边跑, 等到天色更晚了, 顾客只会更多。   看到这黑压压的人头,主任们的信心更足了。不管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其实都有娱乐的需求。不过一个钱花的多一个钱花的少罢了。   大家再度上公交车,就着卡拉OK的话题聊下去。最后众人一致商定,如果开始做生意的话,那么大家都一首歌一块钱, 不能互相塌台子, 恶性竞争。   虽然现在交通工具不发达, 就是知道隔壁镇上比自己便宜,人家也不会跑那么老远去唱K。但传出去名声不好, 乡里乡亲的, 不好听。   几人又开始在脑子里算账。   如果真做生意的话, 刨除招揽顾客的时间,一小时大概能放10首歌。从晚上6点开始,一直到11:00, 5个小时的时间下来,差不多能挣50块。那一个月是1500, 半年的时间就能把本金收回来。   而且做生意这种事是越带越有。   他们不能跟卡拉OK房一样提供自助餐或者赠送果盘, 但他们能卖零食饮料小吃呀。比方说汽水, 再比方说各种炸串还有卤味。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哦, 自己做心意的人自己心里有数,可挣钱了。   周秋萍一直听着没插话,直到下了车才开玩笑:“今天的爆米花怎么样?香不香?”   大家伙儿互相看了一眼,直截了当:“周经理你想说啥,直接说呗。”   “爆米花机我们也有,如果你们想卖的话,可以直接进机器。”   众人吓得不轻,赶紧摆手。花8000块钱买卡拉OK设备已经足够让他们鼓足勇气了。再买个爆米花机,万一回不了本钱怎么办?   再说乡下没爆米花吗?虽然味道比这个差一点,但是便宜呀,自家拿着粮食就能请人加工,不过几毛钱的加工费。   周秋萍也不强求:“那行啊,先买卡拉OK设备吧。你们可以带个单子回去看,以后需要啥,直接打电话。”   李工快乐死了。   他就知道跟周经理合作绝对不会吃亏。人家不仅投资,还给拉客户。之前是香港来的那位曹总,现在又是供销社的主任们。   他可一点儿也不觉得把卡拉OK机卖到农村市场会跌份。他知道这国家绝大部分都是农业人口。而乡镇企业是改革开放以后让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惊的重要组成部分。就不远了说吧,光是江州附近,如果每个镇都买一套卡拉OK设备,那个数字就很惊人了。   李工滔滔不绝,直接将卡拉OK机夸成了一朵花。   旁边有人过来喊他:“李总,去开会吧,厂长说了,所有车间领导都得去开会,传达上级指示精神,要稳定局势、维护安定团结,所有人都不许上街掺和。”   李工不耐烦道:“喊我去干什么呀?我们车间就没人做这事儿。”   旁边人哄笑:“就是,谁有空干这个呀?”   他们自己生产卡拉OK机的,仓库就是现成的卡拉OK房。唱K这种事有魔力,很容易上头。每当下班,大家伙儿都排着队唱卡拉OK呢。谁没事上街溜达去,有啥好溜达的。   李工耿直的很,直接提意见:“我跟你们说,想让工人不折腾,很简单,赶紧把欠了的工资给人发了。工人一撤出来,光靠那群学生闹不出花来的。”   然而这事哪有那么简单。工厂是不想给工人发工资吗?那不是因为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嘛。   去年物价闯关失败,下半年紧急整顿经济,大批工厂停产,仓库里堆的货卖不出去,外面人欠自己的款子要不回来,欠了人家的债也没钱还。三角债已经把大批单位都拖垮了。现在外面最火爆的培训班是什么?讨债培训班,就教人怎么要账的。   你这钱不到位,等米下锅的工人能痛快吗?再看看官倒们凭着特殊门路,一个个赚的满脑肥肠,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工人能心平气和才怪。   这样一有契机,大家当然就闹起来了。不然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别人喊两句口号,他们就吃饱了撑着跟着跑来跑去吗?大太阳晒的,也不嫌热的慌。   过来喊他开会的人苦笑:“李总,你跟我说这有用吗?这是我能解决的事儿吗?唉唉,赶紧的,先去开会,领导的面子不能不给。你日子好过,其他人可没这么舒坦。”   周秋萍朝李工点头:“您忙您的,不能耽误您工作。”   谁知程厂长已经走过来了,看到周秋萍就招手:“哎哎哎,周经理,别走别走,一块开个会。刚好我传达下上级的指示精神,你也可以跟你的员工们好好说一说。现在维持稳定是大局,是关键之所在。”   供销社的主任们赶紧表态:“没事儿,你开你的会去,我们自己看了就行。”   说实在的,他们一开始只想买卡拉OK设备。结果这么一转,就转的心痒痒起来,感觉那个爆米花他们能自己搞。尤其镇上有录像厅的,卖给看录像的人蛮好。   周秋萍眨了两下眼睛,无奈道:“行行行,我开会就是了。”   她老老实实坐在会议室里,听上级传达的指示。   首先是事件定性,这么多人上街,造成交通堵塞,严重影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和整个社会秩序。   然后是措施,各个单位都管好自己的人,不要添乱。   最终是目的,保证治理整顿与深化改革顺利进行。   领导念完了自己的学习记录,询问大家的意见:“现在集思广益,大家都讨论一下,怎样才能维持住稳定?我们身份特殊,我们首先就不能乱。不然的话就天下大乱了。”   大家纷纷表态,他们情况不一样,工人的觉悟还是有的,不会在关键时候添乱。   程厂长转头看周秋萍:“周经理,你也说句话呀。”   他可不想听这些人说废话,啥招都没有,光保证有个屁用。到时候闹起来,他头个要被顶出去祭天。   周秋萍微微合了下眼睛,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厂里的情况,无从说起。不过刚才李工说了,他们车间就不怕出事。因为工人业余时间文化生活很丰富,大家都忙着唱卡拉OK,没空跑出去。我想也许可以在工厂搞个卡拉OK大赛,吸引大家投身到文娱活动中来,这样注意力转移,也就不太容易被外面的人牵着鼻子走。”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样?   周秋萍抬头看众人:“人的注意力都是有限的。说实在的,外面的世界毕竟距离大家生活有点遥远,而身边的事情更加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组织个卡拉OK比赛,安排好奖品,可以和和其他工厂联动。比方说,咱们机械厂因为自己生产电视机这些,可能工人就不太感兴趣。但是像被服厂之类的工厂还是很欢迎电视机做奖品的。反过来,咱们的工人肯定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互通有无,奖品开销就能内部解决。至于练习卡拉OK,可以用工会的经费来开销。”   立刻有人不满:“老李,你不能这么小气,大家都是兄弟,你好歹赞助一下嘛。”   李工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态度坚决:“我上哪儿赞助去呀?同志们,你们别忘了,我压力最大,我还要给这么多人发工资呢。我还要给厂里交钱呢。看看我这脑袋,这一天天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都成地中海了。”   哭穷谁不会呀?想占他便宜,做梦!   周经理都把梯子搭成这样了,他如果还不上路子的话,他自己都要看不起他自己。   卖一台卡拉OK设备,他们就能挣一台钱。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这个人都会受大环境影响。江州的大学多,学生比较激动。如果想让其他单位少受影响的话,可以大家都搞卡拉OK活动,组织一个全市的卡拉OK大赛。马上就是5月份,5月本来就是歌声的海洋,让各行各业都动起来,准备卡拉OK大赛,效果应该还可以。”   然而军区本来就是小社会。程厂长等人管不了外面的世界,他们只要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太平了就行。   领导终于拍板:“卡拉OK机是吧,买买买,工会今年不是还有固定资产的经费吗?就买卡拉OK机,5月份就组织卡拉OK大赛,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好了,散会。”   周秋萍也不强求,有了思路,大不了她下面一家家的跑,总归能推销出去。   在求稳定的大前提下,一切有益于这件事的活动都会得到官方的大力支持。   她跟李工回到车间,那几位供销社主任也下定了决心。买,卡拉OK设备每人一套,至于爆米花机,板桥供销社的主任咬咬牙决定入手一台,其他人处于观望状态。   虽然他们总共才8个人,8套设备也就是64,000,加上爆米花机都不到7万块。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况且这是开门红。吃喝玩乐的流行扩散速度要远超大家想象,也许用不了一个月的工,就会有成百上千的供销社过来购买卡拉OK设备,好回去自己做生意。   现在天色不早了,主任们也来不及赶回各自所在的乡镇。他们索性在厂里招待所住下来,明天再带着设备回去,厂里还派车送他们呢。   周秋萍看看时间,赶紧坐公交车回家。   到了家,她看到两个女儿跟祝嫂子家的小子还有陶嫂子家的姑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玩,个个都咯咯直乐,只感觉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他们的爹妈都紧张死了,孩子还是无忧无虑。   周高氏今天回来后就没出门,看女儿回来了,赶紧打听外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闹起来了?”   周秋萍摇头:“闹不起来的,不会真乱的不可开交。”   从昨晚就能看出来,起码江州这边主政的态度是强硬的,不打算纵容。这种事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早点处理反而容易解决问题。   周高氏一叠声地念佛,感觉要去烧一炷香。作为从战争年代逃荒过来的人,她就想天下太平,她一点也不想起乱子。   “你说这些人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干嘛非得闹成这样?”   周秋萍摇头:“算了,这也不是咱能说的事儿。对了,晚上吃什么?”   今天阿妈人在家里,当然不会再让她们继续吃食堂,而是烧了好几道拿手菜。有梅干菜烧肉,水芹炒香干,菊花脑蛋汤,还清蒸了一条鲫鱼,鱼肚子给两丫头吃,真正好。   周秋萍邀请女儿的小伙伴们留在家里吃饭。结果孩子们一哄而散,笑嘻嘻地跑了,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分享丰盛的晚餐。   星星的小脑袋扭来扭去,有点儿疑惑地歪了歪下巴:“哥哥呢?”   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卢小明,笑着解释:“哥哥回自己家吃饭了,来,吃块鱼肉。”   小姑娘一吃起饭来,啥都忘掉了,一个人就干掉了一碗饭,吃的小肚子溜圆。   周高氏看两个孙女儿吃的香香甜甜的样子,心里头可满足了。还是她家好,多自在。   她想起卢小明,又要摇头。难怪老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外人看,肯定觉得卢小明作为将军的孙子,爸爸又是大官,妈妈是大学老师,生活肯定幸福的不得了。谁知道他过的是这种日子呢?   周秋萍朝阿妈摇头,示意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谈这些。小孩子就跟小精怪似的。你以为他听不懂,结果回头他们就能学嘴,反而惹出事来。   周高氏摆手:“不谈不谈,这也不是咱家的事。”   她们吃过饭,正收拾桌子,电话铃响了。   周秋萍还以为是老白打电话过来要求再进货,没想到居然是卢振军。   这人大概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没歇息过,声音都透着疲惫:“秋萍啊,对不住,今天的事情,我替丁妍同志跟你道歉。她受刺激过度了。”   周秋萍不打算卖面子:“她又不是小孩子,有自主行为能力,要道歉她自己道,没人能替她。而且我说明一下,我是没反应过来她是谁,本能回的手。她打我可不轻,我脸是肿的,敷了半天才消下去,还化了妆遮掩。她那脸上,除了我一巴掌之外,还有你妈一巴掌。你妈打的可比我狠多了,要算的话,不能都算在我头上。”   卢振军苦笑:“要算也是先算我,昨晚是我先动的手。就是这个事情对不住你,她发疯,胡言乱语。”   周高氏直接拿过话筒,没好气道:“卢部长,我们家秋萍从来没干过对不起人的事儿。对,她是生了两个孩子了,可她单身,她以后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呢。这往我秋萍头上扣屎盆子,放在以前,是要活活逼死人的。”   卢振军赶紧再三再四的道歉。   他真是头大如斗。   他昨天一宿没睡,到处当救火队员控制局势,因为一把手去军区开会了,二把手在组织军事演习,班子各有各的事儿,反而是他这个班子成员里的小字辈最方便组织行动。他不出面谁出面?   到天亮了,他也不能消停。先是电话会议,然后去省里开会,大会开完开小会,一直到刚才他才能坐下来吃口饭。   结果警卫员一汇报,他都要炸了。他真是要骂娘了,一个个的,就不能消停点吗?帮不上忙还惹事儿。   可这些话他不能对周高氏说呀,他只能跟老太太道歉,为家属道歉。   周秋萍拍了拍阿妈的肩膀,示意自己有正经事要说,才拿回话筒。   “那个卢老师啊,你们家的家务事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也不了解情况。只一句话,对孩子好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废物之类的话。谁都没资格说这话。生病了,最难受的是孩子,体谅点他吧。”   卢振军身心俱疲:“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孩子。”   周秋萍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干脆说公事:“今天我在李工那儿,程厂长也跟我开了会,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我有个想法,现在大家情绪都很激动,如果硬碰硬的话,很容易引起强烈的反弹。毕竟今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不如这样吧,全市各行各业都搞个卡拉OK大赛,最后来个总决赛。最终优胜者可以获得录磁带的机会。我这边还在陆续买歌,正寻找合适的歌手呢。”   卢振军赶紧表态:“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是已经在搞校园歌手大赛,选拔青年歌手吗?不用把买的歌让出来。”   周秋萍笑了,开门见山道:“我又不是白出钱出力,办卡拉OK大赛,各个厂子难道不买卡拉OK设备吗?我就是搞推销呢,我可是给车间投了钱。”   卢振军的声音总算有点笑意了:“这方法不错,羊毛出在羊身上。”   等她挂了电话,周高氏抱怨女儿:“你怎么这么跟人说话呢?搞得急吼吼的。咱们又不求他帮忙卖东西。大不了你自己一家家的跑嘛,欠他这个人情干什么?还账啊,你白挨打了。”   周秋萍抱住母亲的胳膊,大概这世上也只有妈妈会如此真心实意地心疼她。   她笑道:“我也还手了,我打得可不起。”   她真下了死手,丁妍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简直都要破了。   然而周高氏还是替女儿委屈:“那也是她先动的手,她还骂你了。起码你得打她两巴掌才算还回去。”   周秋萍安抚阿妈:“你就当可怜卢老师吧。他也怪倒霉的,家里人这么扯后腿。给他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歹减轻点他的愧疚,他现在够累的了。”   居其位,谋其政。年纪轻轻当这么大的官,怎么可能轻松。   周高氏心慌慌的,又小心翼翼地问女儿:“你说会不会真乱起来呀?我这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七上八下的。”   周秋萍坚定地摇头:“不会的,虽然现在有很多问题,但是能拍板的不至于真糊涂。”   上辈子,她们那个家暴受害者的群里各种问题都会讨论,有一次就说到了八十年代末的社会动荡。   不管是东.欧还是苏.联的事情,基本都是那时发生的。为什么我们国家幸免于难呢?其实在当时大家存在的问题很相似,面临的困境也大同小异,甚至连老百姓的不满都差不多,可以说是整个阵营的困局。   有个当老师的姐姐给出了她的看法,那得归功于上山下乡政策。   在六七十年代,因为种种因素,大批高干子弟和政府官员都下放了。前者是知青下乡,后者则是各种干校。不管他们是主动还是被迫,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深入到了工农生产一线,跟最广大的劳动人民密切接触了。无论他们是否真的打成一片,成了贴心人,他们都了解了最广大的劳动人民真正所想所思和所需。   所以在他们回城重新走上领导岗位时,或者开始进入仕途后,他们还知道劳动人民真的想要什么,不至于昏了头,稀里糊涂干些何不食肉糜的蠢事。   这才是他们真正有别于东欧和苏联的地方。   只有不脱离人民,才有希望。 第203章 那就拍电视吧(捉虫)   人类的悲欢当真完全不相通。   各级机关部门单位负责人都紧张死了, 眼睛珠子不错地盯着街上的动静,天天耳提面命职工坚决不许出去掺和,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砸进去。   大街上巡逻的警察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只要一抬头, 你就能看到几个大盖帽。   可就在这种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的时刻,李工和他承包车间里的工人们个个都快乐成了瓜田里的一只猹。   幸福啊, 源源不断的订单带来的巨大幸福, 几乎将他们彻底淹没。   一开始的快乐从海城而来。他们在报纸上打的广告居然有效果了,接二连三有人打电话过来要求购买卡拉OK设备。   虽然量不太多,也就是几十台,那也是好征兆不是。   接下来是供销社,他们的订单更少,但预示着一个大方向, 很可能会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户。   还没等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新的订单就像天上的馅饼, 直接将所有人都砸的头晕眼花,幸福的只会满脸恍惚的笑。   哈哈哈哈, 哪里是几十台的订单啊?这是成百上千台订单。   整个军区三产的单位, 不, 是全省范围内的机关企事业单位突然之间就对他们的卡拉OK设备感兴趣了。省工会出面组织,率领各家单位的工会主席们集体前来参观,又去卡拉OK房现场操练, 然后留下了订单。   为了丰富职工文娱生活,各家工会决定购置卡拉OK设备, 让广大职工参与到丰富多彩的文娱休闲中来。为了提高大家参与的热情, 由省总工会牵头举办全省职工卡拉OK大赛, 将评选出江州十大歌星。最终获奖者除了冰箱彩电之类的奖品之外, 还能获得灌录磁带的机会。   这场卡拉OK大赛的举办形式还相当有意思。   不仅总决赛在省电视台演播厅举办,全程录制转播给广大观众朋友们观看,而且十大歌星终将花落谁家由观众来决定。   就好像现在《大众电影》主办的由观众投票产生的“百花奖”一样,本省几家发行量靠前的报纸从录播比赛播放当天起,每天报纸都会印刷投票。观众剪下投票,填写自己心仪的歌手名字,然后寄往省电视台,最终以邮戳时间为准,持续一个月的投票结束后,正式公布十大歌星名单。   这场比赛对大家的吸引力实在太强了。爱唱歌的想去参加比赛,对此没啥兴趣的则摩拳擦掌,准备帮亲朋好友摇旗呐喊。就连邮局都跟着忙了起来。明明距离5月底的决赛还有一个月,大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前来订报纸,生怕到时候买不到,没办法帮亲友投票。   几乎一夜之间,全省范围内,大家不知道情况,但整个江州都变成了歌声的海洋。   不仅李工他们笑得合不拢嘴。胡经理更是快乐疯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国内第一家生产卡拉OK伴奏带的音像公司呀。   比赛在即,大家都需要视盘,现在指望从境外带入,短时间内根本不现实,只能自己想办法。   胡经理赶紧加大了出货量,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摆放他们的视盘。   于是何谓和卢潇潇就稀里糊涂成了这件事最大的获益者之一。尤其是卢潇潇,她还在准备校园歌手大赛的决赛,都没登台演出呢,她的歌声便一夜之间传遍了全省。   从本省出发,整个军区管辖的五省一市都动了起来。他们的磁带居然就这样仓促的热销了。   何谓感慨万千:“我还以为起码要等到mv在电视上天天播放,磁带才能卖的好呢。”   其实在4月份推出后,磁带就卖的不差,每天都能卖出上千盘,相当不错的数据了。他们又没怎么做宣传。结果到了5月份,这个数字就迅速以万为单位。似乎突然之间,大家就发现了这对金童玉女,不仅各自的磁带唱的好,男女声对唱的作品居然卖相也很好。   对何谓来说,他最初走红的感受不是走在大街上,突然间有人拦住他让他签名。因为在MV上电视台播放之前,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身价倍增。   有人请他唱歌了。   歌舞厅开价200块邀请他去夜场演出。没错,是唱一场两首歌就200块。如果他是职业夜场歌手,他一晚上跑三四场都没问题,那就是600~800块。一个月下来,老天爷,他能成双万元户了。   何谓头晕目眩,感觉眼前金光一片。当然不是因为他能挣这么多钱,事实上作为文工团的现役战士,这些钱都是团里拿,最多给他每个月发50块钱奖金。   他真正激动的是他唱歌值钱了,起码在掏钱的人看来他是值钱的。他可听吴康说了,在深圳夜场里,唱出名堂来的歌手才能拿到这个数字。吴康刚过去的时候,唱一场才30块,还得朋友帮忙介绍才能接到场子。   何谓神秘兮兮地朝自己的朋友眨眼睛:“你们说,我算不算红了呀?”   卢潇潇和胡其平同步嗤之以鼻:“瞧你那点出息。”   胡其平教育他:“你这才算啥呀,起码磁带卖到100万盒以上,走出去所有人都找你签名,你才好意思说个红字。”   卢潇潇也说他:“就是,像情歌南霸天吴涤清一样,才跟红有关系吧?你这才哪到哪?”   吴康则一本正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何谓沮丧:“你们就不能说两句好的吗?夸夸我也行啊。”   三人同步摇头:“不夸,你已经上天了,再夸就飞到外太空去了。”   音响师准备好了,朝他们的方向喊。胡其平赶紧招呼所有人:“各就各位呀,打起精神来,今天是最后一次彩排。明天就正式比赛了,大家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来。到时候你们比赛的一部分画面,会拍到音乐录影带里面,放电视播放的。”   参赛选手立刻惊呼,还有人激动地鼓起掌来。   这个月,全省卡拉OK大赛的消息传来,校园歌手们听说决赛要在电视上播放都各种羡慕。想想看啊,能上电视呢,这该是多荣耀的事,绝对可以拿出来吹一辈子了。   他们也想上电视,并且积极向主办方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然而电视台卡的很死。校园歌手大赛,广播电台是主办方之一,跟电视台不搭嘎,人家泾渭分明,不打算扯上关系。   理由都是现成的,电视台的节目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你们马上都要决赛了,突然间想上电视,这边安排不过来的。   胡其平找自己的朋友托关系忙活了好些天,一直没有结果,只能放下。他汇报到周秋萍面前时,后者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曲线救国。   不就是想上电视吗?那拍MV好了。这次从全市各大高校挑选出来的36位歌手,到时候不仅优胜者获得录歌的机会,所有人还能参加大合唱《明天会更好》,到时候会拍MV,送去电视台播放。   这样一来,大家不都能上电视了吗?   胡其平一听,就觉得这主意特别好。   于是对着这帮大学生时,他还再接再厉:“你们要好好表现,后面优胜者出歌拍音乐录影带,需要演员的,我们优先从你们当中挑选。”   大家只通过各种途径看过港台还有外国的MV,对这种形式好奇极了。听到自己有机会上电视表演,大姑娘小伙子们一个比一个兴奋。   胡其平赶紧强调:“好好好,都赶紧准备起来,从头走一遍。一会儿我们唱片公司的领导会过来,大家好好表现啊。之前就讲过了,我们要挑歌手翻唱磁带呢,你们如果想在这条道路上发展,就好好把握机会。说实在的我都羡慕你们,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没这种好事。”   众人哄笑。   有人大着胆子开玩笑:“那导演你现在也可以录歌呀。”   胡其平颇为搞笑地摸着自己的脸:“老了沧桑了,来不及了,这盒磁带叫青春,我这已经不青春了。”   大学生们笑得更加厉害。   笑闹过后,他们赶紧按照顺序做准备。上台的顺序是之前抽签决定的,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无所谓前后了。   吴康看了两首歌表演,感觉大学生果然青春逼人。即便他们的曲子普遍比较简单,基本没啥编曲的概念,但他们人往台上一站,嘴巴一张,感觉那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大厅外面有人张望。他赶紧走过去,跟人解释:“抱歉,上午这边彩排节目,还不到开放的时候。您竟然已经来了,可以进来坐会儿,10块钱一张门票,饮料和小吃可以自取。但是,卡拉OK暂时无法开放,还请你见谅。”   那人连连摆手,眼睛盯着他看:“你就是那个回首再望……”   吴康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MV。他拍完之后一直没看到电视上播放,还以为要往后压呢。看来现在已经放了,不过他忙的没顾上关注。   他赶紧解释:“哦,你想找何谓吗?他也在。不过他现在正工作,他是校园原创歌手大赛的评委,他们正在彩排。您过去的话,可以等会儿。”   这时代的歌手就是歌手,即便被称为歌星了也没有什么歌星的概念。出门骑着自行车,直接去菜场买菜的,比比皆是。谁也不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不一样的人了。   这不过是份工作而已。   没想到这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却摇摇头,眼睛盯着吴康:“我就是来找你的。”   吴康满脸茫然:“你想订卡拉OK包房?”   “不是。”中年男人自我介绍,“我是省电视台的导演,我们有个电视剧,其中有个角色感觉你很合适。怎么样?小伙子,过来演戏吧。”   吴康下意识地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我要工作呢。”   如果是三个月前,有人过来找他拍电视,他肯定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不仅能赚钱,他的亲戚朋友家人都能在那个小方框里看到自己,多有面子呀。   可现在他没啥感觉。电视,他已经上过了,拍MV的时候上的电视呀。赚钱,他当这个卡拉OK房的经理,每个月光固定薪水就有400块,还不包括奖金。   而且他喜欢音乐,在卡拉OK房里听形形色色的人唱歌,听各种各样的声音,能给他带来很多创作灵感,他热爱这种氛围。   他找不到理由放弃工作去拍戏。电视剧总有结束的时候,拍完了怎么办?他再去哪儿找工作?   那些电视电影明星可跟他不一样,人家都是有正式单位的。要么是剧团,要么是电影制片厂,总归都是铁饭碗,不愁没饭吃。   中年男人急了:“你可以请假呀,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就几集戏,几天功夫就能拍完。小伙子,你长得这么精神,不拍电视可惜了。”   周秋萍刚好过来看彩排,瞧见这边的动静,不由得好奇:“怎么了这是?”   吴康赶紧解释:“找我拍电视呢,我拒绝了。”   他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他已经去南方闯荡过了,见识过了,他不留恋。   周秋萍倒是挺好奇的:“什么电视呀?”   重生以来,她还是头回看到有人拍电视剧呢,蛮新鲜的。   “是《江畔人家》,正在播放的那个。”   导演的声音一落,周秋萍和吴康都瞪大了眼睛:“是《江畔人家》?”   不怪他俩激动。   《大地恩情》知道不?在大陆播放的时候可以说是万人空巷。《江畔人家》可以算得上是江州乃至全省的《大地恩情》。当然,不是说两部电视剧讲述的内容相似,而是指他们的影响力。   这部由省电视台自行创作拍摄的电视剧从去年开播,到现在还没放完。20分钟一集,边写边拍边播放,属于室内情景剧,相当受欢迎。可以说,每到《江畔人家》播放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放下手上的事,赶紧跑到电视机前看江州四合院里的市井生活。   周高氏就是《江畔人家》的铁杆粉丝,几乎一集不落,从看到开始就追到现在。   周秋萍也觉得这剧拍的好,有点儿《我爱我家》的意思。虽然没啥大事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特别有意思。   现在人家导演找上门,想请吴康去拍电视剧,实在是个好机会。   周秋萍毫不犹豫:“那你就去拍嘛,既然只要几天功夫,那就协调一下。对了,导演,你让他演什么角色呀?”   导演一听这位貌似吴康领导的女同志似乎不反对他拍戏,立刻热情起来:“演一位出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和苏家小妹相亲的。这位小伙子长得很洋气,站出来就有那个味道。我是因为在电视台看了录影带,我们都觉得他特别合适,我才特地找过来的。”   其实《江畔人家》现在已经火了,起码在江州范围内很有知名度。他们剧组去剧院戏校挑选演员,被选中的人几乎都兴高采烈,很少有人拒绝。   况且这个角色的戏份还不少呢,贯穿整整两集。   然而吴康却不太感冒,还在犹豫:“卡拉OK房正忙着呢,我这一走,就少个人手。”   导演都急了:“唉,我跟你讲,你去拍戏,20块钱一集,两集就是40块,多划算。拍完现场就给你发钱。”   这钱可不少了。现在40块钱够个年轻人过一个月。而且因为是边写边拍边播的模式,电视剧拍的挺快的,两集最多花三四天功夫。有时顺畅起来,甚至一天就能拍完。毕竟是室内情景剧,取景方面十分方便。   周秋萍笑着在边上撺掇:“去吧去吧,挺好的机会。到时候让你家里人也看看你在电视上露脸了,多有面子呀。”   吴康看她像是真的不反对的模样,也被说的犹豫了:“可这边的工作。”   “没事没事,大家伙儿辛苦点,给你看两天。你记得回来给大家带好吃的啊。”   导演笑了起来,替他大包大揽地答应了:“没问题,到时候斩两只鸭子回来,大家一块儿吃。”   因为这部戏的主角就是卖鸭子的。   周秋萍趁机跟人打听:“导演,那到时候我们小吴跟小妹在哪儿相亲啊?好歹也是海外留学归来的,选的地方总不能太塌台。”   导演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了:“在咖啡厅,选的是咖啡厅。”   “那你们打算自己搭场景吗?不用这么麻烦吧。这个,吴康是我们的优秀员工。他能够被选上拍电视剧,对我们单位来说是很荣耀的事。只要你有需要,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出人出地方,都没话说。如果你们想安排他们过来唱KTV,地方我们一定提供。就是约会吃饭,我们也有西式的自助餐厅可以拿出来,给你们拍摄用的。”   导演被她的热情给惊到了。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电视广告还处于初步发展状态,国内的影视从业者压根就没植入广告的概念。导演当然也无从想到眼前这位女经理如此积极是为了在电视剧中植入软广告。   他只觉得周经理果然大方,难怪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做到领导了。   当领导的人,可不就得大气?   大气的周经理伸手指着卡拉OK房大厅里的年轻人们:“你看,这儿有很多大学生。要是你们拍摄需要群众演员,也有现成的人了。如果你们经费紧张的话,我们请他们吃饭唱歌,当做酬劳。”   导演立刻心动了。   虽然《江畔人家》拍摄方式比较独特,演员不变,几个导演轮流拍。拍好10集之后就赶紧拿去做后期制作,然后掐着时间上电视播放。但这几位导演都把电视剧当成自己的宝贝,竭尽所能想把剧拍到最好。   拍剧需要什么呀?一要人才,二要钱财。前者固然重要,后者也绝对不可或缺。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艺术工作者为了拉投资简直绞尽脑汁,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现在,有人主动提供拍摄场所地,不要一分钱不说,连群众演员都帮忙解决了,多好的事啊。   要知道,现在电视剧群众演员拍一集也拿5块钱酬劳外加□□票。加在一起,同样是笔不小的开支呢。   导演上下看看,下定了决心:“好,那就麻烦你们了。谢谢同志你对我们电视剧的大力支持。”   说着他把吴康拉到边上,直接拿出剧本,开始跟人说戏。   里面的彩排还在进行,何谓跑过来拿水果吃,看到外面的动静,睁着圆圆的眼睛问周秋萍:“这谁呀?说什么呢?”   等到周秋萍简单解释完事情始末后,何为的眼睛瞪得足有平常两倍大,半晌才冒出一句:“该不会到时候我还没红,我哥们先红了吧。”   周秋萍认真地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知道自己要努力了吧,别白瞎了我给你买来的歌。”   边拍边播的电视剧好啊,不用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播放。   等到电视剧一放,以《江畔人家》在江州的知名度,广告效果绝对妥妥的。   她看着吴康那张茫然的俊脸,在心中给对方打气:加油啊,小伙子。漂亮脸蛋长大米,姐姐就指望你这张脸开出花来了。 第204章 决赛也要拍   大惊喜还在后面。   当天上午, 导演定下了吴康扮演那位海归高材生。到了下午,对方又把电话打到了卡拉OK房,小心翼翼地商量, 询问明天决赛的时候他们能不能过来拍摄当背景?   他们保证绝对不会耽误正常的比赛进程, 该怎么比赛还怎么比赛。   吴康不敢自己拿主意,又打电话询问周秋萍。   后者都要急了:“答应, 当然得答应了。这是免费的打广告的机会。你看燕舞收音机是怎么红的?不就是靠广告红起来的吗?前年人家花了200万才砸出的知名度。”   吴康吓了一跳:“这么多钱啊。”   200万啊, 天哪!那可是两个百万富翁。即便周经理曾经一出手就把150万给捐了出去,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现在听到200万,他依然觉得头晕目眩。   不对,好像也没那么多。现在店里每天营业额都固定在3万到4万的样子,一个月划下来也有100万,就算刨除水电费和酒水饮料食品的开支, 毛利润差不多也有60万。那这么算下来, 200万也就是4个月不到的时间。   好吧, 即便如此。一年砸200万的广告费,还是很吓人。   周秋萍强调:“那你现在知道我们占了多大便宜吧?赶紧答应, 让他们过来拍。到时候算给磁带又打广告了, 多划算啊。”   比赛当天, 何谓作为评委兼表演嘉宾,还会上台演唱歌曲,除了一首翻唱歌之外, 另一首就是吴康创作的《月光》。这首歌的MV还没拍,如果何谓在台上演唱的时候, 画面被电视台的摄影机收进去了, 那就相当于他的歌也上电视了。   吴康立刻答应:“好, 我马上打电话。”   周秋萍挂了电话, 周高氏在旁边问:“什么事儿啊?这么急着给你打电话。”   现在外面的情况稳定下来,她又开始做服装生意了,也不是天天跑供销社,而是隔三差五根据客户的需要,发货过去。   空闲的时间,她除了继续练车之外,就是张罗二手杂志店的事,忙得不亦乐乎。   今儿要不是签好合同了,能早早回家,不到天黑之前,周秋萍都未必能看到阿妈。   周秋萍摇头:“不是什么急事儿,就是电视台要去卡拉OK房拍电视剧。”   老太太还没说话呢,刚被从托儿所接回家的青青和星星就激动了。她俩不知道啥叫拍电视,可她们听到电视就开心啊,她们最喜欢看电视。   星星又蹦又跳,精力旺盛过度:“拍电视。”   周高氏也心动,嘴里嘟囔了句:“拍电视啊。”   其实她年轻的时候差点见识过拍电影呢。   那时候江州电影制片厂要拍反映知青下放的电影,要到下河村取景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摄制组的人就没过去了。白白让她空欢喜了一场。   周秋萍毫不犹豫:“明天就是礼拜天,也不上学,都去,我们都去看比赛。”   青青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还学着电视机上何谓的样子跳起舞,那小屁股扭的,完全没有平常小姐姐的端庄范儿。   星星本来就是个小跟屁虫,见状彻底疯了,跟着又蹦又跳,不要太嗨。   周秋萍赶紧拦住两人:“行了行了,走走走,赶紧吃饭去。”   她跟阿妈现在真是越来越懒了。尤其过了立夏,太阳一天比一天大,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俩就谁都不耐烦做饭了,都心照不宣地依靠食堂。   大热的天,再热爱烹饪的人都忍受不了那身臭汗。   周秋萍琢磨着:“要不装空调吧,我回头打个电话去厂里问问,看有没有家用空调。”   周高氏下意识地摇头:“不好吧?将军楼都没空调的。”   之前他们家装电话机已经是普通干部家属区头一份了,现在又装空调的话,说不定就惹了人的眼。   在这里住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军区是小社会。方方面面都要注意,省得平白就给自己遭了祸。   周秋萍想了想,也点头:“行吧,那就暂时不装。”   好在她家住一楼,平常把两边窗户一开,也有串风。除了黄梅雨季节来的时候容易潮湿外,其他应该还行。   “到时候真不行的话,从冰棒厂弄点冰块过来吧,电风扇一吹,也很凉快。”   周高氏赶紧摇头:“那你可别,不然俩丫头能趴在冰块上,肯定得生病。还是吹吹风吧。”   母女俩一手一姑娘,一路走一路说话。   快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周高氏抬起胳膊肘,撞了下女儿,努嘴示意她看左边。   周秋萍侧过脸,瞧见了丁妍和卢小明。当妈的人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小男孩微微低着头,背着个大书包走在后面,从她们的方向,看不清他的脸。   距离小学门口那场闹剧,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礼拜。这段日子里,周秋萍一直没和丁妍打过交道。其实她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除非特意活动,否则平常也见不到人。   周高氏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毫不在乎地往旁边啐了一口,小声嘀咕道:“什么玩意儿?”   要她说,像这种货色就是搅家精。谁家养的这种女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谁家讨了这种媳妇那就是惹祸上身。   丁妍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星星突然间大叫了一声:“哥哥!”   卢小明迅速抬起头,眼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来,脸上瞬间绽放笑容。   要怎么形容呢?就好像阴霾一下子被阳光打败了,他就站在太阳底下,满世界全是灿烂。   周高氏在心里念佛,小声嘟囔:“这孩子长得真俊。”   星星还兴奋地和他挥手,大声喊:“哥哥吃饭。”   卢小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下意识地朝她们的方向迈出了一脚。   丁妍脸色铁青,直接伸出胳膊拽住了儿子书包带。这是个很时髦的书包,在小学生们普遍挎着黄挎包去学校上学的时代,双肩书包很耀眼。   但现在,它成了桎梏小男孩的道具。   被限制的卢小明面上的光迅速消去了,他朝星星的方向挥了挥手:“你好好吃饭,我回家写作业了。”   小星星无忧无虑,还在哈哈大笑。她本来就是个爱笑的小孩,一点事情都能让她乐开怀。   她的笑容感染了卢小明,后者脸上可算又有了点笑模样。   周高氏看着母子俩离开的背影,一个劲儿摇头,小声嘀咕:“咋就选了这么个老婆?”   当初一块儿下放到他们下河村的大姑娘小伙子前前后后有好几十号人呢,她就瞧着里面有不错的姑娘。而且那些女知青对小卢也挺热情的呀。那会儿找个志同道合的姑娘结婚,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吗?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婚都结了,还能咋的?反正在老辈人,或者用现在社会主流的眼光来看,结婚了就是一家人,除非生死仇敌,否则肯定不会离婚。   那成什么样子了?   周秋萍招呼母亲:“走走走,咱们赶紧吃饭吧。晚了好位置被人抢掉了。”   食堂面积大,门一开,左右串风一起,坐的位置好的话,特别凉快。   周高氏赶紧关注重点,抱着孙女儿进门。她家可是两个小火炉,还是两个小吃货,不吃舒坦了,要闹脾气的。   这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祖孙三代吃食堂也吃得香喷喷。   那边将军楼里却死气沉沉,母子二人回家之后,谁都没吭声。   丁妍完全不想跟儿子说话。姓卢的没一个是好人,他们父子俩都背叛了自己。如果觉得那个女人好,去她那边呀,回家干什么?   可是她不想开口训斥儿子,她已经懒得跟他说话。   她只沉默地取出了牛奶和面包,放在桌上,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饭。   自从上次表姑失职又撒谎,闹出那么大的笑话之后,婆婆坚持赶走了表姑。   虽然表姑跪在自己面前又哭又闹,苦苦哀求,但丁妍也没为她求情。她看透了,这家人根本不当她是回事,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他们现在一定恨不得她原地消失吧。这样卢振军就能再讨老婆再生孩子,生一个有生育功能的孩子,能给他们老卢家传宗接代的孩子。   丁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面包被她揪成一团,皱巴巴的。   卢小明抬起眼睛,飞快地扫了眼。这一刻,妈妈的脸跟面包重叠了,一样皱巴巴。   他不期待妈妈会说什么。   每当他惹妈妈生气的时候,妈妈就会保持沉默,用这种方式让他反省自己的错误,直到主动道歉,保证下次再也不犯。   今天,也一样。   可是卢小明很累,他上了两节体育课,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他不想再跟妈妈道歉,因为他的心中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地告诉自己:你没错。   他做错什么了?   因为他在体育课上跑了一头汗吗?所有同学都是满头大汗,大家都很痛快呀。   因为他跟妹妹打招呼了吗?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别人跟你问好,你当然得回礼。况且,妹妹是他的朋友,他为什么不能跟朋友打招呼?   他没错,他不要道歉。   卢小明逼迫自己喝牛奶吃面包。   尽管他知道这些东西进了肚子以后,他会觉得很难受。他不喜欢喝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冰冰的牛奶,也不喜欢吃不冒半点热气的面包。他想喝大米粥,他想吃汤包,他想吃咸鸭蛋,他还想吃大肉包。   可是他知道,这些妈妈都不会给他的。   他沉默地喝完了牛奶,吃完了面包,又沉默地拎着书包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到写完作业,他自己刷牙洗脸,然后上床睡觉。   躺进被窝的时候,他用力吸了口气,遗憾地发现家里的被子上没有阳光的味道。   卢小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肚子咕咕响,他才跑出去上厕所。他真的每次喝牛奶都会不舒服。   小男孩蹲在卫生间里,听到隔了一堵墙的房间里,爸爸说话的声音:“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有责任。明明是小男孩,身体不舒服也不好意思跟妈妈讲的。是我对儿子关心不够,没注意到。”   然后房间里响起了低低的哭声。   卢小明沉默地低着头。   其实他说了。   钢琴比赛那天,奶奶的车子过来接他,他就说了自己难受。但奶奶说男子汉要坚强,必须得坚持比赛。   他到了比赛场地,看到妈妈,也说了他真的很难受,他感觉很痛。但妈妈当时很生气,说他不懂事,这么重要的比赛他还掉链子,非要假装生病。   他很委屈,他从来没装过病,他们冤枉他。   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再上台比赛。后来弹完钢琴曲,他不是紧张的走不了路,他是痛的走路都发抖。   他说了,她们不听。   为什么妈妈要哭呢?他都没哭呢。   一墙之隔,丁妍痛痛快快地哭着,她感觉自己的委屈与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三个礼拜没能见到丈夫人的委屈似乎也能忍下来了。   卢振军准备再跟妻子好好谈谈。   现在局势很微妙,从4月底,各方面的斗争就非常激烈,那位书记发表了立场不同的谈话,局势很混乱,有人在绝食,京中已经乱成一团,出现了无政.府状态。为了维持秩序,地方部队进京,协助武警和警察工作。   眼下全国大学都成了战场,天真的学生被某些势力利用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作为大学教师,妻子即便没能力正确地引导学生,也不应该做那个将他们推向深渊的黑手。   或者更简单简讲,他需要妻子保持沉默。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一动不如一静。   他现在已经很累了,压力非常大,一个接着一个的会,一道接着一道命令。他不是故意在儿子生病的时候有家不回的,他现在有很多工作要做,今晚能回来也是他压缩再压缩挤出来的时间。   然而没等卢振军组织好语言,丁妍先开口了。她抓着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满怀期待地盯住对方:“振军,我们出国吧。”   卢振军回不过神:“什么?”   丁妍目光热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着丈夫的双手:“我们出国,我们出国就能再生个孩子了,卢家就不会绝后了。振军,我们出国吧。”   在国内肯定不行。以丈夫的身份,绝对不能违反计划生育这项国策。只有出国,出国之后生的孩子就是外国国籍,不违反规定。   卢振军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对这同床共枕的伴侣似乎一无所知。   “荒谬!”   他难以压制愤怒:“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你清醒点儿!”   这几个礼拜,他一直派警卫员紧紧跟着妻子,就是怕她再犯糊涂。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都没能让她冷静下来,她反而更加癫狂了。这个时候说什么出国?她想干什么?   丁妍却管不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她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你让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他已经废了,他以后不能生孩子,卢家绝后了,我要怎么在你们家立足!你什么都不管你什么都不懂!”   他怎么会懂?她生了儿子之后才松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他们将门之家就不在乎传宗接代了?狗屁。他们要真像他们宣称的那样,为什么会对“□□”4个字沾沾自喜。呸!她在他们的圈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们是什么德性,她心里没数吗?   卢小明静悄悄地出了卫生间,轻手轻脚的,像只猫。   他以为自己会哭的,因为妈妈也说他是废物,可他眼睛干干的,居然没流下一滴泪。   他沉默地离开了,没有听到父亲的回应。   “我儿子永远不是废物,过去,现在,将来,小明永远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会再生任何小孩。”   可惜他的话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儿子没有听到,妻子也无法听进心。   对,也许他说的真情实感。可那又怎样呢?卢家如果绝后,压力永远只会落在她这个媳妇头上,人人都会说她没用。一只不下蛋的鸡,占着茅坑不拉屎,害惨了卢部长。   他不会错,错的人永远只可能是她。   夏虫不可语冰,谁都不能感同身受,他永远不会懂她的痛苦。   卢小明沉默地躺回床上,认真地给自己盖上毯子。他不会跑,大晚上的,他又能跑哪儿去呢?再去周阿姨家吗?然后害周阿姨被妈妈打。再接着奶奶打妈妈,重新变成大家都在看的笑话。   何必呢?跟别人没关系,他不能害别人。   房间的窗帘没拉严实,他从缝隙看着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然后慢慢的变成灰色,再然后,远处有了太阳的光芒。   他终于可以不用假装睡着了,可以起床了。   他爬起床,自己收拾好床铺,然后沉默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看到爸爸匆匆忙忙开门走进来,对着他微笑:“吃饭吧,今天喝粥吃馒头行吗?我还打了咸鸭蛋。你妈有事出去了,没面包,光喝牛奶怪怪的。咱们今天就吃粥。来,咸鸭蛋咱们爷俩一人一半。”   如果不是昨晚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他现在肯定很激动,甚至可能会大着胆子像青青妹妹抱住她妈妈一样,上去抱住爸爸。   但此时此刻,他只是沉默地“嗯”了一声。   卢振军有些手足无措。因为愧疚,因为怜惜,他这个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他只能摸摸孩子的头,安抚一般:“多吃点吧。本来想买肉包子的,但你妈说你肠胃弱,吃肉包子会不舒服,太油腻了。”   卢小明突然间鼓起勇气:“没有不舒服,我喝牛奶才会不舒服,我喜欢吃肉包子。”   卢振军愣住了,下意识地点头:“那好,以后不喝牛奶,吃肉包子。”   卢小明终于露出了笑。   就算他们都当他是废物又怎样?周阿姨说了,一个人如果对国家对人民有用,那他即便是太监,不能生孩子,也能做出大功绩。   餐桌上的气氛奇怪地融洽起来。卢振军三口两口喝完粥,又一口气干掉了三个大馒头。在他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所有食物他认为都是好吃的。能够喝着大米粥吃白面馒头,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他填饱了肚子,看着一小口一小口喝粥吃馒头的儿子,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看手表的情绪。   卢小明倒是很懂事,还主动提出:“爸爸,你有工作就先去忙吧,我没关系的。”   可卢振军现在却没办法放心。   母亲赶走了保姆,他认为是对的。任何人在工作中都有可能疏忽,但绝对不能因为想隐瞒自己的错误就陷害别人,这绝对无法原谅。   但保姆一走,家里只留儿子一个人,他又担心。   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于软弱。都上小学的孩子了,放在整个军区大院,谁家的才子不是满世界疯,还不敢独自留在家里?简直就是笑话。   可惜英雄气短,他在养育孩子这件事上犯了太多的错误,他已经变得小心翼翼。   “没事,你吃完了,爸爸送你去同学家玩好不好?跟同学一块玩。”   卢小明脸上先浮现出光芒,然后又暗淡下来。   现在不会有同学愿意跟他一块玩了。因为妈妈和奶奶。大家都说他家特别可怕,最好离他远远的。不然说不定就会被他妈妈和奶奶打。   卢振军还没细心到能读懂孩子的脸色,他已经自顾自做了安排:“嗯,吃过饭好好玩。大小伙子,一天天的除了钢琴就没别的事儿了吗?好好玩,身体健康最重要。”   等儿子吃完饭,他直接领着人往普通干部家属区去。能住在这片将军楼里的,年纪都比他大10岁以上,家中自然不可能有跟儿子同龄的人。   但他越往前走越心虚,他根本就不知道军区里究竟有哪些人家的小孩跟儿子一个年级,更别说一个班了。   儿子长这么大,他从没送他上过学,也从未参加过家长会。   好在快到草坪时,他终于见到了熟人。   周家母女带着两个孩子同位他不认识的老太太跟个跟小明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一块儿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他赶紧主动打招呼:“婶婶,秋萍同志,早上好,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周秋萍回过头,没隐瞒:“我们去看校园歌手大赛,今天电视台的人也去拍。”   因为是难得的热闹,她主动邀请了祝嫂子一家。   不过祝嫂子的爱人肯定没空,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祝嫂子自己又忙着挣钱,舍不得浪费时间享受生活,所以是她婆婆带着孙子过来凑热闹。   卢振军大喜过望,直接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笑盈盈地催促:“去吧去吧,刚好跟弟弟妹妹们一块玩。那个,今天就麻烦你们了啊。他妈今天学校有事儿,实在顾不过来。”   祝嫂子的婆婆认识卢部长,看着部长家的公子有点拘束。   周秋萍也有些犯难,她实在是怕丁妍又发疯。实话实说,她根本不怵跟这位夫人扯头花。首长夫人又怎样?有种自己先做到首长,不然她还真不会卖这个脸。   只是孩子是无辜的。到时候当着孩子的面闹起来,可怜的还是卢小明。   卢振军看她迟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命令你,周秋萍同志,今天好好带着几个孩子玩吧。我先走一步了,我还有事。”   周秋萍也调整了心态。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行得正,坐得直,她没干对不起人的事儿,为什么要扭扭捏捏的?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点点头,痛快答应:“好,那就走吧。咱们过去有好吃的哦,到时候吃个饱。”   小星星最激动:“我要吃肉肉。”   祝嫂子家的儿子也跟着大喊:“我也要吃肉。”   青青也人来疯了:“我要吃好多好多肉。”   呵,这几个小家伙,比赛呢。   卢小明被周高氏牵着手,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我也要吃肉,我要吃大肉包。”   “那可没有。”周秋萍笑道,“不过有鸡肉串,想吃多少吃多少,管够。” 第205章 校园歌手大赛(捉虫)   真到了卡拉OK房的大厅里, 小孩子们就完全顾不上要吃肉了。   他们惊奇地看着头顶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光这一大片星星灯, 就足够让小孩子们傻眼了, 简直好像走进了童话中的森林。   周秋萍看着他们傻呆呆的幸福模样,忍不住想笑。人类幼崽果然可可爱爱, 天然的治愈系。   她拿了西瓜汁给大家喝, 又给他们取了鸡蛋布丁和南瓜挞。几个小朋友顿时变成了小馋猫,吃的香喷喷。   参赛选手的亲友团们陆续入座,台上的灯光师和音响师一直在调试设备。   胡其平紧张的要爆炸了,看到金主过来,赶紧上前打招呼。   周秋萍安慰他:“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胡其平一抹额头上的汗, 虽然卡拉OK房建在防空洞里, 天然自带空调, 可他依然满头大汗。这会儿,汗水更是要往地上滴。   他连声表示抱歉:“对不住了, 周经理, 我这实在是顾不上了。你可是评委啊, 一会你得坐那边去。”   周秋萍点头:“行了,我知道,我忘不了。”   胡其平又跟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去协调下一项工作。   其实最早按照他们的设想,校园歌手大赛的决赛要放在省人民大会堂或者就是学校。但从4月下旬开始, 外面愈发混乱, 大会堂不对外出借了, 他们也不敢在学校里举办大型活动, 毕竟是人家的主场。   后来几人开会讨论,大家索性决定放在卡拉OK房,反正外面还有解放军巡逻呢,不怕有人砸场子。而且有现成的舞台设备,能省不少事儿。   周高氏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女儿:“你当啥评委呀?你又不懂唱歌。”   小何也就算了,好歹人家是吃这碗饭的。秋萍,要怎么说呀,她自己唱歌都没调,还比不上她这个老太太呢,起码自己还会唱地方戏。   周秋萍一本正经:“我怎么就不行?我是时尚评委,判断歌手有没有流行趋势,顺便再看他们是不是抄的。”   后半句是玩笑话。   但事实上真有抄的,这回倒是没盯着日本歌,抄的是英文歌。本来周秋萍也不可能听出来,她能知道多少歌呀。但抄的人运气不好,挑选的歌曲,刚好被西城男孩翻唱过。   上辈子周秋萍打工时,超市就经常放这首歌,她想不知道都难。   后来她干脆表态,假装是他们自己组织工作疏忽:“翻唱作品没有原创加分,大家注意点,不要忘了提醒工作人员。”   结果她话一出,吓得这帮小孩立刻老实了,36位原创歌手变成了32人。还有三个人没敢心存侥幸,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扒歌重新填的词。   至于剩下的32人,有没有人混水摸鱼?周秋萍是真的不知道了。现在信息太闭塞,她想查证都无从查起,只能依靠学生们的良心了。或许比起那些沽名钓誉的师长,他们还算良心未泯的。   胡经理早早就到了,这会儿也过来和周秋萍打招呼。   今天来的评委,除艺术学院和音乐学院的专业教授以及广播电台的领导之外,还有文工团和音像公司的作词作曲家。后面两个单位的人都是他请过来的,就是为了帮弟弟撑台子。   他看到周秋萍就笑:“哎呀,周经理,你是要发大财了。再挖掘几个灌磁带,又能卖出几十万张咯。”   高秋萍开玩笑道:“都烦请你帮忙灌制磁带了,怎么着也得100万盒销量往上跑,几十万张哪够呀?”   胡经理笑出了声:“好好好,我巴不得能卖1,000万盒呢。”   虽然音像公司问她收的是成本价,但卖的越好,他们拿到的钱也越多呀。再说歌手唱出名堂了,也可以唱他们的歌嘛。到时候录了磁带一样好卖。   音像公司又不是餐饮店,随便什么人都能开。周经理是独占不了的,有肉必须大家一块吃。   评委们陆陆续续赶来,周秋萍和胡经理赶紧过去迎接。胡其平又过来说了一遍打分的规则。待到时间走向8:30,比赛正式开始。   周秋萍也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进入评委的角色。   因为是原创歌手大赛,抽到1号签的卢潇潇用的是自己以前的习作。曲调并不复杂,也没什么炫技性的表现,朗朗上口,伴随着她的吉他自弹自唱,倒是清清爽爽的,像是一道夏日的凉拌小菜,吃到肚子里很舒服。   周秋萍给了她高分。这首歌让她想到了《童年》,她喜欢这种风格。   卢潇潇毕竟是灌过唱片的歌手了,现场表现十分稳定,一首歌唱下来,一点破音的地方都没有。这对现场表演来说已经很难得了。要知道现场可难了,多少天王天后都经历过惨烈的车祸现场。   她唱完下台的时候,大家都给了热烈的掌声。   这个头开的好,后面的歌手起码没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不管唱的好与坏,好歹能够压住场子。   随着时间往后推,观众们逐渐进入状态,待到台上的人开始劲歌热舞的时候,台下的气氛也嗨了起来。   具体表现为,像小家伙们一样把手拍红了还不算,情绪激动的观众们掏出兜里的硬币,开始往舞台上砸。   搞的这首歌结束之后,主持人不得不上台强调:“不要扔硬币,让我们共同努力,让比赛顺利进行下去。”   台上台下的人都笑了。   周秋萍扭过头,发现电视台的摄影师也在笑,显然把这场景拍进去了。   后面的比赛,被要求不许砸硬币的观众们就充分利用口哨和鼓掌来表达他们的感情。那一声声的啪啪声,听的周秋萍都替他们手痛,虽然她自己的掌心也快拍麻了。   原来近距离现场听演唱会是这种感觉,就算台上不是大咖,也超级high呀。   她放下手,端杯子喝饮料,一扭头,居然瞧见吴康坐在斜后方的桌子上。他对面坐的姑娘挺眼熟的。哦,就是《江畔人家》里的小妹。   嘿,原来他们今天在这边取景啊。先前一直没动静,她还以为他们去别的地方拍戏了。看来是特地等到现场观众进入状态,他们再悄无声息地过来拍,这样不容易被围观,背景还真实。   周秋萍扭过头,听完台上主持人的介绍,继续欣赏下一位歌手的比赛现场。   所以当妈的人这一错眼,就没第一时间瞧见她家熊孩子究竟能有多闹腾。   星星被奶奶抱着去上卫生间了,她人小眼睛可不小,认人可准了,一眼就瞧见了来过她家还给她买过汤包的吴康叔叔。   小东西立刻激动了,表示要自己走。   周高氏还没看到人呢,不明所以,干脆放下了孙女儿。结果这小短腿麻利的很,噔噔噔就跑到了吴康面前,相当果断地抱起了大腿:“叔叔。”   吴康吃了一惊,本能地眉开眼笑,直接将这个白白嫩嫩的粉团子抱了起来。   当小丫头坐到他腿上时,他抬头看到黑通通的摄影机,突然间回过神来了。   糟糕,他正在拍戏呢。   他赶紧要把小星星放下来,要跟导演道歉。   没想到现场导演却连连摆手。刚才小肉团子突然进入画面中时,虽然意外,却莫名惊喜。原本有些沉闷的画面居然生动了起来。而人设单薄的海外留学归来精英也有了接地气的一面。   导演认为可以现场改一改,就让这只粉团子出现在画面里。   周高氏也看到了吴康,不过她没意识到那摄影机跟他有什么关系,她只注意到小伙子对面坐着的年轻姑娘,立刻露出了满意的姨母笑。   哎呀呀,这姑娘圆脸圆眼睛的,小脸蛋肉嘟嘟,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吴康这小伙子运气不错呀,一下子就相到了这么好的姑娘。这姑娘好,长得跟演员似的。   她走过去,赶紧抱起孙女儿:“乖,跟奶奶去那边坐着,别给叔叔捣乱。”   说着,她还朝吴康眨眼睛,示意对方:“好好表现啊,多好的姑娘。”   然后她又扭过头,冲那姑娘笑得跟朵花似的,热情洋溢地强调,“姑娘啊,我们小吴特别好。你别看他长得好,他人更好。以后跟小吴来阿姨家吃饭啊,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作为一个有眼力劲的老太太,她表明完立场之后,就相当果断地抱起孙女儿,毅然决然地走了。   老太太就得识相,不能打扰小年轻谈朋友。   可怜小星星还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有多复杂,徒劳地挥舞着小胖手:“叔叔。”   然而奶奶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了摄影机的画面。   从头到尾,祖孙二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入镜了。   吴康茫然,如此神来一笔,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演了。   导演又赶紧上场,紧急改了几句台词,居然把把戏接上去了。前面吴康的无措也被顺带着表现出他羞涩腼腆的一面。蛮好的。   一直到整场比赛结束,现场评选出校园十佳歌手,周秋萍都不知道她妈和她姑娘已经闪亮了一把。   作为这场比赛的赞助金主,她和负责后期唱片制作的胡经理一道给大学生们颁奖。男女歌手各有金奖一人,银奖两人,铜奖三人,总共12位同学,将获得录制磁带《青春》的机会。这盘磁带的第13首歌,则是由全体参赛同学共同录制合唱。   台下的掌声欢呼声不断。   周秋萍看着这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她感觉自己也青春起来了。   现场有人笑得合不拢嘴,有人默默地抹着眼泪。有人抱成一团,有人独自蜷缩在角落里。人生总是有无数道岔口,也许有的人就在今天定下了命运的重要关口。   从这个卡拉OK房的舞台开始,他们会走向更大的舞台,通往全国,甚至全世界。   能够见证他们的成长,是件多么有意义有多么幸福的事。   她想自己得加把油,起码给这些孩子找到靠谱的制作人,不能光想着录一盒磁带挣完钱就跑路。那太欺负人了,辜负了人家的信任。   周秋萍看到导演,赶紧上前跟人打招呼,笑着询问:“怎么样?这个背景还行吧?”   导演则开玩笑般的拿出张纸,招呼她:“来来来,你签个字,替你妈和你女儿把钱领了。”   周秋萍满头雾水:“领钱?”   “那当然。”导演认真地点头,“配角一集戏20块,童叟无欺。”   周秋萍还在懵呢,那边胡其平跑过来:“导演,你还要不要镜头?再不张罗人就要散了。”   导演赶紧收起玩笑,说正经事:“下面是拍自助餐厅的戏苡橋,安排好了吧?”   周秋萍露出得意的笑:“没问题。”   她跳上台,拿起话筒,豪气地宣布:“今天这个校园歌手大赛能够圆满成功,离不开所有参赛选手,评委老师和亲友团以及各位观众的鼎力支持。为了庆祝,我们今天在天下一家自助餐厅举办庆功宴,在场的所有人免费享受自助餐。”   大厅里发出哗然,好多人都欣喜欲狂。   之前他们听说的是获奖选手可以免费去吃一顿自助餐,就已经羡慕的不要不要的。现在没想到这等好事还能落在自己头上。   就算没有专车接送又怎样。嗐,现在一部热播剧的演员都没有车来车往,大家都是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来回行动。   从军人俱乐部到纺织厂,有直达公交车,5站路,40分钟就到。骑车的话,大概一个小时。   在交通不便利的年代,谁也没觉得40分钟或者一个小时太过漫长。免费吃大餐,你还嫌路长?那你走吧,绝对不留你。   导演倒是有面包车坐,因为他们要搬着道具扛着摄影机上上下下。   所以能够为周秋萍答疑解惑的也就是吴康和那位扮演小妹的演员了。   当听说自己母亲和女儿神来一笔的参演经历之后,周秋萍都傻眼了,下意识弱弱地问:“这个,这不是耽误你们拍戏了,浪费胶卷了吧?”   周高氏也紧张,一叠声地道歉:“真对不住,我真不知道。我还以为在拍比赛呢。哎呦,姑娘,你长得真好,我瞧着就像是演员,还以为小吴终于开窍,找了个好姑娘呢。”   “小妹”哈哈大笑:“没事儿,导演都说特别好特别自然。你放心吧,要是不好的话,导演早就过来清场了。”   她逗弄小星星,“怎么样?挣了20块钱,开心吗?可以买糖买冰棍吃。”   星星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地强调:“吃冰棍!”   其他三位小朋友跟着眼睛发亮,个个都难掩兴奋。可见零食这种东西,永远对小孩有杀伤力。包括像卢小明这么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娃,同样偷偷咽口水。   周秋萍哭笑不得,揉了把女儿的小脸蛋:“你就知道吃。”   吴康也调侃她:“我们可是有台词的演员,20块钱呢,主演才30块钱一集。”   周高氏惊讶:“哎哟,姑娘,那你可吃亏了。我们两分钟都不到吧,你们都坐那边半天呢。”   “小妹”大大方方:“可我拍这戏是长拍长有,从去年一直拍到现在就没断过,多划算呀。我可高兴了。”   30块钱一集戏的确不少了。就是江州这种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好些乡镇企业的工人一个月都未必能拿到这个数。   不过再想想几十年后娱乐圈片酬的一爽,让只有两句台词的龙套配角拿主角2/3的片酬,才是爆炸性的大新闻吧。   偏偏那些主角拿走了90%以上投资的剧真的很难看。   周秋萍重生前好几年都已经不看电视了,最近有印象的一部剧是《觉醒年代》。   《山海情》她看了一集就弃剧,因为不能理解女主明明都已经想到逃婚,且付诸行动,并获得成功了,为什么最后还要跑回来?就为了让那个卖了她的父亲不为难?她深深地厌恶任何歌颂女性牺牲的作品。因为在人类的历史上,女性的绝大部分痛苦都源自于她们自身和她们前辈的牺牲。   公交车到站了。   下车的乘客们终于后知后觉地认出了“小妹”,一群人围着她要签名。   “小妹”也很耐心,抓起笔就一个个地签。   最后导演喊她赶紧进去拍戏,她才跟观众道歉:“对不起!我要上班了。大家都等我呢。”   观众们哈哈笑,没要到签名的人也主动表示:“你去忙,好好拍戏,我们期待你能有更好的作品。”   周秋萍真情实感地感受到了,这才是养成吧,满怀期待地看着演员成长。   大家陆陆续续下了公交车,看着天下一家的招牌和香满集一上一下,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里呀。”   之前周秋萍的宣传策略以美式快餐为主,因为要蹭肯德基的热度啊。所以天下一家自助餐厅,她虽然在报纸上打了广告,但知名度远远比不上数度上新闻的香满集。   这回看到香满集,大家顿时觉得楼上的自助餐厅也高大上起来了。   事实上,自助餐在这时代本来就属于高档货。目前江州城内,也就大名鼎鼎的江州饭店等几家高档酒店才配备自助餐。而这些地方至今还需要外汇消费,如果你想用人民币的话,要加价50%。   简单点讲,人家根本不欢迎普通人。就是普通的有钱人,人家都看不上。   跟这些大酒店一比,天下一家自助餐厅就显得亲民多了。即便门口的显示牌上立着:15元/位,都没那么吓人。   因为门口同样标明了:冷气开放。   这可是1989年,即便是号称火炉的江州,全城上下都没几个地方有冷气。   刚从大太阳底下跑过来的人一进门,就感受到凉飕飕地清爽,让人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浑身毛孔都舒坦了。   能不舒坦吗?又清凉又舒爽。   众人伴随着叮叮咚咚的轻音乐走进门,就大开眼界。   放眼看过去,是大片粉紫的色调,明亮温馨又浪漫。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灯,那么硕大的一只,撒下来的粉色光芒照在人脸上,都粉嫩而温柔了起来。   左手边摆着各种各样精美的点心,有造型别致的中式糕点,比如说鲜花饼、荷花酥、绿豆糕、杏仁豆腐还有长寿桃。还有各种各样西式小甜点,有蛋挞,有泡芙,有双皮奶,还有娇艳粉嫩的小蛋糕。光是上面缀的水果块,就够让习惯的朴实风格的客人们直接瞪大了眼睛,只恨自己不能多一双眼。   右手边放着冰淇淋,一大桶一大桶地摆在冰柜里,可以直接动手舀,想吃多少都没关系。   但大家来不及对此表达震撼,因为冰柜旁的巧克力塔直接看傻了众人。   冰淇淋还好说,虽然没看过这么漂亮的,但好歹冷饮店里有的卖。就是很吝啬,一小盒一小盒的,5毛钱一盒呢。这么算起来的话,15块钱一个人的自助餐真的不算贵了。也许光吃冰淇淋就能吃回本。   可巧克力酱塔就稀奇了,那么高那么大,酱色的巧克力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散发着甜蜜的可可香气,在柔软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色泽,似乎在招呼众人:快来品尝我呀。   这个场景简直就是外国电影画面重现,叫人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距离。   才看了个开头,好些人就在心中感慨:难怪要15块钱一个人呢。   这么高级,可不得15块钱吗?   哎呀,实在太亏了。前面在卡拉OK房大厅里时,不该吃那么多爆米花,喝那么多汽水呀。那时候生怕错过了白吃白喝的好机会,一定要连晚饭都省了。   这下完了,肚子饱饱的,哪里还能装得下冰淇淋和蛋糕。 第206章 自助餐厅(捉虫)   作为一个长过见识的老太太, 周高氏相当顽强地撑起了场面,坚决不大惊小怪。   不就是冰淇淋桶吗?她见过呀,她在深圳就见过。虽然当时大冬天, 但深圳气温高啊, 冰淇淋球吃在嘴里还是很爽的。就是不敢多吃,怕肠胃受不了。   不就是巧克力塔吗?她也瞧过, 在北京的酒店里。秋萍教她拿饼干蘸着巧克力酱吃, 哎呀呀,那味道真的好香。   刚好旁边有小点心,一会儿她也这么吃。这样不会太甜,刚刚好。   可是老太太计划的挺好的,却好像没有发挥的机会。   因为长得顶俊的服务员小姑娘站在冰柜和巧克力塔之间,舀出冰淇淋球, 淋上果酱, 然后在上面插了薄饼, 又接了巧克力酱。   这哪里还是冰淇淋,分明漂亮的像幅画, 浓墨重彩的, 让人眼睛都挪不开。   做好的冰淇淋杯放在取餐台上, 笑容满面的服务员伸手示意大家可以自己取用。   “如果想自己做也可以,大家自便。”   可是众人都有点胆怯,生怕自己弄出来的不够格调, 反而闹了笑话,纷纷接手接了冰淇淋杯, 等不及坐在位子上, 就开始品尝美味。   哎呀, 真甜真香, 那浓郁的奶香味和果酱的甜以及巧克力酱的醇厚混合,盘旋在味蕾上,就像是奶和蜜流淌的地方。   可如此温馨甜蜜的食品,还是有人不满意。   心心念念想吃冰棒的小星星焦急地小脑袋东转西转,嘴里一个劲儿念叨:“我的冰棒呢?”   年前去深圳时,她太小了,所以不管是奶奶还是妈妈坚决不让她吃冰淇淋,她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她只知道冰棍最好吃,虽然只能吃一点点甜水。   旁边的人都笑了。   还有大学生跟她强调:“小妹妹,这个比冰棒贵多了,这个好吃。”   他取了冰淇淋,心满意足地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和同伴强调:“谢天谢地,得亏我过来给我哥们加油了。这么热的天,就应该吹着冷气吃冰激凌。我要是跑到北京去了,那我现在肯定晒晕了。”   他的同伴有些忧心忡忡:“我们这样是不是很不够意思呀?我们应该自己争取权利的。”   吃冰激凌的人伸手抢同伴的拇指饼干:“那你别吃,你去吧,你去扒火车。”   同伴坚决反对:“你自己不会拿呀?我才不去呢。我去干什么呀?我认为出现了大问题,必须得解决这些问题。但我不赞同他们的解决办法呀。我们都是学历史的,近代史已经证明了那条路走不通。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呢?”   吃冰淇淋的小伙煞有介事地强调:“看过黑格尔的书没有?他一句话挺对的,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同伴震惊了:“这话是黑格尔说的吗?我一直以为是罗素说的。”   跟他们一块的另一个姑娘则满脸懵逼:“不是萧伯纳吗?”   周秋萍听的赶紧侧过头去,这一句话到底有多少个主人啊?   好在三人好像都赞同这句话的道理,并不纠结源自于谁。他们一边排队取东西吃,一边闲聊:“那你觉得这件事会有结果吗?”   “我不相信他们。”女大学生十分笃定,“他们的行为和他们的口号完全不相符,说是旻煮,我说我要给潇潇加油,不过去了,他们还要硬拖我去火车站。民个屁主呀,现在都不能言行一致,还指望将来?要不是秋红他们把卫生间锁了,我们就全都被拖走了。唉,你们怎么留下来的?”   “我们寝室把门一锁,在里面打了一宿牌。第二天早上,楼就空了呗。”   旁边的人笑他们:“我们全在体育馆排练呢,把门锁上了,外面闹死都无所谓。还有厕所可以上,晚上就睡在地上。看过毛.选没有,在中国任何时候都不能忽略农民问题。不管什么方针政策,只要忽视了农民,那就是空中楼阁,形而上学,毫无实际意义。”   周秋萍一直跟着他们后面不远,还想再多听两句当代大学生的讨论。可是队伍排到酸奶前面了,大家瞬间被这种神秘的液体征服了。   按道理说,刚吃完甜蜜的冰淇淋球,他们的口腔应该暂时吸收不了任何美味。   然而相貌帅气的男服务员递给大家的酸奶碗,还是成功地征服了众人。   这是什么呀?白白的,牛奶吗?可是比牛奶醇厚多了。   舀一口放在嘴里,哎呦,又酸又甜的,这个味道真的好奇怪,感觉会让人上瘾一样。   再舀一口,混合在乳液里的果干被牙齿咬破了,立刻流淌出甜蜜的味道。这是葡萄干吗?好像还有杏干,这个好像是香蕉片。天啦!桃子,这肯定是桃肉的味道。   小小的一碗奶制品,里面的内容丰富的让人难以相信。   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同伴:“这是什么呀?”   不是当代大学生没见识,而是因为冰柜普及率太低,眼下酸奶在全国绝大部分地区都是极为新鲜的食品,大部分人见所未见,更加别说吃过了。   好在他的同伴因为专业是食品,十分肯定:“酸奶,我们实验室做出来的就是这个味儿。”   周秋萍有点小小的得意。   别看酸奶杯放在几十年后毫不起眼,水果酸奶遍地都是。   为了这一道甜品,她可是煞费苦心。   其实随着这些年牛奶养殖规模的不断扩大,今年开过春之后,江州牛奶厂也开始生产酸奶。瓶子装的,2毛7一瓶,跟雪糕这些比起来,绝对物美价廉。   周秋萍在打算做自助餐厅,确定菜单时,也第一时间联系了牛奶厂,希望可以定点进购以可可奶为代表的花色奶以及酸牛奶。   结果牛奶厂同意大桶给他们提供可可奶和草莓奶,却只肯给他们小瓶装的酸奶。理由是酸奶的贮存条件要求更高,他们没有冷链车,没办法送货上门。所以为了食品安全,坚决不能卖。   牛奶厂的领导还无法理解周秋萍为什么坚持要拿大桶的酸奶。因为她的拿货量大,厂里已经同意以2毛一瓶的价格给她供货了,真的很优惠。   周秋萍反复解释,她要自制酸奶在里面添加原料啊,小瓶的酸奶真的没办法做,必须得是大桶的,才能满足顾客需求。   后来她软磨硬泡,牛奶厂也不为所动。   现在大家经济条件好了,营养意识也提高了,愿意订奶的人家越来越多,他们厂根本不愁销路。多一个少一个客户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一切以稳妥为准,可能会惹来麻烦的事坚决不能干。   这事儿最后能解决,周秋萍还是走的李工的关系。因为牛奶厂的酸奶生产线从国外引进之后,一直水土不服,用得十分不顺手。他们托人找到了李工,后者帮他们去调试了,才让生产线顺利运转。   有这份香火情在,牛奶厂可算退了一步,提供大桶酸奶可以,但必须得当天卖完。如果卖不完的话就得销毁掉,坚决不能出现食品卫生问题。   他们才多少年了,就从来没出过这种丑闻,现在更要小心。   周秋萍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再把酸奶拿到第2天卖。   她才不担心浪费问题呢。要是酸奶真喝不完,可以直接做成冰糕冷藏,味道相当可以,同样会受欢迎。   弄到大桶酸奶之后,她并不知足。光秃秃的酸奶怎么够呢?必须得在里面加点东西,实现口感的丰富啊。   她去新疆的时候,对当地酸□□着了迷,尤其喜欢里面各种果干还有干果。   于是她又打电话给老白,让对方从新疆给她发货,保证果干和干果的口感纯正。   说来也有意思。那会儿她还想把新疆的干果卖到深圳去。结果她没去深圳,反而在江州进了新疆的干果和果干。   虽然这些东西他也可以就近解决,直接在江州本地采购。但阳光雨露骗不了人,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不同地方长出来的水果和干果,味道就是不一样。   她既然收人15块钱一位的自助餐费,那就尽可能在现有的条件下做到最好。   顾客真的不是傻子,你有没有用心做事?人家感受得到。天底下就没谁真喜欢被糊弄。   看着大家被酸奶碗征服的心满意足,周秋萍心里也美滋滋的。   她想她还是喜欢美食的,不仅喜欢自己吃得开心,也高兴别人吃得痛快。   大学生们一边走一边吃完了小碗酸奶,又见识到了新鲜的玩意儿。前面的餐台上,摆着大块铁板,下面炭火燃烧,上面的肉排滋滋冒油,空气中弥漫着油香和肉香。   说实在的,用铁板当烹饪工具不稀奇。街上卖小吃的,一堆人用铁板摊鸡蛋饼呢。   可因为自助餐厅走的是日式铁板烧的风格,看上去就特别高大上。尤其是厨师穿着雪白的衣服,戴着高高的帽子,现场烹饪,搞得客人们都不由自主认真起来。   就连那个心形的鸡蛋,似乎也看着比自家锅里煎出来的高级。   大家按着顺序往前走,穿过冷餐区,瞧见热菜,然后再抬头,就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厨房居然只隔了玻璃,厨师在厨房里是怎么操作的,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因为厨房和餐桌之间隔了餐台,客人们坐下来之后,飘荡在耳边的还是叮叮咚咚的轻音乐声,而并非煎炸爆炒的声响。   这种感觉,让他们更舒服了。   周高氏满意地点头,夸奖了一句:“餐桌还挺干净的。”   她虽然手上没带白手套,但她的眼睛就是白手套,只要一扫过去,就晓得有没有灰尘油污。   周秋萍乐不可支:“哦,那我替他们谢谢您的夸奖啊。”   这家自助餐厅,耗费了她不少心血。除了让服务员们跟着录像带和雷教授一道学习餐饮礼仪知识外,从北京回来后,她还把所有厨师以及厨工全都送去烹饪学校培训了。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想让大家提高烹饪水平根本不现实。她希望后厨掌握的是规矩。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做菜,不要搞得邋里邋遢的。   人家花了大价钱过来吃饭,就必须得心旷神怡,不然图个什么呢?   曹师傅在厨房里忙碌着,他在红烧肉里加了酒,盖上锅盖焖煮。等到汤汁收完,这一锅的红烧肉也算好了。   其实按照他和曹总的约定,此时此刻,他应该身处香江。但因为自助餐厅要装修好了,他最终还是舍不得,愣是又请求再留了几天。   即便不能等正式开业,好歹招待过客人了,也算略略成全了周经理这份知遇之恩。   他抬起头时,瞧见周秋萍冲他微微颔首,他也朝对方露出了个笑。   他问心无愧了。   这段时间,他将自己十道最拿手的菜都教给了徒弟,让他们每个人都专攻一道菜。   如此一来,即便是自助餐厅,作为重头戏的10道热菜就能维持品质的稳定。虽然比不上小锅细炒,但起码也不会跟食堂的大锅菜一样,该有的味道绝对不能少。   经过这些天紧锣密鼓的培训,他的徒弟们虽然只算学会了点皮毛,但应对自助餐应该也差不多了。等以后时间久了,慢慢练熟了手艺,水平自然也就能上来了。   等那个时候,不管他们是愿意继续待在天下一家,还是另谋出路。那只能看他们自己,他是管不了了。他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曹师傅又朝周秋萍点点头,低下脑袋,继续忙手上的活。   手艺人,永远不能丢的就是这份手艺。   不管将来的餐饮店会不会全变成那个肯德基和义利快餐厅的模样,店里根本看不到厨师。   他始终相信,只要有手艺在,只要手艺扎实,她总归能端起饭碗来。   周秋萍过去跟评委们打招呼,又拿果汁做酒,给他们敬了一杯,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带着孩子出来的,光忙着孩子的事了,怠慢大家了,真是抱歉。”   立刻有人表态:“没事没事,自助餐不就是吃自在吗?你忙你的好了,没关系的。”   还有人开玩笑道:“你不在,我们更自在。不然在漂亮的女士面前,我们还不敢露出吃相来呢。”   周秋萍笑言:“您吃的香,那是对我们餐厅最大的赞美。诸位吃好喝好,多多搞创作。我向诸位邀歌。”   文工团的作曲家朝她摇头:“你这稿费给的也太高了,都乱了市场行情了。《蓝精灵之歌》都那么红了,我朋友他们一个人稿费也就不到20块钱。去年拿了鲁迅文艺奖,每个人才300块的奖金。你这一首歌抵得上多少了?”   周秋萍笑道:“现在咱们搞改革开放,要跟国际接轨,当然不能比别人差。我们公司从香港买歌,给的就是这个价格。总不能我们自己的东西好,自己人却看不起自己人,非得低一等吧。反正我们公司态度就是这样,只要作品好,肯定不能亏待诸位老师。”   胡经理也赶紧表态:“是啊,都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总不能让诸位老师辛辛苦苦搞创作,最后连书桌都没地方摆吧,那不合适。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围着餐桌的人笑了起来,音乐学院的教授当场点头:“行吧,我有几个小东西也不怎么能拿出手,算是新民歌吧。回头拿给你们看看,要是觉得合适的话,就拿走吧。不过我有要求,其中一首《幸福城》你们要相中的话,得让江州大学的那个姑娘唱。她的音色条件最合适。”   周秋萍记得江州大学的那姑娘排名并不靠前,因为她的原创作品不怎么样。不过对方的音色的确好,金灿灿的,自带光芒和力量。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到时候还得麻烦老师您过来多指教,好让作品呈现的更完美。”   桌上其他人笑:“哎呀,你们这么搞的,让其他单位的人都心痒痒哦,不利于团结和稳定唞。”   胡经理大笑:“这是合理利用业余时间搞兼职,国家都支持的,很好呢。还请大家帮忙宣传宣传,我们总得有自己的原创作品,不能总是跟在别人后面。我们一起努力,为我们的通俗歌曲事业添砖加瓦。对了,趁这个机会,我想请教诸位老师,你们觉得这12首歌按照什么顺序录制比较合适?”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   作为金主大大,周秋萍早就拿到了这些作品的词曲资料,而且也看过彩排,听过好几遍歌了。   但悲伤的是,评委们说起歌曲的时候,她还是歌名和歌对不上号。   音乐学院的陈教授谈性颇浓,竟然提到了谁适合唱什么歌,索性开始评点江山:“其实那首《想你的时候》应该让理工大学的那个男生唱,他的声音更合适。那首《秋天的梦》改一改,弄成男女生对唱,女生组那个短头发的姑娘和男生组的冠军搭搭看,说不定能碰出火花。”   刚好获奖选手们过来给评委敬酒,就被周秋萍直接喊住了:“正好,你们好好听听评委老师的指点。可能要换歌唱,大家有没有意见?”   唱原创歌曲的歌手未必是创作人自己,他们赶紧找来词曲作者,询问对方的意见。   大学生们挺好讲话的,听评委说歌曲换人演唱效果可能更好,他们当场就答应试试。   文工团的作曲家来了兴致,立刻撺掇:“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试试。”   那要怎么试?拿着词曲清唱吗?未免太单调了。   他拿出了笛子,点了点《梦里江南》:“来,我来伴奏,你来唱。”   被点名的女生清了清嗓子,拿着词曲找了会儿调,直接起声开始演唱。   她的歌声清丽又温柔,带着种说不清楚的朦胧雾气。仿佛江南水乡的早晨,所有的风景都朦胧而美好。   周围餐桌上的人先闷头忙着吃吃喝喝,这话听到的歌声,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到歌唱完了,某些人都热烈地鼓起掌来,还有人吹口哨:“再来一个。”   餐厅里爆发出欢笑声。   陈教授开玩笑:“你这南国笛王的名声不是吹的呀。来来来。我也来一个,小唐是吧?你试试这首《想你的时候》,你的声音低,适合这歌。”   双方磨合了一会儿,悠扬的口琴声响起,低低的男音随之而起。这改过了以后的确不一样,周秋萍甚至有种听到《漠河舞厅》的恍惚感,就是那个调调,有种俄罗斯民歌的范儿,就像是《白桦林》。   她不懂音乐,却依然觉得好听,忍不住鼓掌:“太好了,诸位老师,编曲配乐这些事儿,你们可千万别推辞。”   现在国内歌坛大部分还处于翻唱状态,找到合适的编曲太不容易了。像迪斯科女王张蔷,她的歌曲都是搞民乐的人制作的,其实听起来怪怪的。   现在校园歌手创作的歌曲,应该算是新民乐吧,用笛子用口琴用吉他伴奏,倒是挺搭的。   周秋萍的信心莫名其妙就充足了,她觉得这盘磁带也许会大红大紫,说不定真的会卖到百万张。 第207章 绝对不能塌台(捉虫)   到后来, 评委和歌手都嗨了,大家甚至忘了吃东西,一边打着节拍一边歌唱。   因为经过了好几次排练, 加上各个高校的文艺青年们联系挺紧密的, 他们对彼此演唱的作品也更加熟悉。   一开始大家端着,小心翼翼, 生怕说话得罪了人。   到后面, 饭一吃,啤酒一喝,所有人都放开了,开始互相指点江山,提自己的看法。   说着说着急起来,就现场斗吉他。这时代最流行的乐器就是吉他。谁能顺畅地弹奏吉他曲, 那绝对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斗完吉他之后, 大家哄然大笑, 倒是忘了之前为什么而争执。餐厅里的笑声、掌声、欢呼声还有吹口哨的声音不断。   周秋萍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听着。她不懂音乐,她从头到尾都无法真正参与进去。但她真的很喜欢这种氛围。也许这就是80年代的魔力吧, 一种特殊的社会环境造就的无忧无虑和理想主义并行的特殊氛围。   不知道它能存在多久, 但她想把它们记录下来。   周秋萍笑着提醒大学生歌手们:“后面时间安排下啊, 好好录磁带。”   那位短头发的女学生认真地看着她,颇为担忧:“要录多长时间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这几个月忙着比赛的事,都没怎么好好学习。”   她的同伴嗤笑:“嗐, 你还想期末考试呢。你就是不唱歌,回去也没课上。现在学校里还有谁上课呀?”   老师们不是忙着带人上街或者往北京赶, 就是在校园里演讲。不愿意掺和的人干脆请假, 连课都不上了, 省得在教室里跟人起冲突。   短发女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都这样了?原来不是我一个人逃课啊?”   为了参加比赛, 她已经好些天没去上课了,心理压力大的要命。   陈教授等人哭笑不得:“下不为例啊,以后不能这样子,学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   大学生们吐吐舌头,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   周秋萍趁机招呼他们:“吃饭吃饭,烤羊肉串好了,要不要去拿?”   年轻人们立刻又欢快起来,跑过去排队拿现烤的羊肉串。   评委们也说饿了,各自张罗着取东西吃。   周秋萍跟人道歉,自己回去找亲友了。   今天可有4位小朋友,单靠阿妈和祝嫂子的婆婆,她真害怕会hold不住啊。   没想到小朋友们居然很赏脸,一个都没闹腾。参观完餐厅之后,他们就坐在桌上,兴奋地东张西望。   对小家伙们而言,美味佳肴的吸引力其实还比不上餐厅里装饰的花朵和来来往往不停取餐的人群,好热闹啊,好好玩。   青青和星星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小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   祝嫂子家的小强则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看厨师做铁板烧。   相形之下,卢小明是最文静的小朋友,他举止乖巧,吃相斯文,就跟电影里的民国小少爷一样,一板一眼,颇为有趣。   周秋萍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谁家养的这么可爱的小孩,爹妈不该乐死啊,居然还有人嫌好怠拐。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周高氏看到女儿过来,笑着说心里话:“你还不如把卡拉OK房搬到餐厅里呢,你看他们都忙着唱歌。”   周秋萍点头:“我是有这个打算的。旁边那个防空洞还没装修完,等装完了,我决定增加里面自助餐的品种。可以让大家一边吃一边唱,更热闹。”   其实这是种中国特色。   等到卡拉OK开始大面积普及化之后,很多饭店的包房里都有卡拉OK设备。卡拉OK的发源地日本看到这种情况都认为不可思议,感觉好像所有的东西进入中国都会被迅速地本土化。   上辈子她自己开饭店时,就这么搞过。吃饭的吃饭,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居然也玩得很嗨。严格说起来,谁都说不清楚,这究竟是饭店、KTV还是棋牌室。   可到底是什么又重要吗?只要有人买单,只要有人愿意这么玩就行。   周高氏高兴起来:“那敢情好,多方便啊。有的吃也有的玩。”   祝嫂子的婆婆从进店开始就处于震惊之中。她都大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了,还是头回进这么气派的地方呢。   太大了,太漂亮,东西也太多了。这一道道的菜,她眼睛都看不过来,更不晓得吃什么才对了。   还是老姐妹告诉她:“想吃啥就吃啥,吃自助餐没有吃哪个正确吃哪个错误,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家秋萍就是这么说的。   老太太这才鼓足勇气,几乎舀了半只烤鸡。她就觉得鸡肉好吃,平常舍不得吃,今天得吃个够本。   嗐,也没本儿,全是人家周经理请客。   她自我解嘲道:“今天是托您的福,我这老婆子也开洋荤咯。”   周高氏却笑:“那你等着,回头你就能享你儿媳妇的福。等正式开业了,让她请你吃。”   老太太也笑:“那可不是,托你们的福,她没少挣钱。”   祝嫂子拿到了被服厂瑕疵品的处理权,带着一帮失业军嫂哒哒哒地踩缝纫机,又穿针引线,小心翼翼地修整瑕疵,然后拖到郊区专门跑交流会。一个镇接着一个镇地跑过来,单件衣服的利润比周高氏清理被服厂的库存还高。   这么说吧,这一个月的功夫,她已经赚到了她男人去年一年的津贴都不止。   祝嫂子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这些瑕疵品处理完了,她也不会停下生意,专门从省城各家工厂仓库拿库存,然后跟人一道拿到郊区集市上去卖。   即便比不上现在挣钱,也绝对比蹲在家里等天上掉馅饼来的强。   老太太根本不瞒着邻居,直接叨叨地把家里的打算就说了。一边说她还一边感慨:“还是在城里强,只要眼睛多看看,总能找到挣钱的机会。”   周秋萍笑了:“那也是你们肯钻,换个人未必能看得到。”   老太太眉开眼笑:“那也是跟你学的,以前我们可都想不到。”   现在她放松下来,干脆开玩笑:“又有吃,又有喝又有玩的,要不要干脆泡个澡啊?”   周秋萍笑出了声:“这主意不错。有的北方澡堂子就提供吃的。”   她上辈子去东北的时候,就去过那种提供自助餐的澡堂。真是便宜,就30多块钱,有吃有喝还能泡个澡。你在里面消磨半天都没问题。   周高氏也笑了:“要真这样的话,干脆住在澡堂子里吧。”   众人都笑,还真是能待在里面10天半个月不出来都没事儿,只要掏得起钱。   陈露小心翼翼地跑过来,询问老板的感受:“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我们立刻改。”   培训结束之后,所有服务员都经过了考核。   陈露充分展现出高材生的特质,那就是成绩好的人一般学起其他东西也特别快,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在考核中拿到了高分。加上她是大学生,在一群高中毕业生中天然加成,相当能服众,所以周秋萍就选她当了自助餐厅的副店长。   毕竟她自己这位店长天天东奔西跑的,根本不可能时刻驻扎在店里。   她点点头,笑着安慰忐忑不安的姑娘:“挺好的,好好干。这些天客人有什么意见都好好留下来,到时候我们开会讨论,看能不能整改。”   陈露赶紧点头:“好的,我一定好好关注这事儿。”   转过头,她就快步过去为客人服务了。   小强喝了不少酸奶,又吃了一堆水果,这会儿尿急,要上卫生间。   小孩子的特点就是一个人要干啥,其他小孩一定会跟着去。   原本没表示的三个小家伙瞬间应激了,集体要求上厕所。   站在旁边等候帮忙的服务员立刻过来引导:“这边,往这边来。”   到了卫生间以后,老太太下意识要带自己孙子进女厕所。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城里人贩子多,尤其会拐卖小男孩。她在外面带孩子,肯定眼睛珠子都不能错。   服务员赶紧强调:“不用,有人帮忙的。”   说着,站在男卫生间门口的男服务员立刻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两位小男生:“走,跟哥哥一块去上厕所。”   祝嫂子的婆婆有点担忧:“这行吗?”   “没事儿。”周秋萍笑道,“更小的孩子,我们还有人帮忙把尿呢。这两位小伙子绝对没问题。”   老太太可不敢上卫生间了,她就在男厕所门口等着。   周家母女则带着两个小姑娘一块儿上厕所。   周高氏打开隔间门,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蹲坑时,惊呆了:“这是啥?”   话一出来,她又下意识地东张西望,生怕被人看笑话。   厕所里的服务员解释道:“这是母女蹲坑,大人孩子可以一块上厕所,省得小孩用大人的蹲坑难受。卫生纸可以自行取用,有特殊需要,请按那个按钮。”   周高氏没好意思问,待到和女儿出卫生间门时,才压低声音:“啥特殊需要啊?”   周秋萍也没高门大嗓:“就是身上来了不方便,可以提供卫生巾。”   这可是1989年啊,大陆卫生巾出现还没几年,绝大部分女性还在使用月事带。就连这里的服务员参加培训的时候,也几乎是头一回使用卫生巾。   她将这个加在餐厅的服务里,可真是下了血本。   周高氏都叹气:“你可真够能想的。”   周秋萍摇头:“我这才哪到哪,能提升的空间实在太多了。就是我一时做不到,只能一点点的来。”   他她们去洗手时,看到两位小伙子正兴奋地叽叽喳喳。   因为这里的小便池跟他们在外面看到的不一样,是小小的矮矮的,跟他们的个子差不多高。   还有洗手台,根本不需要被人抱着,他们自己就能洗手。   这里实在太棒了。下次他们还要过来。   青青和星星也积极洗手,几个小孩叽里咕噜,开心得不得不要不要的。   周秋萍都想揽着他们一人亲一口。人类幼崽实在是可可爱爱。不管是白的黑的,还是胖的瘦的,一样都是小宝贝。   这时有位年轻姑娘突然间凑过来,主动和卢小明打招呼:“小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表姨的朋友,你表姨现在怎么样了呀?”   周秋萍看了眼那打扮时髦的姑娘,没有替卢小明做决定。   卢小明抬起头,看着她,摇摇头道:“我不记得。”   那姑娘急了:“你怎么不记得呢?上次你妈妈和你表姨带你去上书法课的时候,我们还一块儿吃过饭呢。”   卢小明不想听到“妈妈”这两个字,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记得。”   看那姑娘情绪激动,周高氏皱眉毛了:“姑娘,我们孩子不认识你就是不认识,你想干嘛呀?”   祝嫂子的婆婆也狐疑地看着她,严重怀疑她是人拐子。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现在的拐子可狡猾了,一个个穿金戴银,披红带绿的,看着可有钱了,实际上啊,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走走走,跟奶奶回去,我们吃饭。咱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啊,现在坏人可多了。”   贾甜甜气得要跳脚,她旁边的同伴拉住她,小声道:“好了,别闹了,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呀?”   自从那天晚上田薇被警察带走之后,她们就彻底没了田薇的消息。一帮太子女一开始没当回事,还开玩笑说田薇肯定是跟那位香港阔少私奔了。   结果后来她老不去上班,单位电话打到了家里,大家才知道她出事了。   同伴们安慰贾甜甜:“你担心什么呀?你也不看看她表姐夫是什么人。最多现在做做样子,后面肯定放出来。不然她表姐还不闹啊。”   其中有消息灵通的人直接摇头,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吗?因为田薇的事儿,她表姐夫当众打了她表姐一巴掌。”   “天哪!真的吗?都闹成这样了?”   “骗你们做什么?现在谁说都没用,反正啊,感觉这事挺麻烦的。”   贾甜甜下意识地捏紧了双手,内心无比烦躁。   旁边人问她:“哎,你哥是不是真去北京了?”   她本能地反驳:“瞎说什么呀?他出差了。”   问话的人点点头:“那就好!我爸说了,一动不如一静,现在谁都别折腾,千万别当出头鸟。”   贾甜甜听不进去,开始赌气:“这是什么破店啊?还15块钱一个人,也好意思收。”   其他人反对了:“哎,我们免费吃的耶,你别不知足好不好?我觉得这里不比江州饭店差。东西又多,服务员还客气。”   她是因为给参加比赛的表弟加油,才去的卡拉OK房。结果得了这么大的便宜。作为够意思的人,她还特意去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通知小姐妹。   这人过来吃了居然嫌好怠拐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15块钱,很便宜了。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签单。如果可以签单的话,那她天天过来吃。多浪漫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致将自助餐厅夸成一朵花,强烈要求这里就是她们以后定点聚餐的首选。   因为她们还指望贾甜甜签单啊。   现在被大歌星卡拉OK房一衬托,全市的歌舞厅和夜总会瞬间都变成了土包子。虽然各家歌厅都紧急购买了卡拉OK设备,但没有包房,陈旧的大厅又比不上新装修的大歌星。他们还留在原来的场子里玩,说出去都没面子。   偏偏大歌星卡拉OK房又不让签单,都是现结账。没了冤大头,她们自己可吃不消。   所以,时髦的自助餐厅就成了新的首选。   贾甜甜不耐烦道:“好啦,看你们没见识的样子。”   其实她也愿意经常过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徐文文在这里当服务员啊。一想到徐文文为自己端茶递水,她就莫名心情很好。   她又抬起了下巴,骄傲地招呼同伴:“走,我们去吃寿司。要吃日本菜,还得吃寿司。”   如果周秋萍听到她这话,肯定会乐疯了。   所谓无商不奸,天底下的商人都想用最低的成本从客人手上换回更多的钱。   她这里的寿司真的就是最普通的品种。什么生鱼片之类的,绝对不要想。没那条件,强行往上面蹭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食物中毒。不如老老实实的,按照中国人的口味来,做改良版的寿司,米饭才是主打。   徐文文要知道贾甜甜等人微妙的心思,估计也会翻个白眼,懒得搭理。   她现在哪有精力管这些人,她现在都紧张死了。因她入镜了呀,她拍电视了,她拍她爷爷奶奶一集不落追的电视剧《江畔人家》了。   虽然她一句台词都没有,只需要站在旁边保持微笑就行。但她还是好紧张啊。   她都佩服死陈露了,对方居然还要说话,并且为两个演员服务,直接面对镜头。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落荒而逃吧。   这一段戏是新编的。之前的剧本里就是吴康和小妹两人面对面地享受自助餐,这才是电视剧里他们第一次见面。   不过在周秋萍主动出借自助餐厅提供给剧组拍戏之后,导演听说代理店长是大学生,立刻就想到了这几年社会上比较关注的大学生求职问题,便改编了剧本。   因为《江畔人家》作为一部只说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小事的电视剧之所以受欢迎,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的内容紧跟时事热点。比方说去年涨价抢购风波,他们的剧就说了。还有评职称问题,他们同样在电视里反映。   现在有个大学生进饭店当服务员,而且还被报纸报道过,肯定是热点人物呀。电视剧都已经过来拍了,他们要是错过,那就是严重缺乏意识。   于是剧组毫不犹豫,直接将陈露也作为了拍摄对象。   这边扮演海归精英的吴康还在跟小妹讨论这位大学生服务员,表示当代大学生应该放下身段,脚踏实地做事就行。不管干什么,只要实现社会价值,那就是有意义的。   周秋萍在旁边听的都服气,这剧本编的呀,可真是紧跟时事。   好不容易一段戏拍完了,陈露和徐文文终于恢复自由,被副导演叫到旁边去结酬劳。   徐文文拿着5块钱和二.两粮票,诚心实意地佩服陈露:“你可真厉害,我的腿都在抖,幸亏不拍下面。”   陈露笑了笑:“没什么,我就假装镜头不存在。老板给我们这么高的工资,关键时候怎么能塌台?”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即便当服务员,她也要当一流的服务员,当名声在外的服务员,就像全国劳模那样的服务员。   她的身份就是店里的一面招牌。她不能让人看笑话,说她一个上了大学的人,干活还比不上考不上大学的人。   身为副店长,她一个月拿300块钱的工资呢。她必须得对得起自己的工钱。 第208章 提前开业了(捉虫)   《江畔人家》拍摄的高效率, 周秋萍是真的见识到了。   上个礼拜天才拍摄的戏份,这个礼拜六居然就上映了。   周高氏事先得到了吴康的通知,早早就等在电视机前面, 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电视机, 生怕错过自己的亮相。   嘿嘿嘿,真有哎, 从她和小星星进入电视机画面开始, 直到祖孙俩离开,居然一点都没被删掉。不过说话声音好像不是她俩的。   周秋萍笑道:“肯定得配音,不然就那现场声音肯定不现实。”   别说,阿妈和星星在电视机里表现得还真不错,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所以完全是自然反应, 尤其的生动。   特别是阿妈, 电视居然还给了她个特写, 把她挤眉弄眼的模样拍得清清楚楚。   左邻右舍今天也过来看电视。倒不是大家没电视机,而是碰上了这种有面子的事儿, 大家伙当然得来凑凑热闹。   上电视了啊。这一般老百姓哪来的机会上电视?   周高氏也乐得合不拢嘴, 却故作谦虚:“哎呀, 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跟你说了,小吴找的这个对象很不错嘛。”   祝嫂子的婆婆拼命点头:“就是啊, 谁晓得居然是在拍电视。难怪长得那么好,原来是演员。”   他俩知道事情真相之后, 俩老太太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促成一段姻缘。看那郎才女貌的, 本来该是天生一对呀。   左右邻居又一个劲儿夸小星星上相, 就跟电视上的小童星一样, 真漂亮。   奶奶阿姨们太热情了,倒是叫星星这个小姑娘难得害羞起来,红着一张脸往姐姐怀里扎。   青青抱着妹妹,咯咯直笑。   这片家属区好一向没这么快活了。外面局势这么紧张,她们的丈夫成天不着家。留在家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个个提心吊胆,哪有多少快乐可讲?   用祝嫂子的话来说,得亏她手上有活干,想到要抓紧时间挣钱,不去想丈夫的事,才没那么心焦。要是没工作的话,她一天天的能活活愁死。   《江畔人家》一集只有20分钟,一会儿就放完了。   周高氏豪气地宣布:“别走都别走,咱们吃宵夜,今天我请客。”   祝嫂子的婆婆跟着凑热闹:“就是,20块钱呢,怎么着都得好好吃一顿。”   结果等吃的喝的买回来,大家看着连饭桌都摆不下的架势,集体咋舌:“我的个老天爷,你这20块钱可扛不住了啊。”   瞧瞧这又是烤鸡又是烤鸭,还有盐水鹅,光这些就买了好几只,更别说猪耳朵,猪头肉,卤大肠这些,个个都扎实的很,价钱也很实在呢。   周高氏高兴地指着自己的小孙女:“她也挣了20块呢,一块儿请客,请小朋友们一起吃。”   这年头养孩子都挺糙的,谁都没有孩子要少吃卤菜之类的概念。有肉吃你还不高兴吗?开玩笑哦,你想天天吃都没得吃。   众人便不客气,直接摞起袖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周秋萍捏着猪头肉往嘴里送,不得不承认,还是肉吃着最香。   因为都是女同志,加上啤酒比汽水贵,大家伙儿都是一边喝汽水一边吃卤菜,照样痛痛快快。   陶嫂子还感慨了一句:“这电视剧拍着放着这么快呀,我还以为要很长时间呢。”   周秋萍估摸跟外面的局势有关系,牵扯到大学生的话题,所以电视台才如此加班加点紧急上线。   其他人都笑:“可不得快吗?都放了这么多天了,他们还没拍完。”   周秋萍不打算讨论这个话题,眼睛搜寻一圈,随口问道:“还有谁没来呀?我去喊一下吧。”   嫂子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即便是招呼她们过来玩,还是有人放不下手上的活。   陶嫂子替她数了数:“唉,小陈没来。她那个婆婆又磋磨她了?真是的,一天天的不太平。”   住在陈嫂子隔壁的人却摇头:“不是,她家老朱回来了。”   众人都惊讶:“不是有任务吗?怎么他能回家?”   传播消息的人摇头,压低声音道:“好像是又犯了什么错误吧,被勒令回来自我反省了。”   说实在的,自从那件事之后,老朱真是诸事不顺。本来就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偏偏他因为仕途不顺畅,所以怨天尤人,日常表现也尤其拉跨。   人家本来就盯着你呢,你关键时刻还不给力,不拿你树典型拿谁树典型。   于是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老朱在部队里愈发不得志,牢骚不断,然后反过来再被批评,甚至连战友都不愿意再听他的牢骚了,生怕被他带的一身丧气。   这回人人都忙得够呛,他反而成了闲人一个,可见状况有多糟糕。   周秋萍在心中估摸着,后面再有大裁军的话,以老朱的情况,能留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陶嫂子叹了口气:“就是小陈日子不好过哦。”   本来老朱不在家的时候,小陈还从祝嫂子那边接活赚点手工费。结果老朱一回家,就开始拍桌子掼板凳的,说老婆诚心不给他脸,不许她再做这事。   加上她那个婆婆在旁边添油加醋的,他们家日子就太平不了。   大家唏嘘一回,却又没办法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刚好电视上出现了MV,是何谓唱的《月光》,小伙子声音不错,拍MV的吴康长得更不错。明明是简单的场景,他就坐在桌旁看着窗外,可小模样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呢?   好几个嫂子小声议论,一致认为他比《寻找回来的世界》里的许亚军长得还俊。   周秋萍偷笑,心中暗道,等到《义不容情》和《我本善良》走红,你们肯定要说他和温兆伦长得一模一样。   哎呀,不错,很好。   这个MV一播放,何谓录制的那盘磁带的销量又噌噌往上涨。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等到五月份跑完,说不定能卖到50万张呢。   因为拍了MV,又购买了音乐版权,这张专辑的制作费高达35,000。先前大家一直担心赔本,现在已经改算到底能挣多少钱了。   现在干这行有多挣钱?这么说吧,改革开放以后,第一家录制流行磁带的太平洋影音公司,一年利润等同于羊城的南方大厦百货商店。注意,这是80年代的大百货商店,公认绝对挣钱的地方。他们公司成立6年后,就给广电总局建起广东电视台大楼,又广电局的大院里盖了太平洋自己的大楼和广电局的职工宿舍楼等等。光是这些楼加在一起价值便超过了3亿。   周秋萍因为借用人家音像公司的班子来录磁带,当然得分人一杯羹。但即便如此,如果卖出50万盒磁带,她也能到手近200万。   摸着良心说,这钱真好挣。   胡经理他们还说她入行晚了,要是86年之前更好挣。在80年代前半截,音像公司出什么,市场就能消化什么。经销商都是拿着现金结账。现在不行了,因为出磁带的音像公司变多了,市场选择也多了,购销变成了代销。如果人家磁带卖不出去,是可以拿回头退货的。倘若你没选好歌,退货率甚至能达到40%。你砸进去的钱就血本无归,那可亏大了。   好在她运气不错,录了能卖出去的磁带,赚到了钱。   军嫂们看着MV上的小帅哥,个个心情愉快。   周秋萍看着何谓和吴康,同样神清气爽。那都是钱啊,哗哗淌的钱。   大家正有说有笑的高兴,楼上又响起了拍桌子的声音,然后伴随着陈嫂子的哭腔。   陶嫂子他们今天喝的是汽水,但依然不影响她们热血上头。一屋子的军嫂都怒了,气势汹汹地上楼去:“想干啥啊?你想干啥?不想过日子了,早讲!”   周高氏迟疑了一瞬,还是招呼屋里的小孩:“吃吃吃,多吃点。”   在这件事上,她跟女儿都尴尬,不好上去说什么。   祝嫂子的婆婆同样如此,因为现在的导火索就是陈嫂子跟着她儿媳妇做事呀。   老太太摇头:“这人啊,就是放着好日子不过,诚心折腾儿女。”   要她讲,如果老周的老娘心正,那儿子不懂事儿,当妈的也该出来教训。而不是这样挑三挑四,生怕天下太平。   周高氏则脱口而出:“这日子还不如不过呢。”   祝嫂子的婆婆惊讶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周高氏自己也吓了一跳。都说家和万事兴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她怎么能说出想让人散了的话呢?   可说实在的,就陈嫂子现在的日子过的,真不如没这个男人。一天到晚骂骂咧咧,动不动就动手,这哪里是想过日子的男人该有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念头有道理。   本来就是嘛。凭什么呀?嫁到你们家是卖给你们家了吗?做牛做马没完没了了。陈嫂子又不是不能挣钱,有手有脚,根本不靠你养,你一天天吹胡子瞪眼睛干什么呀?   祝嫂子的婆婆没接这个话茬,他们做老辈的,小辈家里不太平,肯定得好好劝着呀。哪里能让人散了?   说实在的,其实在她眼里,或者在她们眼里,老朱对妻子的态度谈不上十恶不赦。毕竟在眼下农村,丈夫打骂妻子太正常不过了,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大家诟病的重点往往在于,下手怎么能这么狠,而不是不能下手。   老太太又觉得自己不接话不太合适,索性抬脚:“我过去看看啊,哪有这样闹的。”   周高氏倒莫名觉得自己寂寞了,小声嘀咕道:“有了还不如没有。”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就离婚呗。   都新中国了,又不是包办婚姻。男的不像样子过不下去,凭啥不让离?就离婚,离了咋了?难道会死人啊。她家秋萍不是离了吗,不也能吃能喝能睡,又没死人。而且过得比绝大部分女人都痛快。   起码不用伺候男的呀。   周秋萍惊呆了。   老话说,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阿妈真是飞速发展啊,现在都能说出离婚过得更痛快的话了。   实在可喜可贺。   然而老太太十分警觉:“那是因为你没找到好男人。如果有好男人,肯定还是结婚比较单着强。”   周秋萍逗弄老太太:“你凭啥觉得呀?你倒是说个好的呀。”   老太太理直气壮:“国家是不是鼓励结婚?那国家又没让你离婚,难不成国家是错的?”   可怜周秋萍直接被噎到了。她还真找不出话来反驳。   没错,80年代大龄青年的婚恋问题已经引起社会关注了。电视上隔三差五就有专家团论这个问题。各个单位的工会也把这事儿当成重点任务来抓。   老太太真是与时俱进,电视完全没白看。   不过周高氏自认自己已经升华了,她希望不管是女儿还是其他女同志获得的都是高质量婚姻。   比方讲陈嫂子那样的,离婚吧,不如离婚。   周秋萍摇头:“她的情况没那么容易。先别说军婚受法律保护,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事,老朱不想离,陈嫂子根本就离不了。就说她自己的情况,小孩才多大?才一周岁吧。朱家肯不肯把孩子让她带走,?估计根本不会放手。就算退一万步讲,法律支持她,因为孩子小,孩子应该跟母亲。那她怎么过日子?带着个小孩,她怎么工作?”   周高氏愣住了,下意识道:“她不还有娘家人吗?”   话说出口她就沉默了。   她自己就是老辈人,她才离开农村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太了解农村了。有几个农村爹妈会让自己女儿带着孩子离婚?还指望他们帮忙呢,不把她绑回婆家就不错了。   周秋萍伸手抱住母亲,诚心实意道:“阿妈,谢谢你。不管你当初愿意还是不愿意,你还是帮我带孩子,从来没抛弃我。如果没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   孩子还那么小,又知道丈夫猪狗不如,她怎么忍心不带孩子走?可单亲妈妈带着孩子,生活有多艰难,只有经历的人才能真正理解。来自社会和原生家庭的支持真的不多,甚至有的时候满是恶意。老话说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是饱怀恶意的男性凝视和精神男性的挑剔。   所以那么多女人说自己是为了孩子才忍着没离婚的并不是单纯的矫情,很多时候,是事实。是社会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周高氏小声嘟囔:“你总归是我生的,我还能咋的?”   打吧,这么大的人还怎么打?骂吧,她又说不过她,还骂个鬼呀。   周秋萍笑了:“所以我幸运啊,我有这么好的妈妈。”   周高氏瞬间骄傲了,她这个当妈的,其实也没那么差。   然而她毕竟是内敛的中国母亲,立刻嘲笑女儿:“多大的人了,还嗲兮兮的。”   周秋萍把头埋在母亲的肩窝,笑嘻嘻的:“我有妈,我就永远是小孩。”   周高氏别扭死了,身体都僵硬了。可是被女儿搂的时间长了,她又觉得很暖和,甚至忘记嫌热。   对呀,其实还小呢,秋萍都不到30岁。以后日子还长呢。   她不帮忙看着的话,她要怎么办呀?   难不成跟楼上的陈嫂子一样,无依无靠,只能自己苦苦挣扎。那过的叫什么日子呀。   即便今天被嫂子们连削带打,老朱不敢闹腾了,后面他就真老实了吗?狗屁,狗改不了吃屎。他们家呀,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老太太替人心酸。   家里的电话机响了。   周秋萍接电话,打电话的人是陈露。对方声音听上去有点急:“周经理,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招待客人?”   “啥?”周秋萍茫然,“招待什么客人啊?不是试营业吗?”   现在都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他们应该下班了才对。   陈露急得要跺脚了:“客人,来了好多客人,说是看了电视剧来的。要好好见识下自助餐厅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秋萍惊呆了,现在人的反应速度未免太快了。电视剧才播完多长时间啊?有半小时没有?他们居然都找上门了。   她当机立断:“那就请他们吃吧,正好请他们帮忙提提意见。”   陈露却直接拒绝:“他们来了足足五六十号人,这哪里能请?”   周秋萍笑道:“你不请还能怎样?都这个点了,店里还有啥吃的?肯定也没备这么多东西。请他们喝酸奶吃冰淇淋吧,解释一下,今天太晚了,东西都消耗光了。”   陈露只得答应:“那也只能这样了。”   挂完电话,旁听的全场的周高氏眨巴两下眼睛:“这也太快了吧。”   周秋萍点头:“可不是吗?我还以为起码得发酵几天呢。”   不过想想也是。自助餐厅就在纺织厂旁边,那边一堆国营大厂。工厂职工家庭拥有电视机的比率相当高,《江畔人家》又是热播电视剧。   说不定他们正是看完电视剧以后才恍然大悟,呀,这个店开张了呀。哎呦,这里面好漂亮,不行不行,一定要去看看。   周高氏高兴起来:“那敢情好,等开业了,不怕没人过去。”   别看她前面信心十足,但做生意这种事情挺迷信的。有的店看上去也没哪里有毛病,可生意怎么也好不了。   自家人的买卖,她当然希望越热闹越好。   母女俩瞬间神清气爽,看啥都美滋滋的,卤菜吃在嘴里也特别香。   直到嫂子们义愤填膺地回来,她们才赶紧收敛笑容,关切地询问:“怎么样啊?”   “还怎么样呢?这家伙啊,好不了了。”祝嫂子直摇头,“今天我们可不敢让小陈再在家里待下去了。今晚她住我们家。哎呀,时候不早了。秋萍啊,谢谢你,我们先散了啊。”   小孩子们吃饱喝足,也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念念不舍地跟小伙伴道别。   大家临走时,还帮忙把卫生处理了一下。吃剩下的骨头喂小区里的猫,一点也不浪费。   周高氏关上房门。   母女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不早了,睡觉吧。”   陈嫂子今天能住在祝嫂子家。以后呢?总不能天天这样吧。   可她又能怎样呢?   这似乎成了无解的难题。   起码周秋萍现在也不能给出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陈嫂子的事情的影响。那个晚上,她睡得不好。   她又梦见了上辈子自己被活活打死的场面。她以为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她早就忘记了,然而并没有。   现在如果冯二强站在她面前的话,说不定她会拿起一把刀狠狠地砍死对方。   血债唯有血偿,才能消解她心中的恨。   她永远无法原谅。   她在睡梦中惊醒,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待她再睁开眼,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床头柜上的闹钟也指向了上午10点。   小星星这个臭屁鬼扭扭哒哒地跑进屋,拿小胖手刮小胖脸,奶声奶气道:“羞羞,妈妈赖床,太阳晒屁股。”   哎呦,这小东西,学这些话学的最快。   周秋萍直接伸手抱起女儿,把她往被窝里塞。小家伙咯咯直笑,身子扭来扭去,活像一条胖胖的毛毛虫。   周高氏呲牙,抬手拯救孙女儿:“行了行了,你别折腾了,还不赶紧起来。吃早饭也就算了,你中午饭也不吃啦?”   她心疼女儿辛苦,这段时间一天到晚没歇的时候,才纵容着她睡懒觉。可也不能没完没了,不吃饭,肠胃会坏掉。   周秋萍也睡饱了,不好意思再赖着,笑着放下女儿,起身下床:“还有吃的吗?”   “吃什么呀?也不看几点了,给你冲杯奶粉吧,你自己吃两块饼干。一会儿该吃中饭了。”   周秋萍也没意见,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完了再出来,阿妈已经给她把奶粉冲好了,她端在手里嫌太烫,放下来晾着。   没等奶粉能进嘴,家里的电话机又响了。   陈露的声音有些惶然:“周经理,来了好多客人,外面特别多,全是看了电视来的客人。”   周秋萍吓了一跳。   昨天附近工厂的工人跑过来也就算了,反正近嘛。今天咋回事啊?   “他们都说从电视上看到了,刚好礼拜天也没事儿就过来见识一下。怎么办?继续请他们吃冰淇淋吗?那冰淇淋都不够用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嘈杂,周秋萍还听到人喊:“铁板烧呢,你们的铁板烧我也要。”   其他人七嘴八舌,有人大喊大叫:“你们什么意思呀?怕我们吃饭不给钱吗?”   陈露赶紧道歉,一再表示他们店里绝对没这个意思。   周秋萍咬咬牙,开口询问:“店里有食材吗?”   “有,刚送了不少,准备开业用的。”   “那就开业吧。”她也管不了许多了,“客人都来了,开张吧。”   陈露傻眼了:“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呀。”   为了筹措开业仪式,他们可没少费心思,连文工团的歌舞演员都请了。   现在,啥也没有,就这么光秃秃地开业?   传出去像什么呀?   周秋萍无奈:“我也没招,这么多人来都来了。开业仪式不就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吗?现在不用吸引,他们都自己跑来了。那有没有开业仪式也就不重要了。”   挣钱才是根本啊。 第209章 就这么开张了   话糙理不糙, 饭店的存在意义不就是为了满足客人的需要吗?甭管是什么饭店。   陈露被迫答应开门迎客,但她一再要求:“周经理,你一定得马上过来啊。这么多客人, 我怕出纰漏。”   周秋萍答应:“行行行, 我马上出门。”   周高氏正在洗黄瓜呢,准备给她润润喉咙。看她挂了电话就要出门, 不由得奇怪:“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嗐, 天下一家,自助餐厅被迫开业了。全是客人,总不好把人赶出去吧。我得过去看看。”   原本蹲在客厅里玩的小丫头一听到妈妈要去饭店,顿时激动了,她们也要去。   周高氏赶紧换衣服:“得得得,走吧, 走吧, 都过去看看。”   这电视放的呀, 真是把人架到了火上,简直要冒烟上天了。   祖孙三代收拾齐整了, 抬脚出门。   门一开, 她们就瞧见的游魂一样的陈嫂子。   周秋萍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对方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瘦成了骷髅架子,而是对方眼中沉沉的死意。   作为一个长期遭受家暴的受害者,她太了解这种绝望了。   每当暴力事件发生之后, 的确会有人过来调停,甚至还会逼着施暴者写保证书。   上辈子,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收到过多少份保证书了。到后来她都觉得荒谬可笑, 难不成负责监督男方写保证书的警察真的相信这有任何效力可言吗?   该说他们是傻白甜还是蠢亦或者是坏呢。   不过是逼着受害者妥协。   所谓的稳定的婚姻家庭关系, 有多少是受害者压抑着和血往肚里吞的委屈妥协出来的结果。   她没忍住, 开口喊了句陈嫂子。   后者慢慢地转过脑袋,眼神飘忽,半晌才认出人来:“是你啊,周经理。”   周秋萍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因为她知道所有的安慰都是放屁,毫无意义。安慰就是骗对方以后那个人会变好。可为什么一个人要把自己的人生希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呢?明明那个人是那样的不靠谱。   她只能伸手拍了拍陈嫂子的肩膀,小声道:“你照顾好自己,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没了,什么都没了。”   陈嫂子神情恍惚,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才冒出一句:“周经理,你离婚了是吗?”   在这个时代,离异女性近乎于等同贬义词,她这么问其实很失礼。   周高氏都觉得这人不会说话。   然而周秋萍却大方承认:“是啊,我离婚了。”   陈嫂子点点头,然后认真地问她:“你丈夫为什么同意离婚?”   她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又这么能干。不管换成哪个男人,就是拖就是拽也不愿意放弃她这么好的人啊。   男人多精明啊。她就不信周经理的前夫还能找到条件更好的。如果没条件更好的,他为什么肯放手呢?   周秋萍往前走,示意对方离开家属楼。   楼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耳朵也太多,实在不适合交谈。   她一边走一边解释:“我结扎了,他们家要男孩,所以他才同意离婚的。”   这招对陈嫂子不管用。因为她已经给老朱家生了孙子。   陈嫂子绝望了,连她认识的最聪明的女人周经理都没办法给她提供参考答案,她要怎么办?   周高氏看着她灰败的脸,生出了同情。这可怜的姑娘啊,比她家秋萍还小。可看陈嫂子现在的样子,就跟一朵开萎了的花似的,哪里还有鲜活的气息?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眼看着对方要离开了,她才大着胆子冒了一句:“跟你家里人说说,儿女都是当妈的肚子里掉出的肉,再打再骂,还是会心疼自家孩子的。”   那时候她不同样反对秋萍离婚吗?后来看穿了冯二强的真面目,她照样同意女儿离开房间。   跟活命比起来,脸面真的不算什么。   陈嫂子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色,什么都没说,慢吞吞地走了。   周高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压低声音问女儿:“她想开了,要离婚了?”   可是这个问题昨晚她们母女俩就讨论过。   一个女人想离婚,真的千难万难。   周高氏叹气:“这姑娘的命可真苦啊。”   她看着都难受。   明明是这么好的姑娘,又勤快又和气,咋就碰不上好人呢?哪怕有一个人,能给她搭把手,她也不至于这么无助。   老太太自言自语:“难怪现在电视上说人家要丁克,不肯生孩子。这生了孩子呀,就是麻烦。”   如果没有小孩,就是男的不肯离婚,死拖着,跑掉就是了。有手有脚,又不是懒人,还怕养不活自己吗?   她叨叨完了,顿时悚然一惊。   哎哟喂,这是咋回事儿啊?她咋老想这些有的没的。不仅让人离婚,甚至连孩子都不想让人生了。可不对劲,家和万事兴啊。   可是周秋萍的耳朵不多尖啊,立刻抓住了话头:“可不是吗?女人如果没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最好别生,不然就是拿自己和孩子冒险。”   周高氏本能地反驳:“你要求咋这高?照你这么说,都别生了,家家早就绝后了。又要带小孩,又要挣钱养家,神仙啊,咋都这么能呢?”   周秋萍苦笑:“这是我要求高吗?是社会对女人的要求高。”   老太太不假思索:“那当妈的把孩子一丢,拍拍屁股跑路的不也一堆呀。”   别以为乡下没这种事儿。跟人私奔的小媳妇就没断过。偏偏这私奔跑的家里,男的基本还挺老实本分的。别说他偷偷打老婆使坏没人知道,农村根本没秘密,毫无隐私可言。   周秋萍一愣,点点头道:“是啊,这种事情就看谁心狠,谁能不管小孩。”   周高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咋说呢?搞得好像老实人本分人天生要吃亏一样。   那也太不对了。   可她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女儿。因为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她都糊涂了,难道人不该老实本分吗?   她怔神的功夫,已经走出了小区门口。老太太突然间回过神,转头询问女儿:“爆竹拿了吗?”   周秋萍一愣,旋即摇头:“没,我回去拿吧。”   两个小丫头要跟着妈妈跑,被周高氏拽住了:“行了啊,祖宗哎,你俩也不怕热。让你妈快去快回吧。”   现在城里还没规矩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家家户户新店开业都要放的,起码是个意思。   不过周秋萍没多买,她总担心这东西危险,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拎过来。中午放两个爆竹意思下,晚上再放点烟花,祈福的意思到位就行。   她咚咚咚跑回家,拿了装在袋子里的烟花爆竹就往外走。   出楼道的时候,她差点迎头撞倒陈嫂子。   她赶紧扶住人,手搭上对方的肩胛骨时,她就一阵心酸。   这人真瘦啊,瘦的都脱形了。   明明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眼睛明亮,面颊丰润。因为刚生过孩子,所以满脸都是对生活充满了期待的笑。   陈嫂子摇摇头,声音也轻轻的:“我没事。”   周秋萍尴尬,抬脚往外走:“对不住啊,我还有点事要做。”   陈嫂子却没离开的意思,她拖着足有千斤重的脚,条件反射般追着周秋萍往前走。   一直走到大马路上,周秋萍才转过头看她,轻声叹气:“其实吧,我在没结扎之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那时候就想我不能再继续跟那个男人过下去。她会杀了我女儿的。那我得逃啊,所以我做生意我挣钱。我就想着攒了钱以后去深圳买房落户口。这样我就能摆脱那个男人了。因为外地人过深圳关需要边防证。”   陈嫂子的眼睛嗖的亮了,瞬间跟通了电的灯泡一样。她直直地看着周秋萍:“深圳?”   周秋萍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是啊,后来没用上,也就离婚了。没办法,想离婚带着孩子,只能拼,不拼的话根本没出路。”   她伸手指着旁边的梧桐树道,“那个时候我天天晚上逮知了猴,就是为了挣钱。没钱什么都别谈,没钱我就是离婚了,我走出去了,我靠什么过日子,我靠什么养活自己跟女儿。那个时候,我阿妈陪着我,抱着两个孩子,大晚上的逮知了猴。我把胶布绑在树上,知了猴爬上来就爬不上去了。我一只只的捡,然后卖给人家。这女人啊,不对自己狠点,别人就会对我更狠。我还能怎样?我咬咬牙撑着往前冲呗。”   要过马路了,她朝陈嫂子点点头,微微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她穿过马路,周高氏看着陈嫂子的方向,压低声音问女儿:“你跟她说啥了?”   “我说我那时候为了防止冯家人纠缠我,去深圳买了房子迁了户口。”   周高氏猛然一惊,活像地下党接头似的东张西望,声音急促:“你你你,你让她去深圳啊。哎呀呀,这个事情可要小心。千万不能让她男人家里知道,不然抓回来肯定要打死的。”   然后她又开始担忧:“她去深圳住哪儿啊?咱家的房子租出去没有?要不让她先住那边吧。不过那边托儿所收不收人啊?又没户口的。要不要让陈志强给打听一下?”   周秋萍惊讶地看着母亲 :“你不怕惹麻烦啊?”   周高氏瞪眼睛:“这是人命,麻烦又怎么了?难不成让她被打死啊?再说咱们小心点,不叫人知道了不就行了。天高皇帝远的,全国这么大,谁知道她跑哪去了。可她到了深圳能干什么呢?去厂里打工吧,她带着个孩子不方便,万一碰上加班或者有事儿,都没办法。有没有能接的手工活呀?就在家里做,到时候计件工资。”   周秋萍提醒母亲:“那你有没有想过,她跑出去又后悔了,跑回来主动告诉老朱是我们给她提供了房子,告诉她跑到深圳去的?”   其实刚才她也是一时冲动。   同为家暴受害者,她知道长期生活在暴力环境下的人,时间久了会自我催眠,认为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正常的,甚至会下意识地抗拒呼吁她们站起来反抗的声音。对主动伸手帮她们的人,还有人会反过来骂对方,说对方在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家暴对受害者的摧残远远不止□□,更严重的是精神。施暴者是魔鬼,受害者煎熬的时间久了,也会人格失常。   就说今天,只要陈嫂子转过头去找她丈夫告状,自己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社会大环境就是如此,一个人想离婚比登天还难。不管是组织还是长辈,甚至同事,都会拼命地劝,仿佛离婚就十恶不赦了。   尤其她自己就是个离婚女人,天然就是被攻击的靶子。到时候少不了人冷嘲热讽,自己没男人要了,就想把别人的家给拆散了,也不晓得存了什么心。   这些,都有可能会发生。   但她还是说了。   周高氏直接呸呸呸,惊惶不定道:“我看她不像这种人。”   可谁能看穿另一个人呢?人这种动物复杂到自己都未必能认清自己。   老太太鼓足了勇气,自我安慰:“多大点事啊?知道就知道呗。有种他家那个死老太婆过来吵,看我不骂死她!怕她了,缺德冒烟的东西。”   周秋萍笑着搂住母亲:“好,咱不怕,真敢来闹的话,咱们一块儿骂死她。谁怕谁呀?给她家脸了。”   公交车到站了,祖孙三代上了车。   上了车,车子都开出去老远,周秋萍再转过头,才看到公交站台上陈嫂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变成远远的黑点。   周秋萍叹了口气,沉默地看着车窗外,五月已经走到底。转眼即将是人间六月天。   希望从今以后阳光灿烂,所有努力生活的人世界里都不会再有阴霾。   公交车一路开到纺织路,她们又往前走了大约七八百米远,才到自助餐厅门口。   苍天啊,这才刚过11:00,不到正常饭点啊,外面怎么已经排起了队?   看来他们严重低估了现在电视剧的影响力和大家爱凑热闹的心思。   即便太阳当空照,简直能晒死人,居然都没影响大家排队。   周秋萍赶紧过去帮忙,让店员速度快点儿。   徐文文正推着放了冰块的酸梅汤出来,准备分发给大家喝。天太热了,他们怕排队的客人会中暑。   周秋萍笑开了花,连声夸赞他们:“很好,就是时刻都要有为顾客服务的心。有绿豆汤吗?有绿豆汤的话也发点儿。”   徐文文摇头:“还在熬着呢。”   他们不过是试营业罢了,简直可以说是手忙脚乱。   周秋萍点头:“行吧,先喝酸梅汤,我再弄点水果过来,给大家分着吃。”   原本已经排得着急的人,拿到分给他们的酸梅汤又听说还有水果吃,顿时心情愉悦起来,感觉真是赚到了。   周秋萍又安排了服务员过来帮忙收银,让队伍排成两列,总算是加快了大家进店的速度。   这会儿时间还早,热菜都没出来,餐台上摆放的全是冷饮,糕点,水果,酸奶之类的,唯一的菜就是凉拌菜,什么凉拌木耳,凉拌黄瓜,凉拌海蜇皮,醋泡花生……林林总总,倒是不少。   有人看着白白的凤爪发愣:“这是什么呀?”   服务员在旁边笑着解释:“泡椒凤爪您尝尝看,又酸又辣,真的很好吃。如果您不能吃辣的话,那最好不要尝试,味道还是挺重的。”   那人被激起了好胜心,直接夹了一大堆:“我不怕辣。”   结果后面用餐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是厉害了。   要知道日历还没走到90年代,麻辣串还没在神州大地一统江湖,江州地区还以本帮菜为主,口味清淡甚至偏甜。没锻炼出来的舌头吃到了泡椒凤爪,那刺激程度简直了。   可怜的小伙子一边大口喝汽水,一边吃泡椒凤爪,明明备受折磨,却偏偏停不下来。   周围的人看了都好奇,忍不住跟着尝试,然后到处都是倒吸口凉气的声音。服务员不得不加了两回汽水,好给大家解了。   周高氏在旁边数着,满意地点点头:“都这样的话,那可真赚钱。”   一瓶汽水不过2毛5,连着喝10瓶绝对够撑的了。鸡爪也便宜,远远比不上肉。   这一顿,自助餐厅可不划算吗?   周秋萍扭过头,囧囧有神地看着阿妈。   高女士,请不要把你女儿想的这么奸商。你女儿纯粹是因为自己喜欢吃泡椒凤爪,但现在市面上根本没这品种,所以才在店里做的。这样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过来。   开饭店吗,这点方便都没有的话岂不是白开了。   收银台那边起了小小的风波,服务员狐疑地看着一对青年男女带着的孩子:“他是你们的小孩?”   那对小年轻有点紧张,却强自撑着:“对,是我们的小孩。”   “可你们是大学生啊?你们哪儿来的孩子?”   旁边人都侧目,那对年轻人瞬间慌了,支支吾吾道:“我们是结了婚再上大学的。”   周围人的目光都写满了狐疑。   这个时代大学有定培生,就是在单位工作后,由单位派出去到某所大学定向培养,毕业之后回归原单位工作。   这种情况,的确有在校学生已经结婚生子了。   但这两人看着真不像。自己还是小孩呢,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周秋萍走过去,笑着问道:“怎么了?”   服务员赶紧解释:“他们带了孩子过来,想孩子免单。”   为了招揽顾客,他们自助餐厅定了规则,两位成年人可以带一位身高在1米2以下的小孩用餐。而学生可以凭借学生证用餐打8折。   所以,应该是有人在钻空子,居然想要同时享用两种优惠。   周秋萍笑了,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进吧,祝您用餐愉快!”   服务员有点着急,等到客人们都进去之后,才小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周经理,这不是他们家小孩,是后面一对夫妻的。他们带了两个小孩,你看两个小孩长得多像啊。他们就是不想给小孩买票。”   一张儿童餐票也要5块钱呢,他们舍不得掏这钱。   周秋萍笑了笑:“你也没办法证明这件事啊。没关系的,让客人占点便宜,他们心里舒服。下次还会再来,就算少挣点钱,也能留住客源。以后不用纠结,只要两个大人付了钱,带一个小孩过来就免费。我们也调查不了人家之间的关系。还有身高测量,大差不差就行了,只要不超过1米3,不用跟人吵。”   服务员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可她还是担忧:“那咱们不是亏大了吗?半大的小子吃穷了老子。”   周秋萍笑着示意她看:“你数数,今天有多少大人?多少小孩?你再判断一下,来吃饭的都是什么人?”   服务员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一个个地点人头:工人,知识分子,大学生?小孩子好像真不多。   周秋萍笑道:“大部分都是一对对的时髦男女。”   服务员恍然大悟,好像还真是这样哎。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江畔人家》里关于他们自助餐厅的剧情就是俊男靓女在这里初次约会?好像有可能。大家赶时髦,肯定是有样学样。   周秋萍但笑不语。   其实这就是她对自助餐厅的定位。说是天下一家,好像鼓励人们过来把所有的美食都品尝一遍。但考虑到现在大家普遍收入水平,餐厅真正的受众绝对不是大胃王,而是追求时髦的人士。   他们有钱,讲究生活品质,愿意追逐新事物。更重要的是,他们胃口普遍有限,不至于吃垮了餐厅。   这家自助餐厅,她装修的时候就参考了义利快餐厅以及西餐厅的的风格,往温馨浪漫的方向靠,吸引的就是三五成群过来聚餐的小资群体以及情侣。   这些客人享受的是品味,是餐厅氛围,而不是真正落足在吃上。   15块钱一个人,两个大人才能带一个孩子免单。也就是说要么一个大人带一个孩子掏20块,要么干脆30块,才能实现让孩子吃自助餐的目的。这对一个家庭来说,负担太重了。人结婚有孩子之后,开销就要比单身的时候大许多,花钱自然要小心些。   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人士,尤其是在谈朋友时候,他们就额外大方,乐意掏这个钱来彰显自己的经济实力和生活品位。   大酒店用外汇券以及高昂的住宿费来挑选他们的自助餐顾客。往来于羊城和深圳之间的火车,则是依靠现在火车乘客的隐形门槛来选择他们的受众。她开自助餐厅,当然也有自己更欢迎的客人。   做买卖吗,谁不想成本更低,利润更高。   周秋萍转回取餐台,给两个小丫头拿鸡蛋布丁。她俩可喜欢这个了。   经过角落的桌子时,她听到隔板对面的声音:“同志,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那对大学生兴高采烈的,“没关系啦,谢谢你帮我们拿羊肉串啊。”   羊肉串是现烤的,要排队才能领取。   周秋萍看着一对年过三旬的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找到位置坐下来,忍不住笑了。   好吧,被占便宜就被占便宜吧。   一家四口花30块钱吃顿饭,已经够贵了,舍不得再掏5块钱,很正常。   她放下鸡蛋布丁,招呼男领班跟她一块去放鞭炮。   今天,他们自助餐厅正式开业了。   作者有话说:   理讨,这文改名叫《重生杀四方[八零]》怎么样?作为一个起名废星人,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写文就像养娃,想彻底佛系,又真的很难,只能各种折腾了。 第210章 也不是不能卖   自助餐厅算走上正轨了, 磁带事业却才刚刚开启。   她才在餐厅里忙了一天,晚上回去就接到胡经理的电话,通知她明天直接去会议室开会。   校园原创歌手大赛已经尘埃落定, 歌曲也分配的差不多了, 现在进入紧锣密鼓的录歌流程,然后印封面, 包装完毕, 争取在7月份暑假开始的时候投入市场。   这些事情其实之前她就已经跟胡经理讨论好了,这回胡经理坚持喊她过来再开会,是因为又多了新的作品。   “你看这些,还有这些,全是这几天送过来的。”   周秋萍根本不识谱,自然也就搞不清楚曲子的好与坏。不过她好歹认字, 还能勉强辨认出歌词的水平。   真不赖。   胡经理应该是筛选过了, 送到她面前的歌词都相当优美, 朗朗上口的,仿佛画卷在面前铺展开来。   周秋萍越看越高兴, 声音都透着欢喜:“你是从哪儿搞到这些的?怎么一下子爆发了?有这么多优秀作品?”   胡经理笑着摇头, 伸手指她:“是你呀, 你是散财童子,你是财神爷,你这出手大方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人家听说你一首歌能花2000块钱买, 有压箱底好东西的,全都主动拿过来了。像这首还有这首, 就是海城那边托人拿来的。”   周秋萍乐了, 自我调侃道:“我这算不算栽好梧桐树, 凤凰自然来?”   胡经理点点头, 又开玩笑道:“幸亏你不是这行的人,不然你肯定要被人骂死。你这是挖人家的墙角啊。”   他这话并不当真。   市场经济时代,花钱挖墙脚的事情太常见了。比方说找成名的歌手录磁带,大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挖墙脚怎么了?当兵的争武器争装备的时候,老帅都能互相拍桌子,何况是他们。   周秋萍笑道:“我这是在提高行业标准,有利于行业发展,不挺好的吗?”   胡经理开过玩笑,开始说重点:“你看我们现在歌也不少了,那你是不是就录这些吧?那些学生写的毕竟还是学生气太足,跟专业的没办法比。”   周秋萍摇头:“不行,已经答应录制他们的作品了,哪里能出尔反尔呢?”   胡经理替她急:“可这作品的水平高下立见,你没得用的时候也就算了,你有好作品用,你干嘛还用次货呢?”   周秋萍还是摇头:“学生的青涩就是他们的优势。一首歌流畅度广不广,受不受欢迎,有的时候并不取决于它的质量,而是它传递的情绪。”   就好像后世有很多所谓的口水歌,经常被乐评人批评,但是它们就是受欢迎啊。它们刚好满足了听众的情感需求,所以它们就有市场。   再说这张专辑名为《青春》,那肯定是大学生自己的创作最合适。   胡经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那你花大价钱从外面买歌干什么?你图个啥?买了好玩吗?”   周秋萍奇怪了:“当然是接着录了,我又不打算就录这点磁带。有好歌,继续发行呗。难不成你还觉得我们市场上的歌太多了?恰恰相反,就是太少了。”   胡经理抿了下嘴唇,感觉这么说有点丢脸,但他又没办法压抑住心中的担忧:“唉,现在大学生这个群体很敏感的。他们到现在还在广场上坐着呢。给他们录自己写的歌,到时候有人做文章要怎么办?”   周秋萍哭笑不得:“不至于的,你胆子也太小了点。”   胡经理瞪眼睛:“那是你年轻没经过事儿,你要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保准胆子比我还小。”   经历过各种斗争的人,都是惊弓之鸟。尤其是这段时间局势紧张,其实他心里头忐忑的很。   周秋萍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干脆多录些歌,多发行些磁带。”   “什么意思?”   “嗐,不就是怕他们不够红吗?那干脆录制革命歌曲吧。”   “啊?”胡经理惊讶了,“你怎么想到这个了?你开什么玩笑?你当现在是20年前啊。除了我们这些老掉牙之外,谁还要听这个?现在要的是流行。你多买点香港歌过来重新填词都比这个强。”   周秋萍摇头:“不是的,它们有市场。真正具备购买能力的人,事实上是很欢迎这些歌的,因为他们听着这些歌成长。我这么说吧,之前我不是在米瑞克干过吗?军人俱乐部翻出了一批老唱片认为没用了,就准备烧掉。我拿了过去摆在店里卖,好几箱的唱片,一个月就卖光了。”   胡经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好卖?”   周秋萍点头:“真的。当时我也不敢相信。后来我发现一个人成长阶段,接收到的信息会影响他的一生。尤其是小时候没能力购买的人,长大以后,在接触到童年回忆,他就愿意掏这个钱。这些歌真的不过时,会有一代代的歌迷,会一直有市场。”   她记得上辈子是1991年,老家发过洪水之后,她被迫进城打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满大街都是《太阳最红,□□最亲》,还有《十送红军》等等等等。   她甚至看到自己打工的那家店,老板把磁带放的都卷起边来了。   可见这些歌有多么受欢迎。   现在是1989年的夏天,距离1991年只有两年的时间。那市场的审美偏好还是比较接近的,这磁带应该有受众。   胡经理还是迟疑。   周秋萍拍板:“你放心吧,制作磁带的钱我来掏。到时候还是请公司录,我不会找别人合作的。不过版权的事情还得请你帮忙,不知道这些歌的版权现在在谁手里。”   胡经理直接一挥手:“这个你不用烦神,又不是外人的东西,你不用担心。”   “还有编曲配乐这些。”   “没问题,咱们有现成的人手。”   周秋萍笑了:“那你给我报个数吧,制作这盘磁带大概要多少钱?”   胡经理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头:“2万吧,你准备2万块,到时候我给你整齐活了。”   这都是大家共用的歌曲,也不要从外面买版权,可省钱了。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没问题,回头我就把钱打公司账上。”   一听说钱到位了,胡经理立刻变了态度,变得兴奋起来,还跟周秋萍积极讨论:“你想选什么歌呀?”   的确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录制这些磁带了。   大概从10年前开始,它们就成了过时的东西。如果不唾弃,如果不踩上一脚,似乎多没办法展示自己的时髦与流行。   其实他也喜欢听这些歌呀。   周秋萍笑道:“你喜欢听啥咱就录啥呗,你是领导,他怎么都该好好讨好下你吧。”   胡经理的秘书笑了起来。   被他领导笑骂了一句:“学着点啊,看看人家周经理怎么做事的。”   秘书也30好几了,同样算是听这些歌长大的,他报了好几首名字。剩下两人跟着点头,都觉得不错。   这一说二说,到后面,30首歌都打不住了。   胡经理意犹未尽:“先挑一半吧,不然一盘磁带里放的歌就太多了。剩下的,要是卖得好,咱们接着录。”   也是之前的翻唱磁带,到目前为止,累计销量超过了快30万盒,给了他无穷的勇气,让他感觉周秋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说不定再来一盘磁带,还能卖出40万盒。   周秋萍点头赞同:“其实也不用等,剩下的15首,现在不是在举办全省职工的卡拉OK大赛吗?到时候评选出来的优胜者就可以录这盘磁带,就叫《咱们工人有力量》。”   胡经理大笑:“亏你想得出来,不错,也行。那咱们头一张专辑叫什么?”   周秋萍想了想:“就叫《太阳照四方》。”   哎哟,这磁带名字也太土了,简直就是接地气过头。   胡经理想了想:“就叫《红太阳》吧,太阳最红,□□最亲嘛,不就是红太阳。”   周秋萍点头:“也行吧。”   大家商量完了,周秋萍便也不多留,他们手上都有事呢。   她转头上了公交车,没先回家,而是往兵工厂去。   现在卡拉OK设备卖的好,好些人把电话打到她家,想要卡拉OK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即便她直接把工厂的电话留给了求购者,但他们非要求她去打个招呼。   刚好周秋萍也担心一下子订单变多了,李工承包的车间会忙不过来,然后这事儿又会变成全厂的活,她投入的成本要怎么算?   索性过去看一趟,万一有苗头,就开口敲打两句。   谁让现在局势微妙,卢振军的招牌有没有以前好用,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不得不说,在赚钱这件事情上,周秋萍的直觉还挺准的。现在厂里人的确挺眼红被承包出去的车间的,因为人家订单源源不断,而且付账的都是现款,根本不用担心讨债难。   车间24小时开工,工人三班倒,拿的奖金自然高。   原本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混,彼此一个锅里吃饭,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   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家鸟.枪换炮,欢欢地朝着小康生活奔去了,眼瞅着顿顿有肉,而自己连个肉丁都看不到,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程厂长就找李工谈过话,大概意思是,我们现在忙成这样,人手也不够。要不这样吧,把订单往其他车间分一分,让兄弟车间帮帮忙。   李工前脚不吭声,后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几乎全厂的临时工都跑到他们车间去三班倒了,愣是把订单又给扛了下来。   厂领导被气了个倒仰,却又无话可说。   因为临时工的前途问题也是让厂领导头痛的大难题。长期不给人转正,工资就那么一点。人家是小年轻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好说,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几张嘴都要吃饭,你还不给人解决待遇问题,人家真的要造反的。   如果厂领导说李工不应该把临时工招到他们车间干活,都不用他自己发话,光是临时工就能将厂领导撅个倒仰。   怕个屁,反正你也不能解决老子(姑奶奶)的正式工编制,怕你个球。   在这种情况下,厂领导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为妙,省的厂里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开始风起云涌了。   周秋萍到厂里的时候,程厂长就抓着她倒苦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她好好劝一劝李工。何必呢?都是一个厂的兄弟,他吃肉好歹也让别人喝口汤啊。   周秋萍在心里翻白眼。   如果承包车间拿不到订单,根本维系不下去。厂里会给他们输血吗?估计那个时候厂里也会哭穷,说自己日子不好过吧。   既然不打算让人占便宜,那就别占别人的便宜。否则传出去多没脸啊。   只是程厂长现在已经不在乎脸面了。   在1989年,所有的单位领导都已经把脸面都在地上狠狠地踩。因为大家都被三角债给逼疯了,为了钱,不说见神杀神,见佛杀佛,那起码也是六亲不认。   李工听说周经理来了,跑出来迎接人。瞧瞧程厂长的做派,他哪里会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刻毫不犹豫地拖着周秋萍走,还直接怼自己的领导:“你别这个样子啦,厂长。我们车间还不够努力啊,你看一套卡拉OK设备我才卖8000块,3000块买的就是厂里的彩电,你还想怎样?我们的利润都已经被压成什么样子了?周经理吃了大亏的,她都没说什么。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女同志呀。”   程厂长一叠声的哎呦:“你要是能把积压的15万台彩电都买走,我也没话说。但你不是没消耗掉吗?”   托今年2月1日起,有关部门出台的对每台彩电征收600元特种消费税和300元国产化基金的福,加上彩电专营制度的影响。从2月份开始,他们厂的彩电基本上就没卖出去了。   不仅是他们厂,全国都这样。更火上浇油的是,今年上半年还有不少厂引进了新的彩电生产线。一边卖不出去,一边还在呼呼的生产。积压在里面的资金,就甭提了。   程厂长这几个月已经死死扛着压力,没扩大彩电的生产规模,早就精疲力尽。他真是能想的招都想完了,现在当真头大如斗。   李工摊手:“那我没办法,我们的订单是有数的,消耗不了这么多。15万台,厂长你就不用吓唬我了,我是没这个能耐的。”   周秋萍开玩笑道:“厂长你就大方点,降价呗。你价格降下来了,肯定就好卖了呀。”   现在彩电的加税实在太厉害了,2000块钱的彩电加了价之后直接飙升到3000,谁舍得买?   “你降个三五百,还有利润赚吗?有的话就卖呗,好歹把它卖出去再说。你看菜场外面卖不出去的小商小贩,哪个不降价?降价就有人买了嘛。”   程厂长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在开玩笑啊,现在就是要维持物价稳定,怎么能降价?绝对不许这样的,这会搞乱市场。”   周秋萍摇头:“那我可没辙了,东西卖不出去还不降价,存心都砸在手里呀。”   程厂长被他这么一说,愈发心焦:“你给帮忙想想办法呀。要不卖给你?你再想办法卖出去。”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当我神仙啊,这是全国的问题吧?我上哪给你卖去?”   “哎呦,被服厂的库存你就帮着清,我们你就见死不救?不能厚此薄彼呀,周秋萍同志,大家还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呢。”   周秋萍心道,我接被服厂的库存是为了挣钱,我给你卖彩电有啥好处?   “那你先说说看,你能给多少提成?”   程厂长吓了一跳:“这咋还有提成啊?”   这个时代的提成说的是什么呢?在物资紧缺的时候,比方说去年。有关系的人以国家定价,从厂里拿走商品像彩电冰箱之类的,然后加了价送到商场或者其他销售场所里去卖。这加了的价钱才叫提成。   现在东西都已经卖不出去了,你降不了价你还加价,你就是存心想砸手里吧。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我卖出去一台,我能拿多少钱?”   “秋萍同志呀。”程厂长开始卖惨,在这段时间的讨债和被讨债的过程中,他的脸皮已经飞速成长,不穷哭的比谁都应心得手,“我们这个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大家都是同志。”   亲兄弟明算账,同志也得事情掰扯清楚。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贴钱买彩电,我疯了我。把彩电卖出去,我不要找关系找门路?难道我靠一张嘴皮子上下一翻?就有路了?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程厂长只是装傻而已,又不是真傻,看对方捅破了窗户纸,便咬咬牙,下定决心,伸出了一个手指头:“10块钱,你卖一台提成10块钱。”   周秋萍直接掉头走人。   连李工都听不下去了,娘勒,周经理疯了才给他卖彩电呢。10块钱一台?他当是打发叫花子呢。10块钱都不够塞人家采购员的牙缝,更别说人家的领导了。这寒碜谁呢?   有这功夫,周经理可以多卖些卡拉OK设备。起码一套出去,她能拿200块的分红。   程厂长看她真走了,急得一叠声地喊:“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你这女同志怎么能这么心急呢?”   周秋萍扭头笑:“现在全国积压的彩电估计已经超过百万台了吧。既然你们都不急,我替你们急什么?我上赶着白操心。”   “你说说看,你说要多少?”   周秋萍微微垂了下眼睛,开门见山:“15,给15%。”   程厂长差点没晕过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坐地起价啊,这么高?哪有这种规矩?”   周秋萍皮笑肉不笑:“那你出去打听打听吧,看我是不是在狮子大开口。”   15算什么呀?现在彩电积压的已经把各大生产商都逼疯了,外面叫价20%的都有。提成就是这么的高。已经达到了要债的回扣地步。眼下外面的标准是要回100万的欠款,直接给你奖20万。就这样,还是要不到账。   程厂长是业内人士,具体数据比周秋萍更熟悉。一台彩电加税前是2000块,15万台彩电就意味着厂里积压了3亿的货款在里面,这其中贷款占了一半以上。银行现在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要债呢。   他着急,周秋萍不急,那先低头的人就只能是他。   程厂长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15就15,但前提是,你必须得卖出1万台以上。不然这个提成给不了。”   周秋萍摇头:“我卖一台你也得给这个费用,一台我就不要找关系找门路了。这上下打点烧钱的很呢。”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最终定下来起码得卖100台以上,才能按照15%给提成,不然程厂长也没办法跟厂里交代。   周秋萍退了一步:“行吧,行吧,我也不能保证,我只能找找看,如果卖不掉的话,咱就当这话没提。”   她先转头看李工,笑嘻嘻道:“我先卖给你,100台,3000块钱,我就抽5%,2700你拿走。”   李工回过神来:“对对对,就是,我这成百上千的拿彩电,你应该给我85%的价,3000块钱,那就是2550。以后都是这个价啊。”   一套设备的定价不变,成本降了450,那利润就提高了450啊。   程厂长眨巴眨巴眼,想要反对。   然而李工已经参与全场,肯松口才怪呢,一口咬定要么给他这个价,要么他就不买了。他从外面买,已显示屏的名义,按照生产原料的价格进货,人家厂里就不用拘泥彩电的国家定价直接卖给他。   程厂长被他说的没脾气了,只能咬咬牙,捏着鼻子答应。因为这老小子现在油盐不进,说不定真能干出这事儿。   如果他愿意从外面进彩电,保准一堆人抢着给他供货。   好容易打发走程厂长,李工悄悄跟周秋萍打听:“你这能卖出去吗?要不这样吧,我先从你手上拿5000台,先把他应付过去再说。放心,还给你5%的提成。”   他怀疑周经理之所以主动开这个口,其实就是为了给他们的生产线降低运营成本。   周秋萍笑了:“行啊,到时候我卖不出去,好歹还有你帮我兜底。”   至于现在嘛,当然得试试。   东边不亮西边亮,总有地方要彩电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提的革命歌曲大联唱,《红太阳》是中唱上海公司1991年发行的红色歌曲专辑,专辑推出后曾一度风靡全国,受到全国人民的追捧。上海中唱公司投入4万块钱制作成本,从北京请来中国广播艺术团的作曲家金巍负责唱片的编曲、指挥。由于人们记忆中的□□实在太多了,制作团队最终决定采用联唱方式,邀请了李玲玉、孙国庆、屠洪刚、范琳琳、朱桦、景冈山等10位当□□星来演唱,这些歌手小时候都听过、唱过□□,所以录起来相当简单。制作完成后,该专辑被定名为《红太阳》。《红太阳》席卷全国,最终创下了720万盒的惊人销量。   关于文中卖彩电的背景。   1989年,国内彩电生产厂集中出现了引进彩电生产线的高.潮,彩电生产厂家超过了200家。与此同时,国家开始征收彩电消费税。彩电市场顿时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彩电生产厂家库存积压严重。以四川长虹为例,仅1989年上半年长虹就积压了近20万台彩电,占用资金3.2亿,资金出现严重紧张。   长虹在请示省物价局后,1989年8月9日,长虹进行自行降价活动,每台彩电降价350元。这一行动虽然使长虹积压的彩电一销而空,但也引发了社会上广泛的争议。长虹为此受到“不让涨价你涨价,不让降价你降价”的责难。 第211章 搞个双赢(捉虫)   周秋萍姿态轻松地出了军工厂。   过花坛的时候, 斜侧面走过来几个人,她朝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抬脚继续往前走。   三产公司的许主任面色不虞。倒不是周秋萍得罪了他, 事实上,自从脱离三产公司后, 她跟他已经毫无交集。   可偏偏正是因为这份没交集, 让许主任更加不快。   为啥?因为天底下的学渣并非都心胸宽广,能够正确认识学霸的成绩源自于人家的天赋和努力。相反的,有很多人讨厌别人家的小孩,恨不得对方能原地消失,省得自己总是被当成那个反向参照物。   尤其是本来就小鸡肚肠的许主任。   他真是讨厌死了周秋萍。   因为这个人清空了被服厂的库存。   说起来这原本跟他也没啥关系。但偏偏贸易公司的一把手听说这事儿之后,对手下恨铁不成钢。   供销社的关系他们没有吗?之前一趟趟送电子表, 都是贸易公司在跑。   哦, 人家周秋萍脱离了贸易公司, 不再管这些事。你们就把关系给放下了?你们真是好大的脸啊。   都是兄弟单位,全部隶属部队, 被服厂的东西卖不出去你们袖手旁观, 抄手当掌柜, 感觉跟你们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是吧?完全想不到要伸伸手,把自己手上的关系用上去是吧?厉害的你们哦,真是能耐。好厚的家底, 最好一分钱不挣,原地躺着坐吃山空。   挨骂的也不止许主任一个人, 但挨骂最厉害的还是他。   因为米瑞克的现任负责人是他举荐的呀, 还有打口磁带的事, 当初也是他积极伸手要求管的。结果管成啥样了?   米瑞克的销售额节节下降, 明明是总店,现在海城那边后来居上,卖的比他们两倍还多。   好,这件事可以解释成海城本来就是大城市,海外流行文化受众也多,卖得好不足为奇。   那么打口磁带修整的工作要怎么说呢?这事儿又没啥技术难度,也不缺人干活,甚至招的人比前面还多了一半,为什么产量还比不上之前?这不是存心让人看笑话吗?   原先他们一口咬定,海城那边的打口磁带只能他们江州提供。但因为无法满足销售需求,海城直接往上打申请报告,后勤大手一挥,干脆把进口的打口带分了1/3过去。   现在是1/3,以后说不定就是1/2,再后面干脆全都给他们,自己这边跟在后面捡点儿剩饭吃。   那可真是好看了。   说起来,这活是贸易公司牵的头,结果叫小弟压得死死的,领导面子上能挂得住才怪呢。   许主任自己也跑到军嫂服务社去督工,试图让大家工作效率高些,可惜没啥用。   这帮军嫂泼辣的很,惹毛了她们,她们能当场跟你翻脸,什么荤的素的,完全不忌讳。而且他跟她们的丈夫是同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把人得罪狠了,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个老朱。   于是监工也只能监着,提高生产效率是不要想的。   许主任跟兵工厂的销售科长发了回牢骚,意思就是队伍心野了,不好带。   销售科长也有亲戚在军嫂服务社,对这场风波心知肚明。   听了许主任的抱怨,他在心里翻白眼:这不废话吗?比方说人家以前修一盘磁带拿一毛钱的劳务费,一天修上100盘,那就是整整10块钱。一个月下来起码两三百。多劳多得,想赚钱就拼命干活呗。   现在好了,你干多干少都是50块。谁不愿意轻松点?   你岁月静好,让人负重前行,想得倒挺美的。   他还说过许主任:“既然大锅饭不好吃,干脆还跟以前一样,以前速度不挺快的吗?”   结果许主任对他瞪眼睛:“你开什么玩笑?你们厂怎么不这么搞?”   销售科长也歇火了。   嗐,这种事情牵一线而动全身,里面的弯弯绕实在太多。要是早两年,说不定他们还能豁出去。可是今年的局势多微妙啊,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哪个敢伸头?万一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算了算了,替别人操什么心?   销售科长只喊许主任:“行了,我管不了你们的事儿,你得先管管我的事儿。前面被服厂清仓库,你们说没通知你们,没主动向你们求助,所以怪不了你们。现在我们求上门了,你好歹要大发慈悲,帮我们指条明路啊。上亿的资金都积在里面,你说我们厂还活得下去吗?咱有一说一,当初可是你盯着我们,逼着我们扩大生产的啊。”   许主任一推三二五:“我也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事情发展我也控制不了啊。”   谁知道去年抢破头的彩电,今年一下子就卖不出去了呢。不仅仅是他们一家厂,全国都这样,比他们更惨的还有呢。   “那我管不了别人,我只能找你。”销售科长拉着许主任往里走,“走走走,跟我们领导也好好谈谈去。”   许主任故意拿乔:“你们跟这位周经理不是很熟吗?我听说,她在你们生产线里也投了钱啊。这么密切的关系,应该找她嘛。她不是很能耐吗?什么东西卖不出去呀?”   销售科长想拍脑袋,这也是一条思路啊。   可看着许主任自鸣得意的样子,他也清楚这人看周秋萍不顺眼,就不成心刺激对方了,又把话咽回到肚子里,反而笑道:“人家都已经不干这活了,这事儿只能指望你。”   许主任自动将销售科长的话理解成周秋萍也没办法,所以他们才找上他的。   于是他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姿态摆得更高些。别搞得好像他是二等公民,次要选择一样。   不管他有没有办法把彩电卖出去,反正他在军工厂不能跌份儿。   这段小插曲跟周秋萍没啥关系。   说个不好听的,许主任这种角色已经入不了周秋萍的眼了。对方又不能帮她挣钱,她干嘛多看他一眼。   她就是这么现实。   周秋萍回了家,趁着天还没黑,直接给相熟的供销社主任打电话。   板桥供销社的主任头一个接了来电,听到她的声音就哈哈大笑:“哎呀,周经理,你可真是心有灵犀,我刚想找你呢,你就打电话给我了。”   他最近心情十分舒畅。   前几年因为私营经济的发展,供销社的日子江河日下。原本头抬得高高的售货员们现在也要笑脸相迎,试图吸引更多顾客进来买东西,结果还是比不上私人做买卖灵活。   好在从去年的电子表开始,新添的货源让供销社重新焕发活力。卖东西就这样,其他都是假的,你有没有人家想买又在别处买不到的东西才是关键。   只要实现了这一点,加上服务态度再好些,你就不愁没生意。   这好日子,都是周经理带来的呀。   就像现在,店里的衣服常卖常有,店外的卡拉OK热闹纷呈。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呢,下班的工人们就急吼吼地赶过来开始排队等唱歌。   他们甚至连晚饭都来不及吃,直接在供销社买两个粽子两个茶叶蛋果腹,还有人点了西瓜,直接切开吃。   光是卖吃的生意,就让供销社每天进账好几十块。这积少成多的,到了月底,每个人起码能多发十来块奖金呢。   更别说卡拉OK生意之火爆。就像周经理说的那样,唱K真的有魔力。有的小伙子抽烟都选最便宜的那种,但隔三差五的,肯定要来唱一回K。不过了这个瘾,心里都不舒服。   因为挣到钱了,原本由于投入资金过大而忐忑不安的供销社主任现在都笑逐颜开,对着周秋萍乐呵呵:“周经理呀,你现在真是财神爷。我们信用社的主任上次跟我喝酒,就想问问看,你能不能买点国库券。”   周秋萍乐了:“哟,你们89年的国库券已经开始发行了?”   之前她在供销社看到的可都是1988年的国库券。   “怎么可能?”供销社主任矢口否认,“当然是88年的啦。89年的到92年7月份才能兑付,现在才几月份?现在买的话,那就不止三年了。”   周秋萍惊呆了,这个神逻辑她还真是头回听说。   供销社主任振振有词:“信用社开过会了,7月份要往外面卖89年的,88年的到现在也没卖完,上面三令五申,他们压力很大。周经理你不是收国货券嘛,那好歹买点啊,肯定给你优惠。”   周秋萍来了兴趣:“那打几折?”   “8折,8折销售。”   周秋萍直接笑了:“我这边邮局也是8折,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你们信用社买8折的国库券呢?我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电话那头的人无奈:“没办法,有规定的,不能太少的,不然没办法跟上面交代。”   周秋萍直接拒绝:“那也不能当我是冤大头啊,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现在哪儿都缺钱。起码7折。”   她话说到这份上,供销社主任捂着话筒转过头,跟身边的人商量:“怎么样?好歹大方点。8折肯定不行,人家从城里跑过来,就为了花8折从你手上买东西呀。”   那边嘀嘀咕咕了几句,最后一口咬定:“75折,再低真不行了,没办法跟上面交代。”   周秋萍叹气:“行吧,75折就75折。那个,王主任,有没有兴趣弄点彩电啊?”   板桥供销社的主任吃了一惊:“彩电?我……我我们供销社卖彩电?”   不是他没见识,非要大惊小怪,而是彩电真的属于大家伙。想一想看看,现在彩电加了税之后,要3000块。3000块对普通农家来说,要不吃不喝攒好几年了。   这哪里是供销社能卖的东西?   他们最多卖卖电风扇,已经不得了了。   镇上的人要买彩电的话,起码要去县里的供销商厦,而且那里还未必一直有货。如果保险起见的话,大家都是上省城。   现在,周经理居然说让他在供销社里面卖彩电。这是在开玩笑吧?   周秋萍一本正经:“供销社不就是为了满足乡里乡亲的生活需求吗?难不成镇上没人买彩电?”   那肯定不可能的。供销社主任和信用社主任家里就买了彩电。镇上村里有彩电的人家虽然不多,但也不到直接算西洋景的地步。毕竟他们镇有工厂,经济条件不算差。   周秋萍谆谆善诱:“买个彩电还要跑到县城甚至省城,多麻烦呀。这么大的家伙捧在手里万一在路上磕坏了,哭都没地方哭去,你说是不是?既然这样,不如直接在供销社买,多方便啊。”   王主任心动了,开始犹犹豫豫:“那……要不摆我这儿试试?不对呀,我听说现在彩电是专营的,一般地方不让卖。”   周秋萍直接呵呵:“嗐,你这是一般地方吗?你真是供销社,满足农民同志需要的地方,怎么就不能卖了?”   实际上,现在城市的彩电专营店都要疯了,同样对积压成山的彩电毫无办法。根本就没人管彩电专营的事了。大家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彩电卖出去,把资金收回头。   以前彩电票一票难求。就好像《你好,李焕英》电影里放的那样,比赛得了冠军,奖品就是一张电视票。   现在你送人人家都不要。   王主任犹犹豫豫,又想着富贵险中求,终于咬咬牙一跺脚:“那那那试试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现在彩电真的好贵哦。比去年贵多了。未必会有人买,你们还是这么贵的话,真的卖不出去的。”   周秋萍笑眯眯的:“所以才找你合作呀。我们部队这边已经跟你们合作这么多次了,不管是电子表还是磁带或者衣服,大家一直合作很愉快。广大农民同志也一直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所以这次开会的时候,我汇报完以后,我们领导就说了,朋友来了有美酒,我们应该回馈广大农民同志的,所以要降价,便宜卖彩电给广大农民同胞。”   王主任顿时精神了,立刻追问:“你们准备降多少?5块10块是不行的,几千块钱的东西呢,太少没有用。”   周秋萍笑道:“怎么可能5块10块呢?这不是在寒碜你们吗?起码得上百块。不过这个事情你们得配合我们,因为国家有规定不允许给彩电降价。”   王主任开始发慌:“那咱们不能做违反国家政策的事啊。”   周秋萍安抚他:“你别急,跟我说完,国家政策我们当然得拥护,但我们也要考虑到广大顾客同志们的利益。这样吧,刚才不是说了吗,信用社对外卖88年的国库券是75折,农民同志可以拿着国库券过来买彩电。”   王主任立刻摇头,提醒周秋萍:“哎呦,周经理呀,之前我们那个价格是因为人家已经被迫买了国库券,所以才愿意低价当钱花的。现在人家凭什么买国货券?疯了呀,谁不晓得钱好啊。”   周秋萍笑道:“因为我们按照8折收国库券卖彩电啊。”   “啊?”王主任惊呆了,一时间完全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75折从信用社买国库券,按照8折的价格再花出去,那是多少钱来着?   周秋萍已经好心好意地给他报数据:“3000块钱的彩电实际上花费是2812块5毛,相当于便宜了200块钱。怎么样?这个优惠力度够大吧?这已经是我们厂里的成本价了,真挣不到钱了。你也知道,加税就加了900块,这个钱得我们掏呢。”   王主任听到200块,怦然心动。   对,比起900块的加税,省了200块,还有700块呢。   但国家都已经出了规定,你这税不可能不交。除非你真打算绝对不买彩电了,否则这钱你肯定得掏。   现在能便宜200块,已经很好了。   周秋萍强调:“这也是我们没办法的办法,你也说了,7月份就要往外面推销1989年的国库券,那兑换时间又往后面推了一年。说个不好听的话,现在钱是越来越不值钱。我们也不敢收1989年的国库券,现在囤着,过了三年,谁知道东西涨价涨到什么份上?所以,就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只收1988年的国库券。既然信用社主任就在您边上,您二位商量一下,通力合作一回呗,都是为人民服务。大家都得实惠。”   挂了电话,她转过头,刚好看到阿妈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家。   周高氏:“跟谁打电话呢?说了这半天。”   周秋萍一边看电话号码本,一边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结果周高氏听了就忧心忡忡:“那得砸多少钱进去呀?咱们买国库券,也要看自己有多大的肚子。”   她们跟供销社做服装生意,收上来的都是国库券,现在劵面上的价格已经超过百万了。这么多钱压在里面,她有点发慌哎。   如果不是老白那边回的是现款,她都担心她们要没现金了。现在省城还有两家卡拉OK房还在装修中,海城又有三处。哪边不要花钱啊。自助餐厅刚开业,快餐店都没正式营业,后面万一生意不好怎么办?到处都得花钱。   她这边的菜籽饼生意也不晓得能做到哪一天。拖拉机出租要是不好租的话,同样会挣不到钱。二手杂志万一卖不好呢?哎呦,花钱真的很快的。   周秋萍笑了笑,安慰母亲:“没事儿,大歌星已经开始挣钱了,最多再两个月,我投进去的成本就能收回头。卡拉OK设备的订单已经有2万了,光这个,我就能分400万的红利。”   周高氏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这么挣钱啊。”   周秋萍点头:“是啊,这么说吧,奢侈品溢价很高,现在卡拉OK房就是奢侈品,利润很高。”   周高氏担忧:“都晓得挣钱,大家肯定都会做这个生意的,做的人多了,就挣不到钱了。”   周秋萍笑道:“后面行业热闹了,那肯定得相应调整经营模式呀。奢侈品也能变成物美价廉。”   就好比现在的肯德基是食客炫耀身份的标志,再过20年,那就是大众方便的代名词。人家照样挣钱,即便比不上现在暴利,同样挣钱也不少。   “再说了。”她安慰母亲,“做这行的人越多,买设备的人也就越多,那我从车间拿的分红不是更多吗?”   周高氏恍然大悟:“怎么着你都能挣到钱是吧?别没了,回头看卖卡拉OK挣钱,人家工厂也会跟着做的。”   周秋萍笑了:“天底下就没稳赚不赔的买卖,走一步看一步呗,这个行当起码还有十年红利可以吃呢。到那会儿,再想其他的。”   她拿起话筒继续打电话。一个供销社卖10台彩电,100个供销社就是1000台。现在和她们有服装生意往来的供销社总共有147家,她起码得卖出1470台彩电。   如此一来,就算不考虑1988年的国库券上市后会涨价的问题,单靠15%的提成,她就能拿到661,500块钱。   蚊子再小也是肉,10台10台的卖,同样可以积少成多。何必非要一家单位一下子就吃进成百上千台呢。   这笔买卖,绝对划算。   周高氏看着女儿打电话,也感觉电话机装的划算。虽然光初装费就好几千块钱,月租费抵得上三个月的房租,话费更高。但是方便啊,真方便。   本来要跑来跑去不晓得多少趟才能说清楚的事儿,电话里你来我往一会,直接就能拍板了,节约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嘿,果然时间就是金钱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卖彩电的背景。   1989年,国内彩电生产厂集中出现了引进彩电生产线的高.潮,彩电生产厂家超过了200家。与此同时,国家开始征收彩电消费税。彩电市场顿时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彩电生产厂家库存积压严重。以四川长虹为例,仅1989年上半年长虹就积压了近20万台彩电,占用资金3.2亿,资金出现严重紧张。   长虹在请示省物价局后,1989年8月9日,长虹进行自行降价活动,每台彩电降价350元。这一行动虽然使长虹积压的彩电一销而空,但也引发了社会上广泛的争议。长虹为此受到“不让涨价你涨价,不让降价你降价”的责难。 第212章 快餐厅开张(捉虫)   周秋萍一圈电话打下来, 先把江州下面的供销社给联系上了。   她也不废话,直接拿板桥供销社举例子,表示对方已经先拿10台彩电摆柜台上试试了。   她这边优惠名额有限。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合作过, 大家相处的很融洽, 她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先到先得,别到时候我这边东西都卖完了, 你们没赶上, 回头又说我不够意思,都是老熟人,还把你们当外人。”   实际相当降价200块的彩电其实真的相当富有诱惑力。这些敢自己找货源的供销社一把手这点魄力还是有的,基本上都第一时间表示愿意试试。   至于用国库券当货款这种事,虽然国家明令禁止,隔三差五就开始严查。但因为这在农村基层供销社难以避免, 上级也清楚情况, 害怕激起农民强烈的逆反心理, 所以他们这些供销社反而成了法外之地,工商部门从来不去查。   很好啊, 真是参与的四方都获了利。   工厂卖出了彩电不用说, 虽然周经理号称是成本价, 钱多多少少肯定会挣到钱的。   供销社作为经销商不用提,每卖出一台彩电拿30块钱,10台就是300。虽然这个钱不算多, 但人家送货上门,根本不要你找车子去运货, 省心又划算, 相当于白捡了钱。况且你供销社有彩电卖, 这事儿多有脸面啊。传出去, 人家只会竖起大拇指夸奖你能耐,路子野,能弄到别人弄不到的东西,这就是本事。   至于信用社那就更不用提了。虽然拥有一把头拿出10万 20万购买国库券的的大富豪客户固然让人羡慕,但老百姓的购买力同样不可小觑。不管怎么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卖出3万块面值的国库券,这完全是意外惊喜,简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购买彩电的人当然更开心了。虽然比起3000块,200块似乎不足一提。但考虑到现在大家的收入水平,200块够一家人过好几个月了。尤其乡镇企业的职工,基本都是附近的村民。平常吃喝主要依靠田地出产,200块钱能花很长时间了。   尽管一切都很美好,供销社主任们还是挺谨慎的。毕竟彩电属于大家伙,一台就要好几千块,还是得先看货定下来,省的东西给他们送过去之后有问题,反而麻烦。   周秋萍痛快地答应:“没事儿,应该的,你们过来,我请客。带你们去吃洋快餐好不?”   电话那头的供销社主任哈哈大笑,也不客气:“那好啊,就跟着周经理你长见识了。”   待到挂了电话,原本跟妹妹一块儿玩的青青满怀期待地看着妈妈,眼睛闪闪发亮:“肯德基!”   虽然她只去过一次肯德基,但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周秋萍点点她的小脑袋,乐不可支:“是香满集,咱们自己的快餐厅。儿童节妈妈就带你们过去好吗?”   星星激动起来:“哥哥也去。”   周秋萍痛快地点头:“没问题。”   她说话算话,又怕自己事情多遗忘了,索性直接到院子里喊:“祝嫂子,婶婶,明天有安排吗?我们去吃香满集好不?带上你们家小朋友一块。”   祝嫂子痛快地答应:“没问题,我还没吃过洋快餐呢,我得好好长长见识。”   周秋萍笑着回屋端饭菜。   现在夏天了,住在一楼有小院的人家,都在院子里吃饭。   她家种的那架葡萄还不到开花结果的年份,不过绿莹莹的叶子爬上墙,叫晚风一吹,便令人莫名心旷神怡。就连院子里没水井的遗憾,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周秋萍笑着向女儿邀功:“哥哥我给你请了,明天一块儿去玩。”   祝嫂子的儿子隔着墙跟妹妹先打招呼:“我们明天要先去大会堂演出,要晚一些。”   青青十分大方:“没关系,我们等你们。”   小星星更是强调:“哥哥一起来。”   祝嫂子家的强强高兴地点头:“没问题。”   周高氏看着这些小家伙,心里快美死了。小孩子这种东西呀,烦人的时候烦死人。可要论起好玩,谁都比不上他们。   第二天一早,该上托儿所的人先去上托儿所。因为六一儿童节默认休息半天。   周秋萍送完女儿就直接上公交车,跑去接待几位供销社主任。   她得先带人去兵工厂看彩电现货,然后双方才能约定好交货时间。   王主任是最积极的,看到她就笑:“这个洋快餐是个怎么吃法呀?”   他其实一点不担心电视机。   现在卡拉OK生意都做得这么好,电视机的质量肯定没问题。   他直言不讳:“我就是想见识下什么叫洋快餐。”   周秋萍笑道:“没问题,中午我们就去吃。”   另一位侯主任也笑出了声 :“我为了吃这顿洋快餐,我可是把肚子都空着了。”   周秋萍开玩笑道:“那绝对管饱管够。”   几人又等了会儿,待到其他几位供销社主任到齐了,才一同往兵工厂出发。   程厂长本来要出去开会,瞧见周秋萍带着人过来,顿时吃了一惊。   这周经理的速度比打仗还夸张呀,这么快就把客户带过来了?   她到底找的是谁的门路?未免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结果等看到人,程厂长立刻沮丧。他当是谁呢,原来还是那些乡镇供销社的负责人。光看他们的打扮,就能一眼认出身份。   程厂长不由得叹气:“周经理呀,你这是要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咱们说好了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忘了。”   周秋萍笑道:“我哪里敢忘啊,我不是立刻把人给你找过来了吗?这些都是我给你请的客人。你忘了,咱们之前说好的。”   程厂长满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他们说好啥了。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堂堂一个大厂的厂长绝对不可能塌台子的,于是便含混其辞:“放心,我说话算话的。”   周秋萍拍手,招呼供销社主任们:“好,有一个算一个,每人10台优惠名额。厂长都放话了,你们可以放心了吧?先到先得,现在就去看彩电吧。”   供销社主任们都有点激动。   80年代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工厂的地位普遍不低,尤其是兵工厂。以他们的级别,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程厂长这样的大干部。   现在人家亲自出面接待他们,大家都感觉脸上有光,走路都觉得腿轻了。   程厂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到这些人去库房看彩电,才小声问周秋萍:“这是怎么回事?”   “给你带来的顾客呀。”周秋萍笑眯眯的,“我跟他们说好了,每个供销社10台拿走卖。”   程厂长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提高嗓门,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供销社卖彩电?”   他可真是长见识了,他头回听说这种事。   他还以为他神通广大,找到了商场进货呢。   这供销社,能把彩电卖出去?哎呦喂,他们一台彩电3000块,真以为是30块钱的衣服呢?   周秋萍还是笑盈盈的:“放心吧,货从你这儿出去了,就没有送回来的道理。卖不掉的话,货款我来出,总成了吧。”   程厂长搞不懂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假如是黑白电视机,拿到乡下去卖,大概还勉强凑合。   彩电?哎呦,乡下哪有市场?   当初听说周秋萍利用供销社把被服厂的库存给清掉了时,他们也打过供销社的主意。但大家开会讨论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什么彩电票专营权之类的,他们一个都没在意,他们唯一在乎的就是农民的购买力。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农民是买不起彩电的。与其把彩电送到供销社去吃灰,不如再想想其他办法更实在些。   不过既然周经理愿意托底,那程厂长也没话说:“好,我就看周经理你的面子。今天发货都没问题。”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我可谢谢厂长您了。您有空赏脸吗?我们快餐厅今天开业,还想请您剪彩,撑撑场子呢。”   程厂长赶紧摆手:“那真是对不起,要去开会呢。唉,甭提了,就消停不了,一个会接着一个会开。”   周秋萍没强求:“你这是大事儿,我不打扰你了。回头有空一定去吃饭啊,千万赏脸。”   程厂长挥挥手,虚应着:“一定一定。”,然后匆匆忙忙往外走。   唉,果然不该迷信。他还以为这位秋萍同志神通广大呢,搞了半天还是三板斧,没啥了不起的能耐。   她就是想办法找领导,再让全省各个单位美家工会买一台彩电,也比找供销社靠谱呀。   供销科长看着厂长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不由得好奇:“厂长,她不是带人来买彩电了吗?”   程厂长直摇头:“没指望,都是供销社的。估计是为了讨好她才同意把彩电放在供销社,到时候能卖出去才怪。”   许主任也在厂里溜达呢,这会儿听了直笑,调侃道:“他该不会是想让他们把彩电也放在供销社出租吧。到时候让村里人掏钱看彩电。”   供销科长下意识道:“不至于吧?这又不是拍电影。”   前两年有部电影叫《月亮湾的风波》风靡一时。上面就有个老汉买了彩电到各个村去放,然后收钱。   但一码归一码呀。那是电影。   许主任却振振有词:“艺术源于生活,农村无聊的很,又没什么文娱生活。弄个彩电去吧,说不定他们都看稀奇呢。”   一个镇上好几个村子,10台彩电分一分下去也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看到猴年马月才能把钱收回来。   程厂长管不了了,挥挥手道:“反正她能把彩电卖出去就行。许主任,你人头熟,要不这事儿你也帮帮忙?”   许主任却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他没事找事了,搞得这么辛苦。还一个个村子跑过去不成?这周经理呀,甭看穿的光鲜,身上的泥土味是永远洗不掉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从哪儿来。   果然,卢部长一忙起来,没空罩着她,她就露出原形了。   三位干部边走边说话,集体去开会了。   周秋萍也领着诸位供销社主任看完了彩电生产线,好好长了回见识,然后留下订单。每人10台,今天下午就能发货。   她半开玩笑道:“到时候吃过饭你们就跟着车回去,咱们顺带把车票钱也省了。”   十来个人都哈哈大笑:“那我们可真是赚到了,白吃白喝连车费都不出。”   大家又坐公交车去纺织路,参加快餐店的开业仪式。   比起大歌星卡拉OK房开业当天的领导云集,香满集美式快餐的剪彩仪式简直可以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   因为领导们都没来,领导们都忙着开会,稳定局势,根本顾不上一家小小的洋快餐厅。   但没关系,领导的缺席并不影响香满集的热闹。之前连着一个礼拜的广告不是白打的,今天虽然不是周末,但快餐厅门口仍然聚集了大批围观的群众。   还有些拿着横幅准备支援在广场绝食群体的人,听到咚咚作响的鼓声,也停下了脚步,集体伸长了脖子看。   乖乖,这就是美国快餐啊。看看人家的店面,全是大片的玻璃窗。如果坐在里面吃饭的话,看着外面的人来来往往,那种感觉实在太棒了。   身穿粉嫩制服的服务员在人群中发优惠券,热情地招呼大家:“香满集开业大酬宾,凭优惠券,满20元减5元,免费领取薯条一份。”   围观的人连薯条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大家听到免费二字就开始激动。   还没开门呢,甚至连开业典礼都没开始,店门口就已经排了一条长龙。   电视台的摄影师赶紧架起摄影机,对着人群拍摄。   没错,这回来的还是《江畔人家》摄制组。已经换了个导演了。   他们之所以过来,不是周秋萍忽悠有方,而是他们主动请求的。   作为一部反映江州人家生活的电视剧,他们一直非常注意紧跟社会热点。   香满集是本省第一家洋快餐店,还没开业就被报纸报道了好几次,可谓人尽皆知。   现在它开业了,假如剧组之前不知道这回事或者没关系蹭上热度,那也就算了。现在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怎么可能错过。   所以编剧就写了一集洋快餐店开张,主角夫妻二人带着孩子过来吃洋快餐长见识的戏份。   周秋萍当然欢迎了,她巴不得电视剧组常驻在店里,天天给她免费做宣传呢。所以她直接大手一挥,宣布为了感谢剧组对他们员工的厚爱,所以这一次拍摄不仅不收场地费,所有工作人员的吃喝店里都请客。   搞得剧组倒是挺不好意思的,总觉得一直白占她便宜,很不像话。   导演已经事先叮嘱过了,除了演员拍摄的时候必须得吃东西以外,其他人都不能动嘴。拍完之后,自己回去吃东西。   他们哪知道,他们这是自带干粮给人白打工。被人薅秃了毛,都一无所觉。   欧小飞紧张死了,周经理忙不过来,开业典礼的事情就全交给了她负责。   这些天,她直接忙成了陀螺。从人员安排到场地控制,每件事情她都要管。她感觉自己这两个月时间的成长超过了人生前20年,简直就是被拽着拼命往前跑。   现在看到周经理,她终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可算有主心骨了。   要是周经理都不露面的话,她今天真怕自己撑不住。   周秋萍笑着夸奖她:“这不挺好的吗?有什么好紧张的,不错,很不错。不然你问问他们,是不是挺好的呀。”   供销社主任们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怎么不好啊?好的很。看看这店门口热闹的,一堆大姑娘小伙子又唱又跳,可有意思了。大热的天,他们都不嫌弃,还一个个认真地工作。   谁说现在的年轻人不能吃苦来着?没有的事儿,都挺棒的。   王主任等人看完了歌舞表演,又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只大肥鸡欢欢快快地满场飞。   当然不是真的鸡,而是一只巨大的玩偶。   那只肥鸡憨态可掬,它出现的时候,店门口的小孩都发出尖叫,还有人想伸手摸摸它。   现场的气氛热闹到了顶点,作为主持人,欧小飞一看时间,赶紧宣布剪彩仪式正式开始。   出席剪彩仪式的,除了周秋萍本人之外,还有负责指导服务员礼仪的来自师范大学的曹教授。   她本来今天要去参加几位老朋友的聚会,大家谈谈现在的局势,看能不能发表个共同声明。   大热的天,那些学生实在太可怜了。   结果她还没定下来,周经理就登门拜访,再三再四地邀请她,一定要过来参加剪彩。   “本来自助餐厅开业的时候,就应该请您参加仪式的。结果我们稀里糊涂开张了,咱们都没顾上,就把这步骤给跳过去了。”   说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本来觉得香满集人气比自助餐厅高,指望前者带一带后者。结果没想到自助餐厅先成了这个时代的网红打卡点。   从被迫提前开业到现在,餐厅天天爆满。中午11:00开门,10:00就有人在排队。本来晚上8:00就该关门的餐厅,现在也被迫延后到了10点。   为此,周秋萍特地跟大家商量了,多出来的两小时算加班时间,额外给三块钱补贴。因为现在全国都是单休制,所以每个月划下来,大家可以多拿78块钱,比肯德基的工资都高了。   有了高报酬的刺激,大家的干劲都很足。   周秋平琢磨着,如果香满集的生意也同样好的话,她也给大家发补贴。不能让人辛辛苦苦地干活,还不给人发钱。   雷教授看她态度诚恳,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参加剪彩仪式。   说实在的,她也好奇自己培训的学员们真正走上工作岗位后的表现。   剪彩嘛,不过拿着剪刀咔嚓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抓起剪刀,痛痛快快地动手。绸带断了的时候,店员们准备好的鸽子同时腾空飞起。   店门口围观的人群发出尖叫,好多小孩大喊大叫:“和平鸽!”   青青和星星刚被奶奶从托儿所接过来呢,俩丫头兴奋得要命,又蹦又跳的。   祝嫂子家的小强也跟着奶奶和妈妈过来了,同样激动得不行。   他伸手将自己的小伙伴往两个小妹妹面前一推,得意洋洋地炫耀:“怎么样?我把小明哥哥也一并带过来了,我说话算话吧?”   卢小明满头大汗,白皙的脸蛋也红扑扑的,脸上全是笑。   周秋萍和周高氏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句话:这孩子怎么来了?   哎呦,小强同学,你这实在是热情过度了哈。 第213章 欢度儿童节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询问卢小明:“小明啊, 你有没有跟家人说到这边玩啊?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原谅她的残忍。   孩子虽然可爱,但她真不想惹麻烦。因为你没办法和疯子讲道理呀,搞不好就惹了一身腥。偏偏她根本不想吃鱼, 她图个啥呢?   就是这孩子真是怪可怜的。   卢小明兴高采烈:“陆叔叔知道, 陆叔叔跟我一块来的。”   陆叔叔是他爹的警卫员。还不到20岁的小伙子同样欢天喜地,显然非常高兴有人接手首长家的娃。   尽管卢小明非常乖巧非常懂事, 没有一点点公子哥的习气, 甚至可以说很礼貌。   但,天底下就没几个人喜欢带小孩好不好?尤其是大男孩,烦还烦不过来呢。   陆同志开心到要原地跳舞。   虽然警卫员一直被戏称为首长家的保姆,但卢部长一直反对公权私用。在他看来,警卫员的职责就是协助首长工作,保护首长人生安全。什么打扫首长家的卫生, 给首长带孩子,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请保姆可以, 因为是首长自掏腰包。让警卫员干这活,呵, 国家给警卫员发津贴就是为了给你小家服务的?这不瞎扯淡呐。   因为首长的态度, 小陆从来没带过娃。   结果这回卢部长后院起火, 连这原则也坚持不了了,狼狈不堪地把警卫员给找了出来。   小陆也懵啊,他又不会。他弟弟是被他揍大的, 他总不能揍首长家的小朋友吧。   好不容易有人接管这娃了,他开心地简直能够原地上天, 积极主动地表态:“没关系, 首长说了, 小明同学可以自己安排活动。请问, 我应该什么时候过来接他?”   我勒个去。   周秋萍都想揍他了。你这想当甩手掌柜的心未免也太明显了。你还想走?做梦吧你!   “哎呀,同志你都过来了,大家一顿进去吃顿饭吧,也到饭点了。”   甭想跑!年轻人,老实干活,好好带娃。   陆同志瞬间绷不住了,差点还没垮下脸。他又不好直说,只能别别扭扭跟着进了快餐店门。   结果一进去他就傻眼了。作为警卫员,他也跟首长去过不少地方,包括一些单位装修豪华的小食堂。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餐厅。   好亮的黄色啊,如果他吃过柠檬的话,应该知道这种色调为柠檬黄。但警卫员说不清楚,他只觉得这种颜色让他整个人都往上扬了,呼吸为之一轻。   加上店里流淌的《可爱的蓝精灵》的音乐,走进去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轻快活泼起来。   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年纪跟他差不多大,一个个笑容满面。尤其是女服务员,对他笑的时候,他都不好意思看人家。因为真的很好看,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欧小飞笑容满面地照顾客户:“欢迎光临香满集。”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周秋萍朝她点点头,夸奖了一句:“做的不错,辛苦大家了。”   欧小飞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天下一家自助餐厅的提前开张虽然杀的陈露他们措手不及,但同样让快餐厅的店员们个个紧张到要爆炸。   为什么呀?珠玉在前呗。   自助餐厅自从开张后,生意就好到爆。明明也不是礼拜天,门口都排了长队。客人们好像不怕热一样,非要进去尝尝自助餐。   有自助餐厅打头阵,快餐店的人能不忐忑吗?大家楼上楼下的,要是人家天天爆满,自己店里却门可罗雀,那他们还怎么好意思拿一样的薪水?周经理愿意给,他们都没手接。丢不起这个人啊。   好在今天的开业仪式还算热闹,进来的客人不少。希望接下来能保持住,起码他们的营业额不能比自助餐厅少啊。否则她这个店长可真要叫人笑话了。   还比不上人家代理店长。   店面已经热闹纷呈,大人孩子穿梭其间,还有小孩一直盯着“香香鸡”玩偶看个不停。拿到了赠送薯条的人都在服务员面带微笑的示范下,小心翼翼的蘸着番茄酱开始品尝。   小小的一盒薯条,似乎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们突然间意识到居然还有这种新奇而美妙的滋味。   周高氏小心翼翼地问女儿:“他们不会嫌咱们的洋山芋不行吧。”   洋山芋就是土豆,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在北京的时候,那个开车的小伙子就说了。肯德基嫌弃他们中国的土豆淀粉含量不够,口感不好,特地从国外进口土豆做土豆泥。   她就搞不明白了,他们的土豆哪里不好了?明明软趴的很。她从北京回来以后,还自己蒸过土豆做土豆泥,她就觉得挺好吃的,只要打的够烂就行。   周秋萍示意母亲:“好不好?阿妈你尝尝看呗。”   周高氏咬了一口还略有些温热的薯条,外面酥酥的,里面软软的,仔细品尝,似乎带着奶香。   她疑惑了:“咋是这个味道啊?”   她记得在义利快餐厅里吃的不是这个味儿。   “这是牛乳薯条,泡过牛奶的。”   卢小明本来手上抓着薯条要往嘴里送,闻声便迟疑了。   周秋萍一直分眼睛看他呢,立刻笑着问:“怎么了?是烫吗?”   为了防止烫到顾客,他们的薯条从厨房操作间里面拿出来时是有温度要求的,带着温热,但绝对不能烫嘴。   卢小明摇摇头,下意识地缩下脑袋,小心翼翼道:“我不能喝牛奶,我喝牛奶会不舒服。”   周秋萍疑惑了,她隐隐约约记得去卢家拜年的那回,看到卢小明喝牛奶来着。难道他家人不知道他乳糖不耐受吗?   她赶紧道歉:“下次你不想吃的东西,直接说出来就行。”   上次这孩子到自己家,她还冲了奶粉给他喝呢。   卢小明赶紧强调:“我能喝奶粉,我喝奶粉没关系。”   周秋萍糊涂了,那这到底是乳糖耐受还是不耐受?   她想了想,询问小朋友:“那你吃鸡蛋布丁有没有难受?”   小男孩摇头:“没有,很好吃。”   他不怎么喜欢吃蛋糕,因为太甜了。可他爱吃牛奶布丁,上次在卡拉OK房吃了好多,他觉得特别好吃。   周秋萍可算放下心来了,这孩子即便乳糖不耐受,但程度应该不严重。牛乳薯条里面的牛奶可比鸡蛋布丁里少多了。   她笑道:“那你少吃点,如果觉得不舒服,以后咱们就不吃这个,吃其他好吃的。”   青青已经吃了好几根薯条,认真地跟哥哥安利:“好吃!”   星星也迫不及待地点头,还想把自己手里的薯条塞给人家。   结果她就落了妈妈的眼,被警告了:“你少吃点,你只能吃这一根。”   才一岁多点的小东西,想干啥?老老实实的,注意自己的身份。   小陆同志在旁边看着,感觉十分惊奇。这位周经理真的好耐心,一点都不嫌孩子烦。   像他这辈人,爹妈养娃的普遍风格是给你口饭吃,饿不死你就行了。还一条条地问,轻声细语地哄?做梦吧。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揍你就不错了。   即便是首长夫人对着卢小明同学,也从来没这么耐心过呀。   听说这位周经理是从农村来的,结果管起小孩还挺洋气的啊。   供销社主任们已经排队拿到了标准套餐,个个都觉得新鲜,还在比较到底是鸡块肉多还是鸡排划算?   他们10来个人,大部分要的都是鸡排。因为只听说过猪排、牛排、羊排,头回听讲鸡排。   不管啥排,那都得有骨头吧。鸡肉怎么带骨头?带了不就变成鸡块了吗?   待到东西放进托盘递到他们手上,大家伙儿都稀奇的不行。这么一大块扁扁的肉就是鸡排?这怎么做出来的呀?咬一口下去,外面酥脆,里面软嫩,丰盈的汁水弥漫在舌尖上,又鲜又香。   王主任竖起了大拇指,夸奖周秋萍:“还是你们会学老外。我本来想着外国人会做什么鸡呀,哪里比得上咱们?结果人家还真有两把刷子。”   其他人跟着点头,都感觉自己长见识了。   周秋萍笑道:“那你们多吃点啊,千万要赏脸。”   周高氏也吃了一口鸡排,的确怪好吃的。但他怎么没印象?他们当时在北京去了那么多家店,就没一家做这个鸡排呀。   周秋萍笑着眨眼睛:“这个是创新产品。我看快餐店小孩多,怕他们吃鸡快容易卡到喉咙,就干脆把骨头都剃了,做这个鸡排。”   其实鸡排真不是美式快餐,而是台湾人的发明创造。据说在台湾,鸡排要比炸鸡块更受欢迎。就周秋萍本人来讲,她也喜欢鸡排胜过炸鸡块。原因很简单,不用吐骨头啊,直接吃,多方便。   炸鸡排不仅诱惑了大人,还迅速俘虏了两位小学生。小强同学最夸张,一直眼睛瞪得大大的,三口两口干掉了套餐里的炸鸡排之后,像唱叹咏调一样:“好好吃。”   他妈都快被他逗死了:“你吃的好,说的好。”   她也觉得好吃,从来没想到鸡居然还能这么吃。她也炸过鸡块呀,辣子鸡丁就是把鸡块切得小小的放在油锅里炸吗?可跟这种真完全不一样。吃在嘴里的味道也不同。那个是干香干香的,这个是满口流汁,吃完了就得赶紧插,不然手上全是油汤。   周秋萍本来想找一次性手套放在店里,方便大家吃炸鸡。但时代有局限性,她找了一堆人打听,谁都不知道哪家工厂生产一次性薄膜手套。实在没办法,她只好多提供纸巾,顺带自我安慰,这也是环保。   祝嫂子一边吃一边感叹:“这鸡肉可真嫩,适用童子鸡做的吗?”   周秋萍并不藏私,笑着点头:“是不能用老鸡,鸡肉一老就柴了。”   为了选择合适的原料,她还跟农场的人大吵了一架。因为对方为了多卖鸡,把养了一年多没能卖出去的鸡也放在里面一块儿给她。   她发现之后,对方还振振有词,表示他们亏了,鸡白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饲料,他们还没多收钱呢。   周秋萍一怒之下,直接放话,要么把这些老鸡挑出去,要么她就不买了。   别以为她开洋快餐店就必须得用鸡,洋快餐的种类多了去,她就是不用鸡,也能把店给开起来。   那负责人急了,说她违约,要找领导告状去。   结果她拿出合同,直接指着白纸黑字放狠话:“你不用告状,我先告你上法庭。你违约在先,我看到时候法院判谁赢?刚好,我的店还没开张,先上回法庭我就当打广告了。”   负责人吓了一跳,他还是头回听说有人把上法庭当成打广告的。这人也太狠了,完全不怕丢脸。   说实在的,周秋萍那会儿真有把对方告上法庭的心了。   她实在讨厌一些国人的恶心做法。对外人尤其是外国人就小心翼翼,金标准高要求。对自己人就是各种糊弄,不管多糟糕,你都得受着,谁让你是自己人呢?   呸!让人吃亏的时候就开始强调自己人。你关起门来吃肉的时候,咋没想到外面的也是你自己人呢?   打官司她怕吗?她怕个屁。最好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这样都不用她在电视台上打广告,全国人民都知道她的快餐店了。   大概是坏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她如此豁得出去,农场的负责人反而不敢再啰嗦了,老老实实把养过头的鸡也踢了出去。   周秋萍也没把人得罪死了,万一对方存了坏心,后面偷偷使绊子,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她又话锋一转,表示这些养了一年多的鸡虽然不能做炸鸡,那还是可以做炖鸡和红烧鸡块的,直接给自助餐厅下了订单。   这事儿才算了。   现在提这些也没啥意义了,她只笑着和祝嫂子强调:“鸡肉得选好,还得多腌一段时间,不然味道进不去,就不好吃了。”   卢小明的吃相要比小伙伴斯文多,一口口地吃着炸鸡排,感觉跟吃牛排一样,一点点都不粗鲁。明明是快餐,结果还真让他吃出了大餐的意思。   周秋萍都想给他拍照片,然后用来打广告了。   她赶紧收敛心神,警告自己不要利欲熏心,为了挣钱惹来大麻烦。   她正要清清嗓子,关心小同学时,导演找上门来了。   周秋萍立刻跟人打招呼,笑着询问对方:“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有需求您尽管提。”   导演摆手,伸手指着卢小明道:“这孩子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桌上的大人集体傻眼,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小强同学态度最强硬:“他是人类,不是东西,不能借的。”   大人们都笑喷了。小同学,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   青青和星星还不明所以,跟着大声附和:“哥哥不是东西,不能借。”   周秋萍都想捂住俩姑娘的嘴巴了,你俩就不能说点好的?   她赶紧安抚小孩们:“叔叔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导演理解,你借我们卢小明同学干什么呀?”   “其实也没大事儿,就是让他坐桌上,然后吃东西的时候,就背那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他压低声音,无奈苦笑,“找来的演员不合适,看着就不像成绩好的小孩。有点接不上。”   现在也没多少专业演员,像《江畔人家》这种情景剧,配角一般是从文工团、剧院以及艺校临时找人过来。工作人员家属动不动就被拉过来客串。   这集戏不是说主角一家人来吃洋快餐嘛。小朋友就在店里碰到自己的同学了。天底下的爹妈大部分都有个毛病,一边竭尽所能将最好的东西给孩子,一边又会拿孩子跟其他小孩做比较,中心思想就是你咋比不上别人,还花这么多钱。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同学必然得是个学霸,而且还得是那种一眼瞧上去就得让人知道特优秀的小朋友。   摄影师家的侄子虎头虎脑的,长得黑不溜秋,谁看了都知道这娃精力旺盛。看他的演个捣蛋鬼连化妆都不用,可叫他扮演学霸,就实在是为难人了。   也是选角色的副导演没考虑这么多,以为只要是跟主角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就行,结果现在导演不满意了。   导演苦笑,甚至还作起了揖:“帮个忙,帮个忙。”   其实如果不是看到了卢小明,他咬咬牙也就将就过去了。毕竟这个角色也不需要说啥话,背首诗罢了。非得说他是学霸也不是不行。   但只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他一眼,导演越想越心痒痒,总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小孩。   既然是熟人带来的,他就大着胆子过来询问了。不管成与不成,总归努力了不是。   周秋萍转头问卢小明:“你想不想拍电视剧?”   卢小明有些腼腆,似乎不知所措。   青青和小强已经激动的撺掇自己的小伙伴:“拍呀,拍呀,看电视呢。”   星星指着自己的小脸蛋,骄傲地强调:“我拍了电视。”   部队家属区就没啥秘密,传消息传的快的很呢。托儿所的阿姨同样是军嫂,知道小星星同学拍了电视之后,还在所里大大夸奖了她一通。搞得这小丫头得亏没长尾巴,否则绝对翘上天了。   其他大人也鼓励他:“拍吧,上电视多好啊。”   卢小明上过电视。他那次参加钢琴比赛时就有电视台过来拍摄,作新闻素材。而他身为最后的获奖者,还有特写。   只是,那次比赛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他甚至不愿意再回想起。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周秋萍,似乎想征询对方的意见。   周秋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他道:“没事的,想拍就拍,不想拍也没关系。”   导演都要急眼了,哪有这样拆台的?大家好歹也是熟人嘛。   星星激动地强调:“20块钱。”   哎呦,这可真是个掉进钱眼里的姑娘。这点大的小豆丁就记得20块钱了。   桌上的人笑得前俯后仰,卢小明也眉眼弯弯,他用力点头:“好,我拍。”   周阿姨请他吃了好多好吃的,他也要挣钱,请阿姨吃好东西。   小家伙们都激动了,热情洋溢地跟着奔过去,要围观他演戏。   导演看这样子不行,干脆安排他们坐在一起,让其他人也跟着入镜,剧情也变成了卢小明一边吃东西,一边教小妹妹念诗,这样就自然多了。   周高氏紧张死了。   上次她入镜因为一无所知,所以表现得特别自然。   但这回不行啊。即便不用她说话,就让她坐着,她也控制不住的浑身直哆嗦。   祝嫂子和她婆婆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只要想到自己是在拍电视,她俩就表情僵硬,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导演安抚了她们几句,实在没耐心再调节她们的情绪。一个摄制组的人都等着呢,总不能在她们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最后可怜的祝嫂子婆媳和周高氏惨遭淘汰,只能默默地在旁边坐着,哀叹自己没那白捡五块钱和二两.粮票的命。   至于警卫员同志,导演一开始就没考虑他,因为不知道他能充当什么角色啊。   周秋萍要比她们好一些,毕竟也接受过记者采访,她只要抱住自家小星星同学就行。加上快餐店里人声鼎沸,她不盯着摄像机看,也感觉不到自己在拍戏,倒是无所谓了。   导演简单讲了下戏,就正式开拍。旁边不少人看热闹,但大家相当讲礼貌,谁也没过来打扰剧组。   卢小明的表现倒是不错,总共只拍了三回,导演就说过了。   然后副导演立刻拿了钞票和本子过来,通知他签字领酬劳。   除了卢小明的20块之外,其他入镜的几位小演员以及周秋萍,拿的都是群演的酬劳。   周秋萍兴高采烈,真有种在大街上白捡钱的快乐。   卢小明却长长地嘘了口气。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松弛下来。其他人不知道,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很镇定,但实际上,他藏在桌子下面的腿一直在颤抖。   他抓着手上的钞票,眉开眼笑:“阿姨,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周秋萍乐不可支,这小家伙,还礼尚往来呀。   周高氏则在心里叹气,多好的孩子,咋就摊了那么个妈呢?连他不能喝牛奶都不知道,这妈当得可真是够够的。 第214章 我可是在帮她(捉虫)   一顿午餐, 王主任他们从中午12:00一直吃到下午2点。   如果不是急着跟军工厂里的车回去,这些供销社主任们可能会磨叽到晚上,都舍不得走人。   因为坐在店里吃饭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他们放眼看到的东西都是这么的洋气。让他们坐一天都无所谓。   尤其大块落地窗, 悠闲地坐在桌边, 瞧见外面人羡慕的眼光,那种感觉, 真的很爽。   临走的时候, 这些中年男人还念念不舍,再三再四地表示,如果不是因为价钱太贵,下回他们一定还会再来。   周秋萍笑道:“等你们把彩电都卖光了,还怕没钱吗?到时候天天过来吃都没问题。”   大家伙儿笑哈哈,不敢抱太大希望。一个镇的消费能力是有限的, 每家供销社撑死了也只能卖掉100台。再多, 估计没戏。   他们之所以愿意接这个单, 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名声。能弄到彩电卖,说出去多有面儿。   供销主任们走了, 店里却更热闹了。   周高氏都觉得奇怪:“已经过了饭点啦, 咋这时候来吃东西?”   这回祝嫂子先给出了答案:“谁舍得走啊?坐在里面多舒服。”   冷气开着, 店面看着,服务员只会对你笑,又不朝你翻白眼。往里头一坐, 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当然得多坐会儿。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 店里的客人愈发多了, 因为各个学校陆续结束了文艺演出, 家长带着孩子过来凑热闹了。   谁让快餐店外面还挂着横幅, 上面写着“欢度六一儿童节”呢。有些家长原本没打算带孩子进来长见识,被免费的薯条吸引了,直接走进的店门。   然后,能拗得过孩子的爹妈不多,尤其现在计划生育已经推行好几年,省城大部分家庭都是独苗苗。孩子想要,爹妈也只好捏捏鼻子掏出10块钱,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谢天谢地,套餐里还有鸡米花和爆米花,总归能让他们这些当家长的手上有点东西吃,不用再额外点。   实在太贵了,几个炸鸡块或者一块鸡排就要两块钱,单独的爆米花也要三块,那一点鸡米花要1块5,薯条则是一块钱一份,蔬菜沙拉和土豆泥各是1块5,再加上汽水。还是买套餐吧,好歹套餐里的内容多一些,他们也能吃吃爆米花打发时间。   店面里响起了甜美的声音:“小朋友们,我们一起来做游戏吧。”   小朋友们本来还在好奇的东张西望,听到那只大肥鸡传出的声音,瞬间应激了,集体亢奋地往前冲,想要伸手摸一摸大肥鸡。   周秋萍看了都瑟瑟发抖,生怕激动过度的孩子们直接把鸡拽倒跌地上。   好在男服务员们反应迅速,赶紧围过去,难住了过于亢奋的小朋友们。   大肥鸡香香这才得到机会开口说话:“现在,我问大家问题,谁能回答正确,就将获得香香送给你的礼物。当当当,这是《十万个为什么》,这是香香的玩偶,捏一下,可以听到香香和你打招呼哦。”   当然没那么先进,就是橡胶玩具捏一下可以发声音的那种。   但这已经足够让小朋友们激动了,或许不管送他们什么礼物,他们都会高兴。   大肥鸡站在空调冷风口下方,认真地开始出题:“请问我们国家有多少个民族?”   立刻有大人高声大喊 :“56个民族。”   香香大叫:“干扰儿童王国的秩序,叉出去,禁止发言!”   现场发出哄笑声,那开口说话的家长哭笑不得的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身边真的站了两个男服务员。   “好,第2个问题,除了汉族之外,56个民族之中,人口最多的是哪个民族?”   这问题周秋萍还真不知道,她下意识地回头问母亲:“哪个民族啊?是回族吗?”   因为地域关系,她周围接触到的最多的少数民族还真就是回族。   周高氏也不清楚,想了半天才迟疑地问:“是不是藏族啊?西藏地方那么大呢。”   祝嫂子立刻反对:“那应该是维吾尔族啊,新疆地方不是更大吗?”   得,一个问题没解决,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新疆和西藏,到底谁更大呀?   成年人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还是卢小明没憋住,大声回答:“壮族,壮族是我国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   啊?一圈大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满脸狐疑。   卢小明已经接着回答:“壮族,满族,回族,苗族,是我国人口最多的4个少数民族。”   咳咳,连香香鸡都不知道他后面的补充回答到底正确还是不正确,因为店员找资料的时候没找这么详细呀。   不过她肯定,壮族肯定是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   “回答正确!送你一个小礼物。你是想要书还是想要玩偶?”   卢小明毫不犹豫:“我要《十万个为什么》。”   周秋萍怕这孩子是为了在大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懂事,赶紧强调:“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没关系的。”   刚才她就瞧着这孩子盯玩偶看了半天。   卢小明摇头:“这个送给妹妹,这是很好的书,里面有很多知识。我可以继续回答问题拿奖品的。”   哎哟喂,小伙子,你这种行为叫凡尔赛,知道不?   可惜后面的题目相对简单,小朋友们个个神通广大,争先恐后地回答问题,愣是没给卢小明抢到机会。   小男孩有些着急,一直踮着脚,不停地举手,试图能让香香鸡早点看到他。   但店员在点人回答问题时遵循的原则是雨露均沾,尽量找还没回答过的小孩。   直到又有一道题“我国最北方的地方是哪里?”,卢小明激动地举起手,然而没等店员点他回答,旁边响起了个响亮的声音:“漠河!”   原来是《江畔人家》里的小演员,他得意地强调:“我去东北的时候,导演叔叔说的。”   卢小明难过地放下了手,他本来以为必须得被点到名才能回答问题的。   欧小飞反应迅速,直接在旁边询问卢小明:“小朋友,你的答案是什么?”   小演员蒙圈了,赶紧强调:“真的是漠河,我记得很清楚。”   卢小明垂头丧气,声音低低的:“是漠河,他没说错。”   小演员瞬间高兴起来,冲上前,用力抱住卢小明,兴高采烈道:“哥们,你真够意思。”   周围大人集体哄笑。   卢小明也勉强挤出了笑容。   他还想送个礼物给周阿姨呢,这下没机会了。   “来,两位小朋友回答都正确,你们想要什么礼物?”   小演员不假思索:“别给我书,我一看书就头痛。”   众人哄堂大笑。   周秋萍都想捂脸,谢天谢地,现在人也就把演员当成一份工作而已。不然像他这样的小童星算不算塌人设呀?   香香鸡也乐了,直接给了他一个玩偶。   “那么你呢?小朋友。”   卢小明有点腼腆,伸手指着玩偶道:“我也要这个。”   等他拿到玩具,他第一时间转过头,抬起胳膊,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周秋萍:“给你,送给你。”   周围发出笑声。   还有人调侃自家的孩子:“瞧瞧人家再看看你,人家都是送给妈妈的。”   被说的小女孩立刻撒娇,抱着玩偶不肯撒手。   不远处的桌旁,正在品尝炸鸡排的年轻姑娘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儿童游乐区:“唉,怎么看着有点像小明啊?”   她们只是趁着开业酬宾过来开洋荤,见识美式快餐的,对儿童有奖竞答毫无兴趣。   贾甜甜意兴阑珊地抬起头:“哪个小明啊?”   不是炸鸡排不好吃,也不是土豆泥不入味,但因为不能签单这事儿,让她丢了面子。她坐在店里都心情不痛快。   香港人开的店就是这么讨厌,一点都不懂规矩,一点也不会入乡随俗,居然拒绝她签单,要求她掏现金。   好吧,虽然因为今天是开业酬宾,有满减送的活动,他们6个人总共也就花了40钱。但签单400甚至4000都眼睛不眨一下的人,要从自己口袋里摸出40块,那简直就跟割了她的肉一样。   搞得她洋快餐都吃得不开心了。   开口说话的姑娘奇怪:“当然是田薇的外甥卢小明啦。嘿!还是那女的,他们家又重新找保姆了?”   其他人直接否定:“怎么可能?你看人家的样子也不像是保姆呀。谁家保姆穿成这样?看着就不像。”   贾甜甜烦躁地抬起眼,目光落在周秋萍脸上时,顿时大吃一惊:“原来是她呀。”   众人奇怪:“谁呀?”   “周秋萍,听说卡拉OK房还有自助餐厅以及这个快餐厅都是她负责的。”   圈子里没秘密,尤其是在他们的圈子里。只要她有心,基本上什么都能打听到。这位三产公司的周经理生意做得大,早就名声在外了。   贾甜甜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看样子卢小明和周经理的关系很好吗?这是不介意给自己换个妈吗?”   跟徐文文关系最好的那位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强调:“你别胡说八道,这种事怎么能乱说?”   贾甜甜瞪眼睛:“我胡说什么了?田微她表姐可是当众打了这女的一耳光的,骂她是臭破鞋。”   “那都是误会,她表姐不也挨了她婆婆一巴掌吗?完全是她家保姆胡说八道,搞出的乌龙。”   贾甜甜似笑非笑:“是不是误会?丁妍姐姐最清楚。男人有没有变心?当老婆的还不知道吗。她婆婆当然不能承认这件事了,难不成承认自己儿子在外面瞎搞,搞破鞋了?”   “这种事情没凭没据的,别乱讲了。说出去多伤人啊。丁妍姐也没面子的。”   贾甜甜挑高眉毛:“我说什么了?我只不过是不忍心丁妍姐被瞒在鼓里。你们说,到底是谁让她带卢小明出来的。丁妍姐要知道她儿子跟这个女人这么亲热,气都要气死了吧。”   这倒是实情。   尽管她们都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但想想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绝对能气到吐血。   先前劝她的那位姑娘只能弱弱地表示:“好了,别多事儿了,万一再闹起来,田薇到时候肯定得怪我们。”   贾甜甜皮笑肉不笑:“为什么要怪我们呀?感谢我们才对,我们这是在帮她呀。”   劝说的人急了:“家和万事兴!你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你才高兴吗?”   贾甜甜扑哧笑出声,意味深长道:“不后院起火,她哪来的机会?”   这话跟一道雷似的,直接劈的在座的姑娘面色都微妙起来。   呵呵,要是姐夫和姐姐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哪有小姨子施展的空间呀?   开口劝的人更是尴尬:“你你你,别乱讲。”   贾甜甜言笑晏晏:“我瞎说什么啦?是你自己瞎想吧。你怎么想的我可管不了。”   这小姨子说起姐夫的时候那心神荡漾的模样,根本藏不住。长眼睛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那个除了嫁对了人干啥啥不行的蠢货表姐一无所知。还动不动就把心怀不轨的表妹喊到自己家去。   不过,这种事情可难说。   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的呢。搞的就是娥皇女英那一套。弄个青春正好的表妹笼络住青云直上的丈夫。   别以为不可能。   丁家号称书香传家,屹立百年不倒。但他家之所以能在这几十年里都跟不倒翁似的始终占据一席之地,就在于他家会嫁女儿。   不管什么时候,他家都有能说的上话的女婿。   于是成了一代传奇。   想做到这点,丁家可不得有点过人的手段。以前上海滩上最高档子的妓.女可叫书寓。   就是不知道那位卢部长有没有笑纳岳家的美意。   也许没有吧,否则田薇也不至于对着那位香港阔少那么急吼吼,以至于白叫人睡了。   但不管卢家的后院以前太不太平,现在自己绝对不能让它太平。   别怪她吃饱了撑着瞎折腾。要怪就怪部队的手伸的太长,那位卢部长太会挣钱了。   蛋糕就这么大,本来是她家盘子里的东西。他伸手切一刀,可不就分走了他们的份。   最好闹起来,闹得不可开交,闹得领导停他的职,让他接受调查,最好调离岗位。   少了这员大将,部队的三产公司也就是个孱头,继续回去搞走私吧。   贾甜甜打定了主意,脸上笑容灿烂起来,还主动询问自己的小姐妹:“够吃吗?要不要我再点几份鸡排?”   其他人早就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干脆附和:“好啊,那个鸡米花和薯条也来点吧。”   香满集第一天开业,营业额就追上了北京肯德基的成绩,足足有3万多。   考虑到北京的肯德基占地面积为1500平方米,拥有500多个座位,而香满集只有1000平方米,座位只有400多,这个成绩还是相当可以的。   大家伙儿欢欣鼓舞。虽然这个成绩比不上自助餐厅,可大家的成本不同啊。真正算起来的话,说不定还是他们挣钱更多呢。   周秋萍拍拍手,笑着鼓励众人:“加油!肯德基在儿童节当天可是卖了20万,咱们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发展。”   这个数据大家都知道,培训的时候就听说了。然而现在,再次听到20万的时候,他们还是觉得头晕眼花。   20万啊,3万距离20万实在太远了,他们真的要跑着追呢。   周秋萍笑道:“好啦,大家收拾好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活要干呢。”   开业第1天,倒没跟她猜的一样,必须得等到晚上10:00才能关门。   八点钟以后,店里的客人就渐渐少了。这时代的夜生活不丰富,大部分人还是习惯早睡。尤其今天过来的客人基本是大人带孩子,小孩子睡觉更早。七点钟往后,就陆陆续续有人带着孩子走了。后来的年轻人们一看这架势,也不好意思一直赖在人家免费吹冷气了,也跟着三三两两离开。   倒是能让快餐店实现9:00准时关门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如此顺利。   大家赶紧收拾店面,打扫卫生。虽然营业过程中所有人都眼观四路,一旦哪里有脏东西就立刻处理掉。但开了一天店,关门了肯定得打扫干净。   “先简单弄一弄,明天上午再过来仔细打扫。早点回去休息,才能保证充足的精神。”   她叮嘱完了,转过头询问邮局储蓄的人:“点好了吗?金额对不对?”   储蓄所的负责人连连点头:“对的对的,35,742元,存入3万块,是不是?”   周秋萍点头:“对,先存3万,剩下的方便找零。”   负责人笑开了花,愈发庆幸自己力排众议,坚决接了现场办公的活。   因为无论自助餐厅还是快餐店,营业时间结束的都晚,而店里的流水又上万,锁在店里过一夜,危险系数实在太高。   80年代末的治安当真不好,流窜作案的飞天大盗动不动就出手。人家干一票跑路,警察想抓人,真的比登天还难。   周秋萍想来想去,决定转嫁危机,直接把钱存去邮局。   之所以选择邮局,是因为大家合作次数多呀。她在邮局存了那么多钱,还买了他们的国库券,绝对是VIP中的VIP。她有需求,邮局难道不应该想办法满足吗?想吸储,必须得拿出点行动来。   市总局的同志还在犹犹豫豫,过去开会的支局领导抢先报名。   没问题,不就是晚上直接去现场办公,然后把钱押走吗?只要达到3万以上的额度,他这边就能配合。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实在太有眼光了。   哪里只3万啊,两家店加在一起,3万的三倍都有。就光这一栋楼两家店,一个月的储蓄额度就能赶得上去年一年了。   没办法,省城的老百姓选择余地大,人家存钱完全可以优先考虑银行。   负责人笑容满面:“你就放心吧,咱们也不是第一天合作了。”   周秋萍笑着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先走一步。”   她家两个姑娘已经困得躺在值班室里呼呼大睡。祝嫂子婆媳俩带着孩子早回去了,警卫员也带走了卢小明。她得跟阿妈把俩姑娘抱回家去。   周秋萍打完招呼,抱起大女儿,跟阿妈出门。   周高氏看着店里的大姑娘小伙子,挺替人愁的:“这么晚了,他们回家不会出事儿吧?”   “没事,都搭伴走。离家近的回家,离家远的住在学校宿舍里。”   住宿的确是个难题。好在之前她们在职业学校上培训,就是租的人家学生宿舍,现在也顺延下来了,只是租金改成了他们自己掏,好歹有个过渡。这样在9月开学前,他们也能有时间找合适的房子。   周高氏忐忑不安:“人家会不会有意见啊?”   “肯德基也不提供员工宿舍的。再说了,现在住房早就是大难题了,在单位分不到房子住的职工多了,不止咱们一家。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坐车吧,我也困了。”   可不困吗?到了傍晚5:00之后,整个店里忙得一塌糊涂。她甚至不得不跑到派出所,找警察帮忙过来维持排队秩序。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周高氏叹了口气:“这想挣钱啊,可真是辛苦。没有躺着把钱给挣到了道理。”   周秋萍心中暗笑,这算啥辛苦?这已经是躺着挣钱了。   母女俩这一折腾,到家差不多要十点钟了。往常这个点,家属区早就静悄悄,唯一在空气中流淌的大概就是拍蚊子的动静和呼噜声。   然而此时此刻,整栋楼却不太平。她们还没进去呢,就听到哭天抢地的声音:“要死哦,这个小娼.妇,害我儿,害我孙儿,不晓得跟哪个跑的了。”   青青被吵到了,在妈妈怀里拱了一下,身子一耸。   周秋萍赶紧拍女儿的后背:“乖乖不怕啊,妈妈在呢。”   周高氏也拍着小孙女儿,皱眉抱怨:“干嘛呢?大晚上的不消停,不让人睡觉啊。”   祝嫂子刚好从楼上下来,她也懒得再劝了,闻声叹了口气:“唉,小陈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抱走了小孩。”   周高氏瞪大了眼睛,说不清楚是惊讶还是惊喜:“真跑了呀?”   哎呦,今天应该放爆竹的,可惜都在店外面放光了,没得剩了。 第215章 热闹的端午节   陈嫂子不辞而别这件事看似突然也并非毫无征兆。   就在昨天, 她又挨打了,因为她提出了离婚。   毫无疑问,一个女人敢提离婚, 那就是对男人最大的羞辱, 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于是她挨打就理所当然。   甚至还有嫂子过去劝她不要瞎胡闹。别的话可以说,抛夫弃子的事可不能做。   仿佛她乖乖地忍受着, 活活被打死, 才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该尽的本分。   现在,她悄无声息地走了,依然有人抱怨:“瞎胡闹,都结婚有娃娃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两口子过日子, 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 这就要跑?”   周秋萍在心中默默地冷笑, 如果牙齿一直咬舌头,甚至把舌头都咬断了。那么就是敲掉了这口牙又怎样?就因为牙齿重要, 所以舌头就必须得默默地忍受吗?   凭什么?   周高氏是长辈, 说话也更直接:“跑了好, 总比被打死了强。一天到晚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哪个正常人天天打老婆?人家不想跟你过了,还打。也不想想看, 人家为什么不想跟你过?”   陶嫂子赶紧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也别太担心。说不定是小陈心里委屈, 回娘家了。”   大家深以为然。   可不是嘛, 小媳妇在婆家受了气, 回娘家找家人哭诉, 再正常不过。到底年轻啊,还依恋娘家。等再过几年,碰上同样的事就晓得要自己忍着了,回娘家也没用,谁会为你撑腰呢?   “走吧,走吧,都回家睡觉吧。大晚上的,明天都有事儿呢。”   周家母女也回了屋。   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小丫头,周秋萍摇摇头:“算了,不给她们洗了,明天再说吧。”   周高氏则小心翼翼地看女儿:“秋萍,那个小陈……”   周秋萍没正面回答母亲的问题,完全答非所问:“放心吧,深圳的房子我租给唐老师了。”   老太太愣了下:“哪个唐老师啊?”   “就是咱们在宁安时的唐老师,她跟她丈夫离婚了。”   老太太恍然大悟:“哦,她男人啊,就是公安局的那个?呵,活该,蹲大牢了吧?”   那就是个坏东西。为了讨好赵家人,他可没少给自己家使绊子。   赵家一倒台,宁安县官场开始清算。这位县公安局的办公室主任自然也就撞到了枪口上。他自觉问题不大,加上岳家给力,就指望妻子出面帮自己消除危机。   结果唐老师不乐意,加上她过年的时候没有跟他回老家。主任同志就感觉自己丢了面子,动手打了她。   这一巴掌下去,唐老师当场决定离婚。   唐家可不稀罕这个女婿。女儿要离婚,岳父母不仅没劝,当天就把人接回了娘家。然后麻利的押着人去办了离婚手续。   齐主任傻眼了,完全没想到她家人态度会这么刚。   他妹妹却兴高采烈,因为她一直觉得嫂子跟侄子看不起他们一家人。现在她哥离婚了,就能按照他们家心意找个懂事的好老婆。   就凭她哥堂堂县公安局的主任,还怕没媳妇儿吗?   结果还没等齐家人欢欣鼓舞呢,反贪局直接上门了,带走了齐主任。这一走,他就没能再回家。   齐家人这才慌了,赶紧去找亲家。   然而唐家爹妈闭门不见,唐老师则干脆离开了宁安县。她辞职了,她去深圳发展了。   听到这里,周高氏好奇:“她跟你说了这事儿,然后你把房子租给她了?他们单位不给提供宿舍呀?”   周秋萍摇头:“不是,是陈自强找的租客,跟我说情况的时候,我才知道是唐老师。”   也真是凑巧了。   唐老师租了房子之后,发现自己去的学校没有编制。一开始她没啥感觉,深圳学校给的工资还挺高的,是她在宁安的两倍多。结果她在看同事的工资,顿时气炸了,人家工资差不多比她高了一倍。   家境优渥的唐老师从小就没当过二等公民,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她就停薪留职了。其实也没啥职位,因为根本不在编,就是把名字挂在学校,方便她继续留在深圳而已。   唐老师不是能闲下来的人。跟周秋萍做生意的经历,让她已经颇有经济意识。她想着大家都到深圳来掘金,她到都到了,总不能放弃发财的机会。   她想找门路搞水货,然后转手到内地发财。   还是周秋萍劝她不用走钢丝,稳妥点儿好。她还带着孩子呢,万一出事,到时候小孩要怎么办?   挣钱可以,她又不是没能力,现成就有挣钱机会。   唐老师在学校教的是英语,现在社会上急需英语人才,家长也越来越重视孩子的教育。她完全可以开个补习班,给小孩补英语。   周秋萍这么一建议,唐老师立刻拍脑袋,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80年代已经有补习班了,师范大学的学生出去当家教还被当成正面典型上报纸宣传。她现在办英语补习班,一点都不突兀。   别说,真跟周秋萍展望的一样。唐老师自己印了传单,去学校门口分发,只过了一个礼拜,就给自己招了5个学生。更多的人她不肯收,理由是她搞的是小班化教育。学生多了,她忙不过来。   一个多月教下来,碰上期中考试,她的学生们或多或少进步了。最厉害的那个小孩,愣是从40多分考到了80多分。他做买卖的爹妈差点没当场给唐老师跪下。   再生父母啊,这才是拯救学渣爹妈的神灵。   名声打出去之后,唐老师就没再愁过生源。放学后的时间她给学生补习,5个学生下来一个月也有1000块。这是她以前一年的工资。其他时候,她还给自己找了个翻译的活。   深圳距离香港近,各种海外杂志传进来的机会也多,她专门寻找流行音乐类杂志,然后翻译成中文转给《欧美乐坛》杂志社,获取稿费。   蚊子再小也是肉,如此林林种种下来,在一起,她每月收入超过了1500。   这可是1989年,国民年均收入都达不到这个数。即便在2021年,我国还有6亿人口月收入不足千元呢,而人均年收入才3万块。   在电话里,唐老师都感慨自己来晚了深圳,白瞎了这么多机会。   周秋萍轻言细语:“唐老师太忙了,顾不上家务活,想找个手脚勤快的保姆,包吃包住,一个月开200块工资。”   周高氏一叠声地念佛,可算放下心来:“这就好。两人互相帮着,也算有个照应。”   周秋萍没说话。现在是唐老师帮陈嫂子,陈嫂子还远远不到能够反过来帮对方的地步,她还需要快速成长。   周高氏欣慰完了,又想起了一件事:“你那个杂志怎么样了?”   “现在主要摆在海城卖。”周秋萍说着笑了起来,“侯晓斌他们还付了广告费呢。”   “啥?”老太太惊讶了,“这还打广告啊?打啥广告?”   “现在他们自己弄打口磁带,哪位歌手的磁带多,他们就让杂志介绍哪位歌手。可不得收广告费吗?”   现在杂志卖的越来越好了,甚至还有人提出了订阅,到时候杂志社直接邮寄给他。周秋萍已经在思考发行渠道,好让杂志被更多人看到。   其实以她上辈子看娱乐杂志的眼光来瞧,《欧美乐坛》真的好简陋。主要是缺乏照片,很多时候不得不以简笔画和漫画的形式来丰富内容。   但物以稀为贵,目前国内除此之外,再无专业介绍欧美流行乐坛的杂志。甚至连电台和电视台的节目都断断续续。所以对于爱好者来说,它的意义简直不亚于《圣经》。   可见不管什么东西,能恰逢其时地出现,才是最重要的。   母女俩说了会儿闲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2天早上,她们还是被老朱的妈给吵醒的。   这老太婆一大清早就开始大呼小叫,仿佛她嗓门大,理都跟她姓一样。   她催促着儿子去邮局拍电报,并且放下狠话,一定要休了那个不知廉耻的儿媳妇。她只要她孙子回来。   周秋萍只遗憾,大清灭亡的时候怎么没把这些人带走呢?自己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吗?   可惜朱家老太吼得地动山摇,也是虚张声势。电报拍出去了,电报又传回来了,小陈根本没回娘家。   而且娘家很愤怒,甚至写了一封信过来要跟老朱算账。因为小陈的弟弟怀疑是朱家害了他姐姐。   在农村,这种事情并不稀奇。他们村就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丈夫出轨,她要离婚,丈夫不同意,然后她被莫名其妙的电死了。另一个也是丈夫出去打工跟人勾搭上了,丈夫要离婚,她不愿意,居然稀里糊涂掉进自家的井里淹死了。   同一个村的人居然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搞得祝嫂子都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周秋萍:“那个,小陈还活着吧?”   这年头的治安可不好。杀个人拖到郊区埋了,死者真的很可能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而且有些凶手还会大张旗鼓的安排找人,找离家出走的妻子。甚至不惜往自己头上扣一顶绿帽子,说妻子是跟人跑了。   像老朱家,她就觉得有点怪怪的。老朱这么死要面子的人,居然直接嚷嚷出来妻子跑了的事,也不怕丢脸。   要是没搞鬼,他为什么不说妻子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大家都知道他们婆媳不和夫妻不睦,小陈回娘家长住,也很正常嘛。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蹊跷。   周秋萍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至于,走的又不止小陈一个人,还有孩子呢。虎毒不食子,这好歹也是老朱家的孙子。他们能杀了儿媳妇,可舍不得对孙子下手。”   “那小孩被送回老家了呢?”   “他妈还在呢,送回老家,谁带小孩呀?才这点大。”   祝嫂子可算是略略放下心来了。她又试探着问周秋萍:“那你说小陈去哪了?”   周秋萍摇头:“这我上哪知道去?我这一天天忙的东奔西跑。你们要不说,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祝嫂子在心中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可不是嘛,秋萍跟陈嫂子也没多少交情。这种事,外人上哪插手去?   唉,只求这姑娘运气好点,甭碰上坏人。不管在哪儿,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的。   周秋萍朝祝嫂子点点头:“那你忙,我先回家了。”   祝嫂子赶紧喊住她:“拿点粽子回去,我婆婆包的。包了不少呢,有蜜枣的,有咸肉的,味道还不错。”   周秋萍笑纳:“那我可占便宜了,白吃白喝。”   拎了粽子,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前方。法律规定夫妻分居几年离婚?好像是两年吧。多待几年,最好待个10年8年,等到老朱碰上大裁军,失去了军婚身份庇护。   到时候再离婚,说不定就能成功了。   她走到楼洞的时候,迎面跑进来三个小孩。   祝嫂子家的小强跑得最快,一马当先,急得不得了:“快快快,我奶奶包的粽子最好吃了,保证香死你。”   跟在他后面的是卢小明还有上次给卢小明吃肉包子的女同学。两人都跑得小脸红扑扑,无比激动:“真的好吃吗?”   “那当然。”小强洋洋得意,“我保准你们没见过这样的粽子,比食堂的可好吃多了。”   他伸手一指,“就是这样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他奶奶包的粽子样子可不一样了,长长的,像一个直直的牛角。   女同学认出了周秋萍,高声大喊:“阿姨好!”   卢小明也满脸快活的笑,大声打招呼:“阿姨好!”   周秋萍下意识地就想摸他的脑袋,只可惜两只手都捧着粽子呢,只能笑着点头:“你们好啊,你们来找小强玩吗?”   女同学叽叽喳喳,快活的像一只小鸟:“他说他奶奶包的粽子最好吃,我奶奶的包的包子也很好吃。下次给你们带啊。粉丝包和肉包都很好吃。”   周秋萍赶紧跟他们道别:“那你们赶紧进去吧,粽子刚出锅呢,趁热吃最好吃。阿姨先回去了。”   三只小朋友欢欢快快进了屋。   周秋萍到家没几分钟,才把小龙虾煮上,阿妈也把俩丫头接回来了。   两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一点也不怕热,到了家就跑到院子里疯玩。   小强他们也在院子里吃糯米粽子,瞧见两个妹妹,赶紧招呼:“过来过来,一块儿吃,好吃呢。”   祝嫂子也喊邻居:“算了,秋萍,你们别烧饭了。今天人多热闹,我们干脆一起吃吧。”   周秋萍痛快答应:“行啊,你等会儿,我把海虾烧好了就过来。”   江州周边地区人的习惯,过端午节是要吃五红的。   所谓的五红是指烤鸭、苋菜、鸭蛋、海虾、雄黄酒。   没错,海虾就是小龙虾。周秋萍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管这种淡水虾叫海虾,但大家都这么叫,也就约定俗成了。   周高氏也抬脚:“哎呦,我都忘了,没斩烤鸭。我去斩半只烤鸭过来。”   祝嫂子赶紧喊:“别别别,已经买了。”   周高氏却已经往外走:“没关系,小孩多,过端午节就得多吃点。”   鸭蛋早就煮好了,装进五色线编成的兜兜里给孩子带上了。苋菜直接下锅炒一下就好。雄黄酒就算了吧,现在也没人喝这个。   周秋萍看了一圈,等到阿妈斩了烤鸭回来,她也把海虾盛进碗里。   “我去食堂打点粥吧,晚上喝点稀饭舒服。”   主要是她家两个姑娘太小了,就怕到时候吃了粽子不消化。   周高氏点头,放下烤鸭:“走吧,再给他们买点小笼包什么的,干脆吃热闹点。”   母女俩拿着小铝锅出门。刚走上林荫道,居然迎头撞见了丁妍往前走。   看到周家母女,她眼睛珠子古怪地一轮,然后略略抬高下巴,不屑一顾地走了。   她的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位女兵。看来卢家人的确不放心她单独行动。   周秋萍和母亲对视一眼,总觉得丁妍刚才的表情很奇怪。如果没有先前的风波,她们应该和人打声招呼的。   但现在算了吧。她俩又不是受虐狂,热脸贴她冷屁股?吃饱了撑的。   两人买了粥,又要了牛肉锅贴和小笼包,看到食堂做了凉拌西红柿和卤干丝,她们也一道买了。   反正人多,索性吃个痛快。   没想到等大家上了桌,最受欢迎的居然是周秋萍做的小龙虾。   祝嫂子连着吃了好几只,一边吃一边感叹:“秋萍啊,你难怪开饭店,你烧个菜真是绝了。”   以前她还觉得周家成天吃食堂,难得开火,估计水平一般。结果几次吃到她家做的东西才发现,人家那叫深藏不露。就好像大厨,轻易不动手,一动手就是真功夫。   周秋萍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佐料放的多点而已。”   本地人吃海虾虽然历史悠久,足有十几年了,但方法却非常简单,不是油爆虾就是跟烧鱼一样红烧,完全没后来风靡全国的十三香。   她烧小龙虾,肯定也没那么多佐料,但比现在的普遍做法要复杂许多,所以就惊艳了。   两个丫头不要说,实在太小了,不能放纵。尤其是小星星同学,沾沾味道就好。   可三位小学生真吃嗨了,一只接着一只,根本停不下嘴,就着粽子和大米粥,吃得可痛快了。   周秋萍有点担心卢小明:“吃得消吗?”   她猜测卢家的饮食习惯应该是以清淡为主,可能受不了这么重的味道。   卢小明吃得不亦乐乎,小脑袋直点:“好吃!”   祝嫂子开玩笑道:“秋萍啊,你这个可以摆出去卖了,保准卖得好。”   周秋萍也笑:“这主意好,回头我就加进店里。”   现在的小龙虾还没身价倍增呢,属于标准的廉价水产品。尤其在农村,无论小龙虾、河蚌还是螺丝,那都是承包鱼塘的人也不管的东西。谁想吃,谁都能去捞。   到时候小龙虾打出名气来,也可以作为自助餐厅的一道特色菜。   有口味重的菜下饭,桌上的吃的喝的都消耗的特别快。大家呼呼啦啦,就把一桌子饭菜干得一干二净。   祝嫂子煮的一锅粽子居然也被消耗光了。因为小强到后面直接拿粽子蘸着小龙虾的汤吃,一点也不肯浪费。   搞得周秋萍都哭笑不得:“下回阿姨给你多烧点。”   大家吃饱了肚子,天也差不多黑了。   周秋萍起身准备送两位小学生回家。祝嫂子赶紧拦住她:“行了,我去吧。你赶紧给你家姑娘洗澡才是真的。”   哎呦哟,果然粉团子招蚊子。这蚊子就专门追着她们跑,看得她可心疼了。   周秋萍便不跟人客气:“那好,我带她们回去洗澡了。”   结果刚给两小丫头洗完澡,还没帮她们把头发擦干了。祝嫂子过来敲门。   她递上了一瓶药膏,语气感慨:“小明给的,小家伙特地跑上楼到他的房间拿出来的,都是从国外带回来的药膏,蚊子咬了一擦就好。”   周秋萍看着这绿莹莹的药膏,怀疑是后来特别红的泰国绿药膏,但上面印的说明书却是英文。   唉,不管了,好用就行。   她关心了一句:“他妈闹腾没有?”   “嗐,人都不在,闹腾啥呀?你说这大晚上的,她忙什么呢?连家都不回,就把孩子丢给警卫员,这不瞎胡闹吗?”   周秋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苦笑:“大概是忙吧,人家大学老师,要忙的事情多。”   她能说什么呢?说人家当妈当的不称职吗?她哪儿来的资格?她自己都不是什么完美母亲。 第216章 大晚上的不消停(捉虫)   周秋萍拿着绿药膏回屋。   阿妈在给卧室里两个丫头擦头发, 见状好奇了一句:“这是什么?”   等知道是卢小明拿过来的药膏时,老太太也叹了口气,“这么乖这么仔细的小孩, 上哪找去哦?”   周秋萍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能上前,拧开药膏盖子, 沾了一点放在鼻子边闻, 好像的确是那个绿药膏。她给女儿涂了蚊子包,希望能有效果吧。   周高氏拿开毛巾,准备给小孙女儿身上抹润肤露。这小家伙的皮肤实在太嫩了,不抹点香的话,很容易蹭红了。   她突然间惊呼:“哎呀,这丫头怎么捂出痱子来了?乖乖, 真是可怜。”   小星星立刻委委屈屈:“宝宝真可怜。”   奶奶跟妈妈瞬间就笑喷了, 你是真戏精。   周秋萍埋汰她:“因为你身上全是肉, 捂的,以后要多吃菜。”   小家伙狡猾的很, 立马进入装死状态, 坚决不吱声。   青青还帮妹妹辩解:“胖了才结实。”   周秋萍看她们的头发差不多干了, 这才敢开电风扇,闻声好笑道:“现在说这话哦,等你们大了, 连肉都不敢吃。”   小星星委屈死了,开始扭扭捏捏:“宝宝很可怜的。”   周高氏被她逗乐了, 连连摇头:“你还可怜哦,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在农村啊, 你现在还躺在床上吹电风扇呢?赶紧给我出去干活。”   小孩子怎么了?会走路的娃都要做事的。   星星是只小精怪。虽然会说的话不多, 但她啥都能听懂,立刻闭眼睛,翻过身,自己找舒服的位置吹电风扇。   别说,这吹了一会儿,脖子上的痱子还真消下去了。   周秋萍看了稀奇,连声赞叹:“这痱子可真有意思啊。说起来就起来,说下去就下去。”   周高氏手上摇着蒲扇。她到今天为止,还是觉得电风扇吹久了不舒服。   “可不是吗?痱子又不是疖子,快的很呢。”   过了夏天,青青就能上幼儿园了,好奇星耀比妹妹更强。   “奶奶,什么是疖子呀?”   “疖子就是大包,痛的。”周高氏给孙女解释,“那个很厉害的,搞不好会死人的。你老太连奶奶在内,生了5个女儿,有两个都是长了疖子死的。”   别说她这一辈了,就是跟秋萍差不多大的小孩,那会儿也有长疖子走掉的。   现在想想,真是可怕。一条命说没就没了。   青青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为什么会长疖子呢?”   “热呗,大夏天的就长了。”   结果当姐姐的人还没反应,小妹妹先紧张起来,居然呜呜地掉起了眼泪:“宝宝不要死,宝宝死了好可怜。”   周高氏和周秋萍面面相觑。妈呀,这姑娘到底跟谁学的?真是要成精了。   “你又没长疖子,想什么呢?小东西。”   青青认真地强调:“可是热,很热。”   作为著名的火炉城市,江州的夏天的确不好过。江畔城市是那种湿哒哒的热,即便她们家住在一楼,周秋萍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很凉快。   但她还是摇头:“你俩这才哪到哪儿啊?真正的热是头顶的大太阳在外面割草,说倒就倒下来。”   周高氏点头:“你俩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还热呢。你妈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电风扇?想都不要想哦。出去干活才是真的。”   虽然都说农业劳动具有强烈的季节性,这么热的夏天,秧苗都插下去了,应该等待水稻自然生长才对。待秋收的时候,再重新忙起来。   但事实上,生产队时期,农民一年到头都没闲的时候。   夏天夏天除草那是小活,不用天天来。可不不下田的日子,所有人也忙得不可开交。忙着割青草,忙着沤肥呀。在化肥极为紧缺的年代,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的肥基本都是各种草肥和人畜粪便。小孩子捡猪屎,大人割草,送到生产队去换工分。   你不干活,你就没工分,到时候分不到口粮吃,只能饿着。   周高氏叹了口气:“就是工分高,也分不到什么东西,照样得饿着。”   那个时期的生产队,除了交公粮之外还有余粮任务。   什么叫余粮?字面意义上来讲就是生产队的产出,交了公粮之后自己吃不完剩下的部分。但实际上,绝大部分农民吃都吃不饱,哪儿来的余粮?   也不晓得上面的干部是蠢,不知稼穑艰难,真以为一亩地能长出黄金来;还是单纯的坏,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为了讨好上级,都把余粮任务定得高高的,甚至可以达到余粮的三四倍。除此之外,还动不动就巧令名目,折腾出各种花样,多问农民要粮。   那个日子呀,甭提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好可怜。   上辈子周秋萍出于好奇心,曾经查过什么是疖子?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就是种普通的皮肤病而已。但在她童年时期,这种简单的病却能要了小孩的命。说到底,还是缺粮缺药,小孩身体养的不结实,生了病又没药,这才丢了性命。   周高氏叹气,摸着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再一次感慨:“你们真是命好哦,长在好时候。”   小星星突然间抱住她的胳膊:“奶奶也命好,奶奶我们吃肉。”   周家母女哭笑不得,这个小东西,就惦记着吃肉。   客厅里的电话机响了,周秋萍揪了把小女儿的胖脸蛋,又摸了摸大女儿的脑袋,过去接电话。   欧小飞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慌:“周经理,出事了。”   周秋萍瞬间紧张:“出什么事儿了?有人来店里捣乱?”   “不是的。”欧小得慌慌张张,说话都磕巴,“那个,美……美国要制.裁我们。”   周秋萍满头雾水:“制.裁我们干什么?难不成就因为我们打的招牌是美式快餐?谁说的?不要理他们,肯定是骗子。”   “不是,是制.裁我们国家。”欧小飞急了,“刚才来我们店里吃饭的大学生说的,说美国要对我们进行军.事.制.裁。”   周秋萍这才回过神来。哦,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就这事儿啊。   “没关系,不用管,和咱们没关系。”   欧小飞却浮想联翩:“可美国要制.裁我们,我们肯定会采取反措施呀。咱们是美式快餐店,到时候会不会拿我们开刀啊?”   这话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作为60年代末期出生的人,她还是听哥哥姐姐们说过当年的事。甚至连她父母当初为了表明自己立场坚定,直接把烤板裤也就是牛仔裤以及旗袍,西装、领带什么的全都剪了做拖把。   周秋萍理解她的惊慌,毕竟不仅是过去,就是将来,也发生过打砸日本车、围堵肯德基麦当劳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安慰欧小飞:“你别紧张,没关系的,两个国家不会真的因此打仗。建交这种事,符合大家共同的利益。不是几个人情绪一激动就决定的。”   欧小飞稍稍安了点心,周经理都这么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   不过年轻的店长又开始忧心忡忡,“他们在店里庆祝呢,会不会惹乱子呀?”   周秋萍茫然:“庆祝什么呀?谁庆祝?”   “就是那帮大学生啊。”欧小飞躲在值班室里打的电话,到现在都忍不住咬牙切齿,“他们说美国宣布制裁,是为了支持他们,是正义的光,所以他们才来庆祝的。”   她真觉得这帮人有病。还天之骄子呢,学了这么多年,做人的道理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安卵?国家出事了,倒霉的肯定是老百姓。他们高兴什么?弹冠相庆,简直就是沐猴而冠。   欧小飞嫌恶心。   她家叔爷爷是上过朝鲜战场的,一条腿被冻坏了,截了肢,大半辈子都得靠着拐杖过日子。就是美国鬼子害的。   虽然她在美式快餐店上班,但她还是没办法理解这群人的亢奋。真是一群二鬼子,真不嫌丢人。   周秋萍安抚她:“不用管他们,把他们当成普通客人就行。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说明下情况,让他们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派点人过来。店里还有烟吗?没的话喊个人去买,该塞烟的时候得塞。”   这年头还不流行直接塞钱。但你请人做事,肯定得有所表示。   欧小飞也出社会这么长时间了,基本的道理都懂,立刻答应:“好,我马上去办。”   这条街的派出所跟他们香满集快餐店也算熟了。因为晓得他们店里生意好,人来人往的,所以警察巡逻的时候都会在他们店旁边多绕几圈,防止有人趁乱搞事。   周秋萍又叮嘱她:“你别慌,有什么事情打电话过来,我在家,我不出去。让大家都小心点,关键时候,人身安全最重要,其他都是假的。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怎么办?”   欧小飞心里热乎乎的。   她喜欢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在她的成长阶段,她从小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要保护集体财产,甚至为之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就好像那个救火小英雄赖林一样。   但她心里总是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东西没有了可以再造,可人没了,那就真的没了啊。   她立刻保证:“我们都会小心的。”   周高氏放两个孙女儿在卧室里玩,出来问女儿:“咋的啦?店里有事儿?”   周秋萍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几个学生脑壳不好。”   说实在的,对政治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她能理解。但这种指望洋大人主持公道的二鬼子行为,她只能唾弃。   任何一个国家如果连独立自主都做不到,那不是开玩笑吗?所以不管后来多少人嘲笑朝鲜,追捧韩国,在一点上,她始终觉得韩国不如朝鲜。最起码的,朝鲜战争之后,朝鲜敢要求中国军队离开,而韩国却巴着美国,非让人在自己国家搞驻军基地。就这,也好意思吹大韩民.国。   周高氏听了事情始末,勃然大怒:“就该让这帮学生下放,让他们自己到地里去刨食,就晓得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了。一天天的,搞不清楚自己骨头有几两重。”   周秋萍安抚母亲:“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在这边看着。省得有电话找我。”   周高氏抬脚:“行,我先洗澡,你盯着两个丫头啊,别从床上掉下来。”   周秋萍应声,就坐在卧室的纱门前,看着两个小肉球滚来滚去,咯咯直乐。   女儿果然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刚才自己那点儿不快的小郁闷啊,在瞧见两个姑娘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周秋萍生出骄傲,不愧是她姑娘。长得真好,多可爱呀。   她等到晚上9点,欧小飞在香满集打烊后给她打电话:“没事,还好,他们就是吵了点,没闹腾。”   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十号大学生,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一个个得意的跟小公鸡似的。   欧小飞本来因为自己没考上大学,所以对学霸天然有滤镜。这几个月的功夫,她感觉自己更加深刻理解了高尔基所说的人间大学是什么意思。原来在社会上历练学到的知识,也不比大学课堂少啊。   周秋萍安慰她:“什么群体都有坏人,大学里不也有脑袋瓜子清楚的人吗?你看陈露,她理会过这些事儿吗?”   欧小飞笑了:“这倒也是。那周经理我挂电话了,我们几个说的,关门以后就住在店里。要是晚上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处理。”   周秋萍拒绝:“别这样,回去吧。店里又没洗澡的地方,大热的天,回去好歹洗干净了再睡。”   欧小飞迟疑:“可是万一?”   “不用管,把门锁好就行。晚上真有事儿,你们几个在里面反而危险。听我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她挂了电话,可算稍稍安下心。太太平平过了今晚,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周高氏到这会儿都没敢睡,看女儿打完电话,赶紧问情况:“怎么样啊?”   “没事儿,已经关门了。他们几个结伴回去,应该没问题。”   她站起身,赶紧洗澡。   因为担心有情况自己不方便接电话,她到这会儿都没洗澡呢。   结果洗完澡后,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晚上吃的东西口味太重,她居然口渴难耐,赶紧倒了水凉着喝。   左右杯子颠倒了好几回,周秋萍又猛然回过神来。她怎么这么笨?她家有冰箱啊,冰箱里还摆了汽水,干嘛非得等开水凉了。   她笑着拍自己的脑袋,开了冰箱门,拿出汽水,想了想又忍不住拿了一瓶酸奶,切了桃子放在里面去。   倒不是饿了,纯粹是馋的慌,看到大甜桃就忍不住,纯粹放纵自己。   反正她又不需要保持苗条的形象讨好谁,她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   周秋萍吃饱喝足,总算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刷牙进房睡觉了。   奈何吃多了之后有利于睡眠,她躺在床上,又是深呼吸,又是放缓呼吸,折腾了好长时间才朦朦胧胧有睡意。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还有焦急的呼喊:“周阿姨,周阿姨……”   周秋萍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就是在临睡觉之前闻到了绿药膏发出的气味,心中感慨了两句卢小明,怎么现在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这孩子也不是离家出走成性的人啊。   周秋萍翻了个身,突然间惊醒。   不是做梦,外面的确有敲门声,是卢小明。   她赶紧爬起来,过去给人开门:“小明,怎么啦?”   灯光下,面色惊惶的小男孩快要哭了:“我……我妈……要卧轨。”   周秋萍吓了一跳:“你妈卧.轨?”   这孩子知不知道卧.轨是什么意思呀?   周高氏也听到动静出来,听了她的话同样吃了一惊:“你妈受什么刺激了?要去撞火车?”   卢小明结结巴巴:“不是我妈,是她让学生去坐火车铁轨。”   周秋萍当机立断,赶紧把孩子拉进屋,关上房门,才仔细询问:“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卢小明惊惶不安。   他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今天吃过晚饭他回家时,妈妈还不在家。后来他快上床睡觉了,妈妈才回来。   妈妈一回来就对小陆叔叔发了大脾气,表示她不是犯人,如果他们认定了她有罪的话,请上法庭判她蹲监狱。她受不了在自己家也被监视。而且他这么大一小伙子赖在她家,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小陆叔叔被骂得很惨,请示了办公室主任之后,只好离开了。   反正军区这一片进出很严格,首长夫人要是外出,肯定会被拦住。   好在妈妈根本没外出的意思,上了楼就回卧室休息。   卢小明晚上吃多了小龙虾。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比较刺激的,加上他又喝了不少汽水,于是他闹肚子了。   他去上厕所时,听到妈妈在房间里打电话。   “她说美国支持我们,所以一定要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采取必要的行动,展示我们的决心。……”   卢小明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记忆力相当强。他几乎一字不漏地重复着母亲的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虽然母亲的话很复杂,里面涉及到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事。但他知道卧.轨是会死人的。   妈妈在害人,妈妈是老师,妈妈却让自己的学生去送死。   周秋萍倒吸一口凉气,丁妍是真的疯了。   其实她理解丁妍的动机。   在和丈夫发生了这么大的冲突,她自认为自己在卢家最大的依仗——她的儿子卢小明有可能丧失了生育功能,她被婆婆当众打了耳光,半点都不留情面地厌弃之后,她终于放弃了既往拘泥于后宅的生存模式,而是改走事业线。   难怪傍晚看到自己时,她的表情那么古怪。因为在她眼中,自己已经毫无威胁可言。   只是以她的阅历或者是生活的阶层,普通的事业,比方说好好当大学老师之类的根本不算事业,也许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她眼中的事业是正治,或者更具体点讲是站队。   干得好不如选得好。到一定的层别,干成什么样早就不重要了,关键看你站在谁后面,你支持的是谁。   做人比做事更重要啊。   很显然,丁妍押宝的对象是少壮.派,被美国或者具体点讲是现在整个主流国际社会支持的少壮.派。   周秋萍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无知者无畏。但凡丁妍稍微明白什么叫做“枪.杆子里出政权”,再稍微看看中国的近现代史,就该明白自己的选择究竟有多愚蠢了。   这个国家什么时候怕过被制裁被封锁?从新中国成立后,40年的时间,它几乎都是在被封锁的状态中。那又怎样?两弹一星搞了,经济建设也搞了。联合国五常,其他四常直接或者间接的都打过了,怕过谁?它就是不怕鬼也不怕邪的。   周秋萍盯着卢小明,认真地询问:“你记得你爷爷家的电话吗?”   之前她是打过,可她真没打算跟卢老将军夫妻俩再打什么交道。   卢小明迅速点头:“我记得。” 第217章 否极泰来(捉虫)   这通电话打的周秋萍一肚子火气。   因为当卢家服务员接通电话之后, 周秋萍虽然要求让卢老将军接电话,结果跑过来的是那位卢老夫人。   对方噼里啪啦指责她一通,就是说她没家教不懂事儿, 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 一点点规矩都不懂。不过是挣了几个钱叫人吹捧了几句,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后来还是周秋萍直接发火, 吼出声:“如果你不想你们家全都陪葬, 赶紧让卢老将军接电话。”   虽然因为这位□□老太太的存在,她对在革命战争年代缺了一根手指头的卢老将军印象也大打折扣。前者之所以能那么嚣张,不就是因为借了后者的势吗?领导天然有义务约束家属,如果做不到或者做不好,那就是失职。   但在联系不上卢振军的情况下,现在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的大概也只剩下这位老将军了。   其他人她不能贸然通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政坛斗争激烈, 军.界就没斗争吗?别开玩笑了,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家庭都要分出你高我低呢。   好在卢老将军的确是历经风雨的老人,他立刻表态:“谢谢你, 秋萍同志,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今晚麻烦你了, 小明还要麻烦你照应一下。明早我再过去接人。”   周秋萍赶紧保证:“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周高氏赶紧跑过去,将锁好的门又插上插销。   尽管她就是个乡下老太太, 毫无政治觉悟可言。但她清楚地明白,从秋萍决定留下来, 借卢振军的势力做生意起, 她们家就算上了卢振军的船了。   她的文化程度让她没办法准确地描述什么叫清算, 她只能以一个乡下老太太的人生阅历去做出选择。所谓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等那个人从云端上掉下来了,鸡犬不仅仅会被打成原形,很可能还会被彻底踩死。不然什么叫痛打落水狗呢?   周秋萍摸了摸卢小明的脑袋,安慰对方:“没事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卢小明还是惊惶不安,忐忑地看着周阿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过来找周阿姨。在他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跟妈妈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出去找人帮忙。   为什么没选择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是因为他个子太矮,够不到电话机吗?   为什么不直接跑去爷爷奶奶家找人?是太远,怕自己没力气吗?   他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第一时间跑到了周阿姨家。好像他就是笃定了周阿姨能保护他。   周秋萍摸了摸他的脸,再一次保证:“好啦,真的没事了。还睡上次的房间好不好?要不要擦个身?阿姨给你打热水。”   卢小明浑身是汗,擦干净身体之后,周秋萍又给他找了件自己的T恤衫套在身上充当睡衣。   “睡吧,我给你把衣服搓一下,外面有风,明天早上就晾干了。”   卢小明躺在床上。   床上已经换了草席,是那种灯芯草编织的席子,仔细闻的话,有种淡淡的跟小麦一样的香气。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耳朵能够隐隐约约听到哗哗的水声。那是周阿姨在给他洗衣服。   他的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周阿姨说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他赶紧爬起身,去开门。   周阿姨手上拿着香香鸡的玩偶,递给他,微笑道:“青青和星星互相陪伴,就让香香陪你睡觉吧。”   卢小明抱紧了香香鸡,用力地点头。   他躺回床上时,神差鬼使地捏了一下香香鸡。玩偶鸡发出叫声的时候,他吓得往毯子里下钻。然后他露出脑袋,偷偷地笑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肯定什么都好了。   周秋萍回了房间,看到阿妈还坐在床上没睡,赶紧压低声音道:“睡觉吧,明天一堆事要忙的。”   周高氏忧心忡忡:“该不会打仗吧?”   她不怕打仗,作为挖过防空洞,经历了备战备荒年代的人,她真的一点也不怕打仗。   但能不打仗当然是不打仗来的好。打仗会死人的啊,会死好多好多人。   而且。   “你防空洞都要装修好了,到时候要打仗,征用了怎么办?”周高氏都要愁死了,“那已经砸进去几百万了。”   周秋萍一时间哭笑不得。阿妈的关注点还真是独特。   她安慰老太太:“放心吧,不会的。中国没原子.弹氢.弹的时候都把美国打得头昏眼花,这会儿美国该有多想不开呀,还要打中国?你想想看,他们在越南吃了多大的亏?可咱们打越南的时候不是压着打嘛。美国佬精的很,他们实际上是商人执政,赔本的买卖绝对不会做的。”   周高氏挺起了胸膛,又骄傲起来:“对,咱不怕他,咱打过日本鬼子也打过美国鬼子,该怕的是他们。睡觉。”   说着,她直接一躺,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呼了。   周秋萍躺在旁边目瞪口呆。不是说老年人睡眠质量不好吗?她看阿妈睡得可比她香多了。   这一夜晚,外面风很大,周秋萍都担心会下雨了。然而到了早晨,太阳又如期升起。   早上永远是周家最忙碌的时候,因为有两个爱赖床的小姑娘啊。睡得香喷喷,把她们从床上捞起来,给她们换衣服,她们都能闭着眼睛。   直到被抱上餐桌,周秋萍突然间宣布:“只有一笼汤包,吃得慢的人就吃不到了。”   两位小朋友瞬间睁开眼皮,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同步的:“我要吃!”   卢小明扑哧笑出了声。   其实周阿姨买了两笼小汤包,还从食堂要了绿豆粥,还有特别好吃的梅菜肉丁饼,根本不怕不够吃。   青青和星星这会儿才回过神,眼睛得大大的看他,又是同步的:“哥哥。”   卢小明开心极了,他忘记了对妈妈的担忧,大声打招呼:“妹妹早上好。”,然后收获了“哥哥早上好”。   周秋萍笑着招呼他们:“吃饭吃饭,吃过饭去上学。”   院子里响起了祝嫂子的喊声:“秋萍,过来接一下,我婆婆炸了麻团,还是热的呢。”   周秋萍扫了一圈,随手拎起两根黄瓜做回礼:“你尝尝这个,昨天准备擦黄瓜丝的,结果忘了。”   祝嫂子没顾上跟她客气,只压低声音道:“昨晚我怎么听着好像有小明的声音啊。”   周秋萍大大方方:“昨晚陆同志接了电话,有任务要处理,小明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放心,他就给送我家了。”   祝嫂子这才点头:“噢,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他妈发疯,不高兴他跟我们小孩待在一起,打他了呢。”   反正现在丁妍的形象在这片家属区都不太好。尤其是祝嫂子,因为心疼卢小明,所以愈发看丁妍不顺眼。   她畅快起来,主动邀约:“你就别送孩子了,让小明和我家小强一块去上学。”   周秋萍笑着点头:“行啊,吃过饭一块儿走。”   只是卢小明还得回一趟家。因为他昨天跑出来时没拿书包。   周秋萍鼓足勇气,陪他往卢家的将军楼去。   周高氏也带着两个孙女儿跟着。宁可多跑几步,好歹能亲眼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才能放下心来。   结果没想到小楼空荡荡的,既没有丁妍,也没警卫员,甚至连野猫都没钻进来。   周秋萍和母亲面面相觑,只能自我安慰,起码家里看上去挺整洁的,不像经历过战争。其实也是白安慰,她俩都明白,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把东西回归原位太简单不过了。   大人没发表评价。   周秋萍又拍了拍卢小明的肩膀:“走吧,小强还等着你呢。”   周高氏要忙二手杂志店的事。周秋萍送完孩子回家,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去哪儿最合适。   事实上,开张的三家店,不管哪一家她都该去看看。不过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间,她又担心丁妍的事情有变,索性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   家里有孩子,三天两头都要大扫除,不然你就等着生活处处有惊喜吧。   周秋萍先收拾完厨房,正准备打扫客厅时,家里的电话机响了。   她赶紧冲过去接电话,希冀卢老将军能给她个准话。   不曾想电话那头的人居然是板桥供销社的王主任。对方的喜气隔着电话线都挡不住,简直可以说是欢欣鼓舞:“周经理呀,你的彩电还有没有?能不能再多给我点?”   听话听音,一听这口气,周秋萍就知道对方彩电卖得很好。   她开玩笑道:“怎么,已经清仓了?这么快啊。”   “哎呀,都精明的很呢。我们镇长娶儿媳妇,女方家里点了一定要大彩电,而且是小两口专用的。他们看不上我们供销社的,跑去省城买。结果他们隔壁邻居就在我们供销社买的,同样的牌子,比他们便宜差不多200块,快把他们气死了。现在镇上都晓得要来我们供销社买彩电。”   这时代的老百姓,尤其是有工资或者家里有副业的老百姓,消费方式挺独特的。由于食品价格相对低廉,尤其是农村地区,几乎能够自给自足,加上在住房教育方面的投入也比较少,所以有的时候他们特别大方。   快3000块钱的彩电,因为用得上,因为说出去有面子,他们说买也就买了。   加上知道比城里便宜,还是从厂里直接拖过去来的,大家的购买热情就特别高涨。10台彩电,短短一个礼拜的功夫,就卖的差不多了。   “你帮帮忙哦,周经理,今天无论如何要给我货的。我这边已经有好几位老主顾订货了,到时候拿不出来,这不是在打我脸吗?”   周秋萍笑着问:“那你要多少啊?”   “100台,你给我拿100台。”   周秋萍吓了一跳,立刻劝他:“你不用这么心急,100台就是放在大商场也要卖很长时间。板桥就那么多人口,还是稳妥点好。先来个10台20台,卖完了再进,物以稀为贵。”   她多卖多挣钱,但她也不能坑了合作伙伴。大家常做常有,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   王主任却一口咬定:“你不用担心,100台我能卖掉,已经有人定了。”   周秋萍敏锐地捕捉对方话音里的意思:“王主任,咱们是老熟人了,你有话就说,瞒着我就不够意思了哈。你看我有好事第一个都想到你,头个电话就是打给你的。”   王主任哈哈笑:“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个吧,县城有人过来买彩电。”   他是老下放知青的了,家就在县城。后来因为工作调动太艰难,他又舍不得供销社这么好的口子,索性就留在了板桥镇。但日常,他和县城的亲友还是有联系的。   供销社拿了一批彩电,比县城卖的还便宜。这么有面子的事,他怎么可能不提?   这亲友也有亲戚朋友,一传十十传百,占便宜的好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圈子。   别说100台彩电了,就是1000台他都有信心卖掉。   周秋萍狐疑:“真的吗?王主任,我们这是惠民工程,为了给农民同胞福利才降价这么多的。你要真不跟我说实话,那100台彩电的事咱就甭提了。本来就名额有限。”   王主任急了,赶紧求饶:“好了好了,我说实话。这100台彩电,其中20台是我要的,剩下的80台被人包圆了。人家直接拿着1988年的国库券找你,也不用慢慢收了,你看好不好?”   周秋萍狐疑:“一口气要80台,什么人啊?”   “掮客,倒买倒卖的,名气不小。说实在的,反正咱们把彩电卖出去就行,人家后面要怎么搞?我们也管不了是不是?”   周秋萍想了想:“行吧,你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别到时候咱们叫人玩鬼了。”   王主任笑出了声:“你可真是谨慎哦,人家这种买卖不知道干了多少起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做买卖又不是我一个人,我哪里能不小心。”   结果等到下午碰头,瞧见那位一口气包圆了80台彩电的陶老板,周秋萍就疑惑地问:“陶老板,你是不是在宁安县干过?”   陶老板笑眯眯的:“哎呦,我可不敢在周经理你面前自称老板,叫我小陶就好。我是到处找饭吃,宁安也呆过。你看,3000块的彩电,按照8折收国库券,我这边国库券都准备好了,30万,随时可以验货。”   周秋萍确定了,这就是那位在宁安县收购知了猴的陶老板。当初自己到手的第1桶金,还真多亏了他。   既然是熟人,那必须得打个折。   周秋萍直接摇头:“不行,你不能8折。8折是卖给农民同志的,送家电下乡。你,起码得6折。”   陶老板吓坏了,眼睛瞪得滴溜圆:“哪里能这样呢?这不都是掏国库券买彩电吗?”   “不一样。”周秋萍一本正经,“都说城市发展好了,要反哺农村,工业发达了,得补偿农业。这个优惠当然得有针对性。别有意见,你怎么不说城里发粮票的时候,农村啥都没有呢。再说了,你这国库券是什么价格收上来的?6折你都有的赚。”   陶老板心中一慌,知道自己碰上玩国库券的老手了,赶紧强调:“周经理,你不能这样,6折太狠了,我这还有一帮兄弟要吃饭呢。你要6折的话,我兄弟们连饭都吃不饱了。”   他完全没认出来面前的这位周经理就是当初买知了猴给他的那位农妇。差别实在太大了,在他眼中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怎么也没办法将两人联想在一起。   周秋萍但笑不语。   年纪轻轻的陶老板咬咬牙,做了个75的手势:“75折怎么样?周经理,现在海城收国库券也就是75块。我这边真的没利润了。”   周秋萍直接看王主任:“麻烦您告诉他,你们信用社现在卖国库券是多少钱?”   王主任都不好意思了:“75块。”   嗐,这个事情搞的。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多事了。实在是熟人托熟人,磨不过情面。   陶老板年纪比周秋萍还小两岁,就能够一出手便几十上百万的,那做买卖是相当能拉得下脸。   他苦苦哀求:“周经理你就帮帮忙呐,我这也是小本经营,很不容易的。彩电到了我手上,我还得想办法卖出去呢。”   周秋萍点点头,退了一步:“既然你也知道海城的国库券是75块,那你总得留给我们的兄弟一口饭吃吧。7折,这已经是最低的了,其他的就不要说话。80台彩电,想要优惠名额的人太多了,我们是真的不在乎。”   陶老板在心里算了笔账,7折的国库券买下彩电,他也有赚的。总比拖着国库券去海城来的强。   现在这么乱,上个月他去山东,结果碰上大学生坐在铁轨上,整个火车全都停了。他拎着一包现金,在车上差点没被逼疯掉。   从那以后,他对坐火车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算了,还不晓得要闹到什么时候。他不如老老实实地把手上的国库券换成钱,然后先放银行吧。   只是从8折变成7折,意味着他又要多掏43,000的国库券。算了算了,少挣点就少挣点吧,赶紧先把货拿到手再说。   陶老板借用了电话,他手下的兄弟直接把343,000的国库券给送来了。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陶老板自己找了车,直接拖走了80台彩电。   王主任看着对方潇洒的身影,一时间感慨万千。   周秋萍直接冲他呵呵笑:“怎么样?说给你们最优惠,那肯定是优惠的。”   王主任又不是傻的,国库券当成7折还是8折用,一台彩电,中间能差四五百块呢。况且现在海城的国库券都是75折。人家的确是削减了利润在做这买卖。   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再来10台,周经理,我要30台。”   不就是多跑跑多宣传吗?他们板桥供销社的东西难道只卖给板桥人民?蠢不蠢啊。把县城的人引过来,照样做生意。   周秋萍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行吧,行吧,说好了这个月都给你们供货的,我不能说话不算话。”   王主任心中大喜,琢磨着回去得赶紧通知老伙计。千万别慢半拍,像陶老板这种厉害角色多了去。万一到时候你80台我100台的,□□人家才多少优惠名额?全被抢光了。   哎哎哎,真是亏呀。他怎么引狼入室?把陶老板给领来了。   王主任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像陶老板这种善于钻营的人,即便没他,也能找到其他门路到周经理面前来。   彩电仓库的管理员看到不过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这位周经理又带人过来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对,他们要的货不多,两边加在一起不过110台。比起当初成千上万往外面拖彩电的辉煌时候,简直没办法看。   但从3月份到现在,春天都过完了,她是唯一一个带人过来买彩电的人啊。   其他的单位,都是把彩电退回头,因为嫌占了他们的仓库。   管理员当机立断,立刻吩咐徒弟去找程厂长。   这么好的兆头,绝对可喜可贺。   眼下销售是大事,厂长十分重视。听说又有彩电卖出去了,虽然只有110台,但他还是匆忙赶来。   一家供销社要110台,140多家供销社,那就是15,000多台呀。起码能消耗掉1/10都不止的库存。   最重要的是这才过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努努力,两三个月清了库存都不成问题。   周秋萍开口打击已经开始浮想联翩的程厂长:“哪有那么简单,供销社的销售能力有限,能够卖出两三千台就已经很好了。”   其实她当然相信居民的购买力。而且她相信不管是县城还是省城的人,当发现农村的彩电比在城里买实际上更便宜时,他们会一点也不嫌弃地跑到农村供销社去购买。   到那个时候,销售额会相当惊人。   只是,她手上的现金有限,15万台彩电,即便刨除提成,按85%拿到手,那也需要38,250万资金。   她没那么多钱,后面肯定无法依靠使用国库券的方法来变相降价了。 第218章 另辟蹊径(捉虫)   各家供销社的顾客购买力大致相当, 销售情况自然也就大差不差。   周秋萍将国库券锁进邮局保险柜,回了家,还没琢磨好晚饭吃什么, 家里电话机就响了。   大家跟约好了似的, 陆陆续续打电话过来,核心思想只有一个, 那就是还能不能要彩电?   虽然众人的销售状况不尽相同, 有人已经差不多卖光了,有人才销售了一半。但大家都信心十足,自觉起码再消耗个二三十台不是问题。   周秋萍十分怀疑是板桥供销社的王主任跟大家通风报信了,不然这些人怎么行动如此统一。   不过看破不说破,她还是为难了一番,才勉强答应了众人的请求。因为人家已经拿板桥供销社举例子了。都是一块做生意的, 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给板桥不管他们?   “行,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这种优惠肯定是有限制的,不可能源源不断地给。我也要跟上级汇报的, 等到上级同意之后才能定下来。”   供销社主任们就嘻嘻哈哈, 一顶接着一顶的给她戴高帽子, 表示只要她出马,绝对马到成功。   周秋萍都要笑了。   难怪人人都爱听好话,即便她知道对方是在拍她的马屁, 但她依然感觉很舒服呀。   难怪自古昏君多。她这才哪到哪呀?都被夸得轻飘飘的了。真位高权重的人,天天身边都有人追捧着。即便放个屁, 一堆人都会情真意切的夸奖这屁与众不同, 别具一格, 实乃天下第一好屁。   这么一想, 身居高位的人犯蠢的那样情真意切似乎也不足为奇了。因为周围人都说他是对的呀。三人成虎,时间久了,他自然也就认为自己特别厉害了。   周秋萍打断了对方的彩虹屁:“行了,我只能说我尽量。”   萍乡供销社的吴主任哈哈大笑:“我差点忘了件事儿,还有卡拉OK机吗?我这边还想再要一台。”   其实他完全可以自己联系军工厂。对方留了名片,上面有销售员的联系方式。   不过80年代的人有个特点,就是凡是喜欢找熟人。好像必须得有熟人当中人,办起事情来才踏实。   周秋萍笑道:“怎么你们镇上哪个厂里想要卡拉OK机了?”   当初她将卡拉OK设备推销给供销社的时候,就存了以供销社为据点,引起镇上居民注意,从而让乡镇企业兴起主动购买卡拉OK设备的心。   因为他们也有接待任务呀。这年代做买卖,吃喝玩乐一条龙,谁都难以幸免。   没想到吴主任却否定了:“不是厂里,是我们下面一个村的养鸡大王。嗐,他不稀罕跟别人排队,准备自己买一台,天天在家唱。”   这位养鸡大王算是萍乡第一个万元户,当初还上过报纸。他很有经济头脑,在分田到户之前,就偷偷摸摸养了不少鸡。后来政策一放宽,他迅速扩大了养殖规模,抓住了红利期,早在83年的时候,就成了万元户。   这些年发展下来,大家偷偷估摸着,人家绝对早就不只是万元户了。   养鸡大王喜欢唱歌,到供销社买烟的时候看到卡拉OK机就着迷了。   他不缺钱,又没吃喝嫖赌抽的恶习,一晚上掏个10块20块点歌唱,实在是小意思。   供销社是欢迎这种客人啊,掏钱掏得大方。   然而其他顾客却烦死这家伙了。大家都排队呢,即便只能唱一首,好歹也能过过瘾。   结果他一买就是10首20首歌,其他人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轮得上唱?一天两天还好说,时间一久,矛盾就大了。   说起来,别看对城里人来说,到乡镇一级别就是绝对的乡下。但对他们自己而言,镇上人和村里人又截然不同。前者在后者面前天然具有优越感。现在后者压了前者一头,矛盾能不大吗?   养鸡大王被挤兑了好几回,一怒之下直接拍板表示要把卡拉OK机买回家。他又不差这点钱。他家冰箱彩电都有,早就买了。   吴主任当然不能把供销社的卡拉OK机给他带走,但答应了对方,立刻从城里进卡拉OK机。   “那个,他家就有彩电,所以他只想要这个唱歌的部分,电视机不想买,你看成吗?其实我劝过他的,家里有两台电视,一台专门看一台专门用来唱歌,不是更方便。可这家伙唱歌的时候大方,这种时候又抠得要死。”   周秋萍心道,这不是抠,而是没必要。   她笑着点头答应:“没问题,我给李工打电话吧。你来拖彩电的时候,顺便把卡拉OK机带回去。”   挂了电话,她还是止不住笑。   原本她以为家庭卡拉OK设备起码得等商品房占据市场主流之后才会成为现实。   因为以现在的住房条件,除非你家是将军楼或者是政府的头头脑脑,有独门大院住着。否则谁家弄个卡拉OK机,都绝对是被人骂死的命。   事实证明,还是她想差了。   城里住房的确紧张,但农村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人家宅基地大呀,人家就是盖不起楼房盖平房,盖瓦房,那也比城里一家祖孙三代挤在鸽子笼里来的强。   而且现在农村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如果谁家办红白喜事请电影队过去放场电影,或者找戏班子去唱个戏,那绝对能全村轰动,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   甚至谁家吵架,全村人都要围观。大家不怕吵,大家只怕没动静。   周秋萍高高兴兴地琢磨着,如果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话,卡拉OK设备的销售,说不定还能再涨几千台。对她而言,那就是好几十万的进账啊。   不过现在挣快钱的大头,应该还是卖彩电。   分到钱之后,她又是买深圳的股票,又是捐钱,又是投资开店,目前手上有的现金已经不足1,500万,这最多还能再弄5000台彩电。   兵工厂可压了15万台的货,如果把它们都卖出去的话,光提成她就能进账差不多2,000万。   想到这个数字,周秋萍都忍不住呼吸急促了。想要拿到这笔钱,她只能让人掏现金买了。   就是变相降价,得换个手段。否则怎么吸引顾客呢?   她正想得出神,家里的门打开了。   外头黑压压的,连大带小,足足5个黑脑袋。   周秋萍瞬间感觉自己额头上冒出了黑线,要命啊,陆同志,请问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家?而且还带着卢小明同学。   还有这位老太太,高女士,你这是存心给自己找事啊。   周高氏才委屈呢,人真不是她招来的,她吃饱了撑着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同志,分明是自己跟过来的呀,她还能赶人走不成?   周青青和周星星同学则无忧无虑,一点都不理解大人的无奈,光会对着哥哥咯咯笑,不要太开心哦。   陆同志也笑得满脸灿烂:“那个,周经理,今天要麻烦你了。首长家没人,卢小明同学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太孤单了,就想跟小朋友一块玩。”   周秋萍总不能让人一直站在门口,只好先把人叫进屋,和颜悦色地询问卢小明:“没去爷爷家吗?爷爷忙着没来接你?”   卢小明摇摇头,声音轻轻的:“我不想去爷爷家。”   奶奶既然嫌弃他是废物,他也不想碍了奶奶的眼。   尽管那天在学校门口的事情之后,奶奶对他尤其热情。但他知道,奶奶背着他说的话才是真心话。   周秋萍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陆同志从踏进周家门开始,就处于亢奋之中。为了积极表现,他主动提出:“我去食堂买点小炒菜吧,这么热的天,省得再烧了。”   嘿嘿,吃人嘴软。反正进了屋,周经理肯定不会再把卢小明同学赶出去。   周秋萍没客气,反而主动要求:“多买点,我们准备跟祝嫂子家一块吃饭的。”   陆同志愈发高兴,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一块儿吃热闹。”   祝嫂子的婆婆正在准备晚饭,闻声也不客气了:“那好,我把菊花脑蛋汤端过来,正好泡饭吃。”   等她看到餐桌上的东西,立刻抱怨周秋萍:“哎呀,周经理你这个样子,下回我们不敢过来吃饭了,这也太多了吧,全是硬菜。”   有糖醋小排,有红烧鱼,有西红柿炖牛腩,还有一道口水鸡,逢年过节都没吃到这么好的道理。   周秋萍笑道:“我们都是沾了卢小明同学的光,是卢小明同学请我们吃的。”   这话说的也没错。陆同志花在卢小明身上的所有钱,后面都得找首长报销的。   卢小明脸红了,鼓足勇气邀请:“大家一块儿吃。”   周秋萍笑道:“我再拌个黄瓜和木耳菜吧,一起吃热闹。”   开玩笑哦,一桌子都是肉,光一个菊花脑蛋汤怎么够?   祝嫂子的婆婆觉得周经理果然讲究,一个晚饭都要有荤有素,搞这么多。   换成过得简单的人家,还六菜一汤呢,开水冲酱油,上面最多滴两滴香油,放了一点点切碎了的青蒜叶就是全部的下饭菜,美名其曰——酱油汤。   显然,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没办法逃脱美食的诱惑。   5个大人4个小孩齐上阵,直接干光了祝家的米饭外加桌上所有的菜,就连菜汤都被陆同志用馒头蘸着吃得一干二净。   他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就想告辞。   他一个男同志,总不好跟卢小明一道住在周家吧。他睡沙发无所谓,但人家女同志总要名声的。   周秋萍笑容满面,抢先一步开口:“小明,你要不要请小伙伴到你家去玩?”   卢小明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请同学到自家玩过。   倒不是说他家没去过小孩,像青青和星星,当初不也跟着奶奶和妈妈一块儿去将军楼拜年吗?   但妈妈并不喜欢自己跟爸爸的下属的孩子玩。虽然她没说过,但她可以用眼神动作乃至表情表达自己的意思。而那些孩子到了他家都会特别小心翼翼,也不肯和他一块玩。   周秋萍鼓励他:“好朋友就是要共同成长,共同分享。你看,你到小强家玩过了,还吃过小强家的饭。现在你请小强吃了饭,是不是也该邀请小强去你家玩?”   卢小明点头,忘记了自己对空荡荡的家的恐惧。他恐惧的不是家本身,而是恐惧家里没其他人。   如果他请朋友去家里玩,那家里就不是空荡荡的了。   “妹妹,走,我们去玩小火车。小强,我们一块玩。”   他都没待陆同志反应过来,直接拎起书包,兴冲冲地在前面带路,“我家有好多玩具呢,保准你们喜欢玩。”   祝强同学正处于好玩的年纪,一听有玩具玩,直接兴高采烈地跟着跑:“好啊好啊,是什么玩具啊?”   祝嫂子傻眼了,赶紧追着喊:“你作业写了没有啊?”   卢小明立刻拿出了学霸的风采:“阿姨你放心,我会盯着他写作业的,妹妹们先玩。”   两只大豆丁带着两只小豆丁,就这么欢欢喜喜地往将军楼出发了。   周秋萍跟在后面抹了把脸,好吧好吧,虽然把自家的两个姑娘给赔进去了,好歹把卢小明同学送出了自家的门啊。   大人们当然不放心就让几个小孩玩,也跟着来到了将军楼。   住在他家隔壁的老头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还笑呵呵地跟卢小明打招呼:“小明,今天好热闹啊。”   卢小明眉飞色舞,骄傲地宣布:“文爷爷,我今天请我的朋友一块来家里玩。”   老头儿点点头:“那好啊,你们好好玩。”   进了门,卢小明就迫不及待开放了自己的活动室:“妹妹,玩小火车!”   祝强双眼放光,激动地往前冲,然后被他一把拽住了,一本正经地教育:“你作业还没写完,我们先写作业。”   可怜的祝强同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人还来真的呀?   他妈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不然呢?人家成绩为什么这么好?你也不想想看。好意思哦,马上就期末考试了,你非得让你娘老子脸上没光。”   作为学渣的妈,她人生的低谷就是开家长会的时候。完全丢不起这个人。   周秋萍也在旁边笑,劝说委屈的小学生:“先写作业吧,写完作业可以放心大胆地玩。”   祝嫂子还得回去干活,她现在一分钟时间都不愿意耽误。儿子都这么大了,把人送过来就不错了。她还得看着他不成?   周秋萍好办,拿出自己带的英语书,默默地背单词就好。   陆同志在旁边看两个小丫头自娱自乐,等到写完作业的小学生加入到玩耍的队伍中时,他就感觉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我先回去了啊,周经理,今晚就麻烦你了。”   周秋萍却诧异地看着他,十分不赞同的模样:“你怎么能这样呢?领导不在,为领导解决后顾之忧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陆同志懵圈了,这一码归一码呀。卢小明同学不想待在家里,自己留着也没用啊。   周秋萍皱起了眉毛,压低声音道:“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你居然就直接丢下领导的孩子不管了。”   陆同志委屈:“可我总不能去你家住吧,影响多不好。”   周秋萍认真道:“谁说去我家住?我家多大点的地方?鸽子笼一样,天热不嫌憋得慌吗?”   “可小明同学不想去他爷爷家。”   他当然可以强行把孩子送过去,但他也心疼着孩子呀。作为警卫员,他虽然不是卢家的保姆,但卢家的情况他多少还是知道些的。   周秋萍摇头:“不用送走,就住在自己家。你听我说完,小明是害怕孤单,所以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找个小朋友陪他,他就不怕了。”   周秋萍笑着询问祝强:“要不你今晚就跟小明一块睡吧。”   祝强立刻双眼放光,欢喜得都快跳起来了:“真的吗?可以吗?”   孩子的喜好都相当直接,喜欢吃好的,穿漂亮的,住舒服的,完完全全可以体现出人类的本能。   祝家房子的格局和周家一样,比起大部分城市居民,可以说是宽敞的了。   但祝家住着祖孙三代人,奶奶肯定得单独一个房间。剩下的一间屋住着一家三口,随便现在爸爸没回家,一个小男生跟着妈妈住,同样不自在。况且他家哪里比得上将军楼敞亮啊。   周秋萍笑道:“你问问卢小明同学可不可以。”   卢小明也玩得开心的很,拼命点头:“当然可以,我的床很大的,我们可以一起睡。”   他特别羡慕家里有兄弟姐妹的同学,他们说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睡在一张床上时,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他很小就一个人住一间房了,他感觉很孤单。   祝强先眉开眼笑,然后又愁眉苦脸:“我妈肯定不同意了,我妈会说我捣蛋的。”   卢小明急了:“不会的,我跟阿姨讲,你才不会捣蛋呢。”   周秋萍笑道:“没事儿,我打个电话回去问问。”   祝家没装电话机,到周家来接的。听说两个孩子玩疯了,舍不得分开,她倒没眷恋儿子,就强调让他不许捣乱。   周秋萍笑道:“你放心好了,陆同志也在呢,他们不会真上房揭瓦的。”   卢小明也强调:“我们不捣乱,我们肯定好好睡觉,明天上学不迟到。”   大人总算松口,放纵了两个小崽子。   这小家伙亢奋死了,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卢小明还替妹妹安排:“你们可以睡这间房,这间客房也是干净的。”   周秋萍抱起已经玩困了的小女儿,笑着打招呼道别:“妹妹就不陪你们了,你俩赶紧洗澡,早点睡觉。睡不够的话,会不长个子的。”   小男生对个子都特别执着,一听威胁到身高问题,立刻要去洗澡。   刚好祝嫂子过来给儿子送干净衣服,索性让他们脱了脏衣服带回家自己洗。   回去的路上,她帮周秋萍抱玩累了的大女儿,突然间羡慕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也能住上这种楼房哦。”   她其实也怕人家会笑她家为了拍卢部长的马屁,让自己儿子硬往卢小明身边凑,还恬不知耻地硬赖在人家。   可儿子是那么的兴奋,他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她这个当妈的没能耐,不能为孩子提供这么好的条件,她不能连梦都不让孩子做。   周秋萍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正常情况下,除非祝嫂子生意做大了或者回乡盖楼房,否则往后几十年,估计也不可能住上像将军楼一样的楼房。   她安慰邻居:“你别这么想,小孩子的友谊是最纯粹的。他们想不到那么多。再说,小明也需要小强的陪伴啊。你看他家爹妈都不在,孩子孤单单的一个人,怪可怜的。”   祝嫂子好奇:“他妈去哪儿了?老不见人。”   周秋萍含糊其辞:“好像出差了,估计得去几天。”   祝嫂子开始抱怨:“这学校也真是的,也不看看人家的情况,这时候安排她出什么差呀?”   周秋萍只能打马虎眼:“那也没办法,工作需要嘛。”   两人到了家门口,周高氏过来开门,从祝嫂子手里接过大孙女儿,跟人道谢。   等到关了房门,她才转述电话:“红乡供销社打电话过来了,要三台卡拉OK机还要30台彩电。”   周秋萍放下女儿,追问道:“他们也有私人买?我是说卡拉OK机。”   “不是,是他们镇上的厂要,政府也要。”老太太吐槽了一句,“厂里要也就算了,人家要接待客户。政府要这个干什么?光想着吃喝玩乐。”   周秋萍开玩笑道:“人家不也同样有接待任务。再说了,下班放松一下,也正常。你高兴才对,三台卡拉OK机,都是600块的分红呢。”   周高氏高兴起来,跟着她展望未来:“一个供销社来三台,147个供销社就是……”   得,老太太算不过来了。   没等周秋萍没大没小地嘲笑她,她自己去找了计算器,嗖嗖按下,然后得意洋洋地宣布:“差不多88,000呢,多好啊。还有彩电,这一台台的卖出去……”   说到后面她突然间想起来,“那咱国库券还能再买下去啊,哪有这么多钱?”   周秋萍笑道:“我又没打算光靠国库券。”   周高氏惊讶:“你不靠国库券,你怎么降价啊?你不降价人家怎么会买?”   周秋萍朝母亲眨了下眼睛:“山人自有妙计,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其实依靠国库券的方法,她还是在王主任先提出让他购买板桥信用社的国库券时,突然间想到的。   在此之前,在她要求15%的提成时,她就已经想好要怎么通过降价卖彩电了。   毕竟李元霸还有三板斧呢,她总不能靠着一招鲜吃遍天。 第219章 二手货才好卖(捉虫)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 周秋萍就消耗掉了5000台彩电。   就跟板桥供销社的情况差不多,当顾客发现乡下的家电比城里更便宜时,他们根本不在乎销售地点究竟是商场还是供销社。   反正拿到的货都一样, 全是正规厂商生产的, 怕什么?   摸着良心说,在大家电的销售上, 城镇居民的购买力要远远超过农村。从县城开始, 然后是市区,陆陆续续有人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知道供销社有便宜彩电卖,得到消息的人都过来买货了。   当知道可以使用国库券时,他们更高兴。因为现在黑市收88年的国库券,普遍只有6折到6.5折, 运气不好的话, 被工商局的人逮到了, 那可要血本无归的。   现在光明正大地到供销社买彩电,不要太开心哦。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 这些供销社所在的乡镇信用社的国库券基本上销售一空。   甚至有些人一开始并没有购买电视机的打算, 但感觉有便宜不占是傻瓜, 所以也积极投身到低买高卖的行业中去,抱着便宜了近200块的彩电回家。   如此一来,周秋萍经手的彩电是卖得快, 但与此同时,她手上的1000多万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她原本还以为能撑到7月份, 事实证明, 还是她低估了城乡居民的购买力。   现在, 她只能提前启动备选方案, 不收国库券了,只收现金,还是按照2812块5毛的价格对外销售。   王主任吓了一跳,他那边卖得最快,打电话催货也最积极。可国家不允许降价啊,因为去年物价闯关的风波,国家特别强调维持物价的稳定。   之前用国库券打擦边球也就算了,反正大家心里有数。   现在如果明目张胆地降价,怕是有人会气不过,去告状的。   周秋萍笑了:“国家规定新货当然不能降价,但从来没说过二手货不能降价吧?”   “啊?二手货?”王主任毫不犹豫地拒绝,“那可不行,大家有新彩电不买,买什么二手货呀?”   在七八十年代,二手货市场相当的火爆。   因为物资匮乏,很多东西都需要票证才能购买。你没票的话要么去黑市高价买票,要么就去二手寄卖店碰运气。什么手表、电视机、缝纫机、收音机、自行车,如果刚好碰上有人寄卖,那你就是撞大运了。   王主任自己当年就曾经花过20块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骑了一年之后,又在二手寄卖店以20块钱又卖了出去。   但那前提是物资匮乏,大家没办法买到新品。   周秋萍笑道:“二手货怎么就不新了呢?我从厂里买出来,放在你们供销寄卖,它们就旧了吗?”   王主任感觉头顶上咔嚓一声响,说不清楚究竟是天雷滚滚还是醍醐灌顶。   “你的意思是,用二手货的名义卖新彩电?”   周秋萍意味深长:“本来就是二手嘛。东西就是这样,在它没卖出去之前,价格是最高的。只要买了,即便一天没用,那也是二手货。我在你们店里寄卖,该给的佣金我给,要怎么卖?不还是你自己说了算吗?你们供销社难道没卖过二手货?”   怎么可能?   正因为乡下物资匮乏,所以二手货的买卖并不冷清。供销社统购统销,既帮农民卖农产品,也帮大家寄卖自家暂时用不上的东西。甚至有人还在供销社卖过古董。   也就是这些年,国家工业发展迅速,物资丰富了,来供销社寄卖二手货的人才少了。   周秋萍强调:“你们不能丢了老行当哦。人家寄卖商店都讲究拓展业务范围。就是说东大街家上的那家,去年他们家就从羊城进口了一批方口护士鞋,那个队排的人山人海,卖得不要太好。后来人家还卖过毛巾被,同样生意好得很。人家二手寄卖店连新货都卖了,你们供销社反而不卖二手货,那不是白白把市场给丢了吗?”   王主任感觉自己被上了一课。但他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的,他很感谢周经理。   人家真是把他当自己人,才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讲。不然人家这么大的生意,干嘛在他一个小小的供销社上浪费时间?   二手寄卖的最大好处在于商品定价权在自己,对此国家并没有硬性规定,只要求不高于新品。毕竟二手货新旧程度不一,价格的高和低当然也只能靠卖的人来判断。   这买卖做得好那是相当的挣钱。   当初和他一块儿下放的有北京知青。人家爹在东单的国营信托公司上班,也是卖二手货的,不过是卖的洋玩意。好家伙,外面商店卖80块的手表,他们花20块收进来,然后去海关补10块钱的税,对外卖五六十,净赚二三十块钱。这利润多大呀?听说他爹待的那家店一年的利润就上百万。   简直吓死个人。   上百万他不敢想,那10万 20万总能想想吧。人总要有点目标,有点追求,才能往前冲。   王主任鼓足了勇气,决定好好搏一搏。从社会流行的话来讲,想不想自行换摩托?就看你能不能放手拼一拼了。   “好,我再要50台彩电,就按照2812的价格来。”   不能换成2800,因为前面用国库券购买的人就是按照这价格来的,他不能轻易抹去零头。否则12块钱也不少呢,人家会跟他打架的。   周秋萍痛快答应:“行吧,行吧,我跟领导说一声,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给你送货。”   她挂了电话,瞅见阿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干嘛呢?”   周高氏张了好两次嘴巴,最后才说出话:“这样也行啊。”   “怎么不行?寄卖嘛,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老太太开始紧张:“这算不算钻国家空子呀?”   周秋萍强调道:“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办法。彩电已经积压成这样了,不尽快卖掉回款的话,上游下游的企业都会被活活拖死。钱只有流通起来,才可能创造更多财富。否则的话,就是大家一块儿等死。”   周高氏摸着胸口自我安慰:“对,咱也没干坏事。这厂里有钱,厂里才能还货款,才能继续开工,给工人发工资。不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她们又不犯法,就是脑袋瓜子灵了点而已。你们没想到是因为你们没把顾客真正放在心上。不然挖空心思,怎么招都能想到辙。   周秋萍笑着安慰母亲:“行了行了,别想这么多,省得晚上睡不好。”   她可是要踏踏实实睡觉的,明天可有十几万的大买卖要做的。   兵工厂的规矩是见钱发货,50台彩电还没卖出去,之前收的又都是国库券,王主任当然掏不出这个钱,还得周秋萍出面。   她一手递出存折,工厂一边发货。   程厂长还特地跑过来感慨万千:“你就是咱们厂的福星啊,周经理。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周秋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多给我点提成呗。”   程厂长毫不犹豫,又开始哭穷:“你看我这日子过的呀,这么多货压着呢,除了彩电还有冰箱,日子简直苦得没话说。”   周秋萍直接摆手:“行了行了,您老人家厉害,您狠,我可不是您的对手。赶紧的,先给我上50台彩电,质量绝对不能有问题呀。”   “放心吧。”程厂长夸张地拍胸口,“别的不敢说,这个绝对有保障。也不看看我们以前是造什么的。”   王主任在旁边笑:“就是因为相信你们厂的质量,我才敢一批批进货的。”   真是积少成多,一台台卖出去利润虽然不高,但胜在稳定啊。而且多有面子。   销售科长也过来了,调侃周秋萍:“周经理,你还是到咱们厂来吧,我这位置绝对让给你,我二话没有。”   周秋萍摆手:“您可别埋汰我了,我哪有这能耐?不过是大家可怜我不容易,才帮我罢了。”   “哎哟!”外面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许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走进仓库,“看您这话说的,九天仙女下凡尘都比不上您,您这谦虚的,让我们要钻进土里了。”   啥话从这人嘴巴里头一出来,总觉得带着股太监的味儿。当然不是郑和那样的大太监,而是阴阳怪气的意思。   周秋萍笑眯眯的,居然还能主动跟人打招呼:“许主任,有一晌没见了,您忙着在哪发财呢?”   许主任差点儿没被噎死。   发财个屁。   他本来以为周秋萍一台彩电都卖不出去,到时候好等着看笑话。   结果没想到人家一台接着一台往外面卖,这才半个月的功夫,5000台彩电都出去了,这数字简直吓死人。   现在,她还没停下的意思,继续带人过来买彩电。   许主任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挤出笑容来:“周经理,我看您忙得很,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好了。您还是先忙您店里生意去吧。不就是卖彩电吗?大家常做常有,粗活我们干就好。这位同志,你是要50台彩电对吧?”   仓库里的人都惊呆了。   别说厂领导,就是仓库保管员都大跌眼镜。不要脸的人见多了,像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天下少见。   供销社的关系是人家周经理跑出来的。人家拿货也是周经理当中人。结果现在好了,他上下嘴皮子一搭,就直接想把客户抢走?   老天爷,他是生下来就没脸吧。   这种人居然还能当上干部,果然是应了那句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周秋萍但笑不语。   王主任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没问题,只要您收国库券就行。”   许主任皱眉毛:“你这同志怎么回事?国家明文规定国库券不允许私下交易,你这是知法犯法吗?”   王主任轻蔑地冷笑,根本不给他脸:“跟我们乡下泥腿子做生意,就得按照我们泥腿子的规矩来。不然免谈,您爱跟谁谈跟谁谈。”   他又不靠这阴阳怪气的干部过日子,他上赶着讨好这人干什么?   明显这人是针对周经理的,他可不会当墙头草。   许主任被噎到了,一叠声地喊:“你看这个这个,真是无法无天了!”   “好了!”程厂长拉下了脸,“许主任,您有什么重要指示要传达吗?没有的话我们先忙了。”   对,他就是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裳不认人。现在谁能帮他把产品卖出去,谁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谁就是菩萨,他供起来都没问题。   像这种光会唧唧歪歪,屁事干不成的货色还想在他面前充大爷,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呢?   多大的脸!   许主任气急败坏:“这是乱来!”   程厂长干脆放了话:“现在,我们厂仓库里的彩电,全部由周经理负责,周经理来卖。”   用国库券变相降价的事,程厂长当然清楚。这种秘密根本没瞒不了多久。   他心痒痒吗?他肯定心痒痒。15%的提成啊,就这么交了出去。省下这笔钱,厂里能多几千万。   但他知道办法,他也干不了这事儿。他收了国库券有个屁用。银行会让你拿国库券还贷款吗?你想的倒挺美的。   人家周经理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她拿得出真金白银付厂里的货款。   许主任这个蠢货,到现在还搞不清楚重点呢。   只是程厂长也搞不清楚,周经理到底从哪儿弄来了这么多资金?他隐隐约约听说过三产公司倒卖国库券的事。也听讲过她好像从这事儿里退出去了。难不成现在又接手了?   也是。   由着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继续瞎折腾下去,总有一天,他们还得走上走私的老路。   与其等到那时候说出去丢脸,不如现在先把人才请回头,好歹还能力挽狂澜。   许主任被当场下了脸,简直快气疯了。   当初是谁求到他面前,让他帮忙卖彩电的。   这才多长功夫,翻脸不认人。   他不会想到自己一台彩电卖不出去,白吃了人家好几顿小食堂,他只愤恨这帮家伙狗眼看人低。   不就是靠供销社卖东西吗?好像谁不会卖一样。   他立刻指着王主任道:“好,彩电我不管,冰箱我负责。就放在你们供销社卖。厂里已经把这事交给我了。”   销售科长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太他妈丢脸了,他为什么要把这人叫过来呢?他为什么还会对这家伙心存幻想呢。   搞了半天,这丢人现眼的家伙只会抢别人的饭吃啊。   在供销社买家电,这条路是周经理踩出来的。虽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规矩,但大家都默认,人家找的客户,你就不能动手抢,不然像什么话。   许主任可从来不管什么规矩。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要真是头吭哧吭哧的老黄牛,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上。   “怎么样?上好的冰箱,外面想买很难的。”   王主任出离愤怒。   因为对方明摆着把他当傻子耍。   降价的彩电也就算了,外面的确买不到。   但是原价的冰箱,商场里不知道堆了多少。当他乡下人没见识吗?你是个领导,放个屁我都得捧着吗?哪儿来的脸!   王主任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行啊,我们供销社都是寄卖,东西卖出去,再来收货款。你找人把冰箱拖去吧,卖不出去,记得要拖回头。省得到时候说不清楚,还以为我们把东西给糟蹋了呢。”   许主任瞪眼睛,指着周秋萍道:“你怎么给她现钱呢?人家是个女同志,你就特别优待吗?”   王八蛋,就这种货色了,真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low。就他妈会拿女同志往暧昧里说事。   王主任冷笑:“周经理是先垫付的货款,要不这样,你先给我把冰箱的钱垫了,然后我把冰箱拖回去?”   许主任气呼呼的,开始逼迫程厂长:“赶紧的啊,先发货再付款吧,不然你夏天卖不出去冰箱,冬天更卖不掉。”   程厂长没好气:“概不赊欠,我现在等米下锅呢。还是周经理来卖吧,您贵人事忙。”   周秋萍一推三二五:“不不不,我哪里比得上许主任,我就是三板斧而已。再说我手上事情也多,实在忙不过来,还是劳烦许主任出手吧。许主任是搞贸易的老同志,经验丰富,肯定有办法。”   许主任立刻得意起来。算这娘们儿识相,果然自己要她好看。   程厂长则恨铁不成钢,关键时候,她怎么自己塌台子呢?   供销科长在心里想,人家周经理又不是三产公司的人。人家毛病吗?得罪许主任有什么好处?就是卖出了冰箱,又怎么样?公司也不可能给她升职呀。   周秋萍笑容可掬:“那你们忙,我先走一步了,我还找李工有事儿。”   程厂长招呼:“去吧去吧,我可不敢耽误你挣钱。”   王主任也跟上:“我也得去,我还要再进几台卡拉OK机。你们给我把彩电装好啊,我相信你们。”   他们镇的工厂也反应过来了,开始有人跟他打听卡拉OK设备的事儿。   加在一起,差不多要五台机子呢。   跟着周秋萍走了十几米远,他抱怨道:“周经理呀,你要硬气点,怕干什么。一个就会动嘴的人,给他多大的脸了。要卖也是你卖,我就接你的货。”   周秋萍笑了:“那你觉得冰箱在你们供销社能卖掉吗?”   王主任想了想,相当实诚地摇头:“卖不掉,除非你降价。农村遍地是菜,冰箱再保鲜,能比得上刚摘的菜吗?”   眼下农村,冰箱绝对没市场。什么冷藏保鲜这些,农村人用不着。蔬菜地里摘,逢年过节才能吃顿肉,要冰箱干什么?冻冰棍给小孩吃吗?嗐,现在农村还没条件让小孩这么金贵呢。最多人家骑着自行车卖冰棍的时候,给他们买一支馋馋嘴。   彩电不一样啊,彩电可以天天看。只要有钱,大家当然乐意买。   可是冰箱的价格一不比彩电便宜,二又用不上,当农民傻吗?他们吃饱了撑的才买冰箱。   周秋萍笑了:“既然在你们那儿卖不出去,我跟他争什么争,何必呢?”   王主任哈哈大笑,促狭起来:“好啊,那我就要一台冰箱放在我们供销社,也显得我们有能耐。”   周秋萍摆手,直接置身事外:“我可不管,跟我没关系,我才不插手呢。”   有这功夫,她多卖几台卡拉OK机和彩电不香吗?   再说非要她卖冰箱的时候,她也不是没办法,何必逮着供销社一只羊薅呢。   毕竟人可以抱着彩电上公交车回城里,却不方便扛着冰箱啊。 第220章 我劝你别这么做(捉虫)   除了老婆孩子外, 李工现在最愿意瞧见的人就是周秋萍。因为只要周经理一出现,要么给他送钱,要么还是给他送钱。   前者指给他投资, 后者是说给他拉客户。   比方说现在, 这位王主任是第3趟来了吧?虽然每次买的卡拉OK机都不多,爆米花机也就只买过一回, 但压不住积少成多呀。三台五台的要, 一个月下来也有十几台呢。再来百十来个王主任,那又是一两千套卡拉OK设备。   那可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   李工笑逐颜开,大方表示仓库里的卡拉OK设备王主任看上哪套就哪套,绝对没问题。   等仓库保管员去给客户拿货的时候,李工就找周秋萍说话了:“那个许主任,你别管他, 这人就那德性, 肚子里没半点墨水, 就会指手画脚。”   说来真是讽刺,这种人居然也能当上干部, 而且官职还不小。   周秋萍笑了笑, 打马虎眼:“都是同事, 没什么好说的。”   李工看她的确不像真生了气,也乐了:“对,跟这种人不至于。刚好你来了, 我有个事情要跟你商量下,就是年中分红的事。”   周秋萍愣住了:“这才6月份啊, 年终还早呢。”   “就是年中啊。”李工诧异, “上半年快结束了, 要发年中奖的。不然怎么过下半年。”   兵工厂就是这规矩。   往常工人们在厂里领钱, 现在他承包了车间,当然得负责给大家发钱。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跟周经理结清红利。   “这几个月,我们一共卖出去25,347台卡拉OK设备,哦,如果加上王主任要的这几台,那应该是25,352台。按照咱们说好的,你应该分到了红利是5,046,400元。”   这个数字,李工应该嫉妒的,足足500多万啊,简直能吓死人。   要知道周秋萍最初投靠他们车间的钱也只有200万。相当于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她不仅收回了成本,还净赚了300万。这种投资回报,足够让世界一流风投大佬垂涎欲滴。   但李工真的一点儿也不嫉妒。相反的,他还有点羞愧。   理由很简单,因为卡拉OK设备的客户基本都是周经理拉来的。且不说几个省的总工会突然间集体对卡拉OK设备感兴趣,拉来了成千上万的工会代表考察,留下了数万的订单;就是在海城报纸上打广告,引来当地卡拉OK厅购买设备的事,也是周经理给他出的主意。还有现在供销社连着的农民和乡镇企业这一块,同样全是周经理一手操办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实际上干的是白工啊。   家电行业的销售提成真的不低,那些灵活的南方企业,即便市场并不艰难时,也会给3%~5%的提成。碰上新产品,碰上销售困难的,那个比例可以直接往10%以上跑,下手相当狠。   如果按外面的规矩来,光是一个销售提成,周经理一台卡拉OK设备就远远不止只拿200块。现在人家不跟他算这个,白给他拉客户,只收当初分红的钱,他要是再眼红人家,不是摆明了不要脸吗?   周秋萍倒是被震住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卡拉OK设备挣钱,也清楚这段时间销售势头很旺盛,车间三班倒就没停下来的时候。不过500万的分红还是让她狠狠吃了回惊。   这钱来得未免太快了。   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就继续收国库券了,还能多发一笔财。   看来后面可以灵活对待。顾客有国库券就收国库券,没有的话那就直接收钱。   毕竟500万也不经花,不过是1000多台彩电罢了。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强行摁住心中的激动,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李工。你可真的得给你自个儿还有大家伙儿多点笔奖金。”   李工笑道:“我想好了,除了上交的利润和留下来扩大生产线的钱以外,剩下的100万,我全给工人们分了,让大家也尝尝当万元户的滋味。”   周秋萍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你认真的?”   “那当然了。”李工点头,语气自豪,“财富都是工人创造的。搞承包,就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这钱肯定要工人们分啊。”   周秋萍摇头,郑重其事道:“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李工瞪大了眼睛,有点失望:“周经理,你难道也认为工人就不该多拿钱吗?你给店员们发的工资就挺高的呀。”   像餐饮店,200块钱一个月。别看表面上比不上肯德基月薪260的标准。考虑到肯德基作为合资企业,享受“两免三减”(两年免税,三年减税)的优惠政策,人家光是省下来的税钱就不知道是多出来的60的多少倍了。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你这边和我那边的情况不一样。兵工厂是国家单位,而且你承包的只是一个车间,而不是全厂。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单你们车间的工人收入高,你让其他车间的人怎么想?大家都在一个厂干活呀。你们一枝独秀,厂领导的压力会很大,其他车间的负责人同样也落不了好。而且你们各个车间还有合作,有些零部件就是其他车间提供的,对不对?要是惹毛了人家,人家稍微给你使点绊子,你后面的活还怎么干?”   李工张了几下嘴巴。他给工人发钱,还发出错来了?劳动者创造的财富,本来就该分给劳动者。他们不拿钱,难不成还要给尸位素餐的人?   周秋萍无奈:“李工,咱有一说一。这劳动者的概念不能太狭隘。对我们这个车间来说,工人和工程师就是一线劳动者,根本不存在后勤,是不是?表面上来看,后勤不创造任何财富。但是,后勤不干活吗?后勤就没为你们车间服务吗?不管发劳保用品还是宿舍的维修,不都是后勤的事。那你发钱的时候考虑到后勤了吗?还有工会,组织活动,厂里的卡拉OK大赛、乒乓球比赛,是不是都是他们组织的?你们车间有没有人参加?他们是不是服务了职工的文娱生活?发钱的时候,有他们的事儿吗?再说了,你们工厂是个大集体。工人能够安心的三班倒上班,托儿所、幼儿园乃至小学中学,是不是承担了帮忙管理照顾孩子的责任?咱也不说虚的,光一个托儿所的费用,外面街道办的收取的价格是不是你们内部的2~3倍?还有卫生室和医院,是不是对工人只收取少量的药费而已?病人掏的钱根本不足以抵消人力物力的成本。那这中间的差价又是谁在补?还是工厂出钱啊?车间之所以红火,三个原因,一个是生产的产品刚好满足了市场需求,卖的好。另一个是工人、工程师们都特别积极,忘我地扑在工作上,生产效率高,能够满足订单需求。还有一个其实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工厂作为依托,让车间能够拥有充足的原料进行生产,同时保障了大家的后顾之忧。否则车间的人一边忙工作,一边忙生活,那绝对能把人活活拖死。这些,你不能不考虑呀。”   李工有些惆怅。   作为专业技术人员,他其实并不是管理者。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也许不应该操心工厂的管理问题。但他真的厌烦工厂懒懒散散的作风。当年那个锐意进取的兵工厂,当初那些意气风发的工人,都到哪儿去了?   现在有机会,他想让所有人都看看,不混日子,好好干活,是有出路的。就算没机会成为正式工,只要努力做事,那也可以过得不比正式工差,甚至还能更好。   人应该凭借自己的劳动不是身份获得相应的报酬。   周秋萍只能安慰他:“那你多给大家发点奖金好了。以前你们厂里效益好的时候,年中奖发多少?现在干脆加一半。”   结果李工被她说的又开始犹豫:“那后勤跟工会是不是也应该发呢?”   周秋萍哭笑不得:“那厂办你也应该发呀,厂里传达上级指示精神不都是厂办的事吗?其他车间也不能落下。平常大家还有合作呢。我看呀,你还是别给他们发奖金了,这种事情搞不好就是吃力不讨好。”   “那总该有点表示吧。”   周秋萍想了想,干脆给他建议:“不如这样,夏天了吗,大家都想吃点清凉解暑的。我知道你们厂的车间里有盐水冰棒发。要不你再给大家添点,一人发个瓜捧回家吧。”   李工茫然:“那我问问农场,农场有瓜吗?”   “嗐,买什么农场的瓜?别花了钱还让大家说嘴,说你成心给大家找不痛快呢。”   为什么有此一说呢?这要跟现在的农场实行的还是计划经济有关系。   虽然全国农村基本都搞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了,但部队农场因为性质特殊,基本上还是实行计划经济的老一套。   瓜农按计划种瓜,一到时间,不管西瓜熟还是没熟全部拉藤,然后改种其他作物。他们是不管销售的,统一由部队的服务社拖走对外售卖。因为果品公司规定西瓜七成熟就能卖,所以摆出来卖的西瓜很多都是夹生的。   这放在六七十年代没问题,那时候物资紧张,买西瓜还要凭票呢。大家买瓜得碰运气,买到熟透了的西瓜当然皆大欢喜,可即便是七成熟的瓜,有西瓜的清凉味,顾客也就认了。   可现在已经是1989年了呀,市场上的西瓜多了去。农民推着车到城里卖瓜的也比比皆是。人家能买熟透的西瓜吃的,为什么还要掏钱买你的夹生瓜?   你花钱请人吃生瓜,你这不是在示好,你是在结仇。   李工犯难了:“那我到哪儿找瓜去?”   部队就是一个小社会,脱离这个社会圈子,又是他不熟悉的行当,他还真是一脸懵。   刚好王主任挑好了他所要的卡拉OK设备,就被周秋萍喊住了:“王主任,我记得你们板桥西瓜挺有名的,很好吃。要不帮帮忙?给厂里拖点西瓜来。现在西瓜是什么价?”   王主任愣了下。   他们板桥的西瓜有名吗?他自己都没听说过。不过好吃是真的挺好吃的,沙壤土多,当然适合种西瓜。   尤其是他连襟,去年从新疆退伍回来的,带了当地的新种子,叫8424还是8442啥的,皮薄汁多,鲜甜可口。   哦!想起来了,上次他过来给周经理带过一只,闲聊的时候又提到现在西瓜不好卖。今年江州周边种瓜的人比较多,西瓜的价格上不去。   没想到周经理居然记在心里了,现在就给他介绍生意。   王主任心里热乎乎的,感觉自己没看错人。   人家就是热心肠,就是够意思。他又没请她帮忙卖瓜,结果一有机会,她就主动递梯子了。   王主任立刻点头,信心十足:“对,我们板桥的西瓜特别甜,谁吃谁知道,不吃才叫后悔。价钱嘛,我给你们按批发价来,5分钱一斤,你们看成吗?”   李工前两天才在服务社买过瓜,7分钱一斤。而且他运气不好,碰上的瓜没熟,吃不出半点甜,基本只有清凉味。   5分钱的瓜,的确不贵。   他点点头,提出要求:“要熟的,不熟我绝对不要的。到时候你的瓜熟了我的瓜没熟,那不是成心制造矛盾吗?”   王主任立刻拍胸口保证:“放心了,我做事你还不知道吗?肯定是最好的。那,你这边要多少瓜?”   李工想了想:“给我来2000,不,2500个瓜吧,厂里差不多就2000号人,每人一只。还有托儿所、学校,总归要表示一下。来了顾客,兄弟单位参观,也该给人切个瓜,这么热的天。对,就来2500只。”   王主任开心得差点没原地飞起。   2500只瓜呀。这个8442还是8224的新西瓜品种大部分都是6斤到12斤重,即便按照最轻的6斤重,那就是15,000斤瓜,能包圆三亩地的产出了。   他连襟总共种了10亩瓜,现在1/3的产量都有销路,他能不替人高兴吗?   再说西瓜也有早熟晚熟的,把这一茬瓜吃完了,人家吃着好,下一茬瓜的销路不又有指望了。   他立刻点头答应,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回去就组织人摘西瓜,明天,最迟后天,一定给你把西瓜运过来。”   李工还关心了一句:“你有车吗?要是没的话,我看就干脆让他们送彩电的时候,顺带给我捎过来吧,我跟厂里打声招呼。”   这就相当于直接去田头买瓜,给的却是批发价了。要知道现在田头收瓜的普遍价格一斤是三分钱啊。瓜贩子再给零售商时才能上五分的价。   王主任都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周秋萍笑道:“如果你们那边瓜多方便的话,我也占个便宜,给我捎500个西瓜过来。”   王主任差点脱口而出,你要这么多西瓜干什么?再转念一想,哦,周经理的主业不是卖彩电也不是卖卡拉OK机,而是开店啊。   周秋萍又改了主意:“算了,要是有的话,直接来1000个瓜,就要8424的新品种。”   说实在的,这是她重生以来吃过的最甜的瓜,真的很好吃。   王主任眉开眼笑,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您要吃的好,我天天给您送货。”   周秋萍笑出了声:“那估计难,我要的就是8424的瓜。”   说完了西瓜福利的事,李工想起来另一茬:“周经理呀,曹总还要不要卡拉OK设备?如果她要下订单的话,我肯定优先给她做,不过她得先说一声,省得到时候我忙不赢。”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自己可以联系问问看呀。”   没想到李工却摆手:“那不行,这是你找来的客户。”   周秋萍无奈:“行吧,行吧,我给你问问看。”   兵工厂的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不过周秋萍不打算占这点小便宜。主要是不方便,还得借用人家的东西。   她不如回家自己打了。   走出工厂时,王主任再三再四地跟周秋萍道谢:“周经理呀,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实打实的半边天。你这也太够意思了,我都不晓得该怎么感谢你了。”   周秋萍赶紧摆手:“你跟我客气干啥?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你们供销社的活呀。”   啊?不是为了他连襟的事吗?   周秋萍一本正经道:“我记得供销社是统购统销,把外面的东西拖到乡下来卖给农民,满足农民同志的生活需要。同时也要收购农产品、手工作品还有中药材兔毛什么的,帮助农民获得收入。这可是你们供销社安身立命的本事呀。”   王主任想摆手。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以前那是没有私营经济,也不许人做小买卖。农村地区的商品流通基本上只能依靠供销社。现在大家的选择多了去,谁还光盯着一个供销社啊。   周秋萍正色道:“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王主任,农村是你们的大市场。你们在农村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虽然现在搞改革开放了,市场经济取代计划经济,但你们也不能放弃你们的空间。你一步退步步退,后面市场都被人家吃掉的话,供销社也活不下去的。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您看,现在国营厂都有破产的,哪里有真的铁饭碗?”   王主任悚然一惊。   其实类似的忧虑也在他心里晃过,可是被他下意识地摁住了。   他拿来自我安慰的话是供销社这么大的一个单位,这么多职工,要真垮台了,动荡太大了,上面承受不住的。   可仔细想想,他自己都明白这话多么没有说服力。   有什么好承受不了的?国家更大,国人更多。一个貌似庞大的供销社系统放在全国的背景下,根本算不了什么,国家凭什么要保你?   除非,除非你的地位无可取代,你的作用不可或缺。   周秋萍还在边上叨叨:“比方说,像卖农产品,以前你们能帮生产队的社员卖,现在为什么不能帮农民卖呢?他们是可以自己去摆摊子,可一个镇就这么大的市场,能消耗多少?他们也能自己拖出去卖。但大部分农民连拖拉机都买不起,光靠着肩膀挑,又能走多远的路?而且一户农民种的东西少,为那点东西跑那么远人家也不划算。不如你们收上来,然后统一往外面卖,就算收取的佣金少,那也总比没有强吗?这个季节,不管是西瓜还是梨瓜,总归有人要吃的。你们直接从地里收上来,然后卖,可不比贩子过一道手来的强?”   王主任被她说的心动了。   他愿意主动找货源,就代表他在工作上有想法有追求,并不打算混吃等死。   从外面进时新的货源吸引农民购买固然是他们最主要的业务,但帮农民卖东西,也的确是另一条腿。   不能因为公社制度消失了,农村集体散掉了,他们就把自己的活给丢了。   实际点讲,如果不帮农民卖东西,农民手上没钱,光依靠镇上的几家工厂工人来掏钱买东西,他们这个供销社又能发展成什么样呢?   这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好我好才能大家好。   王主任夸张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周经理呀,你提醒我了。要不这样,其实我们板桥的梨瓜也不错,闻着就能闻出香。回头我再给你弄1000斤梨瓜过来,你看成吗?”   周秋萍啼笑皆非,这人领悟能力也太强了吧。   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行吧,行吧,你给我弄过来。只要质量好,以后咱们就长期合作。”   部队农场的架子实在太大了,作为掏钱的人,她不打算继续捧人家的臭脚。你的服务不到家,你的质量没保证,你都不把我当回事,我凭什么要给你脸?   没有王屠户,难不成我还吃带毛猪?   周秋萍回了家,看看时间,拨通了给香港的电话。   可惜这话她运气不好,曹总在开会,苏珊礼貌表示她也搞不清楚会议究竟会什么时候结束。不过她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曹总的。   周秋萍只能跟对方道谢,挂了电话。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曹敏莉正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   这个6月,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北京,香港也不例外。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美国不打算放过北京,5号宣布了制裁,今天把措施都说出来了。军事和政治层面的我们可以不管,但是请注意这一点,推迟国际金融机构向中国提供新的援助和贷款。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全面的经济封锁。如果我们继续扩大在内地的投资,那将来会非常危险。我建议立刻停止和内地的合作,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欧洲只会跟在美国的后面,他们一定会采取相应的措施作为呼应的。现在已经有外资企业撤出,我们的动作不能慢。”   曹敏莉面容沉静,声音也平和:“正是因为外资大批撤离北京,所以对我们来说,对整个香港的商人来讲,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市场已经在那里了,并不会因为卖方消失,买方就萎缩。如果我们能够取代他们,那么我们将会迎来历史上最大的辉煌。……”   可惜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好了,暂时缓一缓,关于内地的这一块放一放,不用急。”   曹敏莉急了:“这个我们不能放松,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 第221章 我投资你(捉虫)   会议室的门开了, 参会人员鱼贯而出。   曹敏莉没放弃,追着父亲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爹地,我认为我们绝对不能错过……”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将说话声挡在了门后。   曹启龙无所谓地挑挑眉, 笑嘻嘻地夸奖四秘口红颜色很好看,晶莹粉嫩, 让人看了就想亲一口。   秘书小姐咯咯直笑。虽然曹少花名在外, 但他出手大方,对待曹氏集团的员工还算守规矩,所以他的口碑在集团内部并不差。况且如果真跟了曹少,飞上枝头变凤凰肯定没戏,但拿一大笔钱甚至置一套屋还是有希望的,人生可以少奋斗好多年。   可惜曹少只是随意调笑两句便晃晃荡荡地出了秘书室, 刚好在楼梯口碰上准备下去的老臣子, 他立刻咧嘴笑:“Uncle吴, 你们辛苦了。”   吴董笑得跟只弥勒佛一样:“都是为集团做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倒是启龙你, 下次也该开会了, 打虎亲兄弟, 上阵父子兵,要多帮帮你爹地才是真的。”   曹启龙跟被吓到了似的,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不行的, 我就是看看。呃,是学习。”   电梯到了, 吴董露出无奈又宽容的笑:“那你快点学, 我们这帮老家伙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将来还是要看你。”   曹启龙似乎十分恐惧这个话题, 赶紧跟他摆手:“Uncle吴,电梯来了,拜拜。”   说着,便溜之大吉。   吴董叹了口气,摇摇头:“好好好,拜拜。”   电梯门重新关上,站在吴董旁边的年轻人轻蔑地嗤了声:“烂泥糊不上墙,不愧是小妈养的,一点志气都没有。”   吴董却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点志气都没有?那他是怎么让曹太对外宣称这是她亲生的?”   年轻人一怔,帝国理工毕业的高材生背景也没让他找到合适的言语应对父亲的诘问。   吴董拍拍儿子的手背,微微一笑:“我们这位曹少可不是凡人,扮猪吃老虎呢。”   能不能吃掉那只母老虎难说,但有沉下心扮猪的觉悟就绝非简单的阿斗。   曹启龙哼着歌回到自己办公室,助理赶忙殷勤上前,帮他端茶递水。   曹少不喜欢用女秘书,外界传言是曹董不许,怕他在办公室就上演活春.宫丑闻,到时候被撞破了会令曹氏蒙羞。   助理却知道曹少只是单纯地不希望在身边增加个奸细的风险。   他赶紧汇报今天会议的情况:“大小姐坚持加大在内地的投资,吴董和梁董坚决反对,希望回缩,往东南亚发展。”   虽然他同样没资格参会,但整个会议过程中谁打了个嗝放了个屁,他都一清二楚。   曹启龙坐在老板椅上,头往后仰,眼睛微微眯着,突然间冒出一句:“北方有大乱啊。”   居然被那位周半仙说准了,京城动乱,戒严令到今天都没解除,美国制.裁红色北京了。   呵,这个老小子有点来路啊。虽然傻子都知道动乱里有美国人的影子,但能说准发展到美国制裁这一步,实在不容易。   毕竟从1979年建交到现在,完全可以称之为两国的蜜月期,好得蜜里调油。结果说翻脸就翻脸了,实在出人意料。   助理看曹少久久没再出声,试探着问了句:“那江州那边,周生……”   曹启龙突兀地笑了,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神色:“要不,就让我们这位周半仙再好好算一卦,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吧。一万块以下的支出不用向我报备。”   助理眨巴了两下眼睛,半晌才艰难地消化了上司的话,赶紧点头应下:“是。”   此时此刻,地球仪轻轻拨转,跨越香江,定格在秦岭淮河以南的某个点上,人满为患的看守所里,艰难占据房间角落的周良彬激动地抓着身旁大学生的胳膊,双眼放光:“美国制裁了对不对?美国制裁中国了是不是?”   苍天有眼啊!   他喜极而泣:“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自从那位香港阔少小曹总走后,他就盼星星盼月亮等待对方传来的好消息。可惜除了伙食明显变好,警察似乎也对他格外关照外,始终没有什么大变化。他还留在看守所里。   后来他慢慢琢磨出味道了,曹少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想判断他到底值不值得投资。除非他说的话得到验证,否则对方估计不会再出手。   改善伙食不过是曹少付的订金。   想明白这一点,周良彬便满怀期待地关注国家大事。以前看新闻就头痛的人,居然变的一天新闻都不落,当在《新闻联播》上看到大学生代表跟国家领导谈判时,他直接在活动室“乌拉”喊出声,连管教的训斥也充耳不闻,甚至连被关禁闭,他都亢奋不已。   可惜不知道从哪天起,《新闻联播》不再提这件事了。他当然知道他们会失败,屁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光喊口号有个屁用。但他关注的是美国的表态啊,美国是要跟中国翻脸的。只有这件事尘埃落定,才能彻底证明他的“卦”是正确的。   然而无论他如何守着电视机,并且央求管代给他报纸看,他都没能看到那条他期待的消息。   现在,新进来的大学生告诉了他,美国终于出手了!   伟大的美利坚,他现在愿意跪下来亲吻对方的屁股。这是久旱逢甘霖,这是老天爷给他的金手指,他是当之无愧的气运之子,他可以扭转乾坤。   呵呵,虽然他搞不明白周秋萍为什么会突然间被刺激过度,提前变得这么厉害。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才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他甚至懒得再多想一步,因为在他心目中,女人天生就应该是男人的垫脚石,成不了大气候。   周良彬哈哈大笑,高声呐喊:“美利坚万岁!”   房间里的大学生们跟着亢奋起来,又蹦又跳地呐喊:“美利坚万岁!自由万岁!皿煮万岁!”   小小的看守所瞬间吵闹不堪,闹腾得仿佛菜市场。   看守过来呵斥,但跟对待一般犯人(犯罪嫌疑人)不同,他们对待大学生还是很宽容的,甚至还有个小头头皱眉强调:“腐败我也恨,但你们这样不顶事,别吵了,都给我安生待着。”   可惜他的声音被迅速淹没在喧嚣中。   周良彬还想抓着大学生多问几句,奈何看守所所长过来了,抓着名单开始点名字:“赵明、何勇……吴大龙、陈民……你们都是大学生吧?”   被点到名的人站了起来,全都警惕地盯着所长:“我们是,你想干什么?我们告诉你,你别以为可以吓唬我们……”   “行了,屁话不少。”所长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滔滔不绝,“过来签个字,全都出去吧。”   大学生们目瞪口呆,集体面面相觑。领头的人颇为警觉:“让我们签什么字?我们没有罪,我们在行使公民的合法权利。”   所长实在懒得跟这帮大学生啰嗦,直接瞪眼睛:“签还是不签?想想清楚,不签的话继续呆着,签了就出去。”   年纪最大的学生追问:“去哪儿?”   “废话,当然回学校了。”   学生们傻眼了:“回学校干什么?”   所长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们:“你们不上学不考试不毕业分配啊。一个个脑袋瓜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呢?放你们出去了,以后别再进来了啊,一个个听不懂话。”   学生们真听不懂了,他们彻底懵了,完全不明白政府到底想闹哪一出。从4月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感觉自己的经历跟做梦似的。   难道政府终于听到了人民的呼声,知道怕了,所以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吗?   看守们已经拿来了悔过书,要求他们签字。   何勇匆匆扫了一眼,条件大致内容是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他直接“呸”出声,义愤填膺地强调:“我没错,我们都没错,你们才是错的。历史终将证明你们错的究竟有多离谱。你们今天放弃了斗争,你们明天就会变成奴隶。”   他还要慷慨陈词,直接在看守所发表演讲。他身旁那位年纪最大的同学则直接接过笔,询问了一句:“在哪签都可以吗?”   所长点头:“在下面签,这个位置。”   李东方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勇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最好的朋友,他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的理想,背叛了他们奋斗的目标。   “叛徒!无耻之徒!”   李东方平静地扫了他一眼,不急不怒,只询问所长:“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抬脚往外去。前面有个看守负责领路。   他的举动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其他忐忑不安的学生们都避开了何勇愤怒的目光,一个接一个上去签字。   他们不过20岁上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孩子。这几天的经历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他们只想早点出去。   第2个签字的学生追上了李东方,心有余悸道:“何勇出来会杀了我们的。”   “他要出来不也签字吗?同样都签了,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李东方叹了口气,“何况我也无所谓,我想出去了。”   剃着板寸的男生满脸茫然:“去哪儿啊?我们已经出来了。”   “我是说出国。”   “板寸头”大吃一惊:“出国?”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来不及了吧,现在去大使馆肯定没戏。我们没赶上。”   李东方摇头,面无表情:“我不打算走政治路线,我自己出去。”   “板寸头”急了:“那你出去干什么?”   李东方平静地看着他:“你觉得咱们留下来还有出路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这会儿已经不早,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他自嘲地笑,“我们就是定时炸.弹,哪个单位都不会要我们的。”   “板寸头”抿抿嘴巴,下意识道:“那我们也可以去南方闯闯啊。那里根本没人在意你是什么出身,大家只在乎钱。只要你能挣到钱,你就是祖宗,你就是神仙。”   李东方摇头,满脸怅然:“算了,我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我要出国。”   “板寸头”提到了重点:“你又不打算去大使馆,你出国你有钱吗?”   李东方愣住了,半晌才下定狠心:“我打算把我手上的系统卖掉。”   “板寸头”大吃一惊:“那不是你的心血吗?你整个研究生阶段就干这件事了。算了,要不咱们拿着这个去南方创业吧,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片天。”   李东方却固执己见:“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走了。”   “板寸头”看好友心意已决,只能无奈问道:“那你打算卖给谁?你认为谁会买?搞搞清楚,我的老兄。你自己也说了,我们留下来机关事业单位是想都不要想,人家肯定不会接收我们的。国有的大企业也够呛。你的这个系统除了卖给大型的电脑公司之外,谁会感兴趣?外国人的公司都撤退了,国内的公司多小心,愿意沾我们吗?”   这个时代的企业大部分是国有或者集体企业,都戴着红帽子。寥寥无几的私营企业几乎都处于起步阶段,谈不上规模。况且他们经营的范围几乎都是贸易,很可能连电脑是怎么回事儿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可能会花钱买操作系统。   李东方抿了下嘴唇:“有个人,可能会有兴趣,而且有钱。我想碰碰运气。”   “行了行了,先回去洗个澡吧。老子都要馊了。”   李东方看旁边商店橱窗里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也点点头:“我是该收拾下。”   无商不奸。人家看他穷途末路,肯定会往死里压价的。   天色渐晚,最后一道天光也消失在云层背后。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星星也疲倦不堪。   曹敏莉回到办公室,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抓起一支笔。   苏珊小心翼翼地进来汇报:“曹总,下午时,周女士打电话找您。”   说话时,她小心避开目光,视线不沾上司手上已经折断的笔。   曹总缓缓吐出气,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今天没什么紧急工作的话,大家忙完手上的事就早点下班吧。过个愉快的周末。”   苏珊有些担忧自己的上司,但她又清楚曹总的个性。既然她开口让大家早点下班,那就代表她愿意一个人待着。   年轻的女助理赶紧点头:“谢谢曹总。”   曹敏莉又调整了几次呼吸,然后才开始摁号码,待到她将听筒放在耳边时,她的唇角已经调整到上翘的活动,这样可以让她的声音听上去轻松愉悦些。   “ Hello,周同志,晚上好,您吃饭了吗?”   她这打招呼的方式,真的相当内地化。   周秋萍也笑呵呵的:“吃了,晚上吃了小馄饨,你呢?不会还是蔬菜沙拉吧?”   两人寒暄一通之后,周秋萍也切入了主题:“曹总,工厂这边想让问你一下,你后面还需要卡拉OK设备吗?如果要的话,那得提前打声招呼。现在生产线挺紧张的。”   曹总保持微笑:“那真恭喜你了,我这边暂时不需要了,已经足够了。”   周秋萍疑惑:“您不是打算在深圳还有羊城开卡拉OK连锁店吗?您定的可能不够。”   曹敏莉按下叹气的心,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抱歉,我们的投资方向有所调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扩大投资了。”   周秋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声音里的信息:“您的意思是,曹氏集团会收缩在内地的投资?”   曹敏莉惊叹对方的敏感,倒也没有隐瞒。因为这是集团明摆着的态度,马上大家都会知道。   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情况不太好,大家都很谨慎。”   “可想必您也知道,这同样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港资在其他外资面前固然具有同宗同源文化背景相同的优势,而且距离近。但同样的,劣势也不少。现在,大批外资企业撤出的话,留下的空白市场,正是你们大展拳脚的好机会呀。”   曹敏莉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很抱歉,相类似的话我已经在董事会上陈述过了,但大家的总体意见还是倾向于收缩。你知道,现在大环境也不好,大家必须谨慎行事。我很抱歉,短时间内,很可能无法再继续跟你进一步合作。”   周秋萍追问:“那么贵集团代工协议的事,也会有变吗?”   “不,既然已经签了合同,我们当然有义务履行合同。”   周秋萍轻轻地笑了:“这就对了嘛,你看肯德基都没撤出,就能看出美国真正的态度,苏联还在呢,大家有共同的利益追求。”   曹敏莉没发表评论,只强调她会履行好合同义务,但更多的,恕她无能为力。   “那深圳的卡拉OK房呢?您准备放弃吗?”   曹敏莉也头痛。她地方已经选好,装修过半,设备也可以进场了。如果动作快点的话,7月份开张都不成问题。   但是爹地已经摆明了不会继续在内地进行投资。已经运行的大酒店还好说,还没开张的卡拉OK房肯定无法获得进一步的经费。   周秋萍询问:“那您的态度呢?您觉得她有没有发展前途?”   曹总无奈:“我觉得没有用,这是集团的决定。”   周秋萍笑了:“如果你自己经营呢,以你个人的名义,不挂曹氏集团的招牌。”   曹敏莉承认自己心动了。从商多年的直觉告诉她,卡拉OK事业大有发展前途,很有市场。   错过了这次良机,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让她分杯羹。   “曹总,我有点不成熟的想法,不如您直接将这个业务从曹氏集团里剥离开来,你自己进行经营。如果一时间资金周转不畅,也许我这边可以帮您想想办法。”   曹敏莉狐疑:“你的意思是?”   “我愿意投资你。”周秋萍声音温和,“我看好你的商业手段和经营能力,我认为投资你,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我愿意尝试。”   曹敏莉惊呆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商场上,投资个人很正常。很多年轻人都会拿着自己的企划案去大企业碰运气,希望能够获得大佬的青睐。   甚至在内地,也有香港商人看好某位,然后进行投资的。   但,这些掏钱的都是港商啊。内地出人出厂房乃至出技术,港商掏钱,这才是投资的正常模式。   现在,周秋萍,一个内地商人说要投资她曹敏莉。   她难道忘了自己是曹氏集团的大小姐吗?   在这个人面前,曹敏莉一直扮演姐姐、引导者甚至导师的角色。   头一回,她感觉双方颠倒了。 第222章 当断则断(捉虫)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至于您父亲的态度, 我认为不成问题。内地市场这么大,9亿人口的消费规模,我想任何商人都会心动。您父亲应该也不例外。大家不过是担心政策反复, 会血本无归。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老话说的好, 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想令尊应该不会反对你在内地发展,毕竟, 曹家大小姐可以代表曹氏集团也可以只代表个人。”   最后一句话她没做进一步解释。然而同为女性, 曹敏莉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觉得周秋萍的确胆子很大。如果换一个人说这话,很有可能会引得自己老羞成怒。   事实就是如此呀。   即便她再能干,她的业绩再优秀,只要她是女人,只要曹家还有男丁,那她就永远代表不了曹家。甚至像曹启龙这种不学无术的货色在外人眼中, 都更能代表曹家。   不, 她说错了, 其实对内也一样。曹启龙才是曹家继承人。即便他不是母亲亲生,只要他是儿子, 他就是将来继承大统的太子。   真有意思, 大清律法都废除了这么多年了。人还是一点也没变。   长在脑后的辫子好剪, 藏在心中的辫子却是会长长久久留下去的。   电话里,周秋萍还在谆谆善诱:“在内地本来就说妇女半边天,您在内地开创事业再适合不过。对曹氏集团来说, 也是很好的补充。”   曹敏莉在心里接下去,对, 成功了那是曹氏集团当家人富有远见, 早早就下了一部暗棋。失败了, 就是她牝鸡司晨, 一个失婚的虎姑婆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非要自取其辱,更加证明了当家人的睿智,有识人之能。   怎么看,最后荣耀都会落在父亲头上。   真是悲哀呀。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轻易说服父亲让自己放手一搏。毕竟无论如何,都不会损害曹氏集团的利益。   她梳理好思绪,直接开口:“1,000万,如果把卡拉OK房从集团业务中剥离出来,目前有1,000万的资金缺口。不知道你们这边方不方便?”   周秋萍追问:“这笔资金需要多久到位?”   “前期起码要1/3,剩下的两个月内必须得到位,不然无法如期开张。”   周秋萍笑了:“可以,前期资金没问题,另外,我们还能用卡拉OK设备进行投资。总之,到时候资金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资金到位前,我需要实地考察进行估值。”   曹敏莉是杀伐决断的个性。既然她已经下了决心,那她答应的就尤为痛快:“没问题,欢迎你随时指点。你对卡拉OK房的发展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具体的要求,不要搞色.情也不要搞犯罪活动。什么卖.淫嫖.娼,色.情陪侍还有吸.毒赌博这些活动都不可以出现在卡拉OK房里。我知道黄赌毒非常挣钱,但是,更多的钱是干净的,我们可以干净地挣钱。”   曹总笑了:“当然,我做的是卡拉OK,不是妓.院烟馆和赌场。”   电话挂断了,周秋萍才意识到听筒都被她捂热了。   这通电话,她们足足打了近一个小时。如果换成她打出去,那通话费用很可能都能买下一套房了。   周高氏在旁边给孙女儿包鞋子。现在街上虽然有现成的凉鞋卖,但她总觉得会磨小孩的脚,非得裹上一层细棉布,她才放心。   女儿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她就是没诚心听,同样会有只言片语钻进她耳朵里。现在看女儿放下话筒,她终于忍不住:“你要投资曹总?你有多少钱啊?人家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人家是香港老板。”   内地实在太穷了,穷了这么多年,以至于老太太虽然知道女儿身家千万,照样在潜意识里认为这点钱放香港老板面前不值一提。   而且。   “你的钱不都买国货券了,现在哪有现金?”   周秋萍解释道:“卡拉OK机有分红,500万。”   剩下的缺口,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筹措。到那个时候,她有信心把剩下的10来万台彩电销售出去,就不愁手上没钱花了。   这些钱,她现在直接拿来买深圳的原始股,应该会挣得更多。但是然后呢?她又不是股神,熟知此后股市的所有走向,只能做一把走人。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投资在曹总身上。她本来就对深圳的卡拉OK市场饱含兴趣,因为没关系没门路,知道抢不过别人,这才不得不放弃的。   现在有机会,又能筹到钱,她为什么不尝试着做长线投资呢?即便短期内获利比不上炒股,那细水长流下来,也是长期进项。   周高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摸胸口。乖乖,500万啊,这么多钱。   周秋萍点头:“现在买卡拉OK机的人多,分红自然就多。”   周高氏自言自语:“这还是托了卢部长的福啊。”   如果对方不发话,光靠秋萍一家家的去跑,还不晓得要跑到猴年马月呢。   唉,一想到卢振军,她就想到了卢小明。现在小强天天跟他一块上学放学,晚上也睡在他家。但这不是长久之策呀,时间长了,小强肯定想回自己家。难不成又让卢小明孤零零的一个人?   未免太可怜了些。   她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卢振军什么时候回来,不都已经结束了吗?”   周秋萍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他们的事情估计复杂的很。”   很可能更大的麻烦在后面了。丁妍的事,究竟要如何处理,可是个大问题。   周秋萍看了眼墙上的钟,催促两个还在玩耍的女儿:“睡觉了,再不睡觉不长个子的。”   结果这两只小东西太小了,完全意识不到不长个子究竟有多可怕,居然不为所动。   当妈的人又吓唬她们:“不睡觉不漂亮了,会变丑的。”   结果两个小家伙都吓坏了,赶紧爬起身,尖叫着往房里跑,眼瞅就得扑上床。   周秋萍赶紧冲过去,一手一个,把她们捞起来,嫌弃道:“脏都脏死了,还往床上爬,赶紧给我洗澡去。”   臭美鬼,这点大就知道爱美。   两只小胖子一扭一扭的,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不脏的,洗过澡就香香的。”   嘿,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周高氏打了热水来,两个大人齐上阵,可算把她们洗刷干净,直接抱上床。   如此一来,两人也满身臭汗。得,赶紧趁机也把澡洗了吧,早点上床睡觉。夏天啊,就该早睡早起。   第二天一大早,周家人爬起床,赶紧洗漱的洗漱,买早点的买早点,还要多买一些。因为卢小明虽然能满足有小伙伴陪伴的睡眠,吃饭却必须得跟大家一块儿。不然的话,再好的东西他都吃不香。   周秋萍也放弃挣扎了。不就是吃顿饭吗?有什么了不起。夏天又不怕东西冷了,直接把桌子搬进小院里,两家人凑在一块吃,的确热闹又痛快。   等吃饱喝足了,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正好。   周秋萍去了一趟三产公司,请人帮忙买车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然她相信曹总的人品,但涉及上千万的投资,她必须得看到东西才能拍板。   不然就她这轻乎的态度,人家都要怀疑她合作的诚意。   三产公司的总务科无所谓,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周经理实际上已经不算三产公司的人了,但大家既往相处融洽,从未交恶,不过顺带着这帮忙买两张车票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没问题。   她笑着谢过办事员,又在申请上签好字,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结果一转身,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那位阴魂不散的许主任了。   周秋萍笑容不变,还朝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许主任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又开始阴阳怪气:“周经理,你的生意做的可真大啊,胳膊真长,又到我们三产公司了。”   周秋萍言笑晏晏:“没办法,都是混口饭吃,去深圳办事,可不得请你们帮忙买票。不然我什么身份,哪有资格买卧铺呢?”   许主任的心里痛快了些,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没错,自己可是现役军官,有资格买卧铺的那种。   眼前这个农妇算什么,说到底不过是盲流,连个正式单位都没有。   他打起了官腔:“那可不行啊,国家有规矩的,哪能什么人都配买卧铺呢?这不是要乱规矩吗?”   办事员听不下去,下意识道:“周经理也是为了公事,出差。”   许主任立刻拉下脸,皮笑肉不笑:“真是为了公事的话,我看你呀,还不如留在深圳。你不是在深圳买了房吗?刚好,干脆搬过去,才能踏踏实实地办事。”   周秋萍点头:“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要不是手上还有彩电卖,我现在就准备走了。”   许主任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你,你说真的?”   周秋萍煞有介事:“可不是真的?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您啊。”   “那你的快餐店跟卡拉OK房呢?到时候怎么办?”   周秋萍诧异:“这个就不用您烦神了,我有店长,店长会主持工作的。您得注意身体,虽然能者多劳,但也不能什么都忙,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办事员垂着脑袋,都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这家伙居然算自己的领导?真是丢不起这个人啊。这种话也好意思开口,抢东西抢功劳抢成习惯了。无论卡拉OK房还是餐饮店,跟三产公司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手伸的这么长,怎么不直接去抢.银行?那里钱更多!   周秋萍点点头,笑容满面:“许主任你忙啊,程厂长他们可说了,就指望您赶紧把冰箱卖了,回头大家好发年中奖呢。”   许主任又得意起来。供销社的门路是她趟出来的又怎样?他要用,她还不得乖乖双手捧上。   他矜持地点点头:“那就不劳您操心了,我的工作我自然会如期完成,肯定不会比彩电卖得差的。”   周秋萍的笑容更深了:“那当然,只要许主任您出手,那必然马到成功。”   出了门,她扯扯嘴角,送上门来的马前卒,不用白不用。   没许主任这么上蹦下跳地折腾,估计兵工厂还没那么急着卖冰箱。毕竟比起彩电,冰箱的积压只是零头罢了。   不过只要许主任给力,想必冰箱销售乏力问题,也会摆上兵工厂的日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程厂长愿意给她多少提成了。   周秋萍从生产公司出来,准备回家收拾行李。她先把东西放好,后面还得去三家店看看情况,尤其要叮嘱吴康抓紧招聘的事。   纺织路上的防空洞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有自助餐厅和快餐厅带来的人气,估计这边开设的卡拉OK房生意也不会差。硬件设施有的,软件服务一定要跟上。必须得赶紧招人,紧急培训,才能派上用场。   她刚进小区,正准备穿过林荫道时,被人叫住了:“秋萍同志。”   周秋萍转过头,眼睛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敢确定:“卢部长?”   说话的时候,尾音到底还是上扬了,变成了疑问句。   实在是面前这个人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   她认识的卢振军,虽然已经年近4旬,但还保持着蓬勃的朝气,头发乌亮,皮肤光洁,一看就精神抖擞。   面前的男人神色疲惫,眼窝深深凹陷,胡子拉碴不说,最要命的是他的头发,居然夹杂了许多灰白。   一夜白头,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吧。   卢振军也意识到了她的震惊,自我解嘲:“没什么,不是得了绝症,就是有点累。”   身体累,精神更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   也许是岁月不饶人,他真的老了。他觉得这段时间远远比当初在战场上更煎熬。   现在,面对周秋萍,他也只能疲惫地微笑:“谢谢你,秋萍,谢谢你做的一切。”   周秋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劝他一句:“卢老师,你注意身体吧,你不能垮下,一家人还指望你呢。”   卢老将军已经老了。而且周秋萍觉得他已经没能力继续带领一个家族往前走下去。也许既往的荣光已经泡软了他的骨头,他失去了应有的睿智和杀伐决断。   至于那位卢老夫人,老天爷啊,只能说苍天怜悯,没给她多少作妖的机会。否则说不定比起丁妍,她会有过之而无所不及。   卢振军点点头,勉强微笑:“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周秋萍感觉无话可说了。她能告诉他的信息,他一定早就知道,无需她再当二道贩子。   她只好没话找话:“你这是回家找小明吗?那,要不你还是先染个头发再回去,不然可能孩子会吓到。小明是个很细心的小孩。”   换成其他同龄孩子,很可能会搞不清楚白发究竟意味着什么,反而会因为觉得好玩而哈哈大笑。毕竟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技术落后,孩子也比不上几十年后的精怪。   卢小明会担忧的,他是个会操心的小孩。   话一说出口,周秋萍又觉得不对,赶紧表示:“我乱说的,您别在意。”   哎呀,她怎么这么蠢?   卢振军除了是孩子的父亲之外,更重要的身份是卢部长。   身居高位的人如果年纪大的话就希望自己看上去龙虎精神,充满了青春活力。   与之相反,如果年少有为就登上高位,他们反而希望自己看上去老成些,以防止被人在心中诟病,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而卢振军,就是军中出了名的少.壮派。   他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一连奔波数月,甚至累白了头发,这在政.治宣传上,意义极为重大,完全可以被当成正面典型大大地褒奖。   尤其在如此特殊的时刻,在他的妻子立场严重有问题的情况下,他的态度实在太重要了。   比起这些,会不会吓到孩子早就无关紧要。   再说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吓到了也好。   以卢小明的出身背景和他家的现状,提前长大固然残忍,但保持天真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无忧无虑的小孩的。   孩子永远没办法选择父母,只能被迫承受父母带给他们的一切。   周秋萍胡思乱想着,局促地挤出僵硬的笑,没做一句解释说明。   以她的水准,她能想到的,卢振军只会考虑的更多。任何身居高位的人都有独到之处,否则根本没能力坐牢位置。   没想到卢振军却愣了下,然后认真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是该收拾下的。”   他又点点头,温和地跟对方打招呼:“那我先走一步了,你忙啊。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   周秋萍倒没避着:“没什么,我要去趟深圳办点事。”   卢振军居然还有心情关心:“你一个人吗?那太不安全了,外面还是有些乱的。这样吧,我把小陆派给你,到时候让他陪你一块去,好歹也有个照应。”   周秋萍实在很想拒绝。   这趟去深圳,不仅仅是为了曹总的事。人多眼杂,她不想节外生枝。   结果卢振军撂下话就走了。   周秋萍忍无可忍,开口喊道:“卢老师——”   他回过头,“啊”了一声,满脸茫然。   这种疲惫的迟钝,让周秋萍生出了于心不忍,都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   神差鬼使间,她冒出了一句:“卢老师,你不仅仅代表你自己,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卢振军面容愈发灰败。他点点头,勉强露出了温和的笑:“我知道,谢谢!” 第223章 我要卖给你   如果可以选择, 卢振军根本不愿意面对丁妍。甚至想到这个名字,他的脑袋就跟针扎了一样疼。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妻子不是什么独立自主的大女人。他明白她的小布尔乔亚, 这在知识分子中很常见。他也清楚她的虚荣心, 人生在世,难免攀比。他还清楚她缺乏事业心, 心眼不大, 眼睛能看到却只有一亩三分地,但有人喜欢当激流,有人偏爱做溪涧,各有各的追求,无所谓高低贵贱。   但他一直以为丁妍起码不是什么坏人,没有恶毒的心思, 可事实却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撺掇、组织学生去坐铁轨拦火车, 她怎么想得出来?她没脑子吗?她不知道这事究竟有多危险, 后果又会多严重吗?   所以在时隔近两月后,他再一次看妻子, 第一句话就是:“你不知道坐铁轨会死人吗?如果火车停不下来, 那就是上百条人命, 他们也是爹生父母养,他们才多大,又懂什么?”   长时间的幽闭已经让丁妍面容苍白且反应迟钝。   最初被关进来时, 她咆哮过嘶吼过,最恐惧的时候, 她甚至哭泣哀求过, 她拼命喊丈夫和儿子的名字, 然而他们谁都不曾出现。   时间久了, 她也麻木了,甚至再一次见到卢振军,她的面上都没浮现激动的神色,直到对方的指责传入耳中,她才爆发式的吼出声:“不会的,我们只是想要有人站出来谈判。”   她胸口上下起伏,面色涨得通红,激动地强调,“当初如果没有云南知青坐铁轨,会有知青大回城吗?享受了前人福利的人,不说支持,起码没资格嘲笑。我唾弃你……”   卢振军像见鬼似的看着她:“你下放过吗?你知道云南知青是怎么生活过的,当初又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丁妍被噎住了,她是一天都没离开过省城。按照规定,她的确需要下放,但她从头到尾就是名单下去了,她自己办了病假条在城里休养。这种事情不稀奇,有个俗称叫“白条下放”,起码在她的圈子里跟她类似的情况不少。   卢振军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幽深又暗沉:“连下放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那我问你明白什么是上山下乡,又为什么会有这项政策吗?告诉你,是因为城里没有工作岗位,必须得下乡。你以为大回城真的是坐铁轨坐出来的吗?用你的脑子想想,知青大回城是哪一年,改革开放又是哪一年,农村家庭联产承包是哪一年,大批农民工进城务工又是哪一年?劳动力的流入和流出!连最基本的因果关系都搞不清楚,你们还觉得是一回事?一群又蠢又毒的猪脑子!”   丁妍猛地站起身,双眼喷火:“你!”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多少上进心。”卢振军声音透着疲惫,“但我认为这没什么,如果两个人都拼事业的话,家庭就很难。在这方面,你的付出要比我多,我一直都认可这点。所以你的一些问题我虽然看到了也不赞同,但我觉得应该包容。可是我没想到你不是不聪明,你是好高骛远而且自私歹毒。你真的能肯定坐在铁轨上的学生肯定不会出意外吗?不,谁都无法肯定。只不过有危险会死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无所谓。你拿别人的性命当成你攫取政治利益的资本,愚蠢又恶毒。是不是不服气,觉得你很厉害,那群人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好像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你是当代武则天?你如果不是卢家的儿媳妇,不是我卢振军的妻子,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人追捧你?”   丁妍爆发出声:“你凭什么羞辱我?!”   “就凭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所以肆无忌惮地恶毒。因为你认定了不管你是不是捅破了天,都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卢振军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不然你胆子能有这么大吗?”   丁妍胸口上下起伏,面色青红交错,最后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像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她想咆哮,她想嘶吼,她想诘问对方,都是她的错,他就一点错也没有吗?到底是谁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卢振军没再看她,声音低沉:“我也不无辜,走到这步,我们都有责任,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的。我们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错误,考虑的全是外部条件,从来没思考过是否有共同的理想追求。你想当人上人,我想天下大同。也许你的理想叫上进,我的理想是幼稚可笑。但奋斗方向不同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本来就是错误。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了。”   丁妍一抹脸上的泪水,高傲地抬起头:“协议书呢,拿来,我签字,我不配当你卢部长的夫人,你另请高明吧。”   关于这点,父母过来看她时曾经跟她明确谈过,婚姻是肯定保不住了。   以他们的身份和阶层,再结合社会大环境,正常情况下,即使打一辈子吵一辈子也坚决不离婚的很正常。但一旦涉及到政治立场,那肯定会分道扬镳。卢家是走仕途的,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马虎。   这是她生一百个儿子都无法挽回的事。   事已至此,再拉拉扯扯只会让自己难堪,不如姿态摆高些,离婚拉倒。   卢振军平静地抬起头,点点下巴。   离婚协议早就拟好了,他这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办理离婚手续。   结束婚姻关系,是切割两个家族最有效的方式。   说来荒谬,却是事实。   丁妍草草扫了眼协议,发现卢振军除了要孩子之外,近乎于净身出户。唯一要求分割的财产是那架钢琴,因为使用的人是小明。   可即便这样,能分给丁妍的财产也寥寥无几。卢家住的将军楼是部队的财产,不可能分割。甚至连他们使用的家具包括床和沙发以及橱柜,也都是后勤分配给他们的,他们只有使用权。唯一可以被带走的大概就是被子和垫子,因为她嫌弃后勤购买的不好用,花高价买的进口货。   可她又不是贫妇,离个婚居然还要拖着被褥和锅碗瓢盆走人,多少脸都不够丢的。   至于存款,很抱歉。   尽管他们二人都属于这个时代的绝对高收入人群,每个月好几百块的工资足以让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老百姓难以望其项背。结婚八年下来,这个数字积攒成两三万都不成问题。   但人到了一定的阶层,开销档次也会随之水涨船高。旧的贵族消失了,新的贵族阶层又起来了,自然有门槛。况且丁妍又是讲究生活品质的人,一只果盘一块毛毯,也许就是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如此一来,存单上的数字便只有可怜巴巴的五千块。   这点钱,当然不够丁妍看,即使以官方汇率换成美金那也寒酸。   不过成婚以后,小家庭的钱就是她拿着,她清楚卢振军没在这点上玩鬼,这人也不屑于算计这点事;现在都给了她,她也无话可说。   丁妍咬了下嘴巴,抓起笔,直接在离婚协议上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同意如此分配,她不会争儿子的抚养权。她都要离开了,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其他。她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成王败寇,输了她就认了,她还不至于扣着孩子来拿捏卢振军。   况且他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又位高权重,想要孩子,多的是大把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一个很可能丧失了生育能力的孩子能在他心中占据多少位置?自古有了后妈就有后爸。   丁妍签完字,放下笔,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口:“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希望小明能平平安安长大。你工作忙,指望你照顾孩子不现实。保姆毕竟是外人,总不可能真像对自家孩子一样尽心。你父母年纪也大了,精力跟不上……”   卢振军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图穷匕见的那一刻。   对面的女人絮絮叨叨地替他担忧了半天,最终到了点题的时刻:“我表妹田薇是看着小明长大的,小明跟表姨感情也好。不如让她到卢家照顾小明吧。”   卢振军扯了扯嘴角,古怪地看着她:“你表妹想来我家当保姆?”   丁妍嗖的面红耳赤,那种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又来了,以至于她声音都不由自主拔高了八度:“怎么,你们卢家位高权重,我们家人只配在你家当保姆?”   卢振军倒是没表现出生气的意思,因为生气也是有门槛的,你只能对同类生气。   “那她到我家干什么?”   “嫁到卢家!”丁妍气急败坏,“你总要再婚的,与其让我儿子被个外人折磨,不如让他表姨来。田薇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干部,她又大学毕业,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们家当续弦,还不配吗?”   卢振军摇头:“不配,你们家都不配。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觉得我是你们家的提线木偶,一根线断了,赶紧再穿上一根?你们家的算盘珠子拨得可真精。”   丁妍又惊又怒,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他。   “你不配,你们家不配,田薇更不配!娶妻不贤祸三代,我还没吃够亏吗?”卢振军冷笑,“怀孕两个多月,这是在给肚里的孩子找人当便宜爹呢?你们算计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想想别人也长了脑袋?肚里怀着来路不明的孩子,身上染了花柳病,还要硬塞给我。别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她一直在女子看守所,根本没男人进出。你表妹平常有多能玩,你知道吗?丁妍,我都不知道你是蠢多一点还是坏更多。这本来是别人的隐私,我不该说。但你们算到我头上了,这个脸我也没办法替你们留。你最好还是看清楚你自己,你在你们家到底算什么,别太看得起你自己。出去以后别兴风作浪,你没那脑子,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不然,你别怪我连最后的情面都不讲。”   他转过身,丢下目瞪口呆的丁妍,大踏步往外走。   丁妍的谋划还在萌芽中就被扼杀了,那些学生甚至还没来得及聚集,就叫看了起来。   如果这次聚众被判定为非法,那就是犯罪未遂,也没造成严重后果。那么即使从法律上来说,她需要受到的教训也仅仅是批评教育。   甚至因为她的背景,卢家还得将这件事死死捂住,假装连种子都不曾种下。否则卢振军可以离婚切断关系,卢小明怎么办,难道洗髓易经剥离掉母亲的血脉?   所以在多方考虑以及和丁家的沟通后,最后共同的决定是让丁妍出国。只要她留在国内,众人就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卢小明也很难不受影响。   况且她出国了,卢振军跟她离婚也顺理成章。现在离婚出国在上层社会常见的很,两边发展路线不同,异国肯定不成事,还不如一别两宽。   卢振军抬头看外面,六月底的太阳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疼,甚至让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跟一位下放的老教授的交谈,说到了为什么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容易狂妄。   对方给出的答案是,位高权重意味着享受社会给予的种种特权,习以为常后便认为理所当然,不算特权。位置高的人,容错率也高。即便犯了错误,他所处的社会阶层也能兜住他,再惨也有限。   就像丁妍,折腾到现在,也就是离婚获得自由身,出国留学。出国生活本就是她的梦想。   换成其他普通出身的人,又会是什么命运?   卢振军站在太阳下的时间太长,警卫员小心翼翼上前询问:“卢部长,你……”   “哪里能染发?”卢振军伸手搓了搓脸,“我去染个头发,然后接小明放学。”   周秋萍说他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人。这个人应该不包括所有人,最起码丁妍就毫无反应。   不过没关系了,从今往后,她和他再无干系。   太阳真大啊,即便过了中午最热烈的时候,周秋萍到达快餐店时,依然满身大汗。   她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点餐:“快,给我瓶冰镇汽水。”   欧小飞看她的样子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吓了一跳:“这么热吗?”   旁边的服务员嘻嘻笑:“不然咱们店里怎么这么多客人。”   这会儿才下午三点多,不午不晚的,根本不是饭点。好多人都只点了最便宜的甜筒,坐在店里慢慢吃,就是为了享受冷气的舒爽。   周秋萍也点头:“外面热的我看到窨井盖都退避三舍,万一摔上去,肯定得烫伤。我跟你说一下,我这两天会去一趟深圳,到了给你说酒店电话,有事就打过去。”   这点儿小事当然不值当她专门跑一趟,大家也知道周经理是趁机来检查工作。   欧小飞立刻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她就拿出了一双白手套递给周秋萍。   前台服务员要跺脚:“店长,你怎么这样塌台?”   众人都笑出了声。   周秋萍老实不客气地戴上手套,开玩笑道:“还想不想发奖金了?不检查可没的发。”   其实这个白手套不仅仅是她,就连李工他们也帮忙扮演过。只有出其不意地检查,才能查出店里的真实面貌。也幸亏工资开得高,不然扪心自问,她自己是服务员的话也恨不得将检查的人碎尸万段的。   她拿手先擦了柜台,洁白如新。然后他开始朝角角落落进军,专门找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店员们都紧张死了,生怕自己工作有纰漏,直接被逮个正着。这个月的奖金泡汤是小事。毕竟他们每个月工资就有200块。关键是丢脸啊。楼上楼下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就好像一个年级的两个班,谁都不想比别人差。   周秋萍仔仔细细检查一通,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不错,继续保持。”   大家开心的差点跳起来,就好像被老师在课堂上表扬的学生一样。   周秋萍看着这群20岁上下的年轻人,忍不住跟着笑了。   “对对对,就是她。”趴在角落里睡觉的两个年轻男人,突然抬起头,其中一人指着周秋萍,语气激动地强调。   大家立刻警觉起来,全都盯着这两人看。   现在社会压力大,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前两年就有人炸了公交车,还有人炸火车。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想要报复社会?突然间对别人捅刀子呀。   周秋萍着他们微微点头,客气地询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找您有点事儿。”剪着板寸头的男生察觉到了大家警惕的目光,赶紧解释,“您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大学生,今年刚研究生毕业。”   周秋萍并没有因此而对他们高看一眼,依然平静而礼貌:“那找我有什么事儿?”   “板寸头”伸手翻包,语气热切:“我们有东西想卖给你,绝对是好东西。”   周秋萍下意识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懂古董字画,也不打算收。”   看对方满头雾水的模样,她又回过神来,“哦,你们是打算卖歌给我?”   “板寸头”的同伴摇头:“不是的,我们是想卖给你软件,用这种软件可以不用打字机,直接用电脑就能打出简洁明了的字。”   周围的服务员都听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个时代打字机和电脑都是昂贵的奢侈品,但二者之间并不兼容。   这么说吧,像香满集快餐店用电脑收银,但如果打字,那用的还得是大名鼎鼎的四通打字机。因为现在的电脑没办法打中文字。   听上去挺可笑的吧?尤其是店里光买收银用的电脑就花了8500,四通打字机价格还高达2万,简直就是烧钱的祖宗。   但没办法,技术就限制在这儿,你想用就只能在现有的规格上使用。   一听说可以直接用电脑打中文字,欧小飞他们都来了兴趣,甚至主动提问:“真的吗?”   周秋萍也发问了,不过问的是:“除此之外呢,只有这点功能吗?”   李东方颇为惊讶。   他之所以选择跑来快餐店蹲守周秋萍,是因为潜意识告诉他,这位出手阔绰的女经理可能会对他的桌面文字处理系统感兴趣。   在此之前,他还在读研时,曾经在学校碰到过这位周经理。当时她正跟老师打听能不能在学校报名上夜大课,学习计算机知识。   鉴于这个时代,计算机对大部分人而言是个绝对新鲜的玩意儿,当时他就多看了她两眼,记住了她的相貌。   后来校园歌手大赛庆功宴在天下一家自助餐厅举办时,他也跟过来混吃混喝了,知道周经理愿意花重金买歌的事。   由此可见,这是位有钱且舍得花钱,更重要的是对计算机技术感兴趣的主。也许她肯掏钱买下他的中文桌面处理系统。   其实一开始他是想在自助餐厅蹲守的,因为他并不知道快餐店也是周秋萍的。但他囊中羞涩,掏不出钱吃自助餐,自然进不了餐厅。   好在香满集倒不要求强制消费,一人一个一块钱的甜筒,能从中午磨蹭到晚上。就是这儿实在太舒服了,冷气吹的人浑身舒爽,他和朋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幸亏关键时刻醒来,没错过周经理。   “当然不止。”李东方从同伴手上接过软盘,直接询问,“能否让我示范给你看?我想,一定能带给你惊喜。它可以编辑录入排版,所有的功能都有中文显示。”   说话时,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电脑上。   周秋萍点点头,大方地表示:“可以,你可以现场展示。”   能来洋快餐店消磨时光的人大部分经济条件优渥,其中就有人接触过电脑。听了他们的对话,感兴趣的顾客就站起身,跟着过来看热闹。   周秋萍也不拦住人,只示意李东方:“你就在这里做给我们看吧。”   被这么多人盯着,李东方本来有点紧张。在手摸到电脑的时候,他又迅速地冷静下来,因为这是他熟悉的世界。   插入显卡,打开界面,然后开始编辑操作。   围观的人群都发出啧啧的惊叹声,不敢相信一个个汉字就这样出现在电脑屏幕上。错了可以删除重来,错了可以修改。这可比四通打字机24点字阵好用多了。   天哪!真的每一个操作都有中文提示,一眼就能看明白到底怎么用。   如果电脑一开始就如此好操作的话,那他们学起来也不会那么艰难了。   周围赞叹的声音越大,李东方就越得意。这是他研究生三年阶段的心血。从他上大学接触电脑开始,他就知道想要电脑在中国普及,就必须得搭起桥梁。   他便是那个造桥的人。   “板寸头”已经激动难耐,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秋萍:“周经理,怎么样?这是好东西吧?”   周秋萍点点头,表示肯定:“是不错,现在国外的电脑技术发展那么迅速,我们国内才刚刚接触。只有汉化,才能满足客户的需要。”   “板寸头”还在欢欣鼓舞,李东方却大惊失色。   他没想到这位还要去夜校学习计算机技术的周经理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桌面文字处理系统的真谛。   就是汉化,就是搭桥,就是缩短技术产品和用户之间的距离,让客户可以轻松使用。   说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关键在于能不能想到。 第224章 你打算卖多少钱?(捉虫)   周秋萍当然不是什么电脑高手。说实在的, 因为早就习惯智能化操作,她面对现在的电脑系统十分头痛,简直达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可正是因为她熟知此后的电脑操作系统, 所以眼前貌似跨□□的东西, 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电脑系统的核心内容是外国的,中文五笔输入法也由王永.民发明了, 对方还开了公司, 好像就叫王码电脑有限公司。   这位研究生拿来的软件,说到底就是帮助成熟的电脑软件“中国化”。此事的确具有跨时代意义,可以说,今后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电脑能够迅速在中国普及,起码有一半功劳得归于软件的中文化。   但这跟真正从无到有搞电脑技术开发又有本质的不同。说句不太好听的话, 那就是难者不会, 会者不难。有难度系数吗?当然有。但远远不到那份上。   后来的WPS也就是这种思路。   “板寸头”还不知道周秋萍已经在心中给它估了价, 兀自兴高采烈:“怎么样?这东西好用吧?老板,你打算出多少钱买啊?”   周秋萍笑了笑, 直接请人进办公室商谈。   刚才围观的顾客已经开始起哄。有人大声喊着:“起码得值一台电脑的钱。8500, 你可别少要了。”   另外一个人嗓门更大:“错了, 打字机,四通打字机可要2万块呢!”   房门关上,周秋萍笑容满面:“那你们心中的价格是多少?”   “板寸头”眉飞色舞, 老实不客气地开了口:“这可是最先进的电脑技术,起码得10万块。”   欧小飞在边上陪同, 闻声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感觉这人还真有脸开口。   以她现在的工资, 放在全国, 已经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可10万块,够她差不多工作到退休了。   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吗?   周秋萍干脆笑出了声,摇摇头,态度冷淡:“既然没有谈的诚意,那就不用继续下去了。”   “板寸头”急了,再度强调:“你看到了呀,这么先进的技术,10万块钱很便宜的,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周秋萍认真地看着他:“同学,不要因为你自己是大学生,而且研究生毕业了,就把别人当冤大头。这项技术的含量到底在哪里?我相信你的同学心知肚明。我现在就可以提出100条修改意见,并且找到一个完整的高校团队来帮我实现我的要求。而且,这个产品如果推向市场,我敢保证,不到半年时间,市场上就会有相类似的产品出现。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板寸头”还想再说什么。李东方打断了同伴的话:“那你愿意出多少钱?”   周秋萍微微笑:“你自己认为呢?”   李东方咬咬牙,竖起5个手指头:“5万,我需要5万块,因为我要出国留学。给我5万块,我就把全套操作软件技术卖给你。想必周经理你也看出来了,这个技术的出现,对于国内的电脑应用普及意义重大。”   周秋萍挑高眉毛,毫不留情地拒绝:“5万块钱太贵了,我都不知道产品有没有市场,市场上又有没有相类似的产品,它有没有竞争力。”   “板寸头”简直想抬脚走人,这人也太抠门了,都已经给她腰斩价格了,她居然还是不肯松口。   欧小飞想翻白眼。   当5万块是500块呀?你上蹦下跳个什么劲?有种你挣5万块试试。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李东方看着周秋萍:“那你打算出多少钱?我要出国,我需要钱。如果你给不了价,那这件事就不要谈了。”   “3万,我最多出3万块。”周秋萍认真道,“你出国的目的是什么?你研究生毕业了,想进一步深造吗?”   “我们留在国内也没任何意义。”板寸头抢先回答,“现在都这样了,留下来屈辱地活着吗?呵,我们有尊严,我们不当二等公民。”   周秋萍正色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出国之后,你们很可能是三等公民。”   她伸手指窗外捡垃圾的农民工,“就好像农民工进城,他们能干的活都是城里人不愿意做的事。但凡有城镇居民跟他们竞争,雇主优先考虑的都是前者。这不仅仅是因为歧视,更多是为了方便。假如你们学业有成,跟一个本国人去应聘,那公司肯定会优先考虑本国居民。因为他们的文化背景相同,在同一个国度成长。将来做事的时候,沟通起来也方便,需要避讳的点更少。谁会没事掏钱找麻烦?除非你们的薪水更低,愿意工作的时间更长,比别人更辛苦拿到的钱更少,那么从利益角度考虑,公司才会聘用你们。那个时候,你们算二等公民还是三等公民呢?同样,租房子也是,房东也会青睐本国居民,这样可以避免更多麻烦。”   板寸头不耐烦道:“你想干嘛?我们已经说了,留在国内没出路,除了出国,我们别无选择。呸,美式快餐店,挂羊头卖狗肉,一点自由敏煮的精神都没有。”   周秋萍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太能扯了,她都扯不上。   李东方倒是解释了句:“今年留城指标很少,我是彻底没希望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回农村有什么用?我学的是计算机,乡下连电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派不上用场,我无心虚度人生,我需要出去找机会。”   周秋萍默默地打量他,突然间开口道:“你缺少的是工作,是留城的机会,对吗?如果我能够给你提供工作,让你留在江州呢,你是否愿意再考虑一下?”   李东方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如果我想在国内发展,我可以选择去南方。那里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是认为没必要,我需要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周秋萍没再劝他。   人各有志。   现在出国对大家来说比从山沟沟里跑到北京城上升的空间还大,她凭什么拉着人家呢?   况且按照李东方的意思,他应该也没少在那件事里掺和,他的档案里很可能有一张盖着红章的纸,彻底断了他在体制内单位发展的希望。   即便他学历再高,技术再强,也不可能扭转这一点。   而眼下国内,又有几个非公家单位呢?   从个人发展角度来讲,他选择出国很正常。   周秋萍点头:“那祝你一路顺风吧,3万块,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高的金额。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拟定合同。”   板寸头这会儿想起来对方是个奸商了,开始想摆出强硬的态度:“3万块太少了,根本不够……”   “3万就3万。”李东方咬咬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秋萍笑道:“我还不至于占你这点便宜,既然决定买了,我自然掏真金白银。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拟定合同,确保双方的权益。”   技术类的东西最难说。他今天卖给自己,明天转手给别人用了,如果不在合同里把责权规定清楚,那她真是花钱打水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东方也大方答应:“没问题,我决定卖给你了,就不会再搞小动作。不过请你快点,我已经毕业了,学校很快就会赶我走。”   周秋萍送人出办公室,迎头撞见徐文文匆匆忙忙跑过来。   她听说有人在电脑上变魔法,正在学习计算机的姑娘充满了好奇。正好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她便过来一看究竟了。   欧小飞看到她,立刻招呼:“正好,要不你帮周经理拟一份合同看看吧。”   周秋萍惊讶,回头询问:“你是学法律的?”   徐文文有点不好意思,强调道:“我是在夜大学的,还没有毕业呢,只知道点皮毛。”   然而她在欧小飞眼里已经非常优秀:“刘徐文文会电脑的,电脑技术可棒了。”   徐文文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只上过几节课,学了一点点而已。”   周秋萍笑着点头:“多学总没错,好好学,将来就指望你们了。刚好,你看看这个系统,等合同拟定之后,就你负责接收技术吧。”   徐文文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我能干这个吗?那我的工作呢?”   作为唯一的老板,周秋萍完全可以任性:“根据工作需要,岗位是要调整的。后面会成立法务部、后勤组等相关部门,大家可以内部竞聘。至于服务工作,你也不用太担心,后面还要再招人。我们要发展,个人也不能放松。”   现在招服务员要比之前简单一些。因为自助餐厅的名气也打了出去,而且之前他们培训的技校也开始针对性地培养学生。   周秋萍就打算在今年的技校毕业生里招人。等到招聘完成之后,再跟技校合作,共同完成岗前培训。   如此一来,就能省很多事。   徐文文受到了鼓励,赶紧点头:“我一定好好学习。”   周秋萍又叮嘱欧小飞:“你尽快敲定继续教育的事,还是要学习的。”   先前她就提过电大夜大以及函授大学这些,但因为后来越来越乱,学校都已经翻天了,正常的教学活动完全中断,自然也管不了继续教育的事,这事儿就暂时放下了。   现在,好不容易情况稳定下来,学习的事情必须得提上日程。   “你跟大家说,只要好好学,学出成绩来,学费是可以报销的。店里说培养大家不是挂在嘴上的,一定会付诸行动。”   李东方和他的朋友在旁边听着,都不以为然地想摇头。   花大力气培养人又怎样?就是国营单位,人家翅膀硬了,照样可能会抬脚走人,白费你那么多心思。   其实他们能想到的,周秋萍只会想得更多。但她的想法很简单,把人培养出来,不管他们能在自己手下干多久,那都能为店里创造效益。   即便有一天他们走了,甚至成了竞争对手,但餐饮市场这么大,顾客又各有各的偏好,谁都不可能真正垄断市场。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既往的香火情在,就是自己的人脉。做生意的人,掌握人脉才是掌握了关键。   周秋萍送走了两位大学生,转过头询问徐文文:“现在最受欢迎的计算机杂志还有报纸有哪些?”   徐文文愣了下才回答:“《电脑世界》吧,我只知道《电脑世界》。”   周秋萍点头,直接吩咐:“你去找杂志电话,问清楚怎么在他们家打广告,我需要整版广告。”   徐文文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现在就做这事吗?”   周经理好像还没有买下这个操作系统呢。   周秋萍点头,十分肯定:“对,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后面你全权负责跟进关于它的一切事宜,不管是拟定合同还是沟通做广告的事,一个都不能落下。”   她解释了两句句,“电脑的特点是快,电脑行业发展也快。如果你慢半拍,就被人甩老远了。”   徐文文赶紧点头:“那我今天就请教授帮忙,把合同拟出来。”   不是周秋萍吝啬,不愿意掏这份律师费。主要是现在你想找一家律师事务所,那真不容易。从业人员太少,很多法律顾问之类的职务都是由大学教法律的老师兼任的。他们算是大学教师里最早一批富起来的人,经济头脑也够,给钱就干活。   周秋萍满意地点头:“好,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打广告的事情也不要落下。我去和陈露说一声,后面你需要资金支出,先从店里报账,等我从深圳回来,我再把钱补上。”   徐文文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拽着往前跑,头晕眼花的都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能一叠声地点头称是。   等到周秋萍出门了,她才回过神一般跟欧小飞感慨了句:“周经理的节奏真快呀。”   欧小飞生出了自豪:“那当然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周秋萍上楼打完招呼,又风风火火上了公交车,一路往家去。   时候不早了,她得赶紧去接两个小丫头。今天阿妈出去送货,回来时间不定,得她接孩子。   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托儿所已经放学,大部分小豆丁都被家里大人接走了。剩下小猫三两只本来玩得挺开心的,结果看到大人来,就开始矫情。   尤其是她家那两只小东西,一左一右跑过来,一人抱条腿,开始嗲兮兮:“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我们不是第1名了。”   周秋萍直戳两只小胖脸:“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哎,你俩可真会比。你俩咋不比早上第一个到托儿所呢?哪天肯好好起床哦。”   这俩丫头立刻开始哼哼唧唧,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大懒猪加小懒猪。   周秋萍笑着跟托儿所阿姨打了招呼,拎着两只小东西回家。   刚上林荫道,两个丫头就开始大呼小叫:“哥哥!”   周秋萍以为是祝强和卢小明结伴放学。这俩孩子最近一直同进同出,放学后还一块踢足球,搞得卢小明本来白的跟玉似的小孩现在也往酱油汤的方向发展了。   虽然有损颜值,但她觉得这孩子的身体好像也因此慢慢好起来了,跑步都不带喘的。   她抬头笑过去,准备调侃一下两位小伙子,结果瞧见人,她就愣住了。   因为牵着卢小明的手一块走的不是他的小伙伴祝强,而是他爹卢振军。   看来他还是更在意孩子的感受,染了一头黑发。   周秋萍主动打招呼:“卢部长。”   卢振军朝她点头:“接孩子呀。”   卢小明今天特别兴奋,因为爸爸接他放学了。其实像他这么大的小孩,这里的家长根本不会接放学。他们又不是小宝宝,才不会那么丢脸呢。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丢脸,相反的,他特别骄傲,他还大声询问爸爸:“爸爸,我能邀请妹妹去家里玩吗?”   这段时间,他经常和小伙伴一块玩。他也有练钢琴,弹琴给朋友听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他也觉得很幸福。   他甚至觉得自己并不讨厌钢琴,他愿意弹琴的。   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想弹琴了。   卢振军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想请谁就请谁,大家都是好朋友。”   回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考,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思考的结果就是没有一点他是对的。   有些错误他早就意识到了,却根本没重视。   就好比儿子的交友问题。   小明已经上小学了,却被锁在无形的墙里,根本和外面不接触。这是件多可怕的事。   在他下放前,他也一样。别说跟地方上的小孩,就是部队大院的孩子也不会跟他一块玩。因为他是将军的儿子,他住的是独门别院的小洋楼。   小院、大院、巷子里的孩子,就分成了三个世界,彼此泾渭分明,谁也不了解谁。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如果不是下放,如果不是去了农村,如果不是要自己挣工分,也许他会永远以为全国人民都跟他在小洋楼里过着同样的生活。因为身边即世界,因为大家都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大家庭里呀。   现在,他的儿子要重蹈覆辙吗?   他在成长的关键期碰上了上山下乡,才有机会扭转自己的人生观。他的儿子难道也要经历同样的震荡吗?   不不不,错误不应该一再再延续,应当从根源解决问题。   最起码的,小明应该认识更多的朋友,知道更大的世界。   周秋萍盯着卢振军看,在心里叹了口气。人的沧桑不是染个头发就能染回头的。比方说,他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那是用再好的眼霜估计都无法挽回的。还有他身上的疲惫,不知道得用多长时间才能消除。   比这些更严重的是,丁妍的事情带来的后遗症,恐怕比他脸上的皱纹更加能消除。   周秋萍正在胡思乱想,旁边突然响起个夸张的声音:“妹妹,我好想你们啊。”   然后她就看见位挎着书包的小学生跑过来,伸手要和她家的两个姑娘拥抱。   青青和星星同样夸张,也像唱叹咏调一般:“姐姐,我们好想你。”   周秋萍眼角都要抽搐了。   三位女侠,你们是不是太夸张了?昨天晚上你们才在一块玩的。   卢振军倒是哈哈大笑,还伸手摸了把圆脸小姑娘邓玲玲的脑袋:“你也是小明的朋友?那就一块儿到家里玩吧。”   得,队伍立刻扩大,5位小朋友能够走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周秋萍看卢振军脸上笑容不退,趁机提出要求:“那个卢老师,我去深圳自己去就行,毕竟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公事,不好麻烦别人的。”   卢振军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他面上浮出苦笑,最终还是点点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   今时不同往日,的确要小心啊。   卢振军叹了口气,最终只说了一句话:“这事儿,我对不起你。”   周秋萍倒是没啥感觉。吃鱼耐得咸,借着人家的势赚钱,被台风尾扫到也正常的很。天底下哪有光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   她摇摇头,认真地劝告对方:“卢老师,你还是赶紧把家里的事收拾妥当吧。”   卢振军苦笑:“已经收拾完了。”   周秋萍强摁住好奇心,坚决不追问,只叮嘱两个女儿:“你俩好好走路,不许跑。”   两个小肉球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一跤摔下去,完蛋了,手破腿破,能哭死他们。   走到家属区的时候,前面突然冲出个人。   何谓跟只大兔子似的窜出来,眉飞色舞地朝周秋萍喊:“周姐,磁带卖到100万盒了!”   众人集体惊呆。   小学生们正好在学进制,瞬间都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指头开始掰。   100万,后面该有多少个0啊? 第225章 开个庆功宴   何谓已经快乐的能原地表演后空翻。   事实上,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那干脆利落的动作,把周秋萍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妈呀!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生猛吗?也不怕闪了腰。   何谓无所畏惧,他现在兴奋得能单手拿大顶。   100万盒啊, 他两盘磁带加在一起, 卖出了整整100万盒。   周秋萍消化信息:“你的独唱和对唱磁带总销量是100万盒,对吧?那卢潇潇的磁带卖出去了多少盒?”   何谓还真不清楚具体销量:“估计起码也有二三十万盒吧, 上次就听说卖得不错。”   周秋萍站不住了, 赶紧回家打电话。   卢振军在后面喊:“孩子先去我家玩了啊,晚饭也在我家吃。你们都在我家吃晚饭。”   周秋萍挥挥手,根本顾不上许多,先拨电话为敬。   那头胡经理倒没下班。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校园原创歌手大赛结束了,学生歌手得录磁带。   全省职工歌手大赛落下了帷幕,选票跟雪片似的纷纷飞到公司, 他也要组织人手统票, 然后根据各个歌手不同的特点给他们分派革命歌曲, 抓紧时间录音。   唉,这活原来不该是他管, 起码不该归他一个人管, 这是胡其平的工作呀。可长兄如父, 这小子年纪太轻,办事不牢靠,还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出手。   听周秋萍询问卢潇潇的磁带销量, 胡经理也乐呵起来:“不错,卖的很不错, 已经卖了差不多30万盒了。其平他们广播电台最近收到了不少信, 都要求点播卢潇潇唱的歌。我看啊, 后面还能再卖, 出货很快。你得赶紧再买歌了,不然后面可能都不够用。”   以前他还觉得周秋萍购买港台歌曲版权有点傻,现在用的时间长了,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一首歌几千块的确不便宜,但买来的歌好,推出去卖的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收回成本。   还有就是那个MV,真的好用。下回他去订购会,就把MV带上,听广播和看电视感觉完全不同的。绝对后者更吸引人。   周秋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我得先把钱拿到手啊,不然我没钱买歌。”   胡经理哈哈大笑:“行啊,是该分钱了。不然我这边年中奖就发不出去了。发了钱,才能挣更多的钱。”   挂了电话,周秋萍欢欣鼓舞。130万盒磁带,意味着她能分到的钱是520万。   难怪讲80年代投身到这个行业里,那真是闭着眼睛数钱。   她这还不算夸张。据说台湾一张专辑卖出20万张,公司就能挣1,000万台币。按照现在的汇率兑换,那也差不多400万了。如果换成100万张,那就是2,000万。   不想不想,500万已经很好很好了。   有了这笔钱,她也不担忧后面兑现给曹总的投资了。   真是否极泰来,花儿对我笑。   周秋萍扭过头,看着红光满面的何谓,当场打包票:“庆功,一定给你弄个庆功宴,好好庆祝下。”   何谓因为亢奋的时间太长,这会儿倒是有点回过神来,反而不好意思了:“不用吧,也没什么的,我就是高兴,来跟你说一声。打你家电话没人接,打你大哥大也没通。”   周秋萍掏出大哥大看了一眼:“哦!没电了。”   她忍不住吐槽,“充电一整天,通话半小时,实在太不实用了。”   何谓却双眼放光,满是羡慕地看着大哥大。   周秋萍一回头,对上他的目光,突然间回过神来。   也是,在没有手机的时代,大哥大的出现已经大大提供方便。况且现在,大哥大的意义可不仅仅是通讯工具,更多的是身份的象征啊。   周秋萍打定了主意:“还是要搞个庆功宴的,好好表扬下你们的成绩。后面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楼。”   其实磁带卖的好与坏跟何谓的关系真不大。现在整个内地歌坛就没版权意识,不管写歌的还是唱歌的,拿的都是劳务费。就是后面磁带卖得再多,也不可能给他们额外分钱。最多就是后面再出歌的时候,劳务费多给些。   周秋萍当场打定主意:“再下一盘,你就不是新人了,劳务费给你翻倍。”   何谓又眉开眼笑。如果酬劳翻倍的话,他又能拿一大笔钱,真是发了。   周秋萍看他眉飞色舞的德性,赶紧劝他:“你年纪轻轻的,对未来要有个规划,不能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这话说起来不吉利,现在能挣钱不代表以后也能挣。不如趁着现在手上有余钱,好好投资,将来心里也不慌。”   何谓满脸茫然,试探着问:“那我要不要囤点彩电冰箱什么的?”   周秋萍说话说累了,正端着水自己喝,结果直接呛到了。   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这孩子入错行了。他应该去当欢乐喜剧人。   “你囤这干什么呀?”她呛得半死,连着咳了十几声才勉强说出话来,“你现在去商场看看,彩电冰箱堆的跟什么一样,谁买呀?这种家电都是易耗品,很快就会降价的。”   何谓又开始异想天开:“那我囤点大哥大或者哔哔机吧,到时候一出手,肯定能翻几倍的价。”   “行了行了。”周秋萍简直受不了,“这个以后价格掉得会更厉害。我想想看,你能投资点什么?找找看吧,如果有合适的房子,价钱能承受的话,自己买个房。将来如果你要搞创作,总得有自己的空间,不然住在集体宿舍里,太不方便了。”   何谓老实地点头,痛快答应下来。   他没什么投资理财意识。从小就进文工团当兵的人,早就习惯了组织决定一切。但他年纪也慢慢大了,知道不可能在文工团赖一辈子。以后要是退伍了,出来单独过日子,总要有个依靠。   既然他不会花钱,那就让会花钱的人帮他张罗。   周秋萍又叮嘱了句:“还有你出去走穴,钱是交给你们团里吧?你问问清楚,那个税要怎么搞?该交的得交。别到时候钱没落你手里,你自己把名声给败坏了。”   今年春天出过一桩风波,就是毛阿敏逃税案,她走穴5天拿了6万块,逃税3万。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相当没脸。   也正因为如此,周秋萍才从报纸上知道,现在名歌手名演员逃税现象挺严重的。按照新闻报道里说的,像大名鼎鼎的刘欢,现在靠唱西北风出名,就陷入过逃税风波。还有扮演红娘子的洪学敏,同样走穴没交税。   何谓的身价眼下远远比不上他们,也就是几百块钱唱一场,甚至可能达不到缴税的标准,就是交也交不了多少钱。但随着他磁带卖得越来越好,他的知名度也会蒸蒸日上,身价自然倍涨。到那个时候,缴税的比例就不一样了,钱到了兜里想让人再掏出来,估计不简单。   何谓赶紧点头,连连保证:“我一定跟团里说清楚,别到时候害得部队都没脸。”   周秋萍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你现在生活圈子还是比较简单的,但以后走穴的机会多了,碰到方方面面的人也会变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有。旁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黄赌毒千万不能沾。你还有大好前程,不能因为一时好奇一时要面子,就毁了自己。尤其在外面,别人递给你的烟绝对不能抽,你没办法知道里面到底加了什么。离开自己眼睛的酒,还有饮料都不能喝,万一里面下了药,你着了道,想哭都来不及。生活作风方面也要注意,千万不要闹出什么桃色绯闻,到时候伤人伤己。”   何谓笑了起来:“那我可不敢,会蹲大牢的。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说着他还唱了起来,是现在特别红的囚歌系列,叫做《愁啊愁》,磁带上印的是迟志强唱的。这位兄台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红演员,严打的时候,因为跳贴面舞被判流氓罪入狱,号称中国第一流氓。   周秋萍被何谓逗乐了,赶紧喊停:“行了,我就白叮嘱一句。总而言之,门打开了,新鲜的空气进来了,苍蝇蚊子也都进来了。以前我们碰不到的坏东西,现在都有了。不能堵住鼻子不呼吸,那只能管住嘴巴不乱来。自己小心点吧。”   何谓晚上还有走穴,不过是下午去音像公司的时候得知的好消息实在忍不住,才跑过来跟周秋萍分享。   现在说完事儿了,他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怕一不小心吃多了,上场会出丑,只拎了两根黄瓜走。   周秋萍也不跟他客气,反正她自己都是吃食堂的人,还假模假样个什么劲?   结果进了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陆同志和另一个警卫员都在排队,买的东西还不少。   得,又是个靠食堂过日子的人。就这样,也好意思郑重其事地邀请小朋友们去他家吃晚饭,分明就是吃食堂。   不过周秋萍想想自己好像也是靠食堂养活了两个娃和娃娃的小朋友们,所以老大不说老二,挺好的挺方便。   就是要给何谓和卢潇潇办庆功宴的话,那必须得好好挑个地方,热热闹闹办一场。   她回家放下东西就开始打电话,和胡经理商量,人家港台歌手还有外国歌星专辑卖的好,那是要大大开庆功宴的。他们现在磁带卖到了100万盒,就应该好好宣传,不用藏着掖着。   胡经理没意见。   他的原则很简单,只要不让他出钱,出人出力都没问题,凡事好商量。   “你说吧,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周秋萍开口询问:“《青春》磁带录好了没有?要是能发行了,我们干脆搞个庆功宴暨新歌发布会,也让师哥师姐给师弟师妹们带带人气。”   胡经理觉得这种说法很有意思。主要是现在内地音像公司跟歌手之间基本上就是短期合作关系,大家录几盘磁带就换人,固定在一家,公司签下歌手的,几乎没有。只有羊城那边,在试探这种模式。说白了,大家现在存的心思还是录一盘赚一盘,暂时考虑不到更长远的事。因为涉及到的人事组织关系太复杂。   不过他没反对,相当痛快地答应:“行,那就搞个庆功宴发布会吧,要怎么弄?你把要求提一提,我这边记下来,回头喊他们照着搞就行。要花多少钱啊?”   周秋萍哭笑不得:“这钱我掏行了吧?场地是大头,这样吧,场地我来确定,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地方。”   其实她的首选是省人民大会堂,那里地方大,搞起庆功宴和发布会来,有派头,听上去也好听。   然而这条路走不通,因为京城的动乱虽然已经结束,但戒严还在持续进行中。整个政.治空气依然紧张。现在人人风声鹤唳的是自由化,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任何看似有可能会出格的活动,都被扼杀在萌芽中了。   周秋萍又把主意打到了卡拉OK房上。那边的大厅之前就办过校园歌手大赛的决赛,意义非凡。现在故地重游,举办新歌发布会,很有寓意。   可是吴康非常为难,因为现在卡拉OK房实在太火爆了。即便大白天,大厅也要开放。天气越热,愿意跑来的人越多,这儿凉快呀。宁可买张票,又吃又喝地消磨时光,舒坦。   如果周经理提前订包厢,他还能勉强空出几间来。但整个大厅都占了,他实在难以协调。天热,人脾气也燥,能掏钱消费的多少有些大爷心态。你让人不痛快了,可能会惹麻烦。   周秋萍傻眼,感觉这事儿怎么就僵住了,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庆功宴举办地点。   难不成,她去江州饭店租用地方吗?   吴康笑了:“周经理,你怎么放着现成的地方不用?”   什么地方?当然是自助餐厅了。   自助餐厅只做午餐和晚餐,不管上午下午,都是空着的。在那里举行庆功宴和发布会,可以让来宾一边欣赏歌曲演唱,一边品尝美食,不是一举两得吗?   最关键的是,还不耽误做生意。尤其是如果上午搞发布会的话,让大家吃一上午,中午的生意都不耽误。顺带着,还能再给餐厅打回名气。   周秋萍笑着点头:“你这主意不错,我倒想差了,还是你脑子灵光。对了,如果定下来的话,你有空也过来一下。”   吴康痛快答应:“行,我一定去给何谓撑场子。”   用自家的地盘做事,的确要方便很多。周秋萍给了加班费,就迅速敲定好了时间。与其拖拖拉拉,不如趁早。距离7月份也没几天了,就后天把庆功宴给办了吧。   徐文文正过来跟陈露交接工作,在旁边听到了电话,下意识地想吐舌头:“周经理可真是雷厉风行。”   陈露也深感佩服:“人家是两条腿走路,周经理不仅跑,而且还坐上了火箭。”   她俩一想那画面,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有那味道了。   不过笑归笑,工作还要赶紧做。明天就有音像公司的人过来协调彩排庆功宴和发布会的流程,他们得做好配合,免得后天手忙脚乱。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夏天,就是这么炎热而忙乱。   每一个有目标的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奔跑,谁都不敢懈怠,生怕松一口气,就被这高速发展的时代抛下。   《江州日报》的吴记者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第几次来“天下一家”自助餐厅了。   当然不是他钱多讲派头,能够隔三岔五就掏15块钱过来享受。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啊?即便加上稿费,也不够如此潇洒的。   他之前过来,一次是为了向广大读者介绍自助餐厅。毕竟因为《江畔人家》在这里取景,大家对自助餐厅充满了好奇。另一次则是因为江州电影制片厂的一部电影在这里取景,他过来采访名演员的。   这回受到邀请,出席庆功宴暨新歌发布会,吴记者在心中感慨万千,要说会搞事,会弄宣传,还是这个自助餐厅和洋快餐店厉害,动不动就能上报纸。大家想看不到它都难。   这样时间一久,即便不好奇的人都要被勾起好奇心,狠狠出一回血,来吃高价餐了。   摄影记者在旁边拍照片,台上的歌手正演唱呢。他笑嘻嘻的,十分得意:“这是免费听演唱会哦。”   吴记者点头,看了眼窗外火辣辣的太阳,感叹了一句:“咱们运气好,不用去跑法庭。”   他之所以接到电话就同意过来采访,就是相中了自助餐厅的冷气。   他们报社可没有装空调,这种天气,不管去哪儿采访都是要自己的老命。如果能够舒舒服服坐在屋子里吹着冷气,还品尝着美味佳肴,听着走□□手唱歌,这哪里是工作,分明就是享受。   摄影记者拍到了满意的照片,放下了扛着的相机,赶紧趁机吃了块西瓜。人家15块钱一个人的用餐标准的确有门道。也不知道这西瓜到底是哪儿来的品种,真是又鲜又甜又润,吃在嘴里爽极了。   他咽下西瓜,看着上台演唱的大学生歌手,又感叹了一句:“你说那些小孩怎么想的?同样是大学生,现在人家录磁带当歌星了,他们却要上法庭,准备蹲大牢,不是自毁前程吗?”   吴记者扭过头,趁机咬了一口冰激凌,压低声音道:“不过我还真没猜到会公开审理,我还以为这事儿会私下解决呢。唉,这个照片要拍下来,这位周经理很重要的。”   周秋萍上台发表讲话,表达了对何谓和卢潇潇的肯定,以及对新一张专辑的期许。   她现在满脑袋就是如何把磁带卖得更好些。   她才懒得关心那些站在审判席上的人呢。别说他们还是孩子,别人说他们青春年少,狂妄无知。即便是傻子都知道打人会疼,放火会毁坏财物,闹出人命。   既然都能考上大学了,那起码说明不呆不傻,打人放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承担后果呢? 第226章 去深圳出差(捉虫)   周秋萍可以毫不在意田薇等人的结局, 反正她从来都不觉得这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贾甜甜等人却无法不关注。为了观看这场审判,她们连班都没上,虽然这对她们而言司空见惯, 她们就是到了单位也不会干活的。   可大夏天的不吹空调, 跑到热死人的法庭去听审判,对她们来说还真是头一遭。   看到田薇被带出来的时候, 几个姑娘都傻了。   这人是田薇吗?面容浮肿, 面色青白,头发已经剪短了。没有化妆品和发型的装饰,加上浮肿的厉害,她比以前丑了真不是一点两点。   其中一个姑娘居然还发出了感慨:“难怪老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如此。”   看自己的同伴奇怪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找补, “开什么玩笑啊?又不是严打, 他们家疯呢?让她往这上面一站, 以后她还怎么做人啊?她也没去北京啊。”   刚开始闹事,她就被抓了, 根本就没参与到性质更严重的活动中去。   自己家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 还说她是因祸得福, 等风声过了,这件事应该就不了了之了。   贾甜甜面色冷峻,脸上的肌肉跟抽搐一样:“没用的, 这事通融不了,她家没少找人。”   “那他表姐呢?她表姐真不管她?好歹也是亲亲热热的小表妹。她表姐夫现在多风光啊, 想保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对了, 她表姐去哪儿了?感觉好长时间没见她了。前段时间她家老太太办大寿, 也没看到她人。”   贾甜甜烦躁起来:“别说了, 她表姐离婚出国了。”   “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   虽然离婚出国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算稀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有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本来江州师大的学生也要去拦火车的,结果学生还没出发就被控制了。你们说,会不会跟她?”   “我哪知道?”贾甜甜面色阴沉,急急打断了对方的话,“生怕自己惹不上麻烦?这种事情不要提了。”   她到现在都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可思议。   明明国际社会都在支持大学生,明明那个坐上书记位置的人也是站在这一边的。废话,不靠这些学生发力,他怎么能搞翻太上皇呢?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哪里没有斗争?权力交替后面的刀光剑影凶猛的很。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闹成那样都没结果,可见是烂泥糊不上墙。   贾甜甜在心中咒骂了一回,庆幸自己脑袋瓜子灵光,没有跑进去掺和一脚,不然这会儿说不定站在审判席上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她真没想到丁妍居然那么蠢,她把周秋萍和卢小明相处甚欢的事情捅到她这位亲妈面前,本来以为这位部长夫人会跑去跟丈夫闹一闹,或者把后宅吵得人仰马翻,结果没想到她还憋着大招啊,指望在政.治上翻身。   苍天啊,人蠢要自知,就她那脑袋瓜子,好好当她的阔太太不行吗?还往这种事情里凑,生怕人家不当她是炮灰。   不过如果不是她蠢成这样的话,估计人家也不会相中她。   一个人的好命啊,总归会用到头的。   贾甜甜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开口道:“走吧,热死了,简直要中暑了。”   其他人奇怪:“还没审判呢,起码得知道田薇会怎样啊。”   贾甜甜冷笑:“你们傻不傻?她都已经站在这上面了,还能怎样?就算只判一年半载,她也完蛋了。”   其他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有人叹了口气:“他们家的心可真狠,反正都离婚了,最后也捞她一把呀。这坐了大牢,以后还怎么做人?难不成也去唱《铁窗泪》?”   她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丁家努力想捞过田薇。在意识到丁妍肯定会被离婚之后,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在家族中选出合适的人填补卢夫人这个位置。   可惜的是,家族中第三代女儿要么已经结婚生子,要么就是年纪太小,还在上中学呢。他们挑了一圈,最终剩下的人选只有田薇。   反正这也是家族里早就心照不宣的事。如果有更合适的女婿人选,当然得让田薇嫁出去。如果挑来挑去都没条件好的,而卢振军又对她有意思的话,那就干脆娥皇女英,姐妹同心,夫妻和美。   可惜丁家的算盘珠子打的精,卢振军却没接这茬。他不仅没要田薇,甚至不愿意帮忙说句话,把田薇放出来。   要说打人放火,这种事情在前几个月多了去,几乎全国各地都有发生。当初红伟兵们有多彪悍,当代大学生们也不遑多让。哪个真被抓起来了?只要后来没跑去北京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闹成啥样,最多也就是档案上留一笔,毕业分配受影响。   哪有把人推上法庭,正儿八经按照纵火罪、寻衅滋事判刑的?   这不是开玩笑吗?   打就打了,烧就烧了,多大点事。非要闹得这么鸡飞狗跳,完全不留半点情面。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气愤,事情还是尘埃落定了。丁妍离婚出走,田薇锒铛入狱。   她被判了5年。   审判长宣判的时候,她直接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热中暑还是被吓的。她知道自己完了。   何谓也腿软,看着面前的盒子腿软,狠狠地咽了好几下口水。   周秋萍好笑:“至于这样吗?不是一早就跟你们说了,大哥大我肯定给你们配,就是排队拿号不容易,一直等到现在才弄完。”   其实之前卢振军帮忙打过招呼,但是后面兵荒马乱的,好多单位都受到了影响,加上大哥大放号码本来就很紧张,所以拖了好几个月才解决。   吴康拿着大哥大,心中感慨万千,半晌才冒出一句:“周经理,谢谢你!”   “大歌星”卡拉OK房做的好,名声在外。好多做夜场的老板也意识到这是一块肥肉,都抢着进场。   他们到“大歌星”消费,唱卡拉OK体验是其次,最重要的目的是挖人。   夜场里工作人员流动再正常不过,与其花大精力培养自己的班子,不如成套挖人,这样夜场装修好之后,立刻就能开门招待客人。   吴康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想挖他了。几乎每天他都要招待特地点了贵酒让他过去打招呼的老板。最夸张的,直接将薪水开到了2000块。   他心动吗?当然心动。2000块是他现在5个月的工资。他不心动才怪。   之所以没把心动化为行动,是因为他不知道2000块钱的高薪究竟能拿多久,也不敢肯定对方会不会搞讹诈,把他先忽悠过去了,到时候再翻脸不认人。   与其到时候后悔,还不如坚持干下去。他相信周经理够意思,绝对不会亏待给她干活的人。   事实证明,人家的确把他们放在心上了。一个大哥大,在外面可以炒到5万块,而且还要搭上人情才能弄到手。周经理说给他们配就给他们配上了。   欧小飞和陈露更激动,她们甚至有些茫然,她们要大哥大有什么用?这要花好多钱。   周秋萍笑道:“自然是为了联系方便。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店里在你们身上花的每一分投资绝对都是值得的。”   她拍拍手,开始给大家画大饼,“现在大哥大确实很紧张,找关系也不容易弄到。后面我准备给各位店员都配上哔哔机,到时候就方便多了。”   三位店长都眉开眼笑。首先他们本来就不是苛待手下的人,其次现实点儿想,老板对最普通的店员都上心,对他们这些中层干部只会更好。   周秋萍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点头道:“行了,后面你们就多上点心。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赶火车了。”   陈露赶紧招呼:“周经理,你好歹吃点东西再走吧。”   周秋萍摇头:“来不及了,万一路况不好耽误了时间,就真赶不上火车了。”   吴康要机灵许多,他已经迅速拿来纸袋,打包了好几个面包递过来:“周姐,你带路上吃吧。”   虽然大家已经琢磨过来吃自助餐不应该吃主食,不然根本吃不回本钱。但天下一家的各种蛋糕点心面包,实在太好吃了,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新品种,长得也特别好看,根本由不得人拒绝。   陈露也反应迅速,立刻用饭盒装了切好的西瓜、梨瓜还有甜桃以及葡萄,又拿了瓶汽水过来:“周经理,你在路上润润喉咙吧。”   周秋萍还没来得及哭笑不得,欧小飞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她手上抓着的是全家桶,里面装的是除了沙拉和饮料之外的标准套餐。   这还真不是周秋萍的发明创造,而是香满集的大姑娘小伙子们自己想出来的。   自从店里的名声打出去之后,不少到江州来办事出差的客人就想买点带回家,让家里人也尝尝。这群热情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就琢磨着要如何帮助客人实现心愿。   他们一开始就想到了打包。但打包需要合适的容器。这时代没那么多一次性餐具,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带着饭盒去饭店买东西拿回家吃。   但出差的人总不好拎着饭盒,况且饭盒才多大呀,根本放不下。   于是他们就想到了一次性纸碗。   没错,为了对抗白色泡沫饭盒,80年代末期,大陆就有一次性纸碗了,就是那种类似于泡面的纸桶。之前周秋萍去武汉出差时,就瞧见有人捧着纸碗吃热干面。   为了方便客人携带,他们还特地找了生产纸碗的厂商,让人家给纸碗加上盖子。可人家不同意,说没这个生产线。后来他们被逼急了,自己搞发明创造,直接用油纸蒙住纸碗,然后扣上牛皮筋。这样放进包里,只要不翻来倒去,准能平平安安带回家。   最后还是周秋萍给起的名字,就叫香香全家桶。   现在,这一桶吃的,得跟着她去出差了。   何谓在边上看得瞠目结舌,也不甘示弱,回过头就拿了两盒磁带塞给周秋萍,煞有介事地强调:“物质粮食固然重要,精神食粮更不可缺,周姐,你带路上听吧。我有随身听。给你!”   这可是朋友从香港给他带来的好东西,的确非常方便,走到哪都能听歌。   周秋萍看着4个年轻人,最后只能点点头:“谢谢你们了,我先走了。”   说着,她从值班室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就真的直接朝火车站出发。   陈露看着她上往火车站去的公交车,只能叹气表示佩服:“周经理也太拼了。”   难怪人家能做这么大的事业。   何谓却若有所思:“我觉得周经理应该配一位秘书,人家领导都有秘书的。哪有出差自己拎着箱子到处跑的道理。”   吴康白了他一眼:“你要不要毛遂自荐?”   谁知道这家伙已经孔雀开屏上了,洋洋得意:“那可是不行,我可是磁带卖出100万盒的人,我还要好好挣钱呢。”   呸!真够不要脸的,看看你下一盘磁带能卖多少。   太熟了,大家都没办法对他生出面对红.歌星的崇拜感。吴康还调侃了他一句:“好啊,我等着你别小看,你让我长长见识。”   所谓的别小看,是视线在名演员名歌星的最时髦的生活追求。什么高档钢琴、纯毛地毯、进口服装、全套家电早就过时了。人家现在要的是在风景区弄到高档别墅,开进口小轿车,朝外国人的生活方式看齐。   何谓摆摆手:“我可没想这么多,不过周姐让我注意房子,如果有合适的就买一套。我觉得她说的挺在理的,我是不敢指望分房了,分也分不到大的。我劝你们手上要是有钱的话,也弄套房子吧,方便。”   剩下三人都在心中思量。他们的收入水平放在全国是绝对的高收入。别墅什么的不要想,肯定买不起。不过大街上的私宅,也就几千块钱一套。他们的工资奖金加班费放一块儿,努力攒攒,还是有希望弄个房子的。   欧小飞下意识道:“要不咱们就买一块儿吧,这样还有个照应。”   她现在定下来租的房子,就是快餐店的同事一块儿租,好歹安全些。   吴康点点头:“我没意见,不过我可能要弹琴,会吵到你们。”   “没关系。”两个姑娘都挺大方的,“只要不三更半夜弹就行。”   何谓看他们有商有量的,刚要抗议他们把自己抛下了,楼梯口就咚咚咚跑上人来。   陈露赶紧过去招呼客人:“你们几位?可以坐这张桌子。”   不想进来的几个姑娘里,有人盯着何谓两眼发光:“何谓!你是何谓吧?太好了,我特别喜欢你唱的歌,你能给我签个名吗?相机,你们谁带相机了?我要合影。”   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何谓已经习惯了歌迷的热情,相当熟练的给人签名,然后保持笑容,站在那姑娘身旁,留下一张合影。   最后他还朝人礼貌地点点头,这才挥手道别。   拿到签名照的姑娘激动得面颊通红,甚至在落座之后,还直接亲吻照片。   她旁边的女生嗤笑:“有点出息好吗?有种你直接亲上去呀,要不你睡了他。”   女歌迷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呀?你乱讲,贾甜甜,你毛病啊?”   “好了好了。”另一个人打圆场,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对了,甜甜,你哥真的打算辞职做生意啦?”   贾甜甜一本正经:“这是为了响应中央号召,不然我哥发展那么好,为什么要出来做生意呢?唉,没办法,受苦受累都是我们这些人。”   先前被她挤兑的女歌迷直接站起身去拿吃的,趁机跟和她关系较好的姑娘吐槽:“要不要脸啊?当谁是傻子呢?她哥如果没去北京,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皮球踢。混政府不下去了,还说什么响应中央号召,好意思哦。吃苦?拿着批条倒卖,吃什么苦啊?苦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她朋友却摇头:“应该不是倒卖,她哥承包了一家饭店,好像也要搞美国快餐。”   “难怪呢!”吐槽的人恍然大悟,“我说她怎么动不动就跑过来吃饭,合着是为了偷师啊。”   朋友撞了下她的肩膀:“你管她偷不偷呢?到时候她家开了店,咱们不就方便多了?天天都能吃鸡排呢。”   两人都高兴起来,美滋滋地展望未来。   周秋萍上了火车,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将磁带放到随身听里,按下了开关。   虽然今天她现场听了演唱会,但说实在的,正常情况下,录音室产品肯定比现场强,起码不会听到破音。   双人的软卧车厢现在只有她,所以她干脆没插耳机,直接放开了听。   前奏一起来,周秋萍就忍不住跟着哼哼:“东方红,太阳升……”   这是她小时候听的歌呀,伴随着她整个成长期。以至于现在再听到,她只觉得亲切又温暖,还忍不住想起当时知青老师们带着他们这帮学生排练芭蕾舞剧《白毛女》的画面。   其实他们哪里会跳芭蕾舞?全都跟着上去瞎起哄罢了。可即便如此,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好玩。   车厢门被推开了,周秋萍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看到穿制服的人就想道歉:“对不起同志,我马上把声音调小,我不是故意打扰人的。”   乘警跟她核对了一下身份:“你就是周秋萍?”   周秋萍点头,下意识地想掏身份证证明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乘警摆摆手,直接笑了:“没事儿,就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我转业前是首长的警卫员,首长跟我交代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直接跟乘务员说一声就行。”   周秋萍赶紧点头道谢,心里也踏实了些。   说实在的,她还挺不习惯车厢里只有一个人。以前她出门,不管家人还是同事,总归有人陪伴的。   但现在天太热,江州已经热死人,深圳只会更热。她再把阿妈跟两位小朋友拎过去,纯粹是折磨人。再说阿妈有自己的事业,哪能跟着她东奔西跑。   部队的人就更别说了,要是有人跟着,她就不方便见自己想见的人了。   周秋萍笑着跟对方道谢,又赶紧拿出全家桶:“同志,您尝尝这个,刚从店里拿出来的,现在还热乎着呢。”   乘警赶紧摆手:“别别别,你别客气,你也是为部队服务。这我可不敢要,这玩意儿贵着呢,一桶就要10块钱吧。”   “没事儿,我这吃的带的多,现在天又热,吃不完会浪费的。你看我还有面包水果,不怕没东西吃的。”   乘警愈发不好意思:“那我真是占你便宜了。”   他拿着全家桶出去,没过两分钟又拿了饭盒过来:“你吃这个吧,光吃面包水果不抵饿。这是刚出锅的饭菜,新鲜的,味道不错。”   周秋萍跟人道谢,也没拒绝对方的好意,就接过饭盒放下:“那我回头吃完了再还你饭盒啊。”   “没事儿,没事儿,不着急。”乘警眼睛盯着随身听。   周秋萍以为对方感兴趣,直接笑着表示:“我这趟去深圳,应该会带一些过来。到时候我给您带吧。”   乘警立刻表态:“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挺巧的,好长时间不听这些歌了,没想到现在广播又放了。”   他以为这是个小收音机。   周秋萍按下开关,拿出磁带给他看:“不是,是我们音像公司新出的磁带,都是些老歌。”   乘警接过了磁带,翻来覆去地看,眉开眼笑:“好好好,就是我们部队才会出这些歌。这些歌真带劲,比那些软绵绵的怪腔怪调好听多了。”   他不好意思夺人所好,赶紧又把磁带送回去。   周秋萍却笑着摇头:“没事儿,这我送您了,我这边有不少呢。”   乘警还是推辞:“不用了,不用了,就是有点感慨而已。看我这还上班呢,我也不方便听歌。您自个儿听吧。”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直接帮他出主意:“那就在广播上放呗。上次我去北京,火车上还放电视呢。咱们没电视不有广播吗?”   乘警一愣,旋即眉开眼笑:“哎哟,这倒是个好主意。那我还是不能要你的磁带,我先借着用一用,等你下车了再还你。”   周秋萍没勉强:“你先听着吧,我也觉得这些歌好听,好长时间没听到了。”   “可不是嘛。”乘警开始滔滔不绝,“世道不一样了,81年我去大学办事儿,我看见美术学院的垃圾场砸了一堆领袖的雕像。你说要是在咱们小的时候,那不是反格命吗?哎呀,这些年闹腾的,甭提了。”   周秋萍笑了笑,直接捧起饭盒开始吃饭。   赶紧跟她道别,出去的时候帮她把车厢门关好了。   过了没几分钟,周秋萍饭还没吃一半呢,车厢里的喇叭就响起了《东方红》。   乘客们一开始挺惊讶的,后面随着播放的歌曲越来越多,好多人都开始跟着小声哼哼。等到《南泥湾》时候,已经有人直接唱出了声。到后面,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索性变成了大合唱。   还有人大声吹口哨,朝着广播怪叫。   周秋萍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她知道,这盘磁带肯定能卖好。   其实真要分析的话,这些歌受欢迎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这两年内地流行乐坛吹爆的是西北风,就是《黄土高坡》、《信天游》这些歌曲,核心思想是歌颂家乡,歌颂人民。   它们同港台流行歌曲一道充斥着人们的耳朵,拥有广袤的市场。这说明广大人民群众的主流思想还是热爱祖国,热爱党的。   自然,革命老歌也就有了受众。   周秋萍美滋滋地想着,说不定这盒磁带的销量要比翻唱的港台歌曲更好。那她可真要发大财了。 第227章 他乡遇故知(捉虫)   像是为了给周秋萍增强信心, 火车还没开几个小时呢,就有人直接找乘务员求购磁带。   现在坐火车满世界跑的基本上都是做生意的人,他们出手也大方, 9块8一盘的磁带, 说买就买。   周秋萍目瞪口呆,她猜到了磁带会受欢迎, 可她完全没想到会卖的这么快呀。   一瞬间, 顿时感觉自己错失了一个亿。   因为她没带几盘磁带上火车,她又没打算去深圳卖磁带。   所以求购的人只能在车上多听几回了,就连这盘磁带都不能卖。她还指望火车循环播放,好吸引到更多听众的。   为了防止大家听烦了,周秋萍把剩下的几盘磁带也都贡献了出去。有何谓和卢潇潇先前录的三盒,还有大学生们录的《青春》和《红太阳》, 总共5盒磁带, 从头听到尾, 5个小时都过去了。   况且火车也不会不停地放歌,隔一段时间才会放一首, 听完全程都不是问题。   周秋萍到底惋惜错失了挣钱的良机。火车抵达羊城的时候, 她头一件事就是找电话打给胡经理。   “你们有没有想过在火车上卖磁带?”她三两句话说了在火车上发生的事, 遗憾不已,“好几个人都表示有兴趣购买,可惜我手上没货。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火车是个天然的流通渠道。你看像德州扒鸡这些特产就是通过火车流向全国各地,打出名气来的。大家在火车上都很无聊, 这个时候听到的歌就比较容易到心里去。如果有机会购买磁带, 自然也就倾向于买下来慢慢地听。”   这种感觉比在音像店直接挑选磁带更微妙。就好像是缘分一般, 冥冥中注定了你要听到这首歌。   胡经理虽然并不觉得这招有多妙, 但他赞同将磁带免费送给火车,这样帮他们在全国各地宣传的策略,   人只有听了歌才会想买歌。   至于能不能在火车上卖出去,那倒不是关键了。现在很多地方都能买磁带。   不过试试也无所谓,反正不管放在哪里卖,放出去的都是5块5的批发价。大不了卖不出去,再还回头呗。   现在火车上卖的东西可多了,什么皮带、刮胡刀都有,多个磁带也不稀奇。   胡经理大包大揽:“这事我来处理吧。”   不管哪条路,不是找关系。要论起在铁路系统方面的关系,他肯定要比周秋萍强多了。铁路上好多乘警都是退伍军人转业啊。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关系,总归都能牵出线来。   周秋萍笑道:“能者多劳,本来这事儿我就指望你的。”   胡经理得瑟起来:“让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这磁带卖过百万都有可能。”   挂了电话,周秋萍搓搓脸,准备吃点东西就上去深圳的火车。   可她还没走两步,迎面有个人就撞了过来。   周秋萍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姑娘,见事不妙,赶紧往边上避。   结果这人一个踉跄,直接跌了个狗啃泥。   周秋萍可没多余的同情心,赶紧拖着行李箱就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好几个人围上来,冲她嚷嚷:“你干啥?了不起啊,撞了人还不管啊?”   周秋萍暗暗叫苦,知道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她早就清楚羊城火车站乱,根本没敢乱跑,更加不敢去广场,就在火车站里打了电话。没想到现在的治安情况比去年还糟糕,即便这样都有人讹诈。   实在不行,只能花钱消灾了。   “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撞伤了我兄弟,赔钱!赔2000块钱医药费!”   周秋萍像是被吓到了,一边企图为自己辩解,一边往后面退:“你们这是在讹诈,我好好走路,自己摔倒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绊的,我兄弟怎么会摔倒?必须给你负责。”   “2000块钱也太多了,我只有100块,要就要,不要拉倒。”   眼看就要靠近执勤的窗口时,领头的人突然喊出声:“妈的,是你这个小娘皮!带走,给大哥大嫂报仇。”   就是这个小娘皮。去年在火车站,她跟那两个男的坑死他们了。要不是她长着跟邓丽君像,他还真不容易认出她来。   周秋萍满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意思,结果就有人伸手过来拽她,显然是打了财色兼收的注意。   她吓得大叫:“救命啊,干什么?当街抢人啊,耍流氓!”   周围来来往往的旅客都是一张漠然的脸,大家早就习惯羊城火车站的乱了。抢劫讹诈在这里司空见惯,倒是抢人两个字激起了大家一点好奇心,有些人转过脸来张望。   那领头的男人却凶悍的很,一边扯着周秋萍,一边喊:“看什么看?臭表子想跟男人跑了,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周秋萍见势不妙,直接把行李箱往前面一推,砸到那人腿上,然后掉头就跑。   那人猝不及防,膝盖上挨了一下直接跪倒在地上,气急败坏:“追!踏马的,老子不打死这个小娘皮!”   对面迎头过来一队年轻人,就看见一个年轻姑娘在前面跑,后面一堆看着就不是正经货色的东西一边骂一边追。   领头的年轻人愣了下,突然间开口冲后面的人喊:“干什么你们?”   那堆流氓混混会回答他才怪,挥舞着拳头就打了过来。结果这队人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直接跟对方杠上了。   混混们根本没把这群年轻人当回事,以为就是大学生。现在大学生跑来跑去,动不动就在火车站出没,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结果双方一交手,混混们就知道自己吃了暗亏。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大学生,那一拳一脚,完全是练家子。   只三两下的功夫,他们就被撂翻在地上。   这帮人倒咬一口,嘴里不停地谩骂奸夫淫.妇。   余成嫌他太吵,直接下了他的下巴。   跟他一道的战友感觉这招不错,全都有样学样。于是一群又叫又骂的流氓全成了张嘴的哑巴。下巴被卸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火车站的警察姗姗来迟,不是他们拿乔,不想管这儿的治安。主要是羊城火车站实在太乱了,一只猫对付100只老鼠,把他们劈成10个人用都不够用。   余成眼睛盯着之前叫嚣的最厉害的混混,突然间眯了眯眼睛:“原来是你呀。”   警察已经核实了他们军人的身份,闻声惊讶:“他是逃犯?”   “差不多,他是你们警方去年打击的犯罪集团的成员,专门拐骗妇女,强迫妇女卖.淫的那个。”   这大概是从事特殊行业的人的专业技能,余成对坏人的脸记忆力一流。他甚至在战场上认出了一个伪装成老百姓的越军,瓦解了对方的偷袭计划。天知道当时大家都灰头土脸的,他究竟是从哪点判别出对方身份的。   围过来的警察越来越多,双方简单完成了交接。   警察就要领着人去派出所,余成突然间喊住对方:“那个,刚才那姑娘呢?”   民警满头雾水,他们就看到见义勇为的军人和被打的满地找牙的混混,什么姑娘?哪儿来的姑娘?   余成微微皱了下眉毛,点点头道:“好,麻烦你们了。”   他转过身,找到旁边的电话亭,直接拨打了陈自强的电话:“你忙什么呢?最近又有活啊。”   陈自强刚从教室里出来,莫名其妙:“怎么活啊?”   “三产公司啊,周经理没给你派活?”   “嗐,好几个月没联系了,我这忙着写论文呢。对了,你们的股票是继续持有还是怎么样?现在价格挺稳定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再暴涨一下。”   余成无比失望。   刚才他之所以出手,除了人民子弟兵的本能就是保卫人民,还有一点是因为他觉得那姑娘像周秋萍。   可是周秋萍到羊城来能干什么呢?肯定是为了去深圳办事。但到了深圳,她没理由不联系陈自强,而且他这么谨慎的人又怎么会一个人跑过来?不管怎样,她都能找几个兵陪着她呀。   看来还是自己眼花。   战友跑过来汇报情况:“余队,行李箱找到了,是交给警察还是怎么处理?”   余成跑过去看了眼,发现是只新箱子。他打开检查了下,顿时面红耳赤,里面都是女同志的衣服,他一件都没见周秋萍穿过。   看来刚才他真是眼花了。   “交给派出所吧,让他们处理。我们车来了没有?来了就赶紧出发吧。”   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深圳,这趟过来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执行任务。   周秋萍一路往前奔,跑到检票大厅时,才被乘警一把拉住:“我的天哪!你咋跑外面去了?现在多乱你不知道吗?”   周秋萍惊魂未定:“之前在火车站里面还好啊,不要去外面的广场就行。”   “那是以前。”乘警直摇头,“现在就不要说了,派出所的都不敢惹他们,生怕被他们报复。你说这猫都怕老鼠,还好的了吗?”   周秋萍也知道现在社会治安恶化的厉害。准确点讲,整个八.九十年代都乱的一塌糊涂。   乘警愤愤不平:“就该严打,直接在广场上开公审大会,当众枪.毙上100个,看他们还敢不敢闹?”   周秋萍叹了口气:“治标不治本,最多压一两年,后面还是会反弹。”   乘警自嘲地点头:“也是,都是钱闹的。穷,是最大的犯罪。”   这话不是他说的,是前两年某个震惊全国的假药案被爆出来,当地基层政府领导接受记者采访时被问“你不知道这是犯罪吗?”,他的回答,穷,最大的犯罪。   所以一个村乃至一个乡的人当土匪路霸。所以基层干部带头挖坟倒卖文物。   打击犯罪靠的就是基层政府,连猫都已经带头当老鼠的时候,你要怎么抓老鼠呢?一抓就是一片啊。   乘警叹气,问了句周秋萍:“你还是好吗?你的箱子呢?”   “没顾上,我就赶紧逃跑了。”周秋萍庆幸道,“箱子里就几件衣服,丢了就丢了吧。”   她现在真不缺衣服穿,也不差买衣服的钱。到了深圳,再买两件换洗衣服就是了。反正夏天的衣服本来就简单。   乘警也不指望再帮她找回行李箱,看她豁达,便点点头:“行吧,你先上火车再说,我跟人打声招呼。”   从羊城到深圳路程短,车厢也干净,她安置好自己只庆幸几盘磁带都送出去了,不然跟着衣服一块丢了,那得损失好几天免费打广告的时间。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又好起来,刚才的惊心动魄也成了过眼云烟。上辈子做买卖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她都经历过。   周秋萍看看时间,索性去自助餐厅品尝美食。   羊城海鲜多,夏天又是吃海鲜的好季节,餐车上不少海鲜。周秋萍喝着西洋菜煲鱼汤,又吃了酱爆蛏子,里面用的海鲜酱真不错,特别的鲜美。花螺的个头不大,味道却鲜甜。最好吃的居然是海鲜饼,里面放了泡菜、鱿鱼还有猪肉片,咸鲜可口,吃了一块她又忍不住来第二块。   周秋萍赶紧掏出随身包里的笔记本,把海鲜泡菜饼加了上去。   按照她的设想,自助餐厅的菜品是要经常更新的,不然人家来来回回总是吃这些东西会觉得很烦,一定要让人每趟来都能找到新鲜感。   她刚把本子放回包里,列车员就找过来了:“请问你是周秋萍同志吗?”   周秋萍赶紧点头:“我是,同志,有什么事儿吗?”   列车员如释重负:“那好,你先吃饭,吃完了跟我过来一下。”   周秋萍已经拿出手帕擦嘴:“没事儿,我吃完了。”   列车员狐疑地看了眼餐盘,她感觉这人好像没吃多少。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太饿。同志,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你在羊城火车站是不是丢了个箱子?他们给送到车上来了,你跟我过来看看,看是不是东西都还在。”   周秋萍大喜过望:“太好了?我换洗衣服都在箱子里,我还以为到了深圳得另外买呢。”   她是不介意多掏一份钱,但她实在恶心自己的衣服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尤其里面还有内衣。羊城火车站又聚集了一堆混混流氓诈骗犯,到时候他们拿着自己的内衣做恶心的事,想想都要吐。   箱子是齐齐整整拿过来的,里面的衣服也一件不少。   周秋萍长吁了口气,再三再四地道谢:“实在太感谢你们了,我能给你们写表扬信吗?你们实在太好了,真的是为人民服务。”   列车员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你要写表扬信,我们肯定欢迎。”   周秋萍认真道:“我不仅要写表扬信,我还要给你们送锦旗,你们就是雪中送炭。”   列车员哈哈笑,催促她道:“你回去接着吃饭吧,你是因为被我们喊走有事才离开餐厅的,可以继续用餐。”   周秋萍便也不跟她客气,因为她还没吃甜品呢。要说起做甜品,广东的甜品的确一绝,在江州她就吃不到这个味儿。   尤其是芒果西米露。因为现在运输和冷藏技术的限制,江州城连芒果都少见,偶尔有货,那价格也贵得让人心颤。不趁着这机会多吃点儿补补,实在太亏了。   周秋萍吃满全场,感觉甜品果然是天然的良药,具备强大的治愈功能。她下火车的时候,已经心情愉悦,笑容满面。   苏珊开着车过来接人,一眼就瞧见了神采奕奕的周秋萍。   天生长了明星脸的人就这点好,即便没见过几回,下次再见到,也能一眼认出对方。   比起两个月前分别的时候,周女士似乎清减了一些,不过精神头却好,看着就神采飞扬。   苏珊上前跟她拥抱,表达自己的羡慕嫉妒恨:“周小姐,你的身材真好,你又苗条了。我为了控制体重,已经晚饭都不敢吃,都是吃不加沙拉酱的沙拉。”   周秋萍笑容满面:“你也很苗条啊,你看你的身材多好。”   苏珊笑着摇头:“不不不,像你这样才好,这叫纤合有度。”   简单点讲就是有胸有屁股,腰还细。不像她自己,就是瘦,可是瘦过度了,该有的也没有。好在平胸撑靓衫,她也就不介意了。   上了车,她兴致勃勃给周秋萍提建议:“我们先去买衣服吧,我发现有几家店还不错,可以逛逛。”   临上火车之前,周秋萍和苏珊联系过,说了自己行李箱丢了的事,请对方帮忙推荐店铺,她要去买换洗衣服。   不过,刚才她好像看着周秋萍将行李箱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里啊。她究竟带了多少行李过来?   周秋萍笑着解释:“我运气好,警察又给我把箱子找回来了,我上车以后才知道,感觉好惊喜。”   苏珊点头:“那挺好的,下次再逛街吧。嗯,先送你去酒店休息怎么样?曹总现在有点事,可能晚上才能碰面。”   周秋萍笑道:“没关系,你带我去逛吧,我正好想买点内衣。”   在内地,想买合适的内衣实在太不容易了。这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市场。10年前只有宽大的苏式乳罩,这几年随着进口货增多,棉胸罩占据了主流市场,舒适度美观性几乎没什么人考虑,主流社会还是羞耻提及这点。   周秋萍对自己的内衣就很不满意,只是凑合着穿而已。   现在苏珊有推荐,她索性去逛逛,给自己跟阿妈多买几件,到时候也方便换洗。   晚上天擦黑之后,曹敏莉才忙罢手上的事,过来和周秋萍共进晚餐。   听说她们逛了一下午的内衣店,她好奇了一句:“有收获吗?要是买不到合适的,就去香港买吧,手续我来安排。”   深圳虽然号称开放门户,但在她看来发展程度比渔村好不到哪儿去。他记得自己前几年有一次临时需要购买内衣,结果连能干的苏珊都不知所措,这里的物资实在太匮乏了。   周秋萍瞬间就被霸道总裁到了,简直忍不住心脏砰砰跳。   她摆摆手,赶紧表态:“不不不,我说这个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表达的是,内衣,女性内衣是个巨大的市场。我对国外情况不太了解,但大陆女性缺乏丰富的内衣选择,我想,这也许是商机。”   眼下在江州的商场,她购买内衣的时候,甚至想试穿一下都艰难。   经营者还来不及考虑女性的心理感受,根本没为她们提供足够的隐私空间。 第228章 你怎么来深圳了?   曹敏莉惊讶地看着她, 忽然笑了:“我以为你会鼓励我把卡拉OK房开遍全国。”   周秋萍笑眯眯的:“我当然希望这样,这样我就能躺着挣钱。不过,你是做服装起家的, 我想也许你有可能在服装行业也有自己的想法。刚好, 我认为女性内衣是个值得发展的行当。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往这方向发展, 应该也很有前景的。”   曹敏莉笑弯了眉眼, 点点头道:“你考虑得可真够仔细的。”   周秋萍开玩笑道:“我也不吃亏的。你要是进军内衣行业,最方便的肯定是找代工厂。那我们不就又有活做了吗?”   曹敏莉的笑容更深,点头表示赞同:“如果我真做这行的话,肯定还找你们代工。”   不仅仅是因为有香火情,更重要的是她对被服厂的工作十分满意。虽然大家一开始锱铢必较,争执的十分厉害。但真正开始合作之后, 她觉得部队要比地方政府做事利落多了, 说好了怎样就怎样, 不会挖空心思找借口打折扣。   这对任何港资外资企业都是巨大的福音。   她甚至庆幸当初选择了军区被服厂合作。   因为父亲不敢得罪部队,也不敢提前结束合作。所以即便不愿意, 他还是默认了继续履行合同这件事。   周秋萍端起了高脚杯, 要跟她碰杯:“那就先祝你事业一切顺利, 将来当内衣大王。”   两人从女性内衣的话题说开来,又提到了“她经济”,一致认为随着更多女性走向社会, 走向工作岗位,“她经济”会异军突起, 成为消费领域的黑马。   深圳现在临时工已经超过了30万人, 是常住居民的4倍。因为当地经济发展的行业特点, 这30多万临时工里, 20多万都是女性。这在全国外出务工人群中,都是极为罕见的现象。   她们其实是非常大的消费市场。   曹敏莉惊讶:“你对深圳很了解啊?”   周秋萍摇头:“只是知道点儿皮毛罢了。我有个朋友是学经济的,他们倒是研究过深圳的临时工问题,其中一个重要的方向就是女临时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们甚至已经被剥离了作为人的属性,只留下劳动价值,但是越压抑越痛苦,所以她们需要发泄的空间。”   苏珊在旁边突然间冒了一句:“我听说女工中的性压抑问题也很严重。”   那些玩具厂、纺织厂、服装厂之类的工厂,基本上都是女工,严重的性别失衡让压抑的性无从发泄,□□的问题日益突出。只不过,它们被认为是羞于启齿的,很少会有人提及。   周秋萍点头:“这我也看到了一点资料,他们的女同学专门做过相关访谈,确实挺严重的。我倒是觉得,如果不是条件限制,性玩具应该有市场。随着越来越多农民工进城,性压抑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   但三人讨论一番之后,又发现性玩具暂时还没有市场。   很简单,因为住宿条件的限制。   以农民工为主体的临时工们住的都是集体宿舍,不仅条件简陋,而且毫无隐私可言。   性这种东西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神秘性和隐蔽性。在众目睽睽下,你要如何使用性玩具来满足自己的身心需要?光是别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活活淹死你。你光流言蜚语,就足够压垮你生而为人的自尊。   想要让性玩具有市场,首先得解决住房问题。即便不是自购独立住房,起码也得有单独的租房,不然一切都白搭。   可等到住房条件满足之后,夫妻长期分居的问题也能相应得到解决,性玩具似乎又丧失了市场。   周秋萍笑道:“也许到那个时候,大家的想法又不一样,以让自己更快乐为目标呢。”   但距离那一天,还有10多年的时间要走。   不,也许更长。只有等到网购有市场,购买性玩具有更强的隐蔽性之后,顾客才敢大胆地用它们。   毕竟等到21世纪都走完1/5,社会对女性的性偏见也没少到哪儿去。   周秋萍胡思乱想着,感觉社会发展果然有自己的规律可循。她需要做的就是顺应这个潮流,这样才能挣大钱。   三人暂且抛弃了性玩具的话题,又将注意力放在女性内衣上。按照周秋萍的建议,内衣店必须得是独立的,不能跟其他衣服混在一起,尤其是男性服装。这样顾客在全是女性的环境下进行挑选,才能放松下来。   大家越说越高兴,甚至聊到了内衣专卖店要如何装修的问题,连什么色调什么风格都讨论了一番。   不管什么人聊起天来,只要投缘,时间都会哗哗跟流水一样流淌过去。待到周秋萍在看时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既然已经晚上9点了。   曹敏莉也颇为惊讶,她们大概是傍晚6:30左右开始用餐的,没想到居然聊了两个半小时,还意犹未尽。   她笑着询问对方:“要不要去卡拉OK房坐坐?”   当然不是正在装修的那家,而是酒店里的卡拉OK歌厅。   “或者去游泳也可以,九点钟换水。”   豪华大酒店的房价贵有贵的道理,就说室外泳池吧,一天要换两次水,就为了让客人能够放心大胆地在里面游泳。   周秋萍遗憾不已:“可惜我没带泳衣。”   但这不是问题。   因为酒店有泳衣出售。   周秋萍蠢蠢欲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游泳了。今天中午在火车上吃了自助餐,晚上又享受了大餐,的确应该动一动。好好游会儿泳,然后洗个澡睡觉,想想都舒服。   她点头答应:“那好,去游泳吧。”   6月下旬的深圳夜晚,虽然晚风吹在人身上还带着暖意,但下水的瞬间,周秋萍还是忍不住轻微颤栗。不过等到她适应了水温之后,她就变成了一条鱼,开始在水中摇曳。   一口气游完整条泳道之后,她趴在水池边,甚至还有人朝她吹了口哨。   不仅仅是因为她皮肤白,大晚上的,灯光照射效果会叫人分不清楚肤色深与浅。   关键是她的身材好。   穿泳装是最挑人身材的,平常靠衣服遮着的赘肉无所隐藏不说,身材平扁也不好看。都是那种前凸后翘的最能撑得起泳装。   曹敏莉都在旁边赞叹:“你的确应该穿最好的内衣,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周秋萍笑出了声:“不管是谁都要穿好内衣呀,不然太不舒服了。”   苏珊则在旁边赞叹:“你游泳真快,难道你们真的小的时候直接跳到池塘里面学游泳吗?不管男女都一样?”   周秋萍笑了笑:“不是的,我也刚学没几个月。今年过年时我掉进水里了,差点淹死。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一定要学游泳。本来以为很难,下下狠心也学会了。”   曹敏莉笑着点头:“是应该学,这也是项求生技能。我上学的时候要考游泳,考不过就拿不到好成绩,当时都快被逼疯了。”   苏珊好奇:“那你是怎么学会的呢?我前前后后学了好几次,拖拉了好几年才学会的。”   周秋萍笑道:“她肯定会往死里逼自己的,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比别人差。”   曹敏莉笑出了声:“你还真说对了,我的好胜心很强。”   周秋萍趁机强调:“所以虽然投资,但我不会干涉具体经营情况。一山不容二虎,我也有点说一不二。到时候要是吵起来,朋友都没得做了。我呀,就等着好好分红。”   曹敏莉笑了起来:“可我想请你当顾问欸,你对内地的情况肯定比我更了解,我需要你的帮助。”   周秋萍在商言商:“那你打算给我开多少顾问费?”   “月薪2000。”   “成交!”周秋萍兴高采烈,“还没人给我开过这么高的薪水呢。我真是赚到了。”   曹敏莉也把丑话说在前面:“但你的建议我未必会听取,我会自己判断的。”   周秋萍美滋滋的:“没问题,只要不少,发我工资就行。”   苏珊都惊讶了,开口就能投资1,000万的人,居然会在意区区2000的月薪。   2000块而已呀,她这个助理的薪水都是它的好几倍。   到底该错乱的人是谁呀?   周秋萍痛痛快快游了一个小时,直到精疲力尽,才回房间冲澡睡觉。   运动果然是最好的助眠方式,她简单吹干了头发,往床上一躺,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在酒店吃过自助早餐后,曹敏莉就领着周秋萍去看正在装修的卡拉OK房。   要说夜场文化娱乐事业,港台甩现在的内地不知道多少条街。周秋萍走进了这家卡拉OK房已经装修完毕,自认为好歹见过点世面的她进了门,也得夸一声富丽堂皇。   这种金钱的味道在空气中自然流淌,大方方的既像关公爷又像招财猫,明目张胆地告诉你:掏钱吧。   想嗨的话,就痛快地掏钞票,你绝对能变成这里的王。   周秋萍说了自己的感受,曹敏莉和苏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助理小姐将酒水单递给了她。周秋萍看到500块的开瓶费时就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凉气。   好吧,“大歌星”在这家店面前是绝对的物美价廉。   曹敏莉笑道:“我们的顾客群体不同。在深圳,来夜场消费的人都讲派头,你要是不给他们花钱的机会,他们反而不高兴。”   所以洋气时髦气派是她要开的卡拉OK房的定位。比起一般的卡拉OK歌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拥有豪华的大包厢以及自助餐,能够满足吃喝玩乐又有隐私性的需要。   她笑着看包厢门:“毕竟要请领导的话,领导是不喜欢人太多的。”   周秋萍深以为然。   上辈子她也在类似的KTV宴请过官员。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官,不过就是个科级干部而已。但在特定的时期,一位处级领导可以玩死一家上亿规模的企业。科级干部当然也可以把饭店搞得死去活来,有的是法子折腾你。   那回她前前后后请了这位领导三次,花了好几万,都抵得上那位所长一年的正常收入了。结果人家还觉得不就是吃了几顿饭唱了几首歌吗,他又没拿什么好处。   说实在的,周秋萍真巴不得直接将在KTV里的花销全都塞给他,好歹算钱送到位了,对方多少也要忌讳些。   而不是明明花了行政相对人很多钱,还感觉自己特白莲花特无辜特清廉。   所以后来中央八项规定出来的时候,她特别高兴。即便当时她的饭店已经倒闭了,而且因为冯二强的骚扰,没办法继续做实体生意。但她还是高兴。   官员的吃喝玩乐,逼死了多少想要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买卖人。   但没有KTV,没有夜总会,甚至没有饭店,官员吃喝玩乐的腐败就会消失吗?当然不会。总不能因噎废食,因为顾忌他们,就不管普通人的消费需求了。   周秋萍跟在曹敏莉身后,前前后后将卡拉OK房看了个遍。她当场就下定了决心:“ OK,没问题,我决定了,投资你,曹总。”   曹敏莉笑道:“你可真够豪气的,这么爽快。”   周秋萍也笑:“因为我投资的是你这个人啊,我看好你,你一定能够大展宏图。”   曹敏莉笑了笑,正色道:“那我可以问你件事吗?政策会不会反复?我本人相信改革开放会继续下去,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再反复的话,只会造成更大的动荡。但是,我担心短期内的震荡。我听说四通的那位创始人已经逃亡了,这会不会影响政府对企业的态度?”   那是必然的。   不然也不会有1992年,那是一个春天。   以1989年的夏天为节点,到1992年的春天,势必反复震荡过。   周秋萍正色道:“调整是肯定会调整的,但这个调整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消息。因为深圳是改革开放的门户,即便是为了表明搞改革开放的决心,也绝对不会对深圳下手。相反的,很可能会给相应的优惠政策,来吸引外资进一步进驻。”   这个外资的范围包括了真正的外国资本以及港资和台资。或者因为政治因素,能够发挥的机会反而比不上港资。   如果港资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肯定能够迅速发展。   曹敏莉笑道:“所以你对我们的合作充满了信心?”   周秋萍肯定地点头:“那当然。不仅是对你还是对国家,我都充满了信心。”   曹敏莉笑得眼睛都弯了。   苏珊跑过来将大哥大递给她,周秋萍赶紧表示:“你忙。”   接完了大哥大,曹敏莉露出无奈的笑:“我的确得出去办点事儿,另外一家装修时出了点问题,我需要过去协调。”   以她的身份,以前这种事情哪需要她亲自出面。最多打个电话就好。   但是卡拉OK房已经从曹氏的业务里剥离出来,那凡事就只能她亲力亲为。   这个过程会非常辛苦,可她也能借机培养起完全属于自己的队伍。   周秋萍笑着示意:“我说话算话,绝对不干涉你的经营活动,这事我就不插手了,你忙吧。”   曹敏莉安排苏珊:“那你陪秋萍好好逛逛吧,我先失陪了。”   周秋萍赶紧谢绝对方的好意:“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刚好要去房子那边跟房客说点事,我坐公交车就行。”   然而曹敏莉坚持:“让苏珊开车送你吧。现在天太热了,坐公交车还是不方便。”   周秋萍只好笑纳对方的好意,上了车还跟苏珊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苏珊笑道:“这有什么好麻烦的?说实在的,你是我碰到的顾客里最好讲话,相处起来最舒服的人。”   周秋萍笑了:“因为我是女的呀,当然更方便。”   苏珊摇头:“我觉得不仅是因为这样,还因为……”   她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   周秋萍笑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在为共同的事业而奋斗?”   这话真的好内地,好红色呀,充满了年代感。   苏珊却笑了:“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自从卡拉OK房由曹总独立主导之后,她就感觉整个人都畅快起来了。既往为曹总为自己为整个集团的女员工打抱不平的心终于有了发挥的出口。   那不是曹氏集团的子业务,那是完完全全由她们主导的事业。   前面碰上了红绿灯,苏珊停靠路边等待,因为路旁好歹还有点阴凉。   大夏天的,太阳在头顶上明晃晃地照,马路上人烟稀少。   只有几位身穿军装的人拦住一位妇女,似乎在检查对方的边防证。   其中一人疑惑地看着那位妇女:“陈嫂子,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   原本因为天热而面色通红的妇女瞬间脸色惨白。   负责检查边防证的武警皱起了眉毛,狐疑地看着她:“你的证件是怎么办下来的?你住在哪里?”   “砰”的一声车门响,周秋萍快步下车,大踏步走上前,嘴里喊着:“嫂子,我回来了。”   余成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秋萍,你怎么?”   周秋萍已经笑容满面走上前,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那位武警检查:“不好意思,这是我家里人。”   说着,她又转头朝余成微笑,“你好,余同志,你什么时候来的深圳?我跟嫂子过来出差办事呢。”   检查完身份证的武警这才松口气:“哦,原来是熟人啊。没事,我们还以为边防证是假证呢。”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模样:“这还有假啊?这不是国家办的吗?”   余成收回了狐疑的目光,轻描淡写道:“一点误会而已,没事了。” 第229章 是我们欠了她(捉虫)   边防证当然有假。   论起造假技术, 民间向来花样百出。   比方说边防证吧,这玩意儿半年就过期。按照国家规定,过期之前必须得回原籍办理。而办理边防证的手续十分繁杂, 需要经过层层机关审核。以现在相关机构做事的磨蹭程度, 即便他们不是存心卡你,办个证能给你拖上个把月。   而且有的地方允许将介绍信寄回去, 由其他人帮忙代办。有的地方却坚持本人必须得从深圳赶回去才能办理。   这样麻烦, 假证就成了市场的旺盛需求。公安武警部队三番五次打击,虽然没办法杜绝□□现象。   陈嫂子手上拿的就是一张假证。   她只能用假证,因为她不敢回老家办理手续。只要她一露面,她丈夫就会知道她的行踪。她再想逃,就比登天还难了。全世界都会帮她的丈夫,因为婚姻本质就是男人合法拥有奴隶的途径。   她死也不会回去。回去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她会拿刀砍死丈夫, 然后被当成不知好歹的疯子关进大牢, 一枪毙了。   她凭什么要为个畜生赔上自己的一生?   周秋萍朝余成点头,笑容满面地挥手道别:“余同志, 你忙啊, 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了。”   余成想要跟上, 可是周秋萍身旁有陈嫂子在,他身边又有战友,怎么看都不合适, 只能朝对方挥挥手:“那你们忙。”   陈嫂子几乎是连奔带跑的地逃进了小区。   周秋萍同样加快了步伐,等到穿过楼栋, 她才小声说对方:“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陈嫂子心有余悸, 结结巴巴道:“我……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她也害怕用假证啊。   所以在塞钱贿赂进关之后, 她几乎不出门, 天天待在家里。   这听上去似乎十分不可思议,谁能忍受得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只有那么小的一块。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想被抓到遣返,所以就只能克制外出的冲动。   好在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都极为简单,让她天天待在家里看孩子做家务,她也没问题。起码不用担惊受怕,起码不用挨打,也不用被辱骂。   进了屋,周秋萍就感觉这屋子收拾得真清爽,里里外外干干净净,简直可以用窗明几净来形容。   客厅里摆着婴儿床,一个小家伙睡得脑门子上都是汗,却香喷喷的,欢快地打着小呼噜。   周秋萍笑了:“这小东西胖了不少啊,有没有水土不服?”   陈嫂子摇头:“还好,本来都热,我倒觉得这间屋子更凉快些。”   能不凉快吗?外面连着院子,一架葡萄和满墙的丝瓜过滤了阳光,风吹进来都带着绿叶的清凉。   说实在的,周秋萍得承认,她家住的地方可没这么清爽。就是陈嫂子之前的家,同样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陈嫂子倒是大方承认:“我也没觉得那是我的家,一吵架,他就会让我滚出去。我现在就想好好工作,努力攒点钱,也买个自己的房子,把户口给上了。我就敢放心大胆地出去了。”   周秋萍却担忧:“你俩现在的婚姻关系还没结束,如果买房的话,就属于婚内共同财产。离婚的话,他能分割房产的。”   陈嫂子苦笑:“我就是白想想而已,房子贵的很,要10来万呢,我哪里买得起?就是要给自己定个目标,好歹有奔头。”   其实她挺着急的,因为她感觉自己没什么用。   唐老师开的是英语辅导班,日常接的又是翻译的活,她根本帮不上忙。她唯有勤快再勤快点,把家里收拾得清清爽爽,她的愧疚感才能轻点儿。   周秋萍安慰她:“别想太多,你才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呢。先熟悉情况,后面慢慢的总能找到机会。”   又带孩子又不能出门,挣钱的好门路的确不好找,但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出来了,总归能找到方向。   屋子门开了,唐老师拎着大包小裹进来,看到周秋萍就笑:“你来啦?速度倒挺快的。”   周秋萍也笑:“人家开车送我来的,当然快了。哎哟,你怎么买这么多菜?哦,你买了冰箱。”   “嗐,没关系,今天就能吃完。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多能吃。我的天哪!半大的小子吃穷了老子,他们才这点大,这么能吃了。”   周秋萍好奇:“怎么,你还管饭?”   “不管行吗?”唐老师摇头,“现在小孩可拼了,晚上起码要上三个小时的课。让他们再回家吃饭,来回折腾,天又这么热,时间全浪费掉了。干脆不如直接搞小饭桌,又管饭又管学习,大家都方便。”   她虽然同情陈嫂子的经历,但凡事一码归一码。她花钱雇人当保姆,本来就没多少活给对方干,当然得想办法对得起自己掏的工资了。   周秋萍笑着点头:“这倒也好。”   “小饭桌”在今后几十年时间里被取缔过无数回,但永远顽强地存活着,就是因为有市场。   学校放学的时间跟爹妈下班的时间又不可能完全同步,孩子放学以后让他们一个人待在家里,爹妈也不放心啊。   有地方管吃的,还有老师帮忙辅导功课,指点家庭作业,爹妈当然愿意了。不愿意能怎么办?谁管孩子?深圳是典型的移民城市,大部分新居民都指望不了长辈的。   唐老师滔滔不绝:“我准备暑假再多招两个学生,轮流上课,全天班,也能多挣点钱。”   周秋萍担忧:“那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唐老师理直气壮:“没事儿,暑假我儿子过来,刚好给我帮忙。”   周秋萍目瞪口呆:“你儿子才多大呀?上小学还是初中来着?”   唐老师骄傲地抬起头:“可他英语好啊,我儿子跟外国人对话都没问题的。这么大的小伙子,应该自己挣钱了,不然他还以为他妈我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周秋萍无奈:“那你打算怎么住呀?这屋子就两间卧室。”   “哟,你还怕我吃了小陈不成。我俩住主卧,让这臭小子住次卧。”   躺在婴儿床上睡觉的小家伙醒过来了,要嘘嘘。   陈嫂子赶紧把儿子抱下来,笑着接话:“是啊,我们都商量好了,没关系的。”   唐老师白了一眼周秋萍:“你就怕我欺负人是吧?我欺负她干啥?简直就是个老实头。要是我呀,直接拿刀砍了他,我看他还敢不敢呲牙!”   周秋萍苦笑:“大姐,你搞搞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你家里又是什么背景?你砍了人,你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她砍了人,人家能让她蹲一辈子的大牢。”   穷人为什么胆小?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为什么不敢挺直脊背?因为没有资本,因为没资格犯错误,一旦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法律说到底,都是既得利益者用来维持社会秩序的工具。   唐老师赶紧喊停:“好好好,我不说了。烧饭吧,烧饭吧,孩子给我,跟我念ABCD。”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也太狠了吧,他才多点大呀。”   “嘿!我告诉你,学习就要从娃娃抓起。我这是从小给他创造良好的语言环境。一般人想要这种机会还得不到呢。”   周秋萍默默地转过身,准备去厨房帮忙。   结果就被喊住了:“你给我站住,我怎么记得你一直在学英语来着,学的怎么样了?到底什么程度了?”   周秋萍瞬间汗毛直竖。   说实在的,这段时间她真忙得够呛。啥钱都想挣的后果就是忙得跟八脚章鱼似的,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   可挣钱的机会难得,她急着积累资本,只要能挣到手的都舍不得放下。此消彼长,学习的时间不就被严重压缩了吗?   周秋萍满脸堆笑,支支吾吾:“我本来想报个夜大班的,这不这段时间外面乱糟糟的,学校也不招生了,就耽误下来了。”   唐老师冷笑:“别找理由。想学英语的话,跟着磁带学,跟着字典学,怎么可能学不出来?你以为40分考到80分是怎么考出来的?就是背单词。连词汇量都没有,学个屁的语言。词汇量上来了,语法其实简单的很。”   周秋萍一路陪笑:“您说的是,那个,我们开始吧。”   对不起小朋友,虽然阿姨我年纪比你妈还大,面对老师,阿姨还是会腿抖啊。   你还年轻,你还有颜值,你对妈妈级别的同志有杀伤力,阿姨不行,还是你先顶上吧。   厨房里传来煎炸蒸煮的声音,客厅里的人半点不受影响,该干嘛干嘛。   直到饭菜端上桌,陈嫂子才招呼大家吃饭:“先吃吧,吃过饭再学。”   她儿子走路还不稳当,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妈妈的腿。可见老师的杀伤力对一岁多的小朋友同样有效。   周秋萍上了餐桌,惊讶不已:“可真够丰盛的呀。哎呀,你会做泡菜海鲜饼啊?我在火车上吃了好几块,真香。”   唐老师颇为满意:“小陈手艺很好的。”   周秋萍舀了一碗蛤蜊汤,一口喝下去,果然鲜甜可口。   陈嫂子高兴道:“吃吧,吃吧,这个就是要吃新鲜的。”   其他两人也不废话了,都埋头苦吃。   屋子里静悄悄的,搞得敲门声特别响亮。   陈嫂子瞬间紧张,她听说有人是在家里被武警查出来没边防证,然后拖走的。   唐老师摇头:“别吓自己,这又不是农民房。”   武警搞突击检查,也是有的放矢的。这边都是教师家属区,被默认为是良民。她住了这么长时间,就从来没见警察登过门。   结果她再过去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还真是穿制服的。   哎,这小伙子看着挺眼熟啊。   “余……余……”   叫啥来着?   周秋萍站起身,落落大方地看着门口的人:“余同志,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一块坐下来吃两口吧。”   余成表情复杂地看着周秋萍,最终还是点点头,进了屋:“那就打扰了。”   陈嫂子努力镇定下来,起身去厨房盛饭,然后递给余成。后者谢过对方,才认真地询问:“陈嫂子,你能告诉我你怎么来深圳的吗?”   周秋萍下意识地解释:“过来跟我出差呀。”   余成摇头,认真道:“边防证不对,如果是出差的话,边防证不是这个样子的。”   陈嫂子瞬间绷紧了脊背,警觉地盯着对方:“你要干嘛?你是来抓我的吗?”   余成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怕你们有麻烦。因为你们没对我说实话。”   “说什么实话?”陈嫂子激动起来,“我说实话我被打,我要离婚,你们让我干什么?你们就他妈让我忍忍忍,我他妈不是人吗?凭什么让我忍?我的命就比别人贱?我恨死你们了,你们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怎么不被一个个打死掉啊?”   正坐在小板凳上吃梅条肉蒸蛋拌饭的小朋友被吓到了,哇哇哭出声。   陈嫂子这才抱起儿子,安抚小孩道:“不怕不怕,宝宝不怕。”   结果小家伙却挥舞着手,要打余成:“走,坏人!”   因为余成穿着军装,跟他爸爸一样。在小孩子眼中,穿这种衣服的人很可怕,他会打妈妈。   余成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钻进去。   正月里,北京一别之后,他就收到了秘密任务临时被抽调来南方抓走私,所以并不清楚朱家的风波。   周秋萍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听得他额头青筋直跳:“这也太不像话了,朱连长怎么能这样?简直乱来!”   唐老师冷笑:“那就这样了,你们还包庇他,不让他跟小陈离婚。好意思呢!”   余成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周秋萍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事情经过了,只求你不要泄露这件事。我们女人很可怜,想活命,只能东躲西藏。反正你们男的打死老婆也不会被枪.毙。”   余成已经恨不得能钻到地底下去了,赶紧保证:“我不会说的,我肯定不会说。放心吧,我是被临时抽调过来的,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来深圳。陈嫂子,你就安心呆着吧,没事的。”   陈嫂子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周秋萍帮他背书:“放心吧,余同志言而有信,他说话算话。”   余成高兴起来,又跟着拼命点头。   然而陈嫂子的儿子却非常恐惧他,一直哭个不停。   这下余成只能匆匆忙忙扒完饭,赶紧告辞。   周秋萍也不多留,她就是过来亲眼看到了陈嫂子才能放下心来。既然看过了人,那就先走一步吧。   两人出了房门,余成才转过头问:“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啊?羊城火车站的是你吗?你的行李箱在派出所,应该还没丢。”   周秋萍先点头又摇头:“我很好,我没事,是你送过去的吗?已经给我了,东西都还在。”   余成这才咧咧嘴巴,高兴起来:“那太好了,我当时看着就觉得像你。可陈自强说你没跟他联系,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我过来办的事儿跟他没关系,就没打扰他了。”   话题似乎告一段落,余成非常突然间不知道应该继续往下说什么。   周秋萍还关心了他一句:“你不是执行任务吗?你忙你的去吧,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   “任务取消了。”余成解释,“我今天就是过来跟朋友说话的,不是执勤。”   周秋萍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余成绞尽脑汁,拼命地寻找话题:“那个,陈嫂子在这边干什么?还是搞打口磁带吗?”   周秋萍摇头:“哪有那么简单,根本找不到货源。他们又没办法进口塑料垃圾。”   余成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其实我这边也认识几个人,他们也往外面批发打口磁带。不过不能挑选,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拿货,能不能拿到好货要碰运气。但批发价很便宜,比塑料垃圾贵不了多少。她们还打算做这个吗?”   这个国家有经济头脑的人实在太多了。江州军区靠着打口磁带挣钱的事传开来之后,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各种找门路做这门买卖。   南方这边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自然不可能错过。   周秋萍眼前一亮,立刻抱怨了句:“你怎么不早讲?哎呦,我得过去问她们一声。”   陈嫂子当然愿意做打口磁带。这比做饭更容易给她带来成就感。   唐老师也心动。虽然她现在搞辅导班一个月也有上千块的收入,但比起倒卖打口磁带,这点钱又算不了什么。   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多少钱?先要点货看看吧。”   陈嫂子得在家里看孩子,唐老师就赶紧跟着余成去拿货。   深圳这边进口塑料垃圾是为了满足蓬勃的音像制品业发展,做这门生意的都是渔民。如果磁带不被挑选出来,就直接打碎了变成塑料颗粒,然后重新制作磁带。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盗版。   余成过去打了个招呼,对方就直接拖了几麻袋过来,态度十分坚决。   不准挑,要的话就直接拿走。   唐老师也果断,立刻掏了腰包,三麻袋的货全要了。   好在塑料密度小,一麻袋货也不是很重,就是比较占地方而已。中途他们倒了两趟车,好不容易在下午4:00才重新返回地方。   唐老师甚至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赶紧冲到卫生间里洗脸,然后冲把澡,换上干净衣服,准备迎接自己的学生。   她还要给小学生上课呢。   周秋萍和余成都赶紧告辞。至于后面这两人打算如何处理打口磁带,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唐老师也当过二道贩子,她有自己的门路。   出了小区门,周秋萍再度跟余成道谢:“真麻烦你了,这事儿。”   余成苦笑:“应该的,本来就是我们亏欠了陈嫂子。”   为了一个稳定,牺牲了多少人。   周秋萍扯扯嘴巴,没吭声。   刚好公交车到了,她挥手道别:“我先走了,再见,希望你信守诺言。”   没想到余成跟了上来:“我送送你吧。” 第230章 下雨天(捉虫)   公交车又不是她家的, 谁掏钱都能上。   只是这一路,真是不太平。   车子开了没两站,居然直接趴在了路上。   司机下车修了半天, 依然未果, 只好劝大家下来。   大夏天啊,还不到下午5:00, 太阳简直能把人烤焦了。就在大家伙儿要崩溃的时候, 更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忽然间狂风四起,黑云压城城欲摧!然后就是咔嚓一声,雪白的闪电撕破了云层,轰隆轰的巨响之后,豆大的雨滴啪啪啪往人身上砸。   六月天,孩儿面, 说变脸就变脸, 居然大雨倾盆。   大家赶紧冲上公交车, 结果下一班公交车又到了,好不容易躲了雨的人再度淋雨, 跑到下一班车上去坐。   妈呀, 这过程之酸爽, 甭提了。   更要命的是,这班公交车还不是直达,中途她还得再倒一次车, 才能抵达酒店。   上下一辆车的时候,余成突然间脱了自己的制服, 递给周秋萍:“你穿吧。”   周秋萍已经冻得牙齿上下咯咯直打颤, 却还是摇头:“算了, 不用, 反正都潮了。”   余成却坚持:“你穿。”   周秋萍皱眉,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瞬间面红耳赤。   大夏天的,当然穿浅色衣服最清爽。但是浅色衣服一泡水,就变成了半透明,加上衣服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的确有些尴尬。   她低声谢过对方,套上了制服。   好在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司机的开车速度自然也提了上去,倒是没耽搁太久,车子就停在了站台。   但他们一下车,雨又噼里啪啦下大了,简直就是大写的邪门。   两人没办法,只好一路跑着到酒店。   再看看余成狼狈的模样,周秋萍当然不好就直接让人走,索性招呼人:“上来吧,洗个澡,别感冒了。”   余成同样冻得够呛,却还强调:“你先洗吧,我没事。”   周秋萍笑了笑:“没事,卫生间你用吧,健身房那边有淋浴间,我去那儿洗澡。”   高档酒店这么高的房费不是白出的。   她看余成不动,催促他:“动作快点啊,赶紧把衣服脱了。”   余成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我自己来。”   周秋萍已经不耐烦,因为她同样冻得够呛:“快点,我拿给服务员洗干净给你烘干了,不然穿什么呀?”   当然可以买新衣服,但外面的雨下成这样,到哪买衣服去?再说了,夏天的衣服都是贴身穿的,新衣服没清洗过,敢上身啊。   余成这才别别扭扭地进了卫生间脱了衣服,然后将湿衣服推出来。   他浑身红得像虾子一样。然而周秋萍根本看都没多看一眼,直接招呼服务员:“把这个洗干净烘干然后熨烫好。”   豪华酒店的服务员服务十分到位,立刻点头答应:“好的,我马上去做。”   周秋萍在身上裹了条大毛巾,拿着干净衣服直接去健身房。   当滚烫的热水浇在她身上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天哪!就是应该泡热水,这样才舒服。   简单冲完澡之后,她没有立刻穿衣离开,而是进了桑拿房,一心一意地洗桑拿。   虽然老有人说所谓的寒气没有证据,看周秋萍就是相信这个,总觉得湿寒之气进了人身体就必须得发出来,不然肯定要生病的。   蒸个10来分钟的桑拿,痛痛快快地出汗,整个人身体都会轻盈许多。   更长时间不行了,实在扛不住。   她又痛痛快快地洗了回澡,才感觉自己终于舒坦了。   等她走出健身房,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并不是因为时间太晚,才6点出头,昨天这时候天光还在呢,而是由于城市暴雨,外面乌云满天,雨水跟瓢泼似的往下倒,好像要将整个夏天的雨都迫不及待地全都落下来。   周秋萍叹了口气,回到房间。   余成已经洗好澡了,腰上裹着毛巾,正坐在椅子上,看到她,又尴尬地站了起来。   结果这一站,出纰漏了,毛巾松了,直接掉在了地上。   余成吓懵了,第一反应居然就是原地蹲下,躲在了床后面。   周秋萍本来还没回过神,因为房间里只开了台灯,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倒是他来这一出,搞得她倒不知所措了,只能赶紧转过身。   可怜余成看到她这反应,愈发窘迫不安:“我我我我不是耍流氓,我不是故意的。”   周秋萍叹了口气:“行了,没事,要吃亏也是你吃亏,白看的人是我。”   可她这么一说,余成愈发想原地挖地洞,直接把自己埋进去。   关键时刻,还是服务员小姐姐拯救了他的性命。星级酒店的高效性体现无疑,他的衣服已经洗净烘干又熨烫好,被整整齐齐地送回来了。   周秋萍闭着眼睛将衣服丢在床上,然后出去:“你快点穿,我带你去吃饭。”   余成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赶紧往身上套衣服。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好在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走廊里的灯光又不足以让人读书写字,反而能够装饰人的面色,倒让他的窘迫削减了起码三分。   酒店的餐饮选择挺多,可以去咖啡馆吃西式简餐,也可以要求吃中餐,或者干脆吃自助餐。   周秋萍懒得再想要吃什么,干脆领着人进了自助餐厅。   他们的运气不错,刚好碰上海鲜补货,两人赶紧都弄了大虾,感觉自己赚到了,顿时心情都好了起来。   余成努力找话题:“你的自助餐厅开业了吗?”   周秋萍点头,顺带着回答了下一个可能的问题:“生意还不错。”   余成笑了,脱口而出:“你做什么生意都会好。”   周秋萍吃了口牡蛎,果然鲜嫩,她笑道:“那可说不定,做生意,靠天靠地靠人靠运气。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看她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的意思,余成只得又绞尽脑汁:“阿姨,还有青青和星星还好吗?”   周秋萍笑着点头:“挺好的,我阿妈自己现在做点小生意。青青和星星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玩,已经是疯丫头了。”   余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点:“那好,小孩子就是要活活泼泼健健康康的。”   话题虽然持续得艰难,但胜在美食不断,可以避免难堪。毕竟这世上虽然不是人人健谈,但几乎个个能吃。肥美的海鲜即便只经过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进了嘴巴也是食物最本真的美好。   周秋萍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遗憾外面还在瓢泼大雨,否则像昨晚一样痛快游个泳也很嗨。   健身房里倒是有教练教客人跳健美操,不过她不喜欢蹦蹦跳跳。她没看到运动内衣,跳健美操不方便。   看来实在不行就在房间里练八段锦。这还是她重生前因为疫情被迫隔离不能出门时跟着手机依葫芦画瓢学的,挺省事。   一顿晚饭足足吃了近一个小时。周秋萍今天东奔西跑的,颇为疲劳,甚至打起了呵欠。   余成尴尬,只能告辞:“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周秋萍笑:“应该我谢谢你的,麻烦你了。陈嫂子和唐老师都很感激你。”   余成小声嘟囔:“没什么,应该的。”   他们出了餐厅,才惊讶地发现大厅里坐满了人。有送亲友入住被大雨困住的,有路过跑来避雨的。作为沿海城市,夏天即便不遭遇台风,被台风扫到尾巴也正常。   酒店动了起来,服务员推来了餐车,给每个等待雨停的人都送了热气腾腾的姜汁可乐。下午大家还热的恨不得扒掉自己身上的皮,这会儿好多人都冻得够呛。   大堂经理跟身边人耳语了几句,没一会儿就有人推着大毛巾过来了,好给大家擦淋湿了的头脸和衣服。   余成感叹了一句:“大酒店就是大酒店,做事果然漂亮。”   周秋萍笑道:“生意能做大做好总有道理的。”   服务员已经开始统计在大厅里等候的人哪些习惯吃米饭哪些平常又吃面食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总不能让大家一直饿着肚子。   余成示意周秋萍:“我在这里等会儿吧,你忙你的。”   周秋萍看着大厅里黑压压的人头:“算了,你别跟人争地方了,到我房间坐会儿吧。”   其实她可以让余成去健身房待着,只是他又没衣服换洗,到时候出了一身汗再叫人冲完澡穿脏衣服走吗?邋遢也就算了,衣服湿漉漉的,下过雨的气温会下降。小风一吹,直接把人撂倒了,那是什么愁什么怨啊。   余成有些局促:“会不会打扰你?”   周秋萍笑道:“你老实待着就不打扰我了。”   进了客房,她径自翻出英语小册子自己看。今天在唐老师面前,她恨不得会隐身术,太跌份了。不行不行,必须得加强学习。不然她就被甩下去了。   余成不敢打扰她,可又无事可做,索性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周秋萍背完了两页纸的单词和词组,一抬头,看到他正吭哧吭哧做俯卧撑,顿时无语:“你真不怕出汗。”   余成笑了:“这就是活动下筋骨而已,哪里至于出汗。”   他话音刚落,突然间房里响起了一声“噗”,然后整间屋陷入了黑暗。   要命哦,大夏天的停电了。   其实在八十年代停电是常态,一到用电紧张的时候动不动就停电。还有人被问为什么要出国时,给出的理由就是受不了隔三差五地停电,家里电器都白买了。   好在外面还在下雨,气温降下来了,不然即便五星级酒店的夜晚也绝对足够所有的住客崩溃。   服务员一间间地过来敲房门道歉,送上了手电筒,倒是没给蜡烛,因为害怕一不小心会引起火灾。   “实在对不起,可能是台风暴雨引起电路障碍,我们已经打电话询问过了,供电局正在加紧检修。”   周秋萍安慰对方:“没事,碰上这种事,谁都不想的。你们自己小心。对了,还有没有空房间?我想再开一间房。”   外面打雷又下雨,狂风吹得呼呼响。这种天气外出,简直是拿小命开玩笑。   服务员为难道:“对不起,女士,我们今天客房都爆满了,连备用房都用光了。”   外面雨下得惊天动地,滞留在酒店里的过客但凡经济条件允许,都干脆要了间房。哪里还轮得到后知后觉的她。   服务员再三再四地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个,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客人愿意拼房。真的很抱歉。”   其实他们现在也很崩溃,因为大厅里全是人,待客的沙发板凳都不够坐了。现在都这个点了,还不晓得雨什么时候停,万一到了后半夜,即便雨停了,他们也不好赶躲雨的人走。   周秋萍倒是给了个建议:“如果你们有足够的凉席和被褥的话,可以将大厅收拾干净,然后给他们打地铺。男女分开,夜间加强巡逻。”   她上辈子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睡过医院的门诊大厅。当时交5块钱租张席子就能睡一晚,大厅里还有保安巡逻,不用担心被人骚扰,比在网吧包夜还便宜。   余成赶紧站起身,积极表态:“那我去大厅吧。”   服务员蒙圈了,她只是答应向上级汇报,并没有说现在就能安排呀。其实停电了,方方面面都麻烦,在酒店大厅打地铺也麻烦。一旦发生问题,责任都要他们承担。   周秋萍回头叹了口气:“行了,你好歹有地方呆着,别折腾了。”   说着,她朝服务员点点头,关上房门,自己往床上一躺,开始默念刚才背的单词和词组。   余成也不敢再做俯卧撑了,手电筒的电池能坚持多久啊,他还是老实待着吧。   窗外风雨更大,寒气透过窗户缝往里钻。真奇怪,明明下午还那么炎热。   周秋萍下意识地摊开了凉被,盖在自己身上。她看着椅子上蜷缩的身影,轻声叹了口气:“上床睡觉吧。”   余成本能地拒绝:“算了,我凑合一夜得了,要不我打个地铺吧。”   “别废话,你非得感冒吗。”周秋萍不耐烦起来。   其实暴雨夜气温下降,天气甚至可以称之为凉爽。但空气湿哒哒的,还是让人不舒服。她懒得跟人废话。   席梦思床垫往下陷,她的胳膊感受到了腾腾的热气,那是人特有的气味。   余成身上有汗,不知道是做俯卧撑做的还是紧张冒的,在夜色中蒸腾。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周秋萍无声地叹气,侧过头。黑暗掩盖了他的眉眼,只面部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黑夜静悄悄的,唯一流淌的便是他们的呼吸声。   周秋萍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最近还好吗?”   余成已经紧张到浑身绷得紧紧,听到这句话,感觉跟刀下留人差不多,总算松了口气:“还行吧,就是一直有任务。”   周秋萍好奇了一句:“都什么任务啊?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嗐,都已经发生过了,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挺别扭的。好些走私的就是普通渔民,平常正常出海打渔,一有货就拿货,然后再出货。一次量也不多,但就跟蚂蚁搬家似的。男女老少齐上阵,一个村的人都干这个。我们连抓都不好抓。”他说着就开始叹气,“其实也难怪,走私太挣钱了。有一次我们还碰到了兄弟部队的人,他们过来押货,当时差点就交火了。你说这要打出人命来,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不过还是有开心的事。最起码的,他没碰到他们军区的部队。同属行动组的战友都羡慕死他了。跟他们一样,自己人打自己人,该有多丢脸。   “多亏了你。”余成认真地强调,“不然很可能扛着枪押货的人就变成我自己了。”   多年的教育,让他难以坦然自己从官兵变成匪。   说话的时候,他侧过了身子,目光灼灼盯着周秋萍。   人的视线应当没有温度,甚至不存在实质。   可这一瞬间,周秋萍感觉自己被烫到了,被他的目光烫到了。   神差鬼使间,她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他的面庞。   这个动作按下了某个隐秘的开关,等到她的意识再度归位的时候,她的上衣已经消失了,一阵冰凉又一阵火热。   夜色是最好的迷幻.剂,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一时间迷糊觉得自己还在昨夜,因为聊了性玩具的话题,所以一夜绮.梦。一时间又清楚明白不是梦境,因为性玩具没有如此真实的体温。   随着人影的起伏,那凉的凉,烫的烫,倒像是电路连通了,火花啪啪四溅。   窗外的风雨更大,酒店仿佛成了飘摇的孤岛,不由得叫漂泊的人紧紧相依。   她想到了那首诗:下雨天,留客天,留不?留。   那就留吧。   这一夜到底什么时候来的电,周秋萍一无所知,直到窗外响起鸟鸣声,她才恍惚意识到好像天亮了。   她睁开眼,看见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果然已经天光大亮。   她转过头,目光撞上了刚睁开眼的人。   “早。” 第231章 我知道这很不公平(捉虫)   的确很早。   窗外只有鸟鸣, 房门外面也没有声音,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刚刚指向6:00。   然而他们并没有早早起床。   夏天的早晨总是热的特别快,汗水也肆虐而来, 让人恍惚昨夜的风雨仿佛梦境。即便是这样一个早晨, 即便太阳已经升起,她依然一半清醒一半沉沦。   他靠着她的肚皮, 她孕育过两个生命, 肚皮当然不可能紧绷,那是人生际遇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即便她不胖,她的肚皮依然是松软的,以后也不可能恢复紧绷。   平心而论,这当然比不上少女的美好,起码不是普世意义上的美好。   但余成依然着迷, 他感觉有股巨大的吸力让他沉湎其中, 引得他不停地下陷。   时间一格格地往前爬,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窗帘的空隙小心翼翼地占据领地。   门外传来了小孩的催促声:“爸爸妈妈, 你们快点, 早饭要没有啦!”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大人不急不慢的声音:“急什么急呀?能饿死你吗?”   周秋萍感觉自己很饿,她的身体充实了,她的胃空虚了。   明明昨晚吃的是自助餐, 她也吃了不少,可能量好像消耗的特别快, 连最后的储备都被榨干了。   她伸手推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起床吧, 该吃饭了。”   可等到他们真正走出客房的时候, 太阳都快升到天空的正中间了。客房保洁人员在一间间地打扫屋子, 刚要敲他们的门。见到客人出来,已经有点年纪的服务员赶紧询问:“方便打扫吗?”   周秋萍点点头,叮嘱了一句:“帮我把床单什么的都换了吧。”   她摸出了两张10块钱的纸币,直接塞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的笑容更真诚了些,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我马上就换。”   已经快到中午,即便赖床的客人也早就起来了。楼道里空荡荡的,下楼走到大厅,才热闹些。   有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过来采访,有老阿姨情绪激动的表示感谢:“我一定要给你们写表扬信,我还要给你们送锦旗。你们实在太好了,不是喝血的资本家,是切切实实为老百姓服务的。”   大堂经理笑容满面,陪着老阿姨往外走:“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能够为深圳人民,为全国人民,为世界各地来深圳的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她的身后,曹敏莉还在接受记者的采访:“能够为大家做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够获得大家的信任,我们酒店上下都十分高兴。唯一遗憾的是事发仓促,我们应对不及,没能为大家提供更优质的服务,实在抱歉。我们会以此为戒,以后更加努力。”   “曹总,介于最近发生的事,我听说很多外资企业都已经或者准备撤离大陆,不知曹氏集团是何打算?”   曹敏莉满脸认真:“我认为外资企业撤离大陆的选择过于仓促而且毫无道理可言。中国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国家,中国人民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所有事情,不需要来自任何外界力量的干预。而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应当插手别国的内政,侵犯别人的主权。我不会离开大陆,我对大陆的改革开放政策充满了信心,深信它不会反复。在这里我也想号召所有香港同仁,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现在正是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也是我们拿出实际态度和行动支持国家的时候……”   周秋萍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看她接受采访。   曹敏莉趁着记者做记录的时候,微微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昨晚真是兵荒马乱。   先是狂风暴雨让一堆人被迫留在了酒店,然后又碰上大停电,直接叫大家抓瞎。正常情况下,酒店有应急处理措施,可以自行发电。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柴油发电机也熄火了。   这么乱糟糟的,不酿成事故就不错了,曹总居然还有心情接受记者采访,实在是因为员工给力,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挽救了。   且不说停电之前送吃的送喝的送毛巾这些事儿,酒店员工在停电以后的应对措施也是可圈可点的。   因为暴雨导致的气温陡降,酒店负责人最终没选择让这么多人在大堂里打地铺,不过他们也因此得到了启发,直接将大家安排进了卡拉OK歌厅和舞厅,又发了毯子,好歹能让人趴在桌上凑合了一夜。   等到天亮,酒店又张罗了早饭,免费请大家吃。   如此这般,当然有资格上媒体,无论电视还是报刊,他们都不怵。   周秋萍打完招呼往餐厅去。   这会儿早饭已经撤了,午餐还没开始,但她作为贵客要吃饭,当然有专人为她服务。   好在她也不挑剔,热气腾腾的海鲜面端上来,就能让她眉开眼笑。   余成赶紧调整了碗的位置,帮她放好筷子。   从睁开眼睛到现在,他的目光不受控制一般,永远紧紧黏在她身上。   他感觉自己快乐极了,他25年的人生积攒的快乐似乎就在这一夜之间爆发了。   周秋萍调整了下椅子。   余成赶紧追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秋萍摇头,轻描淡写道:“没事,你也吃吧,面条泡久了容易糊。”   她的确有点不舒服,坐下来的时候摩擦到了不舒服,不得不调整座椅,只做1/3,前面悬空着,感觉更舒服些。   她从未尝试过如此放纵,有种高空坠落的刺激。但她得承认,越堕落越快乐。她就好像是面条,吸饱了汤汁才晶莹软糯又饱满。   这一碗海鲜面的确劲道,鲜的能让人吞掉舌头。喝汤的时候,周秋萍都要感叹,人生一半的美好要源自于美食。   她咽下嘴里的汤,抬头的时候,无意间跟玻璃门外的曹敏莉打了个照面。   曹总笑容暧昧,朝她抛了个飞吻,用眉飞色舞鼓励她:好好享受。   周秋萍干脆大方地朝她挥手,引得余成忍不住回头看。   瞧见曹总的时候,他本能地有些紧张,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朝对方点头。   苏珊过来请她签字,曹敏莉没有逗留,笑着抬脚回自己的办公室。   大约是上司的心情太好,给了下属胆量,苏珊都敢开玩笑:“周女士昨晚很滋润啊。”   要怎么形容呢?就像窗外的花朵,经历了狂风暴雨之后,没有被摧残零落,反而吸饱了甘霖,看上去是那样的莹润。   她赞叹道:“周女士的小男朋友看着可精神。”   曹总并未生气,反而笑道:“这倒不错,我还担心她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能享受生活是种幸运。”   苏珊干脆八卦起来:“其实年前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问题。”   只是上次他们去江州,没看到这位先生,也没听周秋萍再提起,她还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又来了这么一出。   曹敏莉笑道:“好了,赶紧做事吧,嗯,记得送一份爱心甜点给他们。”   苏珊笑着领命退下。   餐厅里,余成也在笑。他还有意识,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傻,但他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唇角就是往上扬,就是忍不住要笑。   周秋萍一开始还想劝劝他,好歹收敛点。到后面,她也直接放弃了。   想笑就笑呗,七情六欲都属于自己,反正也没干扰别人。   带着笑容吃面条,连面都会变得特别香。   余成看她捞完了面条,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终于鼓足勇气:“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想带你回家去看我爸妈。当然,应该我先拜访阿姨的。”   周秋萍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你爸妈怎么了?不舒服还是怎么?”   “不是啊,总该跟长辈商量结婚的事吧。”   周秋萍放下了汤勺,认真地看着对方:“余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想过结婚。”   余成赶紧强调:“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问过了,现在有试管婴儿技术,那个做了结扎也能生孩子的。北京就有医院做这个,不影响的。我会跟我爸妈说清楚,他们肯定不会为难你……”   “你误会了。”周秋萍打断他的话,慢条斯理地擦嘴,“我没想过再婚,更没想过再生孩子,是我不想,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秋萍……”   “请让我说完。”周秋萍平静地看着面色焦灼的男人,“老天爷在造人的时候就分得很清楚,女人承担生育的所有苦包括后面抚育后代。可正因为这样,权利与义务相对应。女人有生育功能,可以养儿育女。而男人没有,只能通过女人实现传递自己基因的目的。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父权社会发明了婚姻,这样可以保证男性对传递血统纯正性的要求,还可以方便地将女人变为免费的奴隶。它的本质其实是对女性生育权的剥夺和掌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理所当然,生而为人,或者身为任何一种生物,大家都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权利。你想拥有自己的后代,我不想再生孩子,这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谈不上自私。”   余成的脸褪尽了血色,他死死盯着对面的女人,他们昨晚有了鱼水之欢,他以为他们是天下最亲密的人。   “你是什么意思?”   周秋萍叹了口气,露出苦笑:“抱歉,我想我们阴差阳错产生误会了。我以为你已经想开,我不会再结婚,我也不会再生孩子。”   “那我们这算什么?”   周秋萍认真道:“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我是这样看待的。当然,如果以现在社会主流观点来看,我的行为就是在耍流氓。我没想到你考虑的是试管婴儿,我也无心戏弄你。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不满。如果反过来看,一个有两个孩子的男人,离婚了,找了一个未婚的大姑娘。跟那个大姑娘说,不好意思,以后我不会跟你生孩子,也不会跟你结婚。那么,大概所有人都会骂死那个男人。我想虽然现在男女并不平等,可我追求的是平等,所以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就觉得这件事反正是我吃亏,不是你吃亏。既然是误会,那么早点说开了好。至于何去何从,你有选择的权利。”   余成猛然站起身,刚好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吓得差点掀翻了盘子。   周秋萍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服务员赶紧表示:“没事,这个是赠送的,我们的特制甜品,甜蜜的爱,请你们好好享受。”   说着,她还朝周秋萍眨了眨眼睛。   那是小姑娘特有的俏皮和可爱。   周秋萍回报以微笑。   服务员开开心心地走了。   余成看着餐桌上的心形甜点,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在玩我吗?”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当然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希望被人玩弄,同样我也不会玩别人。我只能说我们都想岔了,我从来不遗憾结扎这件事,因为我真的不愿意再生育。抱歉,也许我应该早点说清楚。”   “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想岔了。”   余成没有坐下,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曹敏莉刚好忙罢手上的事,准备到餐厅吃点东西补充能量,迎头就撞见周秋萍的那位小男友急匆匆地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人眼睛有点红。   难道出什么事了?   曹敏莉没来得及和人打招呼,只好先进餐厅。她瞧见周秋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   虽然是大白天,餐厅里也亮着灯,自然光线与灯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她看上去明亮又忧伤。   “怎么了?”曹敏莉走上前,“你的男友好像有点急事?”   周秋萍摇头,将一小碟甜品推到她面前:“要不要尝尝?补充点能量。没什么,只不过有点误会。他想结婚想要孩子,而我的人生计划中没这一项。”   曹敏莉毒舌:“你当然没有,你已经有两个小天使了。”   周秋萍点头,态度坦然:“是啊,很不不公平。因为我不想生育,所以想要和我维持稳定关系的人也就失去了拥有自己后代的权利。可我就是自私啊。”她仰起头,嘴角往上扬,浮现出笑容,“我就是自私。据说爱情意味着要妥协,要牺牲。我不愿意,我很自私,我只想让自己活得更痛快些。”   她再也不会为任何人牺牲,她这一生是偷来的,她只想让自己活得更好更舒服。   曹敏莉完全理解。   女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不是女人自私,而是自我牺牲自我奉献的女人太多,以至于女人有正常的需要都会被视为自私。   她点点头,姿态潇洒:“OK,那就翻篇吧。虽然有点可惜,因为他的确很帅,而且也挺体贴的。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喜欢什么样风格的?下次我给你介绍。”   人的社会阶层上升到一定阶段,男女之事反而更随意。自古以来,最乱的永远是皇宫和贵族。公主还养面首呢。   曹敏莉兴致勃勃:“阳刚之气的,那种硬汉小生还是温柔体贴的奶油小生?”   “不不不。”周秋萍笑着摇头,“我没打算包养任何人,这是一种性剥削,我不想被人剥削,同样不想剥削别人。”   曹敏莉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轻佻了,实在抱歉。”   周秋萍摇头:“没事,很正常,我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武则天崛起的方式是当女皇养面首,照样是名垂千史的一代女皇啊,无数人学习的榜样。”   曹敏莉笑了起来:“你们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方式就是推翻资产阶级,消灭一切剥削阶层。”   周秋萍也笑:“对,消灭特权。”   “那你接下来怎么安排?”   她本来以为周会跟她的小男友好好度假,但现在,此事显然黄了。   周秋萍有点怔愣,眨了两下眼睛才思绪归位:“我该回去了,7月1号纺织路的卡拉OK房就要开业,另外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事情挺多的。”   曹敏莉同样事务繁忙,便也不留她:“那好,下次有空,一块去度假吧,我知道几个度假的地方不错,很舒服。”   周秋萍点头:“那就麻烦你推荐,到时候我把我妈还有孩子都带上。”   曹敏莉的笑容更深了:“那太好了,虽然我没生孩子,但其实我挺喜欢小孩的。你能理解吗?不是叶公好龙的那种。”   周秋萍笑道:“完全理解。养孩子这种事啊,外人看到的懂事小孩好玩。实际上,那只占20%的时间。剩下的80%的时候,你都是在崩溃中不断崩溃的。”   曹敏莉哈哈大笑,夸张道:“所以说是英雄母亲啊,所有愿意生baby的女人都是英雄。”   她和周秋萍一道吃完了那据说象征甜蜜爱情的甜品,一致认为糖放得太多,近乎于发苦。虽然爱情的滋味本来就是甜中带苦,但鉴于对甜品的最高赞美就是不太甜,所以,还请厨师以后少放点糖吧,也许柠檬汁可以多添点。   周秋萍又大力向她推荐海鲜面,这个做餐饮生意的女人舌灿生花,把海鲜面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搞得本来已经觉得今天摄入淀粉超标的曹敏莉没能扛住诱惑,居然真要了一碗海鲜面。   啊,的确无比鲜美,面条吃在嘴里真的好幸福。   她一边唾弃自己的堕落,一边品尝美食。   周秋萍早就从她碗里捞了半碗面条,这会儿吃得喷香,嘴里还在安慰她:“你要是怕胖,就把面条换成魔芋吧。”   “什么是魔芋?”   “嗯,就是日本人说的蒟蒻,那个基本上没热量,还能填饱肚子。”周秋萍突然间笑了,“我小的时候,那个是作为代食品哄肚皮的,因为提供不了多少热量,吃完以后虽然肚子不饿了,但还是会头晕。不过要比观音土强多了,那个没办法消化,堵在肚子里,就会把人活活憋死。现在,没热量反而成了它的优点,人的追求真的是一天跟一天不一样。”   曹敏莉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赞同:“蒟蒻做成面条,加豆浆一块煮,营养美味又健康,还不怕发胖。下次我用来煮海鲜面试试看。”   吃完了这一顿早午饭,周秋萍告辞回房,她要打电话回去。   进了屋,房里的床单被套都已经更换过,房间清扫一新,窗户也被打开了。夏天的风晒过的太阳,吹在人的身上,暖洋洋。   她坐在沙发上,只感觉热烘烘的。   真不可思议,昨晚还有个人坐在这里,冻得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人和物,谁变换的更快些。   难过吗?当然难过,她又不是木人石心。只是,这就好像楼上的拖鞋,第二只掉下了,楼下的人才能踏实。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直接将电话打去了天下一家自助餐厅。   接电话的人是陈露,听说周经理快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好啊,你什么时候到?我们去接你。”   周秋萍赶紧喊停:“别抱幻想啊,我可没带什么东西,天太热了。徐文文呢?她在店里吗?”   “在,我叫她来接电话。”   听筒转到徐文文手上时,周秋萍就不再跟人寒暄,直接询问桌面排版系统的事:“有没有联系过《电脑世界》?广告的事敲定没有?”   “还没。”徐文文很老实,“我打过电话询问,广告部说他们要对读者负责任,不能随随便便就发广告,必须得确定东西是的确有用的。”   周秋萍无奈:“那你还待在江州干什么?”   “啊?”   “去北京啊。”周秋萍好想叹气,“既然他们对我们的产品没信心,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到底好不好用。现在我给你定工作目标。我不管《电脑世界》杂志上有多少台电脑,我要求起码有一半装上我们的系统。我也不管你怎样完成这个目标,只要实现了,每一套我给你500块的提成。记住,这个系统是给他们免费使用的,”   徐文文吓懵了:“500块?”   这个系统一套才3000块呀。   周秋萍斩钉截铁:“对,就是500块。现在去北京的火车应该已经通了吧?马上买票,立刻出发。我希望等我回到江州的时候,已经能够接到你从北京打来的告诉我好消息的电话。”   徐文文有点慌:“我自己一个人去北京吗?”   周秋萍想了想:“李东方有没有办好出国手续?如果他还在江州的话,让他跟你一块儿去。告诉他,去的话,每天有50块钱的出差补贴。要去就去,不去拉倒。嗯,我再给你找个人当保镖。”   都没等徐文文反应过来,周经理已经定下了所有事。目瞪口呆的姑娘再接到电话的时候,得到的就是另一项通知:“票给你们订好了,现在就可以去拿票。今晚出发,明天早上到北京。”   徐文文看着电脑,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这哪里是跟电脑系统一样的速度?这可比电脑快多了。 第232章 你们是哪家公司的(捉虫)   李东方完全不想为五斗米而折腰。   如果不是穷的叮当响, 他压根不会将自己的桌面排版系统卖给周秋萍。对于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来说,这种行为等同于卖儿卖女。卖就卖了,掉头走人, 这辈子再没关系也就算了。结果买主还要拉着他打工。   他没有节操吗?   他没有尊严吗?   他不知道陶渊明吗?   可惜的是, 这不是五斗米而是50块钱啊。五斗米是75斤,一个月的薪奉。按照现在的物价, 要粮票的米才1毛4分2一斤, 不用票也就是三四毛。75斤米,加在一起30块,也就是他0.6天的报酬。   给陶渊明一天750斗米的薪水,估计他老人家都会捏捏鼻子小心伺候上司,坚决不去悠然见南山了。   陶公尚且如此,何况他这汲汲营营之辈。   于是李东方毅然决然踏上了火车。   上车的时候, 他还恍惚, 感觉就跟做梦似的。算了, 反正也是做梦,不如一觉睡到北京。   等到睁开眼, 他只要跟着人干活就行。   徐文文这姑娘虽然胆子不大, 起码在周秋萍眼中过于谨小慎微了, 毕竟按照这位老板的思维模式,她都已经授权了,甚至允许徐文文直接从自助餐厅支钱当活动经费, 哪里能跟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动一下呢。   但徐文文有个好处, 就是接了任务之后便会一板一眼地去执行。   老板让她搞定《电脑世界》, 她就领着人直接去杂志社找广告部。   别说被临时拎过来当保镖的工程兵了, 连李东方都一脸懵逼。   就这样?   徐文文满脸理直气壮:“不进去怎么演示啊?”   门卫大爷在门口喊:“姑娘, 你们是干嘛来的?”   徐文文一点都不怵:“跟你们广告部主任约好了,给你们送软件来的。”   大爷居然就这样被轻易地说服了,只让她登记签字,就放人上去。   《电脑世界》虽然名声在外,但杂志社毫不起眼,就是灰扑扑的2层小楼,里面的房间狭小的很。   李东方进去的时候,小声嘀咕了句:“难怪他们要人自己解决住宿问题,才敢招人。”   徐文文转过头,疑惑道:“什么意思?”   “就是我一师弟,今年本科毕业,工作找到这边。他们原则上不招人,说是没办法解决住房问题,除非他自己在北京有亲戚可以投奔,给地方住,不然这事儿成不了。”   徐文文好奇道:“那他有亲戚在这边吗?”   “没有。”李东方笑了,“但他有个写诗的朋友很投缘,给他写了证明,可以借房子给他住。”   徐文文笑道:“那好啊,他应该过来报到了吧?那咱们是有熟人了。”   李东方的笑容突然间淡了下去,声音低沉:“来不了了,他被判了两年。”   徐文文没反应过来:“他干啥了?要坐两年牢?”   “放火。”李东方苦笑,“其实第1个点火的不是他,只是部队过来的时候他刚好被抓到了。”   徐文文不客气道:“那他也放火了,街上的店铺是很多人家积累了一身的心血,就这样被烧光了,还有人被烧成了重伤甚至丢了命,他难道无辜吗?”   李东方烦躁起来:“不跟你说这个了,对,没人无辜。但要抓人的话,那所有犯罪的人都应该被抓起来,而不是选择性地抓。□□.烧这些事断过吗?没有。20多年前就有,被打死的人多了去。北师大附中的校长是怎么死的?请问谁坐牢了?被推荐上大学的是他们,当兵走的是他们,招工走的也是他们,现在当官做宰作威作福搞官倒搞腐败吃香的喝辣的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还是他们。如果要判罪的话,为什么不是他们蹲大牢?选择性抓捕,才是最可耻的!是无耻的公权私用。”   徐文文想反驳他,办公室的门开了,伸出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儿吗?”   徐文文赶紧自我介绍:“你好,同志,我们之前咨询在《电脑世界》上打广告的事儿,你们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得看到东西,看到效果才能接。我们今天是过来演示的。”   那中年人点点头,朝办公室喊了一声:“秦主任,是找广告部的,想来打广告。”   秦主任中等个子,身材微胖,鼻梁上也架着眼镜,看上去十分和气:“你好,同志,你们要打什么广告?”   “秦主任您好,我就是之前联系过您的小徐,我们的龙卡想在杂志上打广告。今天我们把东西带过来了,可以现场演示。”   秦主任点头:“行,那你们跟我过来吧。”   屋里有人喊了一声:“这个字体不对,重新调,重新调,都乱了。”   另外一个人抱怨:“你说的轻松,调起来多麻烦啊。”   徐文文突然间机灵了,赶紧表态:“不麻烦的,用我们的这个桌面系统软件很快就能调好。”   李东方也附和:“对对对,这个很简单,我现在就能做。”   屋里说话的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将目光转移到这两位年轻人身上。   李东方笑容满面:“二位老师,要不我现在就展示给你们看?”   秦主任微微蹙眉,最后还是点点头:“你试试看吧。”   这个试的过程可真不简单。因为四通打字机跟电脑并不连在一起,不是直接复制粘贴就能用的。   好在徐文文熟练掌握了五笔,打字速度飞快。其实如果不是她成功应聘了自助餐厅,她本来想试试市政府的打字员岗位的,她对自己有信心。   一篇文章打好之后,李东方就指点他按照杂志工作人员的要求开始调整字体,重新排版。   刷刷几下,页面就焕然一新。   屋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秦主任也惊讶:“这就是你们的龙卡?”   徐文文点头:“没错,这是我们整个团队历时三年的时间雕琢出来的跨时代的作品。我们迫不及待地希望全国的电脑使用者可以应用它提高效率。《电脑世界》是我国计算机方面的专业期刊和权威杂志,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想到了要在贵刊上刊登广告。我们的龙卡可以实现……”   她还没来得及介绍全部功能,秦主任就点头:“可以了,你们可以在我们杂志上打广告。具体有哪些功能,你们来提供。我们可以共同讨论广告词。”   徐文文和李东方都有点懵,就这么简单?他们还以为要过五关斩六将呢。   结果秦主任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破防了:“你们是哪个公司的?有名片吗?”   徐文文和李东方都傻眼了,啥公司呀?他们一个是自助餐厅的,一个是无业游民,哪来的公司啊。   还是陪他们过来的小战士最机灵,毫不犹豫:“我们是江州军区贸易公司的,这就是我们公司的产品。”   秦主任恍然大悟:“哦,部队的呀,三产公司的。那你们得把公司的营业执照拿过来给我们看,我们得对读者负责。”   徐文文出了杂志社的门,赶紧打电话给周秋萍。   此时此刻,周秋萍刚下火车。谢天谢地,她的大哥大还有电,起码能够顺利接到电话。   徐文文急得够呛:“周经理,杂志社这边要求一定要有公司,不然没办法给我们打广告。我们临时说是部队三产公司的。能不能把手续赶紧办起来?”   周秋萍没想到现在的杂志社居然如此负责,还怕打广告的是三无产品。   她想了想,直接拒绝:“不要以三产公司的名义做这个。李东方在不在你旁边?让他接电话。”   被cue到的人莫名其妙,他就是被临时拎过来充当展示板的。他们搞不搞公司,关他什么事啊?   周秋萍当机立断:“你以为50块钱的出差补助是白拿的?你们学校是不是有校办厂,校办公司?你们学院你们系呢?有没有信息类的公司?”   80年代校办工厂是社会主流,像大名鼎鼎的娃哈哈,前身好像就是一家校办工厂。它们享受税收优惠政策,但大部分都小打小闹,因为缺乏专业经营人才,加上现在社会大政策的影响,很多都开始对外承包。   李东方还没回过神来:“有啊,怎么了?”   “我要承包其中一个部门。公司里面应该有你的老师,我希望你帮忙牵线。”   李东方下意识地拒绝:“直接在三产公司里搞不是更方便吗?你更熟。”   他们谁都没考虑自己成立个公司的事,因为这个时代办理公司的营业执照非常麻烦。私人开公司,更加麻烦,大部分人都是挂靠承包。   周秋萍笑道:“我问你,说到部队你有什么想法?你对部队的印象如何?把你这边的电话号码报一下给我,我大哥大要没电了。”   天哪!现在的大哥大质量真的很够呛。这才打了多长时间的电话?已经烫的不行了,电量也不足。   她找了公用电话亭,直接又打回头。这回接的人是徐文文。   “行吧,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对部队的人第一想法是什么?不要跟我扯什么忠诚之类的,请从文化层次的角度说明。”   徐文文有点别扭,支支吾吾道:“就是有点,成绩不好吧。尤其是军转干部,其实口碑不太好,因为不懂业务知识,而且个性比较强硬,其实很容易产生矛盾。”   “OK,没错,社会上都说傻大兵,前台词就是认为军队打打杀杀文化水平低,对不对?”   徐文文下意识地否认:“其实不是的,要说科技水平最发达的地方,那肯定是部队。两弹一星这些都是军工行业。”   周秋萍笑了:“但人们说到部队的时候,很难在第一时间想到部队的科研单位和文职工作人员,主要想到的还是一线官兵。所以我们不能说是部队的三产公司。现在,电脑在我国这绝对是奢侈品,八.九千一台,大部分私人根本没办法承受。购买电脑的主力军是哪些人?”   “机关企事业单位还有就是大中专院校。”   周秋萍十分满意,因为徐文文显然做了背景调查。自己并没有叮嘱她干这个,她自己能想到,就说明她很有冲劲。   “没错,集中购买电脑的人群里,政.府是大头。而地方政府和部队之间其实存在矛盾,随着军队经商之后,这个矛盾也越来越大。比起军队,政.府应该更加相信大学的科研能力。而对大部分人来讲,电脑这种高科技产品本身就应该跟高等学府靠上边。所以,我们要承包大学的校办公司,哪怕只有一个部门。”   李东方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以为跑一趟北京事情就结束了,没想到还要这么麻烦。   这也是时代特色。   换成周秋萍穿越前,哪个单位一件事不一把头把要求说清楚,来办事的人肯定怼死你。之前也没说过要公司的营业执照,现在搞这个算怎么回事?要不是看你们杂志有知名度,国内相关的杂志又基本等于没有,谁捧着你啊?   可怜的研究生骂骂咧咧地回了江州,被迫充当中人,找到了自己的大学导师,提了想要承包电脑部的要求。   老师以为他已经出国了,看到人还挺惊讶的:“你怎么还没走?”   老教授最近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一直在被审查,接收外界信息的渠道也基本上中断了。   李东方摇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想走政治途径出国。”   虽然他清楚自己留在国内基本没有发展前途,但成王败寇,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凡事要有一说一。他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政.治迫害,如果真是迫害的话,他也不会被放出来。   做人要真诚,没有的事就是没有,他不能信口雌黄。   但他手上没有任何offer,无论是来自学校或者来自工作单位的offer,他通通没有。   不走政治途径,他又该如何实现出国梦呢?   这世界上真正痛苦的人从来不是高尚者更不是卑鄙者,而是他这种没那么高尚偏偏又有点底线的人。   李东方声音闷闷的:“我还在找机会。”   导师现在的状况也不佳,可以说爱莫能助,唯一能干的就是表态:“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不过今年肯定来不及了,最早也得明年才有机会。”   师生都陷入了沉默。   导师突然间叹了口气,面上浮出苦笑:“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也从来不想推翻,我只是对如此严重的腐败现象已经到了深恶痛绝,忍无可忍的地步,会有人相信吗?”   信不信又怎样呢?事情已经盖棺定论,牵涉其中的人,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除非破罐子破摔,直接走到对立面。   李东方神情萧索,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只询问自己的导师:“周经理想承包我们信息公司的电脑部,一个月多少钱?”   导师皱眉毛:“你为什么不自己承包呢?你之前做的那个系统就很不错呀,自己搞,才便利。眼下你在国内肯定没机会了,不如干脆干个体。你看,个体干得好,比我们风光多了。”   李东方摇头,老实承认:“我已经把技术卖给周经理了,君子要言而有信。而且,搞研发是研发,做生意是做生意,我这方面不行。”   其实他们学校的信息公司发展的也不怎么样。虽然一堆教授副教授,最次的也是研究生,但捧着金饭碗讨饭吃说的就是他们。他们也不晓得该怎么做生意,只能利用自己的技术给人做咨询,帮人修电脑。   没错,他们就是高级维修工而已。   如果说一口气打两个月的广告只能说明周经理财大气粗,那么对方对于目标客户群体的判断才真正让他佩服。   即便这人对电脑技术只知道皮毛又怎样,她能看出软件的核心点,要清楚要怎么卖卖给谁,那就说明他的技术能够在她手上发扬光大。   教授怀疑自己的学生还在找机会尽快出国,便也不再劝他承包。况且现在电脑部的对外承包费放在市场上算便宜,也就是1500一个月。但对于刚研究生毕业连工作都没找到的学生来讲,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吓人了。   他点点头:“行吧,你喊那个周经理过来,我们跟她签合同。”   “能签多长时间?”   “最少一年,最长三年,后面再根据情况定。只要她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我们不干涉她的任何经营活动。同样的,她也不能打着我们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想用我们的人,按照市场价格正常付工钱。”   李东方点头:“好,我马上转达。”   没想到都不等他打电话,周秋萍已经自己找过来了。   她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阿妈报老年大学的名。之前因为学.潮,这事儿一直拖拖拖,好不容易又开始招生了,她可不想阿妈再错过。   她去老年大学的上课教室看过了,真是好位置。师范大学的绿化本来就好,划给老年大学的教室外面全是参天大树。人坐在里面,明显觉得比室外温度起码凉快两三度。   在这里上课,不管是学画画还是学什么,总能找到乐趣。   她报完名回头,瞧见李东方跟个老头站一块儿,打完招呼知道事情谈成了,便毫不犹豫:“那今天就把合同签了吧。我是先付一年的承包费还是怎么说?”   教授吃了一惊,感觉自己的学生说的真没错,这位周经理掏钱果然大方。   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先付一年吧。”   师范大学有法学院,合同是法学院的教授现场拟定的。大家签完字,周秋萍又领着人去银行办了转账手续,算是把这事彻底定了下来。   李东方被迫陪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不耐烦,见状赶紧要告辞:“那周经理你忙吧,我走了。”   “慢着。”周秋萍喊住人,“你去哪里?你有地方呆着吗?”   李东方烦躁起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睡大街去,行吧?”   其实也不至于。他虽然已经毕业了,但还有师兄师弟待在学校。别的不敢说,弄一张床睡觉还是没问题的。   周秋萍微笑:“当然有关系。既然你暂时还没出国,不如先给我打工吧。”   李东方本能地反感:“我为什么要给你打工? OK,3万块钱我收了,东西我也给你了,我们钱货两讫,没有任何关系。”   “100块。”周秋萍笑眯眯的,“去卖软件,每卖出一套,我给你100块的提成,愿不愿意干?”   她慢条斯理道,“你想出国留学的话,最早也得明年才能过去。而且3万块,够你在国外花吗?穷家富路,钱在外面是最不经花的。既然你现在走不了,不如用这段时间好好挣钱,起码把你的路费和学费挣出来。”   李东方茫然了。   挣钱,他当然想。   可推销商品,他真没干过呀。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推销就是把软件技术卖给了面前这位周经理。   他总不能再卖第二回 吧。 第233章 目标是抢占市场(捉虫)   临时工是搞研发的, 不会推销,周秋萍只能手把手地教。   她把销售小组(嗐,其实目前也只有徐文文和李东方两个人), 拉过来开会, 开始给他们布置任务。   “你们需要一家家地跑单位,先从江州各家政府机关开始。所有使用电脑的单位都是我们的目标。我要求这些单位起码都见过我们的操作系统。”   李东方下意识地拒绝:“人直接把我们赶出来了, 你当衙门这么好进。”   徐文文反驳:“你怎么就知道进不了?你又没试过。所有的单位都能进的。”   李东方想朝这姑娘翻白眼。她又没跟官老爷们打过交道, 不知道这些人架子有多大。但凡看过他们的德性,都不想再跟他们说半句话。   周秋萍没解释个中原委,只叮嘱李东方:“这事儿你跟着徐文文,她带你去做。”   但徐文文的勇气也仅限于把人领进门而已,至于说服人家购买他们的系统,她是没这个底气的。   《电脑世界》杂志社之所以愿意接受他们的系统, 是因为不用掏钱。免费又好用的东西, 谁不喜欢?即便需要用上一年, 他们也毫无意见。   但免费政策可一不可二,总不能以后都送, 不卖吧, 那不是赔本赚吆喝吗?   周秋萍摇头:“当然不白送, 三千块钱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了。四通的打字机可得2万呢,白瞎了电脑。”   李东方下意识强调:“那是四通,名声在外的四通, 跟咱们这个龙卡比不了。四通是中关村的老大。”   周秋萍意味深长道:“四通的那位创始人是不是跑了啊?”   李东方脸色大变,目光警觉地盯着她:“你要问什么?想从我身上挖信息, 只能说明你想太多了我们根本扯不上关系。”   “你误会了。”周秋萍摆手, “我的意思是四通已经碰上大麻烦, 总经理跑了, 没人撑起局面,你觉得还有谁会购买他们的打字机?想想清楚,使用打字机的都是哪些单位?”   李东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缓过来。   倒是徐文文的成长背景让她对一些事情反应极为迅速。   那就是政.治敏感性。   四通的当家人出了事儿跑了,四通的处境就尴尬了。在历次□□中锻炼出来的人都极为敏锐,秉承一个原则,能切割就切割,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   当家人都跑了,还说他管的公司没问题?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多人的吃喝住,钱从哪儿出的?是不是你们公司就是他们的活动小金库?   连徐文文这个其实跟此事没有什么实际利益关系的人都忍不住这样想,何况局内人呢。   身处官场,最重要的就是小心表态。其他这事也许他们会马虎,但在这种事上他们一定会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徐文文盖棺定论:“四通估计悬了。”   周秋萍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呢?”   徐文文咬牙,下了狠心:“他们撤退空出来的市场就是我们的市场。”   周秋萍摇头:“不仅仅如此,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抢占的市场也是我们的市场,我们不能轻易知足。”   李东方下意识地想泼冷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中关村不止有一家四通。”   周秋萍认真道:“你能告诉我中关村的那些公司有什么独一无二,令人赞叹不已,永远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方吗?除了做代理和倒卖批文。”   李东方本来已经准备滔滔不绝了,愣是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中关村号称中国硅谷,但在它的发展早期,也就是80年代,它的主要业务还真就是这两项。   就比方说从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出来的人办的科海吧。前年营业额就破亿了。哪儿来的钱?靠倒卖批文。   在这个时代电脑主要靠进口,民营企业拿不到进口的批文,国营企业有,可后者用不上。以科海为代表的一批中关村公司干的就是向国营企业买批文,然后倒卖PC机的活。   这玩意儿的利润有多高,看看人家成立三年就破亿的营业额就知道了。   这可是1987年的营业额过亿。   即便大名鼎鼎的四通,它家除了卖打字机之外,还有笔被人津津乐道的业务,也不过和香港金山合作卖电脑。   1987年, IBM的PC机在中关村的价格是3万多块。金山的super PC组装出来的价格却是1万多,占据极大的价格优势。再凭借四通的销售渠道,几乎在政府的招标里, Super PC无往不利。   但super PC的质量如何?李东方只能苦笑。这机子有另外一个别称,叫“修吧修吧”。组装机和发达国家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整机在质量上就根本不是一个层别。   简单点讲,方方面面的技术都不到位。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中关村的定位是技工贸,落脚点还是贸易。虽然技工两个字放在前面,但他真正干的活却是通过贸易手段将国外的先进的信息技术和产品带入国内。”   徐文文插了句嘴:“其实也是另外一种翻译,近乎于掮客。是吗?”   李东方迷茫了,难道中国没有优秀的程序员吗?像比尔·盖茨那样优秀的程序员,凭借自己的技术力量,创造了他的微软帝国。   为什么搞了半天,中关村也就是个二道贩子?现在因为政策保护,所以大家还有吃饭的机会。但是随着市场经济化进一步发展,这种地方保护主义肯定会被打破壁垒。到时候面对气势汹汹的跨国集团,他们还有竞争力吗?   之前万总曾经提出过要将中关村的公司都整合,合并为中关村电子集团,以此凝聚核心竞争力,共同和外国公司进行抗衡。   但现在,绝对不可能了,提出概念的人自己都跑了。   周秋萍看他两眼发直的样子,谆谆善诱:“所以你发现没有,你不用妄自菲薄,他们能做的,我们同样能做,而且很可能做的比他们更好。因为我们做的就是贸易。”   李东方又开始犹豫:“可是就我们两个,那得跑到猴年马月啊。占领全国市场?过个三年五载都没戏。”   周秋萍微笑:“那你就得组建一个团队呀。我想跟你情况类似的人并不少,今年就没几个人能留在大城市,对不对?不留城,他们去哪里?”   李东方又沉默了。   处理方案很简单,就是发回原籍。   80年代的大学生,生源还没大面积集中在城市,差不多有一半是农村户口。其他专业李东方搞不清楚,但计算机,不是他歧视自己的家乡,他回他老家的小山沟,上哪搞计算机去?大家根本用不上计算机。   这时代跳槽是个极为新鲜的概念。大部分人都会在同一个岗位干到退休甚至死亡。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在分配工作这件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能出国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人只能默默地承受命运的转折。   “这样吧,你去找找你的同学,不管是研究生还是本科生或者大专生,如果分配工作不理想,不愿意回原籍,想留在江州的,就把人集中起来。我既然承包了电脑部,那肯定需要人干活。暂时,嗯,一个月开200块钱的工资。销售分红,等人到位了再谈,当然不可能像你一样高。”   李东方心动了,他从来都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如果真理想主义的话,他也不会在那份忏悔书上签字,获取自由。   可真的留下来,一门心思的干这事儿吗?   周秋萍就像伊甸园里引诱夏娃吃下苹果的蛇一样,专门戳人的软肋:“等到队伍建立起来以后,你就有人手帮忙一门心思搞研发了。我知道,出去推销卖东西并非你的专长,你也不爱干这事儿。但现在没办法,没人,就得什么都要自己干。”   然而李东方跟被踩了猫尾巴一样,瞬间警觉起来,垂死挣扎:“我明年要出国的。”   “哦。”周秋萍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轻描淡写道,“没事,明年应该有新的产品取代我们的龙卡了。”   李东方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本能地强调:“我的龙卡很强大,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周秋萍似笑非笑:“真的吗?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她的态度是如此笃定,又如此风轻云淡,搞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年轻人愈发烦躁:“就算有新产品又怎样?我难道不能升级吗?”   周秋萍慢条斯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哦?那你打算如何升级?”   李东方警惕起来:“3万块钱卖的是这个软件,更多的东西不包含在这个软件里。”   徐文文直接插刀:“呵,说的跟真的一样,你是只有三板斧,都已经使出来了吧。”   “哎,你这丫头怎么讲话呢?”   “实话实说,忠言逆耳不好听吧。从你卖软件到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你要真有更新更高级的技术为什么没有体现在你的软件里?难道是你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买家,早就准备奇货可居?要说卖东西这个事儿,肯定是我比你经验更丰富。碰上最大方的买家,还不出手,只能说明一件事儿,就是没有。”   李东方被她挤兑的脸色通红。他上学的时候个性以沉稳、耐得住寂寞而著称,但这女同志处处不客气,动不动就踩人痛脚,让人真忍无可忍。   周秋萍直接喊停:“行了行了,还有空说废话吗?我一个门外汉都知道趁人病要人命,抢四通的市场,你们觉得开电脑公司的人想不到吗?一旦他们回过神来,你们觉得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又在哪里?我们有什么必胜的秘招吗?”   当然没有。   或者准确点讲,这个时代国内所有的电脑公司或者说从业者,大哥别说二哥,情况差不多。所谓的技术就是“翻译”的技术,程序员的重要性并不被真正看中。重要的是资本,是销售渠道或者说是人脉。   李东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耳边不断回响着“拥有自己的技术团队搞研发”。所有真正的技术工作者,大致梦想都差不多,就是利用自己掌握的技术改变社会,推动整个世界的进步。   这不仅仅是经济利益,还是个人人生价值的实现。   他猛然站起身,大踏步往外走,不耐烦地抛下一句:“还愣着干什么?等人家反应过来啊。”   徐文文莫名其妙。   要不是看龙卡是他发明的,这么短的时间内没自信自己充分掌握了技术,她真懒得伺候这人。   “往哪边走?省政府往这边坐车。”   李东方吓了一跳:“你口气不小啊,一开口就是省政府。”   “废话。”徐文文平常挺和气姑娘,脾气好的很,对他却没办法给好脸色,“从古到今,都是从上往下易,从下往上难。要尽快地占领市场,当然先从省政府开始了。”   李东方被她噎得说不出来话,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瞪她。   但目光没有实质性,目光就是泡了鹤.顶红也不会对其往往造成任何真正的影响。她只要给人一个后脑勺,对方的举动就是完全的无效攻击,而且幼稚的可笑。   连公交车上的乘客都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明明瞧着是个挺文质彬彬的大小伙子,咋脑袋瓜子不正常呢?   怪可惜的。   倒霉的李东方都没收到正主的反应,就差点没被助攻活活气死。   下了公交车,他更加没有反击的机会。因为一进政府机关的大门,就成了徐文文的主场。   她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自己是干部家的小孩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她家的教育模式和整个家庭氛围就是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劳动者,不过分工不同罢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但干部子弟身份依然会给她带来很多便利,最起码的,她进政府大门一点不怵,跟人提要求,想展示他们的产品时,她甚至说话都不哆嗦,那理直气壮,不卑不亢的派头,搞得接待他们的办公室人员都一脸懵逼,严重怀疑他们不是推销员,而是上级单位派下来的技术员。   不,技术员也不像他们这样。上级单位来的人同样不会这么客气,不下巴抬到天上就不错了。   已经人到中年的老科员费力地抬了抬自己的眼镜,茫然地询问:“那么你们到底想干嘛呢?”   “我们现在需要一台电脑展示给你们看,只要装了我们的系统软件,所有的办公流程都会无比轻松。”   老科员费力地眨眨眼睛,似乎没办法消化她的话。   还是一个过来招呼她干活的副处长瞧见了徐文文,立刻热情地招呼:“哎呦,您这有事儿?”   徐文文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副处长大包大揽:“没问题,没问题,就是演示是吧?电脑,对对对,PC机,这边这边, IBM的,质量肯定好。”   李东方看到电脑时就垂下眼睛,这电脑,买来是当吉祥物的吗?他严重怀疑它有没有被用过。   他沉默地装上了龙卡,开始询问:“你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文件吗?我现在就展示给你看。”   这回眨巴眼睛的人换成副处长了,电脑是个时髦玩意儿,但跟他没关系,他从来没用过。   他有什么文件要处理的?   徐文文反应极为迅速:“处长,能麻烦您把你们的打字员请来吗?”   所有的文件如果要印出来的话,都需要经过打字员的处理。90年代电脑完全普及前,打字员是个相当有技术含量的活。   打字员拿来一份领导的讲话稿,李东方就现场演练,把个稿件调整的花团锦簇。他好歹是研究生毕业,用写论文的方式标注重点,讲话稿一下子就清晰明了了。明明内容还是那个内容,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截然不同。   打字员目瞪口呆。说实在的,电脑买回来以后他电脑买回来以后,她也在自学计算机知,但她真觉得电脑是鸡肋,起码对她这个文字处理工作者来说,她也不知道能派上啥用场。   可现在电脑跟变了魔法似的,一下子就把她的工作变得简单清晰明了。   她高兴道:“就这样吗?以后都能这么弄?你等一下,我记一下,下次要怎么来?”   因为对方是女同志,李东方让出了位置,好叫徐文文现场指导。   打字员学的热火朝天,副处长在旁边不停地恭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厉害,掌握技术都快的很。”   李东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接点话,电脑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一个中央支援边疆的地中海发型男人皱着眉毛问:“你们都围着PC机干什么了?不用管他了,我已经打过申请了,马上就能买四通打字机,比以前的机子好用多了。”   副处长下意识道:“张主任,要不要你看看这个?这个系统一用,我们不用再买打字机了,你看这个打出来效果多好。字多清楚啊,这个多少钱来着?”   “3000,我们的价格是3000。四通打字机是2万。”   副处长立刻表态:“就是嘛,你看这个便宜好多,能买好多台打字机了。”   徐文文趁热打铁:“而且我们这不占地方,直接装在电脑上就能用。很方便的。”   方主任却皱眉毛,直接拒绝:“不用了,领导已经签字了,我们是肯定买四通打字机的。多少单位用的都是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用呢?”   说着,他掉头就要走人。   李东方脱口而出:“四通打字机还能买到吗?他家公司不是被封了吗?”   话一出口,他就呆住了。他肯定是疯了,他肯定中了蛊,他居然拿这个出来说事儿。   办公室主任和副处长集体目瞪口呆,不约而同道:“封什么封?”   四通公司实在太有名了,可以称得上是中关村企业的龙头老大。不管有没有用过他家产品的人,起码都听过他家的名字。   好好的公司,张嘴就说封了,这不玩笑嘛。   徐文文大吃一惊:“你们不知道吗?四通的总经理逃了呀,闹了很厉害的,就是广场就是北京那个事儿。”   办公室主任不敢相信:“那不是大学生搞事吗?跟四通公司有什么关系?”   徐文文清了清嗓子,含糊其辞道:“他是领导人之一,听说他是负责经费的人。”   打字员也在旁边点头:“是真的。”   她年纪轻,对这件事关注度比较高,几个跑了的人的名字她都知道。   说实在的,她挺看不起他们的。他们是拍拍屁股走了,剩下那么多人怎么办?真不够意思。   办公室主任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赶紧抬脚去找领导汇报。   要是四通公司真出事儿了,那他家的东西他们肯定不能买啊,这不惹祸上身嚒。 第234章 买了个四合院(捉虫)   李东方人走出机关大门时, 还恍恍惚惚的,差点撞到路上的自行车。   徐文文都快嫌弃死这人了:“你干嘛呢你?又没让你干嘛。”   刚才不就是简单地演示了一下电脑操作系统吗,至于累成这样?   李东方双眼发直, 语气萧索, 面容苦涩:“我居然也要踩着四通。”   四通的那位万总是很多年轻人的偶像,尤其是他们这些学计算机又对商业感兴趣的年轻人。他可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 影响了无数人投身入这个行业。   现在, 算不算他亲手砸碎了偶像,并狠狠地踩上几脚?   徐文文才没空听他矫情呢,她已经看着公交车站牌开始计划下一站:“我们去农科院,17路公交车直达,等演示完了,刚好可以坐31路公交车回去。”   出师大吉, 刚才一切都太顺利了。原本信誓旦旦, 一定会买四通打字机的办公室主任跑去跟领导汇报了一回, 折回来就问他们要名片。他俩哪来的名片呢?承包合同才刚签,一单买卖都没开张, 根本来不及印名片。   幸亏她有急智, 再三再四道歉表示来的时候匆忙, 忘记带名片了,不过能留电话号码。一旦有需要,可以随时跟他们打电话。   办公室主任表示购买这么大型的办公用品, 还得开会讨论再做决定。不过他们出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大领导在叮嘱办公室主任:“动作快点, 把打字机合同停了, 这边工作也不能耽误。”   以徐文文从小耳濡目染得出的经验, 这个上会讨论也就是走走过场。基本上, 只要一把手定下来的事,就没被推翻的道理。   徐文文眉开眼笑,一套软件卖出去了,那可是100块的提成。让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如果她能卖出100套的话,那就是整整1万块。   天啦!1万块呀,他们家存款有没有1万块,她都不敢肯定。因为虽然爷爷奶奶退休工资高,父母工资也不低,但他们要接济老家的亲戚,还要接济以前战友朋友家人,所以日子过得真的不宽裕。   如果她拿1万块钱回家,爷爷奶奶他们肯定会惊呆了吧。   徐文文神清气爽,甚至吹起了口哨,又开口催促李东方:“别磨叽了,想不想挣1万块啊?得,我知道,你清高你有追求,咱不用铜臭污染了你。”   “闭嘴!”李东方恶狠狠的,“别想没了我的提成。”   他不要钱吗?他更缺钱,他起码还要再挣3万块。那就意味着,他起码得卖出300套龙卡。这样他出去之后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也许他可以在国外买套房子,省得跟房东打交道。等他回国的时候,他再把房子卖掉,就好像买卖小轿车一样。   不,他为什么要回来?他回来干什么?他出去的目的就是跟这里一刀两断啊。   可怜的年轻人又陷入了迷茫,但是他的搭档不允许他走神,直接拽着他上公交车:“别磨叽了,我们得赶紧去农科院。”   两人紧赶慢赶,一直到太阳已经躲到了山背后,天上只剩下跟蒙的灰似的火烧云时,才坐上回程的公交车,呃,更具体点讲应该是回城,因为农科院挺偏的,已经在郊区,连着农村了。   这回他们的运气没有上次好,对方负责人只表示会考虑考虑,因为他们已经买了四通打字机。虽然龙卡能打出比打字机24点字阵更漂亮的64点字阵,而且3000块钱只相当于2万块的15%。但人家已经花了2万块,就不愿意再掏3000。   李东方破罐子破摔,再一次提到了四通现在立场敏感,结果负责人奇怪:“那国家部委还买了他们的打字机呢,难不成全都砸了不用?”   得,可怜的小李同志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农科院的政.治敏感性似乎不强,一点也没嫌弃四通打字机的意思。   回城的公交车上,李东方还主动跟徐文文还主动谈起要如何打动农科院。   这家单位太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了。一个是已经拥有了打字机,第二个是对政治敏感性不强,或者说反应正常,不是那种风声鹤唳的表现。如果能够拿下农科院,后面碰到这种类型的单位,他们就能依葫芦画瓢了。   这回徐文文倒是没嫌弃他,也绝不说风凉话。他们是搭档,为了同一个目标前进,当然不能互相塌台。可这两人都是半路出家,在销售方面完全菜鸟,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渠道。   徐文文困惑:“要不我们干脆专攻政府机关吧,像这种科研机构先放放。”   李东方坚决反对:“恰恰相反,科研机构才是真正需要用到电脑的人。你看多少机关的电脑都放在那里吃灰,根本不知道他们买了干嘛,完全浪费行政经费。而科研机构, PC机买回来都能派上用场的。”   徐文文摊手:“那你要有办法把东西卖出去呀。人家油盐不进,不愿意花钱,也不觉得四通的打字机有什么不好,你说他们为什么还要掏3000块?请你注意,李东方同志,去年通货膨胀严重,今年大家的日子过得都紧巴巴的,办公经费估计也紧张,你说怎样才能让他们再掏钱?”   李东方迟疑道:“要不,让他们把打字机退了?”   这话说完了都不等徐文文嘲笑他,他自己先扭过头去了。真是痴人说梦啊。   两人嘀咕了一路,愣是没找到啥好办法,只能满心惆怅地先回“天下一家”自助餐厅。   两人到的时候,刚好赶上自助餐厅最忙碌的时刻。徐文文二话不说,直接换了制服开始干活。   结果她刚出来,迎接的第一位客人居然就是老熟人。   何谓兴高采烈,直接点她的名:“唉,你不是卖软件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上班?换了换了,把衣服换掉,我今天请你们的客。”   徐文文哭笑不得:“你吃你的吧,我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干餐饮行业的,要么提前吃,要么推后吃,反正都是跟正饭点错开的。   周秋萍跟过来,却也让她换衣服:“你现在是电脑部的人,就该干电脑部的活。你后面的工资从电脑部发,拿谁的钱就该给谁干活。”   徐文文蒙圈了,瞬间紧张起来:“那我以后没工资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谁说你没工资?我给他开多少钱就给你开多少钱,等到他走,只要你能把两个人的活都撑起来,他的那份也归你。”   徐文文瞬间精神,眉飞色舞地强调:“我们今天已经基本上卖出去一套,在省政府卖的。其实我想应该不止一套,因为他们的部门很多,绝对不止有一台电脑。打字机都有好多台呢。”   周秋萍点头,痛快的很:“只要货款到账,你们的提成一分不少。除了省政府之外呢,你们有没有跑其他地方?”   李东方皱眉毛:“还跑了一个农科院,不过人家不想买。”   他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又配上了自己的分析,难掩失落:“其实我觉得农科院比省政府更需要龙卡。”   “那你就把它卖给他们啊。”周秋萍满脸以所当然。   李东方瞪大了眼睛,怀疑这位周经理的耳朵不好。他刚才说的很清楚,人家农科院没兴趣,人家根本不想买。   3000块钱也不是小数字,够去商场抱一台彩电了。起码还能看看电视,打发打发时间。   他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不是所有人都盯着政治,想投机倒把的,研究技术的人,其实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周秋萍笑了:“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搞技术出身呢。你自己想想看,一台电脑摆在你面前,你最看重的是什么?你周围的同行,你的研究生同学,除了你们专业其他专业的人,最希望电脑能帮他们干什么?而龙卡能不能实现他们的目标?”   李东方愣住了,作为研究生,他和他的同学们最希望电脑干什么?帮忙整理资料,帮忙排版论文啊。   对,他今天搞错了方向。农科院的人对花团锦簇的领导讲话稿压根就兴趣缺缺。他应该现场帮他们整理分析资料的,这才是大家日常工作最需要的东西。   李东方迫不及待,他借用了店里的电话机,打去询问自己的朋友。这倒霉蛋当初本来也要跟他们一块行动的,结果在实验田里打农药防护措施没做好,直接被撂倒了,躺进了医院。   于是阴差阳错,他躲过了一劫,最后虽然没能进实习的农科院,但顺利留校,开学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教师了。   “我问你,你们在农科院的时候,日常涉及到处理文字资料,最头痛的是什么问题?”   周秋萍只管点拨下属,不管人家怎么发挥,完全不关心电话内容。   徐文文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太不像话了,我还想着要是农科院拿不下,就专门攻政府机关。”   周秋萍点点头:“其实这观点没什么错,市场那么大,谁也不可能吞掉整块蛋糕。如果发现力有不殆,那么集中精力专攻有把握的项目,反而有可能事半功倍。”   徐文文却被激起了好胜心,不愿意呆在安全区内:“那起码也该试试。对了,还有大型国营厂,他们应该也有电脑,而且电脑还不少。”   为啥呢?因为80年代的工厂比政府机关有钱啊。   这时代不是光嘴上讲讲工人最光荣,而是实打实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甚至很多大中专院校毕业生分配工作的时候,不愿意进政府机关,而是挖空心思进国营大厂。   有钱的国营厂,有电脑的国营厂,也是他们的目标客户。   周秋萍笑了,给小姑娘打气:“加油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对了,你夜大同学要是没有合适的工作,也可以介绍到电脑部来。还是那句话,干活就有钱,我这人只认干活的态度和质量。给他们开200块一个月,给你同学也开这个价钱。”   徐文文莫名心虚,小心翼翼道:“我们不是正规的大学呀。”   虽然国家承认夜大的文凭,好些领导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了学历提升,但夜大毕竟不同于正规大学,说到底,面对真正的大学生,他们还是会自卑的。   周秋萍笑道:“我是用同样的标准来招人,必须得给同样的工资。学历只能代表过去,没办法证明未来。想要拿到更高的工资,那就表现出来,让大家都相信他有这个实力。况且夜大的学生基本都有工作经历,真正搞起推销来,说不定他们还占优势。”   徐文文高兴起来,她感觉自己被夸奖了。   没错,就好比她,她学历比不上李东方,但面对客户的时候,她自认表现一点也不比对方差。   她能做到,她的同学们也一样能做到。   小姑娘认真地点头:“好,我跟他们说说看。”   她心里还真有人选。   跟她交好的女同学,已经当了5年临时工。本来厂里说得好好的,只要她拿到夜大文凭,就给她转正。   结果今年经济不景气,工厂效益一塌糊涂,就没有扩大招工的计划。   偏偏这时候厂里的老工人们听说他们的子女不能通过顶替获得正式工职位,必须满足要求,通过考核才能转正。老职工们立刻火冒三丈,在他们眼中,正式工的身份就像他们的私产一样,必须得由他们的子女继承,因为他们才是工厂的主人。   老职工们一闹腾,厂领导就怂了,一切以稳定大局为宗旨,还是按老一套搞顶替吧。   如此一来,即便手里拿着夜大文凭,徐文文的好朋友依然只能干临时工,而且很可能干一辈子的临时工。因为人家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谁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家的利益。   不仅她绝望,她男友更绝望,直接提出分手。   这世界,红男绿女,谁不现实?临时工工资低,以后成家过日子,钱挣的少,日子过得就紧巴。如果他找个正式工,跟他一样的正式工,那小家庭的生活就滋润多了。   人生在世,谁愿意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呢?   哼!她要让她那位女同学的前男友睁大眼睛看看清楚,看将来谁的生活质量更高。   徐文文下定了决心,今晚她就过去找人。   何谓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开口问他为什么要请客,简直都快急死了,终于忍不住自曝:“我买房了。”   “啊?”过来帮他收拾吃剩下来的骨头的陈露瞪大了眼睛,“你这么快就找到房子了?”   他能买得起很正常,他现在可红了,每回来店里,都有人找他签名。   但房子不好找啊,难道他买的是小别墅?那可真叫“别小看”了。   何谓赶紧摆手,吓得不轻:“我上哪买别墅去?那个贵死了,我可买不起,一套起码得10来万。”   真心酸啊,好歹他现在也是磁带销量破百万的名歌星,结果买个房还要抠抠缩缩,实在比不上他那些逃税的同行的风采。因为到今天为止,他走穴的钱也是老老实实上交给文工团,一个月多拿几十块钱奖金而已。   何谓却知足常乐,美滋滋的:“我买了个院子呢,虽然破了点,位置有点偏,在黄泥巷那边,但地方大,住的宽敞,才3万块,挺划算的。”   陈露皱眉毛:“你买那么远做什么?有车过来吗?上班干什么都不方便。周经理,你说是不是?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呀。”   周秋萍却双眼发直,死死盯着他:“你怎么买到院子的?院里的租户呢?你可别犯傻,到时候人家不肯搬,你有名义上的产权根本没用。”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不仅仅是四合院,还有些小洋楼也是同样的情况。当初被政府征收或者“借用”了,后面虽然政策说返还,但又要求不能强行驱赶里面的住户。所以原主人就变成了名义上的房主,事实上根本处置不了房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干嘛不在京城一口气买十几套四合院或者在海城一口吞下上百套老洋房?现在这些房子真卖不上价,最多几万块而已。   何谓嘿嘿直乐:“没人,就他们一家人。租户早就被他们赶跑了。”   说来这家人也挺邪性的。最开始是在50年代,这套盖了不到10年的宅子被征用了,后来又分配给没房的城市平民。结果峰回路转,到了运动一起来,这户人家的大儿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最忠实的革命者,还当了不小的官。于是顺理成章的,这房子又被他们的组织强行征用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普通老百姓哪敢跟他们硬碰硬,人家是直接抢了部队的军火库,把大.炮都拿上街去轰省政府的,这架势谁扛得住?   后来风水轮流转,革命没下文了,房子也不能继续占着了,但国家刚好又出政策返回房产。她家拿到了房产证,连搬都不用搬。   倒是有先前的老租户心痒痒,想过来碰碰运气。但人家当初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角色,比谁都狠。老租户一看不是善茬,自然也不敢吱声了。   所以他家就顺顺当当宽宽敞敞地住到了现在。   当真现实魔幻主义。   周秋萍听了一回故事,不由得叹气:“你这运气可真没谁了。”   黄泥巷现在听着是挺偏的,但二三十年后,集体属于市中心。城镇化不是虚的,30年后的江州城有现在三四倍大呢。   何谓笑得跟偷了香油的小老鼠似的,还在那里假谦虚:“那也是周姐你提点我,不然我哪想到买房的事儿。”   陈露好奇:“那他家为什么卖给你?要是嫌位置偏的话,完全可以跟人家换房啊。这么大这么敞亮,家里人口多的,可愿意过来换了。”   换房也是商品房经济发达之前的特色。好比现在,大家都买不起昂贵的商品房,但是各家住房条件不一样,对住房的要求也不一样。有的位置好地方小,想换大房子一家人住。有的正好相反,就愿意往市中心跑。两边一合计,就去房管局把手续给办了。   何谓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神秘兮兮道:“嗐,他家没办法,不敢在市区呆着了,加上要用钱,才卖的房。”   “怎么啦?家里出事了?”   “还不是那个闹的嘛。他们家大儿子是他们厂里这个工人的大头头,以前他闹得风光了好几年,现在怎么可能不怀念那样的好时光,就想重操旧业呗,结果翻车了,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她家大儿子已经跑了,老两口不敢在城里继续呆着,就回乡下老家。他们大房子被占了,干脆就卖掉。我看房子还行,也没往死里砍价,就买了下来。”   何谓说着也感慨起来,“你看这个人的命运,真是难说。倒是便宜了我。”   他对楼房感情一般,就喜欢宽大敞亮的屋子。尤其有大院子,里面还有井,简直就是天堂。   周秋萍都被他说得心神荡漾,忍不住开口:“你什么时候请我们过去看看啊?”   何谓眉飞色舞:“随时恭候,现在都可以。” 第235章 大不了也买个院子(捉虫)   话虽如此说, 但现在已经快晚上8:00了,公交车在路上颠簸近一个小时,估计他们都来不及看两眼, 就得赶紧赶末班车回来。   能不能赶上, 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两个小朋友如果不能去看看大院子, 她们绝对会闹革命的。   于是大家定下来就小孩子的时间, 礼拜天再去给何谓暖房。   这可是好兆头,说不定很快他们每个人都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说来也奇怪,这时代买房是个新鲜词。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单位分房。现在欧小飞等人似乎也都接受了要买房的概念,即便能跟何谓一样直接买下套院子,小一点,弄两间平房也好。   这个想法, 在大家踏入四合院的时候, 就更加强烈了。   1989年, 大家住房普遍紧张。就算是欧小飞这种干部家庭出身的小孩,也难以住的宽敞。现在看到如此宽大的院子, 她都油然生出羡慕, 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房子该多好啊。   这里可以摆上石桌石凳, 等到晚上乘凉,往这里一坐,不, 应该弄个躺椅或者竹床,到时候一躺, 挥舞着蒲扇, 多舒服啊。嗯, 做个架子, 撑起蚊帐,连蚊子咬都不怕了。井水里湃西瓜,拎出来切开吃一块,嘿,那滋味甭提了。   虽然香满集有冰箱有冷饮还有冰淇淋甜筒,但她还是喜欢吃井水湃过的西瓜。   卢潇潇东张西望,一叠声地抱怨何谓不够意思:“你买院子怎么不喊我一声。”   她有钱,她比何谓还有钱。因为同样录磁带走穴,她没单位,不用上交走穴挣到的钱。即便要交税,积少成多落在她手上的,可有好几万呢。   买下一座四合院,绰绰有余。   何谓莫名其妙:“你一大学生买什么房,住学校宿舍不就行了?”   卢潇潇毫不客气地怼回头:“你难道没宿舍吗?你为什么要自己买房?”   “我要搞创作,我不能打扰别人。”   “我就不搞创作了吗?说的好像只有你写歌一样。”   青青和星星快要飞上天了,从她俩踏进院子起,她们就东奔西跑,一间间屋子窜来窜去,美得能冒鼻涕泡。   天啦!好大,好多房子。   何谓看俩小姑娘看呆了的模样,美滋滋地炫耀:“怎么样?喜不喜欢这房子啊,我青青星星想不想住?”   小姐俩不约而同:“想!”   何谓开始嘚瑟:“来,说好听的,让干爸高兴高兴,就让我们青青星星住。”   星星不愧是人间小甜豆,不假思索:“干爸我爱你!”   青青也不甘示弱:“干爸最好了。”   何谓直接飞上天,开心地一人脸上吧唧一口,豪气万丈:“好,这就是我们青青星星公主的宫殿。”   卢潇潇直接撇过脸去没眼睛看。   周秋萍哭笑不得:“那麻烦您老人家先给宫殿装上抽水马桶和热水器,不然你打算怎么住?”   何谓精致的只有一张脸,生活是怎么粗糙怎么过,满不在乎道:“这不有厕所吗?洗澡,刚好有井水,直接冲冲就行。”   这么大一四合院,肯定有公厕的,不过是旱厕。   周秋萍赶紧喊停:“你可歇歇吧,熏不死你。夏天捏捏鼻子也就算了,大冬天的,你冒着雪出来上厕所?你真够不嫌折腾的。”   周高氏也深以为然:“得装抽水马桶,不然日子怎么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年多前,她还待在下河村的时候,还抽水马桶呢,不都是旱厕。那会儿也没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现在再回头想,她就明白当初下放到他们村的知青为什么上个茅坑都要崩溃了。   换她她也崩溃。   何谓被两位女同志集体一说,跟着犹豫起来:“真要装啊?”   “装!”周高氏比女儿还积极,“你把抽水马桶一装,再来个电热水器,哎哟,保准你日子舒坦得很。你这单独的线路,又不怕扛不住。”   欧小飞反对:“电价高啊,我听说现在有太阳能热水器,我在杂志上看到了,深圳的华强医院、深铁大厦、妇儿医院还有海上世界,好多单位都装了太阳能热水器,效果可好了,还能节约用电。”   何谓被说得心动:“要不,我装太阳能的?”   卢潇潇摇头:“太阳能太阳能,那肯定得用太阳。要是没太阳的时候,你怎么烧水?”   这倒是事实,就江州的天气,一年起码有一半时间没太阳。   何谓又开始摇摆,作为一个随性的人,要是他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的时候却没热水,那也很不爽。   让周秋萍说,最好的是燃气热水器,天然气,烧起来快,说用就能用,而且还比用电便宜。   可惜城市天然气管道还没开始大规模建设呢,想用天然气根本没戏。   吴康昨晚一直营业到凌晨三点,只囫囵打了会儿盹就过来给兄弟暖房,看他纠结的样子就嫌弃:“两个都买不就行了?你要钱不趁手,我先借你。下次你录歌我再还你。”   周秋萍笑道:“给你发奖金吧,之前庆功宴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我也没来得及说。磁带卖得好,音像公司的职工都发了奖金,你们也该有的。每卖出10万盒,奖励一千块,你已经卖了100万盒,就是1万块。”   何谓乐了:“嘿,那我除了热水器,还能再搬个冰箱过来啊。”   卢潇潇也眨巴着大眼睛,满心激动:“我,我呢?”   “一样的,都有。”周老板笑眯眯,“你两盘磁带加一起销量是70万盒,那就是七千块。后面《青春》和《红太阳》卖得好的话,也这么奖励。”   何谓惨叫,他太亏了,他没参与《青春》的录制,他只录了《红太阳》上的两首歌。那他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赚钱的好机会。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好好写歌,好好搞创作,照样可以拿奖金。对了,吴康,你也是啊。回头你们记得提醒我,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得了甜头的年轻人个个情商在线,瞬间就把彩虹屁吹上天,纷纷表示周经理青春正好,走出去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绝对不老。   那语气之真诚,态度之热切,难怪他们生意都能做得好。   周秋萍笑着摇头,过去找在院子里比划的母亲:“阿妈,你干啥呢?”   周高氏皱眉,指着院里乱搭乱建的小屋:“把这拆了,在这里种两畦菜,到时候现从地里□□的,多新鲜。”   要说住城里有什么不好,头一件就是吃不上新鲜菜。食堂都是从蔬菜公司买菜,也不晓得摆了多少天了。军区又是个独立的社会,农民挑担子卖菜都进不来。况且现在人也滑头呢,不晓得他们的菜到底好还是不好。   说到底,吃进嘴的东西,自己种出来最放心。   周秋萍直摇头:“你看他们哪个是有心思打理菜地的人。”   因为四合院大,总共有十几间房,何谓自己肯定住不过来,所以他给朋友们都留了房,象征性的收点房租,主要怕一个人孤独。   但不管是欧小飞还是陈露亦或者吴康,他们是工资高奖金多,可同样的他们的时间基本都贡献给工作了。你拿人家几倍的收入,可不得付出几倍的心血。就算过来住了,估计大家也是往床上一摊,先睡为敬。   周高氏叹气:“要不是为着两个小东西上学,我都想住过来了,我来种菜。”   周秋萍挑眉毛:“哟,高老板,你生意不做了?”   服装生意也就算了,入夏之后,通过乌鲁木齐的老白还有供销社,清库存的速度比她们预估的还快,现在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如果她们不打算再找其他服装厂出货,那这生意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二手杂志的买卖才刚开始呢,现在难道撂下不管?那不是白糟蹋了好多心血。   老太太也回过神来,住在部队的房子里虽然比不上这边敞亮,可各种便利也是实打实的。只能说人生难以处处圆满,总要取舍。   她瞪眼睛:“谁不做?当然要做。明儿我就去找服装厂,好好的生意为什么不做?说实在的,这个被服厂做生意也不行,一点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这么大一个厂子,给人家香港老板代工就心满意足了,完全不考虑供销社是现成的销售渠道,就算后面卖的没前面好,那也可以细水长流地做下去嘛。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   周秋萍哈哈大笑,直接竖起大拇指:“阿妈,你不愧是我亲妈。我这会做生意,肯定是遗传你。”   周高氏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必须的。”   母女俩笑成一团。   周秋萍目光梭巡四合院,轻声道:“我叫何谓帮我留意了,要还有差不多的院子,咱家也弄一套。到时候不天天住,逢年过节隔三差五住一趟也自在。”   周高氏摇头:“那不行,房子得住人,不然说坏就坏了。”   周秋萍安慰她:“隔三差五住两天也没问题。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呢。进去吧,太阳大了。”   因为何谓也才刚到手院子,各处都没收拾妥当,这暖房宴吃的就是火锅。   大夏天的吃火锅,纯粹属于以毒攻毒。   好在鱼是现杀的,鱼片放进锅里烫一烫,鲜嫩的能叫人吞掉舌头。蔬菜也是问进城卖菜的农民买的,绿莹莹的新鲜,汤锅一滚,吃进嘴里还是个鲜字。   在场的人就没人缺口吃的,大家闹腾一回,尽了暖房的热闹,就各自散开。   欧小飞和陈露各自回餐饮店,尽管她俩今天跟人换了班算休息,但礼拜天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她们还得回去盯着。   吴康昨晚歇得太晚,这会儿扛不住,直接霸占了何谓的床,呼呼大睡补眠。   何谓瞪眼也没用,索性往床上一躺,跟着睡午觉。   照理说最应该睡午觉的青青和星星却精力旺盛,压根没睡觉的意思。要不是惦记着回家跟小朋友玩,她俩还能继续赖在四合院里玩到天黑。   大家上公交车时,陈露突然间小声道:“那个,何谓买这房不会有事吧。先前这家儿子不是跑了嚒,会不会把房产给收了?”   只有经历过特殊年代的人才明白她这话的逻辑。被打倒的人房产收归公有,在之前是常态做法。   她这么一说,欧小飞和卢潇潇都紧张起来。   土改前,有人低价买到了地主抛售的良田,本以为占了大便宜,结果后来划分成分,直接倒了大霉。没享过地主的福,却没少受地主的罪。   周高氏直接摆手:“嗐,你们几个年纪轻轻的,咋胆子这么小呢?这有啥关系,一不犯法二不犯罪的,堂堂正正买房子,上哪都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   周秋萍也安慰她们:“别怕,没关系的,今时不同往日,改革肯定会进行下去,私人财产也肯定会得到保护。不偷不抢不贪污腐败,没什么好怕的。”   三个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哪里有合适的房子买。借住在何谓这边自然便宜,但不是长久之计,人总要有个自己的窝,才踏实。   陈露憧憬未来:“等我买了房子,等我爸妈退休了,就让他们来江州住。”   在大城市待过,就晓得小地方有多不方便。只要解决了住房问题,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周秋萍笑道:“你们好好干,要是到时候挑中了合适的房子手上不方便,我借钱给你们买。”   卢潇潇也表态:“我也可以借的。”   结果俩姑娘集体怼她:“好好学习,别光想着挣钱。明年你就大学毕业了,别耽误了毕业分配。”   卢潇潇丧气:“分配啥呀,我看这架势,估计也会让我回老家去。”   要是没参加过校园歌手大赛,要是没出过磁带,随大流回老家,她也就认了。可现在,她想想都觉得害怕,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她会活活憋死的。   周秋萍笑着安慰她:“别怕,到时候想留下就留下,接着出歌好了。”   卢潇潇一愣,是啊,她现在已经出过歌,磁带都卖出了好几十万盒,最近一直在走穴,她完全可以继续过这种生活啊。   那她焦虑什么?   嗯,因为没单位,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所以害怕。   唉,先不管这些,好好挣钱,买了房子攒下钱存定期,大不了到时候存定期。   周秋萍现在也不能说大话,她自己同样不清楚和音像公司的合作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毕竟现在不允许民营涉及音像制品行业,她的行为严格来算其实属于打擦边球。   不过,既然现在都搞承包,大学公司的电脑部她能承包到手,后面想办法在音像公司发发力也不是绝对没希望。   摸着良心讲,录磁带真的好赚钱。   大家到了各自的站台下车挥手道别,周高氏急得很,一进家门就跟人打电话。那边是公用电话亭,喊人接电话的那几分钟里,她都恨不得钻到电话线里把人拽出来了。   好不容易那头人到位了,她就迫不及待:“侯老板啊,我问问你,上次你说有个服装厂被日本人退货了是不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哎哟,也是我们自己人不争气。小日本鬼得很,故意让我们自己先打起来,要求多,价格还压得死低。我跟你讲,和哪个做生意都不要和日本鬼子做。太坏了。”   周高氏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到底哪个厂?我有个老姐妹准备盘店做服装生意。天这么热,也懒得去羊城进货了,看看这个厂怎么样,要是还可以,就批点先卖着。”   以前服装厂不跟小个体户打交道,嫌麻烦,尤其是生意红火的那几年,一门心思只做外贸单。但现在大家已经没许多讲究,能拿钱买货就行,蚊子再小都是肉。   周高氏挂了电话,周秋萍就调侃她:“阿妈,你可以啊,哪边认识的人啊。”   “我杂志店旁边的杂货铺,说话的时候讲到的,他家有亲戚在服装厂。日本鬼子真是搞死人,一会儿要返工,这儿不行那儿不行,太搞了。卖给哪个不是卖,非得卖给他们嚒。”   周秋萍笑得不行:“那你到哪儿找老姐妹去?这生意咋做?”   “不由大花嘛。”   大花就是祝嫂子的婆婆,周秋萍不好这样喊,都是跟着小孩喊奶奶。   周高氏没这讲究,还在得意洋洋:“我俩一块儿过去,不怕他们糊弄。”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夸奖老太太:“厉害,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阿妈直接翻白眼:“我才五十呢,联合国说了,六十岁才算老。”   嘿,这老太太还傲娇上了。   周秋萍笑着从冰箱里搬出梨瓜,大热的天吃点瓜舒坦。   家里电话机又响了,阿妈刚好去上厕所。她受不了旱厕,一路憋回来的。为了挣钱的事,愣是挪到打完电话再解决个人生理问题。   周秋萍接了电话,笑道:“侯老板你好,衣服要好,我妈的老姐妹会长期进货的。”   没想到电话那头却是程厂长的声音:“哎哟,周经理,你这真是厚此薄彼了。被服厂的库存都清了,你还管他们。你好歹也管管我们厂嘛,我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这话说的,真是夸张。   现在厂里彩电卖得不要太好,因为彩电卖得俏,一百多家供销社现在都扩大规模了,直接飙升为两百来家咯,分布的范围也扩大了两个省。因为天热懒得来回跑,现在供销社进货都是五十台起步,彩电呼呼往外出。   就这,还叫日子过不下去?全国彩电生产商能直接锤死他家。饱汉不知饿汉饥,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厂长叫苦不迭:“你别光说彩电啊,还有冰箱,我这压了好几万台冰箱呢。这也是上亿的资金。”   周秋萍好想叹气,现在人真豪横,开口就是上亿,简直跟说上百一样轻松。   她不听程厂长卖惨,直奔主题:“你跟我说这干啥呢,咱早就说好了,彩电我负责,冰箱是许主任的活,我手伸太长会被人恨的。您不怕,您家大业大,我无依无靠的,人有火也朝我撒,我可扛不住。这事我真不能沾。”   程厂长咬牙:“卖一台给两百的提成。”   电话里的呼吸声停顿了下:“嗯,那我考虑考虑。”   早说噻,大家不过是买卖关系,朝我诉苦有屁用。拿出真金白银来! 第236章 卖冰箱的办法(捉虫)   程厂长突然间表现的如此积极, 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绝对不是大彻大悟,他也没啥好悟的呀, 完全是形势比人强。   先前他不着急, 真的一点也不急。   别看他嘴上花花,怎么快活不下去了, 要被银行的贷款逼死了, 那就是说说而已。   因为一来他们厂改民用之后,主要产品是彩电,冰箱只是顺带着卖的。从4月份开始到现在,彩电呼呼往外卖,贷款危机解除指日可待,他自然也就能挺起胸膛了。   况且冰箱和彩电不一样, 冰箱的销售有强烈的季节性特点, 就是夏天卖得特别好, 在这时代,甚至可以达到其他三个季节的总和。   所以之前他不急呀。   再说, 别看当初他瞧不上许主任的厚脸皮, 硬扒着供销社卖冰箱, 实际上他心里也暗搓搓地期待着能够靠这条路清空了冰箱。   不过周秋萍这道手,就意味着厂里不用给提成,光这一项便能省掉好几百万的开销。   厂里又不是钱多烧的, 能不花这钱,他为什么要掏出去?钱在自己手上才是好东西。   可惜理想很丰满, 现实太骨感。   在供销社卖得风起云涌的彩电一换成冰箱, 根本乏人问津。   农民愿意买3000块的彩电回家看, 却不愿意推2000块的冰箱往家走, 简直就是邪门。   许主任天天骂骂咧咧,一口咬定是周秋萍先卖彩电把大家的荷包都掏空了,所以顾客才没钱买冰箱。   然而这话真没什么说服力,因为彩电到现在还在持续销售状态里,根本不存在大家已经没钱买家电的现象。   只是他们不愿意买冰箱。   程厂长甚至一瞬间生出了“要么你们别买彩电干脆买冰箱吧”,然后他被自己吓到了,赶紧呸呸呸。   开什么玩笑,彩电卖得再好,因为基数大,现在库存量还是比冰箱多。而且彩电比冰箱贵呀,还是得卖光了彩电才能松口气。   但冰箱的事儿,真的不能放松了。   前几天他去开会,一个轻工业部的领导过来讲话,警告他们这些冰箱生产厂商,说这是电冰箱最后一个夏天,以后日子会更难过。   当时他就心里咯噔一下,回来以后再询问冰箱的销售情况,顿时感觉情况不妙,是那种大大的不妙。   他跑到江州各个商场去看了一圈,惊恐地发现不仅仅是彩电冰箱,连着洗衣机和收录机这被称为80年代四大件的玩意儿就没一个卖得好的。   如果不是他家彩电另辟蹊径,已经嗖嗖往外出货,他真的要对整个市场彻底绝望了。   可供销社的路走不通,他又能怎么办呢?除了割肉还是割肉,只要能把冰箱卖出去,回笼资金,200块的提成就200块吧,他也烦不了许多了。   但周秋萍拿乔啊,根本不肯讲死:“我只能说试试看找找门路。我也不是干这个出身,能不能卖出去,我不好打包票的。”   程厂长好说歹说,近乎于死皮赖脸,坚决要求周经理试试也是好的。   不怪他没皮没脸,斯文扫地。   现在对各家企业来说,有两类人是绝对的菩萨神仙,一个是能帮厂里把账要回来的,另一个就是帮厂里把东西卖出去的,拿现钱回款的那种。   但凡谁能做到这些,不管去哪儿,都多的是厂子追捧他们。   他挂了电话,长长地吁出口气,然后咕噜咕噜喝完了一杯大麦茶,可算是稍稍放松了点。   想到200块的提成,他又心痛。厂里辛辛苦苦搞生产,一台冰箱才挣多少钱?一下子就让出这么多利。可要是不拿提成吊着人,人家根本就不会管厂里的事,她又不是厂里的人。   程厂长一边惆怅,一边欣慰。别看周经理拿乔,她肯松口考虑,就意味着她已经绝对有招了。这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喝完大麦茶,程厂长甚至有心情哼小曲,开始展望下半年。现在谁有钱谁是爷,他有富余的资金了,他能干的事儿可多了。   嘿!等到年底写工作报告,他绝对能艳压群芳。啊不,是技惊四座。想想那时候,他真是要美的冒泡。   程厂长心情好,夹着本子出去开会的时候,碰上许主任,还主动跟人和颜悦色打招呼:“行了行了,你也别着急上火了。实在卖不出去,那就卖不出去嘛,全国都这样,谁都不行。”   许主任本来不愿意看到程厂长,因为脸上挂不住。他好歹也是个中层干部,他不要面子吗?   可程厂长主动表态不指望他出手卖冰箱了,他又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觉得人家是看不起他,立刻脸拉得老长:“你什么意思?”   程厂长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没什么意思呀,你也不是我们厂的销售员,说到底,这卖好卖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本来工作就忙,我们当然不好意思老麻烦你了。行了,你就别跑了,大热的天,跑来跑去的,我们也不好意思呢。”   然而这话就像一记耳光般,重重地落在了许主任的脸上,他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他忙个屁呀,他现在手上什么事都没有。   米瑞克的生意越来越差,差不多只有之前的1/3了。可即便这样,打口磁带也供不上货物,妈了个巴子,那帮老娘们天天去仓库嘻嘻哈哈,哪里是干活?简直就是去乘凉。   因为这个,他直接坐了冷板凳,领导什么事都不交给他做了。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的,实际上是把他架起来了。要是他再干不出点成绩来,下次升职肯定没他的事儿。到了他这年纪,一步错过就是步步错过,如果不能往上升,干到死也就是这个位置。   许主任自认年富力强,还有远大前程,当然不肯认命。   他必须得拼一拼。   所以就算他脸涨得跟猪肝似的,也还要强行挽尊:“不用不用,我这人言而有信,说给你们卖冰箱就卖冰箱。”   程厂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将弥勒佛的精神掌握的炉火纯青,说话却绵里藏针:“那我可真不敢叨扰。你说这时间快的很,眼睛一眨吧,天就嗖嗖的凉快起来了。人家热天不买冰箱,天冷了买冰箱干啥?保温吗?”   秘书在旁边本来面无表情,这会儿猝不及防,直接扑哧笑出声。   许主任的脸都要烧成炭了,可被逼到这份上,他居然神奇地生出了急智,脱口而出:“谁说要等到天冷,现在就有办法卖冰箱,保准卖得特别好。”   程厂长还是那副悠悠笃笃,声音也慢吞吞:“噢,你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许主任清清嗓子,开始唱高调:“自从接了卖冰箱的任务之后,我一直朝思暮想,在苦苦思考之后……”   开场白的废话太多,程厂长根本没心思听,但也不催他。因为压根对他就没任何期待。   许主任自己唱了半天高调一直没人捧着,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把脸拉得跟驴似的,满怀屈辱地说真章:“就是还本销售,先把东西卖出去,然后用3~5年的时间返还顾客大部分货款。我保证,只要这样做,冰箱肯定供不应求。这个办法,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其实是骗人的,他哪儿来的这头脑,他不过是听自己一个在广东的战友说的稀奇事罢了。广东有个佳洁牌吸尘器,本来名不见经传,根本没什么市场竞争力。为了筹措资金,他们别出心裁,搞了这个还本销售。结果一下子就爆了,卖得好的不得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卖出了1万多台,而且还供不应求。   受他家的启发,好多洗衣机、收录机还有电磁灶厂商都依葫芦画瓢。结果的确是灵丹妙药,只要打出还本销售招牌的店,那都是锣鼓喧天,人头攒动,人人积极掏腰包,让人隐约以为回到了一年前大抢购的时光。   程厂长却都要翻脸了。他疯了吗?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简直不知所谓。   许厂长赶紧强调:“这怎么能一样?有三五年的时间那你还70~80%的货款,你的资金不就回笼了吗?钱到了手上,你就能再搞生产,用挣到的钱去还货款,多划算啊。”   程厂长准备拱手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跟他实在没话可谈。   结果许主任却吓他:“程厂长我跟你说,这个方法在广东用的人很多,海城也有人在用呢。你只要稍微一犹豫,其他冰箱厂先这么干了,你更加别想把冰箱卖出去。你想想看啊,几万台冰箱,这么多货款,你一两个月就收回头,多划算的买卖。”   程厂长被他说得犹豫不决,一时间觉得太疯狂,简直莫名其妙;一时间又害怕丧失了先机,到时候市场全都被抢光了,他想后悔都没机会。   正是这份犹豫,让他没办法下定决心拒绝,最终只能冒出一句:“这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厂里讨论才能决定。”   许主任信心十足:“我们都是为了厂里好,我相信大家一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说着,他下巴微抬,姿态骄傲地走了。   程厂长还真下不了决心,索性开会将厂里中层以上的干部都聚集起来,讨论这件事。   没想到众人反响热烈,都认为这是个好办法,而且迅速回笼资金。   “这么说吧。”财务处一位科长表态,“这就相当于合法的民间借贷。银行他妈的干的全是晴天打伞,雨天收伞的事儿,现在我们困难,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再借钱给我们的。可是我们要生产要经营要买原材料还要还账,就必须得有资金。只要我们撑过这道坎,经营状况好转了,后面再把钱还了,那不是皆大欢喜吗?杂志上都有报道了,经济界人士都说这是促销的良策。”   大家纷纷点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他们厂又不是没实力,就是被一时的困境给绊住了而已。他们就不信了,等苦日子熬过去,后面会没有艳阳天。   他们对未来充满信心。   程厂长是位尊重群众意见的领导,既然大家伙儿都同意,那他就没反对的立场。   他只隐隐后悔,哎呦,就是太着急了,要是他没那么急着给周经理打电话,那可完美了。   哎,少不得这回他卖个老脸,跟人周经理道个歉,不麻烦她帮忙卖冰箱。   散了会,程厂长问秘书:“这个周经理最近会来厂里吗?”   道歉这种事,打电话没诚意,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秘书摇头:“没听说,不过周经理又要开卡拉OK房了,给您下了请帖,您当时说一定会出席。”   程厂长一拍脑壳:“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个,你安排下,我一定过去。哎呀,你说大家都没钱吧,人家一家店接着一家店开。你说要是有钱吧,为什么不买我们的冰箱彩电呢?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秘书在心里偷偷吐槽。那经常去唱卡拉OK的人,人家根本看不上国产货,都是朝进口家电看齐的。压根就不在一个消费档次上。   但身为秘书,他还是尽职尽责地保证:“我一定安排好。”   程厂长走进纺织路的“大歌星”卡拉OK房时,还是忍不住想叹气:“你说这么大的店,哪有这么多客人啊?”   秘书默默地注视前方,在心里吐槽,怎么可能没客人?卡拉OK房有多难订包厢,谁订谁知道。据说就是周经理临时想要包房,也根本拿不到。   现在再开一家,他还松口气呢。起码下回招待外地客商,想在这里订位置的话,能轻松点儿,不过估计轻松程度有限。   按道理来说,今年经济情况不景气,大家用在吃喝玩乐上的钱应该大大减少才对。据说阳城那边高档海产品基围虾的价格都暴跌了,只有去年的1/10。   可一片愁云惨淡中,娱乐业反而更加发达了。不管是讨债的还是被讨债的,都喜欢拉人过来享受,希冀可以把对方伺候痛快了,就能得偿所愿。   这大概也算一片凄风苦雨中的反向繁荣吧。   秘书跟在领导后面进了卡拉OK房。   周经理正忙得不可开交,看到他们过来,却还是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哎呀,程厂长你能来,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今天随意,好吃好喝好玩,好好放松下。”   他们来得太晚了,包房已经没位置,只能坐在大厅里。   秘书之前去过军人俱乐部旁边的大歌星卡拉OK房,当时已经觉得很宽敞。现在发现这家面积更大,一间接着一间房,装修的金碧辉煌,简直就跟宫殿似的。   不过最让他吃惊的是大厅旁边的自选超市。1989年的夏天,大陆压根没有超市的概念。就连大名鼎鼎的“八佰伴”进军中国,也是90年代的事。   直接从货架上拿商品,然后统一去收银台结账。   这种消费模式,对于习惯了被柜台隔开,想要商品只能请营业员在心情尚可的情况下拿过来给自己看一看的顾客来说,实在太新奇了。   好多人都涌到超市里去挑选东西。这里的东西其实品种很单一,基本都是各种零食还有酒水。最神奇的是价格,比起外面小店卖的,这些肯定算贵。但和夜场相比,简直便宜到没朋友了。一瓶啤酒居然就十几块,要知道夜总会一小杯啤酒都能卖到三四十。   过来凑热闹的人基本都在夜场玩过,这一对比,顿时感觉肯定是开业大酬宾,必须得把这便宜给占了,立刻欢欢喜喜地挑选起自己心仪的商品。   金凤感觉人的心态的确挺奇怪的。   就比如说啤酒吧,你要是在大厅消费,自助餐里就有免费啤酒供应啊,你想喝多少喝多少。不比单独买啤酒划算吗?   可人家就能买得很欢快。   周秋萍过来问她:“还忙得过来啊,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吃点东西,别饿到了。”   金凤赶紧表态:“没事没事,周经理,我挺好的。”   其实她特别紧张。   因为开了新店,吴康一个人兼顾不过来,所以工作职责开始调整。后面吴康主要盯纺织路这边的“大歌星”,军人俱乐部那边则由她这位新上任的副店长主持工作。   金凤心里有数,周经理之所以这样安排,不仅仅是因为新店面临的问题更多,而且面积更大,经营起来要考虑的方面更复杂;还因为自己舅舅在军人俱乐部当一把手。她是沾了舅舅的光。   正因如此,她就得更努力,不能到时候叫人看笑话,说她是扶不起的阿斗,烂泥糊不上墙。   今天新店开张,她过来帮忙,就愈发要积极表现,坚决不能塌台。   周秋萍笑道:“那你好好做事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回过头,瞧见程厂长朝她招手,赶紧端了杯饮料过去打招呼:“哎呀,你看实在不好意思,怠慢你了。”   程厂长毫无底气抱怨,干脆就着话题谈下去:“哎呀呀,你看你这生意大的,忙得很啊。”   周秋萍谦虚:“都是朋友捧场,大家伙儿抬桩。”   程厂长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这么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这样吧,上次那个冰箱的事情就算了。你都忙成陀螺了,连这家店4家了吧?还要卖彩电,还要卖衣服,还要卖卡拉OK机,你一个人要劈成几个用啊?算了吧,算了吧,冰箱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   周秋萍喝了口饮料,笑容满面:“哎呀,程厂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大家老朋友了,你跟我说话也藏着掖着。说说看,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好歹也让我长长见识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抄你的办法去帮别人卖冰箱,彩电还没卖完呢。”   程厂长本来就有点心乱。虽然大家一致同意“还本销售”,认为这是拯救目前低迷的家电行业的良药;但他还是别扭啊。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他掐头掐尾,支支吾吾说了“还本销售”的事。   说完他就强调:“周经理,我真不是故意瞎折腾。主要是我们这个压力太大了,银行的贷款不一天还清了,我们就得还一天的利息,我们实在是扛不住啊。去年东西卖得那么好,谁知道今年会变成这样,简直疯了。”   周秋萍皱眉毛,认真地看着军工厂的一把手:“程厂长,您能告诉我,你们一年的利润有多少吗?”   程厂长又叫苦:“我们很惨的,我们根本挣不到钱,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周秋萍没有打断对方的诉苦,等人抱怨完毕之后,才点点头道:“也就是说,利润空间很少,对不对?”   程厂长就从未见过他如此善解人意的时候,简直受宠若惊:“对对对,是这么回事儿,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 OK,关于这点我们已经确定了。也就是制造业的利润很低。我们现在说还本销售的事,这个概念其实不是今年才提出来的,去年年底就有人干这事儿了。上次我去深圳,经过羊城的时候,好多人都在谈这个。我为什么不推荐你们搞这招?因为这是条死路,饮鸩止渴的死路。还本销售,其实就是问顾客借钱,借的还是高利.贷。想要到时候把钱还上,意味着在这个期限内三五年还是四六年里,工厂必须得赚到比投入资金和还本资金总和更多的钱。也就是说,你在这三五年的时间里,刨除工厂的各项开销包括工人工资福利报销医药费等等等等,你的纯利润起码要达到一个亿,才能把你的帐平掉。你觉得,到时候能实现这一点吗?”   程厂长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外人都觉得工厂是机器一转黄金万两,实际上,刨除税收跟各项支出以及向国家上交的部分,厂里剩下的利润极为有限。   一个亿,又不是一万块,哪有那么轻松?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当然,你现在要还本销售的话,肯定很快就能收拢资金。因为你们是军工厂,老百姓天然对解放军充满了信任,觉得你们不会骗他们的。就是到时候万一厂里手头不方便,钱还不上,那就不好看了。”   实际上,根本没有一家厂还上,起码上辈子她就没听说哪家厂真还了。   上辈子,大概是1994年的时候,她当时已经出来打工三年了,也开始做小买卖了,所以很注意收集社会上的各种信息。   但即便不关心社会动态的人,只要经历过那个时代,基本上都知道两件事。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无锡邓斌案,这位普普通通的老太太非法集资30多亿,其中涉案的地厅级以上官员就有40多人,震惊全国。   另一个就是还本销售到期的企业拒绝还钱给当初的消费者,甚至有的厂那会儿已经倒闭了。即便还在的厂,也坚决不肯掏钱。几年前,他们个个还本的噱头赚得盆满钵满,但借来的钱总有花光的时候,后面挣不到就直接赖账。好多人闹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当时周秋萍去无锡拿货,碰到过个乡镇企业的老厂长曾经被地方领导诱惑过参加邓斌集资,但被他坚定地拒绝了,理由就是他想不到有任何合法的生意可以达到那么高的利润。既然不可能,那只能说明她骗人。   周秋萍对他的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只要你觉得奇怪的,你再细想想,你就知道那是空中楼阁。天上不会掉馅饼。   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镇企业的老厂长能想到的事,这些专家官员为什么想不到?是他们蠢还是他们坏?   现在,她拿这话说程厂长:“你要觉得到时候有能力还这个钱,即便经济情况像今年一样困难,还是能还掉,那我肯定支持你,回头我还去你们厂买冰箱。白得一台冰箱,我为什么不要?可要是你觉得不容易,我劝你别这么干。因为厂里没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本销售叫死马当成活马医,指望以后撞大运,突然间暴利。这不是正常做买卖的方式。”   程厂长不算蠢,能做这么大的一个厂的领导,他要真蠢早就被人踢下去了。他也绝对谈不上坏,他就是个焦灼的军工厂的一把手。   “可我不搞还本销售,我怎么把冰箱卖出去了?这个货现在压得很厉害,广东那边本来电器是卖得最好的,现在也卖不出去。你去商场看看,家电都在那里吃灰。”   周秋萍笑了:“我不是答应帮你试试看吗?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你可以回去再考虑考虑。成不成都无所谓。买卖不在仁义在。”   她还真不是非这笔生意不可,她又不差这几百万。只能说,做成了挺好,她又没矫情到不在乎钱。但要做不成的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能拦住军工厂病急乱投医,那肯定更好。   毕竟因为部队经商以及走私还有后来愈演愈烈的买官鬻爵现象,部队形象被败坏的很厉害。要是再加上言而无信,到期不还钱,只会更加糟糕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提到的还本销售的背景,下面是我查到的一些资料:   这些降价让利的措施也没能启动市场。就以北京隆福大厦为例,不仅家电销售大幅下滑,甚至家具、纺织品、针织品也是严重下滑。北京排名第一的服装店——新新服装店,1989年9月的销售额也只有1988年的七成,尽管也搞了几次“让利展销”,但基本没有多少效果,搞得这家店的副总经理王志明无可奈何地说“闹不清消费者需要什么”。个体户也是一样,在北京的西单露天夜市,已经有一些个体户把营业执照都退了,即便还在经营的也是很不景气。   上海的情况大致和北京类似,但在“让利”和“优惠”都不管用之后,一种“还本销售”开始在上海“异军突起”。这种销售方式,就是厂家在卖出商品后,把部分货款在一定时间内返还给顾客。   最先打出这个旗号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佳洁牌吸尘器,之前这种产品籍籍无名,难以与“双爱”、“春花”、“凯歌”之类的牌子相比。为了摆脱资金不足的困境,这家厂不得已“独树一帜”地实行了还本销售。不料这种销售方式立刻起到了效果,甚至还刮起了一股“争购风”,不到半月,就销售了12万台吸尘器,还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佳洁”的成功令一些收录机、洗衣机、电磁灶厂家纷纷效仿,人们注意到,只要是搞了“还本销售”的商店,都是人头攒动,顾客盈门,生意出奇的兴隆。   上海的新华无线电厂也开始效仿这种做法,他们生产的一种价格为430元的航天牌收录机,先是卖给自己的职工,分五年返还300元,结果购买非常踊跃。新华无线电厂推而广之,干脆在报纸上登了一个“还本销售”的广告,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卖出去6000台,创下了这家厂有史以来最高的月销售纪录。“销售热”于是带来了“生产热”,一度死气沉沉的工厂也终于见到了生机,数百万元的资金迅速解决了原材料和各种生产费用的问题。   不久之后这股“还本销售”风刮到了地处偏远的广西柳州。柳州市冷柜厂也“果断”地抛出了“还本销售”的招数,买一台都乐牌冰箱五年后,可以凭票在这个厂的销售部门领回原来货款的90%左右。这个招数一出,客户纷纷云集,一时间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是年9月18日到10月3日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这个厂的都乐牌冷柜、冰箱就卖出去8000多台,销售额达到1000多万元,这个数字是正常销量的45倍多。   不过,如同“让利销售”鱼龙混杂一样,“还本销售”也被一些人认为大有问题。尽管有些经济界人士认为这是推销产品、回笼资金的好办法,并且只要经营得当,债款也是可以还上的。但也有人认为这是个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短期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长期来看,却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包袱。   我在知网上查还本销售,发现到了94年95年96年的时候,大家都众口一词强调还本销售就是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让消费者千万不要上当。当时也的确没什么厂商兑现最初的承诺。 第237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捉虫)   周秋萍不急不慢, 丢下话就忙自己的事去。   新店开张,她要忙的事情可太多了。   吴康也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劲儿地招呼客人。虽然他昨晚忙到三更半夜才睡觉, 但他此刻神清气爽。   因为周经理给他涨工资了呀, 涨幅不算太大,从400涨到了500, 比起过来挖他的老板开的1000块, 只有一半。   可问题在于,从他正儿八经当上卡拉OK房的经理到现在,才过了两个来月呀,工资就涨了25%,这还不算各种加班补贴和奖金。   他可以预见的是,如果这家新店生意也好的话, 周经理肯定不会小气。   事实上, 周经理也给他画饼了, 让他加快培养副手。   等到更多的新店开张,就必须得有个团队进行统一管理, 好比国营饭店上面还有个餐饮公司当头头一样。他们“大歌星”也要做成连锁品牌, 把店开到四面八方。   到那会儿, 谁来当这个头头?还用说嚒,只要他吴康能撑起来,肯定就是他了。   所以他现在必须得打牢了基础, 把纺织路的新店也尽快带上正轨。这样后面他做管理工作时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啥都搞不清楚。   新店开张, 所有人都忙得只恨自己没跟哪吒学过三头六臂。   程厂长看周秋萍跟只蝴蝶似的满场飞, 到处跟人打招呼, 几次想喊住人再多聊几句都没找到机会。他也没心情吃吃喝喝顺带一展歌喉了, 其实除了自选超市,其他的东西他要想搞,厂里就有现成的设备。   忧心忡忡的厂长一抹嘴巴,开口招呼玩得不亦乐乎的秘书:“走,回去赶紧喊人回来开会。”   秘书懵逼一瞬,旋即连连点头答应。   他在心中默默给许主任点了一排蜡,他就说嘛,凭那位许主任能想出什么靠谱的招,才是正经的邪门呢。   早让周经理卖冰箱,说不定厂里的库存都清出去一半了。   放眼全国,家电行业销量暴跌的排头兵可是彩电,冰箱的情况好不少呢。人家不照样卖彩电卖得风生水起。   一把手下定了决心,那即便是没到工作日,想开的会也能开,想做的决定也能做。   程厂长将周秋萍那套理论贩卖给领导班子成员一听,大家都沉默了。   其实之前众人之所以如此笃定地相信未来一片光明,是之前的市场上四大家电都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属于典型的买方求卖方。但今年开过年以后的状况已经给他们兜头泼了冷水,只是没人在耳边喊,沉迷于过去荣光中的厂领导干部们还不愿意从往昔的美好中清醒过来。   现在人家不仅喊了,而且敲锣打鼓,拿着高音喇叭在你耳边喊,你总不能再装没看见吧。   工厂的领导层半数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眼睁睁看着战友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经历让他们清楚人得务实,有多大能耐守多大的阵地,不然那不叫勇敢,那叫对自己对战友对整个战局的不负责任。   要是到时候真兑现不了还款,卖厂吗?这么多工人怎么办?干这种事要断子绝孙被人刨祖坟的。   程厂长直接拍桌子做决定:“行了,要是大家没别的意见,这事就定了。我们实在拖不起了。”   就算他们三下五除二,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纠结做了决定,通知到周秋萍面前时,她还是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嫌弃:“程厂长,真不是我说,你们也太耽误功夫了。五月份,最迟五月份你们就该立刻动起来了。我记得那会儿你就说冰箱卖不出去的事了。”   程厂长现在也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他大小是一厂领导,走出去级别相当于市领导的那种,难道不要面子嚒。   他强行挽尊:“那会儿你不正忙着卖彩电的事嚒,我们也不好意思劳累你。再说了,农民同志荷包里的钱有限,买了彩电就没钱买冰箱了。”   周秋萍笑呵呵的:“还是您心疼我们这些跑一线的革命同志,不过您别担心,我本来也没打算送冰箱下乡,销售目标不一样。”   家畜、活禽以及菜地就是最好的冰箱。   程厂长忍不住好奇:“那你要放哪儿卖?”   “您现在放哪里卖,我就还在哪里卖。”   程厂长瞪大了眼睛:“商场卖不出去,都让我们把货拖回来了。”   “放心吧,有需要的人还是会买的。”周秋萍微笑,“不过您得配合我,后面您要按照我的办法行动。别的不敢保证,就一点,我绝对不会让人白拿了厂里的东西。只要我卖出去,厂里就肯定能挣到钱。”   程厂长将信将疑。   之前周经理卖衣服靠供销社,后来卖彩电也靠供销社。就连卖卡拉OK设备,供销社也没少出力。她现在不走供销社的路,她还能咋样?难不成跟卡拉OK机一样走工会的路线。   嘿,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也不错啊。工会完全用得上冰箱,里面放点饮料之类的,搞活动时多方便。   程厂长又眉开眼笑了。   可惜人类脑电波并不相通,周秋萍压根就没再打过工会的主意。   之前卖卡拉OK设备主要是朝维.稳的方向发力的,所以各家工会在强大的稳定压力下能秉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先买了再说。后来事情的发展也的确证明了卡拉OK休闲活动有效。   但现在你让人买冰箱算咋回事?   人家买你的卡拉OK设备是因为那会儿大陆就你一家做这个机器。   冰箱不一样。   虽然为了扶持国营企业,1985年国家有关部门联合发红头文件,在全国二十个省市选了四十二家作为生产冰箱的定点企业。没定点资格的厂一律进口不到压缩机、拿不到钢材甚至连质检报告都弄不到。但只要能挣钱,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有“官倒”长袖善舞,什么宝贝都能捣腾出来卖掉。各地的冰箱厂还是跟雨后春笋一样嗖嗖往外冒。单是一个江南地区代表性民营经济旺盛地杭州,就有大大小小66家冰箱厂。发展好的,人家的生产规模已经达到了年产量10万台。   这就意味着你不是唯一的选择,各家单位工会就算要买冰箱也可以直接就近买本地产的,干嘛非要买你家?   周秋萍干不来强买强卖的事,不能也不愿。大家各凭本事吃饭,强权介入是毁掉一个行业最立竿见影的好办法,她不做冰箱但也和冰箱人没仇,不至于这么缺德。   她的办法不出奇,就是打广告,增大广告强度和力度。   于是在暑假来临的时候,每天一大早赶着去单位上班去菜场买菜的男女老少惊讶地发现街头多了道靓丽的风景线,一小队青春逼人的大学生,胸口别着校徽的那种,身穿白色T恤衫,双手举着牌子,一边走一边喊:“飞天冰箱,为您着想!”   他们穿的白T恤前胸印着同样的广告词,后面则印刷着销售地点和厂址以及联系电话。   1989年的大学生是绝对的天之骄子,不仅他们自己,社会也把他们当成绝对的精英。即便经历了数月前的风波,老百姓对大学生的印象依然相当好,觉得他们有知识有文化,是值得信任的年轻人。   这么多大学生又喊又叫的,走在大马路上,谁不愿意多看一眼。也就是现在没手机更没手机拍照,否则大家肯定要录小视频发平台的。   这帮大学生一连走了两条街,等到城市钟声敲响八点时,他们便偃旗息鼓,收了招牌闪人了。   大家累得满头大汗,赶紧拿杯子喝水。现在可没矿泉水卖,就是有,估计学生们也舍不得买。因为他们早上喊两条街,傍晚再喊两条街,一天的报酬也不过五块钱。最多,喝一瓶四毛钱的汽水吧,也算是犒劳自己的辛苦。   其中一个姑娘气喘吁吁道:“钱真不好挣啊。”   她同伴朝她翻白眼:“你知足吧,你想想看你去年勤工俭学上街卖报纸才挣了多少钱?现在咱们干一个月可有一百五十块呢,比我爸一个工程师赚的都多。”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而且就让咱们早晚喊,把热的时候都避开了,很仁义的。”   有人抬起手看电子表,慌忙抬脚:“哎哟,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还要去上家教呢。”   其他人朝他挥手:“去吧去吧。”   这份兼职实在太好了,连家教的活都不耽误。   因为眼下大家住房普遍紧张,就算家庭条件不错能给孩子请家教的人家也基本三世同堂。所以大学生登门上课几乎都是白天家长上班的时候,等人下班他们也该告辞了,不然屋里都没地方待人,也无法保证安静的学习环境。   而1989年大学也没全面扩招,各家大学不必忙着跑马圈地要郊区去划归大学城,校区基本集中在主城区,干什么都方便。   有买完菜往家走的阿姨好奇:“姑娘,你们这又喊又叫的干什么啊?”   机灵的领队赶紧拿出一张宣传单塞给她:“阿姨,卖冰箱的,人家抽奖呢,100个人里抽一个人免费送价值3000块的大彩电,可划算了。还有终极大奖,要是抽中了,你能在商场任意选一件商品,冰箱厂替你掏钱。那东西就是价值一万块,你也能免费拿回家。他们送货上门,免费安装……”   领队滔滔不绝,他找来这么多留校勤工俭学的同窗干兼职能拿提成费不说,这发出去的传单也有编号。一旦顾客拿着传单去商场买冰箱了,发出传单的人还额外再有一份提成,他不积极才怪。   那阿姨似乎被说得意动了,嘟囔了句:“真送啊,那我过去看看。”   反正天这么热,在家待着也憋气,不如去看看热闹。至于买不买冰箱,那是另一说。   她再往家走,看到报亭里今天挂出来的报纸,顿时乐了。啊哟,这个飞天冰箱广告还不少啊,报纸上也打了,买冰箱送彩电,真是好大的口气。   老阿姨好笑地摇摇头,回家放下菜,到底没忍住好奇心,往离家最近的商场去了。   一走进商场,她就觉得今年比去年冷清多了。事实上过完年后她就没逛过商场,去年买的太狠,今年她很控制消费,反正家里囤的油啊盐啊不晓得要吃到猴年马月呢。   这回再进来,她便深切地感受到了老百姓的日子果然都不好过了,居然连让利销售的衣服都没什么人停下脚步看。   老阿姨东张西望,迎面走来位同样身穿印刷广告词白色T恤的年轻姑娘,笑吟吟地看着她:“阿姨,您要找飞天冰箱的柜台吗?您这边请,我们有小礼物赠送的。”   年过五旬的阿姨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就是随便看看,我家买冰箱了。”   大姑娘笑容满面:“没关系,您随便看看,没事的。今天您来得早,我们每天免费赠送的100条毛巾和T恤衫,您都可以拿。”   她将包装精美的袋子递给老阿姨,又笑眯眯地建议,“您家的冰箱好用吗?因为您是前一百名幸运顾客,所以还可以免费获得我们保修师傅上门检查帮您免费维修的机会。”   “免费修?”老阿姨惊呆了,急急忙忙地跟对方确定,“真的不要钱?”   老天爷啊,这姑娘晓不晓得修冰箱有多贵?去年夏天她求爷爷告奶奶花两千大几从黑市上买了台冰箱回家,秋天它就罢工了,找了个师傅上门,也没看他干什么,就收了她300块,简直就是抢钱。   说免费就免费了?   大姑娘十分肯定:“那当然,只要不是更换冰箱压缩机,因为这个要进口要指标,其他不管什么程度的维修,我们都免费。”   老阿姨一颗心砰砰跳,迫不及待道:“那你们现在有师傅能去我家看看吗?我家不远,就在吉祥路大街上。”   她原本也不该如此急吼吼,实在是去年情况特殊。电视机打开有条纹的,买!电风扇只要还能转的,买!冰箱有瑕疵的,还是买!   各家工厂加班加点赶工的后果是产品质量大幅度下降,买了才一年的冰箱呢,都罢工好几回了。她怀疑再这样下去修冰箱的钱都能再买一台了。   大姑娘点头:“可以,请问阿姨你家是什么牌子的冰箱啊,我给您找个最熟悉最合适的师傅。”   这话其实不当真。因为八十年代我国冰箱压缩机基本靠进口,各家冰箱厂与其说是生产冰箱的,不如说是组装冰箱的,大家的核心技术都等于没有,所以才能冒出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冰箱厂。   但她这样一说,老阿姨心里就特别妥帖,还夸了一句:“姑娘,你们做事可真是地道。”   大姑娘笑出了一口糯米牙:“那当然,我们是军工厂的,以前生产坦克、飞机这些,不精细凑合不过去。”   老阿姨看见外面又有人拿着跟她一样的广告宣传单进店了,生怕免费的名额被人捷足先登,赶紧强调:“那你快点给我安排人吧。”   别说,上门的师傅是真板正,一男一女两位同志穿戴的整整齐齐,拎着工具箱跟她往家走。   许主任手里拿着张报纸挡住脸,在边上偷偷旁观了全程,然后嗤之以鼻。   他还以为那位周经理有什么锦囊妙计呢,搞了半天不过是黔驴技穷。有奖销售?真是乡下人没见识,当是一招鲜啊,早几年就有的东西,纯粹烂杏一筐。他倒要看看,到时候她白砸下去这么多钱,要如何收场。   个体户就是个体户,没见识也没大局观,光会糟蹋国家的钱。只有他这样的干部,才会一心一意为集体考虑。   许主任趾高气昂地走了,甚至懒得再多听一句顾客的惊异:“你们真的一年内包换?”   刚才招待老阿姨的大姑娘笑容可掬:“对,我们飞天冰箱秉承的就是为人民服务精神。我们理解大家花大价钱买了家电却三天两头就坏的痛苦,所以我们承诺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不是人为恶意搞破坏,所有卖出去的冰箱,凭借购买单据,一年内免费换新,三年内免费上门维修,五年内只收成本费维修。”   顾客心动不已。   这种在几十年后被当成正规厂家标配的维保模式搁现在,就是创举。   对大部分消费者来说,买家电就等于碰运气。碰上质量好的,几年都不出半点纰漏。运气不好时,比方说去年抢购潮拿到家的货,出故障了,你找谁负责去?谁也不会搭理你,只能捏捏鼻子认了。   周秋萍当初决定试试卖冰箱时,就留心到了这个现象。   她记得清清楚楚,有人上门维修冰箱光换个氟利昂就收主家三百块,不过欺负人家不懂技术。就连卢振军这样的大领导也被人坑过。   更别说其他老百姓了。   冰箱不同于彩电,没有额外加税变相涨价,所以用降价促销的模式卖冰箱效果不会太好。因为消费者的心态就是买涨。   对冰箱购买者来说,售后服务才是打动他们的关键点。毕竟谁也不想花几千块买个摆设回家,被人当傻子嘲笑。   程厂长又开始患得患失:“要是明年这会儿大家全都过来免费换新冰箱怎么办?那我们不是亏大了,厂里可扛不住啊。”   周秋萍安慰他:“咱们不能用恶意的眼光去揣摩消费者。虽然说人食五谷有百样,但大部分消费者是善良的,而且他们其实比厂商更希望自己购买的东西质量佳,可以长长久久地住下去。这么说吧,房子住久了有感情,东西用久了同样有感情。只要能用下去,真正会换新的人并不多。一来这东西是我挑我买的,它好用,用了好久质量还是这么好,是不是对我眼光的一种肯定?二来冰箱是大家伙,你扛上扛下,再千里迢迢拖商场里去换新的,累不累得慌啊?这才用了不到一年的冰箱能旧到哪儿去?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精力呢。反正我这人不爱搬家,真怕折腾。”   程厂长勉强被她说动了,不再纠结后面可能的损失,只担心一点:“那咱们能把冰箱卖出去吗?有奖促销真的不算稀奇。”   “不。”周秋萍摇头,“有奖促销只是噱头,我们真正的落脚点是售后服务。只有做好了售后服务,才能真正起死回生,否则管卖不管修,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返本销售,依然是一锤子买卖,欺骗消费者。”   程厂长将信将疑:“这招有用吗?”   “理论角度上可行。我想您应该注意到了,虽然今年日子不好过,但有两个牌子的冰箱一个是琴岛-利勃海尔,另一个是北京的雪花牌冰箱销售基本没受影响。前者我们都听说过,海尔的张厂长一口气砸了近百台质量不合格的冰箱,闻名全国。老百姓都知道他家动真章,产品质量好,所以值得信赖。一旦想买冰箱就优先考虑他家。雪花牌冰箱呢,最厉害的是他家的售后服务。他家在北京大北窑建了专门的技术服务中心。这个中心兼顾了维修、管理和培训三项职能,去咨询去信.访都接待。他家有五个片区,规定了信函答复时间。放在全国,这五个片区又各有维修中心和网点。这么一来大家就知道,买了雪花冰箱,回家不怕坏,坏了有人管啊。能不好卖吗?”   程厂长老脸一红,他注意到了个屁。他压根搞不清楚到底哪家冰箱卖得好。因为销售科的人都跟他叫苦说卖不出去,商场里他看到的也是乏人问津。   现在想想,今年彩电不好卖是因为国家突然间征税相当于变相涨价,即便想买彩电的人也报复性放弃了消费。可冰箱没加价啊,该买的人还得买,起码不至于真完全卖不出去。   说到底,是他们没摆正位置,还指望跟以前一样,人家把他们当祖宗当菩萨供着,好从他们手上拿货。   世界早变了。   且不说这回冰箱到底能不能真卖出去,单凭人家周经理调查的市场行情就足够让厂里这帮尸位素餐的销售人员直接滚蛋。   人家还不是做这行的呢,人家门儿清。   程厂长心情复杂:“周经理,你可真是,真是神了。”   别看她风轻云淡的,其实人家早就开始下功夫了。不然为什么前脚他开口,后脚那个印了广告词的T恤衫就上了大学生的身。还有把全厂的维修工集体调动起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发力呢。   “神什么啊,我要真神早就上天飞了。”周秋萍并不藏私,“不过是多跟人打听罢了。”   因为物流条件的限制,除了少部分闻名全国的产品,眼下其他家电基本处于区域为王的状态。比方说她刚才提到的海尔和雪花牌冰箱,江州就看不到什么地方卖。   为了把这两种一枝独秀的金苗苗挑出来,她打了多少电话又赔了多少人情。   “你别看我好像就人在家中坐,我们家光电话费每个月都要上千块。”她叹气,“我这帮厂里卖冰箱的心真是诚的。”   向在武汉商场工作的退伍兵小山,去北京考察市场时给他们当向导的汽车兵小孙,周秋萍就从来没跟人断了联系。碰上端午节这样的节日,都要打个电话好好问候的。   在这个电脑是稀罕物信息流通极为不畅的时代,想要掌握市场动向,除了看报纸,就得找人问啊。   啥都不干,傻坐着等,皇帝都不敢这么潇洒的。 第238章 送上门的助攻(捉虫)   程厂长忐忑不安地等待销售情况汇报。   虽然不管是在报纸上打广告还是找暑期留校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上街喊口号, 都是周秋萍掏钱,但如果冰箱卖不好,又错失了夏天的销售良机, 程厂长会真的很想自挂东南枝的。   说实在的, 尽管周秋萍举了逆流而上海尔和雪花做例子,但他还是怀疑此举是否有效, 毕竟产品口碑不是一天两天打下来的, 而销售却迫在眉睫。   可说来也邪门了,广告模式推出去第一天,商场里多了上百号来柜台看热闹的人,白送了一百套T恤衫加毛巾,却一台冰箱都没卖掉,搞得程厂长都替周秋萍心痛。   但到了第二天, 居然陆陆续续来了十来位客人打听飞天牌冰箱的情况, 虽然最后只有三位客人掏钱购买, 其中一人还抽奖白得了《青春》和《红太阳》的磁带,利润都不够人工开销, 但这终究是开张了不是。   江州的人民商场是全省最大的百货商场, 摆在商店里卖的冰箱自然也不止飞天一个牌子。大家都对家电吃灰的情况麻木了的时候, 突然间有人破冰,当然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很快就有人跑来看热闹。   然后他们瞧见那号称赠送的彩电里播放的本地新闻, 原来大学生跑街喊口号打广告的事被记者发现了,认为这是种新颖的销售模式, 打破窠臼, 值得被报道推广。   省城人民的电视机占有率并不算太低, 尤其经历了去年的家电采购潮之后, 平均每三至四户人家就有一台电视机,无论黑白或者彩电。现在电视节目也比不上几十年后丰富多彩,本地台的新闻照样拥有大批忠实观众。   这一上电视新闻,呵,效果在本省范围内比央视标王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从新闻播出的第二天起,人民商场就突然间红了。不管买不买,来看稀奇的人绝对不少。然后他们又被宣传了一回免费换新上门维修的福利,接着有冰箱的人秉承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原则,白白享受了回福利。再然后,他们的邻居、朋友以及亲戚也成了飞天牌冰箱柜台前的观光客。   许主任一开始紧张,从电视上看到新闻他就紧张,生怕周秋萍绝地反杀,让他彻底没脸。   反正他也没正经事,迟到早退都没人管,他索性就跑到人民商场里蹲点,时刻观察敌人的动向。   看到这么多人过来免费领用T恤衫还有毛巾以及扇子(在扇子上印广告花了点时间,所以第二批才发)后,许主任可算放心了,搞了半天,就是赔本赚吆喝嘛。爱贪小便宜是中国人的本性,要他们掏钱买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可没想到,他放松了不到两天,情况突然间开始变了。也不晓得具体从某个时间点起,到柜台咨询完毕的顾客不再拍拍屁股走人,而是掏钱买冰箱了。   每一台冰箱出去,厂商都根据路程的远近选择三轮车或者是小货车帮忙送进家门安装。最拉风的那家因为是一栋楼好几户邻居一块儿购买,所以厂里派了大卡车给他们送货,那披红挂绿还竖着大招牌“热烈祝贺XX、XXX、XX……喜提飞天牌冰箱”的架势,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但搁在眼下的效果堪比数年前朋友圈炫富,很骄傲好不好。   坐在大卡车上跟着一块儿回家的顾客下车时迎上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不要太有面子哦。   许主任傻眼了,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   这些人疯了吗?飞天牌冰箱有什么好。到处都是冰箱,光这家商场就好几个牌子的冰箱,他们为什么非要认准了飞天牌?他都不知道军工厂的冰箱有什么好。   半路出家,压缩机全靠进口,能好到哪里去啊。   徐文文却已经开始试着根据经济现象分析原因。   人民商场也有两台电脑,她今天和李东方过来是为了推销龙卡。   经过这半个月的大手笔广告,《电脑世界》的影响力终于展现出来,已经陆续有两三家单位给他们账户汇款,购买龙卡了。   但这还不够,他们有更广袤的市场必须得深度挖掘。   所以,大型国营企业绝对不能错过。   现在看到这么多人买冰箱,再想到眼下好多人都在讨论飞天牌冰箱。徐文文就忍不住分析了,她想总结出经验,好为自己的销售工作所用。   “因为顾客感觉到了自己被尊重。现在虽然私营店的服务质量大幅度上升,但国营商场的情况变化不算大,尤其是大商场,被人捧惯了,转不过来弯也不差奖金花,所以无所谓。他们自己的促销员上阵,态度好,顾客想买冰箱自然就愿意买他家的了。”   李东方却摇头,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这只是基本功,关键点其实是精准的顾客选择。能买得起用得起冰箱的毕竟是少数人。冰箱不是彩电,不用的时候可以关。它要一直开着,电费很惊人。愿意买冰箱的人不多。如何把这部分顾客挑出来才是制胜点。”   周经理聪明的地方在于她推出的免费维修策略。   修冰箱很贵,修冰箱不难。   他看了产品说明书,给导师修好了冰箱,为导师省下了一个多月的工资。   如果他家有冰箱,可以免费上门维修保养冰箱,那他肯定不愿意错过这种好机会。而人是有圈子或者更具体点讲是有阶层的。能买得起冰箱并且愿意卖冰箱的人家基本住在一起,而这个时代住房的特点又决定了家家户户在邻居面前没什么秘密可言。   飞天冰箱的师傅背着包里里外外的走,邻居看到了势必少不了问一句,基本上一栋筒子楼有一户知道了飞天冰箱免费上门维修的事,全楼的人都知道了。   不要小看这种病毒式的扩散,口口相传在小范围内是最有效最精准的船舶方式。   如此一来,再结合新闻和报纸上的广告,周经理可以说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整个省城买得起也用得起冰箱的群体知道了飞天牌冰箱的存在和它的优势。   突然间火爆的销售场面,自然也就有据可循了。   徐文文扭过头,目光古怪地打量李东方,看的后者心里直发毛,忍不住粗声嘎气道:“你看啥?”   徐文文一本正经道:“没想到你还真会卖东西啊。”   李东方满头黑线,直接爆粗:“废话,老子好歹是研究生!”   还要被你个考不上大学的家伙鄙视。   他瞪眼睛:“愣着干啥,快点,进去找人卖龙卡。”   这丫头有政府的人脉,机关事业单位线的龙卡卖得嗖嗖的。他不占便宜,他自己开拓进取。   两人丢下冰箱,咚咚咚跑去推销龙卡了。   早点谈完,还能早点出来跟学弟学妹们看吃个晚饭联络下感情啥的。谁让周经理跟大学不熟,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拉起一整套暑期工班子,还得他出马找学校团委老师帮忙。   飞天牌冰箱从一天几台进化为一天十几台又到几十台,等到七月过了一半,它突然间迎来了一个小高.潮,日销量破了百。   之所以会如此爆发,除了前期积累的结果,最重要的点还是它终于接连开出了两个大奖。一位金笔厂的职工免费获得了赠送的彩电,被敲锣打鼓地送回了家。另一位师范学院的老师则拿到了终极大奖,可以在商场任点一款商品,由飞天厂家买单。   当时现场的顾客们都亢奋死了,比自己中了大奖还激动。大家七嘴八舌,有人喊他要进口录像机,那个得三千多块呢,比彩电还贵。还有人推荐他要空调,这个季节用上空调不要太舒服哦,就跟香满集还有自助餐厅一样。   结果这老师是王炸,居然要了台8500块的电脑,实在是狠人。   原本过来继续磨商场买龙卡的李东方和徐文文对视一眼,赶紧上前搞推销。   同志,我们认为你需要一套龙卡,好帮助你真正充分利用这台电脑。   两个大奖接连开出来之后,一片死气沉沉的江州家电尤其是冰箱销售市场一下子呈现出起死回生的迹象了。   冷静了半年的商场回暖了,人们除了过来看飞天牌冰箱之外,也顺带着看起了其他产品。对零售商来说,很多时候买不买不是重点,重点在有没有人看。只要有人愿意进店,那他们当中势必有人肯掏钱。利润不就跟着来了嚒。   让程厂长惊喜的不是人民商场的热闹,他的期待值可没那么低,而是本市其他几家大商场比方说“友谊天地”还有“幸福百货”都接连朝厂里抛出了橄榄枝,表示愿意进货销售。简直让程厂长恍惚怀疑自己回到了一年前的高光时刻。   最叫他震惊的是这回还有家商场带了现金支票过来。要知道从今年正月市场冷淡起,商场走的都是代销路线,东西卖不出去坚决不转账的。现在人家肯掏钱把冰箱拿走,款项直接进了厂里的账户。   说个不怕丢人的话,程厂长好歹也是个丈八的汉子,在战场上被人用枪顶着脑袋都没变脸色的角色,这会儿却激动得差点当场掉眼泪。   熬出来了,他可算熬出头了。什么叫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说的就是他们厂的冰箱啊!   比快乐的跟瓜田里的猹一样的程厂长,周秋萍简直冷静的不像话。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才卖了两千台冰箱,有啥好值得激动的。销售额再翻个三五倍她再激动还差不多。   程厂长被她的口气吓到了,两千台不错了,保持这个势头,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能清掉冰箱的库存。   “然后你不生产了?天一冷,冰箱销量肯定会下降的,这是市场规律决定的。”周秋萍摇头,“不行,厂长你还得配合我,我喊记者过来采访。我把要点罗列出来,请秘书同志帮忙润色下,您熟悉下稿子,就照这个模式回答。”   程厂长看她笔走龙蛇,当场刷刷刷写下两页纸,然后他就跟中蛊似的真喊秘书过来润稿了。   秘书也没离开领导办公室,就在边上修改,两人都侧耳倾听周秋萍给电视台新闻部打电话:“方主任您好,我是小周,上次飞天牌冰箱的事。这次我们厂主动找你们想上新闻,主要是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市场趋势,认为它很危险,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市场问题,所以要防范于未然,好让广大消费者同志提高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这通电话足足打了有十几分钟,待到挂了电话,周秋萍才通知程厂长:“您明天下午千万得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这次是专访。”   程厂长瞬间紧张起来,其实之前他也接受了采访,但在新闻里不过一扫而过,这次居然搞出专访,吓人哦。   “这,有必要吗?现在江州也没人搞还本销售啊。”   “有必要。”周秋萍斩钉截铁,“江州距离海城又不远,海城已经开始搞了,我有预感江州的商场也会闻风而动,而且各家商店会特别积极。如果我们现在不想好了应对措施,风一旦起来,我们就会彻底陷入被动。还本的诱惑性太大了,消费者很难保持理智。”   别说现在人普遍单纯,就是几十年后P2P平台为啥能暴一堆雷。没人买单,上哪儿暴去啊。   程厂长其实没被周秋萍说服。但作为领导,他有一点好,那就是认可看实力说话。既然她周秋萍已经卖出了两千多台冰箱,那她就是理,即便自己不以为然,他还是配合她行动。   事实证明,不拿自己当懂王尊重专业人才是企业和企业领导者的双重福音,因为第二天一早,记者还没过来采访呢,人民商场就传来了消息。   还本销售来了,省城老牌冰箱厂白雪推出了还本销售策略,公开对消费者承诺:凡事购买白雪牌冰箱或者冷柜,五年后可以凭票在他们厂销售部领回百分之九十的货款。   相当于花10%的价钱买了台冰箱,近乎于白送啊。   程厂长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来了来了,狼终于来了。   周秋萍却无比亢奋,来了来了,可算来了。   你要不来,我怎么刺激冰箱消费? 第239章 那还不如买国库券呢   许主任神清气爽, 那快活与自得简直连电话线都拦不住:“哎呀呀,程厂长,我一早就说了, 还本销售是无往不利的销售良方。你说你要是早点听我的劝, 说不定整个厂子的库存都清空了。哎哟,你不晓得啊, 商店里现在白雪牌冰箱卖得有多好。大家都要抢起来了。飞天恐怕要飞不起来咯。”   程厂长咬牙切齿, 恨不得能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直接抓住对方报以一顿老拳。妈的,飞天牌冰箱买不好,对他有什么好处?就因为自己驳了他的面子没照着他的昏招走?什么叫小人,这就是典型,损人不利己,睚眦必报。   他本来虽然不喜欢许主任的为人, 但秉着大家都是同僚, 低头不见抬头见,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中庸之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现在看来, 有这种货色搅屎棍, 将来不晓得还会耽误多少事呢。   他在纸上画了个圈, 然后打了个叉叉,声音却还是那副弥勒佛的做派:“哎呀呀,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不提不提了。”   许主任忍不住心热,又积极撺掇:“要不你也搞还本销售嘛, 飞天牌也不比白雪牌差的。”   程厂长在心中冷笑, 嘴上打哈哈:“不能比不能比, 我们可没那么高的利润, 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五年后拿不出钱来,要丢大脸的。”   许主任急了:“五年后你这样劳苦功高的老同志肯定升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程厂长在心中骂娘,妈的,真被说中了,这姓许的干的就是寅吃卯粮的缺德事。   要是自己真着了他的道,他是可以风光功劳一件,直接往上升了。到时候吃亏倒霉不得不硬扛着的是谁啊,除了工厂还是工厂。   程厂长做出意兴阑珊的姿态:“算了,拾人牙慧没意思,我就不跟着地方厂凑这个热闹了。”   说完他直接撂下电话。   许主任听到“嘟嘟”的电话声,气得骂了声“呸!”,什么玩意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投,活该你倒霉吧。   他气呼呼地大步往前走,直接上了辆小轿车。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人朝他竖起大拇指:“高,要说高还得是您许主任,实在太厉害了。”   他们白雪牌冰箱今天一天就卖出了三百台,这还只是刚开始,等到广告铺天盖地,这个数字会变成一千、两千甚至三千,他们肯定能回笼上亿的资金。   许主任受了恭维,又自鸣得意起来:“哪里,还是你们厂的产品有口皆碑,老百姓才会相信你们。”   “那我们今天去大歌星唱唱歌怎么样?听说先开的那家绝了,有吃有喝还有的玩,特别时髦。”   许主任却拉下了脸:“有什么稀奇的,还是去皇宫,我看夜总会就很好。”   司机面无表情地看前方,在心中轻蔑地斥了一声:土包子,又想摸小姐了吧,就是流氓兵痞,光会白吃白喝。   有责任感的人多半活得比较辛苦,许主任成天无所事事也不耽误他吃喝玩乐,程厂长兢兢业业也却天天提心吊胆。   别看他在电话里说得硬气,再打给周秋萍时,他就难掩焦灼了:“到底什么播出啊,现在都有人搞还本销售了。再耽误两天,我们生意肯定会被抢光的。”   周秋萍气定神闲:“我已经在催了,节目编排肯定需要时间。电视台说这个礼拜肯定播出。”   程厂长又想哭了,这个礼拜,礼拜一也是这礼拜,礼拜天还是这礼拜。一个礼拜的时间已经足够扭转乾坤了。   这电视台怎么动作慢成这样?   “那我们就干等着?”   周秋萍面对金主时,态度向来好,好声好气地解释:“当然不可能,山不过来我过去,肯定等不起。”   程厂长的焦灼稍稍削减了一点,却还是忍不住催促:“那你动作快点啊,拖不起,客人会跑光的。”   周秋萍笑容满面,隔着电话都无比真诚:“一定一定。”   挂了大哥大,她赶紧进屋子,笑容满面地邀请:“同志,辛苦你们了,赶紧吃饭吧。这是我从香满集和天下一家打包来的,还热着呢,冰淇淋也没化。先吃饭,吃过饭再干活。”   剪辑师正忙着做后期制作。   现场采访完新闻之后,得配音得剪辑,然后才能变成完整的新闻素材。这时代电脑应用范围极为有限,自学成剪辑大神的概率基本不太可能,所以电视台的剪辑师也是难得的技术人才。   周秋萍毕恭毕敬,把吃的喝的全都拿了出来。   她一个不到30岁的女同志这么热情,搞得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周经理,你也太客气了。”   自从电视台去她的餐饮店拍过电视剧还采访过之后,她就变成电视台的老熟人了。上次纺织路的大歌星开新店,他们还都接到了邀请函,免费去那里好好享受了一把。搞得他们受宠若惊。   难怪人家讲生意能做大的人那都特别会做人。就是简单几句话,都能让你心里无比舒坦。   剪辑师端起饭盒,拿筷子夹鸡米花,一边吃一边保证:“周经理你就放心吧,一会儿我就能把采访录像带给你弄出来。”   真正上电视的时候,肯定不会播放这么长。但人家周经理就是想要原版录像带,好给程厂长用来珍藏。   这活儿简单,不麻烦。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真是辛苦你了。今天别跟我客气,下班了,我请客。想吃啥直说,大家都是熟人。”   众人哄笑,直接表态这个已经够多了。又是炸鸡块,又是炸鸡排,打包来的炖菜也是硬货,更别说水果冰淇淋之类的了。这一顿,够大家吃得饱饱。   他们也没做什么,如果再敲人家一顿洋快餐或者自助餐,那就过了,不是常来常往的做派。   周秋萍再三再四邀请,大家还是坚定地拒绝。最后她没办法,只好让人送了水果过来。有葡萄,有香瓜,最神奇的是哈密瓜。因为物流条件的限制,现在江州城可少见这玩意儿。   大家迫不及待地切开品尝了一回,都点头表示赞叹。不愧是哈密瓜呀,果然跟蜜糖一样甜。   周秋萍笑眯眯地请大家多吃点,拿着录像带挥手告辞。   到街上,她甚至来不及等公交车,而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最后下车的时候,10块钱的车费掏出去她也没眨眼睛。   物以稀为贵,现在出租车就是这么的姿态昂扬。   她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人民商场。   还没到店门口,她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热闹纷呈。   的确人山人海。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肯定要以为是某个著名的演员或者歌星在这里举办活动。   好几个人拖着黄鱼车过来,招呼亲戚朋友帮忙:“快点快点,把冰箱给我搬上去。”   那冰箱上的招牌赫然是“白雪”。   还本销售的确诱惑力十足啊,这谁能扛得住?   周秋萍眯了下眼睛,哒哒哒地往里走。   比起白雪冰箱的门庭若市,飞天冰箱绝对算门前冷落鞍马稀,小猫三两只,顾客还没销售人员多,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好在促销员们拿钱干活相当卖力,并没有因为自己这边的冷清,就放弃招揽顾客。   明眸皓齿的大姑娘还在积极地游说老阿姨:“阿姨,我们的师傅好吧?干活麻利吧,说给你免费修冰箱,那肯定给你修的呀。”   老阿姨挺不好意思,她今天本来真的打算过来买飞天冰箱的。这批分房,她儿子上名单了,下个月就能拿到房子筹备婚礼。   亲家说了,小两口是新人,东西也应该是新的。不能用他们剩下来的东西。   她跟丈夫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咬咬牙买个新冰箱。至于彩电,去年她囤得早,虽然在黑市买的加了价,但也比现在商场摆出来卖的便宜三四百呢。   和她一走进商场,就看到了白雪牌冰箱在搞还本销售活动,5年后就能拿到90%的货款,简直等于白送冰箱。   谁看了不怦然心动啊。   于是老阿姨就悄咪咪地想往那边挪,结果却被上次招呼她的那位大姑娘看到了,人家又热情地拦了过来,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当场走。   她只能抱怨:“你们怎么不搞这个活动?你们要搞的话,我肯定买飞天的冰箱。”   大姑娘笑容满面:“是啊,我自己都买飞天的冰箱,一年包换,三年免费修,五年只收成本维修价。用着就放心。”   老阿姨认真道:“而你们不还本,那我可放心不了。好大一笔钱呢。”   大姑娘却一本正经:“就是因为他家还本,所以我才不放心。阿姨,我们都晓得羊毛出在羊身上。比方说2000块钱的冰箱,5年后还给你1800。那就意味着在这5年的时间内,它要额外多赚1800。这钱到底从哪儿赚出来的?冰箱的利润哪有这么高。压缩机是进口的,钢铁价格又那么贵,工人要开工资,成本就摆在那儿。东西做好了拿出来卖,要给经营管理费,然后还要交税金,除此之外,上交国家利润也必不可少。我们是学经济的,我们算来算去都算不明白,这钱到底从哪儿出来的?5年后它是抢劫再把钱还上吗?”   说到钱的问题,老阿姨就警觉了:“你啥意思啊?姑娘。”   “这么说吧。”大姑娘正经道,“我们觉得这个不正常,利润达不到这么高的点,就相当于民间搞钱会。你们投钱给抬会,投进去的是2000,5年后相当于变成3800,利润好高吧?您听说过乐清的抬会事件吧,一开始说利息好高的,结果跟老鼠会有什么区别吗?拆东墙,补西墙,后面没人接手了,就崩盘了。到时候会长一跑,投钱进去的人哭都没地方哭。”   温州乐清的抬会事件前两年轰动了全国。简单点讲就是民间高息融资崩盘了,类似于线下版的P2P爆雷。涉及到的金额有22亿。后果有多严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光温州一个地方,63个人自杀了,200多个人跑了,上千号人被非法关押,8万多户倾家荡产。甚至有外逃的会首的妻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债主轮.奸,什么烧房子打人绑人乃至放蛇咬死人,人性的残酷尽显无疑。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当地学校全部停课,因为小学生走出去就会被人绑架。   老阿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辩白:“不可能吧,这么大的一个厂子还摆在那里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大姑娘认真道:“厂子是不小,可债主多啊。比方说他们卖出了5万台冰箱,就相当于5年后得还9,000万的债。到时候即便厂子还好好经营着,它拿不出9,000万。5万个人跟你一块儿去抢厂里的钱,你觉得抢得过这么多人吗?到时候搞不好警察还过来抓人呢。”   老阿姨急了:“那不能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大姑娘却叹气:“话是这么说,可还有个说法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厂长都是聘任制的,这个厂长现在承诺了把钱弄到手了。等到5年后换了个厂长,人家直接一推三二五,跟我没关系呀,当初钱不是我问你们借的呀。你们要找人还账,那去找上一个厂长吧,找我没用的。到时候你要怎么说?”   老阿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惊疑不定。   一任领导一个说法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她自己在单位上班,都见识过好几回。   5年的时间,的确能够改变很多事。有的单位走马灯似的换领导,说不定到时候都已经换了三五任厂长了。   大姑娘跟她推心置腹:“阿姨我说实在的,您要是真想投资,你与其搞还本销售,你还不如买国库券呢。今年国库券年息为14%,92年就能还本付息,利息是42块钱。如果你买了2000块钱的国库券,到时候利息可是840块。这只有三年的时间啊。如果你买了这个冰箱,三年后能还你多少钱?我听说新华厂生产的收录机,一次性付清430块,一年还本80,二年还本120,三年还本150,四年还本180,五年还本300,只能还本一次。如果白雪冰箱是同样的比例,那三年后您拿到的钱也就是900块,跟840块差60块而已。而且这钱能不能从厂里拿到,真的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国家总比工厂靠谱吧。”   老阿姨还真不知道,她光听说五年后还本90%了,三年还本多少,她也不知道。   年过五旬的阿姨战斗力十足,立刻冲回白雪牌冰柜的柜台前,大声询问每一年还本的情况。   刚才劝说她的大姑娘赶紧趁机喝了口菊花茶,好润润嗓子,准备招呼下一位客人。   她的同事惊讶不已:“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都门儿清啊?今年国库券有14%的年息啊,好高啊,我都不知道。”   大姑娘微微笑:“这都是给我们的资料里的内容。”   同事瞪大了眼睛:“那资料昨晚才给我们的,你一宿没睡呀?都背下来了?田彩霞,你太厉害了。”   田彩霞含糊其辞:“天太热,晚上睡不好,我就多看了会儿。”   她哪里是多看了会儿,她昨晚真通宵。除了当年备战高考还有准备夜大毕业考试,她还没这么拼命过。   可不拼命不行啊。徐文文把她介绍给周经理,本来是想让她加入龙卡的销售队伍的。   结果周经理面试完之后,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先过来卖冰箱,每卖出一台就给她10块钱的提成。   当时田彩霞挺懵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还是徐文文替她下定了决心,让她去尝试一把。   她那会儿特别害怕,因为她没搞过销售。如果跟着徐文文学的话,那她好歹心里有点底。可让她一个人,她慌死了。   徐文文安慰她,没事的,只要她勤快点,灵活点,多想点,好好按照周经理的指示办事,就肯定能卖出去。   事实证明,她的好朋友真的对她推心置腹,一点儿也没诓她。   本来没客流的商场被飞天冰箱的广告吸引来了客人。本来卖不出去的冰箱,在买冰箱送彩电的噱头和优质的售后服务的组合拳下,也一台台地卖了出去。   这半个来月的功夫,光经过她的手,都已经卖出了300多台冰箱,意味着她能拿到3000多块的提成。   比她之前工作5年多的收入还高。   因为她是临时工,她做得再多再好,连正式工一半的工资都拿不到。   上个月底她鼓足勇气辞职,周围人还笑她不知好歹。现在进厂多难啊,大工厂的临时工岗位,外面人也要抢破头的,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要辞职,简直就是白眼狼。   田彩霞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白眼狼了。她是干拿工资不上班吗?那是正式工的特权。人家就算在车间里打毛线、闲聊、嗑瓜子,工资也少不了他们一分。自己这种临时工,干活的时候有名字,分钱拿福利的时候就是隐形人。   如果拒绝这样就是白眼狼,那这个白眼狼她当定了。   她半个多月就能挣之前5年多的收入,她干嘛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她对未来充满信心,就算今天大家被还本销售吸引到了白雪牌冰箱柜台前,她也相信飞天牌冰箱肯定能扭转乾坤的。   因为眼前的一幕早在周经理的预料当中,连怎么应对,周经理都已经安排好了方法。   看到周经理快步走过来,她赶紧迎上去打招呼:“周经理。”   周秋萍微笑着朝她点点头,用言笑晏晏地看无所事事的促销员们,直接开口问:“现在有客人过来问你们为什么飞天牌冰箱不还本销售?你们准备怎么回答?”   几个促销员都满脸茫然,还是刚才旁观了田彩霞和客人交谈的女大学生反应最迅速,赶紧复述了强行记下来的一点内容。   周秋萍点点头:“加油!不忙的时候就把资料拿出来好好巩固复习。”   她又抬头看其他几个人,依然笑容满,“不然你们不觉得无聊吗?难不成顾客上门,你们就一问三不知?”   几个大学生中专生都面红耳赤,下意识地垂下脑袋。   好在周秋萍没继续发作下去,而是招呼田彩霞:“过来帮个忙,我要放录像带。”   田彩霞赶紧帮忙换录像带。   自从来到商场干这份促销的工作,她觉得一切都特别稀奇。飞天牌彩电不卖只抽奖赠送不说,更有意思的是她还一刻不停地播放着。有节目的时候放节目,没节目的时候就放MV,都是何谓、卢潇潇还有一些大学生和工人拍的音乐录影带,特别有意思。   好多客人都围过来看。甚至还有客人抽奖抽到了别的东西,希望拿磁带换呢。   周秋萍推荐了采访录像带,回过头低声说笑容满面的田彩霞:“你为什么不管他们?”   田彩霞“啊”了一声,有点回不过神。她想说这些人一直都在岗啊,谁也没早退,碰到客人过来也招呼。这已经非常好了呀。   商场的售货员还闲聊不理客人呢。   周秋萍正色道:“我给这么高的提成,可不是让人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昨天晚上给的资料,一晚上的时间来不及消化我能理解。为什么今天客人少,宁可干站着发呆也不好好学习?都这种态度的话,还怎么搞销售?”   她语重心长,“我既然让你负责他们,你就有义务督促他们。大海航行靠舵手,火车要靠火车头。你是头,你得对他们负责。”   田彩霞悚然一惊,一张脸涨得通红:“对不起,周经理,我……”   周秋萍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他们是大学生,但他们也是学生。大学生进工厂也要拜工人为师的,你是他们的头,你就得拿出自己的态度来。好了,赶紧去做事吧,马上客人就多了。”   因为她拿来了杀手锏,她就是要戳破还本销售的画皮。   利用老百姓对国家集体单位的天然信任来骗钱,就是大写的缺德。她不相信这些人自己拎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弄到钱再说。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86年,87年发行的国库券都是5年到期,年息为10%,88年的是三年到期,年息还是10%,89年为了吸引大家购买,抑制通货膨胀,三年到期,年息是14%。 第240章 企业家的社会责任   这会儿太阳早已落山, 天彻底黑了,商场却到了最热闹的时刻。   大白天的,老百姓们得上班干活, 顾不上逛商场。只有等到天黑吃过饭, 在睡觉前的这段时间,大家才会摇着扇子逛商场。   一进商场大门, 好些人直接往飞天牌冰箱的柜台跑, 完全无视白雪牌冰箱的热闹。   为什么连还本销售都吸引不了他们了?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想买冰箱,他们的目的是跑过来看免费电视。   飞天冰箱从早到晚免费放电视的事通过口口相传,已经迅速传遍全城。商场附近的老百姓吃过饭就携老带幼跑过来看电视,家里买了电视的也不例外。   废话,看自家电视要花电费,而且黑白电视和小彩电哪有这种大彩电看上去舒服呀。加上还有这么多人, 多热闹。   今天大家兴冲冲地奔过来, 想看看有什么新节目。这里电视可有意思了, 不仅放电视剧还会放音乐录影带甚至还放过香港电影,特别热闹。   嘿!如果再放个新电影, 那就好了。   然而这回大家失望了, 因为电视放的是新闻采访。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正一本正经地对着记者解释:“我们飞天牌冰箱为什么不搞还本销售?”   他侃侃而谈:“这个销售策略, 在今年年初就有人跟我提到了。我们厂里召开职工大会,大家讨论了之后认为这个事情搞不了。因为我们一直秉承薄利多销的原则,我们用的是最好的原材料, 我们的成本就是这么高。我们不可能用10块钱材料生产出100块钱的货,自然也不可能做到还本90%。”   天啦!听到这儿, 好些人都下意识地往白雪牌冰箱专柜前看, 因为那里承诺5年后还本90%。   说的没错, 只有错买没有错卖。所有号称赔本赚吆喝的都是忽悠人, 做买卖的不挣钱那图个什么?   电视机里的人还在侃侃而谈:“当然,还本销售未必就是产品质量差,用的原材料不好,所以成本低。也许他们的材料用的也挺贵的,只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想方设法先把货款弄到手。至于三五年后要怎么过,现在还想不到那么多。毕竟,三五年后拍板做决定的人就未必在这岗位上了,人家要债也堵不了他的门。现在厂长都是聘任制,几年一任期。但我作为一个企业的管理者,不管我将来走到什么位置上,我都应该对工厂负责。我不能为了在我的任期内,让我整个厂看上去好看,东西卖得特别快,货款回的也很及时,我就给后面的人埋雷。我现在收回钱了,也把这钱给花了。过个三五年,让我的下一任去还这个债。请问到时候,他哪儿来的钱还?钱都被我这一任花光了呀。最后没钱还,就变成赖账了。这种事我不能做,作为企业家,我必须要有社会责任感,对工厂、对顾客乃至对整个社会都要承担起责任。商人的本质是逐利,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捞够了钱就跑路,不足为奇。但企业家不能这么做,一个有良心的企业也不能这么做。我们不能利用消费者对我们的信任就盲目承诺我们根本做不到的事,一个想要好好搞生产的企业就不能顾头不顾脚。”   程厂长背稿背的真认真,大谈特谈飞天冰箱的发展规划。   什么“我们是做不到5年后还本,但我们能保证5年后我们飞天冰箱出问题我们还管修,不会撒手不问。”   什么“比起吸引顾客,一次性掏钱做一锤子买卖,我们更加愿意和顾客建立起长期的良好的关系。顾客买了我们的冰箱,我们就得对顾客负责。我们不能饮鸩止渴,今年把后面5年的钱都花了,顾客前脚买了我们的冰箱,后脚我们都要倒闭了。”   等等等等,滔滔不绝。   好些人看着看着都笑了起来。   因为这个程厂长还提到了国库券,建议本来就没打算消费,本着白拿一台冰箱白拿一台相机,不拿白不拿心态掏出了几千块的顾客,别买东西了,还是去买国库券吧。今年国库券年息14%呢,不用五年,三年后就能拿42块的利息。这不比还本销售的买卖划算多了吗?还不怕到时候还不上钱。   众人听得茅塞顿开。没错啊,还本销售听上去是漂亮,但风险高,而且实际利润也没那么大。再说一笔钱砸进去了,后面要花钱怎么办?   老阿姨气呼呼地跑回来了,老大不痛快:“我要去买那个白雪牌冰箱了,三年就还4成的钱,才800块。我要是掏2000块钱买国库券的话,都能多拿840块了。再说了,它的冰箱值2000块吗?说不定就是虚价。”   旁边的人再一算,都觉得好像真亏了。   妈呀,一个连国库券都不如的东西,为啥还要争着抢着买?图啥呢?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国库券超级不受欢迎,大家已经被强行摊派政策搞得苦不堪言。不然今年也不会提到14%的年息。可即便这样,从春天发行到现在,还是卖不出去。   现在,大家连国库券都不买,非要往可信度还比不上国库券的玩意上砸钱,摆明了好像有点傻。   不,是不是商家觉得他们傻,能骗一笔是一笔?   这感觉可真糟糕。   电视机里的程厂长还在给人支招呢:“关于还本销售,如果要搞的话,希望厂商可以明明白白地说清楚,300块钱的东西,如果你明年还60,这60块钱是怎么来的?后年还80,80块钱又是怎么来的?跟大家伙儿说清楚。你产品的成本是多少?出售价格是多少?毛利润是多少?经营管理费用是多少?上缴的营业税又是多少?最后你到手的净利润再刨除给工人开的工资啊还有工厂的各项开支啊还剩多少钱。这个钱够不够你承诺的还的货款。如果不够的话,就不要自欺欺人,利用我们顾客的善良和对你们的善意来骗人。要是把自己先前犯的错误导致的恶果转移到顾客身上。顾客又不欠你的,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凭什么要被坑?”   这时代的老百姓虽然没有什么金融理财的意识,但对钱的感情很朴素。大家会一时头热,但冷静下来也挺迅速的。   2000块钱的冰箱不是花20块钱吃桌席,到时候钱不还不回来反正吃自己肚子里了,骂一声晦气拉倒。2000块钱,能干很多事儿了。到时候还不了怎么办?   就像新闻里说的那样,除非他们的成本很低售价虚高,否则绝对没可能还上。但这样道德败坏的工厂,到时候即便有钱,他们肯还吗?   1989年,是全社会各个产业被三角债绑架的年度。不关心国家大事的人都晓得讨债究竟有多难。只要想想那可怕的场景,大家原本还火热的心就跟被泼了凉水一样,忍不住打起退堂鼓来。   逛商场的顾客大部分住的都不远,这就意味着熟人极多。   本来就没打算买冰箱的人这会儿看到自己熟人在白雪冰箱的专柜前蠢蠢欲动,他们就赶紧热心肠地跑上前,把人拉过来看反复播放的采访录像。   虽说天底下做买卖的都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把自家的东西吹上天,把人家的东西说的一文不值。但只要人家讲的的确在点上的确有道理,那你必须得听一听啊。   白雪冰箱专柜的售货员原本忙得不可开交,可渐渐的,过来要开票的顾客就越来越少。   她本以为是时间太晚了,商场快关门了,所以顾客们都走了。结果一抬头,这还不到9点啊。七月天,晚上9点是正热闹的时候呢。   等等,怎么回事?人都跑哪去了?难道别的地方还100%的货款了吗?   售货员憋不住了,跑过去看飞天牌专柜。要是这边100%还款,那生意肯定会被抢走,她的好日子就只有今天一天吗?   等她跑过来一探究竟,差点没被气炸。   开什么玩笑啊?他们柜台刚用还本销售的方法卖出了这么多冰箱,这边就说还本销售是骗局,这样当场拆台,到底闹哪样?   偏偏顾客们还在议论纷纷,越听越觉得电视上的人说的有道理,还有人追问她:“那你们用什么钱还账啊?”   售货员目瞪口呆。还钱的是厂商,又不是他们商场,现在问她,她要问谁去?   刚好电视机上记者提问:“可是现在各家商店还本销售都搞得很好,难道厂商和商店都想不到这个问题吗?”   程厂长侃侃而谈:“商店肯定欢迎还本销售,因为商场卖东西肯定有利润。这个钱进了他们的荷包之后,他们又不用拿出来。后面要还账,欠债的也是厂商,风险也不用商店承担。说实在的,我是商店,我也愿意这样卖,谁不喜欢钱呢?但我真是商店,我可能还真不敢这样了。人家到我们店里来买东西,其实也是信任我们,觉得我们是各大商场,我们卖东西是有保证的。在无形当中,我们承担了为厂商背书的责任。不然人家为什么要跑到大商店买东西?而不是去地摊上买。大家就是觉得大商店值得信赖。要是5年后,顾客跑到商店里来,要求还本了,商店直接推说跟自己没关系。那顾客会不会觉得自己被骗了?商店的信誉是不是一落千丈?”   白雪牌冰箱专柜的售货员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够呛。   这个人想干嘛?存心捣乱吗?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但商场的客人们可管不了这么多,大家都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五年后,白雪厂要不还钱,你们商场管吗?”   售货员瞠目结舌。神逻辑呀,还本销售也不是她搞的,她就一卖东西的而已。厂商的事情,为什么要她负责?简直莫名其妙。   可她脸色一变,立刻就有人气愤地喊:“骗子!你们就是骗子!”   她急了:“我们怎么就骗子了?我们骗什么了?”   大家伙儿逼着她问:“到时候你们到底谁还这钱?”   白雪牌冰箱的厂商代表也跑过来了,赶紧强调:“我们还我们还,凭着盖红章的单据,5年后就能拿到90%的货款。”   大家又逼着他问:“你们拿什么还?你们的价格是不是虚高?利润是不是特别大?如果不是的话,你们哪儿来的钱?”   厂商代表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说怎么错。如果说利润低,那顾客肯定要逼问五年后你们拿什么还账?如果说利润高,呵,那你们就是虚价,本来只值1000块钱的东西你卖2000乃至3000甚至1万,那你当然有钱还本。5年时间,这些钱购买国库券,都能赚50%呢。   见厂商被问倒了,大家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有买了白雪牌冰箱还没走的人,立刻嚷嚷着要退货。   厂商代表慌了,赶紧强调:“我们能肯定能还款,我们是国营大厂,我们讲信誉的,信誉就是我们还款的保证。”   这大饼画的等于没画,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谈及。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肯定能还钱吗?抬会崩台之前,大家也坚信自己坐在家里就发大财。   眼看着顾客完全没有相信的意思,情急之下,厂商代表又强调:“因为我们有正确的经营理念,所以5年后我们一定有足够的钱来还本。”   结果人群里有人嗤笑:“你们的经营理念要真这么厉害的话,至于东西卖不出去,现在已经开始骗钱了吗?”   这话可真够扎心的,偏偏一说一个准。   顾客的情绪更激动,感觉自己掏出去的2000块已经变成废纸再也拿不回头了。他们将厂商代表围了个水泄不通,逼对方赶紧退货。   商场老总也被惊动了,赶紧跑过来安抚顾客,却被反问:“要是他们厂还不了钱的话,你们还吗?”   人民商场再为人民,也不能说这大话呀。老总只能表态:“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帮助顾客积极和冰箱厂协调,如期还款。”   人群里冒出咄咄逼人的声音:“你能保证还吗?你们商场给它做担保吗?如果还不了,就拿你们商场的货做抵押。”   谁敢做这么大的担保,开什么玩笑啊,再说了,商场的货也不属于商场啊,好多都是代销的。   老总说不了硬气话,只能车轱辘强调白雪冰箱厂有多大,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好不容易大家似乎有松动的意思了,立刻又有人追着问:“那请问白雪冰箱厂现在欠了多少外债?你们收上去的货款是拿去还银行贷款吗?”   厂商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我们没什么欠债,我们厂的经营状况很良好。”   人群里有人喊:“那你们赶紧把我们的账给结了,你们到底要欠到什么时候?”   没等厂商回答,便有人恍然大悟:“哦!你们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把我们的钱骗过去还债。五年后,你们还有什么钱还我们的账?再骗下一波人吗?”   一下子,商场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无论厂商如何回答,那都是错的。   一片吵吵嚷嚷声中,电视台的记者居然来了,现场开始采访江州第一个搞还本销售的商家。   然而记者问一句,围观的群众就跟着喊一声。本来记者的采访稿还挺温和的,毕竟还本销售在眼下放眼全国都是比较新鲜的销售方式。但在顾客们一声声的诘问下,记者的问题也变得尖锐起来,追死了一点不放手,那就是“你们五年后如何保证自己能还账?”,换厂长了怎么办?五年里经营情况更糟糕了怎么办?   待到商场10:00关门打烊时,白雪冰箱的厂商以及人民商场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的结果就是他们被嘲得更厉害了,最后只能趁着关门的时候溜之大吉。   周秋萍一直旁观全场,观察情况变化,不时进行调整,好掌控场面。不然顾客的诘问哪能这么结实呢?   走到这一步,她才松口气,拍拍手鼓励自己的销售团队:“我们不管别人,我们关注自身。我们卖的是质量我们卖的是售后,我们卖的是真诚,我们不糊弄不画饼。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搞销售是真辛苦,但的确也赚钱。   况且周经理还保证:“要是这次成绩好,我申请了奖金,到时候根据业绩发奖金。”   几个促销员都忍不住眉开眼笑。这半个多月下来,他们挣得也不少了,可以说是狠狠发了一笔小财。现在还有奖金拿。   甚至有人开始憧憬,这样一个暑假干下去,说不定连电脑都能买一台了,简直了!   田彩霞也激动,但她真正激动的点在于周经理。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风轻云淡实在太棒了。她看着周经理,感觉对方会自己发光一样。   她在心中拼命地归纳总结,想要学习周经理的销售策略。如果有一天,她能够变成周经理这样,那一定会很棒吧。   周秋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收获了枚小迷妹,事实上她已经累得没精力去关注更多。   她坐着末班公交车回到家也没有第一时间洗漱睡觉,而是赶紧在本子上写下联系国库券。   周高氏热了牛奶给女儿喝,小声叨叨她:“干嘛呢?大晚上的你写啥?”   周秋萍随口回答:“国库券的事。”   周高氏恍然大悟:“他们让你买89年的国库券了?那买不?”   进了7月,乡镇信用社也开始兜售为期三年的89年国库券了。他们之前跟供销社合作尝到了甜头,将88年的国库券卖得一干二净。   现在,他们想如法炮制,也这么卖了1989年的国库券。别看1989年的券到1992年才到付,关键利息高呀,同样是三年时间,同样是100块,足足42块钱的利息。比年息10%的1988年的券高了整整12块,多划算。   周秋萍没正面回答母亲的问题,反而看了眼时间,点点头道:“明天我再打电话说吧。”   其实现在人如果不做生意,也不炒金融,购买国库券还真是个不错的投资方式。尤其国库券还能打折购买,现在买入等到三年后到期兑付,实现收益超过50%呢。   再怎么说,也比五年后拿着一张永远兑不到钱的空头支票强。 第241章 直接摆摊卖   周秋萍雷厉风行, 她的合作伙伴也动作麻利。   因为88年的国库券卖的好,受到了上级的表扬,他们还额外发了一笔奖金。所以对89年的国库券销售, 信用社的同志们虽然头大, 但还是鼓足勇气,冲劲十足寻找出路。   既然周经理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那么不管结果如何, 总要试试。毕竟不能逮着一只羊死命薅,在乡下,国库券是真的卖不出去了。   接完电话,信用社的人就开始行动。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呢,离得最近的萍乡信用社就来人了。   两个柜员也不讲究,人来了, 自己在电视机旁挪了个凳子, 直接摆手硬纸板, 上书三个大字:国库券。   在这个菜场卖股票的时代,跑到商场来买国库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们一人接了一杯从冰箱里拿出的绿豆汤, 美滋滋地喝着, 感觉在烈日下奔波的酷热都消失了一半。   冰箱果然好啊, 这加了糖的绿豆汤冰镇一下,喝在嘴里跟吃了绿豆冰棒一样。   靠近门口的电视机正在循环播放:“我觉得吧,老百姓买返本销售的东西, 还不如直接购买国库券。不提支援国家建设,起码三年后就能拿到高利息。”   为了打响还本销售的招牌, 白雪牌冰箱在本市报纸上打了大版广告, 不少客人都是拿着报纸进的商场大门。   他们看到电视采访内容就觉得奇怪, 感觉有点像那个香港武侠电视剧里的左右手互搏。   报纸上把返本销售吹得天花乱坠, 什么不用抽奖碰运气,做多大的梦,结多大的果。   电视里却说这是痴人说梦,你想要人家的利,人家想要的是你的本。钱到对方手上的,你想再要回来,真是比登天还难。不知道这年头王世仁得反过来求杨白劳吗?   最扎心的是电视里还放了一段新闻报道,说的是讨债难问题。因为三角债的困局,现在市场上最受欢迎的是讨债培训班。   满怀希望而来的顾客们猛然遭受这种冲击,都有点心里发毛了。开始担心自己手上的钱不安全。   要说是国营大企业,新闻里出现的还不上债的哪家不是大型国企?小厂人家记者都懒得采访。   哟哟哟,来了来了,原来白雪冰箱厂也欠了债呀。他们的厂长愁眉苦脸说自己欠了人家的债,人家也欠了自己的债,已经被逼得要活不下去了。   啊呀呀,真是没说错哦,就是想把他们这些消费者的钱先弄到手去还债,糊弄过眼前再说。五年以后,呵,厂子有没有都打个问号呢。就是工厂还在,厂长换人了要怎么办?没换人,人家不还债,你又能怎么办?   萍乡信用社的同志还是头回看到这个采访报道,正处于满头雾水的状态。可他们听到飞天冰箱的厂长鼓励大家如果不想买冰箱,纯粹为了多挣点钱,不如干脆去买国库券时,立刻回过神,开始吆喝:“同志,要买国货券吗?8折销售,14%的年息,100块钱买,三年后能拿到152块5毛钱。童叟无欺,到期兑付,绝对不用担心有人赖账。”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不耐烦,直接抬脚走人,他们是来买冰箱的,买什么国库券?工资里强行摊派的国库券还不够恶心人吗?   也有人怦然心动。本来没觉得国库券好,因为长期被摊派,听到这个词,甚至会生理性产生厌恶。可看新闻一分析,居然恍惚觉得国库券好像也不错。   起码靠谱啊,三年时间,比那个五年还本都短。   至于买冰箱,嗐,没冰箱也不是过不下去。国库券打8折销售呢,挺划算的。   萍乡信用社的同志本来是过来碰碰运气而已,结果居然稀里糊涂撞了大运。看热闹的人多了,总有人会忍不住心动,还真有人掏钱买了他们的国库券。   而人作为一种社会性生物,又很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一个人掏钱买,周围的人就是不买,也会忍不住上前咨询。这说着说着,手就蠢蠢欲动,钱也不属于自己了。   卖场,就是这种有魔力的环境。   程厂长憋不住,上午去省里开了会,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又匆匆忙忙赶到了人民商场。   虽然现在本市已经有好几家商店销售飞天冰箱,其他几个周边城市的商场也开始主动联系要货,但横空出世的“返本销售”还是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就怕情况一下子糟糕了。   周秋萍又好气又好笑。好歹也是这么大一家厂的一把手,怎么就这么不淡定呢?老是一惊一乍的。   再想想,作为掌门人,他时时刻刻关心工厂发展,一心一意希望厂里好,也挺不容易的。   程厂长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采访录像下卖国库券,又下意识地焦灼:“大家的钱都拿去买国库券了,谁还买我们冰箱啊?”   周秋萍不得不强调:“那是人家本来就没打算买冰箱,就是想免费占便宜的。不管现在还本销售的是冰箱还是彩电或者洗衣机,他们都会买。我们跟信用社是合作关系,他们负责接手想赚钱或者说想占便宜的顾客。咱们就把想买冰箱的人引过来。各司其职。”   程厂长又紧张了:“这好几个地方呢,其他商场里他们是不是把咱们的顾客都抢走了?哎呦,不行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周秋萍微笑:“又不是只有一家信用社。”   跟她有过合作的信用社多了,最早卖彩电的时候,好多家信用社都是靠她清的1988年国库券的库存。现在飞天牌冰箱卖遍整个军区范围内,都不愁没信用社过去卖国库券。   程厂长如释重负,自我解嘲道:“你看看我,叫你看笑话了。我这个厂长当的哦,哎呦,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周秋萍赶紧表态:“哪里哪里,有您这样的一把手,厂里才会蒸蒸日上。你这么费心费力抓生产促销售,谁笑您啊?那不是没良心吗。”   程厂长摆手:“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这人就是患得患失。既然都说放手让你干了,我还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   周秋萍连连摇头:“那您可不能这么说,我还要您配合呢。您先别走,一会儿还有采访。”   程厂长悚然一惊,记者会问啥呀?这回可没人给他准备稿子。   “您放心,别紧张,记者是过来采访卖国库券的事。您过来视察冰箱销售情况,顺带着为顾客答疑解惑,才被记者采访到的。”   程厂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对周经理在报纸上打的广告没多少感触,连着上新闻接受采访倒是让他感慨颇多。   一想到还有这么多冰箱没卖出去呢,他立刻鼓起勇气,一上战场的大无畏精神表态:“没问题,我不走。”   周秋萍也不陪着他,自己过去观察促销员的工作状态。她得挑干出样子的分去别的商场搞促销,不然人手忙不过来。   冰箱销售如果井喷的话,也就是这段时间了。   田彩霞正忙着招呼顾客,看见了周秋萍也不好打招呼,得争取留下一单是一单。   周秋萍看了一回,觉得还是上次那位主动回答问题的女大学生比较像样子。态度积极,对顾客笑容满面,而且天然长着一张讨长辈喜欢的脸。   她在心中点头,趁着女大学生歇下的时候,直接招呼人:“一会儿你跟我过去,中央路商厦得有个人负责,你去把他们管起来。”   其他几位促销员有羡慕的也有同情的。羡慕是因为人家好歹当了个官,哪怕是个临时的小头头。同情的则是觉得人民商场他们已经干熟了,说起事来得心应手。跑去中央路商厦,又要从头做起,太亏了。   女大学生愣了一下,眼睛扫到田彩霞的时候,下定了决心:“好,我马上过来。”   她佩服田彩霞的认真和努力,但她同时也不甘居人下。她好歹是名校高材生,难道会比别人差?   周秋萍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争取拿个好成绩。”   出去时,她朝程厂长挥挥手,直接告辞。   程厂长倒懵圈了:“你不等记者过来了?”   周秋萍微笑:“这有什么好等的?记者又不采访我。您别误会,这是有新闻点,记者才会来的。”   正因为如此,效果才会真的好。   周秋萍把人送到中央路商厦,又把促销员们喊到一起,叮嘱了几句,开始画饼,让大家好好工作,争取得个好成绩。   大姑娘小伙子们忙起来,她也不敢走。任何一个新环境都可能出现新问题。   徐文文和李东方走进中央路商厦时,看到周秋萍亲自上阵给人推销冰箱,都惊讶得不行。   “看样子是卖得真不错呀。”徐文文感叹,“湖南路的商场好像也有人在买飞天牌冰箱。”   这段时间,他们满城跑,光商场就跑了好几家,积极推销龙卡。   周秋萍看到了两人,只微微点头。等到咨询完毕的顾客离开了,她才伸手招两人过来:“怎么样?情况如何?队伍都自己带着,我放权给你们。”   徐文文赶紧拿出了笔记本,跟领导汇报:“我们已经收到了10笔汇款,总价为33,000元,零价卖出了23套龙卡,销售单位分别是……”   周秋萍皱眉毛,不仅没夸他们,反而表示失望:“除了在《电脑世界》上打广告以及线下一家家跑着推销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工作?”   两人都惊呆了,甚至有点委屈。   他们已经脚不沾地了呀,从早跑到晚,真的一天都没歇,难道他们还不够努力吗?   周秋萍拍了拍手上的报纸,叹气道:“做事不是说方方面面都要你们亲力亲为,而是要把所有的资源都用起来。打广告,光一个《电脑世界》够用吗?”   徐文文看到她拿着的报纸,虽然知道不该笑,可还是忍俊不禁。   因为今天的晚报特别有趣,有一版打着大幅广告,吹嘘还本销售的事。结果另一页报纸正式的幅关于飞天牌冰箱的广告,还附着对程厂长的采访《我为什么不搞还本销售》,看上去特有喜感。   周秋萍也笑了,朝他俩摆摆手:“你俩要搞清自己的定位,你们现在是销售主管,不能光想着我要亲力亲为,还得想想怎么从领导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搞销售,得多找门路,不能只靠三板斧,否则很快就会被人打倒。就说个最基本的吧,打广告,光一个《电脑世界》就够了吗?要是杂志社有别的安排,要是效果不好呢?”   徐文文又羞愧了,因为不管是在杂志上打广告,还是让他们跑单位,都是周经理想出的方案。在整个销售路线上,他们的确没出任何力,最多只是执行者。   李东方没那么容易脸红,他直截了当:“那我们还要做什么?”   “继续打广告。你们现在告诉我,应该在哪里打广告?”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电视?”   不过现在电视广告费用挺高的,你报纸杂志多多了,而且电脑不同于其他商品,电视广告未必有针对性。   “报纸。”周秋萍直接给出了答案,“你们再想想看,有什么报纸是你们的目标客户群体肯定会看的。尤其是单位一把手。”   “党报、地方日报。”   这个问题徐文文最有发言权。她家大人基本都是领导,看报纸是他们的习惯。党报和地方日报是他们阅读的首选。   周秋萍点头,笑眯眯地看两个年轻人:“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别说徐文文,李东方也明白过来了。   像《电脑世界》这种专业期刊,吸引的读者是电脑爱好者以及专业人士。但按照目前国情,个人PC机极度不普及,真正拥有它们的大部分是公家。公家的一把手对《电脑世界》感兴趣的,说不定都不到1/10。换成他们常看的报纸,让他们感受到龙卡的便捷之处,自然会有人感兴趣。   现在的领导也很紧跟时代发展呢。不然哪有这么多单位购买电脑。   徐文文有点紧张:“那我还去自助餐厅支账吗?”   李东方翻白眼:“我们没挣钱吗?我们不是已经卖出去30多套,收到10万块的货款了吗?用这个钱去打广告。对了,前面问自助餐厅支了多少钱?赶紧把账还上。不然乱七八糟的算怎么回事?”   徐文文难得没反驳他,点点头道:“行,我马上去办。”   周秋萍鼓励道:“动作快点,以后10万块钱以下的营销支出都不用专门向我汇报,你们自己商量决定。”   两人差点儿吓倒。   大姐,10万块不是10块钱,为什么你能说的这么轻松?   好吧,10万块其实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货款,还好吧。   两人咚咚咚地跑了,兵分两路。徐文文去联系报社打广告,李东方则继续朝商场办公室出发,努力拿下这一单。等这条路趟顺了,他就该朝着新的目标前进了。   火热的夏天,所有人都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和光芒。   周秋萍忙成了陀螺,先是在各个商场之间奔波,后来还跑去别的城市,手把手指导如何搞促销。   等到一个礼拜后她回家,周高氏都叹气,瘦了也黑了,真是受罪。   周秋萍“咕嘟嘟”灌了半杯水,才能喘口气:“我这才哪到哪,算什么辛苦啊?你看外面顶着大太阳骑着三轮车送货的,还有连三轮车都没有,只能靠肩膀挑担子的,比我苦多了。”   周高氏脱口而出:“而且还赚不到钱。”   这么一想,感觉她们一家人真是幸运极了。好歹辛苦的时候,哗哗往屋里挣钱。   可当妈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呢,老太太又忍不住絮絮叨叨:“钱总没赚完的时候,你也不用这样拼。咱家现在又不是过不起。现在衣服卖得好的很呢,不差钱的。”   周秋萍苦笑,伸手搓了把脸,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有点犹豫:“其实吧,挣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这么多人被坑了。还本是肯定还不了的,能推走一个是一个。”   她不高尚,她就是个普通人,她还特别爱钱,她缺乏安全感,她拼命地想让自己的位置变得更高些。但她也不忍心明明已经知道前面是个坑,还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人跳下去。   能拦着就拦着,拦不住的,她也努力过了,好歹心里好受点。   周高氏切了西瓜过来,开始担忧:“你把他们的顾客弄走了,人家要恨你的哦。”   她也看电视,除了江州,其他同样有地方搞还本销售,生意好的不得了。那些买的卖的都笑得合不拢嘴。   周秋萍咬了口西瓜,真甜啊,水润润的,咽下肚子舒服极了。她的声音却有点低:“所以要搞国库券进来。”   “啥?”周高氏搞不清楚女儿的逻辑,“就是你让国库券过去卖,人家厂商和商场才更恨你呀。”   周秋萍摇头,不以为意:“他们不算什么,决定不了什么事儿的。唯一要担心的是地方政府会恨。工厂没钱进账,解决不了生产危机,对当地政府来说就是件头疼的事。所以,它们其实跟商场一样,都会鼓励搞还本销售。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钱从老百姓的口袋里掏出来,来解决眼下的经济危机。”   周高氏脱口而出:“那到时候要还账了怎么办?”   周秋萍意味深长:“一个地方的领导班子多长时间换届?”   周高氏恍然大悟:“到时候不归他们管了,他们拍拍屁股走人了!”   周秋萍点头。   虽然说上去挺那啥的,让上级领导给下届领导挖坑的事情太多了。寅吃卯粮,把后面多少年的财政都预支掉的当真不是独无仅有。   周高氏这回真紧张了:“那怎么办?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周秋萍又吃了口瓜,感受着西瓜的甘甜:“所以要让信用社参与进来。对地方尤其是基层政府来说,即使有两个硬指标,一个是计划生育,另一个就是卖国库券。我们这是在帮忙卖国库券,符合整体利益。”   这回叹气的人换成周高氏了,她自言自语:“咋就这么复杂呢?做个买卖而已。”   周秋萍笑着摇头:“自古政商不分家,不是说了吗,做企业,一手要找市场,另一手还要找市长。好了,不说了,阿妈,能挣这么多钱,挺值的。”   她一口气吃完了剩下的西瓜,看看时间,招呼母亲:“走,咱们去接两个丫头吧。这么多天不在家,她们肯定要矫情了。”   周秋萍还没起身,家里电话机就响了。田彩霞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慌张:“你好,请问周经理在吗?”   周秋萍笑道:“我就是,小田同志,怎么啦?有事吗?”   田彩霞急得够呛:“刚才商场通知我们,他们现在有新货进来,不卖飞天牌冰箱了。今天我们卖完了就走。”   因为最近销售势头渐旺,以前能卖三五天的量,现在一天就能卖完。但商场距离工厂不远,大家并不担心会供不上货,却没想到商场居然会突然玩这手。   周秋萍笑了,又好气又好笑。她还以为对方要出什么绝招呢,搞了半天,居然就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不让进场销售。   合着他们以为天底下只有商场能卖东西吗? 第242章 厂家直销(捉虫)   挂了电话, 周秋萍跟个没事人一样,直接招呼母亲:“走吧,我们去接两个妞。”   周高氏惊讶:“你还不当回事啊?人家都不让你们进商场卖了。”   周秋萍压根无所谓:“你不去菜场还买不到菜了?外面的菜更新鲜, 说不定还更便宜。走走走, 快点吧,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两个孙女儿多挑剔。晚一步, 她们都要哼哼唧唧的。”   所谓知女莫若母,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小崽子到底是啥德性?没谁能比她这个亲妈更有发言权。   两个糯米团子看到奶奶和妈妈先是高兴,然后又哼哼唧唧,她们不是第1名。   路上人太多,周秋萍害怕小短腿2号妞会被人撞倒,干脆抱起了她:“就你啊, 好意思, 明天给我早起第1名。”   小东西又变成了猫猫虫, 开始蠕动。   前面人少点,周秋萍干脆把人往地上一放:“自己走吧, 热死我了。”   星星立刻跑到姐姐面前, 紧张地问她:“我有没有变黑啊?妈妈把我染黑了吗?”   周秋萍差点没被噎死, 这小家伙。   周高氏嫌弃她:“回去好好捂捂,瞧你这黑的。”   周秋萍无所谓:“没事儿,在屋里待两天就白了。”   “你不出去跑了。你能在屋子里呆着吗?”   周秋萍一想, 还真不能。要继续卖冰箱,可能还真得在外面呆着。   一家4口过马路的时候, 后面传来喊声:“妹妹!”   是祝强和他的小伙伴卢小明同学。   放暑假了, 小学生转移了活动场所, 每天定点去少年宫报到。80年代末期的少年宫还不是变相的补习班, 里面内容挺丰富的,他俩学的是航模。   周秋萍笑容满面,正要和两个小家伙打招呼,就看见了跟在孩子身后的卢振军还有那位卢老夫人。   好吧,点点头就可以了,不必太热情。   卢老夫人看见周秋萍,同样没啥好心情,而且直接七情上脸。   卢振军还没意识到,开口邀请:“过来,要不要到干爸家玩,秋萍,你跟婶婶一块过来吃饭吧。”   周秋萍笑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不要了,我刚出差回来,家里还乱糟糟的呢,要收拾。下次吧,我们先回家了。”   说着,她直接抱起了女儿,生怕小东西不懂事儿,当场叛变。   其实青青和星星无所谓,因为她们经常和哥哥还有其他小朋友一块玩。但妈妈已经离家好几天了,所以她们更愿意亲近妈妈。   两个丫头直接挥挥手,老老实实地趴在奶奶和妈妈的怀里,跟着回家了。   周家人这种不扒着的态度,反倒让卢老夫人又开始别扭,嘀嘀咕咕道:“真是没礼貌,一点都不懂事。”   卢振军对母亲已经越来越没耐心,干脆不哄着她:“人家干嘛了?怎么就没礼貌了?她欠了你还是要跪在你面前过日子呀,非得捧着你。妈,你搞清楚,人家说一声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都完全不为过。”   这话相当于踩了卢老夫人的尾巴,她立刻暴怒:“哎哟,你们都厉害,拿乔什么呀?那天晚上磨磨唧唧,就不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白耽误了好多时间。”   卢振军扭过头,看着自己已经头发花白的母亲,到底没再说出伤人的话。   因为她已经够可悲了。   作为一个老革.命,曾经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变成现在的模样,难道不可悲吗?   为什么周秋萍坚持要找父亲说话,而不愿意对母亲提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情况紧急,她不想浪费时间。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母亲除了狐假虎威颐指气使大呼小叫之外,已经不具备任何处理大事的能力。或者难听点讲,是失去了跟人谈正经事的资格。   没人愿意在她身上白费功夫。   多可悲呀,母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的模样的?   卢振军扭过头,不想再说话。   卢老夫人心中的火气又压抑不住。他们父子都是一个德行,动不动就高深莫测的模样,好像有多了不起一样。   可是她作为将军夫人,她要体面,她就不能在外面大吵大闹。   她恨恨地扭过头,看到孙子,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这个小孩,以后要是不能生儿育女,不是废了吗?   难道他们卢家就此绝后了?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她根本不姓卢,真要传宗接代,卢家绝不绝后,跟她其实没啥关系。   卢老夫人忧心忡忡,试探着开口:“振军啊,你看小明还小,我跟你爸爸年纪越大了,你应该早点找个人照顾小明。”   卢振军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会好好找保姆的。”   卢老夫人急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找个人,起码……”   “不要再提这个话题,我说了,不要再提。”卢振军毫不客气,“你也不要瞎找,在这方面,你的眼光不怎么样。”   卢老夫人脸涨得跟猪肝一样,差点当场暴跳如雷:“你!”   卢振军平静地看着她,难掩倦色:“好了,妈妈你回去吧,天太热了,我们吃食堂就好。”   他不想母亲跟他回家,因为小明不喜欢奶奶。错的人是奶奶,而且从头到尾她都没真正认识过自己的错误,并且也不打算改正。那作为父亲,他没有理由要求儿子原谅,来成全所谓的孝道。   卢老夫人怒气冲冲地上了车走了。   汽车开过周家小院外面的路时,周高氏还酸溜溜地冒了一句:“你看,这种人就是再作孽,日子也不会过得差的。”   谁让人家身份摆在那儿呢?   周秋萍笑着看母亲:“你比她风光,你比她能干多了。等天凉快点,咱就买个车吧,想去哪就去哪。”   周高氏开始担忧:“到时候会不会落人眼啊?”   住在集体环境里就是这样,安全是的确安全,但不方便也是真不方便。什么事情都不能太出挑,不然就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周秋萍微微皱眉:“不行就先买四合院吧,到时候方便点。”   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时,家里的电话机响了。   田彩霞战战兢兢,说话都哆嗦了:“周经理,会不会打起来呀?程厂长过来了,特别凶,我听到里面都拍桌子了。”   她真正害怕的是会突然有人掏出把枪,然后直接砰砰砰。   要真那样的话,妈呀,肯定得闹出人命案了。   周秋萍也吓了一跳:“吵得很凶吗?”   “凶,特别的凶!”   周秋萍下意识想给程厂长打个电话,让对方别激动。又不是你死我活的事儿,有啥好激动的?   可悲催的是现在大哥大是稀罕物啊,别看程厂长这么大一干部了,他照样没用上大哥大。   周秋萍倒是想打商场办公室的电话呢,可她也不晓得号码呀。说不定电话机都已经被砸了。   她没办法,只好匆匆忙忙抓了两个包子出门:“我有事出去一趟啊,你们自己吃。”   周高氏在后面追着:“那你早点回来啊。你管他们呢,打架也吃不了亏。”   周秋萍头都不回:“那会耽误我的事儿。”   她真没想到程厂长会这么冲动,她本以为对方会先打电话给自己诉苦,然后她吃过饭去厂里布局。   结果人家一冲动,自己这顿饭都吃不上了。   唉,想挣钱就得拼一拼。   等公交车的时候,周秋萍三口并做两口干了包子。吃完她才感觉不妙,因为吃的是韭菜馅的包子,虽然香,但味道相当感人。   好在她包里还有泡泡糖,本来是销售商给她带给孩子吃的,不过她觉得两个小朋友太小,吃泡泡糖很危险,还放在包里。现在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她嚼了一路的泡泡糖,已经完全吃不出味道才吐掉。下公交车之前,她还偷偷哈了口气,自觉情况尚可,才敢放心大胆地下车,去控制场面。   结果她还没进商场大门呢,就看到程厂长气呼呼地走出来,身后追着商场的那位总经理:“哎呀,老哥,我们也是老熟人了。这个现在确实没位置,销售很紧张,我们也没办法。”   程厂长扭过头,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等着吧,你以为到时候你能逃得了。人家顾客就是在你们商场买的东西,还不了钱,你们也有连带责任。要打官司的话,谁都别想逃过去。呸!还人民商场呢。人民商场坑人民!”   他高门大嗓,如此一吆喝,好多人都围着他拍手叫好。   商场老总被闹得没脸,直接掉头走人,他不伺候了。   一个飞天牌冰箱卖的好能顶什么用?商场这么大呢。其他东西卖不出去,一样会要命的。   本来搞还本销售,你好我好大家好。厂家商店都得利,顾客也高兴。他们飞天冰箱非要独树一帜,大放厥词说什么还本销售就是诈骗。你把姿态摆得这么高,你是挣到钱了,你的日子是滋润了,你让其他人怎么活?   做人不能这么霸道。   你把人逼上绝路,那就怪不了大家不客气。   商场搞定了返本销售,已经谈好了7个厂商,不管是家用电器还是床上用品,都有涉及。大家连广告词都想好了:不花一分钱,要啥有啥。绝非虚幻,一试便知。   如果飞天冰箱还天天在这里唱反调,那他们这个返本销售联盟还搞个屁呀。   所以即便得罪人,他也要把飞天冰箱赶出去。   不就是一天上百台的销量吗?真返本销售的话,后面人家一天卖1000台都不是问题。   程厂长气得浑身直抖,他完全没想到商场已经变得这么没下限。   明明知道这是兑现不了的空头支票,都为了一己私利,欺骗消费者,实在缺德。   不少经常过来逛的顾客认出了程厂长的脸,还主动过来打招呼,跟他打听:“怎么了这是?”   周秋萍趁机抬高了嗓音:“没什么,就是我们不肯骗人,承诺返本销售。所以商场不让我们卖东西了。”   大家伙儿都炸窝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人家实话实说,反倒成罪过了。不跟着你们一块骗人,就直接把人赶出商场。店大欺客到这份上,也真是够了!   众人怒气冲冲:“他们不让你们在这儿卖冰箱,我们就不在这儿买东西了。真是的,天底下就他一家商场?没他家,我们就不过了?”   大家伙儿吵吵嚷嚷,帮着出主意。有的说去其他商场卖,有的说干脆就在商店里卖。   周秋萍遗憾地摇头:“几家商场都不行,他们都要搞还本销售。我们没能力在5年后还90%的本金,我们的利润本来就很低,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不能骗人。我们在商场待不下去的。”   热心的围观群众们都气得要命,却也无可奈何。如果连店都进不了,那还怎么卖东西?   这些人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奸商。   周秋萍听大家骂完了,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只好打开厂门,直接往外卖了。不过事发突然,想买冰箱的人也不晓得到哪边找我们。还请大家帮帮忙,帮我们说说。我们厂后面对外直销冰箱。出厂什么价就卖给大家什么价。不给商场吃差价。”   大家同仇敌忾,就连没考虑买冰箱的人这会儿都跟着高兴起来。   没错,就不给坏人赚钱。这帮家伙黑心烂肺,干干净净的钱不愿意挣,就为了多挣钱,非要着挣脏钱臭钱,实在太不要脸了!   周秋萍朝众人拱手,苦笑连连:“那就实在麻烦大家了,众怒难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呸!他们算啥众啊,不过是狼狈为奸。我们才是群众,我们说了才算。”热心肠的人拍胸口保证,“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说。要买冰箱直接上你们厂去是吧?还有优惠。”   “对!”程厂长点头,信誓旦旦,“出厂价多少,卖给大家就是多少。”   有顾客抱怨:“那你们早说啊,我都已经买了,我不是亏了吗?”   周秋萍不假思索:“这产生的差价,我们来补,我们绝对不让消费者吃亏。”   好多人用力鼓起掌来,激动得脸通红。还有人不好意思地表示:“哪能这样呢?这钱是给商场赚走的,又不是你们拿的。”   周秋萍苦笑:“这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没选好合作对象,才让大家白吃了亏。现在时候还早,大家要是想买冰箱的话,现在跟我们去厂里也行。”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只是下了班吃了饭过来逛逛而已。要跟着去冰箱厂吗?   周秋萍热情地招呼:“去看看也行,捧个人场,我们也很感激。”   大家伙儿的侠义之心起来了,跟着吆喝:“好,去,这个场我们必须得捧。”   眼看着这群人热热闹闹地走了,坐在车里的许主任惊得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旁边白雪冰箱的销售科长也惊疑不定:“这个,人都跑了,那可如何是好?”   许主任咬牙切齿:“别慌,怕什么呀?免费的东西没人不喜欢。马上会来更多的顾客,你等着看吧,到时候收钱都来不及收。”   这段时间他们可没少忙碌。   全市几个大商场都跟他们谈好了,大家都搞还本销售,有肉一块吃。他们才不自私自利,光顾着自己搞高姿态,把别人都踩在泥里,衬托的自己好像多高尚一样。   白雪冰箱的销售科长也膨胀了信心,点头赞同:“就是,搞还本销售的,没一家卖得不好,货款都是嗖嗖地回。本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就他们要搞特殊,逼得我们连饭都没得吃了。”   许主任愈发得意,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程厂长和周秋萍黔驴技穷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呵,怪谁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到时候一跤摔死你们,你们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他得意洋洋:“走吧,我们进去看看,保准客人越来越多。”   至于前面电视录像带造成的影响,那都是有限的。只要飞天牌冰箱撤出去,彩电搬走了,过不了几天,大家就会忘了那一茬。   因为老百姓就是这德性,只想占便宜,才不会管其他呢。   程厂长人到了厂门口,他侦察兵出生的助理也回来了,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程厂长面不改色,只点点头:“继续,注意不要暴露。”   看来这人真是好日子过太久了,马屁拍的响,位置来的太容易,就不晓得珍惜。   既然这样,早点滚蛋早点好,省得占了干活的人的位置。   他调整好面色,又扭过头忧心忡忡地看周秋萍:“周经理呀,你看这个事情搞的。”   别看他先前态度超级杠,那是因为他被卑鄙小人气的,义愤填膺。   现在商场卖不了东西,真在厂里卖吗?那成什么样了?怎么卖啊?就没这规矩。   周秋萍言简意赅:“怎么卖给经销商就怎么卖给顾客,价钱都一样的,就是一台台的卖而已。”   程厂长的劳心病又开始犯了:“能卖出去吗?人家会到厂里买东西吗?还是我太冲动了,我应该跟人好好谈的。”   “不要谈。”周秋萍斩钉截铁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一开始是他们不知道这其中存在的风险,直接弄了也就算了。现在明明知道根本后面就还不了,还为了一己私利这么搞,那就是缺德。顾客不欠他们的!”   这话说到程厂长的心坎里去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在人民商场那么激动。   但理想与现实总是千差万别,没有商场就断了一条最主要的销售渠道。后面他们要怎么卖冰箱?其他地方也会有样学样的,谁不想钱来的快呢?   周秋萍摇头:“商场也不算什么。在国外,直销很常见。只要我们搞得好,绝对比在商场卖得更好。”   她认真地叮嘱程厂长,“您稍微准备一下,最迟明天,会有记者来采访。”   程厂长差点没当场摔倒。   从周经理卖冰箱起,他上过多少次新闻了?妈呀,做广告都不带这么频繁的。   周秋萍毫不客气:“好好准备,这可是不要钱的广告。”   撕破脸就撕破脸,缺德的不是她,她一点也不心虚。 第243章 电视销售(捉虫)   程厂长从来没活得如此闪亮过。他就是一个军工厂的厂长罢了, 虽然级别不低,官也不小,但从来都是充当幕后角色。   直到周经理开始给他卖冰箱, 他就成了摄像机追逐的焦点, 要多闪亮,有多闪亮。   这时代即便是名演员名歌星, 也基本都维持在普通人的生活状态。下了舞台, 卸了妆,拎起菜篮,骑着自行车去菜场买菜的,比比皆是。哪有他这样三天两头接受采访的。   但周秋萍坚持把他推到台前,接受闪光灯的洗礼,因为战斗已经彻底打响。   “返本销售”符合厂家和商家迫在眉睫的利益需求, 天下攘攘, 皆为利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他们抱团排挤飞天牌冰箱理所当然。   但周秋萍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当然不可能竖起白旗。不给他们销售场所, 切断他们的销售渠道, 那他们就另辟蹊径,搞直销,搞送货上门, 告诉你们,没有你们, 我们照样玩得转。   现在是店大欺客, 回头你反过来求, 我们会不会搭理你?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呢。   1989年的记者追新闻的意识还挺强烈的, 都没等到第二天,飞天冰箱被赶出商场的当天晚上,已经下班回宿舍的记者居然就赶来了,现场开始采访。   跟着周秋萍他们过来的顾客个个义愤填膺,全都围着记者开始对商场的声讨。   太过分了,天底下都没这样的道理。难道真跟那首诗说的一样,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拜之前的风波所赐,现在这首诗在江州城可红了,无论男女,不管老少,都能念上两句。   眼下搁这儿,实在太应景了。   记者采访了围观群众,又过去采访程厂长。   人到中年的程厂长态度非常明确,就算全国的商场集体联合起来,封杀他们飞天牌冰箱,他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   还本销售,不能搞就是不能搞。这是诈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做人不可太没下限。   周秋萍在旁边听的都想鼓掌了,谁说军人五大三粗没文化来着。听听人家说的多在理呀。   对,就是硬杠的态度,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们也要坚持真理。   从商场赶过来支持的群众情绪激昂,有人当场下单买冰箱。千金买义,买的就是工厂的信誉。   程厂长已经驾轻就熟,立刻安排车辆送货上门。   结果旁边一个人喊:“别急别急,我也要买冰箱。兄弟,你住哪边?要是咱们一辆车的话,咱们就一块送过去。能给人家厂里省点运输成本就省点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人家厂里对咱们仁义,咱们也得投桃报李。”   开口提建议的人是市运输车队的,对全市的道路了如指掌。他当场划归出了区域,定下来哪几条路拢在一起,共乘一辆车送货上门。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本来因为突发变故而有些乱糟糟的售后现场一下子井井有条起来,什么时候开始送,先送谁后送谁,瞬间清清爽爽。   记者询问程厂长:“如果真跟商场闹翻了的话,那么你们对接下来的销售有没有信心?”   程厂长信心十足:“当然有信心,我们厂的产品服务对象是我们的消费者,我们只对消费者负责。只要消费者信任我们,我们就永远无所畏惧。当然,为了维护这份信任,我们也会竭尽所能去保护消费者的利益。”   采访对象变成周秋萍的时候,她的表现却是忧心忡忡:“话虽然这么说,但商场是个很好的展示平台。大家已经习惯买东西就去商场。一下子,我们从商场里撤出来了,即便想买我们冰箱的人,也不知道该上哪儿买。冰箱销售肯定会大受影响。”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应对措施呢?”   周秋萍抬起头:“我们想的是依靠人民,依靠群众,依靠我们的消费者。我们会加大广告力度,让更多的消费者知道可以到我们的工厂来以出厂价购买冰箱。但这个广告投入会很大,我们暂时也不清楚效果如何。所以,我们想请电视台帮帮忙。”   “你是想要广告优惠折扣吗?”   周秋萍摇头:“君子不强人所难,电视台也要过日子。今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如果我们碰到困难就要求电视台对我们打折扣。那其他工厂就不困难吗?个个都要打折扣的话,电视台又靠什么筹措到足够的经费呢?我们的想法是希望电视台给我们个展示的平台,让全市乃至全省的老百姓知道我们飞天牌冰箱,让想买冰箱,希望买到质量有保证售后有承诺的冰箱,可以看到飞天冰箱,从而有机会选择。”   电视台的记者迷茫了。   又说不打广告,又说要电视台给他们展示的机会,那到底要怎么个展示法?   她和她的同事的确很想帮帮飞天牌冰箱,不仅因为最早那次采访是他们跟进的,还因为他们的确佩服飞天冰箱的态度。   就像程厂长说的那样,如果肯同流合污的话,飞天冰箱肯定能赚到钱,而且赚到大钱。并且赚完钱之后,他们这些领导还能以此为政绩拍拍屁股走人,升官走上高位。   但正是于心不忍,对工厂,对消费者的于心不忍,让他们无法抛弃自己的良心,睁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天底下的企业家都有这份职业道德,如果天底下的工厂都能这么认真负责,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假货横行,骗子遍地,道德沦丧。   周秋萍解释道:“我们希望开一档节目,就叫厂家直销,上电视跟大家介绍我们的冰箱,让大家看到我们的冰箱。”   记者惊呆了,下意识道:“这节目怎么开呀?要怎么弄?”   她的意思不是说电视挤不出时间。   恰恰相反,80年代乃至到90年代初期,国内电视节目其实挺少的,影视市场并不算繁荣,综艺节目也极为有限。除了不停地复播之外,还有就是大片的休息时间。   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基本都会对那个占据整个电视屏幕的大大的圆圈有印象,那就是电视的休息时间。   “我们需要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让我们面对电视观众推销我们的商品。这是一种新型的推销方式,可以让没时间去商场,因为家住的距离远,不方便去商城的顾客通过电视机就能直观了解商品,然后按照联系方式通过电话或者是写信联系我们,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们给他们送货上门的销售方式。这种销售方式,刚在美国兴起,很受欢迎,称之为无商店销售。”   电视台的记者立刻心动了。   别看上个月美国刚宣布要制.裁中国,但事实上双方民间关系并不紧张,普通百姓也没因此就对美国深恶痛绝。相反的,大家认可对方的先进,也愿意学习对方先进的商业手段。   “好,我可以当个中人,替你们问一问。但后面结果如何,我不能打包票。开一档节目是很麻烦的事,要主持人还要方方面面的工作人员,协调起来很难。你们现在又很紧迫。”   开个节目光是前期准备工作没个一年半载,那根本做不到。   “这样吧,最迟下个礼拜,我一定给你们把答复要到。”   周秋萍却摇头:“我们等不及,王记者,麻烦您了,您能带我去见你们领导吗?我想当场请求。”   王记者惊呆了,下意识地抬手看自己的表。这都已经八点钟了呀,领导早就下班了,现在去打扰领导,实在太不像话了。   周秋萍双手合十,小声哀求:“对不住,真麻烦您了,可我们现在真是束手无策了要。如果我们不快点采取行动的话,我们飞天冰箱就要被活活绞杀死了。劣币驱逐良币,是消费者的悲哀。不可使为众人抱薪者,毙于风雪中。我们要自救,我们需要人民群众的支持。”   记者勉为其难:“好吧,那我可能不能陪你。我把你送过去,我还要去商场采访。请原谅,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说的话。但作为记者,我要站在公平公正的客观角度去报道新闻,不能偏听偏信。”   周秋萍连连点头:“应该的,其实我们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做下来好好谈一谈这个事。大家不是生死仇敌,大家都担负着责任,希望各自的工厂单位员工都好。其实真的不用这样搞得你死我活。”   电视台是开着采访车出来的,周秋萍就蹭他们的车走。   上车之后她就没歇,虽然闭着眼睛养神,但脑海在飞快地旋转。她在努力回想电视购物的流程。   隔得太远了,电视购物在90年代中后期,21世纪初红火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快就式微。好在后面网络直播异军突起,带货的大主播比一线流量挣的钱还多,但销售模式跟电视模购物却大差不差,只是换了个平台而已。刚好可以让她现在拿来主义。   下车前,周秋萍迅速在心中整理了点,然后跟着记者去拜访电视台领导。   从80年代中后期开始,随着电视机逐渐走进千家万户,电视台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他们今年就新盖了职工宿舍楼,不过台领导也没自己安排什么台长楼,还是跟大家一样挤在在普通职工宿舍。   周秋萍走进去发现,台长家房子面积跟自己家差不多,但住了三代人,甚至客厅墙角都摆了一张折叠床。原本坐在饭桌边学习的女中学生看到家里来客人了,立刻捧着书往房间里避让。   屋里响起老人的声音:“丫头,到奶奶这边来,奶奶给你打扇子。”   看来睡客厅的人就是台长千金。   周秋萍收起心中的感慨,在记者简单介绍完双方之后,就直接说明来意:“台长,我们飞天冰箱想在电视台开档节目。需要的费用,我们自己想办法出。”   她简单介绍了电视购物,试图让自己的语言变得简明易懂些。   好在台长毕竟是业内人士,很快就点头表示理解:“上次去美国考察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们的电视购物频道,的确很有意思。这个搞经济,思路还是得灵活。你们飞天冰箱在这方面就做的很不错,我们也一直关注着呢。”   周秋萍赶紧表达自己的受宠若惊,又强调:“我们一直相信,通过积极合法合理符合社会道德的生产经营模式,能够达到工厂商店还有消费者三赢的目标。但现在我们跟商店产生了分歧,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得马上行动。所以,我们需要电视台的支持。”   她拿出笔记本,现场书写电视购物节目需要的道具、人员配置以及相关设备,态度诚恳:“前期投入的资金,我们来想办法。”   台长扫了一眼,点点头:“你稍微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他的级别,家里肯定得装电话机。   他打了两个电话给下属,然后又跟宣传部的领导汇报,半个小时后再回来就朝周秋萍点头:“行,这个事情我们全力配合,什么时候能把节目做出来,我们就什么时候播放。不过时间段只能选择下午,其他时间都有安排了。至于费用吗?演播厅是现成的,大部分东西都有,你们出个租金就行,其他就是拍摄,还有人工费用。这个后面再说,不急,暂时不急。”   电视台本来也不想站队冰箱厂,作为媒体,他们要公平公正。但送上门来的电视购物节目引起了台长的兴趣。   他前段时间看了组数据,我国城镇居民电视拥有率已经大幅度上升,而且托现在邻里关系的福,一台电视机甚至可以造福一个胡同。所以电视观众的数量其实远远超过官方固有统计数。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电视台大有可作为。传统的模式已经不能满足受众的需求了,他们得挖掘新的潜力点。   这回飞天冰箱主动送上门的厂家直销电视购物就是个很好的尝试机会,如果反响好的话,完全可以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台长态度热情,周秋萍连连道谢,临走前还再三表态:“都说我们电视台是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以前接触少,没什么感觉。就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感触都特别深。电视台是切切实实把我们老百姓放在心上的。”   马屁谁都爱听,台长虽然对于她的话不以为意,却还是笑容满面,甚至亲自送她下楼,亲眼看着她上公交车,才挥手走人。   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女大学生看着车走了,扭过头跟台长打招呼:“舅舅,我们周经理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也认识她吗?”   “哟,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周经理?”台长颇为惊讶。   他知道自己名校高材生的外甥女儿放着好好的暑假不享受,非得跑去勤工俭学。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坚持,她还要住在学校宿舍,暑假连舅舅家都不肯待。   不过他工作繁忙,只听说外甥女儿在商场搞促销,倒不是很清楚她具体促销啥。   “对,就是我们周经理。”大学生开始跟自己的舅舅诉苦,“您不知道今天商场有多过分,一下子就把我们飞天冰箱赶出去了,就不让我们在里面卖东西了。其实我们卖的很好,好多人特地过来买冰箱呢。还有我同学做家教的学生家长,看到她穿的那个T恤衫就主动询问了,大家一块过来的。呵,正好碰上被赶。哼!就是赶我们又怎么样?大家跟着我们去工厂的,一晚上我们卖了好几百台冰箱呢。还省事儿。”   台长摇头:“你不要想这么美哦。一天两天,大家有义愤情绪在里面,所以大老远的也跑过来。可十天八天呢,天气这么热,谁家没自己的事儿。情绪过去了,没了销售渠道,倒霉的还是飞天冰箱。”   女大学生急了:“舅舅,那我们不能干看着呀。他们明明老实做生意,明明不欺骗人,反倒成了他们的错了?难道真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吗?我感觉真的很不对头,好像遵纪守法,好好做人都是傻子一样。我们之前上课的时候,我们经济学教授就说过了,现在整个风气都在鼓励人学坏。就像新兴的乡镇企业,按照相关规定,他们拿不到原材料,他们无法生产,只能关门大吉。可他们如果和官倒勾结,就有东西生产就能卖钱。那错的是他们还是社会风气?现在也一样,如果我们所有人都纵容犯罪,那么我们所有人都会是受害者。”   台长哭笑不得:“在其位,谋其政,你这心操的可真不少。你好像就是中央路商场飞天冰箱专柜促销员的小头头吧。你放心,你们几个小孩子能想到的事,你们领导会想不到?她过来干什么的呀?我今天第一次见这位周经理,她就上门要求开电视节目,搞电视购物,直接推销冰箱。”   女大学生眨巴眼睛,傻愣愣的:“什么是电视购物啊?”   台长领着外甥女儿往家走,一路走一路解释:“这电视购物啊,就是美国出现的一种新型的购物方式……”   路灯昏黄,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夜色渐深,城市渐渐陷入酣眠。可忙碌的人还在忙。因为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又将面临一场硬仗。   第二天一大早,甚至来不及送两个女儿去托儿所,就急急忙忙出门去电视台看演播厅现场。   周高氏追着她出去:“伞拿着,挡挡太阳,也不看看自己黑成酱油了。”   其实哪有这么夸张,她现在的肤色最多算浅麦色而已。但传统观念都认为一白遮三丑,加上周秋萍也不是什么高眉深目的面部轮廓,的确皮肤白皙时看上去更漂亮。天底下正常的爹妈都希望自己的娃看上去光鲜亮丽。   周高氏强行将伞塞过去,抱怨了句:“你回家也等于没回,啥都指望不上你。”   周秋萍和母亲嬉皮笑脸:“这不是忙着挣钱吗?等咱挣了钱,咱买不到院子就不买,直接买大别墅。”   周高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去去去,赶紧走吧,天晚更热。”   周秋萍一路冲到公交车站,坐车去了电视台。这会儿还不到人家正常上班的点呢。但值班的人已经起床准备去食堂吃饭。   台长事先打过招呼,她一路走进去都畅通无阻,值班的人看到她,直接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带她看演播厅。   1989年电视台的演播厅真简陋啊,小的可怜。周秋萍甚至怀疑大一点儿的单位的大会堂都要比它大。不过现在也没啥综艺节目,最多就是播地方新闻,凑合着也能用。   周秋萍走了一圈,已经在心中有了规划,直接对工作人员提出要求:“这边得挪一挪,冰箱得摆在这里做展示。我需要个操作台,现场展示冰箱的用处。”   她说一条直接写一条,好让电视台的人直接拿着条子办事儿。   那工作人员挺热情的,三两口吞掉了包子,就表态:“行,这没问题。哦,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台的主持人,谭老师和吴老师。”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和对方打招呼:“二位老师好,我是你们的忠实观众。我每晚都要看你们的新闻。”   现在主持人也很朴实,除了穿着职业套装,女主持人按照现在的时髦吹了飞机头之外,其他瞧着跟街上的一般职员也没什么区别。   他俩笑着点头谢谢她的支持,然后直接表态:“您说吧,周经理,电视购物我们没搞过,也不晓得怎么做。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就直接说。”   他们的态度如此大方,周秋萍也不假客气了,直接提要求,一二三四五。   两位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毫不扭捏,一点点架子都没有,坐上演播台,就一板一眼地开始介绍。   周秋萍看了一会儿,头上的黑线越来越多。她笑容满面地上前,再三再四地指导,结果依旧。   周秋萍要哭了,同志,你们在做电视购物,不是在播新闻啊。不能用这种语气和表情。   然而主持人播惯了新闻,根本不习惯这种浮夸的电视购物模式。周秋萍越是细致的指导,他们越是不知所措。因为双方理念就在两条轨道上。   最后还是女主持人苦笑:“要不这样吧,周经理你自己来。我觉得你说的比我好多了,我一这样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主持人也连声附和:“对对对,自己来,我觉得你一个比我们俩加在一起都强。”   虽然接了这档电视购物节目,台里会给他们加奖金。但钱太难挣的话,他们也不能勉强自己。太别扭了,太丢脸了,他们可是堂堂正正的电视新闻主持人,那样说话成什么样子了?   周秋萍看两人为难的模样,脑海里突然间想到《西游记》的导演找人扮演白骨精,为了说服对方,干脆开口欺骗的事儿。   难怪呀,现在的文艺工作者是以艺术家的身份自居的,想让他们放下身段,真的太难了。   她看看墙上的日历,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行吧,我播就我播。”   即便上镜胖10斤又怎么样?自己干活,能挣钱还能省钱。   就是30分钟的节目,光介绍一个冰箱怎么把时间撑过去,还得加点别的什么才对得起投入。 第244章 直接一起卖   李工亲自上阵, 押着车子送货到电视台。   自从他接了周经理的活,生产那些厨具之后,基本上就没啥下文了。一方面是因为市场需求小, 暂时还没打开知名度, 没形成自己的销售网络。另一方面主要是因为卡拉OK设备实在太好卖了,一直嗖嗖的往外面卖, 不仅南方地区, 就是北京也有人问他们订货了。如此一来,生产线天天三班倒,暂时没啥市场的厨具自然也就没人关注了。   这回周经理说要帮他们车间把厨具市场也打开,李工速度跟上。   别看他们现在靠着卡拉OK设备可以横着走,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等到其它厂回过神来, 一窝蜂地跟着生产卡拉OK机, 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如果趁这机会,能够把厨具也支楞起来。后面就算卡拉OK设备市场竞争激烈, 他们也能多个选择。   承包车间就得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否则后面发不了工资, 他岂不是愧对了那些相信他的工人和工程师?   李工推着车进了演播室, 像爆米花机之类的厨具分量可不轻,他总不能靠两只手搬进去。   刚进门,负责看守门的工作人员就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里面已经开始录节目了。   周秋萍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介绍手上的东西:“现在我们从冰箱里取出冻好的慕斯, 然后倒入一半刚才我们融化好的吉利丁片水, 在上面均匀地撒上一点点的桂花, 等它稍稍凝固, 再倒入剩下的吉利丁片水。 OK,到这一步,我们就可以把它放进冰箱了,冷冻8个小时或者直接过一夜,然后就有冰凉爽口的蛋糕吃了。等待的时候呢,我们再做点其他的,比方说做菜。刚才我们已经整理好食材,放进冰箱里冷藏处理过了,现在,我们把微波炉搬上来,做菜。”   李工赶紧招呼跟他一块儿过来的助理,把微波炉搬上了展示台。   周秋萍着他们点点头,然后笑容满面地面对镜头,“可能观众朋友们会奇怪,微波炉不是用来加热饭菜的吗?难道还能做菜吗?我现在很肯定地给出回答,可以的。微波炉也是一种很方便的烹饪工具。有的观众朋友不太喜欢闻油烟味,炒菜的时候容易咳嗽不舒服。那我推荐你们可以使用微波炉来代替,像我手上腌制过的鸡翅膀,不用红烧,直接放进微波炉里先高火五分钟,然后拿出来,翻个面,再高火三分钟。好了,现在取出来,来,大家都过来尝尝味道。”   演播厅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了一回,还是他们的领导带头品尝了一个微波出来的鸡翅。的确好吃,鸡肉很嫩,一口咬下去,汤汁都在嘴里。   还有人大着胆子开玩笑:“这汤拌饭吃都好吃吧?”   周秋萍笑容满面:“这就是微波炉的魅力。除了鸡翅之外,像蒸茄子,蒸豆角,烤鸡腿,东坡肉,都可以用微波炉来做。这也是我们推荐给大家的第二个商品,飞天牌微波炉,同样是出厂价。节目播出后,前100名打进电话的朋友,还可以免费获得纯棉四件套,先到先得。请大家注意节目下方的电话号码,可以通过电话、邮寄以及现场订购的方式,来联系我们。我们的通关密码是:买买买。好,我们现在准备另外一道美食,爆米花。相信不少朋友已经品尝过这种美味,非常香,非常好吃。但是因为街上的销售地点比较少,所以想吃到不容易。这个我们也可以自己做。把爆米花机拿过来。”   李工又乖乖充当小工,他有什么意见啊?连程厂长也过来帮忙呢。   在他到场之前,程厂长已经来了,被拉着面对电视机前的观众承诺了半天质保问题,后面就充当背景板了。   周秋萍一边将玉米粒放进去,一边解释:“可能有的观众朋友会比较关心到底哪种玉米粒爆出来才最好吃。很抱歉,我们没做过对比,我现在用的玉米粒是我们军区农场种植的玉米。味道好不好?等爆米花做好了,请我们电视台的同志帮忙品尝一下,就有定论了。”   玉米花做起来比烤鸡翅还快,机器一顿忙碌,白胖胖的爆米花就鼓起来了。   周秋萍请众人品尝,迎来了一片赞叹之声。   她赶紧推销:“其实这种爆米花机除了家庭可以使用之外,还可以在录像厅、电影院应用。这让大家看录像,看电影的时候这个不至于无聊,可以捧着爆米花桶一边吃一边观看了,很有意思。来来来,今天我们做的是厂家直销,所有出现的商品都是出厂价,没有中间商拿差价,包括玉米粒。所有对此感兴趣的观众朋友都可以拨打电话或者给我们写信,又或者直接到现场订购。我们保证送货上门,质量无忧。……”   李工在台下看着人,特别替周秋萍嗓子干,这叨叨叨的,完全没停下来的时候,连喝口水都顾不上。   一直到导演喊停,周秋萍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得够呛。   她有气无力地询问:“可以吗?要是不行的话,我再来一遍。”   苍天啊,从早上到现在,她中间休息的时间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半小时。别人可以轮流休息或者中途开个小差啥的,她绝对不行,必须全神贯注。   导演抬手看了眼表,他其实没多满意。反正这种电视销售方式在他看来有点怪怪的,一点都不端正,缺少电视节目应有的严肃性,比较浮夸。   但现在时间真的不早了,整个电视台就这么一个演播厅,还要准备晚间新闻。所以他没时间再耽误,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就这样吧。”   程厂长着急:“那蛋糕还没做好呢,怎么办?”   周秋萍笑道:“那就给值夜班的同志当夜宵吧,麻烦到时候大家帮忙拍一下。实在拜托了。”   她又朝人拱手。   程厂长赶紧跟在她后面,一个劲地表示:“谢谢大家了,麻烦大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工作人员倒好讲话,有人当场表态:“没事,我今晚小夜班,到时候一定给拍。”   演播厅得清场,大家赶紧把展示的商品塞进仓库里。这节目不可能只做一期,后面还得再用。   周秋萍赶紧去卫生间卸妆。   演播厅的灯光太亮,如果你不上大浓妆,灯光一打上来,你整个脸都是白花花一片,压根看不清楚样子。   待到清洗干净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才有种真实感。   现在能想到的,她能做到的,她都已经做了。后面效果如何?只能由时间给答案了。   周秋萍接了大哥大,跑出去,领着几个身上穿着“香满集”制服的服务员进来。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拎着大袋子。   周秋萍一一给工作人员分发饮料和小食,再三再四地致歉:“实在对不住,辛苦大家了。中午饭都没吃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工作人员们被她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太客气了,他们也不是做白工,今天过来干这个活的,都有额外的劳务费。   有人赶紧道谢,打开纸袋子一看,看到里面的食物挺惊讶:“这是什么呀?不像是三明治,但好像也不是汉堡包吧?”   周秋萍笑了:“这是米汉堡,香满集新推出的产品。”   江州人还是喜欢吃米胜过吃面。   快餐店在征询顾客意见后,发现很多人都抱怨,为什么店里没米饭?吃不到饭,总觉得自己没吃东西。   调查意见汇报到周秋萍面前,她就直接加了个米汉堡。至于为什么不干脆上中式快餐,因为现在的条件还没办法做好品控,也就是无法保证端出来的食物口味维持在稳定的状态下。既然如此,还不如上更加容易把握的米汉堡。   程厂长和李工他们也吃了汉堡。   米饭煲好吃,真好吃,送过来还是热的,里面的炸饼绝了,又香又脆,咬一口下去,仿佛是虾。   程厂长一口气干掉了2/3的米汉堡,可算有精力担心:“这有效果吗?会有人来买吗?”   周秋萍也大口吃汉堡,声音含混不清:“不知道,最早也得等明天才知道效果。是骡子是马,到时候就清楚了。应该不会太差吧。”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等什么明天啊?当天晚上就直接炸了。   说来这事儿有点乌龙,跟电视剧《江畔人家》有关系。   这剧平常每周播一集,周末的时候播两集。好几个导演轮流上阵导,每人拍完十集就赶紧跑回去做后期,好及时上映。   结果有个导演昨天拉肚子,没来得及做完后期。偏偏他又记错了日子,以为明天才是周末,他还有一天的时间赶一赶。   这下完蛋了。   晚上播完新闻要放电视剧的时候,工作人员才意识到乌龙。那就意味着节目要开天窗。   情急之下,值班人员讨论后决定弄一部录像带先糊弄过去,好歹能安抚下观众的情绪。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平常电视台录像不少,里面也有很多好货。但前两天刚大扫除过,上了霉的柜子被拖出去晒了,录像带也不知道被转移到哪去了。   负责管理的人早下班了,宿舍铁将军把门,根本找不着人。   乱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有人建议放MV,可以紧急去音像公司拿。   当班的领导却一摆手,心一横,就下了决定:“就放那个厂家直销吧。”   大家都懵了。   这个下午才录好啊,只做了粗剪,根本来不及细化,甚至连片头都没做,就这么赶鸭子上阵。   领导皱眉毛:“管不了了,赶紧吧,对了,通知下工厂安排人接电话,别到时候电话打不通会被骂死。”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中吐槽:真正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乏人问津吗?   有几个人家里装电话了。打电话哪有那么方便?100位幸运观众?估计到时候有10个人打电话就要笑死了吧。   然而即便是电视台的同志也小看了自己单位的影响力。   《厂家直销》播出10分钟,亲自坐镇办公室的程厂长接到了第1个电话,他当时声音都哆嗦了,激动得差点语无伦次。   结果对方生气了:“你别耽误我时间,我还在单位值班呢。真的会送4件套吗?真的是出厂价吗?能给我寄过来吗?”   程厂长努力镇定下来,信誓旦旦:“你把地址报给我,我们可以给你送货上门,当面签收。”   接完第1个电话,他就镇定了。   虽然后面一晚上的时间,直到他不由自主趴在办公室里睡着了,他总共也就接了7个电话,其中两个人还表示想买爆米花机,但莫名其妙的,也许是老兵的直觉让他坚信,这事儿成了。   第二天上午,程厂长就知道自己的直觉不是幻想,而是变成了事实。   他吃过早饭,召集厂里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开会布置完任务,准备出去施行时,就被外面的架势吓了一跳。   这人山人海,这人声鼎沸,架势好比过年时的庙会和农村赶大集。   程厂长当机立断,赶紧招呼全厂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各就各位,充当接待员,好好引导客人。   为什么是他们出马?因为他多年当厂长的经验,一个工厂就是所有领导集体出去开会一天,也不会影响正常生产。   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好在领导干部们在新岗位上适用的极快,而且只要他们愿意,绝对能够把顾客夸成一朵花。   有些人就是过来凑热闹的,礼拜天也没啥事儿,昨天看了电视购物,觉得特别新鲜,今天过来顺带着长长见识。这样明天回单位上班,吹牛也有资本。   结果吧,这么大一厂,居然这么重视顾客。从厂长开始,带领全厂的领导干部亲自为他们服务。说实在的,大家伙儿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人家一热情,他们就扛不住,总觉得啥都不买不合适。   电冰箱太贵了,即便是出厂价,双开门的也要一千好几。那不如买个微波炉吧,还不到1000块。   程厂长等人差点没吐血,忙了半天,他们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李工屁颠颠地跑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被大家的眼神给杀死。太不像话了,这就是一捡漏的。   所以当程厂长接到周秋萍的电话时,他就忍不住哼哼唧唧,抱怨对方:“你咋还把微波炉这些给安排上了呢?你跟电视台合作不是为了卖电冰箱吗?”   隔着电话线,周秋萍的白眼翻的肆无忌惮。   废话,给厂里卖电冰箱,那是一锤子买卖。库存清完了,咱们也就没关系了。   卖厨房用具,那是姐投资的生产线,每卖出一套,姐都能拿分红。   谁是亲生的?还不一目了然吗。   不过她很给领导面子,相当正气凛然:“那我也没办法呀,厂里生产的就这些东西。半个小时的节目,我不能光说冰箱啊。说完冰箱我说什么?彩电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好把拖拉机开到演播厅里去吧。”   程厂长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憋死,张了几下嘴巴才强调:“怎么就不能说?下次你说,我们还有拖拉机呢,想买拖拉机也可以找我们。还有彩电,库存清完了,难道我们就停产了吗?生产线不能停,还要继续往外面卖的。反正,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呢。”   周秋萍正色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的。所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咱们搞厂家直销,咱们搞电视销售,最初的东西都是为了遏制还本销售这个骗局的泛滥。单靠我们一家的力量肯定没办法和这么多单位抗衡,我们需要联系更多的合作伙伴,大家站在一起,齐心协力,共同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程厂长警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联系口碑好产品质量佳暂时陷入困局的厂家,一块儿上电视购物节目,推销他们的产品。这么一来的话,他们的东西卖出去了,也就能解困了。”   程厂长差点没跳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你开什么玩笑?你这是要当活菩萨吗?你给他们卖东西,我看你真是闲得发慌哦。你还不如给我们卖拖拉机去呢。”   周秋萍哭笑不得,这位大哥是跟拖拉机杠上的吗?   她不得不苦口婆心地相劝:“程厂长,你也是打过仗的人。你们在战场上是不是有个原则叫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因为我们不搞返本销售,我们实际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不仅是工厂和商店,甚至连地方上都恨我们,觉得我们断了他们的活路。   虽然您身正不怕影子斜,无所畏惧。但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而大部分厂商其实是被逼的,如果不是生产经营已经没办法维持下去,他们也不至于走上返本销售的贼船。   尤其是一些企业,并不是他们贪婪,一点数都没有,就想着挣大钱拼命生产,才积压成这样。他们也是被上级单位逼的。”   程厂长听到这儿,哑口无言了。因为感同身受。   像他们厂,为什么彩电机积压成那样?就是上级领导在他已经明确拒绝不想再扩大生产的情况下,还层层加压,愣是逼着他们厂不停地生产,结果把资金都压进去了。   跟他们同样情况的工厂,为数不少。   周秋萍温言细语地劝告:“像这种工厂,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肯定会珍惜并且逆风翻盘。厂里这么多职工,也就生活有指望了。再说了,一个社会只有在整体经济情况都良好的情况下,做生意的人才能挣到更多的钱。不然大家都穷的叮当响,即便最有钱的人,拿出去看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工厂东西卖出去了,解除困局了,地方上的不满也就消退了。人家还会反过来夸你一句程厂长,不愧是大将之风,有气度。”   程厂长见惯风雨,才不会被点马屁直接拍晕过去,没好气道:“合着我们忙了半天,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但他不能说周秋萍的话没道理。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他们跟地方上方方面面都有合作,的确不适合彻底闹僵。倒不是怕,就是没必要搞这么麻烦。   但他还是气不顺:“其他的我不管,在那几家商场搞返本销售,还赶我们飞天的,坚决不能上节目。他不让我们厂活,我还管他死活!”   周秋萍也懒得管,全市全省的厂多了去,口碑好信誉佳的也多了去。她为什么不在好学生里选苗子?非得上赶着贴那些道德败坏的家伙?没事儿找事儿了。   “您放心,只要你扛得住上级领导说情批条子,我就绝对不会松口。”   程厂长又强调:“那个提成你也不能少收,起码得10%。对,不能光我们厂吃亏。”   周秋萍差点没笑喷了。这位大哥,居然还给她争取利益来着。   不过很正常。网红主播带货提成20%~30%呢,还要收坑位费。   像她这样的,开时代先驱者,又没坑位费,只收10%,真的很便宜了。 第245章 红火的事业   青山监狱里, 一群囚犯聚集在活动室看电视。   这对于掰了一天玉米棒子他们来说,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还是他们的运气好,有人给监狱捐了大彩电, 不然哪轮得到他们看电视呀。   一个绰号“老鬼”的抢劫犯嘿嘿直乐:“难怪说坐牢好, 人民政府管饭饱,还有大彩电看。老子在外面从来没看过彩电。”   其他人哄笑, 揶揄他:“那你就在这儿待一辈子吧。”   前面的人大喊:“不要吵, 不要吵,放了!”   现在电视节目实在太少了,什么大名鼎鼎的《综艺大观》、《东西南北中》、《曲苑杂坛》都是90年代才出现在银幕上的。更别说《快乐大本营》、《欢乐总动员》之类的了。   所以一个长得有点像邓丽君又有点像山口百惠的年轻女郎在电视屏幕上和大家打招呼,推销卖东西的时候,也能将大家的目光牢牢地聚拢在她身上。   女同志喜欢看她的穿着打扮,明明是简单明了的款式, 配色也没那么夸张, 但往那里一站, 就叫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两眼。   男同志喜欢看她的笑容和身材。这个年代的女同志整体还是比较含蓄的, 男女之间泾渭分明, 女同志对男同志大笑都被认为是不端庄的表现。   现在有个漂亮女人就在电视上这么笑着, 看着真叫人舒服。就是偷偷多看两眼,也不会有人笑他打歪主意,因为他可以郑重其事地强调, 他在看她推销的东西要不要买。   监狱里的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买,买了也送不进来。所以大家都紧紧盯着主持人, 有嬉闹说笑的, 也有嘴里不干不净的。监狱里未必都是人渣, 但也基本找不到多少道德修养良好的人。   指望他们对着漂亮女人说出多有教养的话, 简直痴人说梦。   大家越说越起劲,已经恨不得伸手到电视机里去扒人衣服了。   蹲在角落里的新囚犯突然间暴跳如雷,猛地冲上去,大喊大叫:“婊.子!不要脸的臭婊.子,勾三搭四的臭婊.子!妈的,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打死你!”   他认出来了,就是周秋萍那个臭表子。果然是个臭骚货,骚里骚气的,还上电视机勾引人。他一辈子脸都被丢光了!   众人措不及防,就看见冯二强拿起凳子重重地砸在电视机上。   当然,对冯二强来说,他是在拿凳子砸周秋萍的脑袋。他要打死这个臭婊.子,看她还怎么害他丢脸。   “砰”的一声巨响,电视机屏幕被砸的粉碎,冒出了滋滋的火花。   所有人都傻了,“老鬼”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吼着,一拳砸在冯二强的脸面上:“你个王八蛋,你个疯子!”   其他囚犯也回过神来,全都冲了上去,对他拳打脚踢。   原本站在旁边聊天的管带这才反应过来,吹着口哨试图阻止愤怒的囚犯们。   然而上了头的人根本不理会,只往死里打冯二强。妈的,这个王八蛋,居然敢砸电视机。   管带见事不妙,赶紧去喊自己的同事。囚犯打架常见,但不能真打出人命案来呀,太麻烦了。   冯二强一开始还挣扎,后来抱着脑袋蜷缩身体在地上打滚,再后面动都不动,也不晓得是不是装死。   囚犯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有人拎起了椅子,准备砸在他脑袋上。   “好了,真打死人啊!”一直冷眼旁观的周良彬双眼喷火,又嫌恶又痛恨地开了口,“别打了,留他一条狗命。”   对,必须得留下他的命。这条窝囊废老狗连个女人都管不了,活着也是浪费空气和粮食。可他还没生儿子,他还有利用价值,他还不能死。   周围的老囚犯不痛快:“怎么,你替他赔电视机?”   他们也看这个新来的不顺眼。但这小子不知道什么路数,家里好像有钱也有背景,隔三差五就能请客,而且管带也对他特别关照。   哪里都有江湖,监狱里的江湖更是等级分明。坐在食物链顶端的囚犯也会看人下菜碟,因为狱警在更高的位置上。得罪他们,纯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生不如死都怨不了别人。   为着这个,老囚犯们不得不卖周良彬几分面子,但同样心里不痛快。   周良彬真是厌烦死了这帮东西,一个个鼠目寸光,一个个眼里就写着贪婪两个字,看着都已经不是人了,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   他轻蔑道:“不就是一台彩电吗?你以为彩电是怎么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你家给你买的?”   周良彬已经抬脚往外走,声音不冷不淡:“会有新彩电送过来的。”   他转过头丢下了一句,“留他条命。”   就是瘫了也无所谓。反正周秋萍已经结扎了,现在只能做试管婴儿。   老囚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间吐了口痰,恶狠狠道:“妈的,真当我们是他的小弟了,搞不清自己几两重。”   有钱了不起啊,家里有人了不起啊?   真TM要厉害到那份上,也不会蹲大牢了。   罪名是什么?哦,诈骗,骗了人家一个bb机。多丢脸了,八百年没见过好东西一样。要是骗个大哥大,他还能高看这家伙一眼呢。   周良彬同样一肚子火。如果不是没办法出去,他真想抓住曹启龙狠狠暴揍一顿。   妈的,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他明明已经成功预测了北京的事,这小子居然言而无信,没把他捞出去,还倒打一耙,说没想到大陆的法院判的这么快,自己还在找关系呢,这边就把他给判了。   周良彬也觉得自己倒霉,他本以为起码能再拖几个月,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看守所跟那些闹事的学生多说了几句话,审判的时候,居然把他们一批都拉过去了,跟着直接判了刑。   从头到尾,他都是懵的。   这感觉实在糟糕透了,即便他在监狱里看到了冯二强,可以看着对方不出事,他依然感觉很崩溃。   曹启龙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帮他好好养儿子。呸,想拿那小兔崽子当人质吗?随便,他才不在乎呢。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帮自作聪明的狗东西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他要让他们哭着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   周秋萍可不会自我摧残,想象这种无聊的事。   在她心中,无论是周良彬还是冯二强,那都是等同于死人的存在,早就不复任何痕迹。   她看着电视机里的自己,再一次深深地叹气。难怪人家说上镜等于胖10斤,瞧瞧电视机里的那个大脸盘子,她都不好意思看下去。   周高氏不满她的态度:“咋不好了,看着就喜庆,看着就是过好日子的人。”   周秋萍呵呵,我谢谢你呀,亲妈。你这是夸人富态吗?你这是等于骂人啊。   然后老太太们都是一顿夸。因为这时代的审美不流行白幼瘦,脸若银盘,身材健美,才是现在的审美主流。   看看央视主持人的脸就知道了。   秋萍这样咋不好?瞧着就大气。   周秋萍叹气,不跟老太太们审美鸿沟了。   何谓在旁边咯咯笑,也附和阿姨们:“就是,周姐,我觉得可好了。”   这一期节目,他也上电视了,帮忙宣传本地知名钢琴品牌。因为周秋萍认识的人当中,弹钢琴最好的就是他和吴康。除此之外就是卢小明。   卢小明还是小朋友,周经理不忍心打扰。   吴康忙得要死,天天就住在卡拉OK房,根本抽不出空。   算来算去,反倒是他这位大歌星居然还能临时抽出时间来,帮忙上电视录节目。顺带着收获了这个钢琴品牌的形象代言人。   挺好的。   因为这时代请明星代言商品还属于稀罕事务。前年霞飞找潘红拍广告的时候,对方还满脸懵,不明白找她干嘛?直接找电视台不就好了吗?她能干什么呀?   结果后来广告一播出,霞飞一炮而红,成了全国知名品牌。   何谓雄心勃勃,如果他也能让他代言的钢琴变成红牌子,那他可真是要骄傲地挺起胸膛了。   周秋萍看了一眼手表,催促他:“去去去,快点走吧,你今天还有歌要录呢。”   何谓一看时间,也赶紧爬起身:“对对对,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周秋萍叹气:“我的责任,我再催催胡经理,让他赶紧给你配个助手。”   现在国内演艺圈演员和歌手都是一种普通职业,起码在心态上,他们不觉得自己应该被前簇后拥,起码配上十几个助理。即便是出去走穴,帮忙负责在边上打点的,也往往是他们的家人,并没有助理的概念。   何谓家不在江州,父母也没退休,有自己的工作,当然不可能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他这人又随性惯了,老是稀里糊涂的,真叫人犯愁。   何谓嬉皮笑脸:“那我可得沾光了,我上次参加那个拼盘演唱会,香港歌星的气派可真大,好多人啊。”   周秋萍打击他:“那你知道人家的身价是多少吗?人家唱一首歌都是好几万的,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我最多只能给你找两个助理就不得了了。不然传出去你名声也不好听,人家会说你架子大耍大牌的。”   何谓委屈:“你们就是对香港明星宽容,对我们苛责。大家都是文艺工作者。”   周秋萍伸手开房门:“那你好好表现,争取磁带销量翻番,到时候人家也对你宽容了。”   门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周秋萍看到徐文文和李东方颇为惊讶:“哟,你俩从北京回来啦?”   前两天,部委有个单位看到了龙卡的广告,打电话过来询问。大家都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旦龙卡能进入中央部门,那后面推广起来会更容易。所以徐文文和李东方都过去了,力保一定要拿下这个单子。   不知道现在进展的怎么样了。   “已经签了合同。”李东方抢先开口。   周秋萍送走何谓,正想转过头夸他们,看两人的表情不由得奇怪:“怎么了?这是宠辱不惊吗?怎么瞧着没高兴的样子。”   李东方绷着脸不吭声,徐文文解释:“我们去《电脑世界》了。”   “然后呢?”   屋里有邻居过来串门,周秋萍干脆把两个年轻人引进院子里。正好现在太阳也下山了,除了小孩子跑来跑去,倒没其他什么打扰。   李文文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周经理你说的真对,市场上果然有同类产品了。我们这次去《电脑世界》,碰上有人过来也要求打广告,产品也是汉卡,功能跟我们差不多。广告部的人还和我们商量,看我们能不能让点版面,让他们打广告。我们拒绝了,我又加了一个月的广告。”   周秋萍点点头:“应该的,广告部的人有没有意见?”   “还好,那个想来打广告的人没钱,刚研究生毕业。他要求赊账打广告,说如果广告效果好,产品卖出去了,他们自然就有钱结账。但如果卖不出去,那只能说明这广告是没效果的,就不应该收钱。现在好多地方都搞返本销售,广告也应该让利给打广告的人。”   周秋萍差点没笑喷了,这人还真是有想法,够胆量。   等等,怎么她听着这事儿有点耳熟。   她赶紧追问:“这人叫什么名字呀?哪个学校研究生毕业的?”   徐文文报了人名:“深圳大学的研究生。”   李东方情绪微妙:“这人本来是在机关工作的,读完研究生就辞职下海了。”   周秋萍终于肯定,果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大佬。如果这回他不卖电脑软件了,是不是会提前卖脑白金啊?   “我们想招揽他来着,毕竟他能搞出这个来,应该挺有才华的。”徐文文叹气,“不过他不感兴趣,直接走了。”   周秋萍点头:“正常,他要是没点想法,也不会辞掉铁饭碗创业。”   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年轻人,“然后呢,然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年轻人都要面子的。总不至于因为发现了市场上有同类产品,验证了她当初的推测,所以他俩尤其是李东方就特意跑来告诉自己,哎,你猜的好准啊,好佩服。   必须得有事儿。   李东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我不想再卖软件了。”   周秋萍点头:“是不能再这么卖下去。一招鲜吃遍天,你的软件要是没竞争优势的话,后面很容易被人淘汰掉,想卖也卖不下去。”   李东方大吃一惊。他以为周经理会劝他。现在龙卡真的卖得很好,销售额已经超过百万了,而且现在每天的出货量都30套往上跑,还呈现出越来越高的趋势。   这就是只下金蛋的母鸡呀。她居然不当成宝贝。   他下意识地辩白:“龙卡还是很好很受欢迎的。”   它凝聚了他三年的心血,难道它就一文不值了吗?   周秋萍脸上笑容不变:“那你打算怎么办?下一步,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不想再出去跑销售,我想沉下心来搞研发。”李东方咬咬牙,“软件更新换代很快,我们不可能一招鲜吃遍天的,我必须得升级。”   周秋萍点头:“很好,那你就去干吧。”   “啊?”李东方又傻眼了。   要这么顺利吗?周经理难道不应该多劝劝他继续好好搞销售吗?现在龙卡卖得这么好,钱跟流水一样哗哗淌进来。谁看着不眼热啊。   周经理的钱已经多到这份上了。   周秋萍认真地看着他:“李东方同志,我当初就说过,让你出去搞销售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我们当时人手不足,大家都得把自己当成几个人用。但,这种情况不会长久,因为这是对你的损耗。你作为一个有天赋的优秀的程序员,不应该把时间精力都耗费在销售上。更多的,你得投入到研发工作中去。当然,跑销售对你而言也是一个进步的契机。如果你不去一线,你不跟顾客沟通,那你就只能依靠想象去猜测顾客究竟需要什么。我相信这段时间,长期跟客户打交道的过程中,你应该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也有了不少灵感。这对你今后的研发,非常有意义。我们做生意的,目标就是满足客户的需求。”   她抬头看徐文文,“后面销售方面,你就多费点心。让他们各各小组各司其职。我这人很现实,从不给人画空饼。在我这儿就4个字,干活拿钱。你创造效益,你必然会获得收益。”   她转过头安抚李东方,“你放心,你搞研发,收入不会比干销售低。而且,我对你的期许也不仅仅是升级龙卡。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现在的现代化工业大程度上还是依赖进口。比方说现在的冰箱彩电,引进的都是国外的生产线,甚至连压缩机也需要进口。电脑就别说了,国产电脑有吗?有,长城。但有多少核心的东西是进口的?包括你现在做的龙卡,也是在搞汉化。不是说这样不好,当然好,现在必须得搞,因为我们需要最快的速度让电脑普及化,满足我们日常工作需要。但是,这远远不够。当初,苏联说可以为我们提供核保护,□□拒绝了。为什么?因为我永远不能让别人卡脖子。现在,也一样。美国货,日本货,欧洲货都好,用的可好了。但我们得有自己的东西。我即便是个门外汉,也知道这条路很难。可我很想试试,很想我们一起试试做这个事儿。我现在可以跟你们保证,卖龙卡的钱,我一分也不会拿去干别的事儿,我会全部投入的这项事业当中。除了维持你们整个团队的生活给你们开工资发奖金之外,剩下的,全部投入到研发工作中去。”   李东方惊呆了,脱口而出:“那你图个什么?”   卖龙卡挣的不是小钱,光凭这个她都能变成百万富翁。她不花这钱,她要成仙吗?   “你就当我是图名吧。”周秋萍认真道,“如果将来国内信息技术发展历史上能留下我的名字,那我也算是赚到了。”   李东方哑口无言了。   这也是他的梦想啊。挣钱怎么都能挣,不过是挣多挣少的区别而已。可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取得成就,却不是怎样都能做到的。   他第一次对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周经理生出了真正的佩服,他甚至想到了学生时代背过的文章: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其实他还是太年轻了,学生气太浓郁。哪里知道江湖套路深。   商场上,名利本身就相辅相成。求名与求利根本不矛盾。简单点讲,罗永浩带货为什么能卖得这么好?是因为他特别擅长带货技巧,因为罗永浩三个字本身就是个招牌呀。   她周秋萍照样如此。 第246章 我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捉虫)   周秋萍给人打完鸡血灌完鸡汤, 招呼他们留下来吃晚饭:“人多热闹,一块儿吃。”   原本在屋里看电视的邻居们这会儿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动不动就吃人家的饭, 这成什么样子了, 太没规矩。   周秋萍留不住大人就留孩子:“那你们走你们的,孩子要吃的, 我们今天吃鸡腿。”   小朋友们个个开心的不得了, 也没人会不好意思。   在这片家属区,小孩就没饿肚子的道理,即便家里没大人,随便跑一家都能端起碗筷来吃饭,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李东方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倒跟我们村挺像的。”   他们村里就这样,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徐文文感慨:“这就是集体主义的温暖。”   然后引来了李东方一个白眼。这两人的思想意识形态一直存在分歧, 只要谈及, 肯定免不了唇枪舌剑。   周秋萍怕被吵得头疼, 赶紧先喊停:“吃饭吃饭,鸡汤就要趁着喝, 才香。”   周高氏也招呼小孩子们:“吃吃吃, 多吃点, 吃了鸡肉才长个子,身体好。”   这群小家伙,个个胃口好的不得了, 吃的那叫一个香。引得桌上的大人也跟着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家里彩电开着, 这会儿动画片已经放完了, 正在播放新闻。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宣布:“近期做几件群众关心的事的决定, 一、进一步清理整顿公司;二、坚决制止高干子女经商;三、取消对领导同志少量食品的“特供”;……七、严肃认真地查处贪污、受贿、投机倒把等犯罪案件, 特别要抓紧查处大案要案。”   餐桌上的人一开始没在意,全把新闻当成吃饭的背景音了。   主持人念到后面,李东方才猛地扭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电视机。   周高氏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开口问:“咋了,孩子?”   李东方沉默着不吭声,半晌之后,脸上才流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声音也好像在颤抖:“我们赢了是吗?”   徐文文满头雾水:“你说什么呀?”   李东方指着电视机,情绪激动地盯着周秋萍:“这是巧合吗?如果没有我们的抗争,会有这个结果吗?贪污腐败、官商勾结……”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搞特权搞腐败,把国家变成家天下的,就是他们。”   他仰起头,大声笑,然后朗声念诗,“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   青青和星星还太小了,不会念诗。   但吃饭的还有好几个小学生啊,他们跟着一块儿激动:“这是奴隶!我们不当奴隶!”   周高氏茫然了,怀疑眼前这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实际上脑袋瓜子不太好,咋莫名其妙的呢?   念完了诗,李东方还要逼问周秋萍:“你说是不是?”   周秋萍无奈叹气:“答案在你自己心中,如果你坚信自己的答案,你不需要寻求别人的认可。如果你寻求,就代表你也不肯定。”   “那我是肯定的。”李东方挑衅般的瞪大眼睛,“这就是我的答案。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除非他们被打怕了,要安抚人心。因此获利的人没资格嘲笑先驱者流的血,即便他们如此愚蠢如此可笑,但先驱者还是在为他们抗争,甚至牺牲。”   小学生们和学龄前儿童集体懵圈。大人们奇奇怪怪的,都说啥呢?   周秋萍忍不住想揉脸:“我听说过一句话,我也说不清对与错。就是天下这么大,你想让别人听到你的声音,你就得站得更高,嗓门更大。这话有没有道理?自由心证。”   李东方不吭声了,闷头喝冬瓜排骨汤,直接喝了个底朝天。   吃过晚饭,周高氏又要切西瓜,吓得徐文文赶紧告辞。再这么吃下去,她就不是跟周经理一样上镜胖10斤了,而是实打实的重10斤。   老太太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颇为失落:“哎哟,你们这帮姑娘,年纪轻轻的有的吃还不好,怕什么胖啊?人瘦毛长,才丢脸呢。”   小星星突然间骄傲地挺起了肚子,大声宣布:“我有肚肚,我好看!”   周秋萍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肚子。姑娘啊,再过10年,你大概就很可能不会这么想了。   她正要捏捏姑娘的小胖脸,家里的电话机就响了。   程厂长在电话那头陪着笑:“秋萍同志啊,这个不是我扛不住压力,而是实在大家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新华火柴厂也是革命的老同志,他们也没搞返本销售,现在东西卖不出去,咱们应该拉把手。”   去年火柴卖得好啊。去年这个时候,火柴完全卖疯了。政府不得不重新恢复了火柴票,要求大家按票购买。   周高氏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心里吐槽,一火柴还返本销售啥呀?咋返呢。谁家没火柴,谁家火柴都要堆成小山的。   周秋萍直接回绝:“程厂长,这不是我不给面子,正是因为火柴厂日子不好过,很辛苦,我才不想他们白糟蹋钱。我这么说吧,火柴就是上了电视,我连着播上一个小时,也卖不出去多少的。很简单,电视台的辐射力度只局限于本市,最多扩散到本省。不说别人,您问问您爱人,你们家的火柴够用到什么时候了?我们整个家属区,基本上每家的火柴都能用到三年后。全市全省情况都差不多。即便自己家没买的,那亲戚朋友积了一堆用不完,想白送的也有好多人。你让大家再买火柴干什么?囤上6年的货吗?”   程厂长也没辙。实在是领导托领导,找到他面前了,他要一推三二五,那是存心得罪人。   “那你总得帮忙想个辙吧,火柴厂好大一单位,那么多职工等饭吃呢。卖不出去火柴总不好让他们吃火柴吧。”   周秋萍想了想:“你等等吧,回头我问问,要是有门路的话,你再给人回话。”   程厂长大喜过望:“什么门路啊?”   周秋萍打断他的痴心妄想:“现在还没有,我得找。”   程厂长劝她:“那就算了吧,你给播下火柴。到时候卖不出去,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不行。”周秋萍毫不犹豫,“我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人家找主播带货就是为了把货卖出去。如果到时候卖的货款还抵不上广告费呢,那商家肯定得翻脸,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况且这种事多了,主播的口碑也就坏了。后面不管你怎么吹,人家都不愿意花钱找你带货。   她现在走的路线是根据销量拿提成。理论角度上说卖不出去也就收不到钱。但这样,结果不佳的时候,商家就肯定体谅她吗?   想的美。   商场如战场,有的人会觉得你耽误了他们的时间,打乱了他们的策略。卖不好就是你的责任。   她凭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挂了电话。   周高氏过来帮忙出主意:“要不让他们去供销社卖吧,农村囤火柴的人不多。”   周秋萍摇头:“估计不行。供销社一直卖火柴呢,现在还积货物,估计销量也有限。”   “那你打算怎么办?还能到哪儿卖?”   城里卖不掉,农村也吃不下,还能怎么样?堆着发霉吗?   周秋萍翻电话号码本,随口应了一句:“卖到国外去试试看。”   周高氏大吃一惊:“这国内都卖不掉,还能卖给外国人?”   不怪老太太有这心态。80年代社会普遍认为国外就是金山银山,只要能出国,不管去哪儿都是好的。   火柴这玩意儿,从她进城以后用的都少了,国外还有人会用吗?   周秋萍已经翻到老白的电话,直接打过去,并不担心人家现在忙到飞起根本没空理她。   因为老白早就不是当年的老白了,人家已经鸟枪.换炮,妥妥的老板一位,手下拉了好几个人帮他卖东西,不再凡事都亲力亲为。   老白接电话时热力十足,显然心情不错:“周经理,又有什么发财的好门路带我呀?”   周秋萍笑了:“我还真有条门路,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前两天我跟人吃饭,听说中亚哈萨克斯坦这些国家缺火柴,特别缺。不过那天我急着有事儿,没来得及多问几句。今天想起来了,我就琢磨着,你的客户不是有好多哈萨克斯坦人吗。你可以问问他们,要是真缺的话,那就卖火柴挣钱呗。”   老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做的是服装生意。买衣服的,卖啥火柴呀?   “哟!说的好像你没卖电子表一样。”周秋萍不以为意,“做买卖嘛,当然什么好卖卖什么。我认真的,衣服我这边还有货,只要你需要,肯定给你定期发货。或者你把板拿过来,我们这边给你找人照着打版定制都没问题。火柴你也可以卖,只要你那边的路是通的,我这边货源火车皮都可以给你安排。”   老白这才认真起来:“你真的呀?你什么时候开始卖火柴了?嗐,这也跨得太大了吧。”   周秋萍无所谓:“我是什么挣钱就卖什么,做生意嘛,本来就是买东卖西。你好好打听打听,别回头人家靠这个一夜暴富,你错过了,转过身来又抱怨我没跟你提。那到时候我可真没好脸啊。”   老白哈哈大笑:“放心吧,我问,我肯定去问,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呀。”   周秋萍笑着答应:“那这事就看你了,这年底能不能多个上百万,全看你了。”   老白吓了一跳:“这么多啊,比做服装还挣钱?”   “就看你能不能挣到这钱了。”   周秋萍放下电话机,转头就迎上阿妈疑惑的眼神。   老太太惊讶:“谁跟你说哈萨克斯坦缺火柴来着?”   周秋萍随口胡诌:“我也记不清楚了,在电视台吃饭的时候听人提了一嘴巴。苏联加盟国家重工业发达,但轻工业不行,好多日常生活用品都缺。中亚那边电力不足,经常要用到火柴的。”   周高氏狐疑:“真的吗?”   周秋萍答曰:“这我哪清楚,问了才知道呗。”   其实她听说过的关于中亚的事情都是苏联解体以后发生的。90年代初期的暴富神话几乎都跟苏联有关系,什么方便面换坦克,罐头换飞机,卖火柴成亿万富翁之类的,层出不穷。   现在,距离1991年的解体还有两年,但东欧的震荡已经层出不穷。作为阵营里的老大哥,苏联已经无力控制这些。大家都面临着政治和经济的困局。   周秋萍一贯相信问题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可能苏联解体后爆发出的问题,现在就已经存在。   再说做买卖这种事,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多问一句也不会短了舌头。   周秋萍打出去电话,说等消息就真的等消息,再也没催促。   随着时代发展,有些行业就是会衰落。要么转移生产方向,要么转移经营方向,总之,世界变得那么快,谁也不能真的以不变应万变。   中途,程厂长倒是在她面前叨叨过一回。但随着彩电和冰箱被接连清空,就连拖拉机的产量也节节高升时,他就再也顾不上许多了。   毕竟人类的悲喜永远不可能相通。火柴厂在水深火热,也影响不了军工厂的欢天喜地呀。   哎呀呀,这势头好的,简直赶得上去年了。本来担心发不出工资来着,现在完全不用愁,连季度奖金都没问题。   好在周秋萍也够意思,起码还记着火柴厂的事。最基本的,在老白打电话过来时,她没随口问人家“你怎么想起来卖火柴了?”,还记得这是自己给对方招的生意。   老白啧啧赞叹:“周经理,你真神啊,你咋知道他们那边缺火柴?我原先就知道他们缺运动服夹克衫。对了,你这边到底有哪些东西?我给你报一下,这些东西都有人要。”   什么运动服、夹克衫甚至连化妆盒,他都要。   周秋萍拿起笔开始记录,发现对方要的日常消费品简直可以说是包罗万象。   “你这边能给多少给我报个数,最好直接给我包火车皮过来,我这边要。”   周秋萍也有些吃惊:“你胃口这么大呀?白老板,一下子要吃这么多?”   老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哎呀,你别说了。周经理,你是在嘲笑我吧?嘲笑我就在边疆待着,居然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完全不晓得做外贸生意。狗日的这帮家伙,居然哪个都没提醒我。中苏关系已经解冻了啊,苏联的日用消费品可缺了。这帮狗东西一个个打着民间贸易的名义,从咱们这儿低价揽货,然后拖到苏联去卖高价。他春天访华的,现在都8月份了,我白白错失了多长时间的挣钱好机会?什么一日游,四日游,一个个都是过去当倒爷的。”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半天,最后才跟周秋萍表忠心,“还是周经理你够意思,一直提醒我要注意外贸生意。就我这个狗耳朵,听不进人话,白辜负你的心。”   周秋萍差点没被恶心死。妈呀,谁对他有心啊?这个人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只好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行啊,我给你问问看,到时候确定好了给你包火车皮,一并运过去。”   她挂了老白的电话,就打程厂长的电话,开门见山:“我这边找了点门路,这几种商品可能会有销路。我报一下,你看你那边如果有人找上门,那我就做个中人,把这事给办了。”   程厂长赶紧拿笔记,越到后面越惊讶:“这是哪里呀?咋要这么多东西?他们有钱买吗?”   周秋萍叹气:“就是没钱,他们也有东西抵押,我这是要卖到国外去。”   电话中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半晌程厂长才冒出一句话:“周经理呀,周经理,我可真服了你。你这一个人赶得上一个贸易公司了,不仅搞国内市场,连国际贸易也一并兼了。下回,你是不是要把东西卖到外太空去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行啊,我指望你们呢。你们什么时候把载人卫星送上天,我什么时候去太空做生意。”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提到的国际贸易,其实在苏联解体前,苏联国内的轻工业产品就已经相当匮乏。   下面是资料,关于本章背景的资料,请审核高抬贵手,绝对不是要涉政,而是不解释的话,主角的行为就看上去很奇怪。   “国际倒爷”群体在苏联兴起于戈……尔巴……乔夫执政时期,中苏外交关系的解冻、苏联国内生活用品的短缺等为“国际倒爷”的崛起提供了机会。但这时的苏联尚未解体、东欧也未发生剧变,苏联国内的政治经济秩序仍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之下,中苏“国际倒爷”这一群体仍处于萌芽时期,交易局限于通过“一日游”“四日游”等边境旅游的方式进行,商品大多是由人手提或肩扛运入苏联境内,通常多为运动服、夹克衫、化妆盒等苏联所缺少的轻工业商品,而交易的方式则多为最原始的以物易物,换回苏联生产的望远镜、电子元件、收音机等物品,在旅游结束时捎带回国内高价卖出。   从“国际倒爷”售卖交换的商品来看,从中国倒过去的大多是苏联所缺乏的轻工业商品,苏联长期片面发展重工业,尤其以军事工业为重,忽视轻工业和农业的发展,而轻工业和农业的长期落后则严重影响了苏联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到戈执政时,苏联的国民经济结构已经严重畸形,中上层人士与底层人民的生活水平差距极大,国内市场的不景气和生产资料的短缺严重影响了苏联的社会稳定。在这种情况下,戈尔巴乔夫并未进行根本性的政治体制改革,而是实施了加速战略,其主要目标是增强苏联的国力,从苏联过去历代领导人所贯彻的原则来看,这个“国力”多指军事实力,可以说,戈尔的加速战略并未起到调节经济结构、缓解市场紧张、满足人民生活需要的作用,其所施行的政策是与“一切为了人民的福利”口号背道而驰的。   苏联经济萧条、市场崩溃与戈的加速战略是密切相关的,加速政策实施在经济上的后果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由于加速战略的重点仍放在重工业上,苏联所存在的轻重工业比例失调的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和缓解,反而比过去更甚,国民经济比例关系更加失调。第二,加速战略大力扶持重工业,导致大量轻工业企业破产,消费品的供应严重不足,消费品市场更加紧张,价格大幅上涨,而卢布贬值也使得苏联普通民众的购买力不断降低,动辄便会引发一波抢购风潮。消费品的有价无市促使苏联民众寻找新的卖方市场,部分苏联商人抓住中苏外交解冻这一时机,来到中国低价采购大量的消费品运回国内,而当时素有“国际倒爷后仓库”之称的北京秀水街便逐渐成为中国与苏联、东欧各国互相了解的重要通道,苏联商人在国内大肆采购的行为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而有的人便抓住了机遇成为“国际倒爷”大军的一员。“国际倒爷”这一群体的出现可以说正顺应了苏联国内当时的经济状况,这是“国际倒爷”群体在苏联进行商贸活动时如鱼得水的一个重要原因。   苏联经济结构的畸形不仅给我国早期“国际倒爷”群体的发展提供了机遇,也在苏联国内催生了大批“国际倒爷”,也即是人们口中的“洋倒爷”。戈的加速战略加剧了苏联国内轻重工业的不平衡,使消费品的售卖变得有利可图,一批苏联商人看到中国的轻工业发达且消费品价格低廉,抓住中苏外交解冻这个时机,打着民间贸易的旗号来到中国大肆采购低价消费品,运回苏联国内高价售出。虽然中苏两国的“国际倒爷”在同一时期出现并活跃,但二者的规模却是随着时间的发展而不断发生着变化。苏联解体之前,“洋倒爷”的规模是远超于中国“国际倒爷”的,在中国“国际倒爷”还通过扛包运输时,“洋倒爷”已经开始通过包火车、包飞机来运输货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洋倒爷”这种大规模的倒卖行为很大程度上表明苏联国内的经济形势和市场状况已经达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而经济上的崩溃也是致使苏联解体的一个重要因素。 第247章 数钱使人快乐   江省经济相对发达, 轻工业尤甚,各种日常消费品基本都能找到生产厂家。   周秋萍要其他的东西可能会困难,可说起日用品, 绝对没问题。   程厂长只打了几个电话, 就敲定了供货厂商。什么叫你们能提供多少?是你能吃进多少,我们就有多少货。   老白快乐得能原地跳舞。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商人, 他太明白时机的重要性。或者这么说吧, 在时代的大背景下,每个人都很渺小。只有抓住了机会的人,才可能掀起风暴。   他想做笔大的,但悲催的是他手上没充足的现金。他的钱大部分都压在货里了,他现在只能拿出100万的货款。   只能这个词实在是人间凡尔赛。放眼全国,有几个个体户能够一把头拿出上百万的现金?甚至连如此阔绰的工厂公司都没多少。   现金为王啊, 在这个三角债逼疯全国的1989年, 能拿出百万资金的都是大佬。   但还是不够。   周秋萍劝老白, 不行的话就先拿100万的货,等出手了再说。   老白却舍不得, 因为一个总价, 一个打折的标准。200万能拿下的货, 两个100万绝对解决不了问题。   他咬咬牙:“你等着,我再去筹点。”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周家的电话机又响了, 这回打电话过来的是位女同志:“周经理,是你吗?”   周秋萍一开始以为是老白的爱人, 还赶紧打招呼:“呀, 嫂子, 是你呀。我是秋萍。谢谢您亲自挑选的干果, 我就说您挑出来的好吃。”   没想到对方却否认了:“不是,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咱们有过一面之缘,在田家。”   周秋萍回过神来了:“哦,是红玉嫂子呀……”   实在尴尬,因为几次打电话联系接电话的人都是老白,而且现在的电话机声音带有一定的失真性,她还真分辨不出来声音。   结果这回她又乌龙了,对方再度否认:“我不是林红玉,我叫赵凤英,田大民的前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周秋萍这才真正反应过来:“我记得我记得,恭喜你离婚,早日脱离苦海。”   田大民啊,她太有印象了。他哥田大军在部队牺牲了,政府照顾家属一个就业岗位。田大军的老婆林红玉还在呢,又有个儿子。田大民不仅好意思抢了工作,还要跟老婆离婚,好娶了林红玉,美名其曰:照顾嫂子。   结果全家人包括田大军的儿子都支持这位小叔子这么做,最后逼的林红玉先是投水自尽,后来又离家出走。还是周秋萍给她在新华市场找了个摊位,让她卖衣服。   没想到田大民的妻子也醒悟了,终于离开那个垃圾家庭,出来闯荡世界。   周秋萍关心道:“你现在怎么样?在乌鲁木齐还适应啊?”   “挺好的。”赵凤英笑着感谢她的关心,直奔主题,“我听白老板说,你有一批货可以直接从南方发过来,是吗?”   周秋萍大方承认:“是的,都是从我们这边知名的工厂出来的,产品质量是有保证的。我们想长做长有,不会一锤子买卖。”   赵凤英当场拍板:“那好,我投15万的本钱。”   周秋萍大吃一惊:“你要不悠着点,做买卖有风险的,万一折本,那就划不来了。”   “没事儿。”赵凤英声音带着笑,“其实那边的客商是我找的,常合作的。既然这次有机会,那我也做一笔。”   周秋萍笑了:“那好吧,老白在不在?要不在你就跟他说一句,如果剩下的钱他筹不到,那85万我来想办法,算我参股。”   待到挂了电话,她才想起来,她还没问林红玉的事儿呢。   赵凤英这个前任妯娌去新华市场做生意,是林红玉帮的她吗。要真是这样,那实在是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那会儿林红玉娇滴滴的,一开口就要掉眼泪,看得自己头大如斗。   周高氏切了梨瓜端过来喊女儿吃,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咋了?这是捡钞票了?高兴成这样。”   周秋萍哈哈大笑:“差不多吧。”   她简单说了下林红玉的事儿。听得老太太直皱眉,咬牙切齿道:“该,这家就不是个好的,从老的到小的,坏透了,好不了。”   周秋萍连连点头,感慨万千:“我倒没想到赵凤英会离婚走出来。看样子她生意做得不错,能拿出15万呢,挺不容易的。”   周高氏听了都心动:“那边很赚钱啊,这么好做。”   “物以稀为贵呗。那边现在好多东西都缺,商业还是比较空白的。去那边做生意的不少人都赚了。”   她话音刚落下,家里的电话机又响了,老白气喘吁吁的:“周经理,那咱说好了呀,我出100万,赵凤英出15万,你出85万。咱们到时候按比例分红。”   周秋萍肯定:“当然,我还信不过你吗?对了,我刚才倒是忘了问,林红玉怎么样啊?她跟赵凤英一块做生意吗?”   结果老白却支支吾吾了:“这事我不好说,你等一下啊,我喊我老婆跟你讲。我不说人坏话的。”   他老婆气得骂他:“狗日的,你让我说坏话。”   “你实话实说就得了呀,又不要你添油加醋。”   “我添油加醋个屁,我都要气死了。”老白爱人抓着电话机就开始诉苦,“你说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烂泥糊不上墙,我真觉得丢脸!”   自从周秋萍将林红玉托付给她之后,她同情这小嫂子的遭遇,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手把手地教她做买卖。   结果这人做买卖稀疏平常也就算了,关键是没心气。   “你说天底下做买卖的,哪有不受气的道理?真当自己是国营商店的售货员,对人爱理不睬,人家还求着你买东西吗?挨了几句骂,受了点儿气就受不了。要这样,整个新华市场都开不下去。哪个没挨过骂?生气也就算了,居然跑了。跑了也就算了,居然跑回去了。完了跟那个田大民搞在一起。”   “啊?”周秋萍差点原地炸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跟田大民,她疯了吧?”   “可不是疯了吗?”电话里传来叹气声,“我都快被气死了。赵凤英为什么会过来做生意?就是抓.奸在床。她也不想再跟田咖人搞在一起了,就直接同意离婚。林红玉把床位转让给她了。好在她是个拎得清的,肯学肯钻又肯吃苦,对客人又热情,见人三分笑,上手特别快。不然我天天看着人,我还不得怄死啊。先前一直没跟你说,怕你也跟着生气。今天干脆说了,以后咱也不管了,咱们都仁至义尽了。”   周秋萍反过来又安慰了对方几句,谁碰到这种事儿都会感觉像吞了只苍蝇似的。   尤其是林红玉,老白两口子说她拎不清的时候,她还反过来怪他们,说她本来就不想做生意,是他们逼着她的。   周秋萍苦笑:“是我的责任,当初是我逼她做生意的。”   “你逼她个屁呀,她这么大个人,谁能逼她做事。给她提供了机会,她自己不知道珍惜。觉得她生了儿子,她弟媳妇养的是女儿,她就高人一等,她就在老田家有身份有地位,抛弃谁都不会抛弃她了。呸!蠢的要死,死不要脸,有她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周秋萍叹息:“女人的不幸,一半以上都源自于对男人的幻想。她还不如生个女儿,起码没幻想的空间,能认清了自己的地位。”   白嫂子看得更通透:“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还能自欺欺人,觉得再生一个儿子就没问题了。”   然后周秋萍就跑题了:“这不计划生育吗?他俩还能再生吗?不行吧,都有个孩子了。田大民舍得丢掉自己的铁饭碗吗?”   白嫂子见多识广:“谁说不能生的?他大哥的儿子落在他大哥的户头上,他女儿跟着他前妻一块走了,他名下就没小孩。这样他和林红玉结婚了,不就能再生了吗?”   周秋萍被她这么一提点,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儿:“那,林红玉她那个儿子上蹦下跳了半天,不是白忙活了吗?到时候他叔叔跟他妈又生个孩子,人家为啥不疼自己的小孩,要疼你这个大哥的孩子呢?”   白嫂子恍然大悟,旋即噗嗤笑出声:“那正好,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别说孩子小不懂事儿应该包容,应该同情。上初中的人了,不懂什么?什么不懂?缺德自私罢了。就想把家里所有的资源都抢在自己手上。连婶婶跟堂妹都能赶出家门,这么缺德丢脸的事情还上赶着。   活该轮到他倒霉。   两人打完电话,周高氏听了一回西洋景,连连摇头:“从上到下,一家就没好的。你甭生气,又不是你的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够站起来,不会自甘堕落。”   周秋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女人堕落起来太容易了,整个社会多鼓励她堕落,生怕她上进呢。”   周高氏想反驳,又想到了陈嫂子的事,顿时没话说。   到现在这个家属区谈起陈嫂子的时候,还有人说她气性太大,做事一点不考虑后果。   好像不乖乖挨打,不直接被打死了,就是她的错一样。   周秋萍摇摇头:“好了,不提了,我来算算看现在手上有多少钱。我得投85万进去,跟老白合伙做生意。”   其实这个投也就是左手转右手。为了方便谈判,打包卖东西。她预备发给老白的这批货实际上是她掏钱买下来的,然后加了一倍价格卖给老白。   她真没占人便宜啊,这是市场正常行情。什么叫物离乡贵?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而且她相信等到东西出了国门,利润还能往两三倍里翻。   周高氏拿来了计算器,帮女儿一块儿算账。   她俩现在是一边挣钱一边投资,进出金额都不小,隔一段时间就得理一理账,不然自己都要被绕进去了。   首先是大头——国库券,这部分主要来源于卖衣服的利润、卖彩电绝大部分提成和货款,还有卖空调的部分提成都被她变成了1988年的国库券,目前国库券的券面值已经达到了4,500万。   其次是现金,两家卡拉OK房外加快餐店和自助餐厅开业到现在,持续的纯利润接近500万。其中香满集和天下一家贡献的利润分别为70万和75万,剩下的大头源自于卡拉OK房。“大歌星”的生意太好,简直是金母鸡中的金母鸡,生的都是金蛋。   尤其是纺织路上的那一家,因为地方大,自助餐的品种又多,还有自选超市,所以几乎每天爆满。都已经变成了江州的打卡圣地。不管谁到江州来,如果不去“大歌星”坐一坐,都会被视为没面子。现在每天营业额都持续在10万块钱以上。难怪人家讲这个时代的夜场包括卡拉OK房等同于抢钱。   这些钱,她准备继续投入到连锁店中去,继续开设更多的卡拉OK房和餐饮店,抓住时代的红利,好好挣钱。   不过这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另一笔收入带给周家母女的震惊。   这个收入主要来源于卖空调以及搞电视销售拿到手的提成,刨除刨除税收在内的各项开销,加在一起差不多已经有500万,相当惊人的数字。   周秋萍吓了一跳,说实在的,她虽然知道提成不少,但真没想到这么多。难怪头部带货主播逃个税,都能抵得上一个市的财政收入,果然好赚钱。   周高氏赶紧摆手,颤颤巍巍道:“你,你不能拿这么多。人家其实是冲着电视台的名头来的。钱都给你拿了,电视台肯定要有意见的。”   周秋萍点头:“阿妈,你说的有道理。我看怎么跟电视台分。”   “要不你分人一半吧。”周高氏忧心重重,“钱挣不完,别招人恨。”   周秋萍摇摇头:“这个不合适,可能反而招人眼。这样吧,我跟电视台谈谈看,看能不能直接把节目当成广告时间买下来。”   现在比起在报纸杂志上打广告,电视广告费用算贵的。   比方今年突然间火起来的春都火腿肠在央视打了整整三个月的广告,每隔一天播一次,费用为59万元。而去年春都全厂的利润也不过100万元。   但地方电视台的广告费肯定不能和央视相提并论,况且《厂家直销》节目占用的时间原本就是电视台的空档,不好听点讲叫垃圾时间,也没啥利用价值。   台长听她主动提及要交广告费,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主,还专门台里中层以上干部开会研究了一回。最后大家决定,按广告时间计算时长也行,但应该打折,按普通时间段的1/3收费。   如此算下来,每播一期节目,周秋萍就得给台里交3000块的广告费,这样一个月下来,也有9万块了。   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广告部主任莫名有点心虚。因为去年他们全台广告收入也不过500万,划到每个月还不到42万,光一档《厂家直销》节目,比这个数字的1/5还多,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台里也没干什么,连主持人都是她自己上,节目占用的资源少的可怜。台里还动不动就有福利,一些在电视上出现的产品,就当成礼品送给台里了,省了工会好多开销。   负责广告业务的副台长有点迟疑:“要不,这价格往下面压一压。咱们搞这个不仅要讲经济,还要讲政治。主要是为了遏制住返本销售这股歪风邪气。”   现在市里和省里都开了会,认为不该提倡返本销售。虽然不能强行制止,但也绝对不鼓励,要克制。尽可能采取更多的销售经营模式,来走出目前的困局。   除了报名参加以物易物的贸易会之外,省里还特地点名夸奖了他们电视台,认为他们搞的电视销售模式很好,有力地促进了经济发展,减轻了产品积压造成的不良后果,应该进一步发展。   既然上级都肯定鼓励,那他们电视台更加应该尽心尽力把这项工作做好。   地方搞招商引资,还会想方设法给优惠政策甚至减免税收呢。他们这个,已经算是白挣钱了,那是不是应该少挣点?   然而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电视台也有各项开销。   《江畔人家》反响好,电视剧部的就想再接再厉,继续拍一部反映民生,贴近老百姓生活的电视剧,好更上一层楼。这个要钱。   其他部门也一样,想发展,想壮大,就得有钞票。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打了个折扣。也别按每期节目算了,直接一个月8万吧,好歹也固定下来做节目。   通知到周秋萍的时候,她没二话,直接同意了。   周高氏听说之后,直接捂胸口:“乖乖,8万块钱,这还是要有500万啊。这钱也太多了。”   周秋萍笑道:“那是因为一招鲜。后面开这种节目的电视台多了,观众和顾客自然也被分走了。再说我能挣多久还难说呢,说不定下个月电视台就另外找个主持人,直接请我走人了。”   这时代主流媒体就是电视、广播和报纸杂志,根本不存在你带领自己的电视销售团队跳槽去另一家单位这种事。因为大家都是公家的人,没挖角一说。   周高氏拍女儿的肩膀:“那你也知足吧,又没干啥,还挣那么多钱。”   说实在,电视直播到现在,她挣的钱虽然比不上依靠供销社卖彩电的收入。但真轻松啊,就站在演播厅,动动嘴巴动动手,哪里比得上大热天顶着大太阳,一家家地跑供销社,又费尽心思搞国库券搞二手销售辛苦。   所以,越是轻松来的钱越是要小心。能挣一笔是一笔,后面挣不到的,也别强求。   反正这么多钱,已经到她们开开心心数半天了。 第248章 怎么,想找茬?(捉虫)   周秋萍去电视台签完合同, 又去火车站发货。这次她包了8节车皮,就为了把东西顺利运到老板手上,然后再转一道手, 卖去国外。   程厂长颇为贪心:“咱要是自己能做这事儿就好了, 省心多了。”   周秋萍扑哧笑出声,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怎么可能?人家靠这过日子的。”   对商人来讲, 人脉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就好像老白不可能把自己的客户直接介绍给她, 她也不会将老白这条线给厂商。   估计老白也懒得跟厂商打交道,来来回回地跑,那花费的时间精力成本够他多做几趟生意了。况且,从她手上发货,就相当于她做了一次质量背书。而因为程厂长的存在,这些厂的一把手除非打算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彻底撕破脸, 否则必须得把质量最好的商品拿出来, 最起码的, 不是用次等品糊弄。   这些,本来是理所当然。但在这个法制建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还处于起步阶段的时代, 很多事情想完成, 依靠的不是法,而是人。甚至更具体点儿讲,就是靠人和人之间的交情。   周秋萍真心实意地感谢程厂长:“多亏了您, 不然这事儿成不了。”   程厂长摆手:“应该是我谢谢你,我给你找的事儿, 白给你添这多麻烦。”   他还真是服了这位女同志。当初他是舔着老脸, 转移上级领导和同行给他的压力。没想到人家就跟报纸上说的那样, 化压力为动力, 愣是给找出条路来了。   他心里有数,这一趟他没收提成,但转手卖出去肯定得加价。可他一点儿都不嫉妒,也不想伸手雁过拔毛。因为做贸易就是这样啊,低买高卖,利润大的时候吓死人,利润低的时候亏了本,都是常态。   况且这单生意成了,他也不是没好处。   到了他的级别,人际关系就是个人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向周秋萍这样能干的人卖他面子,也是他有能耐的体现。人家单位得到了他的雪中送炭,就得承他的情。以后他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十个里面有一个记得投桃报李,他也赚到了。   周秋萍叮嘱工人搬东西时小心,又推心置腹地跟程厂长说实在话:“飞天的家电想更上一层楼,最重要的一个是创新,一个就是保证质量。创新我不说了,我也不懂造冰箱,核心技术反正你们得自己有,要投入成本搞研发。质量的话,我实话实说啊,你们这个质量真的要下狠功夫了。人家海尔能砸几十台冰箱,你们砸个几百台都不是事儿。”   程厂长老脸一红,自觉面上无光。这事儿说起来真丢脸,还是赶工赶出的问题。去年东西卖得太好,为了多生产,有些事情就马虎了。   周秋萍摇头:“我觉得可能不是这么简单,也许你们需要更系统的品控。但具体我搞不清楚,我没搞过生产。我想说的是,必要的时候,砸一砸你们的产品,也许能够让整个厂更上一层楼。你看海尔不就是这么起来的吗?”   程厂长的心在滴血。   她说的轻松。她知道100台冰箱多少钱吗?出厂价也得十几万啊。张嘴就砸了,痛的是他的心口啊。   周秋萍还在撺掇他:“你要是多卖出10万台冰箱,你1,000万都能挣到手了。不要因小失大。”   带货生意太挣钱,她想好好做下去,除了要建立起一整套班子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得保证货品的质量。不然从她手上卖出去的东西水平太次,久而久之,她的招牌也就亲手砸了。   程厂长赶紧喊停:“行行行,你别跟我叨叨了,货上齐了吗?上齐了就走吧。”   再说下去,担心自己转过头就去厂里砸冰箱了。   周秋萍上去检查了一回,又跟车上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又是塞烟又是塞零食,光西瓜和梨瓜就各送了一筐。   程厂长看得直摇头:“你这人还真是啥都管。”   “我是没办法,我又不是领导。但凡我有个秘书呀,这事我就不费心了。”   程厂长在心里想了一回,感觉这事还真难办。因为虽然人家喊她周经理,但这经理就是个名义,实际上她的身份还是个体户。   听说过哪个个体户配秘书了吗?那可真是能上新闻的大消息了。   火车缓缓开出了火车站。   周秋萍抬手看了眼时间,直接招呼程厂长:“走走走,吃饭去吧。”   程厂长赶紧强调:“别别别,我回厂里吃食堂,我请你。”   周秋萍摇头:“那您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店里出了新品种。正想请人帮忙尝尝,多提提意见。你也知道的,啥好吃的都得适应本地人的口味,不然肯定卖不出去。走走走,我还指望蹭您的车呢。”   程厂长哭笑不得:“看看这搞的真是,老占你便宜。”   “瞧你这话说的。”周秋萍笑道,“你信不信?我带您去吃快餐,这要是让国际上的记者拍到了,人家肯定会说,哎呦,真是廉洁奉公的典范。又不是大鱼大肉,又不是高档餐厅,就吃个快餐,吃个汉堡,多朴实啊。”   程厂长被她逗的哈哈大笑:“什么话都被你说光了。”   周秋萍笑道:“那回头咱不说了,咱光管吃就行。”   红旗牌小轿车停在快餐店门口,周秋萍看着外面排成长龙的队伍,颇为惊讶:“今天不是礼拜天吧?”   程厂长笑了:“你们店里生意这么好,你这个当经理的还不高兴了?”   周秋萍疑惑:“没理由啊,不年不节又不放假,哪来这么多人。”   她抬脚往店里走,有人认出了她:“哎,你就是周秋萍同志吧。别进去了,就在这里排队吧,咱买了自己回家吃。”   周秋萍满头雾水:“为什么不能到店里去吃?店里还能吹冷气呢。”   虽然现在已经立秋,但江州的秋老虎相当威武,尤其是中午时分,温度嗖嗖感人。   说话的阿姨撇撇嘴巴,一个劲儿摇头:“有人,店里全是人,肯定是得罪人了。”   这话听上去前后矛盾。   周秋萍笑道:“那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其他人附和:“对对对,你去看,你是电视台的,该给人家店里的大姑娘小伙子们主持公道。不欺负人家脾气好,诚心找事儿。搁在10年前,人家饭店不把这些东西直接打出去才怪。”   周秋萍往店里走,欧小飞正在柜台前帮忙一块儿打包外卖,一边递外卖桶,一边跟人道歉:“实在对不起,我们暂时没有位置。这张优惠券您收好,可以凭此免费领取我们的甜筒。”   店里的确坐得满满当当,每一张位置上都做着个四仰八叉的男人,那姿态,那做派,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混混流氓。   他们往那一坐,周围人都得退避三舍,唯恐自己沾上麻烦。   男服务员硬着头皮上前,努力维持笑容:“先生,你需要点什么?这是我们的价目表,点完了我可以给您送过来。”   坐在最中间的那男人眼睛一瞪,满脸凶相:“干啥?你们店不让坐人了?”   服务员保持微笑:“我们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您坐了这么长时间,你想吃什么,说了我好为您服务啊。”   “吃什么?你请我吃啊,你请我们兄弟吃,我们就吃。”   这是摆明了闹事,餐饮店常碰到的找茬。来的人不打也不闹,就这么干坐着,搞的其他客人没地方呆,逼得店里生意都做不下去,不得不开口跟他们求饶,狠狠放一笔血。   服务员受不了了:“同志,你们这样,让其他同志怎么吃饭?”   那流氓拍桌子了:“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开饭店的,我管别人怎么吃饭!”   程厂长皱眉毛,抬脚想进去,又收回脚。   周秋萍朝他微笑:“要不这样吧,咱们先上楼去。楼上自助餐厅也开门了,弄了几个新品种,您也尝尝。”   服务员机灵,赶紧过来领路:“您这边请。”   欧小飞这才找到机会跟周秋萍说话:“不知道什么门路,昨晚就跑来搞事。送的甜筒给他们吃都没用。今天一开门又跑过来。我看是成心的。”   她虽然以前当过音像店的店长,但米瑞克就在军人俱乐部大楼里,属于部队的保护范围,自家的产业,根本没小混混敢来找事儿。   结果到这儿开快餐店,她可算是知道厉害了。难怪北京的肯德基要和市政府的机关合作,没有后者提供庇护,光是那些流氓混混找茬的就绝对能把这店给拖死。   周秋萍点头:“我知道了。”   她也不废话,直接进了值班室打电话给派出所。   接电话的警察颇为负责,认真地询问的事情经过,表示爱莫能助:“你们店里也没规定不点吃的就不许坐,他们又没砸桌子又没打架的,我们按什么管?”   这就是闹事的人聪明的地方。虽然他们的行为已经干扰了饭店的正常经营,但因为采取的是非暴力形式,所以反而难处理。   毕竟,肯德基麦当劳也从来没往外面驱赶过不消费的客人。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其实我们店里也知道你们公安同志的不容易。但实在没办法,已经有好几位外宾被逼的调头走人了。还有位本来准备回乡投资的华侨富商,叫这架势吓到了,觉得咱们省城的治安环境不好,已经打消念头,准备走人了。”   所谓外交无小事。   一听说客人身份特殊,公安的态度也紧张起来:“那你们稍等会儿,我们马上过来看看。”   派出所跟快餐店就在一条街上,民警一出动,就五分钟的功夫,三个警察就满头大汗地赶过来了。   他们看到快餐店的状况就皱起了眉毛,等人进了店门,瞧见里面坐着的人,眉头皱的更紧。   废话,哪有当猫的不认识老鼠的道理。哪个警察不清楚自己辖区里有哪些闹事头子啊。   居中大马金刀坐着的那位混混看到警察还紧张了一瞬,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肆无忌惮道:“警察同志,你们也过来吃饭啊。我们穷哦,我们吃不起,我们只能闻闻香味了。”   警察被气得够呛。因为他们被当众驳了面子。他们都已经来了,这帮人居然还不收敛,就是存心在打他们的脸。   带头的老警察瞬间脸就拉得老长。   偏偏那混混还在嬉皮笑脸:“公安同志,你们点的多,吃不完的话也给我们分点呗。”   其他混混跟着嗷嗷叫,兴奋的不得了。   他们才不怕呢,他们敢过来,自然有恃无恐,他们后面有人。   周秋萍扯了扯嘴角,示意年纪最小的警察道边上说话:“我看他们有点眼熟,上次在街上放火烧店铺的是不是有他们?总觉得像。”   年轻警察还没回过神:“应该没有吧,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周秋萍微笑:“哦,那应该就是打架收保护费。反正,肯定有事儿。”   小警察只是年轻又不傻,瞬间就回过神了。没错啊,这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一个干净的。干坐在店里不犯法,但打架斗殴收保护费,拿一条都够他们到所里老老实实待两天了。   正好开会说严打的事儿呢。   小警察跑到自己师傅跟前,跟人咬了几句耳朵。   已经快要爆发的老警察立刻冷笑,突然间拔高声音:“走,你们几个,都跟我们回去。前两天在东德门打架,把人眼睛给打瞎了的是你们吧。”   领头的混混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想否认。   民警哪里肯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上前压着人,就拖人往外走。   其他混混见势不妙,有人喊着想上来抢走自己的老大,结果警察直接掏了枪,晓得他们连连往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光头混混被带走。   真混社会的,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千万不能跟警察硬碰硬。惹毛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带头大哥都被警察拖走了,剩下的混混不成气候,也不敢继续呆着,赶紧一哄而散。   毕竟能跟上面搭上话的只有他们的大哥,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干坐在这店里到底要干啥。   服务员们立刻上前抹桌子擦板凳擦地板,迅速将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才笑着邀请客人们:“请进,今天我们店里会每人都赠送一份薯条。实在是抱歉,影响大家的用餐体验了。”   好些客人鼓起掌来,大声夸奖还是公安硬气,就该给这帮家伙点好瞧的。天天找事儿。   先前那个和周秋萍说话的阿姨则与有荣焉:“还是咱们电视台的同志管用,一说就有效。”   周秋萍连连表示自己不敢居功:“主要是公安同志不惧歪风邪气,为人民服务,大热的天跑来跑去奔波。服务员同志,建议你们可以送点冷饮给公安同志,多少表达点心意。”   欧小飞立刻回过神,积极表态:“他们以前一直不肯收,我这次就说是大家伙儿集体表示应该的,争取让他们收下来。”   店里又重新恢复热闹的气氛。还有个小孩拿着暑假作业过来写,进去的时候很认真地强调:“我点吃的,我不捣乱。”   欧小飞笑容满面:“加油!你好好写作业。”   其实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是晚上。   白天的时间,大部分客人消费并不多,更多的是为了消磨时间顺带着吹凉气,点餐也是单点,甚至一个甜筒消磨一下午都正常。   如果这些人不是搞的其他客人都进不了门,他们捏捏鼻子也就认了。   周秋萍还要上去招待程厂长,只和欧小飞点点头,就往楼上去。   程厂长哪里顾得上用餐,坐在窗边,一直瞧外面的动静呢。尽管已经看到闹事的人被警察带走了,他还是眉头紧锁:“知道是什么路数吗?谁来找茬?”   周秋萍摇头:“还不清楚,看后面谁给派出所打招呼吧。”   她倒不怕派出所瞒着她。因为如果真有背景硬的人打招呼,派出所肯定要跟她说清楚,省得到时候她硬杠,派出所也为难。   程厂长冷笑:“这帮人啊,就干不了正经事,专门搞些偷鸡摸狗,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要把这精神放在正经事上,哪至于什么都干不好!”   周秋萍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只笑着邀请:“您尝尝这个,水馒头,葛粉做的,口感怎么样?”   冰冰凉凉,又香又润,八月天吃在嘴里很舒服。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就跟那水晶球似的。且不说好吃不好吃,光看样子就叫人心一下子静下来。   听说是从日本传过来的点心,这小日本啊,专做表面功夫,做的炉火纯青。   但程厂长的怒气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半点,相反的,他的不满愈发膨胀。   真是惯的这帮人,本来这段时间事情忙,他还想把事情往后拖一拖,待秋天再说。老话也讲秋后算账嘛。   看来人家说的那秋后就是立秋过后,一天都不能再拖了。 第249章 玩的是阳谋(捉虫)   程厂长平常有点肉兮兮的, 关键时刻却毫不含糊。   他一直忍着,不动声色。等到开例会的时候,他才突然间发作, 直接往桌上拍下一叠照片, 对着贸易公司的领导横眉冷对:“什么意思?那我们厂不顺眼早说,打着给我们卖东西的旗号, 成心捣乱, 生怕我们厂死不掉是吗?”   贸易公司的老总满头雾水,人家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程厂长拿照片塞到他面前,冷笑连连:“我发什么疯?是个人都要疯。我们产品积压成那样,号称要帮我们搞销售,卖出去一台没有?好不容易我们自己有点起色了,好啊, 战友见战友, 背后给一枪, 勾结外人把我们赶出商场,生怕我们东西不砸在手里是吧?”   三产公司领导赶紧喊停:“你这没头没脑的, 说说清楚。”   程厂长老实不客气, 将他派侦察兵调查的事情兜了个底朝天。   “我是真没想到啊, 我还冤枉人家地方上的同志,说他们太恶毒,存心跟我们部队过不去。搞了半天, 是小人作祟,是我们的部队干部跑去兴风作浪。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我当初要上了他的当, 我只能一枪崩了自己以谢全厂的职工。”   他说的喉头哽咽, 简直泣泪齐下, “你们贸易公司要对我有意见就直说, 不要害我们厂。全厂这么多职工等着发工资吃饭呢,你们这是往死里逼我们啊。”   贸易公司老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天地良心,这事儿真跟他没关系。   别看他先前发火,训斥手下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一点点搞贸易搞销售的意识都没有。   但实际上,他发过火也就发过了,并没抓后续。他自己也不擅长干这事儿。   结果没想到有人越俎代庖,积极去干了。干得好,干得坏那是另外一说,关键是,你不能坏了心思呀。   部队讲究什么?部队最讲究团结,一定要对外抱团。别说部队和地方上了,就是部队与部队之间,大家也是利益拎得很清楚,绝对不会搞出糊涂账。   今天,可算有人让大家开眼了。勾结地方上的工厂和商店,往死里整自己人,打他这个领导的脸打的可真够狠。   老总勃然大怒:“好啊,很好。果然外斗外行,内斗内行,搞起自己人,下手叫一个狠准稳。他怎么还是个校官呢?就他这水平,就他这份狠劲,不当个将军都对不起他自己。”   贸易公司的一把手汗如雨下,当场保证:“这事我一定严肃处理。”   程厂长冷笑:“是打算写一封检讨,还是扣人两个月的钱?我们什么东西啊,我们就是五大三粗的工人,跟领导干部哪能比呢?领导干部犯错那都是无心之失,工人不值钱,工厂不算什么,死就死吧。”   三产公司的老总赶紧安抚他:“不会不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了,要么立刻去处理,要么等着被处理。”   贸易公司的一把手虽然跟许主任沾亲带故,又是同一个老上级,但他并不打算为对方赔上自己的前程。   开完会回去后,他把人拎过来,问了事情的经过,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   “你图个什么?他们不要你卖就不卖是了。你搞东搞西搞的什么鬼?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今天你被人丢在地上踩!”   他知道这家伙心眼不大,好胜心强。当初他把周秋萍竖起来当标杆,就是想让这人好歹上进点,有个追赶的目标。男同志,总不能干的比女同志还差吧?   谁知道居然搞成这样了。   许主任还在委屈:“我看她的手越伸越长,简直要只手遮天。她又不是只一个人,她后面是谁呀?从咱们贸易公司出去,她一个人还要成一个小公司啊。他们想干什么?”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一把手皱眉呵斥:“行了,你当哪个是傻子?别扣那么大帽子。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天天在夜总会歌舞厅过日子,人家谈生意,你谈什么?你谈成了什么?”   许主任还要为自己辩白,然而上司已经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今天这话已经直接撕破脸了,你得罪了老程。老小子就是头驴,不给他个说法,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主任慌了,赶紧打感情牌:“张总你是了解我,我一直全心全意支持你的工作。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好。咱们本来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后勤的卢部长根本就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再说了,凭什么是他在这个位置上?他有什么?”   “好了!”张总急忙打断他的话,“你越说越离谱了。正好下去一段时间,好好锻炼锻炼。我来安排,起码避过风头再说。”   许主任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下去?一个萝卜一个坑,下去就上不来了。再说他干什么了,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   他们就是故意的,存心想把他踢出局。   “张总,你不能这样啊。我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当初谁都不愿意过来,是我第1个站出来,坚决支持你的工作。”   张总心里也不好受,有种被人当场打耳光的感觉。怎么说呢?他的确看不上许主任的做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么咄咄逼人,他们的确没给他留脸。   他拍了拍许主任的肩膀,到底还是画了的饼:“你别想太多。事情都闹开了,我这边要是没说法,肯定对付不过去。这样吧,你先下去待着,最迟明年,明年我一定把你弄回来。”   许主任哪里敢相信:“可……”   “可什么呀?”张总不耐烦道,“明年老程肯定往上升一升,今年放在全军,他都能被当成先进典型表扬,怎么可能不升。等他升了,他就不好再抓着你的事情不放了,不然就是小鸡肚肠。你先过去呆着,省得在他面前晃,叫他想起你来又要找事。”   许主任委屈地要当场爆炸。可形势比人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没想到周秋萍他们会这么阴险,居然还找人跟踪他拍照片,把他放松的姿态都拍了下来。妈的,他还一无所觉。   张总苦口婆心:“你也注意点,好歹是个干部,你看看这些照片能拿出去给人看吗?我的天哪,我都不知道这个会到底怎么开玩的,我脸都没地方放。”   许主任尴尬不已:“角度角度,拍摄角度的问题,造成的视觉错觉。”   张总信他才怪,却也不好当场戳穿,只皱眉道:“自己小心吧。”   他挥挥手,准备让许主任出去。   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了,一位年轻军官过来朝他敬礼,然后宣布了决定。   因为许主任牵扯到一起涉密案件,要被带走调查。   张总慌了,赶紧强调:“我们说好的,赵总让我处理他的。”   年轻军官面无表情:“这不是你们三产公司内部的事,我拿的也不是你们赵总的命令。请你让开,不要阻碍我们的行动。”   许主任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冤,就被带走了。   贸易公司的人集体傻眼,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涉密案件?难道是间谍吗?妈啊,没看出来,许主任还有这魄力,够豁得出去啊。   张总面色铁青,厉声训斥下属:“闭嘴,都不许胡说八道。”   可惜上级压得越狠,大家私底下议论的越厉害。   贸易公司已经是文职,早就脱离一线作战部队。现在许主任被人带走调查,能是小事儿吗?   事实证明,的确不是小事儿。   过了没几天,上面就开始开会,要求加强保密培训。   祝嫂子她爱人连着开了好几场会,回来还跟妻子孩子传达精神。核心思想是,什么歌舞厅啊夜总会之类的地方,能不去不要去。实在执行任务不得不去,也不要跟人喝酒闲聊侃大山,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周围围的是什么人。你也不晓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保密这种事,一般人肯定觉得掌握秘密的人都会特别小心,时时刻刻心中有根弦。但真正身在局中的人往往没什么意思。有些东西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会经常谈论,谁也不会把它当成秘密。周围人也没感觉。   可要是换了一个环境,这些被随口议论的事里面包含的信息就已经涉及到机密了。   祝嫂子爱人他们学习到的那个案例就是差不多的情况。一个部队军官隔三差五就去夜总会吃喝玩乐,花天酒地。酒足饭饱之际,跟人吹牛,无意间暴露了军事机密他自己还一无所觉。   结果那桌人里,就有一位对岸的间谍,敏锐地捕捉到了消息,就有心套了几句。这人就稀里糊涂把事情卖了个底朝天。   好在这间谍早就被盯着了,他往外传递消息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后面一通审讯,就把这部队的军官给牵出来了。   他无辜吗?他又不是故意的。   但是泄密这事,无意也是泄密,得承担法律责任。   作为现役军人,地方法院管不了他,直接上军事法庭吧。   虽然说案例的时候,上面一直没点明着军官的身份。但大家伙儿已经认定就是许主任了,因为从他被带走到现在,都没消息。   他家人到贸易公司闹了两回,闹得张总不厌其烦,把他在夜总会潇洒的照片都拿出来给家属看,结果是证明他想法太简单,办公室差点没被砸了。   周秋萍当成故事听了个热闹,完全没有大仇得报之类的激动情绪。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把许主任当回事。   这人就跟只苍蝇一样,嗡嗡叫着惹人烦,但实际上没多大的杀伤力。有的时候用好了,还能是把免费的刀。   他出事儿,周秋萍也不觉得惊讶。很简单,一个人的消费水平和他的合法收入不相匹配时,不出事才怪呢。   别人脑袋有问题,无欲无求,免费花钱请你吃喝玩乐?想想也不可能啊。   这在河边走久了,湿鞋是早晚的事。   早点被抓了好。这种无能又惹事,专门给干活的人使绊子的货色,多在位子上待一天,造成的损害就多一天。   周高氏倒是被吓得不轻,跟女儿一块去接孙女儿时,还在不停地叨叨:“秋萍你可不敢干这事,这是卖国呢,当秦桧呢。”   周秋萍毫不客气:“人家秦桧好歹也是状元,就他,还没秦桧的水平呢。说他是秦,侮辱人家秦桧了。”   周高氏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直接瞪眼睛:“好好说话!”   周秋萍觉得阿妈现在越来越彪悍了,丝毫没有传统女性谦良恭忍让的美德。   周高氏嗤之以鼻:“我闲的我,我干嘛委屈我自己。”   到了托儿所,两人一手一个,把俩丫头抱在怀里。   这俩小东西虚荣心强着呢。这会儿就是要抱抱,好在小朋友们面前炫耀,她们是被宠着长大的宝宝。   周秋萍嫌弃:“你俩也不嫌热,大夏天的。”   周高氏嫌弃她:“热啥呀?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季节了,桂花都开了。”   她一提,周秋萍才猛地意识到一股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气是如此的浓郁,放在文人骚客笔下,简直就是俗气的代名词。可是真香啊,如此热烈的香,让闻到的人都忍不住深深地陶醉。   八月桂花香,秋天果然已经来了。   即便公园池塘的荷花还没开败,即便中午的太阳能够把人晒化成奶油,但秋风起兴,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   青青高兴地喊:“桂花糕。”   周高氏立刻骄傲地点头:“没问题,奶奶给你做。”   这她真会做,跟她老姐妹学的,做起来不难,挺好吃的。   她总觉得外面卖的桂花糕太甜了,自己做,少放点糖更香。   星星高兴地拍手:“吃桂花糕。”   周秋萍张罗着:“那回头咱们摘点桂花,自己洗干净了晒干了做。”   这一个夏天她忙得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已经好长时间没做吃的了。现在能喘口气,刚好做点吃的,也享受下悠闲的小日子。   周高氏点头:“行,咱吃过饭就过来摘桂花。那边好多桂花树呢。”   两个大人领着孩子往前走,路上的学生连奔带跑,有人大声说笑,有人打打闹闹,小孩子就是这么的活泼。   突然间,原本打闹的人闹僵了,其中有个男孩用力伸手推同伴,愤怒地强调:“你当你什么玩意儿呢?我爸要是像你爸这样,我还有脸出来见人呢,我早一头撞死了。”   他的同伴脸涨的通红:“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说着,两个10来岁大的孩子就抱着打了起来。   旁边有人劝有人帮拳头,还有人大喊大叫:“许强林,你爸本来就是特务,你们一家都是特务,你还混到我们革命队伍中来,你是不是要窥探军事情报啊?”   周秋萍和母亲对看一眼,这该不会就是那位许主任的孩子吧?   她俩手上还拎着小丫头,可不敢过去掺合。10来岁的孩子,打起架来没轻没重,搞不好会闹出事的。   周秋萍只能大喊:“你们住手,老师来了。”   这么大的孩子也许不怕家长,但普遍怕老师。听到老师来了,吓得两个小孩拔腿就跑。   结果他们跑了一阵,回头没看到老师人,又开始动手打。   然而这一次,狼真来了。骑着自行车下班的老师看到小崽子们揍成一团,停下车就过去揪耳朵:“你俩能耐的啊,马上就要开学了,还要打架。我看你们别上学了,省得让人不清静。”   被千夫所指的许强林带着哭腔喊:“我爸不是特务,我爸是战斗英雄,我们家没特务。”   旁边人却嗤笑:“你爸是拍马屁的英雄,一路拍上去的,就是特务就是坏蛋!”   青青好奇地问妈妈:“什么是特务呀?”   虽然她们在托儿所经常听抓特务的故事,但她的小脑袋瓜还是没办法理解特务又是什么东西。   星星很肯定地大喊:“特务就是大坏蛋。”   这丫头的嗓门,当年哭的时候可以震惊全村,现在也是一嗓子可以叫遍十三行省。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许强林崩溃了:“我爸不是坏蛋!我爸是英雄!”   周家母女见势不妙,赶紧抱着两个小丫头回家。得了,别吓到了孩子。   回家的时候,周高氏还感慨:“这大人造孽啊,倒霉的永远是孩子。你说他都已经这么大一干部了,吃穿不愁,部队还给分房子,过得比多少人都滋润,咋就不知足呢?搞成这样。”   周秋萍摇摇头:“人的欲望没止境,见识了灯红酒绿,吃香的喝辣的惯了,再让他吃清粥小菜,他就不适应了。”   周高氏也摇头:“这喝酒应酬有意思吗?还不如回家跟老婆孩子一块儿吃点家常饭菜,胃舒服人也舒服。人家出去应酬是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忍着。哪有他这样的?还当是什么美事儿呢?不知好歹。”   周秋萍开冰箱门,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随口应道:“可不是吗?有的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珍惜幸福时光。来,我们好好珍惜,今晚我们吃顿好的。”   可惜周家的幸福时光也很短暂。   她还没开始做晚饭呢,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欧小飞声音有点犹豫:“周经理,我觉得不对劲,怎么老检查我们?”   “怎么了?”   “就是检查,各个部门轮流过来检查,都查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啥。”   做餐饮就是这点麻烦,上头的婆婆多的吓死人,谁都能伸手管你一下。   上辈子周秋萍开饭店的时候,光为了打点这些祖宗,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和金钱。   她在心中冷笑:“行,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回头我过去看看情况,这事儿我来处理。”   ……   看她挂了电话,周高氏奇怪:“这个许主任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他怎么还在搞事?”   周秋萍摇头:“不是他,应该是地方上的人。”   能动得了这么多主管部门过来轮番检查,普通关系可搞不定,背后这人的来头不小啊。 第250章 那就来参观吧   想光明正大地搞垮一家饭店, 最简单,最光伟正的办法是什么?就是不停地检查,轮番检查。   首先检查肯定会干扰快餐店店员正常工作, 小学生迎接上级领导检查, 都要耗费心神,何况是这种督查机关过来。   其次, 检查也会影响顾客情绪。谁吃饭的时候, 周围不停地有人过来查来查去,那还吃什么吃啊?   餐饮难做,这种恶意的重复性检查就是压在餐饮人头上的大山之一。   可人家就是能光明正大,让你有苦没地方说。   自从香满集进入被密集检查时期开始,店里生意明显受到影响,销售额降了都快一半了。   也不怪顾客别扭。   换成普通人, 餐饮检查肯定扯不上关系, 但警察三天两头登你家门, 别人会怎么想?认为你们警民一家亲吗?甭开玩笑了,你要是没犯事, 警察吃饱了撑的天天上你家去?   周秋萍也顾不上吃晚饭了, 直接抬脚去了香满集。   事情晚一天解决, 她就要少挣一天的钱。   做餐饮还有点邪门,说个不太行科学的话,就是讲究风水。一家店一开始生意好, 中途因为种种原因,生意突然间掉下去了, 很可能后面再纠正, 生意也好不起来。   她到香满集的时候, 本来是店里生意最红火的时刻, 结果门前冷落鞍马稀。本来要进店的客人看看里面的架势,吓得缩回头,连外卖都不敢要了。   还有人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小声嘀咕:“这店是得罪人了吧?没交保护费吗?查了好几天了。”   正是因为知道得罪人,所以大家更加不敢来消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扫到台风尾。   周秋萍感觉反腐倡廉工作力度还不够大。有些人真感觉是自己的家天下了。   她面带微笑走进快餐店,里面服务员比客人还多。更多的是穿着不同制服的检查人员。正在用餐的客人也神情微妙,三口并作两口,恨不得立刻吃完,好赶紧走人。   谁受得了啊?穿着不同制服的人走来走去,这架势搞得比监狱还夸张。   靠窗坐着的一位金发碧眼的老外皱着眉毛,和她的同伴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同伴也直摇头,直接转过脑袋,十分不愿意看到检查人员的模样。   正在检查的制服人员,不晓得是工商还是食品卫生部门的相当警惕地询问服务员:“他说什么?”   这些老外,看他们跟看猴子似的,真叫人不舒服。   周秋萍走上前,微笑着抢先一步回答:“她问她是不是被监视了,为什么每次出来吃个饭都能看到这么多人盯着她?”   开口询问的检查人员瞬间面红耳赤,近乎于恼羞成怒:“谁监视她呀,我们这是正常工作,定期检查。”   欧小飞端了一份冷饮过来,送给客人,小生祝她用餐愉快。外国客人朝她说了两句话。   结果检查人员又警觉了:“她说什么?”   周秋萍保持微笑:“她问是不是所有店都被没收了?大家都不开门营业了,所以只检查这一家店?或者是针对性只检查他们这些外国人会出入的店。”   检查人员狼狈不堪。   其实他根本不用在意这些客人有什么反应,跟他又没关系。可他本来就心虚,在这特殊时期,对外国人的反应更加敏感。   现在被对方这么一挤兑,搞得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能悻悻丢下一句:“别瞎说,没有的事儿,正常工作。”   说着,他甚至不敢再等后续反应,就急匆匆地往外面撤。   其他部门的检查人员看他这反应都莫名其妙,问了几句,也满脸不痛快地跟着走了。   欧小飞赶紧带着服务员们给每一桌的客人都送上小食,不停地道歉。   有人同情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得罪人了吧?”   欧小飞苦笑:“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   有人帮他们出主意:“你们找关系打听打听去,不然怎么天天查下去,谁吃得消啊?”   欧小飞只能道谢,回来忧心忡忡地跟周秋萍商量:“周经理,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不然咱们店怎么做啊?”   刚才那老外说的根本不是周经理翻译的意思,周经理不过是拿对方当挡箭牌。可是他们店里又不会天天来外国客人,而且下回碰上会中文的,直接戳穿真相,那要怎么收场?   她突然间脑洞大开:“实在不行,咱们干脆雇佣外国留学生吧。不过他们不缺钱,咱们政府每个月给他们600块钱的补贴呢。要请他们过来干活,可能得花不少钱。”   想想真是悲哀呀,他们香满集的服务员已经是妥妥的高收入。结果人家过来留学,不仅一分钱不交,还有这么高的补贴,是他们工资的三倍。而咱们的留学生出去,学费什么的,全得自己拿。   李东方不就是因为没钱,所以到现在还没出国吗?   周秋萍皱了下眉毛,并不打算雇佣外国留学生。   虽然这招也许有用,但她觉得不舒服。就好像孙.中山在演讲时提到的那位依靠雇佣日本艺妓来应付巡警盘问的南洋富商一样,即便她是花钱的人,她依然觉得悲哀。   她开口询问:“就你们店吗?楼上没人检查?”   “没有。”欧小飞都委屈死了,“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混混闹事儿,选中了香满集,她可以理解成是自助餐厅你进去就得掏钱,卡拉OK房也一样。只有香满集这家快餐店你可以先坐下,甚至不花钱消磨一天。   但现在搞检查,为什么还光盯着香满集?要说销售额,他家还比不上其他店呢。   周秋萍微微皱眉,开口道:“那咱们店周围最近有没有开快餐店?跟咱们的经营方向差不多?”   欧小飞茫然地摇头:“应该没有啊,这里就咱们1栋楼啊。”   纺织路虽然人流量不少,但靠近厂区,所以不是那种商业一条街。周围虽然也有饭店,但规模不大,大家的目标人群也不一样,不至于造成恶性竞争。   周秋萍想了想:“再打听一下吧,对方应该就是冲着洋快餐来的。”   “那咱们怎么办?”欧小飞紧张了,压低声音道,“能够调动这么多官老爷,他们的背景肯定不小。”   周秋萍笑了笑,眼睛扫过厨房,轻描淡写道:“他们不是爱检查吗?那正好,光他们检查监督怎么够呢?要检查,也是咱们顾客检查,老百姓监督。”   欧小飞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有点茫然:“顾客检查什么?”   “检查我们的环境啊,包括前店和后厨。”周秋萍叮嘱道,“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开放后厨,所有感兴趣的顾客都可以换上检查衣,戴上口罩和帽子,到后厨参观。我们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要是她们检查人员进来,就让他们先等等,顾客检查,顾客检查满意了,他们再来查。不然我们先自己整改。”   周秋萍看看时间,又去值班室打电话给农场:“石场长,您好啊。有个事情,可能要上电视,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她跟部队农场一直有合作。   虽然双方曾经爆发过矛盾,但目前快餐店、自助餐厅外加两家卡拉OK房,每天要消耗掉近3000只鸡,是农场绝对的大客户,几乎承包了养鸡场的产出。   因为这个,石场长对周秋萍也客气了不少,一点也不想失去这个大客户。   现在听说要上电视,他立刻来了精神:“周经理,你终于肯给我们推销产品了?那太好了,你打算卖什么呀?”   说来也邪门,说到底电视销售也是在电视上做广告。明明那节目的时间段不好,也没什么名演员拍广告,可偏偏只要上去的东西就卖得特别好。连钢琴和小提琴居然都有人买。   石场长没考虑到电视受众的问题,只觉得这事儿很新鲜,也一门心思地想凑个热闹。   然而周秋萍拒绝了:“您误会了,不是这个。我总不好把鸡鸭拖到演播厅吧。但我可以把记者把摄制组想办法带到农场去,拍摄你们的产品。这样一来,不仅白羽鸡,说不定你们的鸭子鹅啊销量都能大涨。其他的农产品也一样。”   石场长糊涂了:“电视台跑到农场来干什么?”   “拍摄节目,告诉大家炸鸡是怎么做成的。”   结果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让石场长更加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但他还是同意配合,只要周秋萍有需要,农场能做到,那他们怎么样都行。   周秋萍敲定了这头,又赶紧打电话联系电视台。   “方主任您好,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上次咱们吃饭的时候,您说咱们大陆电视台的节目实在太少了,我也深以为然。因为缺少经费,好多东西咱们做不起来。但我现在有个想法,其实还是可以利用现有的资源,用最小的成本做出不少节目来的。比方说少儿节目,可以带有探索性质。告诉小朋友们,各行各业的人是怎么工作的?我们日常生活中用到的东西,像衣服是怎么做出来的?食物怎么变成这样的?都可以。我们做《厂家直销》节目,本身就和很多单位有联系。如果我们安排小朋友过去参与,应该可以和对方谈,不需要花费什么钱。”   方主任来了兴趣。   他前段时间应邀去台湾访问,看了人家的电视节目,好家伙,那叫一个热闹纷呈,可以从早放到晚,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他觉得自己这边实在是一片空白,啥都没有,太单调了。   台湾的同行知道他们电视台还有大量的空白时间,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神经病。核心思想就是你们怎么能够捧着金饭碗讨饭吃?肯定得把时间站充分利用起来嘛。还可能没节目?节目只怕没时间播。   对方还给他推荐了一大堆综艺类型,甚至热情洋溢地表示可以提供指导。   然而方主任却看不上眼,他觉得那些综艺节目是上蹦下跳,猴子乱叫,不成体统。像周经理提出的这个节目形式,才像个样子嘛。   电视是宣传的重要喉舌,主要起教化作用。不能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然就乱了阵脚。   “我们小的时候,那真是深入劳动一线。初中的时候我还进工厂体验过呢。现在的小孩知道什么呀?都是小皇帝小公主,好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变出来的,根本不晓得劳动的价值。这个好,这个很好,应该搞。你现在有空吗?你在哪里?你过来,算了算了,我过来。我们好好聊聊这个事。”   周秋萍没想到对方这么心急,但方主任过来更好,便直接报了地址:“就在香满集。我也是听小朋友好奇炸鸡是怎么做的,带他到后厨参观时,才突然间有的这个念头。”   方主任的级别还不能配专车,他是自己骑着自行车过来的。   好在这会儿太阳下山了,晚风一吹还算凉爽,电视台距离香满集就隔了两条街,骑车半个小时。他进了店,倒没有汗流浃背。   周秋萍在门口迎接他,笑着指后厨的方向:“要不您现在也进去参观一下。”   刚才在电话机里,方主任开玩笑说自己也不知道炸鸡块是怎么做的。   现在方主任却直摆手:“算了算了,不打扰人家同志工作。”   自从检查的大部队离开后,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服务员们也各有各的忙碌。   方主任没意识到这里跟以往有什么不同,他看了半天,点了一只最便宜的甜筒。以他的收入水平,还是没办法肆无忌惮地享用香满集。   周秋萍要了一份爆米花和鸡米花,招呼他一块吃:“咱一边吃一边说。我这边有几个选择,都是目前小孩子比较好奇的点。比方说电视机是怎么工作的?这个我可以直接联系程厂长,到时候带孩子去参观,观看成像原理,都不是问题。还有钢琴是怎么发出咚咚的音乐声的?这个,我们也刚做过钢琴的专场。卡拉OK机是怎么唱歌的?同样的,也能找到单位配合。”   她林林总总列了十几条,炸鸡是如何做出来的夹杂其间,倒不显眼了。   方主任看的眼花缭乱,有些犹豫了:“那咱们先做什么呀?”   “不是我们选择,是孩子挑选。”周秋萍认真道,“现在还没开学,少年宫小孩最多,到时候让他们来选。不知您有没有少年宫的关系,如果有的话最好,刚好方便过去拍摄。”   方主任迟疑:“那我得找找看,看谁跟那边熟。”   周秋萍笑道:“要是没现成的,我这里倒是可以推荐。你知道的,我们军区也办了自己的少年宫,里面中小学生甚至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   方主任直接拍手:“那就别舍近求远了,就你们的少年宫。听说你们小孩说的都是军事化训练,特别讲究纪律是吧。”   “也没那么夸张,但还是挺严的。比方说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所有人的袜子都是自己洗。中午睡过觉之后,自己要叠好小被子的。平常吃完点心,清洗餐具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方主任惊讶不已:“哎哟,那很好啊,很厉害呀。换成我们的小孩闹死了。”   周秋萍笑道:“一直都这样,倒也没谁有意见。其实孩子不会闹,要闹也是家长闹。”   方主任下了决心:“那好,我们明天就去少年宫问问,看他们到底最想了解什么?然后就决定第一期节目怎么做。”   周秋萍笑道:“没问题。明天定下来就开始吧。趁着开学前多录几期,不然后面肯定没这么方便了。”   送走了方主任,周秋萍又转过身联系石场长,他爱人就是少年宫的负责人。   “电视台的方主任我给请来了,明天就到少年宫做调查。要麻烦您爱人配合一下,到时候电视台的同志问最想先知道什么,让他们说炸鸡块是怎么做出来。我这边到时候可以给他们发小礼品。这样才能顺利引出炸鸡用的鸡是如何养殖的?到时候拍摄整条养殖线。您可得做好准备,拍出来以后上电视的,全市乃至全省的观众都可能会看到。”   石场长被她搞得紧张起来,赶紧表示自己这边要做安排,到时候好确保尽善尽美。   周秋萍笑着提了几个关键点,然后才挂电话,又翻自己的笔记本,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欧小飞一直在边上陪着呢,见状终于忍不住:“周经理,咱们需要这么麻烦吗?直接找人就行了呀。”   这么多部门来检查,摆明了上面有人。可就他们有人吗?自己这边又不是没人。媒人根本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同样是找人呗,就看谁的关系硬,看谁能压得住谁。   她就不相信,对方真的敢得罪部队,非要彻底撕破脸。   不一次性把对方给打怕了,以后说不定他还会来找事儿。   周秋萍摇头:“我不想找人压人。人情都是债,我今天欠了别人,以后肯定得还。能不能还得起,我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假手于他人。”   况且,她非常不喜欢这种看谁背景硬的方式。好像人不需要做事,只要比拼背景就行。那她到底是在为自己做事?还是为背景做?她又算什么呢?   离开了所谓的背景,她也不是一无所有。不依靠背景,她同样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做出的成绩,她积攒的人脉,她的手腕和能力,都是她独立的底气。   周秋萍叮嘱欧小飞:“你找人帮忙打听一下,问问清楚,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找咱们的麻烦。咱们不惹事儿,但也从来没怕过事儿。”   一而再的找事儿,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给留学生的生活补贴,下面是我查到的一些资料。   1960年代来华的非洲留学生已实现学费和住宿全免,每月津贴从80元人民币涨到100元,是当时中国县团级干部的工资标准。而1962年到中国的阿尔巴尼亚学生津贴为150元,继而引发了非洲学生对中国政府的成见。留学生不受生活必需品凭票供应的限制,每天早餐有牛奶、鸡蛋,可在商店用现金购买任何商品。据当时加纳学生伊曼纽尔·约翰·海维(Emmanuel John Hevi)反映,由于和中国学生存在严格的交往限制,他过了很久才知道双方物质待遇上的天差地别,1960年时并不知道中国发生了大.饥.荒。因为享受到了特权,外国留学生感受到了中国人的敌意。因为可以不受限制购买物品,会有中国人以非法的交“手续费”的形式托留学生购买诸如御寒衣物的现象。1988年,河海大学留学生冲突事件里,报道提到他们当时的生活补贴是600块。 第251章 农场真热闹   方主任是行动派, 既然有心开新节目,第二天一早,他几乎是跟小朋友们一块儿到达的少年宫。   少年宫的负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这帮娃儿们召集在一起, 叮嘱他们后面如何回答问题, 就叫方主任直接堵住了。   年过半百的老头热情洋溢,趁着小孩们对摄像机好奇不已的时候, 趁机开口询问:“你们对什么最好奇呀?是想知道电视机是怎么放的, 钢琴是怎么发出音乐声的,还是收音机里是不是藏了个小人?”   小孩子们激动死了,七嘴八舌。   有的很肯定电视机里藏着很小很小的人,就跟话剧舞台上的人一样,专门演戏给他们看。   有人大声说不可能,理由是里面的人上哪吃饭去?屙屎拉尿怎么办?电视机又不能进水, 肯定会坏掉的。   周秋萍听得满头黑线, 目光四处梭巡, 落在卢小明和祝强身上时,她感觉自己终于得救了, 赶紧跑过去, 跟狼外婆似的诱导小朋友:“你们想不想知道炸鸡是怎么做出来的?想不想去看养鸡养鸭?”   这俩小伙子还没开口, 旁边的小姑娘先尖叫了:“我要去看养鸡!”   她战斗力十足,一人抵得上一支队伍,赢得旁边的小孩跟着喊:“我们要去看养鸡。”   卢小明和祝强懵懵懂懂的, 满脸茫然。但他们的小伙伴一拽他们的胳膊,他俩也喊了起来:“我们要去看养鸡。”   少年宫的负责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趁机宣布:“好好好, 看养鸡就看养□□, 户外活动就去农场。到时候大家要遵守纪律, 不许到处乱跑知道吗?”   小孩子们已经顾不上电视机里面到底有没有会演戏的小人,俱都高兴地大喊大叫。   天底下的娃,只要能不待在教室里,别说外面有太阳了,就是天上下刀子,都不能阻碍他们欢快蓬勃的心。   卢小明和祝强前脚还在懵圈呢,后脚已经兴奋地喊:“妹妹去吗?别让妹妹上学了,我们一块去农场。农场垦定有很多好玩的。”   少年宫负责人趁机宣传:“是有不少好东西,还养了梅花鹿呢。”   于是娃儿们更加兴奋了。   三个小学生愣是用魔音灌耳术逼着周秋萍保证一定会带妹妹过去,才肯回教室上他们的航模课。   方主任也被炸得头晕眼花,挺直腰杆时,两只眼睛都快变成蚊香了。他苦笑连连:“小孩的精力真好。”   少年宫的负责人过来关心:“那你们什么时候来拍?我这边好做安排。”   “明天吧。”方主任下定了决心,“明天就开始拍。今天我们做个准备,也让小孩家长知道这事。”   周秋萍替他安排流程:“那明天可以先去快餐店,让大家见识一下炸鸡块炸鸡排是怎么做出来的,然后大家再去农场。中午饭就在农场吃,你看可以吗?”   方主任有点担心:“那要不干脆让他们带点吃的过去野炊吧。午饭钱我未必能申请得到活动经费。”   周秋萍笑道:“这您不用担心,不管农场还是我这边都可以安排。最多早上从店里出发的时候,让大家带着三明治走。”   不过石场长十分够意思,听他爱人说了这事之后,还特地打电话给周秋萍,强调午饭他们包了。   都是自己人的孩子,到了农场,怎么可能少了他们的饭?   青青和星星太小了,又不是少年宫的小孩,周秋萍自觉一个人照应不了,干脆把阿妈也带上。   周高氏嘴上嫌弃农场有啥好看的,实际上到了地方,第一个激动的人就是她。   因为她看到梅花鹿了,一群梅花鹿悠悠哉哉地走着,眼睛湿漉漉的,目光温润,看上去真是漂亮极了。   有孩子伸手摸它的时候,它居然乖乖地呆着,一点点都不会反抗的模样。   梅花鹿的养殖员自豪地介绍:“鹿肉可好吃了,鹿血也是大补。”   结果摸梅花鹿的小孩“哇”的一声哭了,大声强调:“你不能杀它,它是我们的朋友。”   其他小孩跟着喊:“不要杀它,它是我们的伙伴。”   喊着喊着,他们也哭了起来。   少年宫的老师们赶紧安抚这群小家伙:“不杀不杀,没有的事儿,叔叔开玩笑的。”   饲养员满脸懵逼,小声嘀咕了两句。   这不废话吗?梅花鹿养殖是这两年才兴起的,养了当然是为了吃,难不成还当成祖宗供起来。   可面对这群小祖宗,他可不敢再说一句实话,只能睁眼说瞎话:“没有没有,叔叔开玩笑的。”   得,这群小孩真是没口福,本来中午准备了烤鹿肉的,就是按照《红楼梦》说的那种做的。   周秋萍一听,还是算了吧。大夏天的让这么小的孩子吃烤鹿肉,亏他们想得出来,生怕孩子们不淌鼻血。   好在小孩子们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前面看到一群鸭子时,大家又激动了,大喊大叫:“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星星双眼放光,大喊:“烤鸭!”   吓得周秋萍赶紧抱起女儿,生怕这只吃货引起众怒。   刚才还说梅花鹿是他们的好朋友的小学生们却集体叛变了,也跟着大叫:“烤鸭!”   还有人转头问老师,“我们中午是吃烤鸭吗?”   俨然没有“鸭鸭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它呢?”的意识。   看样子小孩们的动物朋友也是薛定鄂的朋友。   再跑到前面,瞧见草地上的小羊羔时,小学生们激动地大喊大叫。有人说是烤羊肉串,还有人说是涮羊肉。   一个个说得口水直流,目光灼灼的,搞得人家小羊羔都吓得瑟瑟发抖,直接撒开腿跑开了。   这下更热闹了,亢奋的小朋友们集体往前跑,想要追逐小羊羔。如果不是老师在后面拽着,还不晓得他们要疯成啥样子。   继续往前,看到波光粼粼的池塘,少年宫的老师开始提醒小朋友们注意观察,回去要写作文,大家跑的就更快了。气得老师在后面骂:“一个都不能少,每个人都必须写。”   青青和星星吓得赶紧抱大人的腿,小脑袋拱啊拱的。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俩还知道啥叫写作文啊?”   小明和小强手拉手地跑过来,他俩刚才追蝴蝶去了,刚被撵回来,不明所以。小强同学还强调:“妹妹不怕,哥哥在呢。”   青青跟妈妈咬耳朵:“昨天写作文,小强哥哥哭了,他不会写。”   周秋萍噗嗤笑出声。人生苦从识字起,果然好悲剧。   周高氏东张西望,半晌才点点头:“这里可以弄块地,种点东西。等有空了,过来住几天。”   卢小明激动道:“就跟《红楼梦》上的庄子一样吗?”   祝强更激动:“那到时候是不是有人送吃的?”   他可记得电视剧里面,庄头送了好多吃的。那个贾家还说不够吃,真不知道他们有多能吃。   周秋萍笑道:“那得自己过来拿。”   她有点心动,主要是这里的风景实在太好了。度个假什么的,再合适不过。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政策允不允许,如果农场给承包地的话,那倒是可以搞一搞,挺有意思的。   她点头道:“回头我问一下石场长吧,行就行,他们这里的地应该不少。”   大家一路走一路看,其实也没干啥特别的。但沐浴着阳光吹着清风,一路好风光看下来,本身就是一种洗礼。   待到中午吃农家饭时,众人的胃口大开。她自己也用鸡汤泡了锅巴,吃得香喷喷。   石场长特地过来打招呼,再三再四表示怠慢大家了。   众人当然客气,就连不会客气的小学生们也表示感谢,他们今天玩得很开心。还看了小鸡是怎么孵蛋的。   原先他们都以为得靠老母鸡孵蛋,没想到现在已经用机器了。把鸡蛋放进去,小鸡就能自己出来。   看孵蛋机的时候,好多小孩都傻了,大惊小怪,原来机器也会生小鸡。   石场长哈哈大笑,绕了一圈过来和周秋萍打招呼:“周经理,辛苦你啦。”   周秋萍笑道:“我辛苦什么呀?我就是来玩的。对了,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有没有地可以承包?我想弄块地玩玩。”   是真的玩一玩。她也不指望种地发财,她压根就没精力搞这一块,况且靠农业致富难度系数太高,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她就是单纯的对土地有感情,种花民族血液里流淌的东西。   石场长迟疑了一下,颇为惋惜:“你早点说就好了,我们这两年都承包的差不多了。”   周秋萍笑道:“没事儿,我就是随口一问。”   他突然间想起来:“江心洲你要不要?有个江心洲倒是没人承包。”   那里原先是个荒岛。   60年代大串.联的时候,有知青跑到那里就没走,立志开荒。后来知青大下放,农场为了方便管理,也分配了不少知青到岛上去,一度把江心洲建设得红红火火,还作为先进典型被表扬过。   只是从10年前知青大回城开始,这些年陆陆续续的,知青离开了。三年前最后一位留守知青回城顶了爹妈的职,也彻底离开了。自那以后,那片江心洲就算荒废掉了。光有渡船,又没个桥,进进出出不方便,大家自然也不愿意过去搞承包。   周秋萍倒有些兴趣,追问了两句:“那岛有多大呀?夏天会不会被淹了?”   “那不至于,这30多年夏天发了多少次水,哪回也没淹到它。面积嘛,我记得有上千亩地,大大小小有30个山头。以前全是树,后来才开荒种的地。不过三年没人管,估计地也荒了。你要是想承包的话,意思意思给点承包费就行。”   周高氏一听上千亩地,吓得直摆手:“那哪忙得过来?这么大的地方,最多包个10来亩地就差不多了。”   石场长倒是相当热情:“别啊,不行的话你雇人干就是了。我们这边都有种田的熟把式。总不能让你们真下田啊。”   承包还是不承包,又该承包多少,必须得先上岛看看才知道。   好在通往江心洲虽然没桥,但还有船往来,不然连岛他们都上不去。   周秋萍不敢声张,生怕小孩子们一下子激动起来,全都要往岛上跑。这渡船的质量,她不太敢相信,这么多娃出事儿怎么办?   但她家两个姑娘的眼睛都黏在她身上呢,她一动,俩小东西就要跟着。   而妹妹一跑,两个哥哥还有一位姐姐,也要一块儿跑。   上船的时候,周秋萍都要吓死了,简直要拱手作揖,求各位祖宗赶紧下去。   石场长等人哭笑不得:“不至于的,当年上百号知青呢,靠的不都是渡船。这么多年就从来没出过事儿。就你们自己瞎紧张。城里车子出车祸,飞机从天上掉下来,出的事可比这个多多了。”   周秋萍直接呸呸呸:“您就不能说句好的吗?一会儿我们还得坐车回城呢。”   石场长拍脑袋:“对对对,没事儿,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都平平安安的。”   这渡船是机动船,一开起来,水花四溅,简直就像太阳下的雪。   5只小朋友都亢奋死了,一直拍着手嗷嗷叫。   周秋萍看着阳光下雪白的水花,也得承认,的确好看。因为船开的快,风吹在人身上,也有种温暖的清凉。   再放眼望去,青山碧水,蓝天白云,如同铺展开的画卷。人的心啊,也跟着清风高高的飘扬,说不出的舒畅。   她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大自然的味道啊。   这片江心洲,她真的想承包了。   待到大家上岸,看到郁郁葱葱的林木,他们都有种误入森林的感觉。   祝强第一个喊出声:“桃子,大桃子,大水蜜桃。”   石场长笑道:“水蜜桃没有,估计是野桃。”   周秋萍疑惑:“野桃有这么大,我记得小毛头跟核桃差不多大。”   在她成长的年代,因为以粮为纲,所以像桃子梨子这些经济类作物基本上不种,他们也就是在山里碰上野果树,才能稍稍过点馋瘾。   小毛桃长不大的。   大家越往里走,越坚信这绝对不是小毛桃。那么大的一颗,都有人的拳头大了,谁家毛桃长成这样?   待到靠近桃树,众人都笃定:“这肯定是种的桃树。”   石场长有点懵:“咱江心洲啥时候种桃子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负责管理渡船的人也满头雾水:“不知道啊,真没听说。”   这里真的好长时间没来人了,那最近一次过来还是去年冬天,沿着岛周围转了一圈,倒是没往里面去,因为路不好走,再说进去干啥呢?   周秋萍怀疑:“是不是知青临走前种的呀?桃树挺好活的,气候合适,一颗核埋进去,自己就能长。”   她上辈子租房子住时,有一次偶然吃了无锡阳山水蜜桃,就把桃核丢在了土里。结果来年开春,它自己居然发芽长了起来。   第一年没开花,第二年开了花但没结果,到了第三年,长了足足五六颗桃子。味道比阳山水蜜桃差一些,但比街上卖的普通桃子要好吃不少。   只可惜当年租房就拆迁了,那树也被砍了,不然后面再长下去,还能结更多的桃子。   大家点头,想来也没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桃树生长成材。这一片桃林足足有五六亩了,有些桃子已经跌落在地上腐烂,有些桃子还挂在枝头,走上前就能闻到浓郁的桃香。   周秋萍开玩笑道:“石场长,你这岛还承包吗?这都成桃花岛了。”   石场长左右看看,瞧见以前的知青点因为年久无人住已经坍塌。岛上杂草丛生,原本开垦的田亩野草长得比人还高,立刻摇头:“我可管不了。”   农场的荣光时期已经过去,人越来越少。这个江心洲不给人承包,回头还是得荒着,难道就靠这几亩桃子撑着?桃树也要人打理呢,不然产量根本上不去。   他在心里估计了个数,咬咬牙道:“10万块,10万块承包30年。到时候随便你们自己怎么搞。”   管渡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0万块呀,这么多?这又不是田亩。”   这年头土地不值钱,值钱的是开荒投入成本。荒掉的田要重新打理起来,投进去的钱跟流水一样。   农民种田的收益真的不多。   工农业的剪刀差极大,粮食收购价格上不去。比方说一亩田产了900多公斤的粮食。按照现在的定购政策,800公斤要作为平价粮卖出去,可以由农民自由支配的部分只有100来公斤。平价粮的价格肯定低。   如此算下来,农民就是再努力,一亩上等田的收益还不到100块。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成本啊。   至于几亩桃树,他也根本看不进眼里。桃子不值钱的,乡下常见的水果都卖不出价。   周秋萍转头看母亲:“你说呢?”   她倒没觉得10万块的承包费贵,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光是在这儿放着,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块地,心情绝对棒棒的。   就是打理起来特别麻烦。   首先,她们家不可能搬过来。她和阿妈都有自己的生意要做,两个小家伙还要上学,来来往往不方便。   其次,她们不过来,就得请人帮忙搞。花钱是小事(咳咳,暴发户就是这么的豪横),关键是人家会不会尽心尽力,又能不能按照你的要求把事情做到位,才是关键。   石场长看她不表态,有点着急:“那个,咱这承包费不高啊,这一片上千亩地呢。你算一算,10万 30年,划下来一年就3000来块钱。1000亩地,一亩才3块钱,多划算啊。”   大人没发话,卢小明突然间喊出声:“那我能承包吗?我就承包这些树,请我们班同学都过来吃桃子。”   众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小伙子,你很会做生意嘛,挑选出来的都是优质资产。   周高氏终于拍板了:“包包包,这边都包了,就承包30年。”   一年3000来块钱,不算多。上次他们去北京城玩,花的钱都比这多。到时候不指望出产,就过来度个假,也挺美的。 第252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周高氏要承包江心洲, 承包费她自己出。   开过年来,卖油菜饼、出租拖拉机、做二手杂志生意外加后面她自己找门路卖衣服,林林总总加在一起, 10万块钱她真能掏出来。   老太太自己想到这点时都吓了一跳, 完全没想到身家居然这么丰厚。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有钱的人越有钱。有钱人比穷人好挣钱多了。就算投进去亏了, 她也不会多心疼。   撑死胆大的, 饿死胆小的,钱就是人的胆啊。   她自己没时间打理岛上,索性直接掏钱让石场长代办。给她找十来个人,趁着秋收前把荒田再开垦出来,待到霜降点麦子。   油菜就算了,那玩意儿费神, 种植收割都麻烦, 比不上麦子省心。再说油菜同样卖不出价。   知青点先前的房子已经长出树了, 肯定不能再住人。干脆推倒了重盖,盖个大点的, 回头她们过来度假或者带朋友来玩都方便。   石场长在边上一边听一边点头。农场同样是小社会, 有自己的建筑队。盖房子这种事, 就重来没从外面找过人。   就是运建材上去麻烦点,但只要掏钱,麻烦也就无所谓麻烦了。   他只在心里一叠声地喊乖乖, 感觉周经理的确阔。十万块掏得轻轻松松,现在再投钱也不皱下眉。简直就跟买了台冰箱彩电似的。   不, 一般人家买个冰箱彩电双职工还要攒个好几年, 动手买时肯定要细细思量, 哪有这般阔气的。   周秋萍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 有种玩真人版农场游戏的感觉,就很爽。比买限量版包包更爽的爽。   她积极出谋划策:“开不了的地就种桃子吧,就跟电视上的桃花岛似的。”   说着,她转头问石场长,“杂树能砍掉吧?都是杂树,桃子都没地方种了。”   “能能能。”石场长连连点头,“那你原先就是荒地,后来开荒出来的,不算林地。”   他这么说是因为眼下林木属于重要的战略性资源,如果要砍林木的话,得上报获得审批之后才可以动手。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场长您当个中人呗。山上杂树我不需要,我也用不上。如果建筑队愿意的话,拿房子来换。在岛上给我们盖房子,这些树就都是他们的。”   石场长瞪大了眼睛,瞬间涌现出类似于懊恼的情绪。   他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在农村,木材属于重要的经济作物。木头能盖房子,木头能打家具,甚至连棺材多得靠木头来做。   所以以前有的生产队为什么阔气?就因为他们有树可以砍,往外面卖木头,可比卖粮食值钱多了。   1000多亩地的江心洲,漫山遍野都是杂树。光这些木材卖掉,那就是好大一笔钱了。   哎呦,难怪人家说,这脑袋瓜子不开窍的呀,捧着金饭碗都是讨饭吃。   知青开垦的江心洲荒废了这么多年,农场你谁都没当回事儿,居然白瞎了这么笔财产。   还是他亲手把东西硬塞给人家的。   就真没这意识,好像江心洲就是跟知青捆绑在一起的。知青来了,江心洲就有活人的气息了。知青走了,它又成了一片荒野。   然而人走了,当初他们种下的花还在盛开,长起来的树也葱葱郁郁。   周秋萍笑眯眯的:“这么多木头我也用不上。反正我想种的是桃树。我看田亩册子上写的是当时开垦了450亩田,50亩菜地,剩下的都是山岭。我这挂出来的条件是把田地给我清出来,外带把坍塌的知青点重新盖起房子来。木头我全都不要。”   她在江心洲看到新砍了没多久的树木的断茬起,她就已经打这个主意了。怎么可能三年多的时间没人上岛。现成的树长在那里又没主,肯定有人砍的。让点利益没问题,关键是要搞好关系。再好的地方也要有人打理。   她这一张嘴,直接要求毛坯房升级为精装修不说,还变成了真拎包入住。10万块钱花的可真值。   可石场长不能说她阴险狡诈,因为人家当面鼓对面锣说得清清爽爽。要是她现在不提,回头自己找人砍树拖出去卖,那只会挣得更多。搞不好几个10万块都不止。   他不相信周秋萍会算不清楚这笔账。她自己开店呢,店里装修用到木材的价格,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人家主动把这利给让了出来。   也真舍得。   石场长自觉要投桃报李,当场拍胸口保证:“您放心吧,我们有人手,肯定能给你把地方收拾出来。”   两边事情敲定了,那就该考虑下一步了。   岛上还有好几亩桃林,这会儿再不摘,桃子全都要白糟蹋掉了。   少年宫的负责人要比周秋萍胆子大很多,听说可以摘桃子,立刻开始组织小朋友们上岛。   周秋萍吓得心惊肉跳,他们却完全无所畏惧,一群老师带着学生分几批上船往江心洲出发。   先到达的小孩激动的要原地跳舞,一个个都叫着喊着摘桃子。   多漂亮的大桃子呀,香香软软,摘下来一颗撕掉皮,送进嘴里。哇,好好吃!   比大人的拳头都大的大甜桃,一个吃下去,能把小朋友的肚子撑得滴溜圆。   青青和星星也激动,小姐俩分个桃子,吃的脸上全是黏腻腻的汁水。   周秋萍怕小家伙们吃坏了肚子,赶紧强调:“不要多吃,最多只能吃一颗。剩下的,你们应该带回去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吃,要学会分享,不能自己独占。”   然而老师却不允许,每人吃一颗就不错了。他们又没掏钱,哪能吃着还白拿?这种坏习惯可不能养成。没做出贡献的人,不能随便享受别人的劳动果实。   周秋萍大囧:“桃树是自己长出来的,三年时间都没人打理了。”   老师坚持:“那也不是他们种的。”   最后周秋萍还是每人又发了一颗桃。因为桃子太多了,而且熟的透透的,连运输都艰难。   她跟石场长商量了,对方找人摘桃子,一摘下来就往城里送。要是自助餐厅和卡拉OK房加在一起都消耗不掉,干脆当成礼物送给客人。   桃心嘛,爱心,爱你喽。   陈露、吴康和金凤信誓旦旦地保证,没问题,桃子绝对不会浪费掉。就是老板真牛掰,出去玩一趟,还能弄这么多桃子回来,怪神奇的。   周秋萍顾不上跟他们调侃,挂了大哥大就上车。晚上还有最后一站,邀请小朋友们去吃香满集,算是给今天拍摄的节目收个尾。   必须得今天完成,因为她明天要连着录两场《厂家直销》,实在抽不出空来继续录少儿节目了。   车子开到香满集时,天上太阳快要落山了,正是最漂亮的黄昏时分。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跑进快餐店,个个都是炫耀帝,压根不知道怕生。即便他们都不认识其他客人,也不妨碍他们跟人炫耀,今天他们去了农场,他们看了小鸡孵出来,他们看了先进的养鸡场,他们还去岛上采了桃子。   看,就是这个大桃子,特别甜,特别好吃。   但是他不能拿出来请你吃,因为他要带回家给家里人分享。   方主任听他们叽里咕噜,都觉得自己脑袋要炸掉了。   做少儿节目很好,很活泼。   就是比较费耳朵,脑袋嗡嗡叫,耳朵吃不消,小孩子实在太活泼了。   周秋萍笑道:“素材拍的怎么样了?够不够剪一期节目?要是不够的话,咱们再多拍点。”   方主任已经累得够呛,说话时眼睛都是直的:“再拍啥呀?看他们吃东西吗?”   其实也挺有意思,一个个吃的香喷喷,好像肚子是无底洞。明明中午谁都吃的不少。   他话音刚落,香满集突然间又热闹纷呈,或者说是在热闹的基础上更加热闹了,因为来了很多穿制服的人,还有人无惧炎热,戴着帽子。   小孩子哪分得清楚各个单位之间的制服不同,看到对方的打扮,他们就激动了,全都围上去,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警察叔叔,你们是来抓坏人的吗?”   工商的人颇为尴尬,都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周秋萍笑容满面走过去:“这些叔叔阿姨是来检查快餐店的。卫生、消防、食品安全都是他们检查的范围。现在,就让叔叔阿姨们给我们演示要如何尽职尽责地完成饭店的检查工作。”   好几个吃饭的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还有人小声嘀咕:“我说怎么天天查呢?和着这是拍电视呀。”   “不是拍电视吧?他们又不是演员。”   “谁说不是拍电视?你看那边,就是摄像机,一直对着拍呢。”   领头的检查人员脸色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想推开镜头:“你们干什么?拍什么拍?我警告你,不许乱拍。”   方主任急了:“你怎么说话呢?同志。我们正常拍节目呢,马上就要上电视台播放的。哪有你们这样对孩子的。小朋友们是崇拜你们,希望长大了变成像你们一样的人,才好奇你们工作的。你们这种态度像什么样子?”   那人正要发火,旁边另一个单位的人赶紧把他拉到边上,小声嘀咕了两句。   现在电视报纸,尤其是这些记者都特别厉害,会抓着你不放。有些组织上已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事,她们就跟甩不开的苍蝇似的,一直揪着,揪到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组织都要挥泪斩马谡为止。   不明所以的客人们还在鼓励这群检查人员:“你们别紧张,放松点。前面你们排练的就很好啊,都检查那么多遍了。现在紧张什么呀?”   方主任满头雾水,旋即赶紧拱手道歉:“实在对不住,让你们跑了这么多趟。今天就拍完,今天关于炸鸡的部分一定能拍完。到时候,还请你们多多指教。那现在开始吧,你们正常工作就行,我们在旁边拍摄,绝对不打扰你们。”   一帮检查人员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迫入镜了。   如果光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这些人拍着拍着还要提问:“他们的卫生有问题吗?”   有问题个屁呀。干净得要死,他们检查过,不知道多少饭店,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用白毛巾去擦,都看不到一点点灰。   进了厨房更是要命,人家一台台机器摆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就两个字:先进。那卫生更不用说了,光洗手就要洗20多秒钟,也不怕搓塌了皮。所有的食材都放在冷柜里,分门别类存放。后厨常见的油烟在这里一点都看不到,瓷砖墙壁都干干净净。   在这种环境下,面对记者不停地逼问,连检查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卫生没发现问题。”   方主任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但并不妨碍他趁机吹起香满集的彩虹屁:“我出国访问过,也去过香港台湾地区。我得说一句,香满集的食品卫生管理,的确非常严格。”   检查人员们生怕他还要再叨叨,又怕在镜头里出现的时间太长,多做多错,只能草草偃旗息鼓,准备逃之夭夭。   可是小学生们不肯放过他们啊,一个个问题层出不穷。业务水平高的人还能勉强应对,有些天天喝茶看报纸混日子的家伙那就狼狈不堪了,被问得焦头烂额。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好在小孩子们根本意识不到叔叔阿姨们的别扭,他们有吃有喝,玩得不亦乐乎。   欧小飞趁着一波客人的空档,跑过来找周秋萍,满怀崇拜:“周姐,你太厉害了。”   刚才她看那些检查人员便秘一样的表情,差点没当场笑喷了。   原本是来找茬的,现在却被迫当着镜头夸奖香满集。他们背后的人,估计会被活活气死吧。   周秋萍问重点:“查出来谁开新店了吗?”   欧小飞压低声音:“吉祥门大街上有一家新开的芳芳鸡,卖炸鸡、汉堡、洋葱圈还有加州炒饭。”   周秋萍只听说过加州牛肉面,头回听说加州炒饭,还挺新鲜。   欧小飞已经刺探过敌情:“他们家鸡肉汉堡2块5一个,里面的鸡肉不少,但是酱料特别的齁。”   “生意怎么样?”   “一般吧,客人不算多,但也不至于没人。”   周秋萍点点头,问了关键:“他家老板是谁?我是说真正的老板。”   欧小飞有点犹豫,声音更低了:“他家老板姓贾,有位实权的副市长也姓贾。”   “儿子还是侄子?”   欧小飞沉默了,鼓足勇气:“儿子。”   周秋萍笑了笑,没吭声。   欧小飞蓦地发慌,感觉非常难受。她也是干部子弟,只不过父母是普通干部,还达不到市领导的级别。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难受,有种强烈的羞耻感。她跟这种人居然是相类似的出身。   她急急忙忙强调:“这事儿是徐文文查出来的,她说她会跟家里人说,让贾家约束他们家小孩。”   但其实徐文文的处理方案,欧小飞并不满意。最近电视台在播放《西游记》,她每次看的时候都感觉特别憋屈。   不是因为孙悟空被镇压了那么多年,而是因为取经路上碰到的妖精,只要背景深厚,无论它们造了多少孽,害死了多少人,都要刀下留人,重新被各路神仙带走,改过自新。   改没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死了的人永远冤屈。   而换成那些没背景的妖怪,即便不到穷凶极恶的地步,下场也很惨烈。   所以重点不是在你做了多少恶,而是你背后有没有靠山。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现在,她就感觉自己张着嘴巴,被迫要承受苍蝇。   况且,人家家里未必会管。   周秋萍眯了下眼睛,直接拿起电话机,拨打徐文文的call机。   倒不是她小气,舍不得给手下的大将配大哥大。而是大哥大实在太难申请,下一批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呢。   只能先用call机将就着用。   徐文文电话回的挺快,信誓旦旦地跟周秋萍保证:“周经理你放心,这事儿肯定会有人管的。”   她感觉好恶心啊。她认识的人做了这么缺德的事,真是大写的神经病。   江州城这么大,做买卖的人这么多。是不是把所有店全都关了砸了,只剩贾家人开店啊。   那他也别开了,直接去抢银行不是更麻利。   周秋萍笑道,轻描淡写:“其实一点小事儿,也不用惊动家里。老人年纪都大了,气坏了身体不好。”   更何况,徐家为什么要出面?她跟徐家又有什么关系?为了一个她,徐家的当家人去得罪贾家,那也不利于班子团结呀。   她周秋萍自认没这么大的脸。   徐文文愈发尴尬,这姑娘就是太善良,太有正义感,跟她没关系的事儿,她同样要路见不平,义愤填膺。   “不能这么纵容他?国有国法,轮不到他这样放肆。”   周秋萍笑道:“这样吧,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这么做,不就是担心店里人少,人气不足吗?多给他送点客人,多给他撑撑场面,他就不用担心了。”   徐文文惊呆了:“还给他送钱啊?他这么坏,不能这样纵容他的。”   周秋萍奇怪:“我只说送人,我什么时候说送钱了?这赊账,老板请客,不是正常的事儿吗?贾少爷应该门儿清。”   他也该尝尝被赊账的滋味了。 第253章 再开一档节目   徐文文虽然和贾家兄妹关系一般, 两家人往来也不算多密切,但大家毕竟是一个圈子混的,彼此间都有熟人。   她直接找了几个朋友, 又带上自己的销售团队, 直接杀去了芳芳鸡。   这名字起的,总觉得是故意压香香鸡一头。   徐文文笑容满面, 一进门就招呼她:“我贾大哥呢?开了这么大的店, 居然都不招呼我们一声。怎么,生意太好,生怕我们占了位置,影响他做买卖呀。”   其他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让贾平亮出来,我们来了都不喝杯酒, 到底什么意思呀?他当大老板了, 看不起哥们啦?”   他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搞得店长不知所措,赶紧打电话找老板。   贾平亮昨晚吃喝玩乐到三更半夜, 这会儿才刚起床呢。听说有朋友特地过来捧场, 他赶紧跑到店里跟人合作。   大家伙儿你一言, 我一语,三两句话就把他捧上了天。最后他手一挥,直接表态:“我请客, 哪有你们来大哥这儿吃饭还要你们掏钱的道理。”   众人嘻嘻哈哈,又吹又捧, 最后谁都没掏钱。   还有人表示惋惜:“大哥, 你这儿没外卖吗?香满集就有外卖全家桶的, 各种吃的都有。”   芳芳鸡怎么能够比香满集差?贾平亮二话不说, 立刻让服务员安排外卖打包。   于是过来捧场的朋友,个个都吃着喝着拿着,谁都没有空手的道理。   一波朋友走了,很快又来了另一波。贾平亮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么好的人缘。原来他朋友真的遍布江州。   江州人好面子,而且这个时代的人以吃饭能签单不给钱为面子。甚至连单都不用签,和老板打声招呼,嘴巴一抹,直接走人,那叫派头。   说明你这人厉害呀,厉害的人不都大嘴吃四方吗?   要是老板还问你要钱,那就是不给面子。老板也小气,连朋友的钱都收,说出去多丢脸。   原本不冷不热的芳芳鸡,生意一下子就红火起来,天天高朋满座。里面吃着洋快餐,喝着啤酒划拳的人比比皆是。   老板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冲着洋快餐优雅的就餐环境而来的客人已经渐渐消失。花大价钱装修的芳芳鸡逐步和普通餐馆没啥区别。   除了总是收不到饭钱。   周秋萍从芳芳鸡的大招牌前走过,还没到饭点,里面已经高朋满座。   祝他生意越来越兴隆吧。   以她上辈子的经验,这种被“朋友”“领导”吃垮的饭店不胜枚举。出来混的,总归要还。   她脚步不停,一路往公交车站走,坐车去音像公司。   刚走进2层楼的大门,她就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彩带在她头顶炸开。   周秋萍真是满脸大写的囧字。这种建筑模式带有强烈的时代感,与公鸡头一块儿成为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标志,她只能顶着满身金光闪闪的塑料彩纸往里走。   胡经理毫无平素的沉稳之气,眉飞色舞道:“100万,咱们终于有一盒真正意义上突破百万销量的磁带了!”   虽然何谓和欧小飞之前录制的磁带还在热销中,但后续销量的确赶不上刚推出的那两个月,到现在虽然有大几十万盒,但谁也没能真正突破百万销量。   反倒是《红太阳》,这盒仓促上阵的革命老歌翻唱磁带,明明参录的歌手当中最有知名度的也就是初出茅庐的何谓和卢潇潇,其他参与的大学生都是头次录歌,但磁带还是疯狂的大卖了。   从6月底推出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大卖超过百万盒。   火爆到什么程度?经销商就在外面等着,磁带一做完,立刻就被拖走。批发5块5的出厂价,到了海城市场,10块钱一盒,还经常被卖断货。   以前音像公司主要销售途径就集中在几个大城市里,以东部和中部地区为主。可这一回,甚至有新疆的经销商主动托人找上门,要求销售《红太阳》。   注意,为了抢货源,确保自己能拿到磁带。这回他们拿的是现金。也就是说直接拿钱从音像公司把磁带买走,而不是像这几年流行的模式那样,先拿磁带,卖出去再付货款。万一卖不掉,那就干脆退回头。   现在,看到一箱现金时,胡经理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种美好的时光了。被人追着捧着,粘在屁股后面要货。   实在太爽了。   大学生歌手们也个个激动的够呛。他们参与了一个销量破百万的磁带录制,简直赶得上华语群星的成绩了。杂志上说,去年台湾卖的最好的唱片是王杰的《忘了你忘了我》,也就是35万张而已。   他们这盒磁带都赶得上三倍了。天哪,简直难以想象。   胡经理赶紧让大家冷静。   他摸着良心说,其实这盘磁带的质量真的谈不上有多优秀。因为这些大学生都是业余歌手,非要和专业的相比,无论演唱技巧还是天赋,都只能说是平平。况且他们也没什么知名度。   《红太阳》能大红大紫,甚至引起了社会关注,连专业音乐杂志都特地跑过来采访,只能说明选材精准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选了革命老歌联唱,至于卖这么好吗?   对,通过火车广播的方式打广告,的确大大促进了磁带销量。但和《红太阳》一道采取这种广告模式的,还有《青春》。政治两盒磁带的录制歌手都差不多。   但《青春》的销量到目前为止才堪堪突破40万张,甚至比不上《红太阳》的一半。   可见,还是选材的问题。   “你们看啊,全省职工歌手大赛优胜者录制的《咱们工人有力量》8月份才出版,目前销量已经超过了10万盒。”胡经理认真的强调,“可见老歌有市场,很受大家欢迎。我建议呀,下一盒磁带,咱们继续录革命歌曲,再下一盒,就录制苏联老歌。比方说《卡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肯定还受欢迎。现在中苏关系恢复正常了,正是苏联歌有市场的时候。”   可大学生们不乐意。   他们是从校园原创歌手大赛中脱颖而出的,比起翻唱,他们更加喜欢原创作品。   老歌再好,那也是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   重新编曲过又怎样?他们唱的再好,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老艺术家。因为他们不曾经历过那样的年代,他们难以真正理解歌中的感情。   相反的,他们,他们的朋友创作的校园歌曲才是他们熟悉的生活,他们更加能够领会歌曲的内涵。   胡经理皱眉毛:“可《青春》很可能连《咱们工人有力量》都卖不过。这一盒都这样,下一盒说不定会更糟糕。”   他也是飘了。   一盘磁带卖出40万盒,他居然还嫌销量不高。肯定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好,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放眼全国,不,放眼全世界。哪个大牌歌手一盘磁带卖掉40万盒都绝对不好意思说成绩太差。   这才卖了两个月呢。   大学生们不高兴了,弹吉他最好的那位男生直接表达不满:“你这人怎么这么俗呢?张口闭口就是磁带销量好不好?你有没有对艺术的追求啊?满身铜臭味。”   胡经理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屁话!他作为音像公司的老总,他不关心磁带的销量,他关心什么?   一个个说的风光霁月,活像喝仙露长大的一样。也不想想看,每个月不给他们生活补贴,他们能活这么大吗?   居然说钱俗。   周秋萍看他脸色糟糕,赶紧打圆场:“那你们最近有没有创作歌曲?原创的确不容易,好歌可遇不可求。如果还没成熟的作品,我们也不用密集地发歌。人家国际上大牌歌手也不是隔三差五就发歌,有的几年才磨出一盒作品来呢。”   学生们好歹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再跟胡经理硬杠,而是陆陆续续地交了他们最近的作品。   周秋萍又不懂音乐,自然评价不了好坏,只点头微笑:“那请老师帮你们看看吧,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再打磨打磨,争取出一张精品专辑。上一盒磁带,说实在的,我们大家都没经验,都是第一次做校园民谣,肯定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这回我们得吸取经验教训,越做越好。”   她的态度取悦了学生歌手们,大家都笑容满面。   何谓其实和这盒磁带的关系不大,他又不是大学生。但作为专业歌手、大赛的评委以及师兄的身份,让他古道热肠的十分积极:“我觉得吧,可能还是推销的力度不够。现在大学生坐火车也就是寒暑假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平常很少坐车。坐车的主要是出差的中年人还有出门做生意的人。他们对《红太阳》里面的歌曲更加亲切,这时他们的青春回忆,所以他们愿意购买。《青春》倒未必能引起他们的共鸣。如果我们加大推销力度,说不定《青春》会卖得更好。”   呵!别说,他这分析的还挺有意思。   胡经理立刻来了精神:“那你说,应该怎么进一步推销《青春》呢?广播电台也放过了呀,MV也拍了呀。”   其实40万盒的销量已经足够笑傲江湖,让人羡慕的直流口水了。但谁让它跟《红太阳》是一期呢。   何谓开始出馊主意:“要不这样吧,周姐,你做《厂家直销》的时候,也帮忙卖卖磁带呗,说不定就直接爆红了。”   电视销售真的牛气冲天。   到目前为止,就没哪一种商品上了《厂家直销》还卖不好的,简直神了。   周秋萍摇头:“别瞎扯,没那回事儿。上去的东西能卖得好是因为我精心挑选过了。针对电视观众做的精准推销。磁带不合适,上去效果不会太好。”   何谓泄气了:“那要怎么办?《青春》应该能卖好的,起码要比现在好。”   周秋萍想了想,突然间脑洞大开:“你给了我启发,应该上电视,上电视推销效果最好。”   胡经理倒紧张起来:“电视台能同意吗?你之前主要都卖家电啊。”   他老婆是《厂家直销》的忠实观众,一期节目都不落,他现在已经把他家存折藏起来了,奖金也不敢上交,生怕一不小心就破产了。   周秋萍摇头:“不是在《厂家直销》,而是再开一档节目,专门唱歌跳舞的节目,让你们上去表演。这样就有更多的观众认识你们了。”   大学生们有点茫然:“文艺晚会吗?”   现在大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综艺节目,唯一可以勉强沾上边的,大概只有《春节联欢晚会》。除此之外,《九州方圆》也算是一档跟流行沾边的节目。这个夏天,它还播放了专题片《潮—来自台湾的歌声》,将小虎队、姜育恒、王杰等台湾歌手第一次介绍给了内地观众。   这些歌手和他们的歌瞬间红遍大陆。   大学生们疑惑了,他们也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歌被更多的人知道吗?   周秋萍还是摇头:“不,那个只是录像带,你们要现场表演。要有舞台,要有效果。”   如果非要靠一靠的话,她想要的模式应该类似于后来的打歌舞台。   不过她自己对此知之甚少,只能将她记得的内容描述出来。   但这已经足够让大家大开眼界。现在就是综艺节目的空白期,任何新鲜点的东西都能够吸引大家的目光。   只是胡经理怀疑:“那电视台能同意吗?”   何谓笑出了声:“肯定会同意的。这个真搞起来不复杂的,我前两天去电视台参加活动,还听他们说要赶紧动起来,得搞出成绩。”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受刺激了。   同样是电视台,海城电视台去年一年的广告收入达到了2,000万,广播电台也有400多万。江州电视台呢?不好意思,只有500万。实在有点憋屈。   电视台开了会,一致认为是他们的节目太少。除了还要自制电视剧之外,更重要的是开拓,之前没有涉及过的部分,现在也要尝试。   “周姐前两天录的那个少儿节目《小灵通探索世界》是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他们好像就想搞综艺,但暂时可能还没具体的想法。”   周秋萍点头,为何谓的话背书:“是有这么回事,我今天去电视台的时候,他们还抱怨之前台里的态度不够坚决。原本今年要留两个江州艺术学院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结果留城名额削减了,人没留下来。现在要发展新节目,主持人都不够用了。”   大学生们原本在旁边听着,这时候就开始推人往前:“周经理,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田可,她一直是我们的校园主持人,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当初田可想考艺术类学校的。但社会主流观点一贯认为学不好文化课才会考虑干艺术,她爹妈不认同她的理想。最后她还是以普通考生的身份进了江州大学。   周秋萍看着双眼亮晶晶的鹅蛋脸姑娘,不敢打包票:“我可以推荐试试看,电视台有他们的选拔标准,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这个节目能不能被他们认可,我现在也不确定。我们都试试看吧,说不定会有好运气呢。”   大学生们冲劲都很足,这会儿都顾不上庆功宴了。   事实上自从他们录歌拿到劳务费开始,这个夏天他们就没缺钱花过,隔三差五就能打牙祭。吃顿好的,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其实没多大吸引力。   反而是能上电视这件事,让他们难掩亢奋的情绪。   大家大着胆子直接提要求:“周经理,我们现在就去找电视台吧。”   周秋萍看了眼时间,估计台里的领导还没下班,便点头应下:“可以,要去就早点去吧。”   胡经理傻眼了,他把大家招过来,本来是想让他们商量下一盘革命歌曲磁带到底录什么好?结果眼睛一眨,都变成现在的样子了。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被带歪的。   “哎哎哎,你们就这么急着过去吗?”   周秋萍回过头叮嘱他:“宣传的事我先管着,你这边建立起固定的音乐人队伍才是正经。”   没有好的音乐人,再优秀的歌手都是昙花一现。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歌手没作品就不足以称之为歌手了。   胡经理摆手:“找着呢,找着呢,正跟人谈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造的哪门子孽,为什么事情越来越麻烦?他不过就是想挣点磁带的钱而已呀。   可磁带卖的太好了,钱太多了,他受不了诱惑,他只能跟着走。   再说周经理已经很够意思了。   《咱们工人有力量》这盒磁带,最初全省职工卡拉OK大赛是她提出的,甚至还掏了赞助费。但后来优胜者选出来之后,要录磁带的时候,她却提出不再参与这事儿。给出的理由是她工作太忙,没精力兼顾。   可事实上,录磁带本来就不是她的事儿,根本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她只要顺理成章,《咱们工人有力量》的销售分成也该跟《红太阳》一样。   但人家愣是把这份利益给让出来了。   8月出《咱们工人有力量》时,《红太阳》已经卖疯了。傻子都知道,同样风格的老歌肯定会卖得好。   人家女同志有这份魄力,他总不好在后面拖后腿吧。   行行行,搞销售他是真不内行,挑歌的水平,他似乎也比不上对方。   那只能在其他事情上下功夫了。   好好跟人谈谈,争取和优秀的音乐人签下合同,就让人家给他们公司专门创作歌曲。 第254章 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一群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跑到了电视台, 直截了当地提要求,他们要开一档音乐综艺节目,他们要上台演出。   一开始周秋萍还说了节目的大概形式, 后面年轻人们你一言我一语, 已经越扯越远。新成立的综艺部的负责人跟他们讨论节目的流程。   周秋萍索性退了出来,让他们自己说。   她的记忆早就模糊, 她也搞不清楚这个时代的人真正想看的综艺形式究竟是什么样的。还不如让他们自由发挥。也许现在的综艺节目就像几年前的通俗歌坛, 不管出什么歌,不管谁出歌,都能卖断货。   市场就是在野蛮生长中慢慢摸索出那条最合适的路的。   周秋萍看着这些年轻人,心中油然生出羡慕。也许她再重生100次,都不可能真的像他们一样青春洋溢,对世界充满了无畏的憧憬。   制片主任看到她, 伸手招呼人:“有个事儿, 跟你说一下。”   周秋萍走过去笑道:“什么事啊?要给我发奖金吗?”   电视台也有临时工, 发奖金的时候虽然钱不多,但也能拿到一些。   制片主任笑了:“你别说, 还真有可能有。是这样的, 咱们省电视台成立没多长时间, 缺节目,就相中《厂家直销》了,想买节目过去播放。我们寻思着这是个好事, 省台的辐射范围可能会更大一些,对上节目的厂商来说挺好的。我们台里同意卖了, 我们先播出, 他们推后一天再播。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   按常规来讲, 制片主任真不需要如此客气。节目是依托电视台才有的, 没有电视台,就没有《厂家直销》。   但大家从一开始就合作愉快,加上周秋萍,前两天还积极帮台里出主意,搞了少儿节目。那现在有事,肯定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为妙。   周秋萍当然不反对。   对她来说,节目同样在录,多一个播出平台,就意味着多挣一份钱,她不高兴才怪。   制片主任赶紧强调:“他们说也得收广告费,不过要少一些,一个月3万块。”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急,市台的广告费居然比省台还高。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江州电视台的历史比省台更悠久,已经有固定的收视观众群。省台刚成立,什么都得摸着石头过河呢。   周秋萍笑了,追问了一句:“除了《厂家直销》之外,省台还要其他节目的吗?比方说《江畔人家》。”   制片主任摇头:“他们准备放香港电视剧呢,看不上《江畔人家》。”   周秋萍心里有数了。   省台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电视台的主要收入一个来源于卖自制电视剧,另一个就是广告。   作为刚刚成立不久的新台,省台影响力有限,愿意过去做广告的厂商也少。所以,《厂家直销》的经济效益现在对他们来说,要远远大于《江畔人家》。   因为厂商一旦发现《厂家直销》带来的广告效益,就会乐意过去打广告。   这点,不知道江州电视台是没看出来还是根本不在意。   她没点破,只笑着说了句:“省台的势头很猛啊,主任,你们要小心哦,当心观众都被抢跑了。”   制片主任笑出声:“所以我们要居安思危,赶紧弄出新节目来。都说要改革开放,在这方面,应该加快改革的步伐。”   何谓听了一耳朵,惊讶不已:“你们不担心姓资姓社的问题呀?”   他出去参加的演出多,见多识广。   6月的事情发生之后,现在大家很紧张,方方面面特别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跟资产.阶级.自由.化扯上关系。   运动化的处理风格,早就让大家变成了惊弓之鸟。   制片主任奇怪:“我们还不信姓社啊,我们都把革命歌曲搬上舞台,还要怎么姓?我们的节目都很好的。”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突然间安静下来,搞得他莫名其妙。   再回过头,他才发现所有人都盯着电视机看。银幕上,正播放黄莺莺的《雪在烧》 MV。   妈呀,虽然江州电视台以前播放过何谓唱的《月光》以及其他两首歌的MV。但比起人家台湾拍摄的音乐录像带,那简直太简陋了。   这个拍的,就跟电影似的,就是那种武侠电影,太有感觉了。   即便周秋萍这种因为人生阅历而见多识广的人都一下子被震撼到了,老武侠电影的质感,实在有感觉。   制片主任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就信心十足:“怕什么呀?要真不让搞的话,中央电视台会放这个?”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在春夏之际的风波发生之后,中央电视台突然间播放《潮—来自台湾的歌声》本身就已经释放了很多信号。   何谓叹气,嘀嘀咕咕道:“我们的好日子很可能要到头了。以后是台湾歌的天下。”   人家什么都成熟了呀,不管音乐制作还是包装,直接往你面前一丢,看不傻你也看晕你。   就这么个MV,他的心都开始怦怦直跳了。明明已经看过好几回,可每一次再看,仍然会目眩神迷,然后忍不住跺脚:我们为什么不能拍成这样?   是缺钱吗?   还是缺乏意识?   他这么一说,周秋萍恍然大悟。好像还真是这样。   之前邓丽君他们都是偷偷摸摸通过非官方渠道流入大陆市场的,即便这样,照样拥有大片歌迷。   现在官方介绍了时髦新鲜的台湾音乐,如此宽松的态度,就意味着后面台湾流行歌曲会大批进入内地市场。还处于粗放生长的内地歌坛很可能无力和他们抗衡。   所以90年代,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台湾歌的天下。   周秋萍安慰了句忧心忡忡的何谓:“其实台湾歌也有很多是模仿别人的。你看小虎队,就是按照日本偶像团体的模式打造的,也翻唱了好多日本歌。”   她如此一说,在场的大学生们居然更紧张了。   他们的确喜欢这些台湾歌,也羡慕MV和歌词里展现出来的生活状态。但他们有自尊心和好胜心啊。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类似于精英的心态,激起了他们不服输的精神。   “咱们也能搞,搞得不比他们差。”被他们戏称为“吉他”的男生雄心勃勃,“我来设计剧本,到时候我们也拍一样的。”   他转头招呼同伴,“杜湘君,你不是看完武侠录像带写了一首歌吗?咱们就拍那个。”   杜湘君又黑又瘦,平常看上去很不起眼,但他会弹贝斯,在一群擅长乐器基本集中于吉他和钢琴的大学生里,显得尤为突出。   他扭过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周秋萍:“周经理,那你给我们赞助吗?”   周秋萍点头:“没问题,只要歌好。”   年轻人们啊,你们胆子可以更大些。磁带进账破百万,意味着你们给我挣了几百万啊。   摸着良心说,这比姐姐我站在演播厅里上蹦下跳地推销商品挣钱还快还轻松。   别说赞助一首歌的MV了,来个10首8首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们自己把班子撑起来。   大姑娘小伙子们越讨论越激烈,制片主任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中。   待到最后,台长等人下班了,居然也过来参加了会议,准备赶紧把这档节目定下来。   马上就是9月份,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夏天培养出来的观众,不能轻易流失。   台长慷慨激昂:“同志们,我手上拿到的是从电视厂、商场汇总来的数据。从4月份到现在,光我们一个省就销售22万台彩电,57万台黑白电视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79万户家庭新拥有的电视机,以一户家庭3~4口人测算,也就是我们增加了300万潜在的观众。如果电视机是左邻右舍一块而看的,这个数字还可以再增加3~4倍,也就是上千万的观众。我们要满足这么多人的精神文化需求,我们任重而道远啊。”   台长把这大基调定下来了,大家还下什么班?   食堂给他们送了西瓜。虽然是下市的西瓜,但还是挺甜的,大家就这么一边吃瓜,一边开会,标准的吃瓜群众。   等到散会之后,周秋萍就感觉自己一肚子糖水,只想上厕所。   上完了,又肚子空空,纯粹吃了个寂寞。   待到散会好不容易坐车回家,家里的两个小姑娘早就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周高氏都抱怨:“你看看你这个妈哦,不出差忙得跟出差一样。今天不就录一上午节目吗?你咋到现在才回来?”   周秋萍只报了一个数据:“《红太阳》卖了100万盒,《青春》卖了40万盒。”   140×4=多少?560万啊。   周高氏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捂着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了,没话说。别说一天24小时了,就凭这回报,把自己劈成72瓣用都没问题。   老太太喘了半天气,最后只冒出一句:“明天别忘了啊,明天开学。”   这小朋友上托儿所不天天上学吗?有什么开学不开学的?   嘿,当孩子不长啊,能上一辈子的托儿所吗?青青已经是大姑娘了,三岁半的小朋友可以上幼儿园了。   明天,就是周青青同学头天去幼儿园报到的大日子。   亲妈如果缺席,那完全可以换个娘了。   周秋萍赶紧保证:“我马上刷牙洗脸上床睡觉,明天肯定起来。”   最近实在太忙了,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早上睡懒觉,没送小姑娘去托儿所,实在很不像话。   好在第2天早上,她总算亲妈在线,按时爬起了床,先送小丫头去托儿所,因为到她们报名用的时间会更长。   一开始挺顺利的,星星一点也不抗拒上托儿所,一路上都在唱歌,虽然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   到了托儿所,她照样兴高采烈,还自己给自己打拍子,坚持唱完了一首谁也没听出来究竟是什么歌的歌。   结果大家走的时候,她懵圈了,又追出来拽青青:“姐姐不能逃学,我们要上学。”   周秋萍笑着摸小丫头的脑袋:“姐姐大了,姐姐要上幼儿园了,姐姐不逃学的。”   她又拿卢小明和祝强他们举例子,“你看哥哥姐姐大了,就上小学了,去另一个学校上学,不是逃学。”   可星星无法接受。   哥哥上小学可以,但姐姐不能离开她。   大家又哄又劝,连托儿所的阿姨都过来安抚人,但还是压不住她。   这小家伙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养的一生的精力就在此时此刻彻底爆发了,哭得地动山摇,别说托儿所了,连隔壁的幼儿园都有小孩跑出来看动静,生怕她哭塌了墙。   周秋萍头回见识到女儿的厉害,她以前还得意自家姑娘乖,不闹她这个妈呢,原来都攒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哄,到后来直接被哭崩溃了,忍不住嗓门也大了起来:“姐姐比你大,姐姐不能跟你一块儿上托儿所了。姐姐要上学的。”   可哭僵了的小孩哪里能听得进去大人的话,直接扯着嗓子嚎啕:“我要跟姐姐,我要跟姐姐!”   那哭声叫一个撕心裂肺,真害怕她小小的身子直接哭炸裂了呀。   周高氏吓到了,赶紧哄孩子:“我星星不哭,星星不哭,啊,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奶奶在呢。”   青青也被吓到了,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我不上学了。”   “干啥?干啥?”卢振军牵着儿子的手挤进人群,满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架势。   他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空送儿子去学校报名,可人还没走到小学呢,就先被哭声给引来了。   看着小丫头脸哭得通红,哭得直打嗝的样子,他心疼的厉害,伸手就要接星星:“我星星不怕啊,干爸在呢,谁敢欺负我们,干爸帮你揍他去。”   “我。”周秋萍有气无力道,“青青该上幼儿园了,星星不肯让她姐走。这个小霸王,不讲理。”   卢振军护短。   可能是儿子小的时候他还在作战部队,错失了孩子的成长,所以他那腔父爱就补偿性地落到了干女儿身上。   “这怎么就霸王了?跟姐姐感情好,不想分开呗。”他抱着小丫头掂了掂,毫不犹豫,“那就不分开好了。”   周秋萍急了:“卢部长,你可千万别起哄。该上幼儿园当然要上幼儿园了,难不成为了她,姐姐连学都不上了。”   卢小明也在努力劝说小妹妹:“等我们星星长大了,就可以上幼儿园了,又可以跟姐姐一块上学。”   但星星是个人来疯,死死抱着卢振军的脖子,两只小腿直蹬,坚决不同意。她就不要姐姐走。   当妈的能够控制住情绪,不揍孩子,绝对不是因为母爱充沛,而是已经修炼成仙。   周秋萍自觉还没达到这境界。   卢振军看她扬起手来,灵机一动:“上上上,都上,上幼儿园得了。我们星星也是大姑娘了,可以上幼儿园。老师,你同意吗?”   托儿所的老师已经被吵得头晕眼花,立刻点头:“我们没意见。”   妈呀,真是没看出来。平常多可爱的小东西,爆发起来简直就是炸.弹。这要是以后每天都这么嚎,自己还活不活了?   卢振军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么抱着星星:“走走走,干爸带你去幼儿园报名。”   周秋萍目瞪口呆,这样也行吗?幼儿园不得疯掉。   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这里的幼儿园没有严格的报名年龄限制。大家不过按部就班,小孩一断奶,能走能跑了,直接往托儿所一塞。   塞个两年,好,可以了,话能说清楚了,上幼儿园去吧。   常规是三岁上幼儿园,但要是小一点,也没多少人在意。反正上小学要卡年龄,6周岁才能上。你幼儿园上的早,那就多上几年呗。   周秋萍犯愁:“那后面怎么办?又让她哭啊,我的天啦,你们到时候不许拦我,我肯定要揍的。”   卢振军无语地看着她:“我看你也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脑袋瓜子就不好使呢?孩子不会长大啊,长大了自然就懂道理了,哪里还会哭?”   周秋萍直接呵呵,扭过头去。   这没亲手把孩子带大的人啊,总是抱有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跟那些所谓的育儿专家一个德行。自己亲手养一个去,就知道厉害了。   星星如愿以偿,可算收了她的金豆豆,还显摆地在幼儿园小班老师面前卖弄:“12345,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松鼠。”   这是托儿所老师教他们念的儿歌。   周秋萍看她摇头晃屁股的得意劲了,还是手痒痒。这小丫头,得亏没长尾巴,不然尾巴肯定翘上天了。   老师过来,把新入学的小朋友们带走了。她比谁都积极,跑得可欢快了。   刚才是谁说不和姐姐分开的?现在都已经跟其他小孩玩成一片。   就连周高氏这个奶奶都直摇头:“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周秋萍赶紧催促卢振军:“卢部长,你赶紧带小明去报名吧。”   卢振军看了眼时间,回过神来:“走走走,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可就路上的功夫,他还要跟人谈工作:“我听说地方上有人找你店里的麻烦?”   周秋萍笑了笑:“没什么,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卢振军皱眉毛:“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   哪里是小麻烦,来了这么多部门车轮战一样的检查,多大的饭店都能被查垮了。一查就是那么多天,还叫小麻烦?   如果不是他特地叫警卫员提醒他,抽空陪儿子一块看小明参加录制的儿童节目,瞧出节目里的那些检查人员不对劲,再追问了几句小明,他还真不知道店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危机。   当时他就火冒三丈了。   妈的,什么意思?都知道香满集有军方背景,他们还当面打脸,到底想干什么?   偏偏周秋萍还挺犟的,一句话都没说。   周秋萍笑了笑:“也不是大事儿,我自己能解决。领导你日理万机,我总不能什么小事儿都麻烦你吧。没必要。”   卢振军心中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想他们还是生分了。   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儿,他打个招呼就能解决的事儿,她却不惜大张旗鼓,愣是转几个弯去解决,都不肯开这个口。   走到幼儿园门口,周秋萍笑着和人挥手道别:“卢部长,小明,拜拜了啊,新学期新气象,祝你取得好成绩。”   卢小明用力点头:“我会好好学习的,将来当有用的人。”   周秋萍笑着摸了把他的头,鼓励小朋友道:“那你好好表现。电视台少儿节目在招小主持人,到时候你可以去尝试。”   卢小明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憧憬:“我可以吗?”   他以为他不喜欢上电视的,可上次拍电视他觉得很有意思。这次又去参加节目,他又觉得很好玩。   如果当小主持人,他又会见识到什么呢?   “当然可以。”周秋萍鼓励他,“去尝试吧,给自己一次机会。即便失败了,那也是一份经历。”   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孩,还多才多艺,合该作为公共财产上电视,被更多的人看到啊。 第255章 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捉虫)   一连好几天, 周秋萍都没再看到卢振军。   这很正常,他本来就是忙到飞起的人。   所以电视台招收小主持人时,他能亲自送卢小明过去, 周秋萍还挺惊讶的。   看样子, 卢老师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长期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位造成的恶果了,正在想办法弥补。   她主动点点头, 安慰紧张的老父亲:“没问题, 小明很优秀。”   实际上,上次拍节目的时候,方主任就夸过,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真乖。   这种斯斯文文,多才多艺, 成绩还好的小孩, 才是天下爹妈心目中理想的别人家的孩子。多省心, 多省事啊。   卢振军倒不好意思了:“我没怎么管过他的教育。”   他虽然不认可前妻的人品,也不认同对方的教育模式。但他得承认, 小明能够什么都拿得出手, 跟他从小受的严苛教育有关系。   天底下被浪费掉的天赋太多了, 能够坚持刻苦训练的又有几人呢?   周秋萍也赞同他的观点。   学习任何东西,兴趣只是基本门槛。就连朗朗小时候练琴都练到恨不得砸了钢琴,然后他爹还威胁要自杀。可见坚持这事儿有多难。   盛开的鲜花, 浇了多少汗水和泪水。   看看演播厅里那个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的小朋友,可不就是这样被锻炼出来的吗?   再瞅瞅小椅子上, 自家两个看表演的时候都不忘吃吃喝喝的小丫头。她只能说一声, 佛系养娃也是种风格。   乌鸦不嫌自家娃丑, 周高氏觉得孙女儿棒极了, 整天乐呵呵的,多好。   当小主持人不错,做观众也很好嘛,各有各的好。   卢小明的表演考核结束了,彬彬有礼地朝众人鞠躬,然后下台跑来找自己的后援团,忐忑不安地询问:“我是不是说错了?我感觉我说错词了。”   “没有没有,挺好的。”大家都给他鼓劲。   祝强十分骄傲:“那以后我们就能天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卢小明摇头:“应该不会不是天天都录节目的。好像就礼拜天过来录。”   他偷偷看爸爸。   卢振军用力揉了下他的脑袋,夸奖道:“很好,我们家小明很棒。”   他挖光心思,还想再夸几句。警卫员小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   卢振军只好放开儿子,笑道:“你们好好坐着继续看,等结果出来了,我们一块去吃饭。”   大家都呵呵,没啥感觉。   因为卢部长请客,无论在家还是不在家,产品都是食堂的手艺。   实在谈不上惊喜。   卢振军也不惊喜,他出了电视台,在车上看到父亲的时候,光瞧对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   卢老将军压着火,看到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蠢了一辈子,还要祸害儿子一辈子。”   卢振军沉下脸:“爸爸,你想说什么?”   “你妈!她怎么给你找了这么个儿媳妇?蠢货,没见过这么蠢的。妈了个巴子,早知道蠢成这样,就不该给丁家留面子,出什么国?直接生病死了才干净!”   卢振军皱眉:“爸爸,你不要讲这种话。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病逝?如果她杀了人,那也应该是被枪.毙。”   卢老将军用力拍着手上的纸,眼睛喷火:“你自己看!”   卢振军眼睛扫过纸上的内容,也勃然色变:“她疯了吗?丁家疯了吗?他们想干什么?”   按照两家人讨论的结果,丁妍出国后必须低调,慎言慎行,不再参与任何政.治。丁家有义务约束她。   结果没想到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丁妍居然加入了民.运组织,公然发表宣言,而且还和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李承志同居了。   卢振军管不了她和谁睡在一个被窝里。他们已经离婚了,在两性关系上他是自由的。他只是无法接受前妻的愚蠢。   李承志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心里没数吗。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在烂泥堆里打滚,她真是疯了。   她就算痛恨自己痛恨卢家,甚至也不在意孩子。那她也该想想自己的娘家。她搞出这种事,丁家要如何自处?   丁妍出国前,自己提醒她,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好鸟,让她以后长长脑子,不要再被人当枪使。   结果,却起了反作用,让丁妍更加无所忌惮。   家人不可信任,和前夫也决裂了,她自觉没啥好顾及的了。再被旁人撺掇两句,干脆放飞自我,要为自己而活了。   演播厅里,大家伙儿认认真真看完了所有人的表演,然后等待老师当场宣布成绩。   卢小明可以说是众望所归,拿到了最高分,被大家一致选为少儿节目主持人。   众人都亢奋的要命,青青和星星当场上演抱大腿,骄傲地跟所有人宣布:“哥哥,这是我们哥哥。我哥哥最厉害。”   可见天底下不止爹妈喜欢拼娃,但凡是个活物呀,都有好胜心和虚荣心。妥妥的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周秋萍直摇头。她左右看看,疑惑道:“卢部长呢?”   旁边人开玩笑:“该不会是怕请我们吃饭,直接跑了吧。”   可大家找来找去,都没看到卢振军的身影。最后还是警卫员跑过来,跟众人道歉:“卢部长有任务要执行,我们去吃饭吧。”   周秋萍见状,干脆招呼小朋友和大朋友们:“那行,咱们今天不吃食堂,咱们去庆祝,吃顿好的。”   大家激动得要命,好几个小朋友都喊起来:“吃香香鸡。”   周秋萍笑着点头:“没问题,我们就去吃香香鸡。”   那会儿还不到饭点。香满集里的客人不算多,大部分客人都是在消磨时光。   周秋萍看到田可和卢潇潇等人正在一边吃薯条,一边讨论节目,便冲他们点点头,指指自己这边的队伍,表示不过去了。   大学生们朝她挥挥手,然后低下头,压低声音道:“哎,丁老师以前是不是想把周经理介绍给李老师的?”   卢潇潇满心不痛快,根本不愿意谈及李承志:“好了,别把人往里面扯。我现在把话放在这儿了,我特别讨厌他,他是无耻之徒。他写的那些歌都是抄袭的,我就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人。”   提起这个话题的男生讪笑:“你急什么急呀?我这是在帮周经理庆幸。要是她跟李承志扯上关系,不死也得脱层皮。就是丁妍什么时候跟他搭上的?她不是离婚才出国的吗?难不成以前就出轨了?这才出去多长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宣布,都不要脸了。”   另一个女生咬牙切齿:“那他俩可算得上是奸夫淫.妇了。勾搭成奸也就算了,怎么还能骗别的女同志?想干嘛?看人家有钱想当拆白党啊。”   其他几人深以为然,没错,就是拆白党。男的专门骗富家小姐,然后吃绝户,把人家才骗得一干二净。以前旧社会,有人就是专门吃这碗饭的。   那李承志越看越像这种货色。在学校里,他可没少花花肠子。   就是搞不懂丁妍,她家也算名门,标准的书香门第,干嘛跟这种人扯在一起?不嫌丢脸吗?   想不开啊,放着好日子不过。   有人小声嘀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追求的是□□和自由,说不定她之前的婚姻就是包办婚姻呢,她为了挣脱家庭的束缚才勇敢出走的。”   “那她也不能坑人。”卢潇潇气呼呼道,“她都跟人有一腿了,还给李承志介绍女朋友,不是缺德是什么?哦!传统美德吗?跟《鹿鼎记》里的双儿一样吗?还要帮韦小宝纠缠阿轲?”   “哎哎哎,别说了,过来了。”   周秋萍安置好自己的客人们,转过来和大学生们打招呼:“怎么样?你们节目有眉目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录?要不要招现场观众?我在工会有熟人,到时候可以给你们找人过来。”   田可赶紧挤出笑:“还在弄呢,差不多了。我们跟学生会也联系了,到时候也会找一部分学生过来。”   周秋萍看大家脸色古怪,不由得笑了:“干嘛呢?你们这一个个的。”   一个男生没憋住,直接开口说了:“我们在说周经理你运气好,没被拆白党骗了。”   周秋萍愣住了:“什么啊?”   田可赶紧拦着:“没什么,他胡说八道呢。”   男生不以为意:“本来就没什么,干嘛不让说啊?就是丁妍和李承志,周经理你认识吧?丁妍是不是要把你真是介绍给你?他俩早就有一腿,出了国就迫不及待地公开了。”   周秋萍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卢小明。小朋友正高兴地和自己的小伙伴说说笑笑,快乐的像一只百灵鸟。   瞧见周秋萍看自己,他还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周秋萍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有的人出生就背负着枷锁。   而人又永远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她努力回复一个笑容,转过头压低声音问:“你们听谁说的?他们不已经出国了吗?谁传的呀?”   男生认真道:“这不是秘密呀,他们接受了外国记者的采访。我们听广播听到的。”   当然不是国内的广播。   关于他们的一切消息,国内媒体是不可能报道的。但大家现在学英语都是通过广播听BBC新闻,只要有心,总能收集到消息。   虽然这对逃难鸳鸯接受采访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宣扬他们的爱情,而是阐明他们的立场。   但说实在的,估计认识他们的人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俩啥时候搞到一起的?   周秋萍一点不惊讶丁妍会选择李承志。因为人的路走窄了以后,能选择的范围就越来越窄。   丁妍不是凌霄花,而是菟丝花。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女人的成就取决于她跟的男人到底能站在什么位置上。   出了国,一切都得依靠自己。从优渥的生活环境中脱离出来了,一点点小事都要自己亲自操持。依赖别人惯了的人又怎么能忍受?她会第一时间去抓可以依靠的人,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李承志选择她也正常,他本来就是花花公子好色之徒。丁妍长得好看,家庭背景又好做文章,关键是她还没什么主见,很容易被人带着跑。不抓住这头肥羊,都对不起李承志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跑到国外去了。   至于留在国内的一地鸡毛,那肯定跟他们无关。   像他们这样高贵有理想的人,何必在意细枝末节呢?必要的牺牲,总要有人做的。他们还要追逐未来,有更伟大的事要做,当然不能牺牲。   周秋萍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她郑重其事地告诫大学生们:“不要再讨论这些事了,好好做自己的事。”   有个男生不服气:“我们为什么不能讨论?我们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周秋萍苦笑:“你体谅一下整个团队。我们花钱花精力,才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因为你一个人,到时候搞得大家付出的心血全白费了,那所有人都喝西北风去吗?”   田可赶紧劝男生:“好了好了,你的MV脚本写好了没有?电影制片厂正在拍武侠电影,有现成的场景。方主任有熟人,我们可以蹭人家的东西。”   男生被转移了注意力:“差不多了,那我们去看看场景吧。要是能用的话,就赶紧拍呗。”   一群学生立刻将吃的塞进嘴里,喝完最后一口汽水,热热闹闹地走了。   周秋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周高氏还打听:“刚才说什么呢?我看说的挺热闹的。”   周秋萍看着卢小明黑黢黢的大眼睛,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得不行,半晌才说出话:“没什么,就是他们讨论节目情绪激动,又去看MV场景了,找时间拍呢。”   周高氏笑了起来:“年轻人就这样,说点啥都恨不得拍桌子。”   她指着卢小明,笑道,“你爸年轻时也这样。知青点里,桌子板凳坏得最快。”   而她老头刚好是木匠,隔三差五就得帮他们修一回。正因为如此,她家才和知青特别熟。   如果是平常,周秋萍少不得要说笑几句。   这回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笑笑,询问卢小明:“今天还想吃什么?可以放纵一下,阿姨请你。”   卢小明的眼睛嗖的亮了,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想吃鸡米花。”   青青和星星也激动:“我也要吃,我还要喝汽水。”   周秋萍今天特别好讲话,居然点头答应了:“好,都给你们。”   小孩子就该无忧无虑啊,拥有个圆满的童年。这样人生再苦,光是回忆旧时光,也能笑着品出甜。   这天一直到庆功宴结束,卢振军也没过来。   接下来连着好几天,周秋萍同样没见到他人。   其实没碰上也好,真见了人,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虽然她相信丁妍在出国之前和李承志没有男女关系,毕竟这人虽然不太聪明,可她自视甚高,那时还看不上李承志。   但其他人未必会这样想啊。   大学生们都能够通过听BBC的新闻知道丁妍和李承志的事,军区高层怎么可能不晓得?估计所有人看他都是头顶绿莹莹吧。   其实这倒无关紧要。要想生活过得去,必须头上带点绿。真要分辨的话,更不堪的事情多了去。   关键在于丁妍的立场,她这么一发声,后果比她当初跑到北京政治组织学生坐铁轨还严重。   这是实打实地站在了对立面,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洗白。   一个人疯起来真的是不管不顾,自私自利的可怕,完全不考虑她的孩子她的家人要如何自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秋萍只能替人唏嘘一回,她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   前些时候她一直托何谓帮忙打听房子的事,现在终于有消息了。   倒不是四合院,产权清晰的四合院实在是可遇不可得,谁能买到,只能说命里该发这笔财。   何谓给找的是1栋2层楼,后面还连着个院子,盖了三间房,每间30来个平方大,以前算仓库和杂物间,外加住人的地方。   周秋萍过去一看,不由得乐了:“这以前是开饭馆还是茶楼啊?”   “茶楼。”何谓笑得贼贼的,“要是饭店,能这么干净吗?早就烟熏火燎了。之前是茶馆,那可真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周高氏好奇:“喝茶的而已,生意能好成这样?喝茶刮油哎。”   何谓意味深长:“人家就是要刮油,这顿顿大吃大喝,可不得来这里清静清静。来的都是大人物呢。”   周秋萍只关心:“这房子的产权怎么说的?”   “正常产权,有房产证。这家以前就是开茶馆的,建国以后,政府重新修了房。到60年代,他们家成分不好,房子就被征用了。80年代呢,房子又还回头,但是,被一位衙内看中拿去做生意了。房主不敢跟衙内杠,加上其他人被征用的房子也是被租户强行租用,同样不肯还。他就随它去了。这不7月份国家出规定了不许高干子弟经商,这位衙内刚好撞到枪口上,被迫把房子吐了出来。房主是受够了,刚好他准备去南方发展,手上也缺钱,就决定把房子给卖了,省得以后又要被强行征用。”   周秋萍听了唏嘘,难怪人家说一栋房子就是一段历史,记载的全是悲欢离合。   她点点头道:“回头我找张队长看看,要是房子质量没问题的话,那我就要了。”   何谓惊讶地挑高眉毛:“周姐,你都不问问房子多少钱?”   周秋萍笑道:“你又不是没数的人,要是价钱离谱,你也不可能跑到我面前说。”   被拍马屁的人直接一拍手,得意洋洋:“那是,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还行,也是3万块。你别看他地方小点,但这其实应该算商铺。后面三间房收拾收拾就能直接住人。前面稍微弄一弄,还能开店。怎么样?实用吧?”   周高氏上上下下走了一通,颇为满意地点头:“是不错,挺清爽的。”   她其实也没想好开个什么,就喜欢老街的范围,悠悠哉哉的。这会儿太阳正好,往桌边一坐,晒晒太阳,怪舒服的。   开不开店?挣不挣钱?倒没那么重要了。   她家又不缺钱花,享受享受小日子怎么了?多自在。   何谓竖起了大拇指,夸奖老太太:“阿姨,还是你想得开,我也觉得这里舒坦。”   钱是挣不完的,过日子享受生活才是重点。 第256章 送上门来的店   既然阿妈没意见, 周秋萍自己看着也挺好。在请张队长找人帮忙检查了房屋质量之后,周秋萍就决定买下这套房子了。   这里虽然是老街,但交通还算便利。前年修过一回路, 又在街外头设了个公交车, 走过去还不到100米远,坐公交车只要三站路就能去到达军区幼儿园。   以后就算搬出来住, 也不用多担心孩子上学的事儿, 不过提前半个小时起床罢了。   因为这里虽然没食堂,周围卖小吃的倒不少。这年头还不流行地沟油,店主跟大家吃的是同样的东西,直接出门吃早饭,挺方便的。   房主急着拿钱去做生意,也痛快的很, 当天就配合周秋萍去房管局把手续办了。他再三再四地告诫周秋萍:“到时候要再强征房子, 你可一定要扛住, 不要理他们。大不了往大使馆一跑,让全世界都看看, 他们是怎么强盗流氓土匪的。tmd, 老子真是受够了, 明明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老子还天天挤在筒子楼里。”   周秋萍只听不说话,还关心了他一句:“你打算做什么生意呀?”   “房地产, 炒地皮。”原房主双眼放光,热切地看着她, “我跟你说啊, 你要是手上有钱, 我帮你个忙, 去海南炒地皮。我保准赚钱。要挣钱,到海南;要发财,炒楼花。10年之前看深圳,10年之后看海南。现在就是挣钱的好机会。周老板,我跟你有缘,怎么样?咱们合作吧,我去搞地皮。”   现在去海南囤地皮,绝对会发财。海南房地产要到90年代南巡讲话过后一段时间才真正的崩盘。在此阶段炒地皮的人,只要能够及时收手,那都赚的盆满钵满。   但说起来有点奇怪,刚重生的那会儿,周秋萍自己还撺掇过被单厂的老板去海南发展,甚至遗憾自己本金不够又有家累,所以不能赚这快钱。   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她有钱有精力,马上买票去海南囤地皮也行。可她却一点都不激动,完全没动力做这事。   也许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缺乏支撑产业和大量人口的海南几年后就会面临天涯海角烂尾楼的问题,无数人因此破产自杀,留下的烂账多年后都没办法消化。   尽管每一个投机的人都谈不上无辜,大家都在玩击鼓传花,寻找下一个接盘的人。   但她现在又不是没别的选择,何必去炒地皮呢?反正她不缺本金也有其他挣钱门路。   周秋萍坚定地摇头:“算了,我钱都用来买你房子了,哪还有钱去海南炒地皮。谢谢您的好心。”   原房主直摇头:“你真是的,发财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你都不要。”   周秋萍只笑了笑,也不接话。   搞得陪她过来办手续的何谓挺紧张的,特地偷偷问她:“周姐,是不是海南的地皮不行啊?”   周秋萍反问:“怎么?你投钱了?”   何谓有点不好意思:“没多投,我钱放着也没啥事做,我就放进去2万。”   他磁带卖的好,他名气大涨,他走穴的费用就高。现在文工团也搞承包制,为了留住摇钱树,团里干脆跟他分成。每次走穴的费用,他上交团里一半。剩下的就算要刨除税收,一趟趟下来,也攒了好几万块钱。   周秋萍叹了口气:“那你还不如买股票呢,说不定赚的更多。”   何谓却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我怎么知道股票什么时候上市?国库券好歹还有个时间,它这连时间都没有,我等不及。”   周秋萍无所谓,直接摸出自己的大哥大:“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再买点股票。”   何谓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清楚她的逻辑。但这孩子很容易被人带偏,她一听周秋萍要买股票,立刻跟着欢欢地喊:“那也带我买点呗,我买1万块的。”   周秋萍本来打算买海城的股票,但电话没打通,不晓得侯晓斌去干嘛了。   她想了想,干脆还是买深圳股票吧。因为她印象当中深圳交易所好像先上市。那按道理来说,也是深圳的股票先到巅峰。   何谓根本就不知道股票是咋回事,周秋萍买啥他就买啥。   搞得周秋萍莫名其妙压力就大了起来,生怕到时候股票迟迟不涨,害得人家错失了发财的良机。   回去她跟阿妈一说这事儿,周高氏倒是想买股票呢。   她感觉钱挣得太多了,应该买股票和国库券支援国家建设。但她现在手上的钱都用来承包江心洲了,连买这套房子都是秋萍掏的钱,自然也没闲钱支援国家,只能暂时放下。   哎呀,不行,还是得挣钱。这没钱啊,你想干点啥都难。有心也无力。   前脚还号称要享受生活的老太太,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直接进入战斗状态。   周秋萍快要乐死了,立刻撺掇阿妈:“行啊,你好好干。我问问看车到了没有?咱买了房也得提车,咱就是有房有车的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家里电话机先响了。   欧小飞的声音听上去特别亢奋,因为刻意压得低低的,所以声音里的激动情绪简直要爆炸了。   “周经理,你知道吗?芳芳鸡关门了!”   周秋萍惊讶:“这么快呀。”   “就是!”欧小飞仿佛在街上捡了张彩票,莫名其妙就中了大奖,又生怕彩票主人会找上门来一样,快乐的跟猹一样在瓜田里团团直转,“我们本来还以为他怎么也要高朋满座三四个月吧。谁知道本钱这么少,撑这点功夫就撑不住了。就这样,也好意思跟我们香满集拍板。”   周秋萍乐呵呵的:“可见他就不是干这行的人。”   其实她可以任由芳芳鸡亏损下去,直到亏得那位贾家的公子自己都受不了,不得不割肉关门。   可她看他不顺眼啊,她嫌这人恶心,她嫌他烦。甚至这人当了自己的同行,她都觉得侮辱了整个快餐行业。   既然高干子弟不允许经商,那市领导的儿子当然不能例外。否则以后他再看谁不顺眼,继续天天让穿制服的人过去检查,人家正常工作还怎么开展啊?   所以,举报是必须要举报。举报是法律赋予公民的合法权利。市里告不了就去省里告,省里告不了就上中央告。   如果规定出台派不上用场,那就等于放屁。   好在风口浪尖上,有关部门拿出了做事的气魄,真把店给关了,还挺麻利的。   欧小飞打这个电话,除了跟老板报喜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想说:“老板,我们要不要加炒饭啊?今天有个客人在芳芳鸡吃过,说我们这里品种太单调,连个炒饭都没有。”   周秋萍笑道:“那街上其他饭店有没有炒饭?”   欧小飞不假思索:“当然有。”   话音一落,她就愣住了。对啊,街上哪家饭店没有炒饭?小饭店里,炒饭面条是最常见的。那人家为什么要来他们香满集吃东西,直接去其他餐馆吃炒饭不就结了。   最基本的,楼上天下一家就有炒饭卖。   她有点羞愧:“周经理,是我想岔了。”   周秋萍赶紧表示:“不不不,你这样想很好,因为你把顾客的意见听进去了。只是我们现在没条件,还满足不了顾客的需求。”   主要是缺少一个中央厨房,无法依靠人工来控制炒饭的质量维持稳定。多加一勺盐,多放了点葱花,那炒饭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周秋萍想了想,追问欧小飞:“芳芳鸡装修的怎么样?里面条件如何?”   欧小飞实话实说:“还不错,应该花了不少钱。”   对方当初对标的是香满集,加上他装修就是动动嘴,有的是人凑上前好东西尽管用。所以那店装的其实跟北京的肯德基差不多模式。   生意最后没做起来,真不是硬件条件不到位,而是他管理有问题。   周秋萍眼前一亮,追着问:“那店的产权在谁手上?房主是什么人?”   “市餐饮公司的,以前是家国营店,老是亏损,生意做不下去。芳芳鸡开业之前,已经处于快关门的状态了。”   周秋萍直截了当:“你找人打听一下,看餐饮公司是什么意思?愿不愿意继续租出去?”   欧小飞奇怪:“周经理,你租下来开餐饮店吗?美式快餐还是自助餐啊?那离咱们太近了点吧。顾客没这么强的购买力。”   如果是普通的小饭馆还好说,一条街开个十几家都不成问题。但无论是香满集还是天下一家,消费水平都不低。漳州虽然是省城,可大家的收入水平就摆在这儿,没那么多有钱人能把它当成家常便饭吃。   周秋萍笑道:“不开洋快餐也不开自助餐。客人想吃什么?我们就想办法满足。这样吧,我先过来看一眼,到时候再做决定。”   挂了电话,她风风火火往外面跑。   要是以前,周老师肯定要说一声:“你别光想着挣钱,该接孩子放学了。”   可今天老太太也在挖空心思想挣钱的招呢,压根顾不上。   周秋萍坐着公交车到了芳芳鸡店门前,那儿果然已经大门紧锁,连招牌都被放了下来。   欧小飞比她晚到一步,带了位老阿姨过来:“周经理,陈师傅以前在这儿上班的。”   年过半百的老阿姨一个劲儿叨叨:“好好地店就是被吃垮的,其实客人很多,一个个都是老板请客。金山银山都要被吃垮的。”   欧小飞在心里偷笑,就是因为吃饭不要钱,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过来吃啊。吃着吃着,可不就垮了吗?   活该。   老阿姨掏出钥匙,开了店门,走进去时还在叨叨:“你看这店里装潢的多漂亮,花了好多钞票的。说不行就不行了,真是活活怄死人。”   方方鸡或者准确点讲是这家餐饮店面积当真不小。以前这儿是家大酒楼,楼下大厅,楼上包房的那种。上下两层加在一起,面积超过了1000平方米。   “1500呢。”老阿姨气得胸口疼,“这么好的地方,愣是做成这样,白糟蹋钱。”   欧小飞在心里吐槽,糟蹋的也不是他的钱,他当然不在乎了,反正来的容易。   周秋萍里里外外地看,感觉贾家的这位公子眼光的确不错,挑选的地址很好,店面环境也好。   她点点头,笑容满面地问阿姨:“你们这个店租不租?”   “租啊,当然要租。好好的电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周秋萍还想再细问,楼下已经进了人。   老阿姨赶紧强调:“我们这里关门了。”   下面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陈师傅,是我。”   “哎呀,梅经理你过来了。来了位老板想看我们的店,问租不租呢?”   周秋萍赶紧跟着人下楼,却对上了戴着眼镜的女同志为难的神色。   她的身旁,站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对方打扮的可真精致,头发油光水滑的,苍蝇粘上去估计都要劈了腿。   梅经理有点尴尬:“王先生你看吧,这就是我们的店。”   得,来竞争对手了。嗅觉敏锐的可不止她一个周秋萍。   这么好的位置,这么好的店面,人家同样相中了要开餐饮店。   而且人家是正宗的美国快餐,在美国已经有连锁店,主要经营品种是汉堡。   送走了贵客,梅经理就直接跟周秋萍道歉:“实在对不住,王先生已经和我们餐饮公司领导谈得差不多了,今天过来看看,合适就签合同。”   虽然说出来不厚道,但周秋萍和欧小飞的出现,对餐饮公司来说是好事。本来王先生还挑三拣四的,一直想要压价。但有人跟他竞争了,估计回去他就同意签合同。   也是美事一桩。   陈师傅很着急:“那我们怎么办?会不会赶我们走啊?”   上一家芳芳鸡,他们这些餐饮店的老人就干得战战兢兢。那个老板天天威胁要开除他们,搞得大家都很难受。   正因为如此,她才对香满集店长特别客气,也无比期待香满集也要了这家店。因为那边工资高福利好,动不动就发奖金,老板对大家也很和气,工作氛围特别好。   真叫人羡慕。   结果她都把老板带过来了,老板也有意思要租地盘了,半路却杀出了程咬金,来了这位什么王先生。   梅经理肯定:“给你们安排工作,是我们餐饮公司提出的首要条件。你放心,如果你们的工作没着落,那我们肯定不能把店租给他的。”   陈师傅又失落又庆幸。   失落的是估计来了王先生,她的工资也不可能变得跟香满集的服务员一样。庆幸的是,好歹还有工作在。   今年日子不好过呢,好多工厂都减产甚至停产了。她这把年纪能保住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周秋萍只好苦笑:“是我们反应太慢,晚了一步。梅经理,交个朋友吧。以后要有机会,可千万要通知我一声啊。”   说着,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梅经理客气地收下,点头保证:“一定,下次有机会,我肯定头一个通知你。”   欧小飞陪着老板往自家的走,唉声叹气:“这个王先生,动作可真够快的,我看芳芳鸡才关门呢。”   周秋萍笑了笑:“做生意就这样,机会可遇不可求。说不定他之前就跟餐饮公司打过招呼,所以一有机会,餐饮公司就立刻喊他了。”   欧小飞唏嘘了一回,又奇怪:“周经理,他开汉堡店的,会安排陈师傅他们干什么活呢?”   不是他们这帮大姑娘小伙子自傲,老是来快餐店消费的客人我表示很喜欢他们这些服务员,说充满了青春的热情。   陈师傅他们肯定工作经验丰富。但实话实说,欧小飞自己去芳芳鸡消费的时候,就感觉他们的服务员真的很不怎么样。   没精打采,笑容疲惫,甚至有客人在跟店长提意见的时候,店长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些,无论在香满集还是天下一家,都不可能发生。   周秋萍笑了:“芳芳鸡给他们多少工资?就几十块钱,还想让人家忙得跟陀螺一样,怎么可能呢?”   话音落下,她也跟着疑惑,“汉堡店会让这些店员干什么?”   汉堡店同样不需要多少后厨人员,主要都是服务员。   国营餐饮店的老职工似乎不太符合他们的用工要求啊。   周秋萍当机立断:“走,我们去问问陈师傅,看王先生给他们安排的是什么工作。”   欧小飞也激动起来,跟着她蹬蹬蹬往回跑。   梅经理已经走了,陈师傅还坐在店里发呆。   听了欧小飞的提问,老阿姨一脸茫然:“他没说,就说给我们工作。餐饮公司保证的,如果不安排我们工作,是绝对不会把店租给他用的。”   “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连服务员加后厨,一共42个人。”   周秋萍和欧小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陈阿姨,你还是打电话问清楚吧。”   这么多人,汉堡店要如何安排他们呢?怎么想都安排不过来。   这个工作,很可能会玩鬼。 第257章 咱们工人有力量(捉虫)   陈师傅被两人一唱一和, 说的心里发慌,赶紧慌慌张张地出去打公用电话。   餐饮公司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梅经理刚好回办公室, 接到了电话。   听到陈师傅的追问,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因为汉堡店还没开,具体工作岗位都没定下来, 让王先生现在说, 估计人家也没办法具体到每一个人。   怀揣着对失去工作的恐惧,陈师傅坚决要个说法:“最起码的,大概的岗位要知道吧。现在就说给我们工作,又不说让我们干什么。到时候他把店租了,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梅经理安慰老职工:“你不要慌,我们餐饮公司肯定要为你们做主的。你等等, 王先生, 你能过来下吗?你跟我们师傅说说看, 将来到底要他们干什么事?”   王先生已经准备过去签合同,并不太想接电话。   梅经理却坚持:“这件事不说清楚的话, 合同不能签。”   餐饮公司老总急了:“哎呀, 梅同志, 不要耽误工作。王先生言而有信,说给安排工作就给安排的。”   梅经理有周秋萍作为底牌,底气十足:“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汉堡店又不是什么机密, 说了工作岗位就影响生意。现在说说看,你要怎么安排?”   王先生被逼得无奈, 只好实话实说:“你们的职工真的不符合我们开汉堡店的要求。年纪也大了, 坏习惯很难纠正, 我们开店是为了做生意。”   梅经理急了:“那你不是骗人吗?不想要我们的职工只想要我们的店, 哪里能这样?”   “你听我说完。”王先生强调,“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方法叫做买断工龄。这些职工我们不会不管,我们还是发工资,但是,请他们回家,不用到店里上班。就算是带薪度假。我想,放在你们全国,都没有这么好的工作吧?”   梅经理都怦然心动了,一瞬间甚至羡慕餐饮店的职工。不上班,白拿钱,多舒服呀。   谁喜欢上班呢?上班简直烦死人。   王先生看她的面色,露出笑容:“我说对职工负责,就肯定会负责。你放心好了。”   梅经理没话说了,唯有再打电话回去,转述了一遍王先生的话。   陈师傅同样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头晕眼花。   不上班还能拿钱,也太舒服了吧。   她挂了电话,讪讪地笑:“这假洋鬼子还挺大方的呀,白给我们发钱,也不要我们上班。”   周秋萍却皱眉:“陈师傅,你觉得这个事好吗?首先,你一个月工资多少?60还是70。现在听上去似乎还行,再过个五六年,这个工资你觉得怎么样?”   80年代国营企业的职工都经历过工资调整,加上这些年通货膨胀严重,大家都感觉钱越来越不值钱。   陈师傅变了脸色,下意识道:“不会的,到时候人家涨工资我们也得涨。”   欧小飞笑了:“你们连班都不上,有什么理由要涨工资?别的不说,在店里的上班的人就第一个反对你们。”   周秋萍和她一唱一和:“况且,开餐饮店这种事,也不是说开了就肯定能赚钱。要真这样的话,你们的店也不至于租出去。芳芳鸡也不会关门大吉。万一这店开不下去了,到时候谁给你们发工资呢?那是你们没工作,人家也不会同情你们,只会说白躺着拿了这么多年的钱,还不知足啊?”   陈师傅被说得心慌,下意识地否认:“不至于吧。”   可是这话她自己听着都没说服力。   以前她觉得国营店是铁饭碗,但时代不一样了。给私人老板打工的日子,他们同样战战兢兢,生怕人家真辞退了自己。   现在光拿钱不干活,怎么看都不是长久之计。   周秋萍直接拿起电话机,打电话找梅经理:“你好,我是周秋萍,我们刚刚听说王先生想让大家回去不上班。我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她简单解释了自己的理由,“劳动是每个职工的权利,也是义务。权利与义务是相对应的,不可能剥离一方谈另一方。如果不让职工上班,那会出现很大的问题。我理解餐饮公司的要求,当初我们办店的时候,厂里把地方卖给我,第一个要求就是得解决职工的工作问题。现在,你可以去我们天下一家现场调查,看看这些职工是不是还在工作岗位上。而且他们的工资一点不比新招的人少。现在他们已经成长为非常熟练的餐饮人才,很多店里都想来挖人的。”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   周秋萍再接再厉:“梅经理,咱们都是女同志,咱们都知道工作不好找。现在让这些职工回家,虽然每个月能拿到,但他们的工作技能也废掉了,只能打打杂工。其他稳定的工作是肯定不会考虑他们的,因为他们的关系还在餐饮店。他们不是自由身。而把关系拿出餐饮店了,以后会怎样?现在又说不清楚。”   梅经理咬咬牙,终于开口问:“那你一个月能给他们多少工资?”   周秋萍笑了:“不会比天下一家少,不信的话,到时候你们去问。只要是相同的工作岗位,那肯定给相同的薪水。”   梅经理不能打包票,只强调一件事:“我可以跟我们领导汇报,那后面到底要怎样,我说了不算。”   周秋萍笑道:“那我现在就过来,好给你们领导解释清楚。”   她挂了电话,客客气气地招呼陈师傅:“阿姨,你能把店里的同事都喊过来吗?一块去餐饮公司。到时候大家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清楚了,直接白纸黑字签合同。省得被诓了。”   陈师傅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白拿工资呢,人家就已经推着她去做下一件事了。   好在从小生长在集体中的人十分有集体荣誉感和集体归属感,她瞬间就感觉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要大家伙儿一块拿主意。   她慌忙答应:“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喊人。”   餐饮店的职工大部分人住在同一个片区,其他人则分散在各处。不过没关系,只要找到大部队,大家分散开来去找其他人,动作就快了。   “那好,到时候我们在餐饮公司见。”   周秋萍风风火火,直接跑回去借了欧小飞的自行车,又上楼招呼陈露:“你跟我过去一趟,把林师傅也叫上。”   林师傅正在后厨忙碌呢,闻声赶紧脱了工作服,又换上自己的鞋子才出来,满脸疑惑:“周经理,什么事啊?”   “我准备再盘个店,专门做简餐。”周秋萍一路走一路解释,“现在有家店,就是之前的芳芳鸡正在招租。”   林师傅听了事情始末,直接摇头:“那哪能不上班呢?不上不上着,你就不是店里的人了。到时候这店开不下去了,或者换个老板,人家不认,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真不羡慕不上班干拿钱的。所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人家老板现在是为了把店盘下来,才白给你钱的。等店到手了,看到时候要怎么说。   再讲了,上班有啥不好的?有工资还有奖金,走出去都有面子,别人知道你在个好单位,看你的时候都高看你一眼。   林师傅古道热肠,直接摩拳擦掌,自觉有义务去拉住大家,千万别往坑里跳。   好好跟她学学不行吗?   上了年纪又怎么样?只要认真干活,总归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的。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林师傅到了餐饮公司一顿宣传,原本觉得自己占了天价便宜的职工们都开始慌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普通的职工,普通的劳动者,从来没想过吃空饷这种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那样抄着手白拿钱的好事,不是小老百姓承担得起的。背后没人,谁敢这么嚣张。   咱普通老百姓,还是踏踏实实干活,这样钱进口袋,才心里不慌。   餐饮公司老总都搞不明白了,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不干活白拿钱的好事,放在全国都没有啊。他们到底不相信什么?   带头的陈师傅鼓足勇气:“我们相信干活拿钱,天经地义。我们有手有脚,凭什么不让我们干活?”   “你们这不是不合适吗?人家汉堡店要的是什么人?香满集去过吧,你们觉得你们能进去当服务员吗?人家要的都是大姑娘小伙子,一个赛一个水灵。咱们帮不上忙,总不好拖后腿吧。”   林师傅瞪眼睛:“那就非得开汉堡店吗?不能开其他的店?我们天下一家以前就是工厂食堂,我们现在不照样干得好好的。我上个月工资加奖金拿了220块钱。”   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赶得上餐饮店职工三个多月的工资了。   就算白拿一个月70块钱,到外面上哪儿再找一个月150块的零工呢?打零工都是有一茬没一茬的,哪里比得上稳定在单位上班强。   人不工作的话,时间一长,就真的会废掉。   陈师傅领着人大喊大叫:“我们要工作!”   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劳动者。   但凡有门路,家里有关系的,在这家国营餐饮店歇业的时候,都已经想办法去了餐饮公司名下的其他饭店,而不是像他们一样,留下来苦苦坚守。   老百姓有自己的生存哲学,清楚没门没路的人是最容易被放弃的人。现在生存危机就摆在面前,他们有不为自己争取的话,后面可没人替他们说话。   众人又喊又叫,逼着那位华人富商王先生当场表态。   结果他们如此强悍的态度,充分让王先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社会主义劳动者,工人老大哥。   后者死活不肯让他们留在店里干活,钱可以发,当他养着这些人,但人真不能留,不然他生意还做不做?   王先生也是被误导了。   他到江州以后,住的是江州饭店,在里面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优质服务。可他出门到外面吃饭,刚好去了一家服务态度极差的国营餐馆,体验糟糕至极。   这就导致他产生了误解,认为这种国营餐馆里的工作人员才是国内劳动者真正的素养。   本身就有偏见,再碰上职工们气势汹汹地争取自己的利益。王先生觉得自己坚决不能后退,否则以后就完蛋了。   两边都不肯退让,事情自然就谈崩了。   王先生气呼呼地扬长而去,临走时还指责他们言而无信。   结果陈师傅狠狠一口啐在地上:“呸!假洋鬼子,谁说话不算话?哄骗我们,算什么东西?”   餐饮公司老总眉头紧锁,没好气地瞪梅经理:“行了,人跑了,200万的房租也飞了。好,很好,大家集体喝西北风去吧。别跟我要工资,我们自己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梅经理直接将周秋萍推上去:“这边有人租店,还能留职工干活。”   老总绷着脸:“好,200万拿出来,一口气签10年。”   周秋萍却摇头:“你不能当我是冤大头啊,200万说得轻松。”   “人家王先生和我们谈好了,房租就是200万。我们不算多,人家北京肯德基的租金有375万呢。”   餐饮店的职工听着倒吸凉气,这么多,那也太狠了吧。租房子又不是买房子,直接买下来都不要这么高的价。   周秋萍认真道:“王先生是华人,他到江州来开店是免税的。我一普通老百姓,中国国籍,我能免税吗?大家要承担的成本就不一样。再说了,你们先前租给芳芳鸡是多少房租?”   最后一个问题,老总没办法回答。   开玩笑,公家的物业往外出租,那价格未必和市场有关系,也许只和关系有关系。别说市场价的一半了,1/10不到的都有。   副市长家的公子租的店,跟普通个体户能是一个价吗?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儿。   职工们心里也有数,但他们有气,所以干脆起哄:“对,租给芳芳鸡什么价,就该给这边什么价,凭啥不一样?”   一片吵吵闹闹声中,餐饮公司的老总只能请周秋萍进去详谈。   按照之前租客的价位肯定是不可能的。本来就是因为不合理,所以才提前终止的合作。   现在她要租的话,就按照市场价来,100万租10年。   周秋萍摇头:“100万可以,但我要求起码15年。因为15年后,你们店里的老职工才能都退休。要是10年后你们不让我做了,职工又不到退休的时候,没人接手,他们以后怎么办?我说要对他们负责,我就得说话算话。”   老总愣住了,没想到她给的是这么个理由。   在商言商,他当然要争取自己的利益:“那就得多付租金。多了5年,就是5年的钱。”   周秋萍还是摇头:“那我承受不起,你说是市场价,但市场达不到这个价。”   “可人家店里是刚装修好的,花了不少钱呢。”   周秋萍笑了:“我又不在这里开洋快餐店,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装修。”   双方还在里面拉磨呢,外面的职工已经扛不住,不停地催问。梅经理被迫跑进来关注了好几趟。   欧小飞多精明啊,立刻跑出去跟大家解释:“餐饮公司想租10年,我们周经理害怕10年后大家还没退休,以后不晓得会怎么安排,就想租15年。所以到现在没谈完。”   职工们愈发激动。   所谓工作都是人家的好。他们本来就很羡慕香满集的员工待遇好,现在再听这老板给出的理由,就认定的周经理是个仁义人。说话算话,做事也为职工考虑,很够意思。   也不晓得是谁先开的口,大家纷纷呐喊:“15年,租15年!”   40来个职工的声音汇集到一块儿,简直能震塌了窗户玻璃。   老总差点没被这群二五仔给气疯了,这还没租出去呢,他们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人了。   一点点不为餐饮公司的利益考虑。   周秋萍在旁边默不作声,心中吐槽:废话,你们餐饮公司为职工的利益考虑了吗?光要求奉献,就是TMD耍流氓。   她微微笑:“天时地利人和,我觉得就凭借大家工作的热情,也一定能够把餐饮店办好。”   老总思前想后,又把财务科的科长喊过来,嘀咕了一趟,终于下定了决心:“100万,15年,行行行,就这样吧。”   虽然比租给王先生少多了,但说实在的,这个价位在正常市场行情里也没吃亏,甚至可以说是比较高的。   而周秋萍之所以相中这里,除了地段好,毗邻人民广场和人民公园,旁边又是繁荣的淮海路之外,更重要的是房子刚装修好,收拾收拾就能直接开店,能省不少钱。   要知道,香满集和天下一家装修时花的钱可真不少啊。   双方说定,都害怕对方会反悔。餐饮公司拿了之前起草好的合同,重新修改了金额和租期,两边就直接签合同了。   周秋萍也厉害,愣是抢在邮局下班关门之前,带着餐饮公司的会计一块儿把转账手续也办了。   那风风火火的劲儿,差点没让会计跑断气。   等年过半百的老会计气喘吁吁地回到公司,半晌才喘过气,心有余悸道:“我的个老天爷啊,我看他们那200多块钱也不好挣。跑的没一会儿歇的时候。”   出纳等她回来才能下班,闻声就笑:“给我200块钱一个月,我也天天跑。穷人啊,时间和力气都不值钱。”   啧啧,这话真是扎心。   旁边的同事好奇了一句:“他们到底卖什么呀?这么赚钱?”   餐饮公司名下的饭店不少,还有一堆名厨,个个手上都有绝活。然而生意江河之下却像是时代的浪潮,根本无法扭转。   他就搞不明白了,怎么洋快餐就这么挣钱?炸鸡难道比红烧鸡好吃吗?他可真没觉得。   出纳猜测:“还是开洋快餐店?”   会计摇头:“不至于,离得这么近,两家自己打擂台啊。”   大家都好奇不已,那能开什么呢?中餐馆?   嘿!不是他们说,这可没啥竞争优势,全城到处都是中餐馆呢,这条街上就有。   你家有什么绝活,能把人都吸引进来? 第258章 没什么好怕的   这个问题, 周高氏同样好奇。   对女儿掏了100万,租个店做生意的事,老太太没啥感觉。因为自家不缺钱, 所以任性的理直气壮。   但她还琢磨不出来, 那么大一店面,秋萍打算用来卖什么?   周秋萍跑了半天, 现在累的连动都不愿意动, 往沙发上一摊,一口气喝完半杯水,才开口说话:“火锅。”   这话够简洁,就是让周高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咋想起来卖火锅了呢?总觉得不是正经吃饭的意思。   周秋萍喘了口气,跟母亲解释:“中餐的烹饪方式太复杂,煎炸蒸炖煮涮炒, 其中最容易标准化控制流程的就两项, 一个是蒸一个是涮。就说吃火锅, 你火锅底料控制好了,食材的新鲜度保证好了, 那你不管店开到哪里, 味道都是差不多的。所以, 不容易发生今天吃的还不错,明天就感觉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本来也想做蒸菜的,但李工他们太忙了, 到今天也没给我做出来电脑控制的蒸汽设备,靠人工的话, 蒸菜的口味不太好控制。那就干脆先做火锅店吧。”   周高氏看了她一眼, 十分怀疑:“不是你喜欢吃火锅吗?”   周秋萍哈哈大笑, 一点也不扭捏:“还真是。”   开一家自己喜欢的店, 吃吃喝喝玩玩,其实真的挺爽的。为什么那么多人渴望财务自由呢?本质在于有了钱你就有勇气去做自己热爱的事了。那才是生活,而不是生存。   周高氏拍拍她的肩膀,豪气万千:“行,咱们今天晚上吃火锅。”   周秋萍惊讶,看着外面的天色:“都这个点了,家里有东西涮吗?”   她本来打算去食堂直接弄点东西,随便对付顿算了。   没想到两个跑来跑去玩得开心的丫头,听到火锅两个字也亢奋起来,一个劲儿嚷嚷:“我要吃火锅。”   周秋萍揉她们的小胖脸:“你俩吃啥火锅?小东西。回头还得开个蒸菜馆子,蒸菜原汁原味,营养健康,适合小孩子吃。”   周高氏开家里冰箱,翻了翻,十分肯定:“有的吃,还有小白菜和冬瓜,去食堂端个排骨汤过来做底料。”   周秋萍听的好囧啊,都不知道这算什么火锅了。   阿妈却一点儿也不心虚:“自己家里,怎么痛快怎么吃呗。”   得,这话在理。   周秋萍不得不重新换鞋子,准备出门。   阿妈还关心了一句:“那你火锅店啥时候开啊?现在开吗?”   “来不及。”周秋萍去厨房拿了铝锅,解释道,“食材的进货渠道问题不大,但工作人员需要培训。我得从自助餐厅调人出来,带着新店的老职工培训。这个火锅店还是走中高档模式,一个是食材保证新鲜,另一个就是服务一定得到位。”   她对海底捞一直有好感。不仅仅是因为上辈子唯一帮她过生日的人就是海底捞的员工,更因为她喜欢海底捞的服务。   走进去就很舒服,虽然吃一餐不便宜,要掏好几百块。但花钱买舒坦,隔段时间让自己小享受一把,很舒服。   因为坐在店里,可以生出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周高氏突然间疑惑:“那吃顿火锅,一个人没10块钱拿不下吧?那老百姓就没吃饭的地方了?”   周秋萍笑了:“怎么会没有?街上小饭馆小面馆多了去,五毛钱都能填饱肚子。我不能开这种店,因为出来吃饭的都是有钱的,没钱的都不敢进饭馆。你看现在的经济形势,整体其实是紧缩的状态。国家在收缩基建,控制外出打工人群。整个经济形势真的不好。餐饮是最容易受经济形势影响的行业。”   周高氏叹了口气:“所以这有钱的还是有钱,花钱也大方,根本不在乎。”   像香满集、天下一家乃至大歌星,什么时候生意差过了?里面永远都是人。还有那些夜总会,吃的喝的玩的跳的,夜夜笙歌。   周秋萍笑了:“你不就是有钱人吗?老太太,你可是很豪气的。”   周高氏也乐了:“对对对,我阔着呢,去买排骨汤吧,我掏钱。”   星星突然间喊出声:“那我还要吃鸡腿。”   哎呦,这个小东西,居然还趁机敲奶奶的竹杠。   周秋萍开始提要求:“去数数,数不到100没鸡腿。”   小家伙急了:“我还是小朋友,你不能欺负小朋友。”   周秋萍呵呵:“你都上幼儿园了,你已经是大朋友了。”   小东西开始哼哼唧唧,抱妈妈大腿。   周秋萍赶紧喊停:“你可给我歇歇吧,你再闹腾,啥都没了,连排骨汤都没得喝。”   她拎着锅子出门,去食堂买了排骨汤,又要了几个鸡腿外加包子。都吃火锅了,自然不会再煮饭。最多在汤锅里下点面条粉丝之类的。   家里好像还有面条吧。   周秋萍哼着小曲往家走,到了家门口才发现房门没关。她倒不是很在意,现在家中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关门。   可她再推开门就愣住了,因为里面坐着几个穿军装的人,全是生面孔。   只有领头的祝团长是老邻居。   他看着周秋萍特别尴尬,说话都吞吞吐吐:“秋萍同志,这几位同志有点事情想了解一下,需要你配合调查。”   周秋萍点点头,进屋放下吃的,平静地看对方:“不知道这个调查需要多长时间?”   一群人当中军衔最高的那位皱起了眉毛:“你想干什么?”   周秋萍微笑:“当然是安排工作了,我手上一堆事。如果今晚就能调查结束,那影响不大。如果需要的时间长,我得跟人交接工作。”   那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交接吧,动作快点。”   周秋萍笑了:“那谢谢您了。”   她拿起电话机,打到了自助餐厅,叮嘱陈露:“明天开始,要给新店的职工进行培训。这件事你来负责,那边42位员工,你把他们都弄过来,半天实习,半天培训,从最基础的事,手把手开始做。还有服务员招聘,我跟技校那边打个招呼,等安排好了,你负责对接一下。”   她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打,方方面面的工作都要安排。   那位中校看她翻着手上的笔记本,每做完一项工作就划下一道。   到最后,她挂了电话机,轻轻地舒出一口,又转头跟阿妈交代:“曹总这两天可能会过来,安排代工厂的工作。阿妈,你到时候帮忙招待一下。”   周高氏绷着一张脸,紧张得要命,这话儿忍不住喊出声:“秋萍——”   周秋萍笑着握紧了母亲的手,云淡风轻:“阿妈,没事的,他们问清楚了,自然就会让我回来了。”   周高氏急得差点没掉眼泪。   小老百姓其实真的很害怕穿制服的人,尤其这样含含糊糊过来带人走。谁知道他们想干嘛,又会把人关到什么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实在太多了。   周秋萍又捏了捏阿妈的手,安抚她道:“没事的,就是辛苦你了。”   祝团长十分尴尬,跟着说了一句:“阿姨,你不要担心,不是外人,就是简单的内部调查。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那位中校却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房门被关上了,人被带走了。   左邻右舍的人终于敢伸出头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要查什么?”   周高氏的眼泪憋不住,滚滚往下落:“我哪知道啊?莫名其妙的。”   两个孙女儿看到奶奶哭,也吓到了,一人抱着条腿,呜呜的掉眼泪。   嫂子们赶紧劝她:“不哭不哭,哭啥?小孩子都吓到了。要不找卢部长问问吧。”   祝嫂子最尴尬,因为人是她丈夫带过来的呀,她赶紧张罗:“对对对,去问问看,好歹心里有个底。”   一群人大着胆子,往将军楼方向去。没想到这个点儿了,卢家却冷冷清清,家里灯没亮,也听不到人的动静。   祝嫂子急了,追问自己儿子:“小明呢?”   小强满脸茫然:“放学的时候,警卫员把他接走了呀,去他爸爸那里了。”   那可真是要命。   关键时候,人怎么不在家呢?   祝嫂子很积极,直接往卢部长的办公室跑。他们一群人声势浩大,搞得站岗的警卫员都频频朝他们的方向看。   当听说他们是过来找卢部长时,一位政治部的老主任出面劝他们回去:“回家吃饭去,别闹腾了。”   周高氏急了:“闹腾啥了?我就想问问清楚,到底咋回事?什么意思呀?”   老主任绷着脸,声音硬邦邦的:“没什么意思,例行调查。”   这是最让人讨厌的事,什么都含含糊糊,好像说清楚了会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周高氏想发火,可人家已经调头走人了。剩下警卫员无辜的站在外面站岗。她就是冲这些小伙子吼,又有什么意义呢?   算了,菜鸡不互啄,底层人不为难底层人。   周高氏牵着两个孙女儿:“走走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们又没干坏事,她们没什么好怕的。   一行人又回了家,大家把老人和孩子送进了家门。   周高氏失魂落魄的,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招待客人:“都坐吧,吃点瓜子,看点电视。”   电视机开了,正在播放新闻,专家讲解9号文件:“私人业主与工人之间就是存在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我们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私人业主当然不能入党。”   周高氏吓得手一抖,惶然地转过头,两只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咋就成剥削了?我们工资发的比国营厂还多呢。这是要把我们当成阶.级敌人吗?”   祝嫂子也发慌。   她虽然没开店,但她同样雇佣人干活呀。不然这些小商品怎么送到乡下去卖?   对,她是赚了钱,可她也没给别人少发工钱。   一屋子的军嫂都懵了。按照电视上的说法,她们是被剥削者。可她们是干活以后才开始挣钱的,在自家的腰杆也挺直了。   如果没有“剥削”,她们还得天天围着锅台转,要看男人和婆家的脸色过日子。   有个嫂子小声冒了句:“该不是又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了吧?”   其实春夏之交发生的事,跟1966年也挺像的。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陷入惶恐之中。   周秋萍却不怕。   即便她被带进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板凳的屋子,她也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位中校站在桌子前,示意她坐下,然后开门见山:“秋萍同志,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   周秋萍点头:“当然,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那么,现在请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你认不认识丁妍?”   周秋萍点头:“认识。”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就是认识的关系,不算熟,总共见过的次数应该不到10次。”   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周秋萍也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其实都住在一块,理论上来讲属于低头不见抬头见。况且她之前的工作还经常要跟卢振军汇报。   但她和丁妍真的不熟,甚至可以说毫无私交。除了她曾经想把她现在的男人——那位李老师,非要推销给自己。   “你不要撇清关系。”旁边的年轻尉官皱眉毛,“你现在老实交代,你是怎么伙同卢振军贪污国家资产,并把它转移到国外从事非法活动的?”   周秋萍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今年2月份,你们私自从账上划走了3,000万,交由你经营,而不是贪污是什么?”   周秋萍无语,认真地看着对方:“你们既然可以查到资金的走向,那你们可以多查点。实际上,这笔资金不应该是3,000万,而是6,000万。”   “什么?”年轻的尉官惊呆了,“6,000万,你们这些蛀虫!”   周秋萍拉下脸,说话也不客气了:“请你们查清楚了,这6,000万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是我和你们部队签订的合同,双方结束合作之后,按照合同规定,6,000万是我的合法所得。我捐赠了一半给你们部队搞军事科研,看样子,还是我不该捐钱了?”   中校脸色铁青:“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周秋萍坦荡荡,“我有当初签订的合同,还有转账证明。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应该有会议记录。”   她站起身,表情平静,“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看合同。白纸黑字红印章,清清楚楚。转账记录也可以查到。”   然而他们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反而直接关上了门。   中校看了她一眼:“你说的情况我们会自己调查。”   周秋萍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那你们到底要调查到什么时候?”   中校面无表情:“查清楚了自然也就调查结束了。”   那位尉官说话更冲:“你什么时候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就能结束。”   周秋萍冷下脸:“我实话实说,你们不相信,能有什么办法。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完全可以调查一下三产公司以前的家底子是多少?现在的家底子又是多少?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不要随便给人扣罪名。”   房门关上了,周围一片死寂。   周秋萍二话不说,直接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出事了,直觉告诉她绝对出大事了。   部队是个上下等级分明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尉官,居然敢直呼卢振军的大名。除非卢振军倒霉了,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干这事儿。   周秋萍苦笑,看样子这回自己真是倒了大霉,被扫到台风尾了。   她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让自己尽快入睡。   作为女同志,她并不担心自己会在这里被殴打。但没吃过猪肉,好歹也看过猪跑,审讯的常规套路她还是懂一点的。   最惨的不是被体罚,而是睡眠剥夺,让你一直没办法睡觉,才是最折磨人的方式。   周秋萍的小人之心不幸地派上了用场。子夜时分,大家都在酣眠的时候,屋子里突然进了人,灯都打开了。   那嘈杂的脚步声,那明晃晃的灯光,让睡着的人都直接惊醒了。   周秋萍揉揉眼睛,爬起床。   她合衣而卧,倒也不在乎形象了。都被抓进来了,还有什么形象可在意。要是她的日子过得太舒服,那简直就是挑衅对方。   中校再一次出现她面前,只有一句话:“交代一下,你和丁妍的关系,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全都说清楚。”   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搞这一套,分明是在折磨人。   周秋萍却没发火,老老实实叙述了一遍她和丁妍的交往经过。谢天谢地,她们不熟,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干巴巴地说了10来分钟,就结束了。   然而今晚的审讯还没结束。   对方又拿来纸笔,要求周秋萍写下刚才说的话。   周秋萍二话不说,拿起笔就刷刷往下写。   等到写完上交之后,她又提出要求:“要不你们把纸笔留给我,如果有什么事情我想到了,我就把它写下来。”   中校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大概考虑到她上有老下有小,应该不至于用笔自杀,点点头道:“可以。”   周秋萍笑了笑,真情实感:“谢谢!”   她新盘了一家店呢,百废待兴,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店里的规章制度还没建立,运营规则还没竖起,甚至连负责人都没有,事情还怎么做?   趁着现在被抓起来没事做,赶紧把规章制度确立起来,回头就能派上用场。 第259章 把资产捐出去   饶是周秋萍苦中作乐, 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事做,并且见缝插针趁着发呆的时候闭目养神,三天时间下来, 她还是感觉自己要死了。   据说检察院就是这样对付贪官的。再厉害再狡猾的贪官, 也扛不过三天,啥都交代了。   周秋萍只能庆幸关于那3, 000万的事, 她一句谎话都没说,所以不管被怎样翻来覆去地问,她也还是老话。   至于丁妍,大家真不熟,唯一的交情就是互相扇了对方一巴掌。   如果你们认定了,那属于打是情骂是爱, 那我也没办法。   所以她看见门打开了,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余成时, 第一感觉就是: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没必要上美男计。   因为姐的节操不是很高, 这种行为很可能会导致肉包子打狗, 吃了也白吃了。   余成看着她。   因为睡眠剥夺, 她的眼下一片青黑。加上好几天没见太阳,皮肤尤其苍白。整个人憔悴不堪。   但她精神还好,起码还主动跟他打招呼了, 冲他点头:“你回江州了啊?”   余成沉默,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又加了一句, “卢部长已经被调查了。”   周秋萍点头:“我猜到了。”   其实他没什么可以为她做的。让他放她出去, 肯定不现实。再说她也不需要他做这事儿。   周秋萍想了想, 直接拿出自己手写的纸递过去, 叮嘱道:“你们可以检查,检查完了没问题的话就拿到天下一家给陈露。入冬之前,我需要火锅店开起来。让她按照这上面的章程做事。”   余成愣住了,半晌才冒出一句:“就这个吗?”   周秋萍有点犹豫:“那你再等会儿吧。”   她抓几笔,在纸上刷刷写字,足足写了一面,还画了示意图,然后又递过去:“这个是给李东方的,你要是找不到人就找徐文文。让他按照这个方向优化龙卡,动作快点,不要磨蹭。我们需要半年内就完成自我升级。”   余成对火锅店的管理办法没什么感觉,但看到优化的龙卡模板时,他就本能地起了好奇心:“这是计算机系统吗?”   周秋萍点头:“对,是汉化的操作系统,没有实现独立。”   她又加了一句,“你现在什么状况?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帮帮忙。他的研发团队很缺人。”   虽然她放话说可以让人留在江州城,并且给解决住房和子女教育问题,但真正留下来的毕业生很少。   空气不对,大家都不敢在私人单位待,更加渴望铁饭碗。   余成看着她,收下了纸:“还有呢?”   “没有了。”周秋萍摇头,“其他事你也做不了。”   神差鬼使的,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慰了一句,“别担心,我没事的。”   即便一直被关着,即便到今天都没个说法,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怕过。   余成的脸瞬间红了,眼睛红得更厉害。他张张嘴巴,想说什么,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贸易公司的张总看到余成,愣了一下,才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哟,有一晌没见了啊。”   余成同样惊讶,却还是点头:“你好,张总,您有事儿吗?”   张总摸了摸脑袋,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也没什么事,听说周经理在这边,我过来说说话。哦——”他伸手将一张文件递到周秋萍面前,“你没事的话,看看这个。”   周秋萍看着文件上印着的“禁止高干子弟经商”,露出疑惑的神色:“让我看这个干什么呀?我三代贫农,苗正根红。”   张总清了清嗓子,露出语重心长的神色:“秋萍同志,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说句托大的话,我还是你的老上级呢。你也是我们贸易公司的人啊。”   周秋萍惊讶:“哟,那我可好长时间没拿工资了。您这过来是给我补发工资的吗?那我是什么级别呀?我是不是能发笔小财?”   张总看她言笑晏晏的模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满脸严肃:“秋萍同志,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高干子弟经商不仅仅是自己经商,还有找代理人在台前,自己在后面遥控指挥的。”   说完之后,他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秋萍。   后者下意识地摸脸:“您看什么呀?我脸上沾脏东西了吗?那真不好意思,条件简陋,我连镜子都看不到一面。”   张总终于急了,语重心长道:“秋萍啊,你是位聪明的女同志,关键时刻可不能犯糊涂。你在台前帮人做生意,辛辛苦苦忙了半天,最后全被没收了,你找谁说委屈去?”   周秋萍挑高眉毛,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说了半天,你认为我是白手套,是管家,是帮背后的人做生意?我帮谁做生意了?您的意思是吴将军吗?”   张总吓了一大跳,色厉内荏:“你瞎说什么呀?别乱拉人下水。”   吴将军那可是一把手。给自己10个胆,自己也不敢造反。   周秋萍疑惑不已:“那我真想不到是谁了。毕竟,最早定下来跟我签合作合同,就是你们吴将军拍的板。后来合作结束,大家拆伙分钱,金额也是经过吴将军认可的。我拿我自己的钱,我做我的生意。我自己有钱,我为什么要替别人做生意呢?”   张总猛然拔高了声音,满脸严肃:“秋萍同志,你这个态度不对,你这不是想解决事情的态度。”   余成突然间开口:“周经理说的都是实话。虽然这段时间我不在江州,但最早签合同,是我一手经办的。我可以确定此事是真的。当初周经理拿出了一半本金。”   张总狠狠地瞪着他一眼,十分气愤的模样:“你这同志真是不知所谓,现在这个时候,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吗?”   周秋萍不耐烦了:“你们到底想干嘛?车轱辘战半天,是想让我说假话,污蔑人吗?”   张总矢口否认:“你可不要乱讲,我们是有组织,有原则,有纪律的。”   周秋萍冷笑:“那我就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了。问我的话我已经如实回答了,我的生意就是我的生意,不要把不相干的人和不相干的事都往我身上扯。强行替我的生意安排另一个主人。”   张总突然间气呼呼的,一副气愤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模样:“秋萍同志,我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资本家,你这已经是资本家了。我们是什么性质的国家?你是什么性质的身份?你自己别不当回事。”   周秋萍看着他,目光平静:“那你告诉我,我违反了哪条法律?如果你认定我有罪,请让我上法庭,让法律判我的罪。”   “法律法律,别张口闭口就扯这些没用的。”他又气呼呼地拍出了一张文件,“看看这个,中央新出的9号文件。”   桌上摆着的纸上印着《关于加强党的建设的通知》。   周秋萍疑惑:“我还达不到标准,也没写申请书啊,那大概不是我能学的东西。”   张总的手指头跟杀威棒似的,一个劲儿往下点:“你好好看看内容,看这边,私营经济存在剥削,私营业主是不能入党的。这说明什么?说明私营经济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经济基础。你这个同志很聪明,也一直很上进。不然当初就不会主动拿出3,000万给军工搞科研。行99步,不要差了最后一步啊,我的同志。这是关键时刻,你要拿出立场来。”   周秋萍心中一片空灵,她甚至想笑。   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捐了3,000万啊,我捐出了一半身家还不够?   人心不足蛇吞象,好大的脸!   余成不耐烦了:“周经理怎么没有立场?她的立场还不够坚定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余成同志我要批评你,你怎么在关键时候拖后腿?我们应该鼓励秋萍同志跳出来,拿出决断,拿出魄力。”   他掏出了一张报纸,双眼放光地盯着周秋萍,“你看看这个,这就是榜样,这就是你应该学习的对象。山东王延江同志将自己价值600万的白瓷厂无偿捐献给了集体。这才是时代的楷模,私营业主要学习的榜样。秋萍同志,你要速度快点,不能落后。你积极主动,我们也会积极响应,把你塑造成当代楷模,号召所有的私营业主,所有的个体户都向你学习。”   他慷慨激昂了半天,见周秋萍毫无反应,又拉下脸,开始软硬兼施,“秋萍同志,你搞生意搞经营是很厉害,但你的政治觉悟实在太低。你搞搞清楚,这是大趋势,公私合营知道吗?翻翻历史书,早点主动站出来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以为拖着赖着就有用?幼稚!”   他说的唾沫横飞,周秋萍恨不得能打把伞,好歹挡一挡。   她没看那份报纸,毫无兴趣。   报纸上的话,年头和年尾可以是截然不同的观点。有的时候,活人放个屁都比它们响亮。因为放屁是发自内心的放屁,而有些人说话就是写文章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突然间饶有兴致:“这么说的话,我应该写个申请书啊。我看我条件好像还都挺符合。”   张总勃然色变:“你不要不知好歹,你符合什么呀?”   “每一条都符合呀。”周秋萍一条条地往下念,“经营者要把企业税后绝大部分利润用作生产发展基金,增加社会财富,发展公共事业。平等对待工人,尊重工人的合法权益。”   张总咄咄逼人:“你符合哪里了?”   “都符合呀。”周秋萍指给他看,“用作生产发展基金,我又新开了一家卡拉OK房和一家新饭店,后面还要再开。增加社会财富,发展公共事业。剩下的利润,我全部用来购买国库券和股票了,都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还有平等地对待工人,尊重工人的合法权益。我付的工资在全江州都是数的上号的。哪一条不符合了?”   张总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结结巴巴:“你这就是在搞剥削,吸工人的血。”   “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吸血了?我到今天也没别小看吧,既没有别墅又没有小轿车,更没向外国人的生活方式看齐。住的是宿舍,吃的是食堂,给你们贸易公司干活的时候,也没拿过你们一分钱的工资。我这吸的是血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啊。”   张总脸涨成了猪肝,一个劲儿指周秋萍:“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态度,我跟你说,很有问题。到现在还不思悔改,看你真是冥顽不灵。”   周秋萍平静地看着他:“悔改,我做错了什么要悔改?我把我手上的产业交上去?交给谁?交给你吗?说个实在的,我还真不敢交。当初米瑞克生意多好,现在呢?当初打口磁带,我们是全国头一个搞的,一个月的利润有多少?现在呢?我都不好意思提。”   张总感觉自己被人当面打了一记耳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米瑞克和打口磁带的事,简直就是他的耻辱。   一开始被海城后来居上也就算了,那块阵地丢了就丢了,他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就好。   然而这个夏天,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先还在米瑞克订货的打口带贩子突然间就放弃了这边,另外找了门路进货。   给出的理由是他们的货太次了,缺少尖儿货。不像东南沿海那边渠道发出来的,什么流行什么受欢迎,人家就有什么。不要挑挑拣拣,直接就有人买。   暑假过后,张总到米瑞克去查账,差点没被营业额活活气死。比起巅峰时期,连1/10的生意都没有。   现在被人当面打脸,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店还是那个店,磁带还是那些磁带,咋就突然间卖不好了呢?   他当然不知道,流行是可以制造的,尤其是在眼下外来文化流通渠道如此狭窄的时候,有限的杂志以及广播新闻里提及的内容都是爆款制造机。   当初她周秋萍卖打口磁带,又是做杂志,又是请人听BBC新闻给杂志撰稿,是挖空心思揣摩打口带的受众喜欢什么,然后再精准供货呀。   那个时候,还只有她这一家坐打口带呢。   现在做这行生意的人越来越多,米瑞克还当自己是国营大商店经营的都是垄断货,给啥人家就得买啥,这不是笑话吗?   再说东南沿海地区送到江州城的货就是唐老师提供的。她专门给《欧美乐坛》杂志供稿,她会搞不清楚顾客想听什么吗?   米瑞克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被按在地上摩擦都理所当然。   这些,周秋萍当然不可能提点他。大家早就不是朋友,甚至连合作伙伴都谈不上。人家还盯着自己的钱袋子,都直接上手抢了。她脑子有毛病吗?她还要上赶紧贴上去?   她是拥军爱国。   但他不代表军也不代表国。   甚至他也许从来没有为军为国作出过真正的贡献,可他,他们就是擅长打着集体主义的旗号抢夺别人的东西,为自己谋取私利。   周秋萍冷笑:“我就是捐赠,也该捐给地方政府,不劳您操心了。”   张总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猛地拍桌子:“你简直不知所谓,你搞搞清楚情况!”   周秋萍面不改色:“我很清楚,不清楚的人是你。要不咱们打个赌,看我三天之内能不能出去。”   张总又急又怒 :“我看谁敢放你,你别以为你跟地方上勾结,你就能无法无天。你等着瞧吧,现在好声好气跟你讲。后面你后悔哭着求着,也不会有人再理你。”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余成满脸严肃:“需要我联系谁吗?我来想办法。”   周秋萍笑了笑,缓缓地摇头:“不需要。”   该联系的,她已经联系过了。   她这人啊,从来没幻想过有什么至尊宝会踩着七彩凌云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火。   在被带走之前,她就已经布好了局。   周秋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认真道:“去做事吧,帮我把东西交给陈露。李东方那边,有空你也过去一趟。”   余成突然间握住她的手,眼睛通红:“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们去深圳,去哪里都好。不要再理这些人。我申请转业,我们走。”   周秋萍笑了,坚定地摇头:“我为什么要走?我打下来的基业,我凭什么让给别人?以为我是吓大的吗?随便吓唬下,我就乖乖地把东西都交出去,做梦!我的东西,我挣的钱,我当柴烧我高兴。谁都别想动。”   “可你现在……”   周秋萍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然后摇头:“现在也没什么,我差不多也该出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房门打开了,先前带周秋萍过来的那位中校面色严峻,声音干巴巴的:“周秋萍同志,请跟我出来。”   周秋萍直接站起身,甚至没有和对方杠,追问什么我犯的什么罪,你们凭什么关我这些天?   因为从程序上来讲,他们就没资格关她。她又不是现役军人,她甚至跟部队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只点点头,直接跟人往外走。   关她的地方是间禁闭室,常年看不到阳光。走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猛然见到太阳太刺眼,还是这几天她都没捞到觉睡,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她甚至还踉跄了一下,差点当场摔倒。   好在余成扶住了她。   程厂长脸色铁青地站在院子门口,气势汹汹地瞪着位上校级别的军官:“你们真是好能耐!”   他的身旁站着被服厂的厂长,同样面色阴沉。   不过这两人的脸色难看程度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位张总。对了,三产公司老总面色也不好看。   周秋萍冲程厂长点点头,露出微笑:“辛苦您了,还麻烦您跑一趟。”   程厂长立刻大步上前,直接给她开道:“走,我们走。我看还有没有王法!”   他虽然已经脱离一线作战队伍多年,但气势一开,简直可以说是杀气腾腾。   张总看着这几个人簇拥着周秋萍直接往外去了,背影越来越小,终于忍不住:“就这么放她走了?卢振军还在里头呢。”   三产公司的老总老大不客气:“你知道个屁!不放她行吗?市电视台、省电视台甚至连省政府都过来要人了,问我们到底想干嘛?军工厂被服厂天天缠着人,那个香港的曹总直接问我们是不是又要来一次革命了?如果是的话,她立刻终止和被服厂的合作,马上撤资走人。所有人都他妈盯着呢,能不放吗?”   张总瞠目结舌:“她有这能耐?她不就是卢振军的白手套吗?卢振军还没放出来呢!”   旁边的上校军官终于不耐烦了:“人家点名要的就是她,人家根本提都没提卢振军。”   他们都以为她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小角色,好对付的很。没想到这人悄无声息的,就已经变成了他们动不得的角色。   先前那位年轻的尉官不甘心地追问:“那就这样吗?就让他这么回去了,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回去个屁。”张总终于找回了场子,“她又不是我们部队的人,凭什么住我们部队的房?清房子,立刻让她搬走。”   不是号称住的是部队的宿舍,吃的是部队的食堂吗?他看她后面怎么过。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提到的捐赠企业的背景。   来自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压力,使很多私营老板产生极大的恐慌心,当时距离“文格”还不太远,人们仍然对十多年前的极.左年代记忆深刻。10月16日的《经济日报》在头版头条承认,“近一段时期,一些地方的个体工商户申请停业或自行歇业,成了社会的一个热点话题”。刘永行回忆说,那一年大环境很紧张,没有人愿意来私营企业工作。   为了避免遭到更大的冲击,一些人主动地把工厂交给了“集体”。27岁的蒋锡培,他也把自己投资180万元的电缆厂所有权送给了集体,由此获得了“集体所有制”企业的“红帽子”。在杭州对非定点冰箱厂一片喊打声中,李书福慌忙把自己的“北极花”冰箱厂捐给当地乡政府,然后带上一笔钱去深圳一所大学读书去了。   王廷江后来的经历是:他无私捐产后,立即成为全国知名人物,山东省政府还展开了一个“向王廷江同志学习”的活动,他创办的企业也由此获得了当地政府更大力度的贷款和政策支持。到了1996年底,沈泉庄的村办企业发展到20家,村民人均收入达到6 000元,一跃成为沂蒙山区的首富村。2005年,王廷江领导的华盛□□总资产将近70亿元,他拥有对这家企业的绝对调配权。王廷江的一些亲属们开始成为亿万富翁。在当年度《新财富》杂志推出的500富人榜排名中,王廷江最小的弟弟王廷宝名列233位,拥有亿元财富。他的侄子王文光据估算也拥有亿元家产。另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披露,“王廷江的一子一女也早已家财万贯”。蒋锡培在捐产后也同样当选为全国劳模和全国人大代表,他在2002年通过回购股权,又成为企业的资产所有者,据估算当时他的资产已超过10亿元。王廷江与蒋锡培的经历带有一定的普遍性。日后,那些在1989年“私产归公”的企业绝大多数又都通过各种形式回复到了原来的产权性质,而在当时这确乎是人们恐慌心理的某种体现。 第260章 我没打算离开   周秋萍上了车, 缓缓地喘了口气,追问程厂长:“我现在第1个要处理的是什么问题?”   “录节目,《厂家直销》已经吵翻天了。妈呀, 你这个节目人家做不来。换个主持人, 结果被电视观众骂得狗血淋头。写信也就算了,还有人特地打热线电话就为了骂主持人。现在电视台已经没人愿意接这活了。上去卖东西的厂商意见都很大。”   为什么是电视台、省电视台, 乃至市政府和省政府都特别关注这件事, 当然不是单纯的为了匡扶正义。   天底下不公正的事多了,她这种甚至算不了什么,人家哪有那么多精力关心。   他们之所以开口,而且不停地逼问。是因为《厂家直销》已经不是一档普通的电视销售节目,而是关系到电视台发展乃至省市重点企业生死存亡的关键。   毫不夸张地说,自从《厂家直销》开播以来, 已经有差不多10来家企业凭借电视销售打开的销路, 成功地起死回生。   现在托关系找门路, 挖空心思想上《厂家直销》公司和工厂不胜枚举。   而十三届六中全会又明确了各级政府的首要任务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如果企业办不下去, 职工拿不到工资, 又会直接造成社会动荡。   所以她一个小小的节目主持人又牵动了市政府和省政府的心, 搞得他们也关注她的处境。   程厂长开始强调第二件事:“那个,火柴厂那边问要不要第二批货?还有些厂也在问。”   周秋萍点头:“好的,我一会儿就打电话过去问问看。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程厂长苦笑:“那位白同志已经把电话打过来了, 他要货物,但只肯跟你做生意。”   说来这事也邪门了。因为火柴厂那边催得急, 他本来想帮忙干脆把这事儿给办了。但人家只认周秋萍, 不愿意和她有生意往来。   周秋萍笑道:“我自己直接掏的现金把货买下来, 然后再给他发过去。你让他先垫钱, 他是绝对不肯的。”   现在法制建设还不健全,法律的执行力度也颇为勉强。大家做生意很多时候靠的是信誉。一般人根本不敢随便更换合作伙伴。否则风险全部由自己承担。   程厂长虽然是这么大的一厂领导,经过手的资金别说上千万了,连上亿的都有。   但这又怎样呢?那都是厂里的钱,不是他私人的资金。他私人连1万块钱都掏不出来,别说动用上百万了。   程厂长无所谓。   毕竟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如果周秋萍不是个体户,谁敢一句话就把她抓去关上好几天?   这个体户呀,就像旧社会的南洋华人富商,有钱,但真没地位。谁都能伸出手折腾你一下。   周秋萍保证:“我回去就把这事安排上,保证不会耽误各个厂子的生产。”   被服厂的厂长憋了半天了,这会儿忍不住开口:“曹总,你赶紧给曹总打个电话。我的天哪,我已经快被她逼死了。”   曹总现在是被服厂最大的客户,如果失去对方代加工的订单,那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他根本无心在这事里站队。毕竟这社会呀,并不是处处黑白分明,有的时候你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形势比人强。   但没办法呀,曹总态度极为强硬,把周秋萍当成了风向标。认准了如果他们连一个周秋萍都容不下,那更加不可能容得下外资。他们是搞当初反.右扩大化那一套,故意引诱大家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被服厂厂长都佩服曹总是个大陆通了,居然连当初引蛇出洞的套路都清清楚楚。   人家认准了周秋萍,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老程东奔西跑,替周经理喊冤。   加上来自地方政府的压力,才终于引起了上面的重视。最后首长发了话,没证据就不能扣着人。当初那合同和三千万的事,他都知道。   谁不知道呢?合同是他们签的,最后连脸都不要了。   饶是被服厂厂长无心牵扯,也觉得此事甚为丢人,吃相太难看了。   在商言商,人家有能力挣钱是人家的本事。好歹也是干部,怎么能红眼病害成这样,想强取豪夺呢。   照你这样,外国有钱的很呢,你这么能耐,干嘛不直接出去抢?欺负平民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噢,想让人家把自己的产业给捐出来。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津贴先捐了呢?发扬风格呀,分房子住的时候,你别跟人抢大房子呀。   自己都斤斤计较,还让别人慷慨大方,真是慷他人之慨,好大方。   被服厂厂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回去就打个电话,省得让人家香港老板都看笑话。”   他也面上无光。   周秋萍点头答应:“好的,我一定打电话。有劳您费心了。”   车上的两位厂长都苦笑:“费什么心啊?你这就是倒霉催的。别放在心上,这不算什么。你年轻,没经历过。你要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根本不把它当回事了。”   他们那会儿,那才叫真刀真枪,冤死了都没地方喊委屈去。   车子一路往前开,周秋萍奇怪:“这是往哪去呀?我得先回家换件衣服洗个澡,不然现在去录节目会把人直接给熏死了。”   “搬家了。”程厂长解释,“你阿妈带着两个孩子搬出去了。说换个风水,以后不招厄运。”   周秋萍点点头:“也该搬了,我不是贸易公司的人,我不好占部队的便宜。”   程厂长在心中叹气。   有些人小鸡肚肠,无容人之雅量,以后后悔的日子在后面呢。   不过也许他们不会后悔,因为吃亏的永远是公家。   汽车一路往前开,余成忍不住问了句:“这是去哪儿?”   周秋萍轻描淡写:“买了套小房子,本来准备开新店的。现在先凑合着住吧。”   车子到了地方。   被服厂厂长第一个叹气:“你这叫小房子,我们住的叫什么,老鼠洞还是鸽子笼?”   多敞亮的地方呀,前面二层小楼加在一起也有100多个平方,后面院子真宽阔,已经开辟出一小块菜地,不过应该是刚撒了种子,还不见绿意。   沿着院墙的三间瓦房宽大又敞亮,这住在里面呀,啥都不干,晒晒太阳也快活似神仙。   周高氏正在打扫卫生,两个小丫头还跟着帮忙。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她赶紧出来看,一见女儿就奔上去,紧紧地抱住人,嘴里一个劲儿念叨:“出来了好,出来了咱就再也不去了。以后都不理他们。”   两位厂长尴尬,老程同志赶紧强调:“一码归一码啊,咱们还是有交情的,不能就这么一刀两断了。”   青青和星星抱着妈妈的腿,抬起脑袋,眼睛泪汪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秋萍总觉得两个妞妞都瘦了,顿时心疼得要命。   被关着的时候,她真的不害怕,而且坚信自己很快就能出来。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家人。   阿妈上年纪了,以前日子又过得苦,营养不好,身体底子差,遭受这么重的打击,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两个孩子又小,碰上这种事,吓都要吓死了。   不晓得她们要怎么扛过去。   周秋萍搂住两个叫唤妈妈的女儿,不停地亲吻她们的脸颊:“不怕不怕,没事的,妈妈回来了。”   两个丫头像黏在她身上一样,抱得紧紧的:“妈妈不走。”   周秋萍蹭蹭她们的小脸蛋,心疼坏了:“妈妈不走,妈妈给我们做好吃的。”   谁说她家姑娘胖的?一点儿不胖,都瘦成这样了,就得多吃点。   周秋萍首先邀请客人:“吃过饭再走吧,刚好替我们暖个房。”   院子外面响起了喇叭声,然后是人喊话的声音:“奶奶你在家吗?有客人来了,是曹总。”   祝嫂子这些天过得也极为煎熬。她跟丈夫吵了好几回,怪对方不该让人带走秋萍。   凭什么呀?人家秋萍又不是你们部队的人。你们手怎么伸的这么长呢?平常也没瞧你们这么能耐呀。   这回曹总找上门,她赶紧把人带过来找周高氏。   人家曹总是香港的大老板,跟上面领导说的上话。只要人家开口,说不定领导就会卖她面子,把秋萍给放出来。   这有没有罪,不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吗?   那个卖傻子瓜子的,叫啥名她忘了,都被抓去坐牢了。大领导说放一放,他就安然无恙了。   现在,秋萍的情况肯定也差不多。   院子门一开,祝嫂子看到周秋萍就愣住了:“哎,你回来了呀?”   周秋萍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赶紧先跟曹总打招呼:“哎呀,你怎么还跑一趟?这么大老远的。”   曹敏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用力抱住她,心有余悸:“你还好吗?”   她用力太猛,周秋萍这几天又都没休息好,身体虚的厉害,被这么一抱,差点没直接滑倒在地。   她赶紧安慰对方:“没事没事,我挺好的。”   然而曹敏莉却满脸严肃:“不行,秋萍,这里已经很危险了,你跟我走吧。在形势进一步恶化之前,赶紧跟我走。”   旁边被服厂厂长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下意识地解释:“曹总您别误会,我们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什么事的。”   曹敏莉却不相信,用相当标准的普通话强调:“秋萍是三代贫农,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根正苗红。她这样都会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走,只能说明一件事,你们不保护私人财产的安全。对待自己人都这样,何况是我们这些外资。说不定哪天你们就直接没收了。我们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程厂长赶紧跟着解释:“不可能的,这只是一点小误会。我这么说吧,他们的行为不能代表我们官方的态度。我们首长已经纠正了他们的错误,并且为这件事定性了。秋萍同志是清白的,她重新获得了自由。”   曹敏莉咄咄逼人:“那污蔑她的人呢?有没有受到惩罚?如果没有的话,下一次他们是不是还可以随便再找个理由,再把她抓进去了。三番五次下来,好好的人也要被折磨疯掉了。这种事情,你们本来就很擅长。”   打人不打脸啊,这香港来的女老板说话真是不客气。   可两个大厂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好跟对方硬碰硬。   谁让被服厂还靠人家的订单呢。   可见女人强不强,不在人家声音大不大,而在人家是不是有实力让你求着她们。   曹敏莉认真地看着周秋萍:“我不是在说笑,我也不是在故意威胁谁。我现在郑重其事地请求你,请跟我走吧。你留在这里,无法保障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你放心,你是我们公司的雇员,你可以合法进入香港。你的家人也可以合法申请。如果不习惯香港的话,你们可以暂时在深圳待一段时间。这样随时可以走。”   程厂长急了:“曹总,你不能这样。不至于到这一步。”   曹敏莉还想怼对方,周秋萍开了口:“曹总,我没打算去香港。这才是我生活的土地。”   曹敏莉着急:“秋萍,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要相信你自己,以你的聪明才智,不管到哪儿都能发光发热,闯出一片天地。”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时势造英雄。我对香港一点都不了解,我过去也不会有多大发展的。再说了,香港市场太小,没有多少施展空间。”   她去香港干什么?炒股票还是炒房?她是知道97年的香港金融保卫战,也晓得在97年之前香港楼价会暴涨然后暴跌,无数人倾家荡产。   可在此之前呢,漫长的好几年时光,她就什么也不干,光坐在那里等待吗?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况且香港也没那么安全。这个时代□□横行,富人被绑架甚至撕票的也常见报端。   苏珊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终于忍不住发话:“周女士,你还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吗?现在你们的风向很危险,甚至已经有企业家被逼得外逃。万宝冰箱你听说过吗?他们的邓厂长已经去了加拿大,闹得很厉害。”   万宝算是现在国内冰箱界的龙头老大之一。他们厂去年产值超过了10亿元,产能超过了100万台。而青岛的海尔一年产能也不过20万台。   万宝的邓厂长自然也是名人,就算不关心商业的人,也在报纸上看过他的新闻。   他的出走,可以说掀起了轩然大波。江州地区还没太大感觉,华南地区的商界却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东窗事发,仓皇出逃;也有人说他是受到了迫害,被迫出走。   苏珊倾向于后者。她认识的广东的老板,已经有好几个准备离开。大家都如同惊弓之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周秋萍正想说话,周高氏拿着她的大哥大出来了:“秋萍,找你的电话,是白老板。”   周秋萍毫不犹豫,拿起大哥大就叮嘱对方:“这撑不了几分钟,要不你打这个固定电话吧,或者你把号码报给我,我打过去也行。”   说起来,购买这栋房子真的很划算。不仅前面的二层楼里桌椅板凳齐全,还收拾的颇为雅致。更重要的是,她们捡漏了,白占了好大便宜,白捡了电话机。   这是上一任租户装的,衙内做生意,那必须得什么都配备齐全。   衙内被迫退出走了,也没拿走电话机,因为固定电话又不是大哥大,他拿了也没用。   周秋萍当时抱着试探的心思打了一下没打通,但跑去续交了月租费,电话就又能用了。如此一来,就省了她好大一笔出装费。   多划算啊,8000块呢,白捡来的。   所以现在她抓起电话机,跟老白打电话时简直神清气爽,恨不得能哼起小曲儿。   “行行行,你报,我记下来,会用最快的速度给你安排好,然后给你运过去。没事,我不急着分账,连本带利我都投进去。”   老白又追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实在不放心:“算了,要是江州不好待,你就到新疆来。咱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没那么多屁事儿。我跟你说,人啊,要不做事要不做人。有的人做事稀巴烂,tmd就喜欢搞人。不然他能搞什么呢?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过来,咱们合作做生意,我绝对不占你一分钱便宜。”   周秋萍笑道:“我可谢谢您,承您的情。再说吧,我这边一堆事,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   老白急了:“你这有啥走不开的,包袱一裹,抬脚走人。”   周秋萍苦笑:“我能出来,都是大家帮忙。我这么撒手走了,算怎么回事呢?”   说到底,人家保她出来,是指望她做事的。最起码的,她必须要把手上的事情接起来,才对得起人家跑前跑后想方设法救她的情。   而人如果不能出生就在罗马,那就必须得做事,因为做事才是提高实力的唯一手段。没实力,到哪儿都能轻易被人欺负。   去乌鲁木齐,做外贸生意,就没人打她的主意了吗?现在没人打,只能说明她生意做得不够大,人家还没留意她。   老白一个劲儿地呲牙,隔着电话线直摇头:“行了,我不说你,你自己有个打算。别太实心眼,有的人啊,就是养不熟的狼。”   其实他跟周秋萍也就是合作伙伴,关系谈不上多密切。但这年头做生意,合作伙伴能跟你有一说一,不存了心思坑你,那就是比亲爹亲妈还亲密的战友。   周秋萍挂了电话,又开始拨打电视台的电话,跟人再三再四地道歉,实在对不住,都是因为她,影响大家正常工作了。她今天要收拾下,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可以回去工作。   “这段时间上节目的话给我个名单,我后面安排重播。我去跟厂商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台长叹气:“是我们没做好,没保护好你。关键时候,让你遭罪了。你先休息,明天过来工作。这个事情,我们一定配合好,你解决。”   不管怎么说,人出来就行。   上了年纪又有点见识的人看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胜枚举。稀里糊涂在大牢里关了几十年的都有。   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那就难得糊涂吧。在社会上混,哪有那么多一清二白。   他又宽解了周秋萍几句,这才挂电话。   然而周秋萍的电话却还没结束,她要继续打给自己的队伍,安抚手下。   其他人还好说,重点是李东方。   这小子本来就打算飘洋越海的,叫她的事情一吓,说不定已经在收拾包裹准备跑路了。   她之所以让余成赶紧过去,就是存了万一这人真的要走,实在留不下来,好歹有个人接手龙卡研发的心思。   李东方果然着急,不仅打算自己走,还撺掇周秋萍一块走:“你留下来干啥?大姐,他们就是把人当猪养,养肥了立刻杀。你再呆下去,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秋萍反问他:“那我出去能干嘛?当个富贵闲人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为什么不学习王延江同志,把家产全捐掉,还能俊个好名声?”   “你出国也能做买卖。”   “你说我能做什么?我连语言都不通。不仅是我,你考虑过你出国以后能干什么吗?继续研究龙卡的话,龙卡的顾客群又是谁呢?就是研究成功了,它又能卖给谁?如果放弃了,那么你下一步想好要做什么没有?”   李东方哑口无言了。他只是出于激愤,无法忍耐现在的环境。出去是他的第一个想法,至于出去以后,他真想不到那么多。   周秋萍叹了口气,笼络人心:“你要是现在不忙的话,可以过来吃顿饭。我搬新家了。徐文文在吗?把大家伙儿都叫过来吧,地方不小,应该能坐得下。”   挂了电话,她又给欧小飞、陈露还有吴康等人报平安,完了喊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坐坐。不必勉强非得今天。   接下来的电话,她就要一张纸一张纸的翻号码,因为得联系各家工厂要货,打包统一运上火车,再发给老白。   这一通电话打下来,她已经眼睛发花,不得不坐在椅子上喘气。精力实在跟不上。   曹敏莉看着她,皱眉毛:“你这是干什么?”   “挣钱。”周秋萍老老实实道,“你问我为什么留下来,很简单,因为能挣钱,而且挣的钱不少。”   她指了指手上的单子,“一个月前,我发了6车皮的货过去。我分到手的毛利润是100万。”   这个毛利润并不包含她把货收齐了之后翻手一倍再卖给老白的利润部分,而是单纯地从老白手上分到的红利。   钱如此好赚,如此好赚钱的机会,现在不抓住了,等到以后错失再后悔吗?   曹敏莉都惊讶了:“这么好挣?”   周秋萍点头,并不对她藏私:“大家现在眼光都放在欧美,觉得那里才是遍地环境。其实东欧和苏联也有很多机会。现在中苏关系和解,做生意也方便。你看,如此广袤的一片土地,如此多的赚钱良机,我为什么要走呢?我凭什么放弃呢?富贵险中求,挣钱,从来都有风险。”   曹敏莉看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那你是什么打算?你那个小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周秋萍一愣,因为好几天都没睡好的疲惫突然间涌了上来。她苦笑:“没怎么回事,他刚好负责审讯我罢了。” 第261章 你要了我吧   疲惫如山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周秋萍突然间就扛不住,甚至连走回房间这点路程,她都跌跌撞撞。   本来还说要洗头洗澡呢, 结果往床上一倒, 就直接睡得一塌糊涂。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夜色不知道黑成什么样了, 但院子里还有灯火。   周高氏听到动静跑进来, 听到动静一个劲儿地念叨:“哎呀呀,赶紧起来,跨火盆去霉运。”   这是坐过牢出来的人才有的待遇,好像还要柚子煮水洗澡,换上新衣服。   说来也有意思,好像传统文化中并不认为坐牢是罪有应得, 而是认为倒了霉, 所以出狱的人要扫除霉运。   周秋萍并不讲究这些, 但她也不会忤逆母亲,而是乖乖地真跨了火盆。   屋里有动静, 院子里的人也被吸引过来了。   不仅欧小飞、吴康还有陈露他们都在, 甚至连何谓都跑过来了。不过没看到李东方和徐文文, 不知道他们是没来还是因为时间太晚已经走了。   何谓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歌星了,看到她还紧张兮兮的,往前跑了好几步, 上上下下地看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打你了没有?告诉我, 是哪几个孙子?老子揍死他们去。”   明着打不行, 就不能套麻袋□□拳啊。只要存了心想打人, 总能找到机会, 总有办法。   周秋萍噗嗤笑出了声。她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家伙真的入错行了。他天生就是个喜剧明星。   “没打,就是不让我睡觉罢了。”周秋萍跟院子里的人拱手,“谢谢大家伙,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了。工作拖了好几天,该加快进度了。陈露,我跟你说说新店的事。”   陈露赶紧站起身,拿起手上的纸:“是这个吧?有几点我不太明白。”   周秋萍愣了一下,目光扫过余成。其实从进新家到现在,她都没顾得上跟他说一句话。   余晨解释:“我们讨论了一遍,但还是有些部分我们理解不了。”   周秋萍很快收回心思,点头道:“好,哪些地方?我们一块讨论。”   曹敏莉也没回酒店,事实上,她下了火车就直接过来找周秋萍了,根本来不及安置自己。   此时此刻,她听周秋萍设计火锅店的运转模式,越听越惊讶,最后终于忍不住发声:“你的卖点是什么?”   她也算见多识广。况且说起餐饮娱乐,香港的发展肯定吊打现在的大陆。这都是积累出来的成果。   “服务。”周秋萍认真道,“我们的立足点就是服务。我们要让顾客过来用餐感觉是在享受,彻彻底底非常舒服的享受。”   曹敏莉认真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成本问题?”   周秋萍笑了:“考虑过,这也是我们的优势,我们的人工便宜。”   便宜到比用机器生产还划算。   曹敏莉回过神来,也笑了:“确实如此。”   现在大环境摆在这里,出来吃饭的起码要兜里有几个。与其说他们是来吃鱼吃肉,不如说他们是来享受用餐氛围的。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餐厅还得做调整,让大家感觉更舒服。   曹敏莉飞遍世界各地,五星级的酒店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她指点两句,就让大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一谈起来,时间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淌。   最后还是周秋萍看了眼家里的钟,才猛然回过神:“糟糕,都这时候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何谓的四合院距离这儿不远,吴康他们可以直接回去睡觉。   周秋萍送他们出门,何谓扭扭捏捏的,突然间冒出一句:“周姐,我想转业了。”   周秋萍愣了下,直接追问:“你有什么打算吗?是回家还是想继续唱歌?”   其实何谓也是突发奇想,他是艺术家个性,共情能力强,情绪很容易受周围人影响。   这几天周秋萍的遭遇给了他雷霆一击,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就难受。团里再给他安排演出任务,他就不愿意去参加。   因为如果是正常的慰问演出还好,他愿意深入群众一线,跟大家打成一片。可演出的间歇阶段,他经常被拉走,参加各种各样的走穴。这个是这个领导打招呼了,那个是那个领导打招呼了,不想去都不行。   以前这种事情很常见,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他有情绪,就浑身不自在,不愿意再接活。   而且这些天团里又有声音,说像他这样的歌手出去走穴,所得的演出费用应该全部上交团里,不然就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那一套。   何谓原本不在乎这些的,是真不在乎。他自己拿钱也就是这个把月的事儿,之前他的演出酬劳都是归团里统一管。   但有人拿这事说话,他就不高兴。凭什么呀?一个个的,莫名其妙。他又不是没交钱给团里。   以前搞生产队的时候,手艺人出去打工,也是跟生产队分酬劳的。他们搞得比生产队还狠。   一桩桩事情累积起来,就让何谓不痛快了。他也不是什么能屈能伸的角色,20多岁的人,照样像少年人一样任性。   他想走,他不想在文工团呆着了。   他吭哧了半天,只有一句话:“我还想唱歌。”   音乐是他的爱好,是他的灵魂,是他的立身之所在。   周秋萍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做好决定再说。”   何谓急了:“周姐,你就不能要了我吗?”   他这话一说,周围人集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何谓呀何谓,好歹你也算个歌星了,怎么这么没出息。还真被资本主义腐朽了,竟然想让周经理包养你,简直不知所谓!   苏珊都忍不住劝他:“何生,你是靓仔,歌又棒,会大有前途的。不至于这样。”   何谓却兴奋起来:“你也觉得我很不错吧?周姐,你要了我,保准不会亏本的。”   余成忍无可忍:“你干嘛?耍流氓啊。”   何谓满头雾水:“耍什么流氓,你这个心态很成问题,流行歌曲早就不是□□了,你还活在什么时代呀?周姐,你签我吧,以后你让我录歌我就录歌,你让我出去走穴我就出去走穴。”   苏珊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和着他是想当签约歌手啊。   陈露他们几个却满脸茫然,啥意思呀?签啥签?   还是周秋萍开口解释:“就是一对一的建立起合作关系。公司签了歌手,就集中资源在他(她)身上,组织专门的词曲作者为他(她)度身定做歌曲,给他(她)包装形象,为他(她)出专辑,帮助他(她)走红。签约的过程中,歌手得配合公司活动。让出去参加演出就参加演出,让上电视宣传就上电视宣传。走穴、剪彩这些活动产生的报酬,公司也要分成。”   她就知道,这家伙有自己的骄傲,不至于求富婆包养。   何谓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问题,随便你怎么分。”   周姐的大方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在细枝末节上纠缠呢?反正他求的是一个痛快。   可惜周秋萍拒绝了他:“我没办法签你。音像制品市场目前不向民营开放,我开不了这个公司,就签不了你们。不过我可以跟胡经理谈谈,看能不能把你们一批都签下来。”   说实在的,虽然他们都没和公司签合同,但公司已经相当于开始打造他们了。找词曲作者根据他们的形象和声音特点,度身定做歌曲,本身就是培养的第一步。   何谓失望极了,垂头丧气道:“好吧,没鱼虾也行,胡经理能听见你的话。他要签就签吧。”   周秋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歌手最重要的是作品。胡经理已经在一家家的拜访各位作词作曲老师了,如果签下你,今年肯定还能再给你出一张专辑。”   趁着热度也得推出,好赚钱啊。   何谓点点头,勉为其难:“好吧,那我回去就打报告。”   周秋萍赶紧喊住他:“你等等,这边确定下来再说。别到时候两不靠,怪别扭的。”   苏珊看着何谓等人离开的背影,柳眉微皱:“你们真奇怪,他是销量破百万的歌手啊,应该有很多公司抢着签他才对。”   曹敏莉解释道:“大陆的音像公司还没开始签歌手。”   苏珊惊讶不已,最后才点点头,感叹道:“这真是一片还没有开发过的土地,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施展了。”   客人们大部分都已经离开,包括余成也被拉走了,去何谓的房子借住。   曹敏莉却并不想去住酒店,因为太晚了,从这里跑去江州饭店,即便开着车,也要差不多近一个小时。等他们再办理入住手续,洗漱完毕躺上床,说不定天都亮了。   好在周家院子里有三间瓦房,已经收拾出两间可以住人。   周秋萍安排:“要不你们住这屋吧,嗯,就一张床,将就一下吧。”   苏珊却顿时浑身僵硬,换成谁都不习惯跟老板住一间房啊,太别扭了。这跟老板和不和气,好不好讲话没有关系。   曹敏莉看她僵硬的模样,哭笑不得:“行了,我又不会吃人。”   她直接点名周秋萍,“我们睡一间房吧,让她跟你妈妈还有孩子挤一挤。”   苏珊一点面子也没给老板留,立刻眉开眼笑,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没问题。曹总,我给你打热水吧,简单洗一洗。”   还真的只能简单清洗。   周高氏是怀揣着一腔义愤搬过来的,冰箱和彩电可以挪过来,热水器却来不及买。好在因为之前这家开的是茶楼,有个老虎灶,烧热水倒是挺方便的。   曹敏莉虽然是大小姐出身,但女人做生意还想做出一番成绩来,哪有没吃过苦的道理。   她并不嫌弃这儿条件简陋,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简单洗刷一番,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居然冒了一句:“回头要有这样的房子,我也想买一套。”   周秋萍扑哧笑出声,调侃对方:“你这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吃清粥小菜吧。”   要说院子大可以看星星,她那半山豪宅想看流星雨都没问题。   曹敏莉点头:“也许吧。”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周秋萍收拾完了,往床上一躺,拉了自己的被子盖好,发出满足的喟叹,最后只冒了一句:“放心吧,那位邓厂长不会有事的。”   曹敏莉十分警觉:“羊城的一位市长已经发话要国际通缉他了。”   她怀疑这是红色.中国第一位发出国际通缉令的犯人,再结合对方的身份,她只觉得可怕。   周秋萍扑哧笑出了声,十分笃定:“就是因为想发通缉令,所以没事儿。国际通缉要20万美金呢,谁掏这个钱啊?行政经费里没这一项支出。”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20万美金的事,她对万宝冰箱真没啥印象了。   因为上辈子90年代她外出打工后来再经商的时候,万宝已经陨落,早就沦为了二流冰箱厂。   后来听说那起近乎于乌龙的通缉事件,她才知道曾经有个万宝冰箱。   至于那位出走的邓厂长,几年以后也堂而皇之地回来了,虽然后来没再度成长为商业大佬,但也没谁再提通缉那一茬的事儿。   前头程厂长送她回来没走前,说到了邓厂长,还挺唏嘘的。   因为这位名噪一时的企业家其实也是被库存压垮的。   今年初他就意识到冰箱库存太多,跟上级提出要求下一步地重点任务是去库存。结果上级却以维持市场稳定,保证冰箱需求为理由,强令他扩大生产。   后来冰箱越压越多,上级又说他销售不力,派了其他人接手销售的活。这位新人一通操作猛如虎,搞什么分级销售,结果下面的经销商集体空手拿走货,却不付款。早知万宝帐面上的呆账坏账高达七八个亿,公司能撑得住才怪。   反正,邓厂长出走也挺正常的。   曹敏莉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其实我很好奇,你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虽然我坚信大陆政府在坚持改革开放,不会往回退。那你要知道波荡的时期,会有很多人被牺牲掉。你就不怕自己是那个被牺牲的人吗?”   周秋萍笑了笑,也满脸认真:“其实我想说,北京的态度没有我们现在表面上看的那么严厉。我这么说吧,6月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如果政府没表态,那后果会很严重。闹事的人会觉得, OK,没问题,政府不敢怎么样。他们会很快聚集起更大的力量,然后采取进一步行动。北京只有表现出严厉的态度,才能够震慑住这股力量。所以,包括中央的一些发言,事实上是被过度解读了。包括对私营业主的态度,如果你逐字逐句地看,你会发现它的态度其实很保留。”   曹敏莉言辞犀利:“但你们的官方或者说是公家表现的不是这种态度。”   周秋萍笑了,极为坦然:“是啊,地方与中央本身就存在矛盾,这在任何时期都存在,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利益。有些基层政府或者说有些公家单位现在气势汹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糊涂,并没有清楚地把握中央的态度。另一种就是故意的,虽然他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他们要趁这个机会攫取自己的利益。比方说,把私营企业收归集体。这样做,其实损害了全局利益。私营企业给集体交了管理费,国家收到了税收会大幅度下降。这对国家收入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一旦涉及到财政,国家不可能会坐视不管,后面肯定还会采取措施。明确企业的性质。”   曹敏莉追着问:“那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到时候就直接收归国有了?”   周秋萍笑了:“如果那样的话,那还怎么搞改革开放?说白了,开放,不就是允许资本进入吗?”   曹敏莉笑了:“睡吧,睡吧,不跟你说了,我也累了。”   周秋萍本来想问她这一趟过来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看对方闭了眼,她也合上眼睛。   这些天没睡好,那是一场觉就能补回头的。明天一早她还得去电视台录节目呢。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是被院子里咯咯的笑声吵醒的。   余成肩膀上扛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手上还拎着两个大袋子。也不晓得他究竟是怎样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的。   两个丫头完全不知道害怕,咯咯直笑,小脸通红。   余成看到周秋萍推开窗子,还冲她笑:“醒了?那吃饭吧。我买了千层油糕和翡翠烧卖,听说老板以前在扬州的富春茶社学过手艺,做的可正宗了。阿姨烧了烫饭,刚好配着一块吃。”   周秋萍愣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草草地“哦”了一声,赶紧关上窗户。   曹敏莉起床比她还迟,这会儿站在她身后打哈欠,满是好奇:“你打算怎么对你的小男朋友啊?”   周秋萍愣住了,对什么呢?怎么对?   从昨天出来到现在,她都忙着挣钱的事儿,还真没顾上想这茬。 第262章 我可以帮你推销(捉虫)   周高氏倒是老神在在, 镇定自若地招呼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还真情实感地夸奖了一回翡翠烧卖好吃。   曹敏莉和苏珊都变成了瓜田里的猹,一心想要挖出点八卦, 4只眼睛加在一起都不够用了。   这位余先生好像真的跟这家人很熟哎。两个小姑娘对他热情的不得了, 好像他是这家里的成员一样。   当然,她们不知道。青青和星星都是社牛星人。如果今天坐在这里吃早饭的是何谓或者吴康, 她们照样能够哈哈哈, 不停地叽叽呱呱。   周高氏还在热情地招呼客人:“吃吃吃,尝尝这个烫饭。香港人不这么吃吧?你真的很好吃。”   其实挺奇怪的吃法,就是把米饭加了开水煮,然后将昨天剩下的菜一块倒进去。   说实在的,很不健康,应该会有亚硝酸盐。   但就跟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不健康的食品一样, 它很好吃。配着烧麦, 配着千层油糕, 犯罪的吃法,却香得要命。   周秋萍闷头吃饭, 一个人就干掉了一大碗烫饭外加两个烧麦和两块油饼。这是淑女看到了都会崩溃尖叫的饭量, 抵得上人家吃一天了。   然而她却毫无所觉, 不吃饱了怎么干活?搞不好只要演播厅空着,她就得录一天的节目。   吃完早饭,她一抹嘴巴, 直接站起身:“阿妈,我要去电视台了, 来不及送她们了。”   余成赶紧站起身:“我陪你一块过去吧。”   周秋萍直接谢绝:“不用, 还不至于有人半路把我绑走。你吃完了要是没事的话, 去找李东方聊聊。如果他真打定主意要走, 你把他的活给接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李东方昨晚没过来,不知道是忙还是不愿意来。   龙卡的研发这一块,她现在还真没建立起完全属于自己的队伍。李东方一走,这事儿必须得有人干。   “当然。”她平静地看着余成,“这事儿你也可以不管,你有自己的事情就忙自己的事去吧。”   之前她被关着的时候,他的确说了要退伍之类的话。但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什么话不能说呀?说完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现在已经是军官,执行过大型任务,很可能还获得了奖章。他的未来,无限光明。每个人都应该选择自己的人生。   余晨看着她,抿了下嘴唇:“我去。”   周秋萍认真道:“别勉强,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八爪章鱼,这块生意要是做不下来,那就不做了。”   毕竟汉显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技术,上辈子她没用过龙卡,也没耽误她使用WPS呀。   就是得少挣不少钱了,这这个真的很来钱。   不过既然之前她已经打定主意卖龙卡的钱全部用在信息技术开发上,不会将利润挪作他用。那干不了就不干吧,她也就少沾点名而已。   余成站起身,满脸认真:“不勉强。”   周秋萍没时间再跟他多啰嗦,伸手揉揉两个姑娘的脑袋:“你俩乖乖的,要坐车去上学,听奶奶的话。”   转过头,她又主动邀请曹敏莉,“曹总,你们有其他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一块去电视台吧。”   曹敏莉擦擦嘴巴,跟着站起身:“没什么事,我还没看过大陆的电视台呢。我开车送你过去吧,你认识路吗?”   这一趟她飞机转火车,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周秋萍。   如果这位合作伙伴真的身陷囹圄的话,她打算通过贿赂的手段把人捞出来带走,并且撤离大陆市场。因为实在太危险了。   但现在既然对方已经重获自由,那她暂且也没其他安排,最多就是去代工厂看看,确保对方能够按时按量供货。   上了车,周秋萍才询问曹总:“冒昧地问一句,曹氏在大陆的业务目前都由你负责吗?”   曹敏莉自我解嘲:“也没什么业务了,目前就是几家工厂,规模也不大,其他的都撤退了。”   “那衣服呢?被服厂生产出来的衣服,在大陆有卖吗?”   曹敏莉实话实说:“主要销售地点不在大陆,走的是曹家以前的销售渠道。”   周秋萍认真地看着她:“那你希不希望它在大陆卖好?如果你需要的话,一会儿车子能不能往被服厂绕一下?如果和你不相干,那就无所谓了。”   曹敏莉疑惑:“去被服厂干什么?我们先去电视台吧,我不急着去检查工作。”   “不是,我的意思是想给你带货。”周秋萍正色道,“今天我会穿你们品牌的衣服出镜,并且花几分钟时间介绍。然后你在江州可以办个简单的展销会,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话,我建议可以开专卖店。然后进一步加大广告力度,比方说赞助央视节目主持人衣服,或者在央视打广告。这样可以迅速打开市场。当然,如果这项产业跟你没关系的话,那我们也不用费心了。”   曹敏莉看着她,认真道:“你不用投桃报李,我们是朋友,不用算这么清楚的。”   周秋萍笑着摇头:“你误会了。我想如果大陆的业务由你负责,开专卖店的时候,也许我可以投资,这样我就能坐着数钱了。其实我看好服装业的发展。”   曹敏莉笑出了声:“那你知道吗?其实曹氏的成衣业务历史并不久,真正开始做起来,是我大学毕业以后的事。不过借用了集团的销售渠道,才获得发展的。”   周秋萍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做还是不做?如果贵集团正在转型的话,也许你可以尝试将成衣这个业务直接剥离出来。”   曹敏莉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开口:“OK,去工厂拿衣服吧。”   她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工厂门口。   手里握着方向盘的苏珊满脸无辜:“ Sorry,我对这里路不太熟悉,开开就开到这里了。”   曹敏莉扑哧笑出了声,意味深长道:“那你可真够厉害的。”   这一天,可怜的周秋萍同志从早录到晚,整整录了三期节目,也换了三套衣服。   最后之所以能结束,不是导播等人良心发现,纯粹是因为演播厅不够用了。新上的综艺节目要试录。他们得赶在晚上地方台新闻之前,完成录制工作。   周秋萍实在太累,都没精力再看综艺节目的录制。她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一口气喝完了保温杯里的枸杞水,然后赶紧抹嘴巴,打电话给阿妈。   今天时间还早,一会儿她去幼儿园接孩子吧。   周高氏还在打扫新家的卫生呢,自然乐得不用来回跑,只叮嘱女儿:“你早点过去,幼儿园放学比托儿所早。”   至于为啥,说不清楚。反正一直都这样。   周秋萍的脸皮挺厚的,主动要求曹总:“那你们开车送我过去吧,让我们家俩妞妞也尝尝兜风的瘾。”   说来有点忧伤,本来她都已经跟进车子的事了。结果她被抓了起来,估计这车也得黄了。   现在风声鹤唳的,个体户都吓得不敢再营业。她要是再弄辆车子,对面太打眼了些。   曹敏莉无所谓,她还是头回看周秋萍做电视销售,颇为好奇:“这个效果好吗?”   其实电视直销也是80年代才在美国先出现的,眼下日韩都没有,她难免会感觉新鲜。   周秋萍笑道:“你知道我这回为什么能出来吗?除了你帮忙之外,市里和省里都打了招呼。因为这档节目给每家厂都带来了百万以上的订单。”   曹敏莉惊讶不已:“效果这么好?”   周秋萍点头:“电视直销在美国发展已经很成熟。他们一档节目播出三四个小时之后,就能为厂商赢得上百万美元的订单。很多家庭主妇都已经把它当成必看节目,甚至只在节目上挑选商品。大陆的情况跟美国不太一样,但拥有电视机的家庭普遍经济情况还算可以,所以就有了相对精准的顾客群。”   苏珊笑出了声 :“那我要看看衣服到时候能卖多少。”   周秋萍一本正经:“那你们可有的忙了,展销厅赶紧布置好,货也要备全了,不然到时候可来不及。”   曹敏莉哈哈大笑:“我等着啊。”   车子开到幼儿园门口,刚好碰上放学。一群小家伙跟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欢快地往外面跑。   这时代的幼儿园小朋友也没多少家长接,基本上都是手拉手,自己一块儿往家走。   青青和星星却是两只娇气包,看到妈妈就兴奋的不得了,一左一右跑过来,抱住大腿跟人炫耀:“我妈妈来接我了。”   有跟青青同一年深入幼儿园的小伙伴,十分疑惑:“那你爸爸呢?我怎么没见过你爸爸?”   青青认真地强调:“我们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和奶奶。”   她知道干爸和爸爸不是同一个人。虽然她也搞不清楚爸爸到底是谁,因为她早就忘光了。   周秋萍有点紧张,害怕两个丫头会因此在学校受到歧视。小孩子其实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生物,因为不懂,所以不会怜悯,所以没有慈悲。   没想到几个小孩居然很羡慕她:“你真好,没爸爸最好,我爸老打我。”   周秋萍看那小男孩一身泥的模样,自己先替他爹妈心惊肉跳。这种皮猴子,谁当爹妈都得修炼成仙。   她笑着招呼女儿和小朋友们挥手拜拜:“走吧,我们今天坐车回去。”   小孩子们更加羡慕了:“周青青,你妈妈是驾驶员啊,好气派。”   周秋萍哭笑不得,她可真谢谢这群小朋友。   “走了走了,下次再请你们去家里玩啊。”   这么多崽崽,车子可坐不下。   曹敏莉笑容满面看着这群元气十足的小朋友。虽然她没生孩子,但她得承认人类幼崽是很可爱的生物。   看到他们的笑容,都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曹敏莉不由自主地温柔问小朋友:“你们想吃什么好吃的?阿姨带你们去吃好不好?”   然而两只平常一说到吃就双眼放光的小朋友,这回居然不为所动,只激动地冲着窗户外面喊:“哥哥,哥哥。”   这些天,周秋萍被关了,卢家也毫无消息。她们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卢小明了。   苏珊赶紧停下车子。她倒不认识卢小明,更搞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她只是怕车上的两个小朋友情绪激动过头,会直接跳车。   车子外面,卢小明站在木芙蓉树下,微微低着头。他的身旁,祝强凶悍的跟只小老虎一样,正朝对面的小男孩们大吼大叫。   周秋萍怕这群小崽子会打起来,赶紧下车一探究竟。结果车门一开,她就听到了那几个男生的污言秽语:“你妈就是臭破鞋,半掩门的不要脸,你还不晓得是哪儿来的野种呢?呸!臭破鞋,臭龟公。”   其实这么小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是龟公呢?只不过心里清楚那是最低等最下贱的,所以骂起人来特别过瘾。   祝强发出一声怒吼,用力冲过去:“你们闭嘴,小爷我撕烂你们的臭嘴!你们胡说八道。”   然而他双拳难敌四手,对面人那么多,真打起来,肯定他吃亏。   周秋萍冲过去,厉声呵斥:“你们干什么?以多欺少,打人吗?”   这年头的小孩还是挺怕大人的,尤其是个头矮小的小学生们。即便对方只是位女的,他们照样吓得不敢再动弹了。   只有一个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喊:“本来就是臭破鞋养的野种,还不让人说了,呸呸呸!臭破鞋,臭破鞋,臭野种,臭育种!”   周秋萍拉下脸,抬高了嗓门:“闭嘴!谁家养的?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那男孩吓了一跳,色厉内荏:“你敢!”   “凭什么不敢?”祝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捡回自己的书包,大声喊道,“你们家都是特务,你们家都是坏人!”   他这样一说,周秋萍才认出人来,叫喊的最厉害的那个男孩是许主任的儿子。   不久之前,他就在同一条路上因为他父亲的事被人挤兑,被人辱骂,甚至还打了起来。   今时今日,他迫不及待地使用相同的手法,去欺负一个年纪比他小的男孩。   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如此一来,大家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开,备受嘲笑奚落甚至侮辱的对象就会变成卢小明,他就得救了。   周秋萍深深地看了眼这个男孩,没再说什么,只招呼卢小明和祝强:“走,上车吧,去阿姨家吃晚饭。”   祝强这娃也许是年纪太小了,搞不清楚破鞋和龟公的意义,至于野种什么的,这年头小孩骂人也相当的狠,所以听的人都感觉无所谓。反正他一听说要去周阿姨家吃饭,就立刻兴高采烈:“好啊好啊,我今天要吃肉。我妈都好几天没给我吃肉了。”   为什么不给吃呢?因为祝嫂子现在很紧张。   外面都说要搞清姓资姓社的问题。她生怕自家吃多了荤菜,落了别人的眼,要割她资本.主义的尾巴。所以这些天新衣服不敢穿,鸡鸭鱼肉也不敢上饭桌,没顿顿吃糠咽菜,实在是这季节她也找不到野菜,在城里她也不知道上哪儿找米糠。   周秋萍差点没被这娃给逗笑了。只是笑容还没进眼睛,她瞧见卢小明,就忍不住心一颤。   这孩子,太可怜了。   丁妍做的事,大学生知道,军区领导知道,军区里的干部当然也知道。小孩子知道更不奇怪,因为现在大人说话压根就没有避着小孩的意识。   说不定许主任家大人是故意当着孩子的面说的,还趁机幸灾乐祸了一回。毕竟大家属于不同的派系,卢家倒霉,他们当然开心。   周秋萍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卢小明的脑袋,直接替孩子做决定:“走,上车吧,到家我给你爷爷奶奶打电话。”   说实在的,她非常生气。   卢家老两口做事实在没脑袋。眼下这种多事之秋,就算他们自己不过来,起码也该派个警卫员接孩子。   让孩子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他们图什么呢?   没想到祝强却大大咧咧道:“小明住我家,不在他爷爷奶奶家。”   周秋萍惊讶不已:“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跟爷爷奶奶打招呼呀?”   “我妈打过电话了,没关系的。”祝强好奇心旺盛,上了车就东张西望,还询问两个妹妹,“你们是不是搬新家了?在哪儿啊?怎么没喊我们过去玩?”   周秋萍满心疑惑,伸手搂住卢小明的肩膀,轻轻拍着安抚对方,嘴上笑道:“才搬呢,什么都没收拾好,所以才没喊你们过去玩。今天就好好玩吧,有个大院子,可以随便玩。”   青青和星星骄傲的不得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小伙伴介绍她们的新家。   她们可喜欢新房子,唯一的遗憾就是小朋友们不在旁边,没人跟她们一块玩。现在,最后的遗憾都消失了,哥哥们来了,她们当然高兴。   等到车子停在家门口,她们一马当先,迫不及待要往外面冲。但鉴于她们的腿太短了,曹敏莉和苏珊赶紧下去,一人抱起一个往外走。   而祝强小朋友,早就自己连蹦带跳地下了车。   周秋萍揉了揉卢小明的脑袋,轻声招呼孩子:“走,我们也下去吧。”   卢小明抿了下嘴唇,突然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周阿姨,我是野种吗?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第263章 来录歌吧   周秋萍弯下腰, 平视他的眼睛:“你不是,你是你爸爸的宝贝。”   孩子目光澄澈,就像一汪清泉, 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要叹气, 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你爸爸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没办法出现在你面前。这不代表他不爱你, 事实上, 他很爱你,你是他的宝贝,他很关心你。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卢小明垂下眼睛,陷入了迷茫。   他不觉得自己的存在很重要。相反的,周围人都告诉他, 他的存在很尴尬。   一开始他被带去了爷爷奶奶家, 但是爷爷不说话, 奶奶很生气。奶奶在背后骂他是野种是废物,说他不是卢家人。可当着爷爷的面, 她又很担心他, 说家里乱七八糟的, 怕他住在家里会不安全,要把他送去外公外婆家。   他不想去。   爸爸告诉过他,外公外婆没他想象中的好, 让他小心,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可是他没有选择。小孩子永远无法选择, 记得自己的家庭父母出身, 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去处。   爷爷派警卫员把他送去了外公外婆家。但以前对他一直很亲热的外公外婆现在却变了脸。   他们都很生气, 外婆骂他是白眼狼, 说他和妈妈一样。外公也气呼呼,一个劲儿地喊,卢家凭什么把他送过去?他姓卢又不姓丁。   然后他们又骂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家里乱七八糟的,好像被人砸过。很多人跑来跑去,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停的有人上门来破口大骂。   骂的最凶的是田薇表姨的妈妈。以前她很温柔的,对他特别亲切,还经常做好吃的给他。虽然他很少能吃到。   这一次她却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好像疯了一样,又哭又闹,把外公外婆家砸了个稀巴烂。   他躲在小房间里不敢出去。因为她会打他的。   他们想打的人是妈妈,可妈妈不在,妈妈已经出国了,他们只能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   尽管他什么事情都没做过。   外公外婆家的保姆让他理解那位奶奶。都一把年纪了,突然间被丈夫抛弃,她也很不容易。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下子外公外婆那边的亲戚会接二连三地离婚。难道她们也要出国吗?出国之前先办离婚手续。   这些问题困惑着他,可是没有任何人会给他答案。他在小房间里待了很久,久到他已经被人遗忘。   他实在太饿了,他不敢再呆下去。   他背着书包去找周阿姨。他知道这很羞耻,但他心中有个小小的念头,妈妈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有人跑去找周阿姨的麻烦。他可以去周阿姨家。   但这一次周阿姨家没人,房子已经空了。   他十分茫然,觉得好像全世界都不要他了。   他的朋友跑了出来,小强不耐烦地牵着他的手往家走:“干嘛?到这边来呀,我妈都看你半天了,你怎么还不过来吃饭?”   他就这样住进了小强家。   虽然小强的家很小,家里两间房都没有他们的份,作为小孩子,他只能和小强住在客厅里。但那时唯一会收留他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骂他是野种,没有人说他是扫把星。   只是他还要去上学,他以前很喜欢学校的。在学校里,他交了很多朋友。但现在,学校也变得可怕了。大家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靠近他就会得病一样。   他是不是被外星人下了魔咒,他变成了怪物?   周秋萍用力搂紧了这个孩子。她无法想象这些天他过得究竟有多艰难。   她真恨不得将卢家老两口和丁家老两口都拎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大人保护孩子,是天职。何况卢小明是他们的后代。   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小声安慰他:“没事儿的,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苏珊出来锁车,看到周秋萍领着小男孩下来,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漂亮是个中性词,与其用来形容男女,不如说形容孩子最贴切。   真的是灿烂如水晶的漂亮,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呢?   苏珊甚至想到了自己看到的一个类似于笑话的调侃。是大陆的说法,长得好看的小孩是女娲亲手捏出来的,不好看的那都是她后面甩的泥点子。   眼前这个小男孩哪里是亲手捏的呀,分明是精雕细琢出来的。长成这样,走在哪儿,人家都要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周秋萍与有荣焉,骄傲地强调:“我们小明不仅长得好,还特别有才华。电视台选小主持人,他是第一名。大家都说捡到宝了。”   “不是了。”卢小明轻轻打断了她的话,“电视台说我年纪太小,不适合,重新选了位哥哥。”   周秋萍心一颤,她是成年人,她当然了解这年龄借口究竟有多孱弱。如果真的有年龄限制,那么一开始选拔时就会说清楚。   不过是胡乱找的借口。   她勉强挤出笑容,若无其事地安慰孩子:“那也好,太辛苦了,要东奔西跑的,你现在是长个子长身体的关键时期不能太累。你看阿姨我今天录了一天节目,累得连动都不想动。”   卢小明鼓足勇气,认真地强调:“我身体不差的,我可以跑步。”   那个电视台的叔叔就说他身体不好,会扛不住。所以要找一个年纪大身体结实的哥哥。他想为自己辩白,但是他们不听他的话。   周秋萍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好,阿姨相信我们小明的身体很健康。正好,你现在不用去电视台录节目,就有时间帮阿姨的忙了。”   卢小明激动起来,追着问:“阿姨,我能帮什么忙啊?”   他总是被拒绝总是被排斥,他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他没想到周阿姨这么厉害了,他居然还能帮周阿姨的忙。   周秋萍笑着牵小男孩的手往屋里走:“很重要的事,是个大忙呢。来,你们先玩吧,阿姨去做事了。等吃饭的时候,阿姨再跟你说。”   卢小明虽然满心困惑。但周阿姨从来没骗过他,这种良好的信誉赢得了他的信赖,他乖巧地点点头,跑到院子里去找小强和妹妹了。   小孩子总是能够轻易地快乐起来。刚才还满身阴郁的小男孩一跑到小伙伴中间,就又喊又叫,快活的不得了。   周秋萍暗自叹气,赶紧去打电话。   她今天忙得晕头转向,都没顾上联系胡经理。   这个点儿,胡经理本来应该下班了。但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那档在他看来乱七八糟的叫什么《青春歌友会》的节目才播出了一期,《青春》的销量就突然间涨了。   他的老天爷哎,当初给何谓拍MV送到电视台去播放,效果也没这么立竿见影吧。搞得他措手不及,不得不盯着工人们加班加点,赶紧把磁带印出来发出去。   万一过了这一茬磁带又不好卖了,那他岂不是错失了一个亿。   人逢喜事精神爽,暴富可以解千愁。   接到周秋萍的电话,胡经理就特别开心,还给她美滋滋地报喜:“这叫什么?我告诉你叫做祸兮福兮,福祸相依。你看你倒点小霉,咱们就发笔大财,一点都不亏。”   周秋萍只想呵呵。我谢谢您啊,要不您自个儿进去呆一趟?   胡经理打哈哈,节操碎满地:“这有啥?让我销量涨10万,我进去一个月都没问题。我这呆满了一年,整个公司一年都不愁吃喝了,划算的很。”   周秋萍懒得理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角色,直接切入主题:“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何谓昨天找我,希望公司能签下他。还有这些大学生歌手,也应该签下来。总不能老是满世界找歌手,打一枪换个地方,搞得跟游击队似的。明明是正规军啊。”   胡经理为难了:“签歌手,没这规矩呀。”   周秋萍无语:“这有啥好规矩不规矩的,又没说过不准签。”   胡经理开始摆事实说道理:“那你说歌手是什么身份?我们音像公司从事的是出版,编制里就没这一项。我们到底要以什么身份把歌手给签下来。”   周秋萍惊呆了,她严重怀疑这个年代之所以一盒磁带卖出上百万张都不稀奇,却没有一位签约歌手,就是因为这个近乎于乌龙的原因。   对80年代人来说,单位编制组织关系实在太重要了。往前数几年,没这些,你拿着钱都买不到饭吃。因为没组织关系就没人给你发粮票啊。   周秋萍苦口婆心地劝:“以前没人搞不代表现在不搞。咱们在搞改革开放呢,港台的音乐公司都在签歌手,中央台都播放《来自台湾的歌声》了,台湾音乐肯定会大面积进军大陆市场。我们到今天连签约歌手都没有,怎么跟人家抗衡?游击队是早期没办法的时候,到后面夺江山的时候都得依靠正规军。”   胡经理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作为公家单位,凡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很多事情得不停地请示请示再请示,然后批复批复再批复,最后很可能倒回头。   最最关键的是,现在是什么时期呀?报纸上天天说要防止资.产阶级.自由.化,个个都风声鹤唳。他现在要是搞什么签约歌手,弄不好就会被当成反面典型批判。   别嫌他胆小,他是真的怕,他还想做点事情呢,他不想稀里糊涂就被抓去坐大牢。   周秋萍看三言两语难以劝服对方,只好先说下一件事:“行吧,签歌手的事回头我再找你谈。咱们说说出个儿歌专辑的事儿。”   “啊?”   “啊什么啊呀?儿歌市场也很大的,你忘了双琳吗?”   双琳是80年代著名的童星歌手。一位叫程琳,一位叫朱晓琳。她们的专辑销量都破百万,在全国都很有名气。   胡经理迟疑:“你是说咱们也弄个小童星出来?这上哪找人去,在中小学搞歌唱比赛吗?秋萍啊,你工作很有激情,很有冲劲,这个我要表扬你。但你要考虑局势,现在我们还是低调点比较好,不要搞什么比赛了,太招人眼。”   她能放出来,是方方面面抉择的结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还是低调点为妙。   周秋萍笑道:“你误会了,我没打算搞海选。我已经挑好了歌手,现在挑好歌曲,就能过来录。”   胡经理大吃一惊:“你去干嘛了?什么时候给我找到的歌手?”   他直接脱口而出,“你这是去出差了,还是真被抓了?难道我收到的是假消息?”   周秋萍直接大无语,狠狠翻了个白眼。只是对方看不到,只能通过她说话的语气感受她的没好气:“你也认识的。要是你不急着下班,我们吃过饭过去找你。”   她挂了电话,转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卢小明,吓了一跳。   卢小明却眼睛亮晶晶,高兴的很:“阿姨,吃饭了。”   这么短的时间,周高氏当然来不及烧晚饭。但这位老太太现在想的特别开,既然旁边有小饭馆,干嘛不直接端几个硬菜回来?然后她再炒两个蔬菜,一桌饭就上桌了。   祝强小朋友激动得差点没原地翻跟头。肉啊,漂亮的红烧肉。鱼啊,香喷喷的煎鱼。还有一大盆子鸡汤,里面全是鸡肉。   太幸福了。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周秋萍:“阿姨,我认你当干妈吧,以后我能来你家吃饭吗?”   现在的小孩真是人间现实呀,为了一口吃的,连节操都不要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招呼桌上的娃:“快吃快吃,趁热吃。”   曹敏莉和苏珊也没能抵住诱惑,因为这个坛子烧肉实在太香了,盖子打开的时候,差点没勾走她们的魂。   曹敏莉甚至伸出了古怪的遗憾。因为她从家里搬了出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尝过曹师傅的手艺了,实在太亏了。   总有一天,她得让曹师傅专门给她做菜。她也喜欢淮扬菜。   坛子焖肉不算淮扬菜,但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周秋萍一边催促孩子吃饭,一边给他们做安排:“小明,你吃过饭跟阿姨出去一趟,帮阿姨个忙。”   卢小明还没来得及反应,青青和星星先激动:“我们也去,我们要帮妈妈的忙。”   周秋萍看着两姑娘上了饭桌就吃成小花猫,只想叹气,无奈点头:“好好好,那你们老实吃饭。”   吃过饭,大家都没事,索性又是一辆车把人拖出去。   谢天谢地,这时代没什么人查超载。否则光车上4个小朋友就妥妥地该被拦下。   车子开到了音像公司。其实这里条件很简陋,录音棚和工厂就连在一起,前面录完了,后面就生产,外面还等着排队拿货的经销商。   曹敏莉虽然搞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也不晓得他们究竟会将货卖到什么地方。但看到这些人,她就对大陆市场充满了信心。   虽然外界都在盛传大陆的经济已经进入了崩溃状态。可身为商人的直觉告诉她,真崩溃的话,不会出现这种场景。毕竟欣赏音乐其实是超越温饱的更高一层次的需求。   周秋萍领着人进了屋,胡经理正在和经销商扯皮。   一家新华书店要求进3000盒磁带,被他坚定地拒绝了:“不行不行,最多1000盒。你看这些都是排在你们前面的。你拿着条子过来,我不能不卖领导面子,这才给你加塞的。可前面的人已经骂死我了。”   新华书店的人也急了:“1000盒哪里够?上次是你们搞错了,我们要2000盒,你就给发了200盒,一个小时卖得一干二净,我们差点没被顾客骂死。”   其实他们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磁带就这么欢迎?虽然之前卖得也很好,但真不到这份上。   双方一通拉锯战,好说歹说,终于各自退让一步,先发2000盒磁带。   苏珊在旁边拼命憋笑,这么算起来,还是新华书店亏呀。最早人家要的就是2000盒,这回才勉强补了上回的货。   剩下的顾客,胡经理不招待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客人要招呼。   他看到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忍不住乐了:“哟,周经理,你这架势可以呀。来来来,小朋友,唱首歌给叔叔听听。”   他指的人是青青和星星。   这俩丫头他认识,不就是周秋萍的女儿嘛。肥水不流外人田,把自家姑娘打造成小歌星,这个思路很靠谱。   况且两个姑娘长得的确好,粉嫩粉嫩的,跟年画娃娃似的,拍了宣传画放出来,人家都愿意贴在自家墙上,祈祷将来能生个同样可爱的女儿。   青青和星星不明白为什么要喊她们唱歌。但这两丫头完全不怕生,说让她们唱,立刻张嘴就来。   一曲《小螺号》唱的那叫一个东倒西歪,听的胡经理眼角直抽搐,直截了当:“唱的很好,以后不要再唱了。”   他酝酿情绪,准备好好劝说一回周秋萍。挣钱这种事情啊,不能太抠,不能每一分钱都想扒拉进自己的口袋。   唱成这样,怎么录磁带呀?人家买回家要骂死了。   周秋萍也尴尬,现在的偶像派也讲究实力。她家这两个五音不全的,她也没指望过她们唱什么歌呀。   “不是这两个丫头,是这位。”她将卢小明推到了自己身前,笑眯眯地推荐,“这位可以自弹自唱,唱歌可好了。”   胡经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周秋萍,在心中呐喊:喂喂喂,我的周同志,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你在里面关着的时候不是挺精明的吗,跟卢家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现在,你居然想推丁妍的儿子出来当歌星。   我的老天爷啊,你的头可真是铜墙铁壁。 第264章 要不我来承包吧   胡经理把周秋萍喊到边上, 满脸一言难尽,压低声音道:“你开什么玩笑啊?你别给自己找麻烦。”   周秋萍奇怪:“我找什么麻烦了,不就是录个儿歌磁带吗?”   “我的周同志。”胡经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的影响多恶劣吗?卢部长, 这回本来是立了大功的。全国有几个地方没乱,你自己数一数, 我们省就是其中的一个。你再看看其他几个地方, 海城、新疆,所有压住的地方,一把手都上去了呀。他呢,他本来也该往上升一升的。和平年代,想靠军功往上升多难啊。结果呢?结果你看他现在。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就是被他那个前妻给连累的。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前夫都没办法脱开, 何况是她的小孩。我知道这事儿很残忍, 但没办法, 谁让他是她生的。”   周秋萍奇怪:“那孩子有罪吗?真有罪的,判了刑, 坐了牢的, 像那个迟志强, 不也出了《囚歌》,卖了好几百万盒。小明这孩子才哪到哪儿啊?”   “这不一样。”胡经理满脸严肃,“我告诉你, 政.治站位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错误都可以无所谓。所以, 迟志强可以录歌, 可以当大歌星, 但是他是绝对不可以的。”   周秋萍也满脸认真:“我的观点跟你正好相反。恰恰正是因为卢小明的身份, 才更加应该给他录歌。不用让他站出来,表明什么态度,什么立场。让他唱歌,唱儿童革命歌曲,唱《二小放牛》唱《闪闪的红星》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就能直接说明他的选择。当然,我们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宣传这件事。我们就这么润物细无声地做着。不要把我党想的这么小气,如果真无容人之雅量,她也不会发展到今天,发展的这么壮大。”   那位新疆女首富的孩子,不照样平平安安在国内生活着嚒。   至于卢振军,查,肯定得查,这是原则问题。但她坚信他不会有大事,否则根本说不过去,也会彻底寒了队伍的心。   胡经理头疼:“你有必要搞这个吗?你非得给自己找事。就是真的儿歌磁带会受欢迎,咱们找小红花艺术团来录歌不就结了,省心又省事。”   周秋萍却坚持:“那有什么意义?富贵险中求。这样吧,我不连累你,这盘磁带全部我负责,歌手也是我找来的。你们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谁录个歌也不至于把歌手的祖宗八代全查清楚了,你也不可能认识所有领导家的小孩。”   胡经理迟疑了,这招似乎是不错,但好像很不够意思。他们已经出了好几盘畅销磁带,周经理还把《咱们工人有力量》这种一看就知道会大爆事实上的确也卖得很好的磁带全都交给了音像公司。   现在,人家有点事,自己就往后面缩,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   可是,这也太冒险了吧。有必要吗?   曹敏莉在音像公司东张张西望望,不知怎么就晃到了周秋萍和胡经理身旁了,直接开口问:“你们什么时候录磁带?我想找这个小孩拍两张广告画,配合童装发售。”   周秋萍惊讶,她还真搞不清楚他们家销售的衣服究竟有哪些种类。   曹敏莉一本正经:“你们有没有要求,比如说保持新人歌手的神秘性。如果需要的话,那我们拍广告只能往后推了。”   胡经理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本来他还挺犹豫的,这个香港女老板如此一说,搞得他就被激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感情,直接豪情万丈了:“没问题,我们马上选歌录歌。刚好,有儿歌。”   他们公司出手大方的是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不少音乐人主动找上门,想要兜售自己的作品。前两天就有人来卖儿歌,本来是给电视台引进的动画片写的,但被人家退稿了。对方要求他们修改,他们又固执己见,所以谈崩了,作品就没人要。   胡经理觉得那歌还不错,当时他还没考虑出儿歌磁带的事儿,就婉拒了对方。   现在可以打个电话过去聊聊,弄个几首新歌,然后再搭配几首儿童经典歌曲,差不多也就是一盒磁带了。   卖得好卖不好,以后看运气。况且今年挣的钱够多了,了不起从别的地方贴一贴,不至于过不下去。   胡经理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总算可以和蔼可亲地出现在卢小明面前,招呼对方:“来来来,已经熟悉录音设备了吧,试着过来唱歌给我听听。”   刚才他拉走了周秋萍,就是打着让小孩先自己熟悉录音室的旗号。   卢小明颇为兴奋,录音室的一切都让他感觉新鲜极了。他东跑跑西跑跑,跟着录音室里的叔叔认识了很多东西。   青青和星星完全没数,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歌声多么受嫌弃,居然还热情洋溢地主动请缨:“哥哥,我们帮你一起唱。”   这事儿真不怪她们。虽然她们在托儿所和幼儿园受到的教育都是唱歌嗓门越大越好,只要声音够高,那就是跑掉十万八千里,也绝对是好歌。   标准的部队喊歌模式。   胡经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赶紧拼命强调:“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太辛苦了,来来来,到这边来吃好吃的,有好吃的罐头。”   但奶奶不给她们吃罐头,理由是里面全是糖,吃了会蛀牙的,还不如吃点新鲜的水果。   祝强也想积极表现自己,主要他觉得唱歌跟打架一样,单打独斗显不出气势来,必须得打虎亲兄弟。   不过这位小兄弟跟青青和星星一样,唱歌单靠一个勇,跑调十万八千里。   周秋萍赶紧也把这小朋友领走,好好坐在旁边吃吧。   说实在的,她也挺鲁莽的,她没正经听卢小明唱过歌。不过按照她的逻辑,唱歌最基本的是一个嗓子好听,一个就是不跑调。   卢小明钢琴弹得那么好,曲调肯定能把握住。至于嗓子,这孩子声音挺好听的,唱歌应该还……还……还行吧。   周秋萍猛地有点慌,那种心态咋说呢?就像丑媳妇要见公婆,真怕娃会丢脸。   说实在的,如果是她家两个妞,她还真不怕。因为她俩自信心爆棚,啥时候都觉得自己棒棒的,包括唱歌唱得一塌糊涂,在她俩眼中估计都是一种特色。   卢小明不一样啊。这娃从小是在挫折教育下成长的,本来就敏感。加上这段时间的遭遇,让他愈发小心翼翼。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察言观色,看着叫人怪心酸。   周秋萍悄咪咪地挪到胡经理边上,就想跟人打声招呼。待会儿不管唱成什么样,他可千万别说难听的话,咱们要以鼓励为主。   录音棚歌手,一遍唱不好,多录几遍不就行了吗?   结果她还没开口呢,卢小明先开了嗓子。   你要怎么形容呢?雪山上的一轮太阳,那么宁静又那么明亮。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到变嗓子的时候,用天籁形容太夸张。可他嗓子真好,像百灵鸟一样。   歌声淌在人耳朵边上,真舒服。   周秋萍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这娃咋就这么好呢?   卢小明一气呵成,直接唱完了整首歌,收敛了气息,才忐忑不安地看着大家。   周高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拼命鼓掌。   他的三个小伙伴也反应过来,跟着啪啪啪拍巴掌。   胡经理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是不错。”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别扭,感觉这事儿不尴不尬的。听完一首歌,他作为文艺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就瞬间上线了。有什么理由阻挡这样的歌声录磁带?   对,这孩子的确没多少演唱技巧可言。但小孩子最打动人心的地方不就是真挚嘛。而且说个不好听的话,在天赋面前,技巧一文不值。   就凭他这嗓子,他就能录磁带。   胡经理当场拍板:“就你了,嗯,你等等,要是人能过来,今天就录一首。”   周秋萍看看外面的天色,毫不犹豫地叮嘱卢小明:“你先睡觉,睡完觉起来再录。”   谁知道词曲作者什么时候能过来。   结果卢小明刚乖乖点头,胡经理还没去打电话,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现在要儿歌的地方少,他们抖了一圈没把作品卖掉,想来想去还是胡经理的态度最和气,就想过来再碰碰运气。   那赶巧了,刚好,你俩就现场指导卢小明吧。孩子有天赋归有天赋,但毕竟年纪还小,歌曲你蕴含的感情未必能准确的领会。跟作者多交流交流,可以把握的更深。   周秋萍不懂音乐,就不瞎掺和。   她把胡经理喊到边上,跟人商量:“你们公司真签不下歌手?”   “的确没这编制。”   “这样吧。”周秋萍给他出主意,“要不你们成立一个服务部,然后我来承包。”   胡经理吃了一惊:“服务部,服务啥呀?”   现在各个大国企都有服务部,其实说白了就是安置内部子弟当临时工的地方。好歹把人先安置下来。   但他们音像公司不需要服务部呀。他们还没成立多久,没有那么多内部子弟要安置。   “当然是服务你们公司了。你想想看,你们要发行磁带,必须得有人录歌是吧?服务部就是干这活的,负责找歌手管歌手以及词曲作者的事情。以后,公司要录磁带了,服务部就直接有人过来把这事给办了。”   胡经理听了半天,终于疑惑:“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想搞个音像公司,但是戴我们的红帽子?这个事情太大了,不行不行。”   周秋萍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音像公司要有自己的出版渠道吧,我有吗?我没有。音像公司要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吧,我有吗?我也没有。其实咱们就是把短期合作变成长期合作。以前是一盘磁带签一份合同,这次一回咱们签上个三五年,这样歌手就可以和服务部签合同,固定下来了。那咱们也不怕把人捧红了,人家唱歌有市场了,掉头就跑去其他公司给其他人挣钱了。”   她之前隐隐约约有过这个念头,但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懂音乐,对专业存着敬畏之心,所以不敢深想。   但现在,她想开了。所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是个中高手吗?那未必。行业的龙头老大往往是后来居上者。那之前的人就不该干这事儿了?谁说的。   每一个行业都有开山者,开拓进取者,后来居上者。成功这事儿本来就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即便开山立业的人被后面的人追赶并且碾压了,也不代表先行者是笑话。这是一环套一环的事儿,少了任何一环,行业都发展不下去。   三五盒磁带她敢找人录,三五年的事业她为什么不敢做?最多就是亏本呗,把先前挣的钱赔进去。   至于说耽误了这些歌手的青春,不好意思,他们今天不签合同,暂时也没别的公司会签他们,谁也别说耽误时间。   真做不出来,人家有更好的选择,和平解约就是了。她又不靠天价解约费来过日子。   胡经理犹犹豫豫,一时间感觉自己被说服了,一时间又有些忐忑不安。   周秋萍吓唬他:“你也不看看他们现在的知名度,何谓卢潇潇走在大街上,都有好多人过来找签名的。还有其他歌手,再出几期综艺节目,人家也红了。到时候,别的公司跑来找他们录歌,你说他们去还是不去。难道我们在想办法捧下一批歌手吗?歌手有这么好捧吗?他们可是能卖出好几十万上百万盒磁带的歌手。”   胡经理终于下定了决心,看在钱的份上,什么险他都敢冒。   没办法,穷则生变,作为公司领导,他让公司穷了,才是真正的犯罪。   “好,签就签,签三年还是签五年?”   周秋萍想了想:“先签5年吧,后面要是做不下去,到时候再说。”   三年时间太短,说个不好听的,从新人开始培训,三年最多让他(她)小有名气。到时候人家直接抬脚走人,前面投入的成本要怎么算?起码得让他(她)给公司挣两年钱吧。等到合约结束,大家对彼此满意再续约,不满意就好聚好散。   胡经理这边没问题,5年就5年。他们以前没对外承包过,不知道应该收多少承包费。   听说周秋萍承包大学公司的电脑部,一个月的承包费是1500,他就干脆依葫芦画瓢:“那也1500吧,5年下来就是9万块。你掏钱吧。”   其实他真不缺这9万块。磁带卖的好,音像公司也阔气。但所谓钱货两讫。他把合同签了,把钱收了。后面就是有人对这个承包唧唧歪歪指手画脚的,就一条“必须得履行合同”,便能把人给怼回去。   毕竟这些喜欢说三道四的人都有个破毛病,不敢碰硬茬。什么打官司之类的,他们看了就头疼,一到这时候就怂了。   周秋萍也痛快:“9万就9万,咱今天就把合同给签了吧。”   曹敏莉惊讶不已,她在香江商界有雷娘子之称,就是说她做事雷厉风行。但她自认为比起周秋萍,已经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了。   不像她,说要承包公司的艺人部就承包。   曹敏莉疑惑地看她:“你忙得过来吗?你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你不是还在做电视销售吗?你不打算扩大店面,把分店开遍全国吗?”   周秋萍喝了一大口菊花茶,冲她苦笑:“看着事情是挺多,但能不能发展下去来说。我是个体户,我的身份现在还是比较尴尬的。我如果想多开新店,搞不好会有麻烦。”   上辈子她91年才外出打工,对这段时间的社会变动感受不深。现在身处其中,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1992年的南巡谈话,鼓励个体经营和民资发展。   因为从1989年开始,它们被严重地抑制。   这个高压力度,没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但事实数据不会骗人,现在报纸上都承认,大批个体户惊惶不安,纷纷关门避难。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那领导人也没必要在1992年的春天发表重要谈话。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她很可能没办法扩张店面。   她做的不是肯德基也不是麦当劳,那是外资合资企业,天然有优待。   她也不是后面冒出的荣华鸡或者其他品牌,那是国企,意义不一样。   被领导人开口保过一回的傻子瓜子再一次入狱了,她这个小个体户还是小心点为妙。   毕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不想蹲大牢,她对迟到的正义毫无兴趣。   “那你的电视营销呢?”   周秋萍老老实实承认:“这也是做一步看一步。大陆跟香港不一样,电视台不是私人投资的。而只要节目失去了电视这个平台,那它就等于死亡了,除非我再另外换一家电视台。但这样做的话,相当的伤筋动骨。”   电视销售和网络直销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网络直销可以打造个人品牌,电视销售主要依靠的却是平台。况且,网络直播的销售量清清爽爽,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从你直播间里卖出去的东西。但电视销售有太多暧昧不清的地方,尤其是她现在的抽成方式。即便顾客其实是看电视之后才决定去店里购买的,但厂商完全可以把它拨出电视销售额的范围。   后面这种抽成模式肯定不行,还是会直接变成坑位费。这个变化的过程,她和电视台之间肯定有利益纠纷。在这多事之秋,最终能谈成什么样,真的很难讲。   所以表面上她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危机四伏。   这时代的商人为什么总是被后来的人诟病都是二道贩子,不肯沉下心来搞实业?那也是被现实逼的。什么挣钱就先做什么,做不了赶紧撤,大不了改行干别的。 第265章 狐假虎威   卢小明领悟能力挺强的, 大概早熟的小孩总是特别懂事,很能理解别人的感情。一首《太阳娃》他录了一个小时就顺利完成工作。   他自己倒是不介意再来一遍,但词曲作者都认为很棒, 不需要再重复。   周秋萍摸摸他的脑袋, 再看时间,赶紧催促孩子们:“走走走, 回家睡觉去。”   青青和星星早就困得东倒西歪, 一听睡觉,她俩居然还惊醒了,十分讲义气地强调:“我们不睡觉,我们等哥哥。”   卢小明跑过来,温声细语:“睡吧,没事儿了, 我们回家了。”   祝强却胆大包天, 直接提要求:“阿姨, 我能睡你家吗?我想睡大房子。”   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卢小明家的楼房一个人都没有,他俩却不能过去睡觉。妈妈说是因为没大人陪着她不放心, 但实际上, 他俩都已经上二年级了, 又不是小孩,根本不需要大人陪。   可是他不能多说,否则他妈会揍他的, 他妈打人可痛了。   哎,睡不了小洋楼, 睡大瓦房也好, 就跟奶奶家一样, 好舒服的。   周秋萍看卢小明满脸期待的模样, 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摸了摸俩小家伙的脑袋,点头答应:“行行行,那你们今天睡阿姨家。”   如此一来,曹总和苏珊必须得去住饭店。原本二人也没打算一直赖在周家,毕竟多有不便。现在干脆今晚就去江州饭店住下吧。   周秋萍不好意思,再三再次强调一定得送她俩过去。   “那我们再把你送回头吗?”曹敏莉无奈,“你也不嫌麻烦。”   周秋萍摇头:“不不不,我还要去一趟纺织路。”   她被抓起来的事儿不是秘密。   大歌星卡拉OK房里面大部分员工都是军嫂和退伍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遭遇。   现在,她得过去安抚人心。   在一堆私营业主要么忙着上交产业要么拔腿就跑的情况下,给他打工的人有多害怕,可想而知。   车子先开到周家,周高氏带着孩子们下车,曹敏莉关上车门,才好奇地问周秋萍:“这大晚上的,你跑去那边干什么?明天再检查店里工作吧。”   周秋萍苦笑:“明天我还得录一天节目。”   “你不是说那电视购物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干嘛这么拼?”   “当然要拼。”周秋萍解释道,“这是建立人脉的机会。我现在做这档节目,就有很多厂商会主动找我。我要往新疆发货,往中亚往东欧做外贸,必须得有货源。他们就是我现成的货源。”   苏珊恍然大悟:“所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后面电视台把利润都拿走,你还是能靠这个挣钱。”   周秋萍笑了:“电视购物也很挣钱的,人家肯带我分多长时间的钱,我就分多久。”   车子到达纺织路的时候,曹敏莉放她下去:“我陪你一道吧。”   “不用麻烦。”周秋萍话音落下,突然又灵机一动,“那你送佛到西天,陪我都走一趟。”   曹敏莉疑惑:“什么意思?”   周秋萍笑了:“狐假虎威呀,我指望借你的势呢。”   曹敏莉不明所以,但还是先一块儿去了餐饮店。香满集已经停止营业,服务员们正在收拾店面。先简单打扫完毕,明天早上再做大卫生。好在他们在整个工作时间都不停地整理卫生,所以现在事情并不多。   欧小飞看到周秋萍,吃了一惊:“周经理!”   店里其他人好几天没看到周秋萍了,其实之前大家也不是天天见到她,她隔三差五才来一趟店里,出差的时候,连着一两个礼拜不露面也正常。只是她不出面和她不能出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现在形势不好,他们都很害怕,即便工资奖金没少拿,他们也怕突然间店就关门大吉了。   眼下大盖帽气势汹汹,动不动就抓人罚款。交税也就算了,皇粮国税天经地义。什么卫生费、检疫费、绿化费、治安费等等,林林种种交了十来种,也不晓得哪儿来的这么多费用,还动不动就搞摊派。   街道上盖个托儿所关他们什么事?不行,你得掏钱。简直就是强盗!搞得一条街上好几家店都关门大吉了。   惹不起,不开门,看你吃哪个去。   周秋萍看着围上来的服务员,微笑着安抚大家:“没事,我跟曹总就是过来看看大家。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众人瞧见她身旁的人,俱都眼前一亮,还有人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周经理,你回来啦?”   那口气,好像她是出了个差一样。   周秋萍便也轻描淡写:“是啊,回来了。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曹总也说应该给大家发奖金。这样吧,发个秋季奖,一个月的工资。拜托大家继续加油,争取更上一层楼。”   店员们兴奋不已,都激动地鼓起掌来,还有人当场表忠心:“周经理,曹总,你们放心,我们讲良心的,绝对不会说瞎话。”   周秋萍笑道:“我当然相信大家。我对大家是充满信心的,我也想我们大家伙儿把香满集开遍全国。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们现在人才储备不足,趁这机会,大家好好磨练真功夫,将来每个人都得出去当店长带新人。”   服务员们瞬间眼睛放光。   当店长是辛苦,但挣钱多不说,还能管这么多人,多气派啊。   他们不觉得周经理是在给他们画饼,因为他们知道大歌星军人俱乐部店的店长以前就是服务员领班,再往前也不过是米瑞克的普通店员。周经理讲感情,会从老人里选拔新干部的。听说楼上的林师傅也要去新店带人了。   周秋萍给大家打完鸡血,便笑着告辞:“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收拾好就赶紧回去睡觉吧。街上店关的多,来我们这里吃饭的就更多。后面有的忙呢。我们先走一步,上去看看。”   众人赶紧称好,估计老板也会给楼上发季度奖。不过他们也不嫉妒,应该的,大家都撑着干活呢。   苏珊跟在老板身后,小声嘀咕了句:“这就撑腰了?”   周秋萍笑笑,没吱声。   等进了自助餐厅,里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陈露正在安排大家结伴回家。她虽然年纪不大,也就大学刚毕业,但做事十分仔细,很注意细节。   周秋萍赶紧言简意赅表明了来意,又叮嘱大家小心。   她准备找林师傅聊两句后面工作开展的事,没想到林师傅先跑过来认真地跟她变态:“周经理你放心,今后哪个批.斗你,我们也绝对不会站出来揭发你。”   她这么说是因为政策就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上半年戴花,下半年戴枷。大家都说改革开放要放一放,后面主抓阶.级.斗争了。   周秋萍被感动到了。   说实在的,因为她是重生的,她知道后面历史的走向。但林师傅他们不知道啊。   即便真的有什么不幸,即便后来他们迫于压力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对她进行检举揭发。可此时此刻,她相信他们的真心,她相信他们是想保护他的。   周秋萍朝林师傅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吓得林师傅赶紧侧过身去,连连摆手:“您别这样,我当不起。”   周秋萍笑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后面火锅店的事就拜托各位了。”   林师傅立刻保证:“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塌台子。”   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是得撑住。他们没偷没抢又没坑蒙拐骗,哪条国法规定不许做买卖了?简直荒谬。   周秋萍送大家出门,也跟着下了楼。他们取完车回来,要拐弯的时候,刚好听到等红绿灯的服务员正兴高采烈地议论:“太好了,我就说周经理有打算,戴了洋帽子。”   另一个人反应不过来:“那又怎样?洋帽子不是更资产阶级吗?”   她的同伴直跺脚:“哎呀,你怎么反应不过来呢?谁都不会动洋帽子的。咱们不要脸吗?动了洋帽子,到时候外面人怎么看我们?所以,不管怎么样,绝对不会动洋帽子的。你看曹总一过来,周经理就被放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哎呀,车子来了,快点快点过去。”   一群年轻姑娘连奔带跑地上了公交车。   苏珊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半晌才想起来要发动车子,然后重重地吁了口气:“原来你说的狐假虎威是这个意思。”   她故意把曹总带到店里,又故意说那含含糊糊的话,就是为了让店员误以为这店有港资的背景。   她真是长见识,居然还有这种事。   苏珊忍无可忍:“你这么苦心孤诣,到底图什么呢?”   周秋萍笑道:“扯虎皮做大旗呗。”   “可是只要人家一看工商登记,就立刻心中有数。你瞒不过有心人的。”   周秋萍苦笑:“只要能连作牛鬼蛇神就不错了,真正会去查底子的毕竟是少数。再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还没去卡拉OK房。”   来都来了,当然得一并跑一趟了。   苏珊只好调转车头,把人送到卡拉OK房门前。   真是那句话,你看夜场,永远盛世如歌。这个点儿了,卡拉OK房还热闹纷呈,里面人头攒动,没能拿到包房的客人骂骂咧咧地往大厅去。   灯光闪烁,照亮了客人的脸,苏珊小声和曹敏莉说:“曹总,这个人之前在火车上还哭了呢。”   这一路,无论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她们都碰到了不少愁眉苦脸的人。这些人都呱哒着相似的脸,胳肢窝里夹着公文包,满脸苦涩。他们是出去讨债的人。   可现在,这人满面春风,哪里还看得出当初痛哭流涕的模样。   周秋萍笑了笑:“吃好喝好玩好,是招待的真谛。”   所以三角债闹得越厉害,卡拉OK房的生意反而越好。   吴康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看老板,先给她吃定心丸:“没事儿,挺好的,没什么人来找茬。”   因为来卡拉OK房消费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什么级别的都有。客人身份越尊贵,想搞事的人越要小心谨慎。万一惹毛了大佬,让大佬不痛快了,人家有的是招整你。   周秋萍叹气:“真是辛苦你了,是我对不住你。本来我想着,接下来把几家店都开了,包括海城那边,直接成立一个公司,统一管理。但现在这情况,我也不敢动。”   吴康赶紧摆手,认真道:“你可千万别动。”   他左右看看,示意老板跟他去办公室说。关了门,他下意识地看着跟进来的曹敏莉和苏珊。   周秋萍点头:“没关系,什么都可以说。”   吴康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周经理,你有没有考虑过挂个红帽子,把店都挂在集体名下?”   周秋萍眉毛微挑:“怎么说?”   “是这样的。现在上面发文件要求集体兴办企业,他们现在也欢迎私营业主挂靠。他们不管企业,只收管理费。虽然是要花些钱,但挂了红帽子以后,他们需要交的税也会相应减少,那些杂七杂八的什么治安费、卫生费同样不会找上门。我算了一下,反而开支更少了,很划算。”   所以现在私营业主要么忙着把企业捐给集体,要么就想方设法挂红帽子,顶着公字头,变成自己人,大家才不怕。   周秋萍却摇头,认真地看他:“你知道傻子瓜子事吗?这次他是以什么罪名被抓的?”   这段时间,吴康一直关注风向,自然清楚:“挪用公款和贪污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罪名?理论角度上讲,他一个私营业主,挣了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人管不了他呀。   可问题在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傻子老板目前的状态是跟国有企业联合办的公司。自然也就有公款可以贪污和挪用了。   吴康变了脸色。   周秋萍点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真戴上红帽子,那店的性质就说不清。口头约定甚至签合同都没任何意义。将来我们要是动用店里的款子做任何事,比方说开新店购买新设备还欠款,都有可能被当成挪用公款。搞不好,就要郎当入狱。”   这种事在90年代相当常见。因为产权不清晰,闹上法庭闹进大牢的,不胜枚举。   吴康为难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新店还开不开?”   她在江州选了三处地方开卡拉OK房,按照计划,下一家店下个月就要开了。而目前店里的生意也足够支持新店开张。   周秋萍微微皱眉,没能拿定主意:“先不动,我再想想看。你让大家都别急,肯定会有办法的。”   吴康无奈,只能点点头:“好吧,我会跟大家说的。”   周秋萍笑了:“给大家发一个月的工资当奖金,让大家好好干。我还想多开些卡拉OK房,到时候店长就指望大家了。你这位总经理现在可得好好培养,不然以后没人用,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外面又有客人闹着要包房,吴康赶紧出去协调。   周秋萍自然也不多留,抓了个石榴,一路走一路吃。   等她上了车,苏珊才感慨:“本来我觉得大陆很好做生意,就像一片没有开发的沃土。但现在我才意识到,生意之所以好做,是因为做生意的人太少。而做生意的人之所以少,是因为风险太高。”   周秋萍笑出了声:“要不怎么说是富贵险中求呢?”   曹敏莉沉默着,半晌才冒出一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啊?”周秋萍没反应过来,满脸茫然地看着她。   曹敏莉认真道:“就是戴洋帽子,戴上真正的洋帽子。”   周秋萍想了想,十分诚恳地摇头:“我再想想别的招,尽量还是不要吧。深圳、羊城那边,你开店,我只管投资不管事。但要是在这边,事情谁管呢?你过来不方便,我管的话跟那边的店又有理念冲突,到时候容易有矛盾。”   曹敏莉真心实意地替她担忧:“那你怎么办?店都已经装修了,总不能空在那里,白浪费钱。”   周秋萍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吧,实在不行,咱们丑话讲在前面,到时候你就管分红,不许插手管理。”   曹敏莉扑哧笑出了声,白了她一眼:“你当我乐意管呢,我都已经快忙死了。”   她没让苏珊直接把车开去江州饭店,而是先送周秋萍回家。   搞得周秋萍挺不好意思的:“哎呀,你看这个这个,我应该告诉你们的。”   “行了吧。”曹敏莉老实不客气,“早点回家睡你的觉去吧,明天不是要录节目吗?”   周秋萍也想起来正经事,叮嘱她们:“对了,你俩今晚早点睡,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我估计节目一播出,展销就会爆。你们白天必须得把展厅准备好,明天傍晚下班的时候应该会迎来第一波客人的高.潮。”   曹敏莉和苏珊都将信将疑,但还是很给她面子的没说啥。   周秋萍也不给自己背书,下了车挥挥手,直接往院子里去。   她一推开门,就吓了一跳,因为门后站着余成。   这家伙,怎么又跑过来了?   周秋萍耽误了好几天的工作,挣钱当先,没心思风花雪月,看到人就直接开口问:“李东方怎么样了?你今天见过他吗?”   余成还没开口,他的身后突然间响起一声暴喝:“走,赶紧走,我爱咱们的大清国,我怕他完了。我爱他,可谁爱我呀!这,已经不是我的国。”   周秋萍差点没被熏死。李东方这小子到底喝了多少酒?   还大清国呢,大清国都不知道亡了多少年了。   她皱眉毛,赶紧往旁边躲,生怕被吐一身。   “他怎么回事儿?”   余成表情微妙:“学校不让他呆着了。”   周秋萍脱口而出:“他毕业了呀。”   余成清了清嗓子:“就是,他现在不还在学校的电脑房干活吗。校方有人说他情况复杂,不适合继续在学校呆着,让他走人。”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下文中提到的背景,关于帽子。文章来源于:   中国私营经济24年 2002年12月8日14:19  新民周刊   特约撰稿/马立诚   从1989年下半年到1991年,媒体上铺天盖地发表“问一问姓社姓资”的文章,来势汹汹。   虽然法律没有改变,但在舆论中,私营经济成了阶级.斗争的假想敌。   一些私营企业家们想起了共和国历史上那些令人心悸的日子。   本来私营企业就战战兢兢。那时候流行一句民谣:“党的政策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现在一看报纸,不得了,于是一些人转向国外办起了企业并设法弄到绿卡,回国来揣着绿卡一边经营一边观望;另一些人不得不“挂靠”在集体企业名下,戴上“红帽子”……   明明是自筹资金、自主经营、自由组合、自负盈亏的私营企业,偏偏要顶着个集体企业的帽子集体没投一分钱 ,这就造成了产权关系和司法解释的混乱,导致无数纷争和悲剧。   人们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据统计,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在“左”思潮影响下,有名的私营企业家就逮捕并判决了200多个。罪名是“贪污”、“挪用公款”等等。   自已分掉自己赚来的利润,是“贪污”;自己调拨自己的资金,是“挪用公款”……因为你戴着“集体”的红帽子。   河北一位私营企业家,因为“贪污”等罪,被判18年徒刑。热心的律师和记者为他鸣不平,说“贪污”是指国家工作人员和国企人员私拿公款,而这位企业家是无业人员,犯罪主体资格不符。又说他是自筹资金、自主经营、自由组合、自负盈亏的“四自”,国家和集体没投一分钱,实质上是私营企业。他的钱是自己经营所得,不能定为贪污等等,但是没有用,还得在狱中服刑。   《中华工商时报》1989年11月10日发表文章说:“近几个月来全国个体户锐减了近四百万。”   新华社办的《中国记者》月刊1990年5月号发表文章说:“近来在报纸和刊物上,有关个体户的报道少了。原因呢?不少编辑部感到有点拿不准。至于社会上,则更有甚者。在有的人眼中,个体经济已成了背时之物,最好是从重从快惩罚打击。有的人误以为中央已经收了,取缔是早晚的事。新闻界在一段时间内的沉默,增加了这种不安情绪。前几个月全国个体户锐减360万人,不能说和这种氛围没有关系。”   这就是当时的舆论环境。 第266章 那就先做下来(捉虫)   舆论压力已经转移到校园。   作为当初的风暴中心, 这一年新入学的大学生们都被集体拉去军训一年。而学校新的领导班子也相当紧张,生怕再出事儿。   李东方当初风头太劲,算是校园领袖之一, 不然也不至于被抓进看守所。毕竟看守所空间有限, 不可能关那么多人。   现在,这个家伙明明已经研究生毕业, 不老老实实回乡报到不说, 还在学校里游来晃去,纠结一帮学生凑在一起,想干啥?   尽管李东方解释了他就是单纯地在做程序,但校方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坚持让他赶紧走人。   争执之下,双方大吵一架, 连李东方的导师都被牵连到了。   余成过去找他的时候, 他已经喝得一塌糊涂, 因为是从前晚开始喝的。   至于徐文文,这个姑娘带着队伍去外地跑业务了, 根本顾不上管这茬。   周秋萍看着李东方醉醺醺的模样, 十分无语地看着余成:“你把他捞过来怎么办?晚上睡哪儿?”   余成也头疼:“学校不让他呆着, 我也不好把他丢在那里。现在晚上气温低了,万一冻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他本来想的挺简单的,他估计曹总不会在周家一直待下去, 那就有一间空屋子可以暂且收留李东方。   但他没想到,就一天的功夫, 家里又多了两个小伙子, 所以才这么尴尬。   周秋萍捏着鼻子让余成把李东方先挪到前面的小楼房里, 抱怨道:“你把他拉去何谓那里也好啊。”   反正何谓的四合院大, 他本来也把房子当成招待朋友的地方。每间屋都有床榻,不管哪个朋友过去,都不至于让人睡地面。   余成看了她一眼,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他把人拎过来,一方面是担心周秋萍有要紧的话和李东方说,另一方面则是他已经一天没见到她人了,他很想看看她。   即便什么事都不能做,光是看看,他也能够生出种满足。   有的时候,人饿久了是不能吃到甜的,否则,食欲一涌上来,就再也压抑不住。   楼房以前是茶楼,屋子里留下了不少大桌子。周秋萍把桌子拼到一块,招呼余成把人放上去:“就这么凑合躺着吧。你等等,我去弄点被子过来。”   阿妈搬过来时,秉着赌气的心思,啥东西都没留下,就连旧被褥也一并搬了过来。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周高氏在房里陪着两个孙女儿呢,看女儿来来回回,忍不住叹气:“这个小李也真是的,咋喝成这样了?”   得亏小家伙们的睡眠好,不然早就被他那一嗓子给吵醒了。   周秋萍看看没什么东西落了,便关上橱柜门,转过头来叹息:“他心里憋屈的慌,也难怪。”   周高氏开始抱怨:“这学校也真是的,当老师的人怎么这么小鸡肚肠?自己的学生,就算有错,人家认错了,也没在搞事情,咋就容不下人呢?哦,非要把人一个个都逼走了才高兴。我看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还真不如出去算了。”   周秋萍打水洗脸,闻声就笑了:“你别说,这种事还真说不来。”   上辈子她听说过件事。   大概是90年代初,美国有一次放开绿卡,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当时很多呆在美国的中国人拿到了绿卡。后来他们想回国时,好像要去大使馆写一封悔过书。写完了,就能正常回国当学者做教授。有些知名学者,当时就是这么回国的,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在国内顺利升职称。   但当时和他们差不多情况,没有出国留在国内的人,却因为档案里的一页纸,彻底断了在学术和科研界发展的可能。除了跳出来的人,留在体制内的,几乎都郁郁寡欢,再无施展才华的机会。   周秋萍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她毕竟不是这个圈子的人。   但人啊,有的时候必须得再往前跑一跑,往上爬一爬。只有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那些禁锢才有机会消失。   这些,她当然不好跟阿妈讲,她只能强调:“我不会限制他的自由,要如何选择,看他自己。不过我得实话实说,他到了国外,在事业上取得发展的机会未必有留在国内大。国外这方面已经很成熟,而且有大量技术人才,他过去可能得不到机会。而留在国内,有的是舞台让他展现。反正他也不走仕途,不吃公家饭,那些事情影响不大。”   周高氏有心感慨两句,可时候实在不早了,只能招呼女儿:“睡觉睡觉。”   周秋萍躺在床上,亲了亲两个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丫头。真服了小孩子呀,这睡眠质量。大人在旁边说啥,都不影响他们小呼噜打得欢快。   临闭上眼睛之前,她还在心中思量,明天起床一定要和李东方好好聊聊。看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然而交谈这种事情必须得是双向的,不能一厢情愿。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是顺利起床了,而且神清气爽。   但是李东方那货人菜瘾大,昨晚吐了,今天早上才算正儿八经睡着,这会儿还在呼打成雷呢。   如此状况,还谈个屁呀。   余成倒是说到了另一桩事:“其他几个呢?他们现在借住在师弟们的宿舍里,但不是长久之计。要不要有进一步安排?”   周秋萍眼睛落在二层小楼上,有了主意:“让他们搬过来住吧,楼下办公楼上住人,先安置下来再说。”   这二层楼,原本她想拿来开店的。但一没想好要开什么,二来现在又风声鹤唳的,容易招小人的眼,干脆先放放。   余成点头:“行,我去喊他们。”   周高氏则有打算:“那要几张床?”   “多买几张吧。”周秋萍想了想,“楼上每间房里都起码有一张,还要再找个阿姨,给他们打扫卫生,不然的话很快会变成猪窝。”   周高氏追问:“那是不是还得给他们烧饭啊?这边又没食堂。”   周秋萍摇头:“算了吧,多麻烦,让他们直接到外面店里吃。不然叫菜回来也行。”   她感觉这条街还挺热闹的,小饭馆不少。从早饭的质量来看,整体水平也可以。   没想到周高氏却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哦,人家后面做不做还两说。还是固定找个人吧,省得突然间没饭吃。”   余成却关心:“那会不会超标了?七上八下,8个就是资本家的标准了。”   这个不知道是谁从《资本论》里面扒出来的观点,雇工达到8个以上,那就是资本家。   周秋萍无所谓:“都算在承包的电脑部里,校办企业,无所谓剥削不剥削。”   卢小明好奇不已:“为什么七个就是不剥削,八个就成了剥削了呢?是不是他们聚集在一起,欺负第八个人?”   小学生满眼认真,大人面面相觑。   其实“七上八下”也就是抠字眼而已。简单点讲就是标准的教条主义。但在个体户刚刚兴起的年代,他们实在太需要权威为自己背书,为自己明确合法身份。   周秋萍摸了下鼻子,来了个无耻的回答:“阿姨也说不清楚,阿姨等你学到了知识再回来教阿姨。”   卢小明满脸茫然,周阿姨也有不知道的事吗?在他心目中,周阿姨是无所不能的。   星星却兴奋起来:“我好好学,我学完了我教奶奶。”   她有任务呢,她要学拼音,然后回来教奶奶。   毕竟老年大学面对的人群主要是退休职工,默认学生有一定的文化程度,不可能在办个扫盲班。周高氏是开始学画画了,依然不认识字。   周秋萍催促小女儿:“那你好好给我吃饭,吃完了饭赶紧去上学。”   她又叮嘱余成,“买几台电脑回来,不然你们没东西干活。”   反正现在大陆电脑根本不联网,就是个文件处理工具。搬过来就能编程,也不耽误工作。   她起身,去房里拿了5万块的存折,直接递给余成:“你自己看着买吧,质量不能差,我现在真顾不上。别被人骗了。”   余成眼睛盯着存折,半晌才“哦”了一声,伸手接下,点头保证:“我会好好挑的。”   外面响起了喇叭声。   车子停下,曹敏莉和苏珊下车,两人手上都拎着餐盒,是从江州饭店打包过来的早点。   祝强一看到大肉包,激动得差点没掉下眼泪来,毫不犹豫地大喊:“阿姨,你最好了,我爱你。”   青青和星星的表现更加直接,立刻要去亲亲阿姨。   周秋萍赶紧一手一个摁住人,嫌弃道:“你俩嘴巴都没擦,别给我瞎起哄了。”   她抬头看两人,“你俩吃了没有?怎么还特地跑过来一趟啊?不用管他们。就是小馋猫,谁短过他们吃的。”   周高氏已经把电饭锅端了过来,招呼二人:“再吃点吧,熬的是新米,米油可厚了,特别香。”   曹敏莉不客气,自己干脆坐下来捞起筷子就吃:“那我来一碗,吃过了,我带你们上学去。”   周秋萍不好意思,赶紧表示:“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事去。我顺带着领他们坐公交车就行。”   曹敏莉喝了一口米汤,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你顺路还是我顺路?我去吧,反正也要去被服厂。”   周秋萍想了想,还真是的,便点点头:“那行,麻烦你了。”   大家吃罢饭准备走人时,周高氏悄悄把女儿拉到边上,有点担忧:“是不是太不像话了?老麻烦人家。我送他们上学就好。”   其实如果碰上不讲究的人家,还送什么送,两个小学生带着两个幼儿园的小孩,完全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上学了。   对,这时代就是这么的洒脱。   周秋萍摇头,安慰阿妈:“你不用管,曹总有曹总的打算,举手之劳罢了。”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在咱们这儿做生意,一手要扒拉市场,一手还要拽住市长。之前她之所以能和被服厂合作,卢老师出过大力的。”   周高氏转不过弯来:“那她是报恩吗?哎呦,她也真是实诚。”   周秋萍笑了笑,没回答母亲的话。   报恩也好,感情投资也罢,反正人家释放的是善意,到时候该承情的人承情就好。   小朋友们想不到那么多,4只小家伙兴高采烈,因为坐大车子很气派呀。   车子开了一路,他们就唱了一路的歌。三位小朋友用实力向车上的大人们展示了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明明卢小明唱歌挺好的,只要他们三个集体开口,就能成功的把人带跑调。   后面卢小明都绝望了,只能保持最后的倔强:“你们唱错了,这里不是这样唱!”   然而三个人嘻嘻哈哈,一点儿都不尊重音乐的严肃性。   车子到了半路,周秋萍下去坐公交。剩下的人继续往学校出发,一路到了小学门口。   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学生们看着卢小明和祝强从车上下来时,个个瞪大了眼睛,羡慕的不得了。   曹敏莉下车,牵着卢小明的手,带他往学校去。   小学生们发出惊呼声。   1989年的大陆地区,绝大部分人的打扮还是相当朴实的,尤其是在部队。蓝绿灰基本是主打色。   周秋萍这样的,已经属于扎眼的那类人。曹敏莉更厉害,人家不要打扮的洋气,人家看上去就很洋气。显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小孩子单纯又现实,直觉就告诉他们,这是个很厉害的人。   立刻有同学追着卢小明问:“这是你家的车子吗?好漂亮,好气派。”   按道理来说,卢振军的级别已经配了车,他坐车上学应该司空见惯。但因为卢振军的原则,他从不允许孩子坐他的车上学放学。所以卢小明从轿车上下来,是件很罕见的事。   卢小明愣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同学像是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压根不在意他的回答,只迫不及待地又开始询问第二个问题:“这是你妈妈吗?国外果然好有钱,你妈妈出国回来就有钱买轿车了。”   这回就连曹敏莉都愣住了。小孩子的思维模式还真是跳跃式的。这都哪跟哪呀?   好在有人反驳:“才不是呢,他妈妈不长这样。”   曹敏莉还没来得及点头,那小学生又胸有成竹,“嗯,这肯定是你的新妈妈。太好了,卢小明你妈妈好有钱,好厉害呀。”   小学生就是这么的天真单纯又现实世故。   一个小孩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往往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大家觉得欺负他不用付出代价,他可以被欺负。   可当他们发现这个人可能很厉害,是他们惹不起的对象时,他们又会迅速地改变自己的态度。   学校就是小社会呀,小学生也一样。   卢小明看着围在自己身旁的笑脸,突然间感觉同学都好陌生。   好在祝强已经不耐烦了,大声喊他:“走不走啊?动作快点,今天老师说要抽背课文的。”   天啦!他从昨晚到现在实在太兴奋了,他一个字都没看啊。   曹敏莉看着小孩子们消失的背影,转过头招呼苏珊:“走吧,我们得去布置展厅了。”   苏珊扑哧笑出了声,调侃了一句:“那我等着人山人海。”   直到此时此刻,这一对上司和下属还没有意识到她们将面对什么。   所以等到傍晚大约5:30时,看到越来越多的顾客,她们还有点懵。   然而很快,她们连发懵的时间都没有了。   人,全是人,汹涌的人。大家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一次摆出来展示的有男装有女装还有童装,但大家基本上都是冲着女装来的。6个款式的女装,几乎每一种都有人要,但卖的最快的还是周秋萍穿过的那三套,基本上只要货一到位,就立刻被人买得一干二净。   到后面,甚至都已经来不及把衣服拿出来挂上去,都是直接从箱子里出货。   还有人挥舞着钞票在后面喊:“这箱这箱,我都要了。”   原本是过来看动静的商贩瞧这架势不对劲,赶紧掏钱拿货。   他一个开口,四面八方都响起同样的声音:“给我给我,我也要一箱。”   其他人生气地大骂:“你都买走了,我们买什么?你不要想投机倒把。”   被服厂的厂长也叫这架势吓到了,赶紧出面调停,把商贩都拉到后面,私底下给他们出货。   当晚的高.潮是周秋萍亲临现场。   她今天除了录制《厂家直销》节目之外,还客串了一回《青春歌友会》,然后把人带去音像公司签合同,所以耽误到了七点多钟人才跑到展销现场来。   她一出现,现场的气氛更热闹。好多人都围着她找她签名,好像她是什么大明星一样。剩下的人即便没找她签名,也冲她喊,问她什么时候卖相机。   苏珊听了都觉得奇怪,因为她在来的火车上听旁边的客人议论,说相机根本卖不出去,愁都愁死了。   结果到了这儿,居然还有人认准了周秋萍买相机。   实在太有意思了。   可她也顾不上和周秋萍说话,因为实在太忙了。临时被喊过来帮忙的女工们的确不擅长做生意,还得她开口张罗招待客人。   周秋萍跟人说说笑,手上不停,签了不知道多少名。她本来是打算过来帮忙卖衣服的,结果到后面根本就没派上用场,就在场充当吉祥物了。   顾客们对她热情极了,还询问她这趟出差到底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因为她缺席了好几期节目的录制,电视台为了维持她的形象,对外解释她出差去了。   周秋萍张嘴说瞎话:“是弄了点东西,外国货,好不容易才找门路弄来的。现在还在路上,等到了我就介绍给大家,保准是好东西。”   众人兴高采烈,纷纷表示期待。   周秋萍琢磨着得给老白打个电话了,看他能不能弄点苏联货过来,说不定能卖出好价钱。   到了晚上11:00,展销厅里依然人山人海。   大家伙儿都扛不住了,被服厂的厂长不得不拿起喇叭大喊:“各位同志,马上夜班车都没了,要坐车回去的同志赶紧行动。”   顾客们这才回过神来,嘴里喊着叫着,迅速往外面跑。还有人回头大喊:“明天还有吗?明天不能收摊子啊。”   周秋萍笑着答应:“有有有,明天一天都有,到时候来捧场啊。”   人潮褪去,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大家伙也顾不上形象,直接东倒西歪。   苏珊回过头,看着跟被台风扫过似的现场,喃喃自语:“不是说衣服卖不出去吗?商店打折都卖不出去。”   现在是什么状况?一扫而光啊。且不说一箱箱被搬走的衣服,光是他们之前挂出来的,都卖得一干二净。   有的女同志本来是过来给自己买衣服的,结果后来给丈夫给孩子都买了。还有人又特地跑回家拿钱过来的。   她都疑惑了,不是说今年内地的经济形势很差吗?为什么大家的消费力还这么强?   周秋萍喘了口气,笑眯眯道:“肯定是因为我们的衣服好啊,大家才舍得掏钱。”   这时代没房贷也没车贷,国营单位的职工医疗费用有报销,子女上学有厂办学校,没有后顾之忧,很多人都是手上有多少就花多少。甚至钱不够花,直接去厂里预支工资的都很正常,根本不担心以后没钱怎么办。 第267章 股份合作制(捉虫)   展销会办了三天, 曹敏莉就打定主意要在江州开一家服装专卖店,因为顾客实在太热情了。不管挂多少衣服出来,都能直接被清空。   最让她惊讶的是, 甚至还有人从外地特地跑过来, 就是为了买一件和周秋萍同款的衣服。   要知道这是1989年的大陆呀,交通十分不方便。这人为了件衣服, 需要一大早就出门, 在路上颠簸一天,最早也要傍晚才能回家。就这样,她还甘之如饴,买到的时候特别高兴。   曹敏莉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这里的确是一片沃土,即便做生意有很多限制,但只要抓住机会, 绝对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周秋萍一点也不惊讶她的选择。   90年代到21世纪前10年, 是大陆服装业蓬勃发展的时代, 各种品牌专卖店开遍大街小巷包括县城。如果没市场的话,大家怎么会一窝蜂地往里面涌呢?   她直截了当:“如果你需要我投资, 我可以投钱, 但我不会管店的。我现在没精力分这一块出来。如果还需要我带货, 那是另外的钱。”   苏珊调侃她:“我怎么记得你还收着顾问费呢。”   周秋萍摆明了亲兄弟明算账,直截了当:“那是卡拉OK房的顾问,那会儿可没服装店的事儿。”   现在她忙死了, 给她加钱她都不能再加活,她忙不过来。   曹敏莉笑着摇头:“不要你干活, 你等着吃干红吧。”   这就是要她投资的意思。   苏珊其实隐隐有些疑惑, 搞不清楚这位周经理的身家究竟有多丰厚。按道理来说, 她都已经投了1, 000万给曹总开卡拉OK房,还能调动多少资金呢?   她最大的靠山,那位卢部长到现在都没放出来。她又被关过一回,人家不把她翻个底朝天才怪,难道还能让她的钱平平安安?   周秋萍不管看没看出她的疑惑,都不可能替她答疑解惑,只笑着朝曹敏莉点头:“好,我就等着吃分红。”   想要开服装店,肯定得有合适的店面。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周秋萍虽然自己卖过衣服,但从没想过开店,所以她也搞不清楚现在有哪些合适的店面可以挑选。   而这个时代,没房产中介,起码江州没有。想打听房产商铺,那都得碰运气。   好在她们也不是没捷径可走,去卡拉OK房就好。   八十年代类似于中介被称为掮客的角色是没资格自己开店的,他们通常守在茶馆一类的地方,等买家和卖家、房东和房客自己找上门,再促成交易。   现在做大了这门买卖的人已经转移战场,跑去卡拉OK房了。倒不是他们钱多乐意花个痛快,而是卡拉OK房里的有钱人多。促成一桩大买卖,比十桩二十桩小买卖更有赚头。   之前周秋萍还不知道这门道,后来何谓自己买了房,又给她介绍了房子,她才从他口中晓得有这捷径。   最近中央打击高干子弟经商,政策又限制私营经济发展,估计会有不少商铺空出来,就看她们能不能捡到漏了。   周秋萍领着人到了纺织路的“大歌星”,这会儿还不到生意最热闹的时候,可吴康还是没空,正在招待熟客。   看到周秋萍过来,他只能匆匆打个手势,表示自己一会儿再过去。   周秋萍无所谓,示意他忙,直接转头问了相熟的服务员,就把曹敏莉领到了中人面前。   那人正在喝自助餐提供的免费啤酒,听说她们想拿商铺,颇为惊讶:“你可要想想清楚啊,同志,生意我是想做的,但我不能坑你。现在大家都在观望,个体户能不能开店,还两说。你要是拿下了铺子,结果到时候关门大吉,人都被拷走了,那我岂不是要做亏心事。我劝你们现在先别租商铺,哪怕买个小房子先安置下来听听风声都好。”   曹敏莉笑了,对着其貌不扬的中介生出了点好感。   这正是她最喜欢大陆的地方,只要不是偷奸耍滑之辈,他们都朴实单纯的温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有那种眼睁睁看你往坑里跳却置之不理的冷漠。   “您别担心。”她慢条斯理地解释,“我是你们政府请过来的,我是香港人,可以开店做生意。”   中人一拍大腿,又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在人家年轻漂亮的香港女老板面前做这动作不雅观,赶紧讪讪地收回手,干笑道:“那就甭愁了,您肯定没问题。你要多大的店铺呀?”   听曹敏莉说了大致的要求,他又热情推荐,“三山路有一家,原先就是做服装的,生意可好了,客流量很大。不过他们老板没扛住,半个月前关门跑了。其实也不至于,完全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这人嘴两张皮啊,前面他才刚说个体户能不能做生意还两说。   坐在旁边位置上喝啤酒的客人突然间发作:“什么叫不至于?明明是你们赶我们走的。”   中人吓了一跳,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赶紧道歉:“您别生气,不是说您呢。”   “怎么就不是说我。三山路那家的小花服装店就是我温州老乡开的。京城海城的大商场不让我们温州人承包柜台也就算了,现在你们江州连我们个体户开店都直接赶走,算怎么回事儿。”   曹敏莉微微蹙眉:“不让你们承包柜台?为什么啊?”   大约是因为听到对方自称香港商人,又或者是因为面对女同志,喝得醉醺醺的男客倒是没有在横眉冷对,只没好气道:“能怎么回事?就是商场说他们是国营单位,必须得姓公的企业才能在里面经营。妈的,这么多年了,又活回头了。”   温州人以会做生意而著称,在没改革开放的时候,他们的“鸡毛换糖”就已经小有名气。改革开放之初,接二连三的大事都和温州有关系。温州模式和苏南模式号称80年代乡镇企业的两大模板。   周秋萍生出了兴趣,追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以她上辈子和温州商人打交道的经历,这些人的脑袋瓜子简直可以说绝了,没他们钻不了的空子,也没他们想不出的招。   那客人却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能有什么招?打道回府呗,回去找政府。我们在外面被欺负,政府得替我们出头啊。”   周秋萍只笑笑,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   刚好他的桌子又来了客人,她便收回头,继续帮着曹敏莉询问三山路上那家服装店的事。   “开了好几年了,店面都是现成的。你现在把招牌挂上去,马上就能做生意。很划算的。”   曹敏莉又问了几家,决定每间铺子都看一遍。   如果不是碰上这种特殊时期,也轮不到她如此挑三拣四。但正因为机会难得,所以她愈发要谨慎。   曹敏莉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这家店开的好,她会加快速度,趁着这个拿商铺的好机会迅速扩张。   所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欧美的态度、外国企业的大面积撤退以及大陆政.府对私营经济的态度都决定了,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机会,以后想要如此顺畅地发展,估计没可能了。   为什么租而不是买。因为现在大陆的商铺基本都在公家手上,他们肯对外出租,但几乎没可能买卖。   周秋萍一只耳朵听曹总和中人说话,另一只耳朵则竖着听隔壁桌的温州商人们讨论,希冀可以从对方口中听到破局的妙招。   距离1992年的春天实在太久了,她怀疑自己没那么好的耐性。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也不能光蛰伏呀。   可惜让她悲伤的是,虽然刚才跟他们说话的温州商人普通话颇为流利,但老乡见老乡,他们说的全是温州话。而温州话又号称宇宙语言,属于非温州地区的地球人都难以听懂的范畴。   反正她是一个字没听明白。   幸亏吴康终于和熟客打完了招呼,也陪人喝了杯啤酒,可以过来招待老板了。   周秋萍立刻示意隔壁桌,压低声音问:“他们说什么呢?”   这家伙当兵的时候,跟他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就是温州人。他又特别有语言天赋,学各地的方言都特别快,所以连温州话都能听懂。   吴康不假思索:“他们说,大市场和大商家只肯和公家单位合作,他们生意做不下去了。对了,周经理,咱们那个新店……”   顾及到桌上还坐着中人,他到底还是含含糊糊,“你和曹总打算什么时候开?”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着急。但新店的店员招聘也是他负责的,包括安排领班这些事,都是他一手操持。如果店迟迟不开,他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呀。   周秋萍的注意力还放在那些温州商人身上,声音低低的:“他们在争辩什么?我怎么感觉他们情绪有点激动啊。”   吴康不以为意:“讨论什么是公家单位呢,除了集体企业还有合作制,正在议论股份合作制到底算不算。”   周秋萍眼睛一亮,立刻扭过头去,询问隔壁桌的客人:“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们那边有股份合作制企业吗?”   她一直以为这种企业模式得过些年才出现。   那几人吃了一惊,看在她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同志面上,才没发火,但也谈不上态度多好:“怎么没有啊,我们早就有了。几个股东凑在一起出钱,然后一起干活,不就是股份合作制吗?我说呀,这就是公家的。三人成众,我们自己雇佣自己,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哪里有剥削?”   几人还在愤愤不平,殊不知他们的话让周秋萍醍醐灌顶。她脱口而出:“对呀,没错,大家一起掏钱凑做买卖,的确就是集体。大集体是集体,小集体也是集体。不能说村集体生产队集体就不是集体。”   原本还牢骚不断的温州商人们顿时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连连点头:“没错,同志,还是你说的在理。我们回去就跟我们政府这么说,让他们替我们做主。”   在支持做买卖这件事上,温州地方政府挺牛掰的,应该算那种把政策所有的空子都钻遍了的类型。   周秋萍笑着点头,给他们打气:“你们政府肯定替你们撑腰。”   吴康尚未反应过来,有些无语自己老板真有闲情逸致。自己这边还焦头烂额呢,她就已经替别人操上了心。   不想周秋萍立刻喊他的名字:“吴康,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说着她站起身,打招呼,“你们先聊着啊,一会儿去看店铺喊我。”   曹敏莉点头:“你自便。”   周秋萍风风火火,明明个子比吴康矮了近一个头,走起路来却一点也不比对方慢,直接在前面领着路。   等进了办公室,她就开门见山:“吴康,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钱?”   吴康愣了下,本能地询问:“是有合适的房子吗?”   何谓买完房之后,他就心动,也想买房。只不过他一个人住不了多大的房子,手上也没那么多钱,所以还一直在挑着。   周秋萍摇头:“不,不是买房,是投资。我是这么想的,你,还有你们大家一直干活都很卖力,对店里也尽心尽力。虽然工资开的还行,但说实在的,咱们实际条件摆在这里,很多东西,比方说办个学校给你们小孩将来上学,盖个楼房给你们安排住宿,那都弄不了,毕竟不是公家单位。这么一算下来,还是有很多地方照顾不到。”   吴康赶紧表态:“其实已经很好了,周经理,我们心里都有数,你已经是没话说的好老板了。”   周秋萍摆摆手:“有一说一,如果非要说我好,那也是纯靠同行衬托。实际上肯定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我是这么想的,在商言商,我投了本钱我肯定是要挣钱的。但我也希望你们能挣更多的钱。所以,新店,你要不要投资?你们要不要投资?”   吴康惊呆了,结结巴巴道:“投……投资,怎么投资呀?”   “就像刚才那几个温州老板说的那样,个人拿出些钱,凑在一起,合成本金一块开店。到时候店赚了钱,除了各自拿了工资和奖金之外,分红就按照个人出资的比例来分。你们愿意吗?”   吴康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店里的镭射灯都好像在他眼前不停地摇摆,整个世界炸开了大烟花。   周经理是想喊他也当老板?虽然只是老板之一。   他张张嘴,发现嗓子干涩的不得了:“带……带我们分钱?”   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他以为最好的情况就是第三家店开了,自己还能再涨工资。   比起那可能涨的几百块钱,当然是分红更好了。   他做过两家店了,再清楚不过卡拉OK房究竟有多挣钱。用日进斗金来形容毫不为过。   别看有些大型国企和巨无霸一样硕大,真正算起纯利润,未必能赶得上他们这小小的卡拉OK房。   可以说,如果真分红的话,用不了一年功夫,卡拉OK房所有的职工都会变成万元户。   但他也不嫉妒干分钱的周经理。做生意,一个要本金一个要门路。人家有,那就是人家的本事。   周秋萍认真地点头:“带,肯定带。说实在的,一开始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搞不清楚到底会赚还是会亏。现在两家店开了,我心里也有点底了,敢跟你们提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让他们到你这儿报名。最少入股也得投100块,不然到时候算钱太麻烦了。这事儿凭自愿,愿意的人就到你这里来报名。我只拿出10万块钱的额度,早报名的早得,名额满了为止。”   10万块在1989年听上去挺吓人的,毕竟周秋萍那么大一房子才花了3万块。但考虑到卡拉OK房投资不低,一套卡拉OK设备就8000块,每间包房都要有一套,那要掏的钱可多了。   10万块放在这里面,也就是差不多10%的样子。剩下的90万,周秋萍肯定自己出。   她又强调:“虽然他们搞了股份合作,但我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大家只有分红的权利,不能干涉经营。因为官多法乱,要是人人都想做主,那事情做起来就特别慢,一人一个主意,会乱套的。当然,大家可以提建议,如果建议好的话,还可以额外发奖金,从我那90%的分红里头算。”   吴康点头如小鸡啄米,这是应该的。   所谓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发话的人越多,越不容易达成统一意见,事情推起来就越慢,直接能把人整崩溃。   他第一个表态:“我先报个名,我出4000块。”   本来他可以掏更多的钱,但悲剧在于他还是个音乐人。他自己嗓子倒了,不好登台演唱,他还创作歌曲呀。   这一搞创作,最基本的,你是不是得自己买乐器?玩乐器跟玩单反一样,那都是烧钱的祖宗啊。   可怜的吴康已经把自己的家底兜了个遍,也暂且只能拿出4000块。   他唯有自我安慰,拿太多也不好,总共就10万块的额度,两家卡拉OK房这么多员工呢。   周秋萍点头,当场答应他:“可以,没问题,你给自己记好了,到时候别搞混乱了就行。”   吴康知道她要开火锅店的事,又关心一句:“那边店也这么搞吗?”   如果是的话,他还想提醒一下陈露和欧小飞别急着花钱,省得到时候拿不出钱投资。   周秋萍笑着点头:“对,也这样搞。你跟大家说一下,别到时候争得打起来。没事的,海城还有三家卡拉OK房要开,到时候我还会拿出额度来,保证每个人都有分红的机会。”   即便暂时没办法继续扩张,她拿下的店面总不能闲着,必须得开了挣钱。   作者有话说:   作说比较长,介绍的是股份合作制的背景。不感兴趣可以直接跳过。因为文中提到了这个,所以就顺便贴一下资料。   股份合作制的前世今生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中国经济新闻网 日期:2007年04月09日作者:记者:汪海宝 见习记者:柯海芬   浏览量:5239   30年前的温州,开始了一种合作行为的实验,创造出了一套适合经济发展的机制--股份合作制。从那之后,温州人无论在企业创办,以及市场拓展、资本运作等诸多领域都发挥了合作的力量。   温州股份合作制的发展,让人仿佛看到400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船队乘风破浪的侧影。当年的东印度公司通过集.资的方式,将全社会的财富转化成了对外扩张的资本,给投资者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不经意中,创造了世界上第一个股份制的经济组织。同样,温州人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凭着冒险的精神和对财富的追求,通过合资合力的方式,发明了一种新的企业组织制度,躲避了市场和政治的风浪,获得了高额的回报。   为此,本报记者专访了温州股份合作制的见证者、有关文件起草者宋文光。他曾任温州市委副秘书长、温州试验区领导小组专职副组长、温州体改委主任。   温州民营经济史口述实录(二)宋文光先生口述本报记者汪海宝 见习记者柯海芬采访整理   股份合作制:体外成长   温州股份合作制,到现在差不多有三十年的时间了。从出现的那天起,就伴随着很多争议。所以,虽然1970年代末已经有了股份合作制企业,但直到1987年才开始取名、定性,至于合法地位的确立,是在1997年党的十五大。从那以后,它被正式承认为新的企业组织形式。事实证明,温州股份合作制是农民的一大创举,它不是来自理论,而是来自实践。   温州早期的企业形式是家庭作坊。当时,这些家庭作坊前店后厂,遍及城乡,以生产小商品为主,大量销往全国各地。那时,生产和销售相对分开。十万供销大军在各地跑订单,家庭作坊根据订单进行生产。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称之为“小商品,大市场”。   随着市场改革的深入,这种分散、小规模生产的家庭作坊开始不适应激烈的竞争了。大部分家庭企业保本运作,亏损的企业逐渐增多。温州人认识到,企业要生存,要发展,只有更新设备,扩大规模,增加产量,抢占市场份额才行。   资本投入便成了关键问题。当时的银行是不会向个体户、家庭企业发放贷款的,而通过民间借贷,利率太高,企业难以承受。   于是,一些家庭作坊开始联户、联营、集资、合股。几个人凑在一起,均等出资,逐步解决了资金短缺的问题。   形成资金的合力以后,更新生产设备、开发新产品、扩大生产规模就实现了。   温州股份合作制企业,最早的典型应该在苍南县李家车村。当时的李家车村,家家户户生产纺织品。那种纺织品档次很低,生产效率也很低。1979年春天,一个供销员在江苏南通看到一种新型的毛线织衣机,叫横机。这种织机比本地老式的毛线编织机速度要快,织出来的毛线衣裤也好看得多。但横机的价格很高,每台要价1040元,当时温州农民每天只赚一元左右,这个数字无疑是天价。   村集体没有资金,信用社不给贷款,怎么办?于是,供销员就找村支书商量,说能不能找大家凑凑?村支书说可以。于是,从村子里找到了40个村民,每人120元,筹资6000元,到江苏买了4台横机,办了个“李家车针织厂”。过了两年又扩大119股,每股出资600元,筹款71400元,再买了一批毛纺织机,把“李家车针织厂”改名为“苍南毛纺厂”。这就是股份合作制的雏形。   温州人有个习惯,赚了钱喜欢到处夸耀。这种形式很快就在温州城乡推广开了。由此,家庭作坊逐渐转变为正式的工厂。   一种新的经济组织形式诞生,却上不了工商注册。当时允许注册的企业性质只有三种--个体、集体、国营。当然,私营企业也是可以登记的,但由于它的资本主义性质,所以一直被严格监控。1986年前,温州登记在册的私人企业总共才4家。所以,很多扩大了生产规模、脱离了个体户的企业宁愿挂“乡办”、“村办”、“镇办”的牌子。人们给这类企业一个形象的称呼,叫“戴红帽子”企业。很多戴上“红帽子”的企业,实际上都是私人企业或股份合作企业。可以说当时的企业结构很混乱。   1987年的时候,□□确定温州为全国首批农村改革试验区。办试验区的目的,是通过社会实践,制定相应的试行章程和法规,使政府的政策具体化、制度化。在这种背景下,温州先后制定了《温州市挂户经营管理暂行规定》、《温州市私人企业管理暂行办法》、《关于农村股份合作企业若干问题的暂行规定》等三个地方性政策规定。我们也借这个机会给股份合作制正名,也就是说,除个体、集体、国营外,还应该有所谓非驴非马,但很受欢迎的“股份合作制”。   股份合作制:姓社非姓资   在给这个新的企业形式取名的时候,我们也是费了番脑筋。从资金投入的方式上来说,它具有股份制的特点。但股份制主要靠股息分红,容易被看作是资本主义。从投资者直接参与劳动的角度看,它带有合作制的特征,但肯定不是传统的合作制。经历了几十年的合作社,大家很清楚。名字最后是这样来的:从共同投资来说,他是股份制的;从共同劳动来说,他是合作制的。两者溶于一体,就成了股份合作制。   发展农村商品经济,股份合作制这个名称比较合适。因为,它可以避免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嫌疑,又可以发展生产力,增加农民收入,最终完成原始资本积累。   名正言就顺。不久,温州出台了《关于农村股份合作企业若干问题的暂行规定》,作为全国第一个关于股份合作企业的行政性规定。这个文件表明,股份合作制已经从一般乡镇企业中分离出来,成为相对独立的一种经济组织形式。文件出来以后,受到了普遍的欢迎。在这个文件的鼓舞下,从1987年到1989年,股份合作企业数量上发展很快。   1989年的上半年,有人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提出议案,说温州成为试验区后,资本.主义风刮得相当严重,建议中央派人调查。8月,□□研究室“个体、私营经济调查组”来到温州,重点调查股份合作制。我陪他们先到龙港,找了一些企业调查。他们询问了一个纺织厂厂长:“你的企业是集体的?”厂长说:“不是,我的企业是5个股东出资办的,是股份制的。”后来又去瑞安调查,他们又问一个企业负责人:“你的企业既不是集体,又不是私营,而是股份合作,为什么?”企业负责人回答:“集体我们早就搞过,集体太公,太公怕统;而私营雇工经营太私,太私又怕割尾巴;股份合作又公又私,比较合适。”调查组发现温州股份合作企业很有意思,写了一份《浙江温州实行股份合作企业的情况》的专题报告,就把股份合作制的性质、特点等方面写了出来,上报给□□领导。   其实,改革开放以来,对于温州的经济发展,姓社姓资的议论一直很激烈。1989年风波以后,关于温州的争论更加公开了。又有人写信给中央,说温州模式比资本主义还无法无天。于是有了第二次的中央调查。这次是□□研究室的黄.家全、李.小明两位同志下来。我陪着他们调查了八天。调查结束时,他们向我透露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有人举报温州模式是资本主义的模式,说温州“妓.女满街走,赌博到处有,流氓打警察,党.员信菩萨”,出门的时候,老婆还特地提醒说,你要小心!那边妓.女、流氓很多啊!过来看了后觉得温州蛮好的,不像举报信上说的那样。第二件事情是,黄.家全说,老宋啊,你这个股份合作制非常奥妙!股份合作制这样看也可以,那样看也可以,你温州今后要重点发展起来。一是可以讲是增强集体经济;二是给了农民群众实际的利益。   后来他们回去,写了一份《关于温州问题的调查报告》,报告明确地肯定温州模式不是资本主义,并建议温州今后要重点发展股份合作制经济,希望中央有关部门研究,从法律和政策上予以解决。总理看了后,对股份合作制企业十分感兴趣,要求进一步调查。我们又写了一份“补充报告”。总理阅后批示:比上一次调查已深入一步。股份合作加强管理很有必要。   股份合作制:公私兼容   上个世纪80年代,个体私营企业很吃不开,一有风吹草动,总是先受到打击。1989年下半年,北京、上海的国有市场和大商场,本来有许多温州人在开店、承包柜台。由于政治气候和企业性质问题,大部分温州人被赶出来,不让经营了。为什么?他们说,我们商场都是国营企业,要姓“公”的企业才能经营。这些温州人只得灰溜溜地回来。我得到消息后就去了解。被赶回来的人诉苦,别人说我们温州都是个体、私营企业,不愿跟我们合作。我就问,要怎么样的企业才能合作?集体之外,合作制也可以,只要属于公有制的都可以。那好,我们这个股份合作制也是合作制!1989年11月的时候,我们召开了股份合作企业规范化会议,会议着重讨论,股份合作制它既不属于一般集体制,也不属于完全股份制,而是一种新的合作制。当然,所谓“规范化”,就是统一规定股份合作企业的性质是集体(合作)。这个会议开了以后,有的地方反应很快,如永嘉桥头工商所,重新发了“集体(合作)”的营业执照。新执照一拿到北京,北京人很开心,直说很好很好。后来大批的温州人又回到北京,进入大商场去了。   为什么要在集体后面加“合作”呢?当时企业性质分类没有股份合作制这一名称。因为没有,所以跟人家不好说,工商部门不好登记。同时,加上一个“合作”,也与一般集体加以区别。这样搞,不是故意编造起来的,为了使股份合作企业从无序向规范化发展。这也是从实际出发,打下擦边球。   温州成为试验区的时候,我们专门成立了股份合作企业规范化试点工作小组。根据全市规范化的部署,苍南县派工作组去桥墩啤酒厂,帮助这个厂搞管理,组织制度建设,并以桥墩啤酒厂为蓝本,然后弄出二十条关于股份合作企业章程。1990年国家农业部颁布《农民股份合作企业暂行规定》,附了一个股份合作企业章程,就是参照桥墩啤酒厂的。1990年后,温州全面开展企业股份规范活动。1991年7月15日到21日,这是段特殊的日子,全国农村股份合作企业研讨会在温州召开,到会有全国各地代表、专家学者180多人,集中讨论温州股份合作制的事情,结果认定这个模式是一种企业制度创新。就这样,温州的股份合作制走向全国,影响各地。 第268章 多开几家店   周秋萍自己也是头回搞合作制, 规矩自然摸索着来。   现在没智能手机搜索引擎,上网一搜啥都跳出来。现在跑去温州查资料肯定不现实,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人问。   吴康出面请那几位温州商人的客, 仔仔细细地询问股份合作制的企业到底怎么搞。   温州人擅长社交也出了名, 即便是萍水相逢,人家也事无巨细, 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   曹敏莉和苏珊原本在和中人谈商铺, 这会儿也竖起耳朵听。苏珊奇怪周秋萍为什么会突然间对股份合作制如此感兴趣。曹敏莉却心中有数了,这位周同志,是想曲线救国啊。   真应了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笑着摇摇头,继续询问中人:“这店铺周围环境怎么样?”   周秋萍和吴康榨干了温州商人肚子里关于股份合作制的货,又叫上卡拉OK房的服务员领班和后厨负责人等部门头头,简单说了下这事。   “有一条, 为了店里的正常运转, 大家吃干红但不能干涉日常管理。要是后面感觉不想干, 可以退股,但只能卖给我。我会按照银行定期存款的利息算钱。比方说投了一百块, 过了两年觉得不行, 要把钱拿回去, 银行两年定期存款多少钱我就掏多少钱。”   领班和后厨负责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尤其是后厨的师傅,他经历过旧社会到新社会,公私合营阶段、收归国有时期、改革开放承包状态, 再看到现在的架势,一天天心里都打着鼓呢。   谁晓得哪天这店就姓公了。   能退股就好, 有利息更好。不投钱干放在银行里, 不照样只有利息吗。   他一松快, 就大着胆子提要求了:“周经理, 我想去新店带带徒弟,早点让店里上正轨。”   他又不傻,不到店里待着去,他哪知道店里生意到底是好是坏。都投了钱,他肯定得上心。   周秋萍笑眯眯的:“可以,不过我得先说一下。新店面积没这边大,而且刚开始做,客人肯定没这边多。到时候奖金拿得少,您可得做好思想准备啊。”   大师傅直接拍胸口,豪情万丈:“没问题,咱不能光想着摊在功劳簿上享福,开新店就跟那三线建设一样,好人好马上三线。”   嘿,他心里有账本呢。现在奖金是不少,但比起分红又差一层了。过这村没那店,错过这好机会,他猴年马月才能更上一层楼啊。   周秋萍看破不说破,只笑眯眯地夸奖他高风亮节。   她这头敲定,那头曹敏莉和中人也谈得差不多了。   走出卡拉OK房时,三位女士都神清气爽。   她们兴致勃勃看了四处店面,初步敲定了三山街的那一套。   的确不错,地处市中心,人流量很大。最绝的是这房子的装修,运用了镜面原理,让整个店铺看上去面积大了一倍。   里面的灯光也很衬人,周秋萍身上穿了件粉色的衣服,本来在太阳底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结果她无意间一扭头,瞧见镜子里的自己,顿时都惊艳了。她的老天爷,这面若桃花肤色粉嫩的,好似进入了美颜相机镜头。   而镜子的安装也有些小心机,镜子里的自己腿都长了些。   看来中人和房东都说这家店以前生意特别好,的确不是蒙人的。   就凭这两点,店铺里已经陈旧的其他装修都无关紧要起来。   曹敏莉从里看到外,又兴致勃勃地去隔壁的店打招呼,最后才点点头,当场拍板:“可以,价钱怎么说?”   房东是工厂房管科的负责人。他原本看她是香港老板,准备抬抬价。商人逐利是本性,不管公家单位还是私人个体户,谁不愿意多挣点钱呢。   然而曹敏莉并不打算做冤大头,只是微笑。其实这价位也没超过她的心理预期,如果没有这些天的经历,她大概率会直接点头,基本不会太还价。   但现在她清楚行情的呀。   房子是好房子,可现在的出租市场不妙。外资撤出,私营企业和个体户撤退,房东还能租给谁呢?不租给她,除非收回去自己做生意。   可如果房东做的好的话,也不会往外面租房子了。   她表现得不积极,房东又急着把房子租出去,中人也想促进生意,便在中间说话。   对着曹敏莉,他强调这绝对是旺铺,投资开店肯定稳赚不赔。   对着房东,他又把人拉到边上,小声跟人叨叨现在市场多么的冷清。以前他一天都能成几单租店的生意,现在他已经半个月专门做住宅了,一家商铺都没出手。   “你以为就你一家吗?我手上现在有好几套呢。人家有的挑,有的选,像东风湖、儿童医院还有工人俱乐部那边都有铺子,比你这差哪儿去?到时候人家直接要了那边,别说你老哥我不够意思,不给你推荐。”   房东被说动了。   这一片属于热电厂的产业,原先给职工当宿舍的,后来工厂搬迁,都在这里的人少了,就把下面一排给收拾出来,租了出去。   他们也没想到生意会那么好,还有样学样收回了一家铺子自己做。结果做买卖这种事情,也不是光靠铺面就能撑起来的。怎么也做不过隔壁的服装店。最惨的是他们还进过一次假货,被顾客堵着门破口大骂,把他们给吓到了。感觉这事儿太麻烦,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得打点,烦死人了。   还不如租出去。   反正租金也不少。   房东下定了决心:“好,就租给你。我们也不多要钱,按照国家规定,在租给我们自己人的基础上给你加10%。”   国家的规定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合资企业不是租金贵,而是员工比一般国企员工的薪酬要高1.5—1.8%。这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合资企业享受“两免三减”(两年免税,三年减税)的优惠政策。   但房租上涨10%,翻遍规则,都没这一条。   曹敏莉却也不和他计较,不给人赚头,还要再来回拉锯,她没那么多时间耗。   她微微蹙额:“可是要加10%的话,我恐怕得重新招人了。不然人力资源成本太高。”   房东眨巴眼睛,啥叫人力资源成本,又招啥人啊。   中人先反应过来,帮着压价:“当然是先前店里的雇工了。人家曹总仁义,听说大家现在没活干,可上心了。”   先前店铺租出去给人卖衣服后,因为生意红火,店主两口子忙不过来,也雇了人。一开始是他们的老乡,后来老乡自己出去开店了,就雇了几个厂里职工的家属,也算是帮他们解决了点就业压力。   现在店一关,这几人就成了家里蹲,天天找厂里要工作呢。   房东瞬间眼睛发亮,兴冲冲地追问:“你真继续用他们?”   说个掏心窝子的大实话,他们厂可以半软半硬地压着先前那位个体户雇佣厂职工家属,但还真不太好冲香港老板下手,主要是怕影响不好。   现在人家主动开口提,他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曹敏莉微笑点头:“用,我相信大陆员工的能力。经过规范培训后,他们肯定能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而且薪水我会按照规定来,肯定要比一般国企高一点。”   中人最擅长听话听音,瞬间就接上了话尾:“就是,你看咱们曹总都这么仁义了,够意思。你一男同志不能小气,这样吧,少点儿,不然人家亏本了,哪来的钱发工人工钱?”   双方一番好说歹说,各自退让一步,租金还是要加的,但少加点,5%。   曹敏莉估计继续往下砍也未必有结果,再说后面做生意少不得跟人打交道,现在砍得狠,貌似占便宜,可人家不痛快了,后面少不得会使绊子。   她最终点头同意:“好,加5%就加5%。”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工厂房管科的人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理有据,还把先前的房租合同给翻了出来,一本正经地按照那上面的金额加了5%。   结果周秋萍一瞅,感觉他加10%都不算坐地起价。1988年是通货膨胀之年,1989年的100块购买力可比1987年差不少。   真是把她给整破防了,搞得她好想捂脸。   曹敏莉十分满意,签了合同就承诺:“麻烦你们帮忙通知店员,明天过来,我要重新装修店面培训店员,尽快开工。培训阶段大家只有基本工资,等上工后才有奖金。”   房管科领导更满意,他们可算把大难题给解决掉了,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后面你装修要找不到人,我们这边就有现成的。”   然而曹敏莉不接茬了:“我要请设计师过来设计装修方案,然后才能动工。”   这话听着好高级,搞得房管科的领导愣是没敢再接茬,只能在心中念叨:乖乖,香港人做个买卖的确讲究,现成的房子还设计啥呢。不理解,理解不了。   两边敲定,彼此挥手道别。   曹敏莉还主动开口邀请中人上车,把人给捎回家。喜的中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劲儿夸奖曹敏莉:“还是您大气厚道,您这样的,注定了要发大财走大运。您放心,以后你要是再盘铺子,找我,我肯定给你拿最好的。”   曹敏莉笑着道谢:“那就麻烦您了。”   待到车子跑远了,她才扭头询问周秋萍:“你大概能投资我多少?”   周秋萍笑道:“那你打算开多少家店?”   苏珊惊讶地瞪大眼睛,感觉到了浓郁的职业危机。喂喂喂,老板要躲开店铺,她怎么不知道啊?为什么老板像是默认了周秋萍的话。   曹敏莉略有些犹豫:“京城、海城这些大城市起码得开店。我听刚才隔壁桌温州商人的语气,这些地方都在驱逐个体户,那意味着应该有很多旺铺会空出来。我想你们正在打击高干子弟经商,一时半会儿他们动手拿的可能性比较小。如果我现在租的话,比较容易挑到合适的铺面。但光有铺子不行,还要人经营。现在可用的人手太少,我担心撑不起来。”   周秋萍笑了:“你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   一家店生意好,地段、货源固然重要,店员也要起决定性作用。   私营店里的店员绝大部分都是找不到工作才不能不给个体户打工的,他们在心态上就比较珍惜工作,因为清楚干不好,人家会直接把他们扫地出门。   这是瓷饭碗,得小心捧着,不像铁的摔不破。   而员工心态不同,培训起来的难度系数也不一样。服从性高的店员肯定是最容易出师的。   私营业主和个体户关铺子会带走货源和资金,留下的是失去工作的店员。他们经验丰富,是熟练工。   曹敏莉伸手蹭了蹭额头,再一次询问:“你打算投资多少?”   周秋萍笑道:“那要取决于整个服装线属于你还是属于曹家。我个人不喜欢替他人做嫁衣裳。”   曹敏莉放下扶额的手,正色道:“我能拿下这块。曹氏在调整方向,准备从服装撤出来。”   其实从开始布局大陆市场起,曹氏就在转移重心了。人力成本高、利润小的业务挪去人工低的大陆,再看看能不能多赚几年前。香江地区,逐步往房地产和金融业靠近,这才是朝阳产业。   所以之前她去海南买地去深圳开发房地产,都是受此影响。   “我毕竟是正房嫡女,我开口要服装家纺这一块,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剥离业务。”曹敏莉慢慢地分析,“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周秋萍点头:“OK,只要你能保证这方面没问题。那开个十家八家店所需要的资金,我这边也没问题。”   苏珊终于忍不住:“密斯周,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把钱藏在哪儿才没被搜走的。你总不会存进了外国银行吧。”   估计大陆人都没听说过瑞士银行。   周秋萍君子坦荡荡:“我没藏啊,我就放在邮局。他们都知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今天忙忘了,还没打电话问。”   她直接当着两人的面拿出大哥大,就在车上打电话。   苏珊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因为这里信号真的很不怎么样。打大哥大很容易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周秋萍打给了侯晓斌,询问1988年国库券上市的事。   她的逻辑也挺简单的,按照她重生前看到的那篇文章,杨百万是在1989年元旦前后通过那位大名鼎鼎的证券教父管总得到的内幕消息,1988年发行的国库券即将上市。数月后,果然上市了,这两只金融鼹鼠瞬间暴富。   数月,那就是几个月,超过十个月就不叫数月了。   现在都已经是1989年的10月份,1988年的国库券肯定上市了啊。   先前她忙,手边又不缺钱花,还真没顾上问。   现在要花钱了,那就盘盘家底吧。   侯晓斌前一晌一直盯项目呢,同样没关心国库券。主要是这玩意儿没啥好关心的,好多人都知道国库券异地差价的事,异地倒卖的利润空间越来越小,靠这个挣钱也越来越慢了,他早就从这件事里撤了出来。   现在听好些日子没联系的周经理问这个,他还劝了人两句:“周经理,这个赚头小,你开卡拉OK房肯定要比它赚。对了,你什么时候开业啊,现在海城一下子冒出了不少卡拉OK房呢。你要小心哦。”   周秋萍笑着谢过对方的好意:“正在跟进呢,你帮我问一下吧,1988年的国库券上市没有。”   侯晓斌下意识地嘟囔:“没听说啊,你等等,老赵,88年国库券上市了啊?”   老赵是半个打桩模子,现在部队和地方政府都经商,里面的人私底下挣点钱也稀疏平常。老赵就爱倒腾各种有价证券。当初周秋萍买猴票,还找过他的关系。   谁知老赵本来心情尚可,一听这话气得直跺脚:“你别说,杨百万那个家伙肯定有内幕消息,他妈的,他前面几个月一直在收1988年的国库券。75块收的,一上市就冲到了104块,马上都要破110块了。”   侯晓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么多啊?妈呀,那不是亏大了。”   “废话,光从老子手上就卖了两万多给他。你说我要自己留着,我还至于买个彩电都舍不得吗?”   侯晓斌想说的不是老赵,而是他们自己。如果上半年没撤出这项业务,继续往下做,那么现在他们的利润差不多是46.67%,快一半了。   再说杨百万能用75块收到大量国库券,就说明市面常规流通的价格达不到75块,很可能只有70。那利润就是58.29%,艹,已经超过一半了。   侯晓斌感觉痛失了一个亿。因为有了这一半多的利润,他们恐怕明年都不愁经费到底从哪儿来了。   周秋萍听他在电话机里的喘气声,吓了一跳,生怕他忽然间发哮喘或者心绞痛之类的急症,赶紧追问:“侯晓斌,你还好吧?”   侯晓斌挺大的一小伙子,钢铁战士,这会儿却快要哭了:“周姐,我不好,咱为啥没收1988年的国库券?现在已经110块了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起码周秋萍听到这消息绝不会心痛而是欢欣雀跃。   废话,4500万面值的国库券,110的市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一出手就有4950万,要5000万了,她能不高兴吗?   要知道她最初投入到这项事业里的本金还不到1500万啊。这才多长时间。她原地放烟花都不足以说明她亢奋的心情。   至于侯晓斌的悲伤,那能怪她吗?当初又不是她不带他们玩。   可周秋萍也不想刺激失意人,只潦草道谢:“麻烦你了,谢谢啊。”   完了她就毫不犹豫地挂电话,然后直接握拳“耶”了一声。   曹敏莉好奇:“你做国库券生意了?听说去年不少人靠这个挣了钱。”   周秋萍点头,开玩笑道:“本来有点虚,现在真不虚了,国库券价格涨到110块。”   苏珊惊讶:“涨这么多啊,很不错啊。”   周秋萍笑道:“正常的,88年国库券为期三年,年息为10%,到1991年7月1日兑付那就是130块。现在到期都不足两年了,涨到110块很正常。”   苏珊笑语:“那也要有人买价格才能上来。”   曹敏莉随口接话:“估计股市也要涨了,投资实体经济不挣钱的时候,手上有余钱的人就会转向股市。现在这么多人被迫停了手上的买卖,他们的个性也决定了他们绝对不会把钱存进银行吃利息,而是做点其他投资。”   周秋萍恍然大悟,果然如此,经济发展规律那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   后面,90年代初,的确是股市风云啊。   关于国库券为什么有市场?也挺简单的。钱放在手上不安全,不如购买国库券。因为买国库券在这个时代被视为支援国家建设的象征。   其实股票也一样。   就,还挺有意思的。 第269章 请你们吃大餐   曹敏莉聊了几句股市, 说得苏珊都心动了:“要不,我也买点股票?”   她只在报纸上见过大陆的股票,就是那个国家领导人送给外国领导人的小飞乐, 但没摸过真正的大陆股票。   说完她又开始担忧:“连我都知道买股票挣钱的时候, 是不是该股价下跌了?”   周秋萍摸了摸鼻子,不得不开口解释:“其实大部分大陆人现在都不知道股票的价值。买股票也把它当银行的定期存单放着, 收藏起来, 不会拿出去交易。”   苏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股票,银行存折?股票没有兑付时间啊!”   周秋萍笑了:“这么说吧,股票在我们绝大部分人眼中就是捐钱给国家搞建设。甚至可以说股票比国库券还不如。国库券没上市的时候,私底下也有买卖,但股票基本上没有,因为大家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深圳那边推销股票的时候, 因为卖不出去, 很多单位是自己掏一半钱, 单位出一半钱的。”   苏珊以为自己已经对大陆颇为了解,结果还是被惊到了。   “你们不认为它是有价值的, 那为什么还要购买?”   “支援国家建设呀。”   曹敏莉长长地叹了口气:“它最值得骄傲的地方是国民对它的信任和支持。这是它最大的竞争力之所在。”   无数人隐忍, 无数人奉献, 沉默着拱起了一座高山。   曹敏莉的目光落在远方,太阳已经落山,暮色沉沉。路灯亮了, 安静地立在两旁,像沉默的卫兵。   她突然间“咦”了一声, 十分疑惑:“夜市搬了吗?怎么前面没人啊?”   四月份那会儿, 曹敏莉带着苏珊过来考察被服厂时, 晚上都不太敢出门。因为江州的夜市实在太热闹。   傍晚五点开市时, 因为蜂拥而至的客人过于热闹,甚至连交警都不得不过来维持秩序。   什么卖吃的卖衣服,一个个摊子从街头能排到街尾。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小吃,明明看着很不起眼,但那香味都能勾人魂,让人一不小心就犯罪,摸着肚皮忏悔。   可时间才过去几个月啊,夜市已经冷落到消失。一路开回去,除了偶尔有几个摊子在卖烤冰糖梨和小馄饨之外,其余的摊贩都消失了。   曹敏莉突然间感叹了一句:“那他们要怎么生活呀?”   比起一般的港商,她对大陆已经算相当了解的那种。知道这些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实在找不到工作,其实大部分都不愿意出来干个体户。   本来卖卖小吃,倒腾些针头线脑的小商品,赚些差价,好歹还能养家糊口。一下子,把他们的生计给断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吗?   周秋萍也叹气。   任何政策的变动,最终承担后果的永远都是最底层最普通的老百姓。因为他们几乎不具备抗拒风险的能力。   但,这就是时代的阵痛,这是她或者说任何个人的层面根本不可能解决的事。   可再想想服装展销时的热闹,她们又信心十足,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这段时间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买方市场永远决定卖方市场。   今天诸事顺利,又打定了主意要广开门店,曹敏莉豪情万丈:“我请你们吃饭吧。”   实在不是她小气,而是大陆人碰上好事儿好像第一反应就是吃顿好的。她既然来了人家的地盘,自然也该入乡随俗。   周秋萍大笑,调侃道:“我等顿大餐可等的不容易啊,可算你想起来了。几个小的估计得乐死。”   苏珊想起了重点:“会不会他们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天都黑了。就是没吃,饭菜可能也烧好了吧。”   “没有。”周秋萍不假思索,“我阿妈今天去供销社送货,晚上也来不及烧饭。今晚本来就吃咸肉青菜面条,面条容易糊,她等我回家才会下。至于小朋友们,饿了就先喝杯奶粉或者冲点炒面粉。”   当然,她怀疑他们不会饿,因为家里有梨子有苹果还有炒好的板栗,他们只会来不及吃。   反正不能指望老太太做两顿饭啊,她忙得很呢。   曹敏莉笑了起来:“你母亲,很好。”   是真的好。   虽然是农村出身,大字不识几个又上了年纪。可她不是成天围着锅炉转,也不是一门心思伺候小辈,而是风风火火的,拥有自己的事业,并且忙得不亦乐乎。   这太难得了。   曹敏莉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明明是香江豪门贵妇,她却隐约觉得母亲的人生苍白的像一张纸,完全比不上周高氏的丰富多彩。   周秋萍与有荣焉:“那是,我阿妈啊,这是现在行情不对,不然她都去当女厂长了。她上老年大学的时候,有个同学是农学院的退休教授,手上有猪饲料的配方,想要对外出售,价格也不贵。我阿妈都打算找人打听工厂的事儿了,结果碰上这状况,就黄了。”   苏珊笑出了声,真情实感地夸奖:“阿姨真厉害,她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长辈。”   周秋萍大笑:“那你可得当着她的面夸,我阿妈喜欢被人夸呢。”   曹敏莉点头:“那当然,所有人都渴望获得其他人的肯定。”   她的母亲是不是也一样?只不过他们的圈子里获得肯定的方式,就是生一个能够继承丈夫家产的继承人。   如果没有的话,抱一个也要养在自己膝下。   她每次来大陆,都能听到别人的羡慕,说香港发达,希望大陆以后也能跟香港一样。   她想还是不要了,她没觉得香港多好。起码不是她理想中的好。   苏珊没在意到上司的走神,还胆大包天地调侃:“老板,你今天晚上这顿饭是请定了呀,而且还得请好的。”   周秋萍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当然了,你们不知道,在江州城,能够进江州饭店吃一顿,那绝对可以吹上一个月的。”   不是因为江州饭店昂贵,住宿一晚需要90美金,一盘子盐水鹅得20块钱,而是它对标外事接待,只负责接待外宾,使用的也是外汇券。   普通市民除非由外宾带着,否则根本进不了饭店。它唯一对老百姓开放的地方是它顶楼的旋转餐厅,上午和下午各开放一场,5块钱一张门票,包含夏天一杯橙汁或者冬天的一杯咖啡。   这种暴利,比香满集还厉害,肯德基也难以望其项背。但这生意却好的要命,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饭店里一般职员都弄不到门票,才只有主管以上的级别才享有一个月两张票的福利。   在如此背景下,谁能进江州饭店见识一回,可不得尾巴翘得高高的,狠狠吹上三个月的牛。   曹敏莉也笑着点头:“好,我马上打电话给饭店订位置,让他们早点准备。”   可她拿出大哥大,却遗憾地发现大哥大已经没电了。   周秋萍积极推销:“用我的吧。”   然而更悲催,刚摁下号码还没接通呢,就没电了。   苏珊也配了大哥大,然而今天邪门,三台大哥大都集体工作状态外。   也难怪,充一天才能打半个小时,罢工才是正常状态。   苏珊忍不住感叹:“谁要是能够让大哥大多工作两个小时,保准变成大富豪。”   周秋萍笑言:“这主意不错,是个发财的好门路。”   她上辈子还真认识一位做手机电池发财的老兄。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倒腾的,将电池板的电容量增加了两倍,赚得盆满钵满。   正当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悲剧发生了,手机电池板失去了市场,他只能被迫改行,愣是距离亿万富翁从一步之遥变成了百步之遥。   曹敏莉也跟着笑:“看,挣钱的好机会实在太多,就看有没有能力把握。”   车子开到小院门口,周秋萍还没下车,就听到自家姑娘咯咯的笑声。   谢天谢地,他们家是独门独面,不然的话,肯定要有邻居过来投诉扰民。   她一走进门,就看见个男人的背影,伸手抱着星星玩举高高。这是对付小丫头的杀手锏,她完全沦陷,只要上这一手,她绝对疯掉。   卢小明和祝强站在边上,全都抬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这男的。   周秋萍一眼没认出人,还以为是李东方,顿时没好气:“你这会儿精神啦?总算肯出来见人啦。”   这几天功夫,这小子都蔫巴巴的。   好不容易酒醒了,8500块钱一台的电脑也从店里搬过来了,结果他却陷入了罢工状态。每天也不干个啥,就坐在电脑旁边,看着窗户外面发呆。   也没傻,起码知道饿了吃,困了睡,能吃能睡的很。   周秋萍这几天都早出晚归,好不容易抽出点空想跟他谈谈。   结果人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晚上吃了饭,连《新闻联播》都不看,直接上床睡觉。   也不知道一天10来个小时,他到底怎么睡得着?   周秋萍又抽不出空来专门对付他,只好先由着他去。   没想到这小子白天蔫叭叭的,这会儿闹腾小孩还挺有精神。   阿妈也是,居然不拦着。   余成呢?摆设啊,杵在那里干啥?   “放下放下,不能让她这么疯,晚上尿床就麻烦了。”   小孩子睡觉早,吃过饭不到晚上8点,就能呼呼大睡。   周秋萍一言难尽地往前走。   结果举着周星星小朋友玩闹的男人扭过头,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秋萍啊,你回来了。”   周秋萍呆愣当场。   紧跟在她身后进门的曹敏莉和苏珊都惊呆了,两人异口同声:“卢部长!”   他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这人比起她们4月份看到的时候,沧桑了不少,头发剪得极短,脸上多了皱纹。   说实在的,春天的他还是位正当年的美男子,完全称得上一句意气风发。   秋天的他似乎跟大自然一样经历了风霜,即便笑着,眼里也是疲惫。   周秋萍倒感觉还好,起码他没顶着一头白发,灯光下,身姿挺拔,不曾佝偻着背,就已经很好了。   当然,很可能是因为过来接儿子,所以他特地染了头发。   毕竟她只听说过一夜白发,从未见过人白掉的头发还能返黑。   看到卢振军,他也惊讶,不过惊讶程度有限。因为她能够恢复自由,就说明从一开始卢正军的事情定性就谈不上多恶劣。   否则即便她无辜,查不出任何问题,她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来。   周秋萍笑着打招呼:“卢老师,您来了。那真是巧,我们正准备上江州饭店吃饭呢。曹总请客。”   曹敏莉赶紧接话:“对对对,我们马上出发去吃饭吧,不早了。”   大人们还有些怔愣,小孩子们先兴高采烈:“吃饭了,去吃饭店!”   对于他们三个来说,吃饭店是件大事,也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才能吃饭店呢。   卢小明抿着嘴唇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父亲,就怕眨一下,父亲就会消失。   卢振军伸手揉揉他的头:“走,去洗手,洗过手出发。”   现在晚上气温降的快,小家伙们都得套上外套才能出去吃饭。   他们动机闹腾得太大,凑合着对付了晚饭的程序员们也伸出了头:“你们去吃馆子?”   太过分了,手上的馒头都不香了。   曹敏丽莉大方邀请:“一块儿去吧,今天多吃点。”   周高氏也附和:“对对对,要吃好的,好好庆祝一下。”   这么多人出去吃饭,一辆轿车肯定装不下。好在美食当前,大家根本不在意,只把小孩子们塞上车就行,其他人坐公交车就好。   然而卢小明是只隐形的惊弓之鸟,看到爸爸要去坐公交,他死活也不肯坐车了,要跟爸爸一起。   周高氏干脆把他塞上车:“行了行了,你们一起,就几个小毛娃还怕坐不下吗。”   车门一关,车子开走,周秋萍才想起来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还是余成回答的问题:“卢部长过来没一会儿,就比你们早到一步。”   周秋萍追问:“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要说没事儿吧,其他的级别,怎么着警卫员都应该跟在身旁,而且也该有专车接送。   可要说有事吧,他怎么可能行动自如。   余成摇头:“我没来得及问。”   那会儿天都快黑了,他招呼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们进屋喝点热汤。卢部长就这样走进来了,一进门,打了声招呼,他就开始逗小孩们玩。   那姿态,就好像他刚下班回来,到朋友家接自己儿子一样。   后面响起个幽幽的声音:“有什么好奇怪的?管好管的人呗。跑出去的人管不了,当然得把气撒在没跑到人身上。自古以来都这样,刁民惹不起,良民最好管。”   老天爷呀,李东方这冷不丁地一出声,简直能把人吓出毛病来。   周秋萍回过头,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也别感慨别人了,你给我个说法,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旁边几个程序员都盯着他,他是他们的主心骨。如果不是他,他们已经回老家报到了。   李东方佝偻着背,双眼直勾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过后,他才冒了一句:“车来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聪之势冲上公交车,坐到了最后一排。   摆明了不想跟她交谈。   周秋萍差点没被这家伙给怄死。   余成看她要发火,赶紧居中说和:“他也在干活,你不在的时候,他在编程序呢。”   其他几个程序员跟着说好话:“是啊,李东方编程时本来就不太跟人说话。”   其实大家都挺忐忑的。到了他们这一步,叫进退维谷。老家是肯定回不去了,都毕业这么长时间,报到证也失效了。   况且他们的档案里都有一页纸,这张纸就像一座山,绝对可以把他们压塌下去,让他们永远也无法站直腰。   如果放在一年前,他们惶恐归惶恐,但谈不上多害怕。因为进不了好的国营单位,他们还可以想办法进合资企业,甚至像报纸上报道的那样去私营单位上班。   他们毕竟是天之骄子呀,80年代的大学生对整个市场来说是供不应求的。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外国资本跑了,去外企肯定没戏。即便他们想放低身段,去私营企业上班,眼下私营业主门跑路了,跑路关门的关门,他们想弯腰,人家干脆连门都合上了。   如此看来,眼下这份被他们原本当成权宜之计的临时工作,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好歹老板给的工资不低,包三餐,还给他们房间睡觉,已经相当可以了。   李东方同志,你最好不要惹毛了老板,起码在我们找到下家之前,千万安生些。   这么多人都帮腔,周秋萍也不好犯众怒,只能先上车坐下:“先去吃饭吧,吃过饭再谈。”   这会儿已经过了交通最高峰的阶段,车上甚至可以称得上空空荡荡,车子还没发动,也不存在人挤人挤得人什么声音都听不清。可李东方就是能明目张胆地装聋作哑,坚决不接她的话茬。   周秋萍都被这家伙给气乐了,坐在位置上直摇头。   得,她急什么?该急的人是他,到时候等他追着她来谈吧。   她闭上眼睛,靠着椅子养神。其实她也有点尴尬,因为不知道要跟坐在她旁边的余成聊什么。   自从出来之后,她都没有机会和他单独说话。   况且说啥呢?   不如听着外面秋风扫落叶,闭上眼睛,好好享受秋天的晚上。 第270章 和饭店做生意   公交车到站, 李东方又一马当先,冲下车就闷头往前走,生怕被人抓到谈话。   周秋萍看他急吼吼的样子, 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狗还是鬼, 至于把他撵成这样吗?   好在其他程序员也是一门心思奔大餐去的,同样连奔带跑, 倒也不显得突兀。   反而是慢悠悠走在最后的周家母女和余成成了单独的风景线。搞得周秋萍不自在起来, 下意识就加快了步伐。   也得亏她动作快,因为李东方他们被拦在饭店门口,颇为尴尬。   守在大门口的门童倒是笑容满面,却态度坚决:“对不起,如果你们想去旋转餐厅,请明天上午再过来排队买票。”   程序员急了:“我们是外宾请我们吃饭的, 我们早到了一步而已。”   但外宾叫什么名字, 现在在哪里?他们一概不知。   虽然他们见过好几次曹总, 但大家也没啥交集,没事儿打听女同志的名字干什么?   一时间场面尴尬万分。   有进出饭店的客人奇怪地暼了他们一眼。这时代的人绝大部分都衣着朴素, 加上这几位天天坐在电脑前的男同志本就是不修边幅的个性, 于是在饭店出入人群都衣冠楚楚的背景下显得尤为突兀。饭店门口那“衣冠不整不得入内”的标识, 都像是对他们的讽刺。   几个20多岁的年轻人都脸涨的通红,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李东方突然间咬牙,狠狠地啐了口:“呸!什么狗东西?请爷来, 爷都不来。”   他本科刚毕业没读研的时候,学校给他们这一届学生都发了小册子, 内容就是国外有多糟糕, 劝人千万别出国。   既然如此, 那为什么国内还把从国外的人奉为上宾?他们这些主人又算什么了?   他愤愤地扭过头, 抬脚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秋萍刚好赶到,开口喊住了他:“干嘛呢?赶紧先去吃饭。”   李东方正羞愤难当呢,立刻咆哮:“谁他妈稀罕吃这顿饭!我们说了,他们做了,所以我们是错的,他们是对的。这些事是能做不能说,不然脸挂不住对吧?”   周秋萍还满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作,突然间,一声响亮的“咕咕”声打断了李东方的发挥。   这倒霉孩子从早上到现在,就啃了两馒头一个鸡蛋。中午阿姨做的菜他不喜欢,他就傲娇着没吃。   现在,他饥肠辘辘,肚子咕咕直叫,连放狠话都没气势了。   怄得他差点没当场掉下泪来。   TMD,这狗日的世界。   周秋萍叹了口气,招呼人:“走吧,先吃饭再说。”   刚好苏珊出来接人,可算是让大家顺当地进了饭店。   但李东方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一直挂搭着。他的同伴倒是心态良好,还东张西望,一个劲儿打量金碧辉煌的大厅。   不愧是江州第一高楼啊,大名鼎鼎的饭店。看看里面的装潢,这叫一个气派。所有的服务员都笑容满面,赶得上香满集了。   乖乖,他们也能进江州饭店吃饭了,真TM够劲儿。   李东方看着伙伴们窃喜的模样,心中只有悲哀。   人被不公平对待不是最可怕的事,可怕的是对这种遭遇习以为常,甚至连愤怒都不愤怒。   他想到了鲁迅先生的文章,东西可以打折销售。那人呢?打了折的人可不就是奴才。   他又想到了《乱世佳人》里的黑奴,在房里干活的黑奴自觉身份高贵,理直气壮地歧视在地里干活的黑奴。   他大步朝前走,不愿再停留。   江州饭店的餐厅简直赶得上一个小礼堂了,里面摆了整整90张大桌。右手边第3桌上,四人小朋友已经双眼亮晶晶。她们已经每人都喝了一碗汤,好香好鲜美。   曹敏莉看到他们就站起身,过来迎接客人,引着他们入座,口中还道歉:“抱歉,没事先打招呼,包厢已经要不到了,委屈大家了,只能坐大厅。”   周高氏赶紧表态:“很好了,这店可真大。”   她原本觉得天下一家自助餐厅装修很上档次,但跟江州饭店一比起来,才知道人家的财大气粗。   周秋萍给自己挽尊:“嗯,人家的自助餐,一位就60块。”   程序员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够吃好几顿天下一家了。   难怪饭店不招待普通老百姓,一般的小老百姓也吃不起这儿啊。   大家入座,菜单传过来时,众人愈发感受到了什么叫这不是他们应该呆的地方。   菜单上的菜,即便最普通的熏鱼或者小炒,也都要两位数。一道菜的价格,摆在外面餐馆就能办一桌不错的席面了。   周高氏认识的字有限,但能看懂数字,观看那些数字。她本来还觉得秋萍开的店定价太高,现在看来,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总有人吃得起。   瞧瞧这店里,就没几张空桌子。   她想到了就说:“生意真好。”   卢振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全都是托曹总的福,不然还没桌子坐呢。我第1次过来,在外面排了半天等翻桌。”   这话听上去不可思议,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豪华大酒店。哪家五星级饭店等翻桌呀?又不是外面的普通饭店。   可江州饭店的生意就是这么好,能够容纳900~1000人的大厅到了饭点,那就永远黑压压一片。因为能够招待外宾的地方少,经常是一车客人还没吃完,下一车带来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呢。   今天倒是运气不错。   曹敏莉摇头,不敢居功:“是今天人本来就少。原本我还担心因为没预订房间,会安排不上住宿,结果还有不少空房间。”   卢振军眉眼微沉,声音也闷了些:“已经到这一步了呀。”   这几年他没怎么来过江州饭店。因为嫌弃到地方上的饭店吃饭搞招待不方便,军区自己设了个招待所。只要有需要,招待的规格比江州饭店更高。后者要核算成本,前者更讲究政治意义。   有了自己的地盘,即便他是后勤大佬,也不用把客人特地带到江州饭店来招待。倒是不知道门庭若市的江州饭店也有生意下滑的这天。   李东方突然间开口:“主子看不上了,走了。奴才可不就抓瞎了吗?”   餐桌上的人俱是一愣,周秋萍都想拿汤碗塞住他的嘴。   跟你谈的时候你不谈,活像锯嘴的葫芦。现在话倒是挺多的。   别人尴尬了,李东方就不尴尬了。他津津有味地喝着汤,姿态惬意:“我看等主子都跑光了,这房里的奴才是不是打算在房里饿死?那也不错。”   《乱世佳人》里头的那个嬷嬷不就是吗?主家老爷夫人都没了,大家都没饭吃,她也死都不肯下地干活。走出院子,就玷污了她的人格。   他这话没头没脑,别人又不会读心术,哪里知道他脑袋瓜里的弯弯绕,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周秋萍好歹还了解点他的心病,干脆点头附和他的话:“没错,现在来的外宾少了,他们得调整经营方向才能继续发展下去。不然这饭店也得垮。”   其他几个程序员原本都在闷头吃呢,这汤里都是啥呀?真好喝,又是鸡片又是火腿,还有这个,是鲍鱼吗?果然好喝。   现在听了周经理的话,他们俱都惊讶地抬起头。   至于吗?这么大的江州饭店啊,看着高楼都让人头晕的江州饭店。   曹敏莉接过了周秋萍的话:“这么大的饭店,运营成本可不低。你们看菜单上的价钱的确挺贵的,房价也高,但刨除各项开销,利润可没想象中的大。”   现在才刚开始,还有一部分港资、台资以及海外华人在观望,勉强可以支撑。如果后面国际局势进一步恶化的话,很有可能会更糟糕。   李东方冷笑:“那更好,人家是八大胡同里的头牌,只伺候老爷的。就是饿死了,也绝对不能掉了身价。”   这话实在太难听,周秋萍都不得不清清嗓子,拉下脸来:“怎么讲话呢?在小孩子面前还讲这种话。”   偏偏星星是个好奇宝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妈妈,什么是八大胡同?”   搞得周高氏都想抬手揍他了。   李东方瞬间哑火,这老的老小的小,他还能说啥呀?   没想到卢振军居然没批评他,反而点点头:“是存在一些问题,必须得赶紧解决的问题。”   李东方认识他,看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看他眼下的落拓,就只想冷笑。   这些大人物,排面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如果不是倒霉了,他会连警卫员和专车都不配,就这么孤身一人过来吃饭吗?   也不怕被人一刀捅死。   饭桌上瞬间沉默下来,只有祝强还在兴致勃勃地喝汤,真情实感地满心欢喜:“好好喝啊,比鸡汤还好喝。”   周高氏长过见识了,趁机打岔:“这是鲍鱼,好吃吧?来来来,多吃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刚好服务员过来上菜,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香味扑鼻而来,气氛瞬间又不一样。   服务员尽职尽责,每上一道菜,就简单解释菜式:“这道是八宝连珠水鱼,将八宝放在甲鱼壳里,整只红扒,旁边点缀的是鸽子蛋和菜心。这倒是纸包大虾,用的是山东对虾,先炸,然后用锡纸包裹加少许黄油,放入烤箱中焗。希望你们喜欢。”   曹敏莉向她道谢,赶紧拿起筷子,招呼客人:“来,趁热吃。江州饭店大厨的手艺真没话说。”   李东方吃的好,也没说的好,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冷嘲热讽:“那当然,伺候洋老爷,都是上最好的东西。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吃得上的。”   余成忍不住,回了一句:“这就叫好了,那你是没见过更好的,更好的多呢。”   军区招待所的规格就比这个强。只是他不好说。   结果李东方干脆冷笑出声:“当然了,还有大老爷呢,反正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碰的东西。”   周秋萍拉下脸:“食不言,寝不语。要么你给我好好吃,要么干脆好好说。我这忙了一天,中午就吃了块干饼,连口汤都没喝到。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   李东方怕她在饭桌上要跟自己长谈,可算老实了,终于化悲愤为食欲,闷头大吃。   菜肴一道接着一道端上桌,桌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毕竟人类长着嘴巴,要么说话要么吃饭。前者是一项技能,锻炼成功的人有限,而后者却能无师自通。   大家吃得高兴了,就开始议论菜肴的制作方法。   还有程序员撺掇:“周经理,你让自助餐厅的厨师也来偷师呗,到时候我们也能吃上。”   他们工资不低,虽然说天天进饭店不现实,但几个人凑到一起,一个礼拜过来打次牙祭,还是能够勉强支撑的。   可没用啊,曹总不可能一直住在饭店,下次没人领他们进来,他们照样进不了餐厅。   周秋萍摇头,在商言商:“我可不能做赔本买卖。人家收费标准就跟我不一样。我吃不消。”   桌上的菜,贵的不仅仅是食材,更考究做工。要求新鲜精致可口,做工到位。真当大师傅好培养呢,人家都是有硬功夫的。   她做的自助餐,按这个标准来,直接得亏趴了。那如果降低标准,凑合着上,那就完全体现不出这些菜的精妙之处。   程序员哀嚎:“那就成绝唱了,以后咱吃不到了?”   周秋萍笑着刚要说话,李东方先冷冷地开了口:“很简单,你现在出国拿绿卡,回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保准一堆人捧着你,生怕你不爱吃。”   他的同伴直接朝他翻白眼:“说的轻松,哪有那么好拿绿卡。我又不是女的,嫁个老外就能拿绿卡。”   李东方冷笑:“那就没办法,谁让你命贱,不会投胎呢。”   “喂喂喂,你怎么说话呢,谁贱命啊?”   眼看着要吵起来,没想到李东方先自将一军:“我,贱命一条。”   就在周高氏准备趁机开口打圆场时,他话锋一转,“我不可悲,我认清自己了。可悲的人还当自己是主人翁。”   周秋萍放下吃叫花鸡的筷子,这道菜很绝妙,不是用黄泥裹鸡,而是用生面皮裹酒换泥巴烤,端上桌的成果香气四溢。   但她现在也吃不下去了,这小子今天存心不想让大家吃好饭。早知道这样,就留他在屋里吃窝窝头。   曹总又没得罪他,请他吃饭还委屈他了。   周秋萍眼睛跟刀子一样瞪着他。在屋里闹脾气也就算了,现在这么多人吃饭呢。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他又不是小孩,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李东方虎着脸,半点也没低头的意思。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如果觉得实话难听,那是这个世界错了,不是他的错。   正当剑拔弩张时,餐厅里起了小小的喧嚣,因为剪了短发头发烫的微卷,身穿酒店制服的女士笑容满面地领人走过来,跟曹总打招呼:“实在对不住,是我们怠慢了。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曹敏莉也笑着和她点头:“你太客气了,钱经理。”   钱经理接过身旁服务员端着的葡萄酒,言笑晏晏地朝大家举杯:“我敬大家一杯,希望大家能够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待会儿,对面有烟花表演,可以看一看哦。”   现在江州并不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大家普遍囊中羞涩,所以能敞开放烟花的人很少。有烟花看,不仅小孩子,就连大人都双眼放光,个个满怀期待。   只李东方一人阴沉着脸,半点喜色都没有。   敬酒的杯子到了她的方向,钱经理言辞恳切:“实在对不住,是我们招待不周,怠慢诸位了。”   这话意有所指。   李东方看着对面这位年轻的女经理,到底没好意思怼对方,只嘀咕了一句:“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能决定的。”   说到底,不过都是蝼蚁。还分谁高谁低不成。   钱经理笑了笑,喝了口葡萄酒,示意服务员将一盅盅炖品端到客人面前,春风拂面地邀请:“这是我们酒店出的新品,佛跳墙。还请大家帮忙品鉴,多多提意见,好让我们进步。”   周秋萍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果然不愧它的名字,佛祖闻了都要跳墙去吃。   大家迫不及待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就往嘴里送。   周秋萍正要吹凉了汤,喂女儿吃。   余成已经快了一步,一口口地喂着青青。至于小星星同学,则眼巴巴看着卢振军,后者就忙着照顾各位小朋友了。   钱经理又和大家打了声招呼,这才带人离开。   待到他们走远,有个程序员调侃李东方:“头儿,你可以呀。人家经理都过来给你道歉。”   李东方却半点不领情:“人家是怕得罪了曹总的客人。”   曹敏莉摇头,笑道:“你还真想错了,钱经理就是特地过来给你们打招呼。她做事向来妥帖,滴水不漏,是位非常优秀的职业经理人。”   周秋萍好奇:“你跟她很熟?”   “很熟谈不上,但有点交情。”曹敏莉解释,“饭店刚建的那几年,他们的硬件很好,非常豪华,很让人震惊。但服务和管理没跟上,客人意见比较大。他们就派了十几个中层干部到香港去培训,我们家酒店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很厉害,尤其是钱经理,我印象非常深刻。原本定下来是半年的课程,他们只花了不到一个半月就掌握了。学习的刻苦和那种钻研精神,我到今天都忘不掉。我在此之前没到过大陆,也没和大陆人打过交道。他们就是我对大陆人的第一印象:踏实、刻苦、勤奋、谦虚好学,非常优秀。”   李东方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那她们还真算是为国争光了。”   曹敏莉却纠正他的说法:“香港也是中国的,到了香港谈不上为国争光。只是,他们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优秀。我很敬佩他们。”   李东方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闷头吃佛跳墙。   反正食物没罪,吃总没错。   大家吃的差不多时,窗外突然间亮起闪光。钱经理说的烟花表演开始了。   众人都激动起来,包括卢振军,也扭头看着窗外,还笑着跟小孩们讨论烟花的形状,那个是千红万绿,那个是孔雀开屏。   周秋萍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转头问曹敏莉:“我们要不要去和钱经理打声招呼?”   曹敏莉看多了大场面,自然不至于舍不得一场烟花表演。   她点点头:“那我们过去吧。”   她体贴地留下了苏珊,防止她们不在的时候会发生什么难堪。   刚好有个程序员扭过头,好奇地看她们:“你们要去哪里呀。”   这话真失礼,女同志结伴上厕所不行吗?没有眼力劲儿。   不过周秋萍还是笑着回答:“给你们去讨福利呀,看能不能让你们以后也正大光明地进来吃饭。”   程序员立刻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真的吗?”   他正谈女朋友呢,女友就是江州本地人。但因为他被分配回了原籍,虽然强行留下却没有稳定工作,所以女友家里坚决不同意。   如果他能带着女友一家到江州饭店吃一顿,那不就证明了他的能耐,能让岳家高看一眼吗?   周秋萍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文章,她也不关心,只随口笑道:“试试呗,有好消息再通知你。”   她们走出餐厅时,曹敏莉才笑着保证:“如果有贵宾卡,我肯定给你们要几张。”   其实她也不相信这里只招待外宾,就好像友谊商店的客人也不只是华侨和外国人一样。只能说猫有猫路,鼠有鼠路。   周秋萍摇头:“不,我不要你去舍面子,我要大家都能堂堂正正地走进来。”   曹敏莉疑惑:“什么意思?”   周秋萍正色道:“你愿不愿意和江州饭店合作做生意?”   曹敏莉一时间没跟上她的节拍:“和饭店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在这里开卡拉OK房吗?总不至于是开服装店。”   周秋萍摇头:“不,有其他生意可以做。”   她解释了一句,“江州饭店的地位很特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有。如果和他们建立合作,将来有些事情会很方便。”   曹敏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秋萍,你跟我说句实话,卢部长是不是?”   大陆的文化实在太深奥了,尤其是政界。他们的某个新闻发言,某个领导人讲话总能暗示很多东西,却又不说透,让你只能猜。不是在这种文化背景下长大的人根本难以理解其中的奥秘。   就比方她,来饭店的一路上虽然没少和卢振军交谈,却什么底都没摸出来。   周秋萍摇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我只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然太危险了。”   至于卢振军,除非他主动开口说。否则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那么高位置的人,哪里会轻易让别人探清底细。 第271章 咱们合作开超市   钱经理在看报表, 数据让她忍不住揉太阳穴。   这家声名在外的大饭店,在5年前她刚被调来工作当月,就接待了1万多名海外宾客, 此后数量逐年升高。   但上个月, 这个数据跌到了5000。10月份本来是旺季,但本月的趋势来看, 情况更糟糕。   钱经理清楚这不是一家一点的窘况, 全国都这样,他们算好的了。   她在天津的同行才叫尴尬呢,外国人走得一干二净,饭店已经闲到服务员比客人还多。   秘书过来报告曹总来打招呼,钱经理赶紧放下报表,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笑着站起身:“哎呀, 曹总就是太客气了, 还特地跑一趟。”   这一回,她一出门就跟客人握手, 掌心干燥又温暖, 对着周秋萍的时候, 她还热情地强调:“这位就是我们江州商界大名鼎鼎的铁娘子周经理吧。上次陪客人去大歌星卡拉OK房,本来是想和你打招呼的,你太红了, 我愣是没挤进去。”   周秋萍看着她,脑海中只有4个字:如沐春风。   做服务业干到这样, 难怪短短5年的时间, 作为一个女同志, 她也能够从中层升到高层。   大家寒暄的几句, 左不外乎是互相夸夸夸。   眼看夸得差不多了,曹总切入了主题:“钱经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一次过来,饭店比以前冷清多了。”   这话似乎有点失礼,但江州饭店当初是在香港曹家的酒店学的师,所以提起来也不算突兀。   钱经理没瞒着,苦笑道:“大环境如此,来江州的客人变少了,我们也很难改变。”   周秋萍摇头,加入了话题:“我认为这个说法有待商榷。没错,来江州的外宾是少了,但不意味着江州的客人就少,愿意住江州饭店的人就少。”   跟她说话起,钱经理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此时等她话音落下,钱经理便诚恳地看着她:“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周秋萍一时间生出了错觉,感觉自己成了被国家领导人咨询的外国政要。正是因为这份错觉,让她连客套的兜圈子都省却了,直奔主题:“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由外转内。”   她解释道,“国际大环境短期内难以逆转,不仅仅是酒店服务业,外贸行业受影响更大。很多东西出口都受限制了,只好转内需。我们有9亿人口的市场,对任何商人来说,这都是一块大蛋糕,没有办法忽视的蛋糕。”   曹敏莉笑着点头,表示同意:“抛开家国情怀不谈,我愿意在大陆投资发展的原因就是看中市场。这么广袤的一片市场,谁都舍不得放弃。”   周秋萍和她一唱一和:“我猜饭店建立最初的目的是尽可能为国家创外汇。但除此之外,饭店内部也要发展。最基本的,你们给职工发工资、购买食材甚至交水电费都不需要使用外汇。如果在能挣外汇的情况下,多挣外汇当然好。但眼下情况变了,饭店就不能光为港澳台同胞、华侨和外国人服务,而是要将目光转一转,落在内地市场身上。虽然大部分大陆人经济条件都普通,承受不起江州饭店的开支,但改革开放到今天,经济在发展,还是有不少万元户的。大家捧着钱,就想过点好日子。吃饱了想吃好,住暖和了想住舒坦,即便多花点钱,大家也乐意。”   购买奢侈品的顾客都是富豪吗?当然不是,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要量力而行,每个人都有追求更高生活质量的权利。   钱经理心动了,她长期招待贵宾,当然清楚这几年多了很多有钱人。他们也的确很想来江州饭店消费。   就是出去当个吹牛的资本也好。   不过江州饭店的地位太特殊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多事之秋,凡事都得小心翼翼,不好一下子就大刀阔斧。   因为外交无小事啊。   钱经理沉吟片刻,又追问:“那你觉得我们从哪儿入手会比较方便。”   “餐厅啊。”周秋萍笑道,“饭店的旋转餐厅不是对外出售门票吗,可以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根据客流量的变化,安排一定的桌次,满足大家用餐的需求。”   这事儿倒是不复杂,因为已经放人进来了,后续只需更进一步。   钱经理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还有呢。”   周秋萍感受到了对方的魅力,那就是当她看着你时,你很难拒绝她的要求,因为你能感受到她的诚恳和真心。   这也是一种技能点啊,在工作中太有用了。就是不知道是她的天赋还是后天锻炼出来的。   周秋萍既然主动寻上门来,自然要拿出态度:“还有洗衣房。现在江州没有专门的洗衣房,也没人提供干洗服务。但是现在天冷了,像皮衣皮袄羽绒服还有大衣都会渐渐上身。大家花了不少钱买的,大衣服自己洗起来麻烦,丢进洗衣机里那又是毁衣服。这方面是有市场的。我听说现在入住客人少了,那相应的,洗衣房的工作量也在下降,是吗?”   钱经理连连点头,相当实诚:“这个办法很好。”   说实在的,上面给他们酒店的定位就是招待外宾。之所以要如此强调,因为对现在大部分国民来说,外国人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经常会发生外国人走在街上,引来路人围观的情况,相当尴尬。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尽量减少二者之间的接触,对于他们这些负责接待的同志来说能避免很多麻烦。   如果开放洗衣服务,那就可以专门开一个窗口,到时候市民把衣服拿过来,做好登记凭证,时间到了,过来直接取衣服就好。   整个流程中,他们甚至可以不进饭店内部。   “还有呢?”钱经理笑道,“周经理你就送佛到西天吧,我真切地期待你的指点。”   周秋萍连连摆手:“指点谈不上,您是我的前辈,我跟您多学习才是真的。实话实说,我这都是包藏私心,为自己方便考虑。比方说我有客人到江州来,人家想上你们饭店吃饭,我又没这个资格,不是尴尬吗。衣服也是,天冷了,让我手洗衣服我是不肯的,大衣服也不容易洗干净。还有就是嘛,车子。”   她笑眯眯的,“我看饭店有不少车子,是接送外宾的吧。我琢磨着呀,现在街上的出租车实在太少了,根本看不到,看到了也拦不到。您看能不能这样,空着的车子也可以对外出租。比方说我想用车了,打个电话到你们这儿来问问看,如果有车子,我就直接用了,多方便。”   这也说到钱经理的心坎上去了。车子出租更方便,甚至客人都不用来饭店,管理起来会简单好多。   她诚恳地看着周秋萍:“实在太感谢你了,周经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的话真让我醍醐灌顶。”   这三项服务开展起来简单,收益又不低。她对江州人民的购买力其实挺有信心的。大家平时攒着钱,可花起来的时候又相当大方。就看电视销售的火爆情况,便可见一斑。   而且现在个体户和私营业主都忙着关门歇业,他们手上的钱不敢留着,生怕被收走,就选择赶紧花出去。   前段时间报纸上还有新闻说有个个体户嫁女儿,三个女儿每人的嫁妆各有5万块,直接惊呆了十里八乡。   周秋萍谦虚:“我只是乱说的,要是能够给你们提供哪怕一点点的帮助,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钱经理笑道:“你这不是一点点帮助,是很大的忙。你可得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也表示表示,不然我可真过意不去。”   瞧瞧人家,为什么能年纪轻轻从普通中层跃居高层,光听人家说话就心里头妥帖。   曹敏莉笑了起来,接过话茬:“我们想借饭店的东风啊。刚才我们看到商店的客人好像不是很多,能不能空出一块来做生意?”   钱经理惊讶:“二位是想租柜台?”   饭店的商场是为外宾服务的,里面销售的都是富有中国特色的工艺品,比方说丝绸、刺绣以及漆器之类,也是饭店创外汇的重要手段。   当然,现在客人都少了,生意当然上不去。   曹敏莉先点头又摇头:“是想借你们的地方做生意,但不是租用柜,而是办个超市,专门销售外国商品。”   周秋萍在旁边补充解释:“外国人的生意,你们已经做到极致了。我们想做的就是对内的生意,借的是你们的招牌。有你们的名气在,我相信用过餐的客人很愿意到店里逛逛,买点外国商品。”   连货源她都已经考虑好了,就是走老白那条外贸线,用江州的轻工业品去换他们的苏联货,直接摆在超市里卖。   不足的部分,曹敏莉可以从香港弄过来,缺啥补啥。   钱经理有点犹豫。如果单纯地租柜台,她可以想办法说服店里。因为现在商店对外出租柜台是常态。   商店现在生意不好,空着柜台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出租,好歹靠着租金也能维持日常开支。   但柜台好歹还在商店的管理范围内。如果单独让她们开个超市的话,她们就自成一统,饭店很难监督她们。万一有什么事,后果会很严重。   她也没瞒着二人,直接说了自己的顾虑。   曹敏莉看周秋萍,后者大方表示:“可以合资呀,好像肯德基那种。饭店出地方就入股了,后续的投资我们来掏钱。不过,日常管理我们来负责,饭店可以监督。”   钱经理也的确没精力再找人去跟超市的事儿。说实在的,她虽然去香港培训的时候进过超市也买过东西,但超市具体是怎么运营的,她还真有点糊涂。   眼前这位周经理在卡拉OK房里开了自选超市,显然对这一块驾轻就熟。   周秋萍又笑着建议:“其实外销的工艺品也可以对内出售。咱们老百姓都知道,卖给外国人的,那肯定是最好的,质量绝对没问题。有你们的金字招牌在,东西卖不出去才怪呢。”   钱经理再一次被她说动了。   不同于部队招待所可以不惜工本,尽善尽美。同样是从事高级接待,他们饭店要自负盈亏的。   包括从工厂进的各种工艺品,卖不出去,东西照样要砸在他们自己手里。   在危机重重的现在,能不能创汇已经不是第一要素,别亏本才是重点。   钱经理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道:“我会跟饭店汇报的,我个人非常期待可以促成这次合作。”   同样是在商场摸爬滚打的人,她当然知道周秋萍手上有不少商业人脉。那些和他的节目合作的厂商,就是她天然的资源。   如果后面她能说服饭店对内开放住宿资源,这些厂商搞接待的时候头一个考虑他们江州饭店,那就是优质的巨大的客源。   至于对内开放,如何保证外宾不受打扰?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饭店有三十几层楼高,把对内跟对外楼层分开,各自设置电梯就好。   真被逼急了,办法永远比困难多。   她在心中暗自思量,朝周秋萍伸出手:“我期待我们的合作能够大获成功。”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件事里,起主导地位的还是周秋萍。曹总过来,名义上是合作伙伴,真正的意义更加像中人。   周秋萍笑着点头:“好啊,为了预祝我们的成功,我想先在你们饭店订下第一单业务,我需要租一辆面包车,把我们送回家。”   钱经理先是一愣,旋即笑出了声:“可以,当然没问题,我马上来安排。”   说着,她立刻打电话,要了辆10人座的汽车。   周秋萍再三再四地跟她道谢,笑眯眯地出去了。原本钱经理还想把她们送回餐厅,但是在电梯口碰到了领导,立刻跟过去汇报工作了。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曹敏莉突然间笑出声:“你还真是倔呀,超市,你原先是打算开在卡拉OK房的吧。”   纺织路的那一家就是个范本。   周秋萍笑道:“算也不算,主要是我答应给观众推新货了,但我找不到地方摆出来卖。”   这家工厂有自己的仓库也有自己的销售地铁。她一个个体户,就是千里迢迢地把货从苏联进过来了,人家商场也不会租柜台给她卖。   至于自己盖超市,那更加不要想了,根本不可能。   现在先搭上江州饭店的关系,卖着试试看,后面如果销量好,再做进一步打算。   曹敏莉笑着点头,给她打气:“加油吧,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办法总比困难多。”   电梯到了,门打开,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绽放,隔着窗户,她们也能看得真真切切。   果然是火树银花呀,真美。   然而这是绝唱,这一场烟花表演到现在就结束了。   青青和星星兴奋得要命,围在妈妈的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周秋萍笑着揉她们的小脑袋,不时点头附和两句。   难过老丈人关的程序员则满怀期待地询问:“周经理,怎么样,成了吗?”   曹总在旁边解释:“钱经理正在跟他们领导汇报,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程序员捂着胸口,一个劲儿祈祷:“他们领导可千万得答应。”   李东方又要张嘴,结果瞧见周秋萍的目光扫过来,他就扭过头去了。   算他识相。   周秋萍招呼众人:“我们走吧,饭店给派了车。”   周高氏赶紧向曹总道谢:“又麻烦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曹敏莉赶紧摆手:“麻烦我什么呀,这是秋萍争取的。要是顺利的话,以后大家想用车的话,可以直接给饭店打电话。如果他们有车,就会派出去。”   这事儿,她估计饭店答应的可能性极高。   江州饭店之所以声名在外,除了他们的硬件条件一流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管理上面也一直向国际看齐,灵活性在国内一众酒店里是排的上号的。   刚才询问餐厅开放问题的程序员瞬间眼睛就亮了,兴高采烈:“那太好了,要是能租车的话,我也租一租。”   以后他请女友家人出去玩,就不用辛辛苦苦地倒公交车了。一辆车子租着用,多气派。   李东方冷哼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好有钱啊,你有钱去换外汇券吗。”   周秋萍解释:“这个对内就不用外汇券了。”   她又鼓励程序员,“所以好好干活,升级成功之后,肯定会给你们发奖金的。”   程序员推了一把李东方,恶狠狠道:“听到没有,我到时候没钱讨老婆,就全是你害的。”   “喂,你这家伙也太会推卸责任了吧。”   年轻人总是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原本满肚子牢骚一身愤愤的李东方被他的同伴们推来推去,居然到后面说说笑笑地往前走了。   周秋萍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了半天表情包,都不知道该摆出哪一个才合适。   她只能摇头,招呼剩下的人:“走吧,走吧,小孩子不睡觉会不长个子的。”   原本还流连忘返的祝强瞬间紧张了,赶紧抬脚:“我要睡觉,快快快,卢小明,我们回去睡觉。”   卢振军却开口道:“谢谢你啊,小强同学,今天我带小明回家了。”   卢小明虽然舍不得自己的小伙伴,但是能够跟爸爸待在一起,他更开心。他立刻双眼亮晶晶地点头:“好!”   祝强倒无所谓。   虽然卢家的将军楼很大,但他住过不少日子了。现在周家的院子对他来说更具有吸引力。   只不过,卢小明都走了,妈妈肯定不会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住下去。   唉,他好可怜,好日子要到头了。   他的表情太过于丰富,搞得大人们都哭笑不得。   周秋萍安慰他道:“没事的,你什么时候想过来都行,阿姨家永远有你们的床。”   她特别感激祝嫂子的态度。旁人都对他们退避三舍,生怕沾了他们的霉运时,祝嫂子却主动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卢小明。后来他们家小强要在自家住,祝嫂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半点都不生分。   在这风声鹤唳的1989年的秋天,祝家人释放的善意让她觉得很温暖。   人间自有温情在。   大家上了车,司机询问:“是不是去东街巷啊?”   周秋萍解释:“师傅,麻烦您中途绕一下,卢老师,那叫什么路来着?”   话到嘴边,她突然间就想不起来了。   “建民路。”   周秋萍随口应道:“对对对,就是建民路。”   她收回脖子,突然间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她的目光落在卢小明的脸上,看到孩子紧绷的模样,突然间回过神来:“你要回你父母家?”   卢振军理所当然:“今天太匆忙了,家里都没收拾。这么多天没住人,估计全是灰。”   其实他无所谓。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直接倒在泥地里睡着了都正常。   但小明不一样啊,他还是个孩子。   卢振军记得自己儿子皮肤挺敏感的,搞不好就容易起红疹子。估计家里现在全是灰,他睡了会不舒服。   车上还有这么多人,到嘴边的话又被周秋萍硬生生地咽回头,又换成了:“那你可得好好守着小明。孩子这些天不容易,都吓坏了。”   卢振军点头保证:“那当然,我肯定会好好陪着我们家小男子汉的。” 第272章 唯一的孩子   车子一路往前开, 直到被站岗的警卫拦下。   尽管卢振军伸出头自证了身份。警卫还是相当谨慎地检查了车子,就在卢振军不耐烦,准备带着儿子从这边步行过去时, 警卫终于放行了。   李东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还真是谨慎。”   其实他想说, 这帮人可真够怕死的。大概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尊贵吧。   不过他有点怕周秋萍,这位女同志比较彪悍, 真惹毛了她, 说不定她会揍他的。   他又不好跟女同志打架。   车子再往前开了大约七八百米远,终于停在了一栋楼房前。   李东方漠然地看着这一栋栋小洋楼。呵,不知道这是不是强拆幼儿园建成的。①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奴才做了主人,是绝不肯废去”老爷“的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 还可笑。   卢振军先下了车, 又伸手抱儿子, 笑着和周秋萍打招呼:“书包今天就不拿了,明天我还把他送过去。”   周秋萍点头, 这会儿也没啥好避嫌的:“行, 明天你们过来吧, 家里有人。”   她正要关上车门,招呼司机离开时,小洋楼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你们想干嘛啊, 你们想要造反吗?”   众人吓了一跳。   小洋楼前有白玉兰造型的路灯,照亮了从房里跑出来的人的脸。   前面穿着军装的干部狼狈不堪, 简直是被赶出来的, 气急败坏道:“王桂兰同志, 你也是老革命, 应该支持我们的工作。按照规定,你们就是应该从这栋楼里搬出去,已经另外给你们安排了房子。”   卢老夫人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搬你麻痹的搬!凭什么他们都不搬,要我们搬?”   干部被她骂得狗血淋头,面子挂不住,冷着脸道:“我们是按照规定来的,王桂兰同志,今天我们就是过来通知,请你后面配合我们工作。”   话说完了,他大概是担心挨揍,立刻慌慌张张地往前跑,跑出的足有几十米远,才回过头来喊了一声:“卢……卢部长,你也劝劝你母亲,拿出老同志该有的立场和风度来。”   然后他就脚底抹油溜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速,不仅车上的人目瞪口呆,就连下了车的卢振军都皱眉毛:“妈,怎么了这是?”   卢老夫人平常特别端着,甚至到了装腔作势的地步。这会儿她却状若疯癫,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叫路灯一照,简直跟鬼一样。   青青和星星原本都扒着车窗往外看,结果叫立刻吓得缩回了小脑袋,直往大人怀里钻。   卢老夫人却一无所觉,听了儿子的话,她眼睛落在卢小明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把他弄来干什么,还不晓得哪儿来的野种呢!全是那个娼.妇害的,赶紧给我滚回去!”   其实如果换成平常,她就是厌恶卢小明,当着丈夫或者儿子的面,她终归都要掩饰一二。   但今天她被气疯了,或者说从儿子被带走调查起,她就六神无主了,说话也口不择言。   反正这一片的将军楼是真正的别墅,彼此间隔得挺远,根本不担心在自己吵闹会被外人听见。   至于那辆车子,因为刚好停在树下,又灯光暗淡,她压根没留意车子的存在。   卢振军不然色变,声音都拔高了:“妈,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那个臭破鞋,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跟人勾搭上的呢。这个野种……”   她的话没骂完,就感觉眼前冲过了一阵风。   周秋萍脸色铁青地奔过去,一把抱起卢小明,匆匆往回走,只丢下一句话:“卢老师,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接孩子吧。”   周高氏也下了车,伸手接孩子,朗声道:“走,跟奶奶走,咱不稀罕,什么玩意儿!”   将军夫人怎么了?她又不靠她家吃饭,她怕她个鬼。   被赶出将军楼了?太好了,活该。   老太太抱着孩子上了车,将卢振军也给恨上了,压根不再管他,只吩咐司机:“走,马上开车走。”   江州饭店的司机不愧是见惯了大场面,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立刻发动了车子。   青青和星星年纪太小,虽然知道有人骂了哥哥,但搞不清楚野种是什么意思,只能茫然的看着哥哥,不晓得该如何安慰。   祝强好歹是小学生,立刻义愤填膺上了:“你不要理她,她就是坏人,说话是放屁。”   卢小明垂着脑袋,始终没吭声。   周高氏都快心痛死了,这么乖这么好的小孩,怎么有人忍心伤害呀?除非他(她)不是人。   周秋萍伸出手,一下接着一下摸卢小明的脑袋,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最终只有一句话:“走,咱们回家。”   祝强兴奋起来:“对,这不是你家,不用理她。”   车子开走了。   卢家的风波却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卢老夫人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周秋萍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他们卢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丁妍千错万错,有一点没看错,这周秋萍就是包藏祸心,一直盯着想进他们卢家的门呢!   卢振军把母亲拽回了屋,一时间怀疑她真疯了,否则怎么能说出这样污秽的胡言乱语。   “妈,你瞎扯什么?”   “我瞎扯?!”卢老夫人理直气壮,“不然她为什么扒着那小野种不放,还眼巴巴地把他从丁家弄过来?不就是想笼络住孩子,以为这样就能进我们卢家的门吗?这种小家子气一点大局观都没的货色,做梦都别想进我们卢家的门……”   “砰”的一声巨响,椅子砸到桌子腿的声音惊得早就躲起来的家政服务员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过来看动静,生怕闹出人命案。   卢振军的确想杀人。   但凡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位女同志,但凡这位女同志不是他母亲,他就要一拳打掉对方满嘴牙。哪怕关禁闭写检讨甚至上军事法庭,他都无所谓!   卢老夫人被儿子猩红的眼铁青的脸给吓到了,本能地觉得“儿大不由娘”,儿子这是被狐狸精给勾走了。   她心痛难当,自觉一腔母爱都喂了狗,苦口婆心道:“振军,你清醒点。那周秋萍不说家庭出身,就是人也不行啊。她结扎了,以后不能生,那我们老卢家不是绝后了吗?你要找,咱们不看家庭背景,起码也要找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她随手一指,“就说小郑,也比她强。”   家政服务员原本正战战兢兢地看动静,闻声又气又羞,甩着大辫子就跑开了。   她一个十九岁的大姑娘,她爹比卢振军也大不了两岁。卢小明管她叫姐姐的,咋能乱辈分。   卢振军顾不上家政的事,他眼睛死死盯着母亲:“妈,你说小明在丁家?”   卢老夫人理所当然:“他们丁家的野种丢在我们卢家是想赖上我们吗?做梦!肯定得他们管。”   想到这点,她更痛恨周秋萍了。小家子气的东西,光会后宅手段,一点政治意识都没有,狗肉永远进不了大席面。   卢振军眼睛跟要滴血一样,一字一句地追问:“你们把小明扔在了丁家?”   说来这事挺可悲的。他真不知道自己被带走后儿子的际遇,他以为儿子一直在父母家。   只是他刚被放出来回去拿东西,碰上了祝嫂子,后者主动告诉他,小明挺好的,跟小强都住在周经理家,来来往往有伴儿。   祝嫂子从头到尾都没提丁家的事,因为她搞不清楚。她还以为卢部长出事了,卢老将军情况也不好,这才让孩子跑出来避开。   而他们这代人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坚决不乱打听,生怕一句话说多了就叫人扣上帽子拉去批.斗。况且就祝家所处的层别,真想打听也打听不到真正的情况。   这般含糊下来,卢振军就自动理解成儿子之所以不在爷爷奶奶家而是在周家,是因为他更喜欢跟自己的小伙伴待在一块。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到父母居然会赶自己的孙儿走。   还把孩子赶去了丁家。   丁家那是人能待的地方吗?那就是虎狼之家!   卢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丁妍母子。   屋子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卢老将军大踏步走进门,厉声呵斥:“好了,吵什么吵?非要人看笑话吗?”   卢老夫人看到丈夫,愈发委屈:“我吵我闹?你也不看看咱们被逼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这还让不让人活?”   她丈夫不耐烦,大吼了声:“你给我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闹笑话的东西!”   卢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悲从中来,拍着退就想嚎啕,结果被丈夫鹰隼般的眼神一瞪,吓得又捂住了嘴巴,坐在边上捂着脸嘤嘤地哭。   可是一家之主已经自动屏蔽了她的反应,只沉着脸看儿子:“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儿女情长,必须得有决断了。”   卢振军心情复杂地看着父亲:“您说的决断是什么?”   卢老将军并不在意儿子对自己措辞的生疏,只皱眉道:“我已经申请了退休,准备回乡,避其锋芒。既然丁家不愿接手小明,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带走小明。这段时间你先忍忍,等再结婚有了孩子,丁妍的事情自然就过去了。至于婚事,我来处理,不会让你母亲插手。”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挑选出位好儿媳,本来以为无关紧要的角色,没想到是只不会叫的咬人的狗。因缘际会,居然叫她咬下了卢家的一大块肉。又被他的对手给逮着了机会穷追猛打,害得他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来保存卢家。   卢振军对父亲的苦心孤诣毫无反应:“你们带走小明?”   卢老将军沉重地点头:“没错,振军,你母亲多有糊涂,但这件事她说的也有道理。小明是丁妍生的,他永远不可能摆脱这个身份。将来,不管怎么努力,他都永远继承不了卢家。”   “小明是我的儿子!”   卢老将军不耐烦地挥手:“这不重要。”   出国之前,丁妍一直生活在卢家的势力范围内。她要那么容易出轨,那军区早就成筛子了。   正是因为是卢家的骨血,所以他才带走孩子。否则天底下无父无母的孤儿多了去,他管的过来吗?   “他妈是丁妍,他这辈子永远不要想走仕途。对,也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让他站出来当个牌子,来对打。可他这样算什么?吉祥物吗?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掌握实权。谁都不可能给他实权。”   卢振军反问:“所以他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卢老将军急了:“你可以有其他儿子!等到你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就可以全心全意培养孩子了,养出真正的将门虎子。”   以前他觉得孙儿乖巧斯文,在一众熊孩子里特别出众。可出了事他才猛然意识到,这算什么,养出了个小白脸,哪里是能拿枪的样子。   事已至此,那就赶紧止损,集中精力培养下一个有希望的孩子。   卢家,肯定不能由小明继承。   卢振军看着房间里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很生疏,生疏到他甚至怀疑自己根本不曾真正认识过父母。   “你们能照顾好小明?你们甚至连孩子这段时间在哪里都不知道,也没关心过一句。”   卢老将军有点狼狈,下意识地为自己辩白:“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丁家这样没皮没脸。”   “虎毒不食子。”卢振军点点头,加重了语气,“虎毒不食子!”   他往后退了步,居高临下般的看着神色或尴尬或愤怒的父母,声音低了下去:“爸爸妈妈,你们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参加革命吗?”   他目光落在父亲脸上:“因为地主老财打人欺凌你们?”   他目光落在母亲脸上:“因为阔太太和小姐戏弄侮辱你们为乐?”   父母参加革命的经历早就被描绘了无数遍,甚至还作为素材被编成文艺作品在舞台上演出,他早已烂熟于心。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发出了疑问:“那你们革命的真正目的是推翻那吃人的压迫阶级,还是因为你们痛恨自己不是老爷和太太啊?”   卢老将军勃然大怒,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不知所谓!”   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打过儿子了,这一巴掌简直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饶是卢振军也受不住,脑袋瞬间嗡嗡直响。   卢老将军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他当然是为了劳苦大众,他革命的纯洁性不容置喙。   卢振军却一字一句道:“既然这样,卢家有什么东西好继承的?是家业还是诠释?人人平等,为什么还有这些,这跟门阀又有什么区别?”   老头子愣住了,瞬间不明的狂怒就席卷了他全身。   老太太则哭喊起来:“你翅膀硬了,没有卢家,你以为你是谁?战斗英雄,战斗英雄多了去,谁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位置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卢振军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这儿子算是养废了,要不,你们还是再生个合乎心意的儿子吧。你要是不能生了。”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脸上,残忍地开口,“那就再找个人给你丈夫生,反正太太给老爷找小的,叫贤惠。”   卢老夫人瞬间疯了,又喊又叫又哭又闹。   但家里的警卫员和家政服务员却谁都不敢靠近这间房,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扫了台风尾。   惹出大乱子的卢振军却还要再给父母丢炸弹,声音轻轻的:“你们也别指望我了,我只有小明一个孩子,我结扎了。”   “啪”的一声响,卢振军的另一边脸也重重地挨了一下。   他的父亲当年是出了名的神枪手,以善使双枪而著称,后来手指头断了,左□□愈发炉火纯青。现在,完美地体现了这只手的厉害。   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怒气迸发:“滚!”   卢振军转过头,二话不说,直接出了房门。下楼到客厅里,看到刚才那位服务员,他还主动开口跟人道歉:“对不起,请不要理会她,你放心,我对你绝无不轨的念头。你在我眼中就是晚辈。麻烦你们了。”   服务员慌慌张张地回应:“没事,那个,卢部长,给你敷一下脸吧。”   天啦!他就是上了一趟楼,怎么比被抓走了还可怕,脸都成什么样了。   卢振军摇头:“没事。”话音落下,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满是歉意地开口,“那麻烦你了。”   将军楼里当然有冰箱,弄个小冰袋很方便。   十月天,晚上已经寒意阵阵,卢振军脸上敷着冰袋走在晚风中,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   目送他离开的服务员和警卫员对看一眼,最后不约而同地叹气,什么都没敢说。   夜色已深,卢振军走出去很远才看到公交车站。因为这里的人出入有专车,已经不需要公交车的存在。否则,又怎么可能不建个车站?   他立在车站,等了半天,几乎要放弃准备干脆靠两条腿走时,一趟夜班车停下了。   卢振军赶紧上车,问了声司机,谢天谢地,车子到的站距离他的目的地不远。   车上人很少,困倦的售票员过来卖票时,看到他的样子还吓了一跳,本能地询问:“同志,您要去医院吗?”   “没事。”卢振军微笑,“还好。”   旁边一位自来熟的乘客嘿嘿笑着主动搭话:“这是被老婆打的吧。大晚上的,叫赶出门了?”   他的话十分失礼,甚至很容易挨揍。但他表情生动,挤眉弄眼的,仿佛戏台上的滑稽戏演员。搞得卢振军都笑了:“叫您猜中了。”   就是笑的时候扯动了唇角,有点痛。   那乘客老大哥哈哈哈:“哎呀,没事,气头过了就好。今晚一定得扛住,千万别回去,不能堕了咱们老爷儿们的威风,不然以后就挺不直腰杆了。”   他叨叨着给卢振军传授自己为人夫的经验。   市井小民的生活和高干子弟差了太多,满是新鲜,加上他言辞诙谐,卢振军居然听得津津有味,继而又感慨万千。   他想他错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责任重大。   他对家庭疏忽太多,以至于变成了这样。   在笑声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公交车到站时,还是售票员开口提醒,卢振军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该下车了。   临走前,他跟那位大哥道谢:“谢谢您。”   大哥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你还是年轻啊,小伙子,以后就不当回事了。”   卢振军下了车摇头苦笑,他还年轻吗?按照联合国的规定,他未满四十,的确是年轻人。可他现在尘满面,鬓如霜,满身狼狈,还算哪门子年轻?   晕晕乎乎间,他走到了周家院子前,要抬头的时候又犹豫了,大晚上的,他凭什么打扰人家的好眠?   不曾想“吱嘎”一声,门板从里面打开了。   周高氏打着呵欠开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算是个人,快点洗洗陪你儿子睡吧。”   今晚这人要是不来,他也别当这个爹了,他不配,配不上这么好的小明!   周秋萍开口招呼人:“热水器里有热水,你自己洗洗吧,小明睡这间屋,已经上床了。卢老师你动作快点,天晚了。”   为了给他们父子独处的空间,今天小强是跟着余成睡的。   卢振军惶然地点点头:“哦。”   他得早点见到儿子,告诉小明,他是他唯一的孩子,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作者有话说:   ①注释:1979年,叶.文.福在诗刊上发表《将军,你不能这样做》,迅速风靡全国,反响巨大。这首诗的背景是据说一位从战火硝烟中走出,备受4人.帮迫害的高级将领,重新走上领导岗位后,利用职权,拆掉了一座幼儿园,建造自己的别墅,耗费了国家几十万元的外汇。   感兴趣的人可以自己搜一下,我就不贴了。 第273章 糊涂人更可怕   卢小明躺在床上。   他被奶奶和阿姨带回来后简单洗了个澡就上床闭上了眼睛, 可他迟迟无法入睡。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或者在期待什么。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小船,在海上飘飘荡荡。不管他多努力,都看不到岸的方向。   周阿姨跟奶奶都陪了他很长时间, 最后才关灯离开。该说的话她们都说了, 可是有的时候重要的不是说什么,而是说话人的身份。   卢小明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院子大门开的声音, 然后有人说话,再然后说话的人往里面走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心脏都要蹿到嗓子眼了。   可是脚步声没有进入他睡觉的屋子,而是去了主屋。   中间的那间房,是他们吃饭的地方。   卢小明失望了,爸爸吃过晚饭了, 吃的还不少, 连最后的汤都没剩下, 直接用来拌饭吃了。   他不会这么快就饿了。   他翻了个身,用力抿紧嘴巴。他不能哭, 他是男子汉, 流血不流泪, 有泪不轻弹。   可是他好难受,他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会变成他的错?   房门“嘎吱”响了, 他以为是周阿姨不放心,又过来看他, 赶紧屏住呼吸, 生怕叫人听出他在哭。   没想到房间里却响起了爸爸的声音:“小明你睡着了?”   卢小明终于憋不住, 哭着喊出声:“爸爸, 你怎么才来?你不是不要我了?”   卢振军从来没这样心痛过,作为一个笨拙的父亲,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成长经历中,也没人教过他这一项。   他只能无措地抱住儿子,小明还这么小啊,小小的一团,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   “小明,爸爸不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是爸爸唯一的孩子。”   卢振军抱着儿子进了被窝,认真道:“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对外人说,尤其是你外公外婆那边的人。”   他说了自己结扎的事,怕儿子不明白,又挖空心思琢磨着该如何解释。   没想到小明聪明极了:“那是不是和周阿姨一样?”   卢振军点头:“差不多。”   卢小明心疼不已:“爸爸,你一定很痛吧,开刀了。”   卢振军笑道:“男的结扎跟女的不一样,很方便。不用缝针。小明,爸爸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孩子,爸爸绝对不可能放弃你。不要听别人挑拨离间,有的人就是无聊,就是喜欢看小孩子伤心难过。至于你外公外婆,以后不用管他们。你是外孙,没有赡养他们的义务。爷爷奶奶也一样,爸爸不会把你送到他们面前的。”   卢小明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了。   他很害怕,他特别害怕爸爸以后又出去工作,把他放在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不喜欢他。   “那以后爸爸你天天回家吗?”   卢振军拍儿子后背的手停了一瞬,这是他办不到的事。这一次,组织跟他谈了他的工作新安排,为了避免更大的矛盾也是为了保护他,他要外派,当然不可能天天回家。   但儿子要怎么办?带着他到处跑吗?   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人家说家庭是甜蜜的负担了。家庭会让人充满了斗志,但同时也会让人处处受掣肘。   为什么以前他从未感受到这点?因为那时候有丁妍啊,丁妍承担了照顾家庭的责任。   卢振军心中流淌过一阵惘然,他甚至想,如果当初他早点告诉丁妍自己会去结扎,不会再让她承受生育压力的事,那丁妍是不是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他们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起码小明今后的发展没有那么多禁锢。   怀着这怅然的情绪,卢振军开了口:“至于你妈妈,你,她不像大家说的那么坏。”   卢小明“嗯”了一声,轻声道:“周阿姨说我妈妈应该也不想这样。她在赌气,她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她的世界太小了,想不到这么多。”   周阿姨这样告诉他的时候,他轻松了很多。孩子天生承受父母的罪过,这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   卢振军叹气:“你周阿姨说的没错,她就是个糊涂人,还会钻牛角尖。”   卢小明点头:“嗯,但是糊涂人比坏人更可怕。周阿姨说,坏人会权衡利弊,没有一定的好处不会贸然行动。糊涂人不管不顾,专门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啊。   丁妍搞这么一手,除了深深地恶心了前夫家顺带着害了自己娘家之外,有什么实际性的好处吗?一无所有。   要说名,那名声有个屁用。不管放在世界哪个地方,他的行为都会被正常人耻笑。为她摇旗呐喊的人都在偷偷看她笑话。   至于利,卢家是不可能管她在海外的开销,丁家却绝不可能置之不理。就凭她是卢小明母亲这一条,向来会算计的丁家就绝不会放弃她这颗棋。   结果她就是自以为孤勇,专门做蠢事。但凡她有点头脑,都不会这样。   卢振军压下了心头的情绪,认真地告诫儿子:“所以,以后不要对你母亲抱有任何幻想。因为她连她自己都坑。”   夜色深了,谈心的父子俩渐渐困倦,谁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响起的呼噜,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月儿高高挂九州,月光温柔地抚慰着每一位安眠人。   第二天是礼拜天,除了要出门干活的人之外,大人小孩集体睡懒觉。   周秋萍是忙碌命,她今天还得去电视台录节目,一大早就得出门,连早饭都要在外面买着吃。   余成倒是早,已经在院子里打拳了。看到她出门,赶紧套外套:“一起吧,我去买小笼汤包。他家是老店,要排队。”   周秋萍干脆折回头,拿了家里的瓷盆:“少要个泡沫饭盒吧。”   余成高兴地抓起小铝锅:“再打点豆浆吧,省得阿姨熬粥了。”   昨天家里没烧饭,自然没有剩米饭,熬粥太费时间。偏偏昨晚大家吃席十分给力,连想打包都没剩下的,还不如直接买早饭吃。   周秋萍点头,又加了句:“行,再买点发糕、馒头、包子、油条什么的,早上光吃小笼包可不行。”   他俩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有城郊的农民挑担子过来卖菜。刚发出来的小芹菜,嫩生生的,烫火锅凉拌都好。   周秋萍赶紧喊人给称两斤,叮嘱余成:“待会儿买点香干切了跟这个凉拌。让他们几个小家伙吃点菜。”   卖菜的农民笑道:“老板你可得听老板娘的,我这芹菜小孩吃了最好。”   余成瞬间兴高采烈,看他挑的箩筐里有青蒜和菠菜还有萝卜,直接大手一挥每样都来点,还振振有词地强调:“昨天腊肉没烧,今天刚好炒青蒜。菠菜拌个豆腐,萝卜炖条鱼。”   卖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夸奖周秋萍好福气:“老板娘,你家老板可真管事。你舒服唻。”   周秋萍没接他话茬,瞧见前面的公交车就赶紧跑,只丢下句:“你不好拿就分几趟,别到时候洒了。”   余成急了:“哎,你还没吃饭呢,好歹吃点啊。”   “到电视台再说吧。”周秋萍头也不回。   现在公交车可是玄学,你错过了一班,可以直接等到天昏地老。   失策了,应该一早打电话给江州饭店的,看他们有没有空车,省得挤公交了。   好在礼拜天早班车人少,给她留了个座位。但等到下午下班就惨了,光是等在公交车站的人就让周秋萍头皮发麻。   大礼拜天的,太阳又好,大家可不得满城跑嚒。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下一班车,旁边响起了喇叭声。   周秋萍喜出望外,赶紧奔上前。   旁边就有人议论:“哼,这漂亮女的哪个不给有钱人当小蜜啊,你看看,都开上小轿车了。”   周秋萍愣了下才怀疑人家说的是自己,茫然地回过头,果然对上了一个男人愤愤不平的脸。   她哭笑不得,正要解释,鼻梁上架着墨镜的曹敏莉下车了。   曹总的卷发,曹总的烈焰红唇,曹总那一米八的气场,曹总那脚踩大地的气势,直接闪瞎了一众吃瓜群众的眼。   她笑容满面地为周秋萍开车门,字正腔圆:“周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有机会再合作。”   车子开走的时候,周秋萍才听到外面响起的后知后觉的口哨声。   她哈哈大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期待至尊宝踩着七彩祥云而来了。”   曹敏莉和她的成长环境不同,听不明白她的话。   周秋萍笑道:“没什么,就是倍儿有面子。”   曹敏莉好笑:“我过来跟你打声招呼,我得回一趟香港,把服装业务明确下来。后面我们还得重新签合同,确定合资的事。”   亲兄弟明算账,这些都得早点说清楚。   周秋萍点头:“行,今晚到我家吃饭吧,一会儿车往菜场停一停,我给你们做点新鲜的。”   九十年代是餐饮业飞速发展的时代,她手艺是比不上大厨,但后来出现的各种创新的菜色,现在的大厨也不做啊。   曹敏莉头回逛大陆的小菜场,什么都新鲜。苏珊则要崩溃了,天啦,那飞起的鸡,那被剁了头的鱼,都太可怕了。不过这里实在贴心,不仅给你把肉切成丝,连鱼都能切成薄薄的片。卖鱼的小贩手就这么嗖嗖嗖,鱼片就成了。   周秋萍笑逐颜开:“你们等着啊,保准你们吃到舍不得停筷子。”   她今天定下的大菜是红烧老鹅、酸菜鱼,外加一个柠檬红油鸡爪。别看这些菜放在二三十年后不起眼,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却很新鲜。   就是市场上没现成的酸菜卖,她要烧鱼,还得靠自家拿大白菜泡的酸菜。柠檬也是从中药店买的柠檬干片。   苏珊十分怀疑:“这能做菜吗?”   周秋萍信心十足:“我好歹也开着两家饭店。”   苏珊眼睛只盯着车子前方,咽下了嘴里的话,饭店又不是你当厨师。   车子开回家,院子里正热闹呢。   四个小孩凑一块儿,不上房揭瓦那都给足了大人面子。   周秋萍看他们玩得满头满脸灰的模样,只在心中庆幸,阿弥陀佛,幸亏除了太阳能热水器外,她又买了两个电热水器装在小楼里,不然那一会儿洗澡都来不及。   卢振军蹲在小孩子中间跟他们玩,笑眯眯的,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说起来,这人好像一直都挺喜欢小孩的。   周秋萍记得他刚下放的时候,大队部是想让他当会计的,享受的是大队干部的待遇,结果他主动要求去办学校。被选去培训赤脚医生没干成之后,他又放弃了去社办厂上班的机会,还是过来当小学老师了。   瞧见三位女同志进屋,卢振军笑着点头打招呼:“你们回来了。”   曹敏莉笑容满面地接话:“你们今天有口福,秋萍亲自给你们做好吃的。”   卢振军十分怀疑:“秋萍,你行吗?”   住部队的时候,周家人顿顿食堂,是出了名的。   周秋萍一本正经:“我饭店的厨师可都是我亲自指点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因为她见多识广啊。别说洋快餐,就是自助餐厅定期换菜单,也得咨询她的意见,她种能搞出点新鲜玩意儿来。   看卢振军狐疑的神色,她直接点名:“那你给我来打下手,叫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余成本来想跟进厨房,又怀疑她有话要对卢振军说,一时间踌躇。   还是周秋萍开口喊他:“一块过来帮忙吧,鸡爪去了骨头还得泡,没几个小时味道肯定进不去。”   正常情况下,最好泡一夜味道才能真正进去。今天肯定来不及,只能先凑合着做,最多当夜宵。   卢振军放下趴在他身上的小朋友,笑着点头:“行啊,看看你的手艺。”   鸡爪要先煮过了才能去骨头。   卢振军看着剪刀颇为惊讶:“你这剪刀的样子倒是奇怪啊。”   “特地请师傅打的。”周秋萍解释道,“专门用来去鸡爪鸭爪骨头的。”   为了找这剪刀,她可没少费工夫。幸亏她和供销社有联系,农村偏僻地方还存着打铁铺子,她把要求提了,人家就给她打了十几把这种剪刀。   纯手工制作,耗时又耗力,比在店里买普通剪刀贵不少,但周秋萍还是庆幸,又请人家再帮忙打50把。   无骨柠檬凤爪,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yyds,吃了就上瘾,根本停不住。   周秋萍煮鸡爪的时候,一边把大鹅剁成块,一边指挥俩男同志赶紧把土豆洗干净。这样上锅蒸几分钟,再剥土豆皮就简单多了。   曹敏莉和苏珊在外面跃跃欲试:“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虽然她们接触过的厨艺好像只有煮咖啡和加热面包。这还是留学的时候,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学会的技能。   周秋萍从锅里捞起鸡爪,招呼她们:“行啊,一块儿帮忙吧,早点把鸡爪做好。”   几人赶紧洗过手,戴上了的医疗塑胶手套。一开始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周秋萍示范了两回,大家就渐渐掌握诀窍了,动作越来越快。   卢振军感慨:“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还把鸡爪骨头给去掉了。”   周秋萍随口回道:“我是看人家做菜把鹅爪给去了,这样吃起来方便。”   上辈子,为了生活,她不知道去过多少只鸡爪的骨头,早就掌握了一手剔骨神功,动作快的很。   教会了徒弟,师傅就能功成身退了。   她又起锅下鹅块,准备土豆炖大鹅。这菜做好了可以焖着,到时候土豆块吸饱了汤汁,比鹅肉还香。   至于酸菜鱼,因为是用酸白菜打底,刚好做金汤酸菜鱼。没有黄灯笼椒,金汤就只能拜托南瓜了。   余成看她蒸南瓜,颇为好奇:“你要做小南瓜吗?”   他记得秋萍用蒸熟的南瓜泥和糯米粉混在一起,做出来的小南瓜十分可口。   周秋萍手上不停,随口回应:“一半一半,一半做甜点,另一半烧酸菜鱼。”   大家都惊讶不已,感觉自己真的长见识了。他们头回听说南瓜还能烧鱼,那味道该多奇怪。   南瓜是甜的呀,尤其是这个季节的南瓜。   苏珊十分狐疑:“周同志,你真的会烧吗?要不我们还是去饭店吃吧。”   周秋萍瞪她:“到时候你别吃。”   余成维护道:“秋萍做饭很好吃的。”   说完,他有点骄傲。因为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吃过秋萍烧的饭。   卢振军也帮腔:“还行吧,当年我们这帮知青全靠她帮忙烧饭,不然早饿死了。”   毕竟饼干蛋糕不能当主食,人还是要吃饭吃菜的。   土豆炖大鹅转移到陶罐里,小火慢慢地焖着,周秋萍看阿妈回来了,就开始做金汤酸菜鱼。   蒸熟的南瓜捣成泥,一半放入糯米粉做小南瓜,另一半放在边上备用。   酸菜炒出香味,鱼骨炖成汤,然后下南瓜泥,汤色瞬间由白变成金黄。   曹敏莉一直盯着呢,这会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金汤。”   周秋萍笑道:“少了黄灯笼椒,差点意思。不过也好,小孩子吃不了辣。”   周高氏进屋帮忙,见状就笑:“她就爱瞎折腾。”   周秋萍一面把酸菜下进锅里,一面随口道:“对了,卢老师,你下一步工作是什么安排?”   她的话轻飘飘,然而厨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声音大一点,就把答案给吹跑了。   卢振军还在认认真真地剔鸡爪骨头,似乎一点都没留意到众人紧张的情绪,轻描淡写地回答:“上面让我办个地产公司,做房地产。”   这是他被审查结束后,组织对他的安排。去南方办房地产公司,给部队挣钱。   周秋萍点点头。   这个安排在她意料当中,卢振军虽然是赶鸭子上架转的后勤,但他干了不到一年时间,成绩却斐然。在部队经商的背景下,让他出去搞公司,也算是发挥所长了。   “那你们打算上哪儿搞房地产呢,深圳还是羊城?”   卢振军摇头,感慨不已:“深圳已经没什么地了,价格也高,我们那点本钱根本拿不到。我们打算去海南碰碰运气。”   周秋萍瞬间漏了呼吸,下意识地想苦笑,还真是绕不开的海南房地产。   她本能地脱口而出:“最好不要。” 第274章 不如去新疆   卢振军的个性当中有一点非常适合当领导, 那就是他很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   他当即认真地看周秋萍:“为什么?”   都说10年前看深圳,10年后看海南。自从海南建省后,十万青年下海南, 人人都知道哪儿是投资热土, 而且都清楚那里有无限潜能可挖掘。   周秋萍当然知道。在南巡谈话之前,海南房地产的疯狂时刻还未真正抵达, 此时入局, 到时候收手,那简直就是一夜暴富的神话。   卢振军的房地产公司急着挣钱,去海南炒地皮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周秋萍都找不到理由拦住他。   她想了想,直接开口问:“你有多少启动资金?”   “10万块。”   周秋萍差点没笑出声。   她就是能够在心里肆无忌惮地骂,这帮废柴,挣钱不行, 花钱倒是比谁都麻利。几千万啊, 现在就拿出10万块做公司的启动资金。   卢振军解释了一句:“就是因为钱少, 现在我们没能力搞大项目,所以要想办法挣钱。”   简单点讲, 就是需要短平快的项目。   而这种项目实在太难找了, 10个里面有9个是骗局。   周秋萍想了想, 开口询问:“年前买的深发展的股票,现在怎么样,你能调动吗?”   卢振军愣了下, 才想起来有这茬,点点头道:“这个倒是能动。”   因为就是在军区, 大家也没把它当钱看。纯粹是因为当时米瑞克突然间挣了那么多钱, 大家也就无所谓了。   周秋萍点点头, 把裹了蛋清的鱼片下进锅里:“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一下陈自强, 看看现在深发展的股价是什么位置。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卖给我。当然,如果你们想继续持有,那也可以放下去。”   卢振军对股票毫无概念,只觉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钱,毫不犹豫地强调:“不管什么价位都卖。”   他现在甚至庆幸掏了100万买了股票,不然眼下他可真要为钱愁白了头。   周秋萍招呼母亲把酸菜鱼盛进盆里,又问了一句:“你们谁不吃芫荽?”   大家倒还好,不爱吃的人也能接受。   周秋萍叮嘱:“阿妈,你盛好鱼放点芫荽进去点缀一下,不用切,直接放就好。”   她脱下围裙,去前面的楼房里打电话。   陈自强的大哥大现在天天充满了电,时刻准备着工作。本来股市只是作为他学经济的一个调查对象,现在他已经栽进去了,除了正常上课以外的时间,整天泡在交易所。   1989年的交易所简陋的只有一块黑板,上面写着价格和股票名称,有人要就卖出。有人要出手自己的股票,他觉得价格合适就买进。   最神奇的是深圳有4个网点,各个网点的价格还不完全一样。这边卖82,那边卖80。   陈自强没赶上国库券异地买卖的好时光,也没挣到这份钱,居然在深圳的股市实现了异处买卖挣钱的良方,光靠这个,一天就能收益上百元,赶得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当然,对他来说,挣钱固然快乐,深度体会股市的神奇更加让他兴奋。   周秋萍打电话给他,他就激动得直哆嗦:“姐,周姐,你真是观世音菩萨啊,我真要跪拜你了。我一定给你供长生牌位。”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搞得吓死人。”   陈自强立刻强调:“我怎么可能吓你呢,我对你那是一片真情实感。你太神了,你知道现在深发展的股价有多少吗?90啊,已经到了90块!”   亏春天那会儿,周经理让他买入股价涨到35块的深发展时,他还想要不要趁机抛售股票。   谢天谢地,他忍住了,他跟着大佬有肉吃,他没卖又买进了。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实在太明智了,照这架势下去,股价很快就能翻到三倍。   周秋萍暗道,三倍算什么呀,到时候30倍都不止。深发展风光的时候,那就是天选之子,股价疯得不要不要的。   她随口道:“现在深发展的股票不好了吧。”   “可不是吗。”   陈自强到现在都后悔当初没有拼一把,多买个几万块,简直看着钱从自己手上淌走。   “我跟你说,周姐,深发展年初分了一回红是吧,后来夏天又推出年中分红,两股送一股。我的妈呀。就从那时候开始,股价开始蹭蹭往上涨,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90块了。”   周秋萍有些反应不过来:“两股送一股是什么意思?”   陈自强想了想,给出了专业的解释:“这就好比年初假设股价还是票面价格20块,我花了400块买了20股,那么两股送一股之后,就相当于有了30股,年终分红以后,股价很快就到了35块。那就是1050元。你想这个利润多高,什么银行存款什么国库券都赶不上。所以年中分红两股送一股的政策一出来,新发的股票就不容易买了。现在更疯,大家都攒在手里,舍不得出手呢。”   周秋萍一颗心砰砰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哑了:“那你的意思是?”   “周姐,你那1,000万投进股市简直就是神来一笔。我给你算算啊,当时是用35块买进的,年中分红之后,拥有的股票涨了1.5倍,现在股价是90块,如果把这些股票都抛出去,那就是3,857万。周姐啊,我的周姐,搞走私抢银行印钞票都没你这么快。你卖不卖啊?”   周秋萍毫不犹豫:“我不卖,都买不到了,我卖了上哪儿买去。你帮我盯着,要是有机会,我还要买进。”   对,她现在卖了股票再卖了国库券,她光现金就有8,800万,那绝对是大写的豪横。   不过她的人生就这点追求吗?一亿只是个小目标,起码要再加一个0吧。   陈自强不觉得她想继续买股票这事有什么好奇怪。买股票嘛,当然买涨不买跌,股市这东西就是看大家对它有没有信心。只要人人都看好,那价格还能往上升。   他痛快答应:“没问题,我也准备再买点。”   挂了电话,周秋萍跑回去找卢振军。   在钱财问题上,她向来君子坦荡荡,并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卢老师,年前是以35块的价格买了100万的股票,年中它又分红两股送一股,现在股票价格涨到了90。那么你们拥有的股票目前的市场价值就是3,857,100块。目前大家都看好股价会继续往上涨,如果你们想继续持有也不错。如果你们想卖的话,我可以直接掏钱买。”   卢振军震惊了:“385万!”   周秋萍好心提醒他:“还有7100块。”   不能飘啊,同志,7000多块钱呢,双职工家庭都要攒上好几年。   曹敏莉都抬高了眉毛,笑言:“这个涨幅很可以呀。”   苏珊开始大声叹气,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周秋萍好心提醒她:“你现在买也可以呀。大家已经意识到股市能挣钱,愿意涌进来的人更多。目前还局限在深圳范围内,在更大范围的人反应过来之前,理论上它都是挣钱的。”   卢振军却非常坚定:“卖,这些股票我都卖掉。”   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周秋萍普及给他的知识,那就是股价会涨也会跌。现在已经涨了三倍多快四倍了,有这几百万,他可以不去炒地皮而是盖房子了。   周高氏把吃的端上桌,招呼大家落座:“吃饭吃饭,先吃再说。”   大人孩子加在一起有10个人呢,光有两个硬菜肯定不够。但他们住的地方热闹,旁边就有卤菜店啊,冷猪头肉吃着不舒服,加了蒜苗和红椒便是回锅肉。刚出锅的卤猪手热气腾腾,又香又辣,摆上桌就是一道下饭菜。而卤牛肉和猪耳朵切了,放在饭锅里稍微蒸一会儿,香香软软,小朋友很爱吃。   周高氏又斩回家的烤鸭和大白菜粉丝一块儿烧热乎乎地端上了桌。这样有荤有素,有干的有稀的,热热闹闹的一大桌,的确吃的热闹。   周秋萍没喊程序员们,因为他家桌子就这么大,勉强把人喊过来也坐不下。还不如直接给他们送点菜过去,大家都自在。   卢振军开玩笑道:“这挣了钱是该庆祝庆祝啊。要不要我再加两道菜呀。再弄个麻油鸡和夫妻肺片。”   周高氏喊停:“先吃着吧,别到时候吃不完,上顿连下顿。”   虽然桌上只有7道菜,但是菜的分量大呀。一个老鹅,一个酸菜鱼,直接就是用盆装的。大白菜烧烤鸭,同样也是一大海碗。硬菜多,能填饱肚子。   卢振军笑道:“那好,晚上吃宵夜吧。”   周秋萍吃了一筷子酸菜鱼,很满意自己的手艺,认真道:“你们真的打算去海南盖房子卖吗?”   卢振军点头:“是啊,300多万盖不了多大的,先弄个小项目再说。”   周秋萍心情复杂:“但我还是认为去海南不是个好选择。怎么说呢,海南缺乏支撑性的产业,大部分地区是农村。虽然它被划归特区了,也给了它很多政策扶持,但它现在既不可能对标深圳,也没希望对标台湾。大家的情况不一样。比方说深圳吧,它距离羊城很近。首先在历史上羊城就是经济发达的地区。海南缺乏这个条件。在没有支撑性产业链的情况下,它很难真正吸引来多少人。房子是给人住的,如果没那么多人住,那它市场上价格炒得再高,也是虚高,靠银行贷款营造出来的虚假繁荣。就好像去年,因为物价闯关造成的群众性恐慌,导致市场上所有的货物都供不应求。所有银行都迫不及待地往外放贷款。但现在什么结果?银行追不回贷款快要疯了,工厂被三角债压得要疯了。同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房地产界呢?”   卢振军觉得周秋萍说的有些夸张。因为海南的房地产还没热到那份上,很多去海南发展的人,甚至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住。   周秋萍也知道自己魔怔了。因为知道海南房地产泡沫,她现在就很不愿意自己认识的人去淌这趟水,觉得没啥意思。   卢振军对自己的学生倒是宽和,虽然对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他依然愿意问一问:“不去海南,你认为我应该去哪里?”   “新疆。”周秋萍认真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建议在新疆建一个国际商贸城,专门固定下来做生意?”   卢振军点点头。这事儿他有印象,他也往上汇报了。他们调查到的资料同样显示现在去新疆做生意的确挺赚的。不少人在那里发了财。   但盖一个商贸城,那投资成本可大了,起码得上千万。   这不是他眼下可以肖想的。   周秋萍吃了一块炖得烂烂的土豆,愈发满意自己的手艺。真好吃,土豆炖老鹅,真的好香。   她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最近我跟老白做成了一笔生意,货都是我从江州弄过去的。半个月的时间,到手的利润翻倍。”   卢振军不敢相信:“这么赚?”   周秋萍点头,相当肯定:“老白赚的说不定比我还多。他是跟苏联人做生意。现在中苏关系缓解,两边交流起来方便不少。苏联轻工业不发达,需要大量的廉价的工业品,这正是我们能提供的。与此同时,他们国内也有很多东西是我们目前生产水平难以达到的。比方说上回他给我弄了个军用望远镜,的确很好用。”   卢振军神色微凝,用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周秋萍一点儿也不着急,说话就慢悠悠的:“现在情况摆在这里,国内和美国和西欧关系都紧张了,贸易往来也会受到严重影响。有句老话叫做东边不亮西边亮。做不了他们的生意,就做苏联人的生意。放眼苏联周边的情况,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商业合作伙伴了。但这种零星的贸易往来方式,其实很不方便。如果有固定的场所,大家可以长期交易,那贸易规模肯定往上升。”   卢振军真正在意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其中的战略意义。   他沉吟片刻,遗憾地摇头:“钱不够,缺口太大了。”   周秋萍看了眼曹敏莉,后者心领神会,主动开了口:“卢先生,我对这项生意也很有兴趣。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也许我可以投资。”   说这话时,她也有点担忧。   周秋萍已经承诺给她的服装连锁店注资。如果再去新疆搞商贸市场的话,这个资金链到底能不能撑住?   这都是上千万的投资呀。   不过曹敏莉相信周秋萍不是一个张口就来的人,她这么说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   于是曹总就心安理得地吃起了酸菜鱼和红烧老鹅,鱼肉和鹅肉都是优质蛋白,多吃点不会发胖。   吃过晚饭,她和苏珊就告辞了。她们还要赶飞机回香港。   周秋萍揉着两个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小姑娘,招呼她们:“去玩会儿吧,消消食再睡觉。”   小强却满怀期待地看着大人们:“叔叔,今天你们睡吧,我跟小明一块睡。”   周秋萍疑惑地看了眼余成,这家伙睡相很差吗?连小强这种混世魔王都嫌弃他。   印象当中,好像还行啊。   但那一夜,他们都没好好睡觉,因为顾不上好好睡。所以也谈不上睡相好与不好。   周秋萍有些尴尬,直接退出聊天室。反正小朋友问的是叔叔又不是阿姨。   卢振军估计小孩都爱跟小孩凑在一起,笑着点头:“我没意见。”   卢小明看了眼爸爸,他现在确定爸爸不会抛弃他,就放心大胆地同意了:“好,今晚我们一块睡。”   他虽然天天跟小伙伴待在一起,但每天都有很多话能说。大家躺在床上吹牛,感觉很舒服的。   鉴于周家就那么多屋子,被儿子淘汰掉的卢振军自然也就只能跟余成凑合了。   好在余成挑选的床够大,睡两个大老爷们也不成问题。   卢振军洗完澡擦着头发进屋,看着已经放好被褥的余成就皱眉毛:“你小子咋回事儿,这一天天的。”   因为工作的调动,余成从正月接受打击走私的任务,就不归卢振军直接管辖了。更别说现在。   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现役军人,怎么老待在外面?   余成瞅了他一眼,半晌才吭声:“我准备转业了。”   到他这种情况,如果他想退伍,早就可以申请。   卢振军想了想,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要真打算转业,要不过来跟我干吧。我这地产公司现在就是光杆司令,到处缺人。怎么样,来给我当个副总吧。”   余成却摇头,直接拒绝了:“我不懂房地产,也不会盖房子。张队长干这事儿更合适。”   卢振军皱眉毛,开始恨铁不成钢:“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守着,像个三从四德的小媳妇一样?哎呦,你小子。我跟你说,周秋萍她自己都不三从四德,你还指望她稀罕你三从四德?就不是这个人生观世界观。”   从他刚出来到周家,他就发现这两人关系不对头。虽然没睡一个屋,但余成留在这里本来就不对劲。   可卢振军他也有自知之明啊,作为一个婚姻失败家庭关系乱七八糟的中年男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别人的婚恋呢?   但现在,身为老上司,军营里的前辈,他还是要郑重告诫年轻人:“我告诉你,不管是男是女,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不然的话,有一天,你一个大老爷们也会变成怨妇。别觉得男人跟女人不一样,都是人,没什么差别的。”   余成摇头,认真道:“我做电脑这边的事,我学过计算机,也算专业对口。秋萍忙不过来,这一块得有人盯着。”   卢振军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想清楚了?”   他和他的情况不一样。他能结扎,是因为他已经有小明了。本来就是计划生育,按照国家规定,本身最多就应该拥有一个孩子。   但余成还这么年轻啊,他还没有自己的小孩。   余成点点头:“鱼翅熊掌不可兼得,我现在只想顺应我的心思做事。”   至于未来,那就交给未来打算。   他不能保证自己不后悔,人做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后悔。他只能说现在不这么做,他现在就后悔。 第275章 谁挣的钱谁花   这天晚上, 卢振军没睡好。   到他这个年纪,以他的人生阅历,还不至于为别人的情情爱爱辗转反侧。   他睡不着, 纯粹是因为钱。不是愁没钱开公司, 而是被钱砸晕了。   上床睡觉前,房间里的电话机响了。   侯晓斌这娃自从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亿之后, 就陷入了癫狂之中。   他一开始唉声叹气, 恨不得能够穿越时空。当发现这事儿不现实之后,他那IQ超过140的脑袋瓜子迅速抓住了重点,那就是周姐不可能无的放矢,平白无事就问88年的国库券。   除非,他们投资国库券,而且投资金额还不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侯晓斌就被烧得吃不消。不行, 他得哭穷他得要钱。别说他不要脸, 要钱的时候要啥脸啊?等他有钱了,他就是大爷, 谁敢说他没脸?   侯晓斌知道自己不是周秋萍的对手, 人家要是想瞒着他, 就绝对不会露一点风声。于是他决定曲线救国,从余成下功夫。   这小子也真是厉害,愣是通过战友的战友, 最后从何谓口中知道了余成的联系方式,直接打了过来, 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话里话外就是你们吃肉, 居然连汤都不带兄弟喝一口。你不知道我们这些搞科研的人究竟有多穷吗?   余成愣住了, 他压根就不知道国库券的事儿。   卢振军在旁边问了一嘴巴,听到侯晓斌哭穷就没好气:“还不够啊,掏了3,000万给他们。也不看看总共就多点家底。”   侯晓斌却理直气壮:“3,000万哪里够花,这都是用钱砸出来的,不能省。卢部长,你们大方点啊,好歹都是为了我们部队。”   卢振军直接将他的军:“我不是卢部长了,以后也别问我要钱。我公司账上总共10万块,我还不知道上哪找钱去呢。”   可挂了电话,卢振军就心潮起伏不定。周秋萍有多少钱,他大致心中有数。   当初她到手的是3,000万,看着的确不少,可她摊子铺得那么大,又是搞卡拉OK房,又是开饭店。那装修成本,比房子还贵。   虽然这些店的生意都很好,但架不住开销大,投入的本钱多呀。像肯德基已经是公认的赚钱的祖宗,在北京的店也花了10个月的时间才收回本钱。   秋萍从开店到现在,还没10个月吧。   余成猜测:“会不会是股票?不是说股价已经涨到90块了吗。”   卢振军却摇头:“她还要买我手上的股票,她不该出手股票才对。”   话说快400万的现金啊,她好像也不当回事儿,这钱到底是怎么搞的?   外人不清楚情况,他当时作为后勤的部长还是能摸清曹敏莉的底子的,这位曹总因为在大陆投资的事,已经和家里闹翻了。实际上,她的身家也有限。   所谓给他的投资,到底是谁掏钱,真的很令人怀疑。   说不定连曹总在大陆的投资,背后真正出钱的人都是秋萍。   一想到这点,他哪里还睡得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秋萍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卢振军转头看已经闭上眼睛睡觉的余成,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红颜祸水,起码知道纣王的百宝库在哪儿。你这样子,你都知道啥呀?亏你还能睡得着。   可怜的卢振军同志就这么辗转反思,一个在泥地里都能呼呼大睡的人,躺在床上却罕见地失眠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他都没能培养出睡意,索性翻身下床,去院子里打拳了。   周秋萍睡得早起得也早,起床按下电饭锅,好开始熬粥。昨天晚上吃了大餐,早饭吃简单点,煮一锅粥,蒸几个鸡蛋,再买两屉子包子馒头,大人孩子的肚子就妥妥解决了。   她看到卢振军打完了一趟拳,随口问道:“早上你要喝豆浆吗?要喝的话我就买。”   其他人都无所谓,给豆浆也喝,给大米粥也吃,没啥挑剔的。   卢振军顿时来了胃口,兴致勃勃地问:“有刚出锅的豆腐吗?有的话给我来两块。”   周秋萍笑了:“你还喜欢吃这个呀。”   当初生产对自己有粉坊和豆腐坊,前者做粉丝,冬天才开门。后者倒是一年四季都有,社员们还发豆腐票,就是量不多,有票的人还未必有钱买。   因为知青们多半爱喝豆浆爱吃豆腐,又有家里的资源,手上宽裕,所以很多社员都会把自己家的豆腐票转手卖给知青。   卢振军笑了:“你好像也挺爱吃的呀。”   就是周大爹太小气,明明自家不缺这点钱,却从来舍不得买豆腐。那时候小秋萍就给他们知青跑腿来回豆腐坊,赚一碗加了白糖的豆浆或者豆腐脑喝。   卢振军想着就好笑:“你这从小就会做买卖呀。”   周秋萍自我调侃:“这是被穷养长大的娃从小就得会往自己嘴里扒拉东西,不然早就饿死了。”   卢振军哈哈大笑,下意识地想开口问她到底有多少钱,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索性提了另一件事:“股票卖给你,回头我给你拿过来。”   周秋萍点点头,也想起来一茬:“你可以留20万的股票。”   卢振军疑惑:“什么意思,是钱不趁手。没事儿,全都给你,稍微打点折也没事儿。”   周秋萍摇头:“不是的,这部分钱是小明的。那当然,你要是想把它换成现金也成。”   她解释道,“有件事我得给你道个歉。就是前几天,你还在接受调查的时候,我请小明帮我录歌了。我要做一张儿童歌曲磁带,需要小朋友自弹自唱,小明正合适,就麻烦他了。对不住啊,没经过你们家长的同意,我自作主张了。你要是觉得这事儿不合适,也没关系。磁带不发行就成。”   卢振军错愕地看着她,半晌没吭声。   周秋萍摆手,认真道:“你别想太多,我就是觉得吧这孩子这么优秀,因为年纪小,电视台最后没选他当节目主持人,有点可惜。他可以在别的地方发光发热。”   卢振军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至于这样。”   周秋萍笑了:“我也是被逼的没辙,但凡我家那俩丫头能像模像样的唱首歌,我就能厚着脸皮让她们录歌,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娃干活不掏钱。这不没办法吗,你要听过她俩唱歌就知道什么叫白瞎了这么好的资源,天生没当歌星的命。”   卢振军笑了下,又摇头:“那也不至于这么多,我记得他们录歌都是一首1000块来着,人家还是专业歌手。”   周秋萍笑着解释:“我们现在不结劳务费,这是按照签约的模式进行的,给的是版税。我们连着出了几盘磁带,销量都特别好,破百万的都有。这份儿童歌曲磁带首印20万盒是常规的,按照版税算下来就分给他20万。”   卢振军十分怀疑:“还能这样?”   不是他见识少,而是这个时代不仅在大陆,就是台湾,歌手和唱片公司之间的合作采取的也是买断方式。一首歌的酬劳大约是2000块左右。就连现在大名鼎鼎的凤飞飞,她灌制一盒磁带,能拿到手的不过2万。如果折合成人民币,那就是5000块而已。   出唱片还能抽成,他真是头回听说。   周秋萍坚定地点头,认真强调:“国际上都是这么来。你放心,我不做亏本买卖。这盒磁带肯定能给我挣钱。我也实话实说,如果你没出来或者你不管小明了,我也打算按照一首歌1000块钱给他算酬劳。这样1万多块钱省着点花,好歹也能支撑几年。但你出来了,你能护着小明,那咱们就按照版税来,给他20万。”   小孩捧金行走于闹市,没人护着,那就是找死。   她之所以找卢小明录歌,虽然表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她跟胡经理说的时候也慷慨激昂,但她根本没想那么多。什么文化输出之类的,她从头到尾都没考虑。   她就是个小老百姓,她又没掌握一分公权力。缴粮纳税,这就是她对国家的义务。再多点,也不过捐些钱。更多的,她没能力也无心去做。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那么多由国家拿着老百姓缴纳的财政收入供养的人,他们不去考虑自己的工作,还要由掏钱养着他们的人去思考吗。那要他们有什么用?不是笑话吗?   她当然可以直接给卢小明钱,就凭她喜欢这小孩,她能掏得出这钱,她完全可以有钱任性。   但如果可以有一件事让参与的人都得利,她为什么不采取这种方式呢?简单粗暴地给钱,只会让陷入自卑的孩子更自卑。不如告诉他,你很厉害,你有能力,你能挣钱,你能养活自己。   即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也可以站起来,拥有你的全世界。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这20万是小明的酬劳,你没有权利替他拒绝。不过鉴于你是他的监护人,钱财肯定由你暂时保管。现金、定期存折、国库券或者股票,随便你们自己选择。”   天色已经转亮,虽然还看不见太阳,但天空已经显出了蓝。鸽子从屋檐飞过,鸽哨发出明亮的清响。   卢振军半晌才冒出一句:“合着我儿子比我有钱多了呀。”   这事儿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周秋萍点头:“是啊,后面他可能会更有钱。钱是人的胆,有钱了,很多事情就敢去尝试。”   人从来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有丁妍那么个妈,卢小明以后走仕途或者从军都难以有大发展。可要往艺术方面努力的话,那要花的钱真不少。不自己多攒着点,以后要花钱兜里没有怎么办。   卢振军重重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学生和下属:“谢谢你,秋萍。”   周秋萍乐了:“你要没意见,磁带就要上架销售了啊。眼瞅着就要元旦了,学校肯定要搞文艺汇演什么,各个班级都得唱歌跳舞。我估摸着儿童歌曲磁带销量应该差不了。”   前两天她还跟电视台的少儿节目说了磁带的事儿。方主任他们都觉得挺对不住卢小明,感觉台里有点风声鹤唳。刚好节目没有主题曲,他们听了《太阳娃》感觉还不错,打算把它作为节目的主题曲。   只要知名度打开了,磁带就会卖得快。   卢振军点头:“我没意见。不过这是小明的钱,要怎么处理,由他自己安排。”   周周平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抬头看见余成出了小楼,便招呼他:“你去买锅热豆腐,再要点馒头和包子,包子要有粉丝馅的,其他随便。粥我煮上了,也有鸡蛋。”   余成点头答应:“还有莴笋,要不凉拌个莴笋丝下饭吧。”   说着,他就去厨房拿锅。   作为曾经的下属,他其实是跟着卢振军一道起床的。不过大佬可以直接出去打拳,他还得打扫房间整理内务啊。这一通忙下来,自然出门就迟了。   卢振军看着这两人,下意识地摸鼻子,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他一扭头,看到卢小明从房里跑出来便喊住儿子:“那个,小明,你周阿姨问你录歌的钱准备怎么处理。”   卢小明毫不犹豫:“给爸爸。”   卢振军摇头:“你是大小伙子了,钱要自己拿着。”   卢小明茫然,眨巴着大眼睛。   周秋萍赶紧将几种选择都摆在了孩子面前,并说明利弊。有的方便,有的稳妥,有的收益高,有的风险大。反正,你自个挣的钱你自个决定。   卢小明才上二年级呢,他这丁点大的孩子,哪里懂投资理财。不过孩子有孩子的聪明,他直接问周秋萍:“阿姨,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呀。”   卢振军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怎么不问问你爸爸我呀。”   卢小明不假思索:“因为阿姨比你会挣钱。”   虽然没谁直接跟他说这件事,但他就是能自己感受到。   阿姨家住这么大的房子呢,说起来,比将军楼也不差。   将军楼是国家分给爸爸和爷爷住的。阿姨可没人给她分房子,她能住上,肯定是因为她会挣钱。   周秋萍笑道:“阿姨可不敢当,如果是阿姨的话,阿姨会选择股票。不过这个前提是因为阿姨不缺钱花。就算这20万全部亏掉了,阿姨也没多大感觉。”   卢小明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闪得老阿姨的心都要醉了,他就下定了决心:“那买股票吧,爸爸会管我的。”   嘿哟,这就是没后顾之忧的意思。   周秋萍点点头:“行吧,那就给你股票。阿姨要打算抛售股票的时候会和你说的,但阿姨不保证抛售的时候,到底是亏还是赚,以后会不会更赚。”   卢小明根本就无所谓。   没经历过生活毒打,从小就没缺过钱的娃对钱的概念相当淡漠。他匆匆点点头,就赶紧上厕所去了。他可没打算起床,他还要再睡一会儿呢。   直到米粥熬好了,余成也把早饭买回来了,几个小朋友才被硬拽着起床。   礼拜天过得爽吧?爽完了准备上学去吧。   小强哀嚎:“还这么早呢,让我多睡一会儿。”   周秋萍呵呵:“呀!你们还得坐公交车呢,一个都不能赖床。赶紧都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迟到了站黑板,到时候丢脸可没人管你们。”   上了饭桌,她才想起来问卢振军:“你在工商管理局有熟人吗?”   卢振军点点头:“怎么了?”   “我要办个营业执照,开新店。”   卢振军不以为意:“行,一会儿我打个电话打声招呼。”   周秋萍郑重其事道:“你今天有事儿吗,如果没急事就陪我跑一趟。”   卢振军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不就是办个营业执照吗?至于这么夸张。   余成也主动提议:“我陪你过去吧。”   周秋萍却摇头:“你给我盯着李东方,别叫他出去给我惹事儿。回头我找他谈谈。”   她头一抬,刚好看到李东方从小楼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饿了过来找吃的。结果一天有人要找自己谈,他立刻头一扭,又呲溜的跑回去了。   周秋萍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说他杠吧,他怂的够呛;可说他怂吧,杠起来又让人想揍他。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了。   周高氏都看不下去了,开口喊他:“别跑了,赶紧过来吃饭吧。晚了包子就没了,只剩白粥和馒头。”   李东方是个肉食动物,光让他吃馒头他觉得没味道。可要让他出门自己买早饭,那又可以要他半条命,他现在不想出门,除非有人请大餐。   周高氏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直接催促自家女儿:“你吃完了吗,吃完了赶紧出去上班,别又迟到了。”   周秋萍一本正经:“我不急呀,我等他们吃完送他们上学。工商局又不会这么早开门。”   结果4个小朋友都放下了自己的碗,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周秋萍只能强调:“去去去,赶紧漱口,把嘴巴都擦干净了,我们去坐公交车。”   出堂屋门的时候,她还扭过头,朝李东方呵呵了两声,直接把这家伙呵呵的闷头就跑屋里,坚决不看她一眼。   呵,谁稀罕呢。   姐现在忙正经事,没空收拾你,等回头再给你好瞧。   作者有话说:   关于80年代台湾歌手录唱片的酬劳问题,资料如下:   以下内容摘自台湾省中正大学电讯传播研究所硕士论文《蚕食劳动—从契约关系析论流行音乐歌手之劳动条件》 指导教授刘昌德博士;研究生陈坤贤撰-民.国九十五年八月销售版税谈到歌手的收入最基本的便是唱片销售版税,早期台湾的版税制度并不存在,成熟的版税制度大约在跨国公司开始进驻台湾后才开始有「卖出一张唱片歌手可以抽多少钱」的概念。由於版税制度是每一家公司逐步建立的,很难评判一个正式的时间表,但从1995 年邓丽君逝世引发的版税议题讨论,与词曲作家版税在 1996 年开始建立(受访者1),可以断定成熟的版税制度到2006 年的台湾来看,不到十年的光景。 1995 年邓丽君逝世引发一股版税议题的讨论风潮,原因在於邓丽君自80 年代中渐渐淡出歌坛后却能靠著昔日出版的唱片生活,并且日本唱片公司保证死后家属享有50 年邓丽君版税的权益让歌坛掀起一阵讨论。早年唱片公司与歌手的合作采卖断方式,一首歌差不多领两千元,十首歌也只有两、三万,费玉清的「中华民*颂」与「晚安曲」各以4 万及2 万买断,就连凤飞飞一张也只拿两万元。事实上直到1995 年,能拥有版税的艺人大多局限在拥有「个人工作室」的畅销歌手,如:周华建、赵传、蔡幸娟,他们自己雇用工作人员制作专有印花贴在唱片上,并且全程紧盯销货成果。但个人工作室的花费不赀,遇到一张专辑在销售上失败便有可能倒闭,这是为何只有畅销歌手可以负担的缘故(刘桂兰、梁岱琦,1995)。   台湾音乐人伍思凯的访谈中也提过这方面的问题,可以从百度搜到  南都娱乐:你第一个签约的唱片公司是可登唱片,那时候的台湾唱片行业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呢?   伍思凯:当时没有版税制度,比如出了一张新专辑,给我五千块人民币,这张就是人家的了,后面卖一百万张跟我也没关系。 第276章 营业执照(捉虫)   没有专车接送, 卢振军头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原来出行是这么不方便。   虽然他不喜欢公车私用,但他以前基本办的都是公事。加上无论去岳家或者回父母家,都有直达的公交车, 他没多大感觉。   现在先送孩子去学校, 然后再跑去办手续,那来回颠簸的路程可多了。公交车不可能按照你的想法设计路线, 有的时候明明就隔了三四公里路, 它却能够绕十几站。   况且周秋萍在去工商局之前,还得跑纺织路,把她的股东们都给带上。   这事必须得趁早,到了中午,各家店就开始营业了,大家必须得尽快办完工商登记。   几家已经营业的店的店员都好办。   大家没一个傻的, 都清楚能分红是好事, 心里也明白他们是借了国家在控制私营经济的光, 不然这种好事不可能轮到他们,所以并不怕上当受骗。   吴康和他们一说, 大家就赶紧掏腰包, 多的出了一两千, 少的也有三四百。反正他们的工资奖金都不低,这钱能拿得出来。10万块很快就凑齐了。   可到了火锅店,事情就麻烦起来了。   梅经理正要找周秋萍呢。因为他们餐饮公司的老总上个礼拜六刚去省里开了会, 被传达了重要指示精神,也就是要严格防止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倾向, 不能为资本主义提供经济支持。   简单点讲, 就是要严格限制私营经济。   其他单位感觉还好, 和他们关系不大。   但餐饮公司却成了众矢之的。   因为改革开放后最早的一批个体户就是搞小饭店的, 餐饮公司管辖的好多饭馆都承包给了个体户。   现在上面口子一收紧,餐饮公司就麻烦大了呀。原先已经租出去的店赶紧终止合同。正在谈的,那也必须得立刻停下。   梅经理十分抱歉:“实在对不住,周经理,这是上面的硬要求,我们也头痛,但没办法。”   她这话真情实感。前几年流行搞承包,餐饮公司2/3以上的店都承包出去了。现在一下子又清理,不是要人老命吗?   可他们下面这些做事的,哪来的资格和上级讨价还价呢?即便满肚子牢骚,那也必须得坚决执行。   周秋萍却笑了:“您误会了,梅经理,我们这不是个体户,我们这是股份合作企业。我们这么多人,都是股东。哪里是个体户呢,哪里是私营呢,我们这是一个集体,我们是集体合作单位。”   其他人纷纷点头:“没错,有村集体有街道集体,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就不是集体了?”   梅经理懵了,她还头回听说有这种自发组织的集体。其他集体单位,比方说街道或者是村之类的,都是以行政单位为基础的呀。   周秋萍却振振有词:“梅经理,你们这个观点就落伍了。股份合作制企业在温州已经出现好几年了,非常流行。人家搞得可好了,国家都派专员过去调查,要在全国推广呢。要说搞经济,人家温州人确实跑在我们前面。”   梅经理有点晕,因为现在普遍的企业性质就三种:国有、集体还有个体。她头回听说什么股份合作制。但周秋萍说的好像又有点道理。   这么多人,的确称不上个体户了呀。   她直接表达歉意:“不好意思,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跟领导请示。”   周秋萍直接拿出大哥大递给她:“你也别跑来跑去了,太辛苦,直接打电话吧。”   梅经理还是头回抓到大哥大,都不晓得该怎么用,在周秋萍的指点下按了号码之后,电话接通了,她赶紧简单说的事情经过。   然而餐饮公司的老总却嗤之以鼻:“这算哪门子集体,听都没听说过。”   他现在特别后悔把店租给了周秋萍。   之前没感觉,这次去开会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蠢的事。如果把店租给华人富商王先生,他就成功地实现了招商引资,这在全省都是头一例。   可惜他没见识,压根不知道外资有多香,白白浪费了这么宝贵的机会。   本来那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如果不是周秋萍跳出来横插一杠子,哪里会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至于店里原先的职工的工作问题,老种根本不放在心上。人家王先生都答应让他们不干活白拿钱了,多好的事儿,有什么好想东想西的。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王先生没租他们的店,一转头就找了其他单位,仲夏的店面都已经开始装潢了。   现在,梅经理还跟他提什么周秋萍,什么股份合作企业。狗屁,放tnd狗屁。   “不行,没这规矩。”   周秋萍接过了电话,保持礼貌:“我才疏学浅,我理解不了,为什么我们不是集体单位?我们这么多人呢。”   老总不假思索:“因为你们是在剥削。”   “我们自己干活自己挣钱,怎么就是剥削了?”   老总一时语塞,不过他好歹是领导,灵活地掌握着各种政策,不假思索道:“七上八下懂不懂?你们雇佣了42位职工,那还不是资本家吗。”   这简直是在耍流氓。   要求解决42位原职工工作问题的是餐饮公司,她安排了人家工作,又成了剥削。真是什么话都被他们说光了。   周秋萍差点要脱口而出,那这些人我不要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学校里刚出来的小孩要比在国营店干久了的老员工更容易接受新理念,也更有纪律性。   不过,阎王斗法,为什么要小鬼遭殃呢?这些老店员没了工作,以后要怎么过日子。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呢。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不好意思,这个观点我没办法接受。每个公家单位都有临时工,我想餐饮公司也有不少临时工。同样是雇佣,临时工的人数应该不止42位吧,早就超过7个人的标准了。”   领导不假思索:“那怎么能一样,临时工是服务公司的人,怎么能这样比。”   周秋萍猛地起了怒火。   什么服务公司,不就是以后几十年到处都有的劳务派遣公司吗。那些机关事业单位以及各家国企,不知道依靠劳务派遣吸了多少临时工的血。   同工同酬,就是tmd放屁。   制定规则的机关,自己单位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劳务派遣工以及从下级单位借调过去的人员。他们都做不到同工同酬,还指望其他地方执行?   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周秋萍压下冷笑:“是不一样,我们能保证店里的职工都拿一样的工资。你们的临时工,每个月收入有正式工的一半吗?是他们干活少还是他们能力不行,不配拿同样的工资?工资工资少,分房子分房子没他们的份儿,升职升职更加跟他们没关系。你说,他们又是被谁剥削了?”   领导被将了一军,愈发老羞成怒:“这……这怎么能一样?”   他灵机一动,“那你们这些股东还分红呢,我们42个职工有分红吗?”   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股东有分红是因为股东拿出了本金,承担着经营风险承。所谓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店里亏本的时候,没拿本金也不用赔这个钱啊。   领导终于找回了主场,愈发趾高气昂:“你们这就是剥削,剥削我们的店员。不要妄想搞资本.主义复.辟那一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们只和公家单位合作。”   周秋萍撂下话:“那行,我们拿集体的营业执照过来说。”   她挂了电话,不仅是梅经理,周围围着的店员们都紧张的不得了,纷纷追问:“周经理,怎么说?”   周秋萍摇头,满脸遗憾:“你们领导说,我让你们在店里干活,就是剥削你们,就是搞资本.主义。”   国营店的老店员们集体炸锅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前面说的好好的,承包他们饭店的人要安排他们工作。现在眼睛一眨,又说让他们上班是剥削他们。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有人开始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那个华侨接咱们的店呢,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陈露忍无可忍:“那是华人,是外国人。外国人雇佣你们就不叫剥削了,咱中国人就叫剥削。洋老爷可真够香的呀。”   被怼的人面红耳赤,气急败坏道:“那你说咋办,现在怎么办。这不上不下的,我们要怎么办?梅经理,你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   梅经理也头疼:“我有什么办法,政策一天一个样子,我就是神仙我也没办法。”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得想招啊。这就是她的任务,他必须得搞定这件事儿,不然上面还得削她。   梅经理无可奈何:“要不这样吧,饭店就挂在餐饮公司名下,戴个红帽子。后面你们交管理费就行,自己经营。”   这种事情很常见,并非今年才出现的。很多私营单位为了政治上的安全,经济上的方便(在很长一段时间,银行不给个体户或者家庭商户贷款,而民间借贷的利息又太高),都会选择挂在集体名下。   只是今年的风波,让这趋势更厉害了而已。   周秋萍还没发话呢,吴康第一个反对:“不行,戴了人的帽子就得服人管。我们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个婆婆。万一婆婆有自己的想法怎么办。”   “就是。”欧小飞附和,“你看这才多长时间,你们领导又是一个说法了。一天一个主意,我们开店的人哪里折腾得起。”   卡拉OK房、自助餐厅还有洋快餐店的老店员们都站在自家店长这一边。   说个不好听的,我们工资比你高待遇比你们好又比你们会挣钱,凭什么让我们听你们管。现在讲的好听,不会多事,只要扣着帽子,那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连老国营店的职工们也将信将疑的。因为餐饮公司让他们失望的次数太多了。虽然是自己娘家,但被接二连三地辜负,他们的心也有些发凉。   听听领导说的是什么话,叫他们到店里上班,给他们发工资,就是剥削他们。   那你们倒是剥削我们呀,给我们工作呀。   可要是挂在餐饮公司名下,那以后他们还算餐饮公司的人。这对大家来说,诱惑性不逊色于新冠疫情之后,在你经历被裁员的压力时,直接安排你干旱涝保收的公务员。   在场的人分成了两拨,一边人义愤填膺,另一边人则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最后还是周秋萍开了口:“行了,这样吧,既然说股东分红就是剥削。那你们也当股东,每个人入股100块,咱们今天这事儿就算定了。所有在店里干活的人都是股东,自己给自己干活,剥削也是自己剥削自己。”   国营店的老职工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要大家拿出钱来啊,还没开工呢,就先掏钱。   人家国营大厂让职工捐钱拯救工厂也就算了。他们这样是哪门子回事。   周秋萍转头问林师傅:“这个月给大家的工资发了吗?”   林师傅有点懵圈,周经理要了店之后就出事儿了,等出来也是忙忙乱乱的,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一茬。   倒是国营店的职工们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们还没正式上班呢,最多就是跟着在自助餐厅打下手,这也要发工资吗?   林师傅反应极快:“正在造了,等您签过字就发。”   周秋萍点头,轻描淡写道:“现在岗位还没定下来,一个人先发200块的工资。后面再进一步细化。现在,愿意入股的同志举个手,最低标准是100块。”   100块不少了,换成平常,大家可未必舍得掏这个钱。但200块的工资,更加像从天上掉下来白得的。这在街上捡了钱,别说交给警察了,第一反应还是赶紧花掉。   立刻有人举起手来:“我我我,我入股,150块。”   有人带头,其他人的反应就热切多了,跟着接二连三举手表态,他们愿意入股。   都在一个行当呆着,香满集和天下一家的生意有多好,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能分红的话,那真是赚到了。   原先还动瑶的人,看到周围举手的人越来越多,也开始慌了。他们担心的是如果这个周经理也走了,没人接手饭店,他们又要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因为拥有同样的目标,那就是早点让火锅店开门大吉,所以这事儿没费多少功夫,众人就达成了统一意见,行,每个人都掏钱入股,到时候按比例分红。   时候不早了,中午还得开店呢。周秋萍赶紧领着人往工商管理局去。   卢振军从头到尾旁观,忍不住把人拉到边上,说出了疑惑:“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呢。你不是和曹总有合作,直接合资开店不是更方便吗?”   周秋萍摇头,老实承认:“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开餐饮店我是不愿意合资的。因为我觉得很耻辱。”   这种耻辱跟曹总没关系。她很喜欢曹总,很庆幸自己拥有这样的朋友。   那如果国人自己不能开店,必须得依靠外资的力量。那国人算什么呢?当初在城楼上宣称的人民终于站起来了是真的吗?   所以就算费心费力,曲线救国,各种折腾,她也要想办法去尝试。   当然,倘若还是不行的话,她也不会撞了南墙还不回头。毕竟她和钱没仇,她也没对不起谁。   卢振军听她直抒胸臆,沉默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也别想太多,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周秋萍当然乐观:“我知道,再说这也挺好的。最起码的,大家都知道店是自己的店,自然也就上心。就好像以前的工人甚至会藏起病假条偷偷加班一样,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工厂和国家的主人,所以他们愿意为了自己的家园而奋斗。”   卢振军又陷入了沉默,大家上车往工商局去时,他才开口:“是啊,如果感受不到这一点,凭什么说工人无组织无纪律效率低下呢。”   到了工商局,卢振军转业的老战友亲自过来迎接。本来他拍着胸口表示没问题,就是办个营业执照吗,他马上就能给办下来。   结果一看递上来的资料,他就傻眼了。   这这这……这算怎么回事?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啊。   周秋萍又把温州拿出来说事儿,表示这种集体合作制已经很常见。大家都说温州经济搞得好,其实人家地理条件相当糟糕。为什么能搞好?那都是有原因的。   局长还在犹犹豫豫。   说个不好听的,一旦涉及到政治上的事,那肯定要比经济问题更严重,这是立场。   卢振军不耐烦了:“我问你,有没有规定说不让这么搞?”   局长摇头,然后又强调:“可也没规定说让这样搞啊。”   卢振军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不让,那就等于让。你看看上面的规定,有专门说过要好好吃饭,让你今天吃面条吗?没吧。你能不能吃面条?这叫什么,法无明令即可为。拿出点魄力来,你看看现在街上都成什么样子了。饭馆关了那么多,你不让他们开店,这么多人,你负责给找工作吗?”   局长被这话吓到了,赶紧摆手:“你放过我吧,我们系统内的子弟到现在工作还没着落呢。一堆人天天堵,我有什么办法,我头都要白了。”   周秋萍趁机笑着安利:“那他们也可以搞股份合作制呀,大家一起凑钱,大家一起干活,好歹找个事情做。”   局长却摇头,苦笑道:“我可没你们卢总的胆子,我呀,扛不住。行行行,给你们□□。可这算什么性质呀?”   周秋萍赶紧答话:“集体,我们当然是集体企业。”   局长摇头:“这算哪门子集体,就没这规矩。”   这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拿起了笔,直接在营业执照上写了集体,然后(合作),最后签字盖章,才推还给周秋萍。   “行吧,行吧,就这样吧。你们也别大张旗鼓了,悄悄地把店开了就行。”   他抬头看着卢振军苦笑:“你这小子,就是存心坑我。”   卢振军笑道:“当官肯定要冒风险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为这么多人做主了,冒点险也值。”   周秋萍赶紧附和:“局长,您这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将来肯定能够写在共和国历史上。”   局长摆手,直接送客:“这我可不敢想,不把我抓起来蹲大牢我就谢天谢地了。”   要不是磨不过卢振军的面子,他还真不想冒这个险。图啥呢?多事之秋,当好太平官就不错了。又不是说吃不上第一只螃蟹就会饿死。 第277章 给我师母找个工作   欧小飞等人看到新的营业执照都激动得够呛。   大家偷偷地观察卢振军, 感觉大佬还是大佬,妥妥的破船还有三千钉。   当时外面传的那么厉害,现在人家一露面再难的事情都能搞定。这说明什么呀?说明他没事儿。   不然那些当官的多精明啊, 肯定早就退避三舍, 划清界限了。   啧啧,还是周经理厉害, 一眼就看准了靠山没撒手, 可算是有了回报。   周秋萍朝大家挥挥手:“都回去干活吧,你们可是投了本钱的,到时候亏本了,大家哭都来不及。”   众人哄笑着,赶紧往回跑。   店还是那个店,店已经不是那个店了。他们现在可是为自己干活的人。   梅经理看到新的营业执照, 还有点懵, 工商局还真给他们发呀。这, 工商局可真不怕出事儿。   得,她也不替别人操心了。她本来就对上面的政策颇有腹诽。   现在的饭店之所以被承包出去, 就是因为本来做的不好啊。服务态度差, 菜品常年不更新, 客人都不愿意登门。   如果不承包出去,店里没效益,光有支出。这么多人的工资从哪儿发?上面不给拨钱, 餐饮公司又不能自己变出钱来。   再说了,凭什么承包就只能给外资合资承包?要说为了挣外汇吧, 这能挣多少外汇?江州是外国人、华侨、港澳台同胞多, 还是老百姓多呀。做买卖, 当然是要为大部分人服务。   梅经理拿了营业执照, 鼓起勇气:“行吧,我去跟领导汇报。”   周秋萍担心横生枝节,立刻提要求:“我们一块去吧,今天把这事儿明确下来。营业执照我们有了,合同我们也签了,这店说开就开,可不得让人砸了。”   卢振军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得亏他去了,因为餐饮公司的老总满心不痛快,卯足了劲来找茬,什么只有集体企业,没听说过集体(合作)企业。什么分红搞股份是资本.主义那一套,他们不能知错犯错。   反正鸡蛋里挑骨头,总归都能找出话来说。   周秋萍也不跟他怼了,这不是她能不能说服对方的事儿,对方摆明了就是要存心为难。   卢振军朝他笑了笑,直接提要求:“您这电话能借我用用吗?”   总经理懵了,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路数,居然眼睁睁看着他拿起电话机,都没阻止。   卢振军打了个电话要了号码,然后接着打第二个电话,和对方说笑了几句,就是一眼睛瞪得老圆的总经理:“麻烦您接个电话吧。”   他没来得及拒绝,听筒就被塞到了他手上。他的直属上司语重心长:“关键时刻,要做好稳定工作。集体企业有什么问题呀,就是要让大家都动起来,都劳动致富,都劳动养家。合同都签了,不要搞事了,不然人家闹上法庭,你好看啊。”   餐饮公司老总还想说对方不敢,除非不打算在江州的餐饮界混了。但想想这周经理豪横的样子,既能弄到营业执照,还能让他领导给他打招呼,估计人家还真的干得出来。   领导又苦口婆心:“这是解决军属就业的大事儿,我们帮不上忙,也不能扯后腿。不然不好交代。”   其实从5月份开始,在江州,地方和部队的关系就挺微妙的。军方提前出动了人马维持住了秩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越界了。但因为后面局势的发展,他们的行为反而是力揽狂澜。   就,不好说,别招惹。   领导都这样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手一挥:“那就先按照合同来。”   周秋萍悬着的心可算落回胸腔了。   她今天之所以态度强硬,一方面是因为知道卢振军瘦死骆驼比马大,应该能找到靠谱的关系,所以无所畏惧。另一方面就是摆明态度,姐不好惹,不要随便拿捏姐。   不管是在社会还是在商场上,人善被人欺是真理。有的人啊,就是喜欢柿子拣软的捏。碰上刺儿头,他反而要退避三舍,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走出餐饮公司大门的时候,她开玩笑道:“我今天可真感受到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办事了。”   卢振军苦笑:“我今天也明白了为什么说对老百姓来讲,什么都不管的官才是好官。都TM瞎管。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光会拖后腿。”   周秋萍笑笑,没接他的话。这哪是她一个小老百姓能讨论的话题。   她只开口问:“最近你有什么事儿要忙吗?”   卢振军坦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现在的任务就两条,一个找人,一个找钱。”   周秋萍点头:“找人我帮不上忙,不过找钱的话,如果不嫌钱少,100万挣不挣?”   卢振军惊讶:“100万?我还会嫌少?”   周秋萍笑道:“你这不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吗?我怕你看不上眼。”   “你直说吧,到底要我干啥。”   “也不难,就是你想办法找几个人,帮我把国库券送到海城去卖掉。”   卢振军更惊讶了:“国库券?你还在倒卖国库券?你哪儿来的人手收国库券啊。”   周秋萍简略地解释了几句事情始末,当然她不可能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实,所以笃定了1988年发行的国库券会在1989年上市。   她还假模假样道:“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等到后年就有30块的利息,还比较划算,就收了当货款。总归要想办法给彩电降价,人家才会买。谁知道国家还挺快的,居然9月份就让国库券上市了。”   卢振军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真没想到吗?”   周秋萍笑了笑:“其实隐约猜了猜,1987年的国库券是5年期的,从88年开始就变成了三年。85和86年的国库券去年上市了,距离它们到付的时间分别是两年和三年。88年的国库券今年上市,距离到付时间也是两年。既然国家去年已经下定决心搞活国库券市场,那就没理由只弄一茬,后面不管了。我估摸着最迟也是明年初上市,不然都快到期了,也没啥意义。当然,这些都是我猜测的,运气好而已。”   卢振军久久不开口,半天叹了口气:“说起挣钱,小明讲的没错,还是你厉害。”   价值380多万的股票,当初是她建议买的。   上市就价格飞涨的国库券,也是她一手操持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按照秋萍的个性,如果当时他们还没拆伙,她肯定不会藏着掖着,一定会把这招也交给他们。   怪谁呢?怪还没过河就忙着拆桥的人,怪他自己没能坚持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既然当时让他管着三产,那即便是首长也不该随便插手。   没钱了,慌神了,活该。   卢振军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表情:“行,你打算什么时候送过去?”   “越快越好。”周秋萍一点也不愿意耽搁,“我要花钱的地方多,这些国库券坚决不能出事,不然的话,给你们公司的投资不用说了,肯定没有。还有曹总那边,我也得继续投钱。”   卢振军情绪复杂,即便是给军方的房地产公司投资,她都要拉着港商,不然还没资格,也不晓得究竟是谁更荒唐可笑些。   周秋萍却无所谓,即便现在的政策允许她直接给卢振军筹建的公司注资,她也会拉上曹总。   原因很简单,曹总是港商,她在内地投资,可以享受很多优惠政策,比方说减税甚至免税。这对商人来说,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   就好比曹总眼下在深圳开的卡拉OK房,明明营业额是大歌星的几倍,需要缴纳的税和各项费用加在一起却又达不到大歌星的一半,利润可想而知。   照这个趋势下去,投资进去的钱,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回头了。   她周秋萍和钱又没仇,当然得拉着曹总一块儿投资,有钱大家一起赚。   卢振军听她叨叨,忍不住笑:“你这又不觉得非得拉着港资很丢脸了?”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这是大买卖,一般的个体户做不了。饭店不一样,做饭店的多半是个体户。咱们今天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就有个先例摆在前面,后面的人想依葫芦画瓢,就有例子可以照抄了。市场就这样,一花独放不是春,夜市也要摊子多,才能聚拢人气,客人才会多起来。”   她能力有限,不可能管那么多事儿。再说那些事也不归她管。手伸太长,人家会看她不顺眼,说不定就直接拿刀砍断了她的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前面趟出一条路来,想跟上的人自己跟,她可没胆子伸手拽任何人。   两人上了公交车,直接回去吃午饭。等吃过饭,卢振军再去拿股票,好从周秋萍手上换钱。   他们进了门,请来帮忙的阿姨正在烧饭。听说添了两个人吃饭,她立刻犯难:“那米饭可能不够。”   周秋萍无所谓:“家里还有挂面,下两碗面条吧。菜够不够,不过我去斩点卤菜。”   比方说面条里放点猪头肉,再放些青菜,外加卧一个鸡蛋,那就很美妙了。   李东方刚好从屋里出来,闻声立刻附和:“我去,我去,我陪你去。”   在场的人集体狐疑看他。这小子想干嘛?现在不怕周经理了?   余成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陪的,又不是去买米,还要人扛。”   李东方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嘴里说了些啥,就闷着头往前走,站在门口侧过脸来等人。   他这等人的时候吧,脑袋还垂着,生怕跟人碰上视线。   周秋萍直摇头,估摸着这小子是有话跟自己说,也不计较了:“行吧,行吧,你想吃啥就直接说,给你们买。”   另一个程序员瞬间双眼放光,欢天喜地地提要求:“盐水鹅,我想吃盐水鹅,要热的。”   盐水鹅比盐水鸭强,天冷了,盐水鸭一热就容易有骚味,鹅却没关系,不管热几遍都香喷喷。   周秋萍点点头,大方应下:“行啊,今天就斩半只鹅。”   为什么不是一只呢?因为4小只同学在学校吃饭,而阿妈今天又去供销社送货了,中午不回来吃。   说起来这事儿也挺有意思的。   她们家都已经从军区搬了出来,但并不影响阿妈找汽车兵帮忙送货。在挣钱这方面,汽车队根本不买上司的帐,谁给钱他们就出车,相当的现实。   周秋萍出了门,坚决不主动和李东方搭话。   呵,前天你对我爱搭不理,今天的我你就高攀不起。   反正我不急,谁爱急谁急。   李东方怂怂的,一直跟在她边上,不吭声又不要落后一步,搞得活像他害怕自己被丢了一样。   到了卤菜店,周秋萍要了半只盐水鹅,又要了虎皮凤爪和猪头肉。等人把猪头肉切成片,盐水鹅斩成块的时候,她旁边终于响起了声若蚊呐的动静。   李东方吭哧吭哧了半天,可算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周经理,你这还要会计吗?”   周秋萍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李东方眼神犹疑不定,说话也含含糊糊:“我师母以前是会计,现在想找点事做。”   周秋萍直言不讳:“你师母以前是哪个单位的,干什么职务?”   店里的人正在斩鸭子,那锋利的刀咚咚咚,一下一下,连绵不绝地落在砧板上。李东方却觉得那雪亮的刀光在自己头顶上闪烁,晃得他眼睛都发花。   那根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他自暴自弃一般,赌气道:“农大教授,教书的。”   周秋萍奇怪:“那她怎么又是会计了?”   李东方愈发烦躁:“她最早是学经济,后来下放的时候在农场,转了方向。农大搬迁回江州,缺老师,又把她弄过去了。”   周秋萍点头,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那她为什么要找会计的工作?”   原因实在难以启口,李东方踟躇半晌才出声:“她被开除了。”   “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那件事。”说话的人急忙强调,“她就是背黑锅的,她太老实了,又太天真。他们说她交代清楚问题就没事了,结果最后她成了扛锅的人。”   李东方愤愤不平道,“就好像当年全是红.卫.兵一样,这事儿如果要深究,没有一个人独善其身。真厉害的,早就跑了,剩下的全是背锅的。”   周秋萍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她被判刑了吗?”   “判个屁,她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五六月份的时候,她还在实验田里干活呢,她压根啥都没参与。我这么说吧,之前他们系主任提名自己的得意门生当副教授,她认为那个人的学术能力达不到标准,就投了反对票,得罪了他们。那个得意门生呢,家里是当官的,挺有背景的。现在逮着机会了,他们趁机落井下石,10分的错都说成100分。搞得好像他们多光风霁月一样,狗屁!什么玩意儿。”   周秋萍不太在意这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学从来都不是象牙塔。彼此之间的倾轧,自古都没断绝过。   她只注意一点,既然没有被抓起来关大牢,那这位教授即便不冤枉,情况也谈不上多严重。   她摇摇头:“我这边暂时不缺会计。”   李东方急了:“你不是开了新店吗?”   周秋萍好笑:“又不可能一家店一个会计,那我还请不过来这么多人呢。一个会计就能带好几家的账。”   李东方瞬间又颓唐了,他觉得师母是替他们受过。大雨倾盆,其他人都跑去躲雨了,只有师母还傻乎乎地站在雨中。   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身体不好,常年泡在药罐子里,每个月光买药就是一笔好大的开销。   他的导师也没少受这这事牵连,虽然因为德高望重没被开除,但级别也降了,收入锐减。   这下师母没了工作,一家人靠什么过日子?   周秋萍忍不住道:“所以做事要前想后顾,不要任性,也不想想后果能不能承担得起。”   李东方愤愤不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跟当年一样,就是引蛇出洞,故意欺骗人。”   周秋萍懒得跟他说这些,直接摆手:“那你师母能外出工作吗?”   本来还要慷慨激昂的李东方一下子被卡住了,咳嗽了两声才回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不是搞农学的吗,当什么会计呀。我在农场承包了一个岛,有几百亩地种庄稼,几十亩地种菜,剩下的地方种桃树。我本来打算让农场的人帮我把这事给办了。既然她是农学教授,那她去岛上工作吧。工资嘛,她以前工资多少,按照同样的标准发。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岛上条件挺简陋的,以前是知青下放点。”   李东方如释重负,脱口而出:“没事,我师母常年待在农田里,连牛棚猪圈都睡过。”   好歹还留在江州了,以前师母出去育种的时候,经常好几个月不着家呢。 第278章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周秋萍是个急性子, 喜欢速战速决。   再说她还要去海城,一方面完成国库券的交易,另一方面得敲定海城三家卡拉OK房的开张, 根本没时间磨叽。   她直接要求李东方把他师母喊过来, 今天就把事情谈妥。   李东方吃了一惊:“这么急呀,要不要吃过饭等下午再谈?”   周秋萍直接拒绝:“没空, 三点钟我要去江州饭店谈事儿。”   “可她家有老人要照应啊。”   “想办法克服。”当老板的人没多少同情心, “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如果她还在大学教书的时候,怎么安排时间的,现在就怎么安排。”   李东方只得给教师楼打电话,大概和师母说明了情况。   后者的反应要比他想象的更积极,立刻答应:“我马上过来。”   她住在师大家属区, 坐公交车大约6站路, 耗时40分钟。   到的时候, 周家的饭桌还没收呢。周秋萍直接招呼人:“还没吃吧,坐下一块吃点, 一边吃一边说。”   吴慧芳的确饥肠辘辘。她接了电话就从家里赶出来, 哪里顾得上吃饭。现在听到的年轻女老板招呼, 她也就没客气,直接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先喝了一碗面汤。   餐桌上的菜虽然吃的七七八八了,但依然能够看出来丰盛。有红烧鱼, 有萝卜排骨汤, 有盐水鹅, 有韭菜炒鸡蛋, 甚至连面汤里都飘着肉。   可见,伙食相当不错。   周秋萍看她喝完面汤才开口:“我的要求很简单,岛上的农田种庄稼,自留地种菜,剩下的地方种桃树。桃树要少用农药,少用化肥。水稻小麦还有蔬菜不许用农药,也不许用化肥,产量低些没关系,这点必须要保证。”   吴慧芳吃了一惊:“你要搞有机农场吗?”   周秋萍笑了:“对,我就是要搞有机食品。”   吴慧芳暗自惊讶,有机农场是个新概念,欧美等国出现也没多长时间。她刚才就是脱口而出,完全没想到对面这位年轻的女老板居然知道什么是有机。   但她还是忍不住摇头:“这个不符合实际情况,我国现在要实行的是菜篮子工程,保证人民群众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吃。”   这话再过20年,听上去就挺逗的,华夏地大物博,又不是沙漠戈壁地区,大城市里连新鲜菜都吃不上吗?   事实上还真是,在很多地方,冬天白菜炖白菜,夏天茄子炖茄子,是常态。   即便农村地区,种植的蔬菜种类也非常有限。经常一种菜能吃上一两个月。   正是为了缓解副食品供应紧张的问题,去年国家才提出了菜篮子工程。   如果这位周经理想在农业上有发展,积极响应菜篮子工程,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可是周秋萍却摇头,直接拒绝:“这不是我考虑的事。”   吴慧芳到底当了半辈子老师,忍不住要指点对方:“有机食品固然好,对人体健康也有帮助。但目前国内的情况是大家才刚刚吃饱肚子。放眼全国,甚至连细粮都没办法得到保持。如果你出产的是有机食品,那要怎么卖出去呢?没有那么大的市场。”   周秋萍笑了:“自产自销,我开饭店的,饭菜价格不便宜。我的卖点就是欧美流行的有机食品,不打农药,不施化肥。”   80年代的新贵们流行“别小看”,别墅小轿车她碰不上,至于看外国人的生活方式,她还是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的。   欧美的中产阶级开始流行有机食品了,那么国内的新贵们自然愿意跟上。火锅店里的蔬菜价格为什么是外面的好几倍?因为我们用的菜不一样,种植成本不同。   搞有机食品能挣钱吗?能。前提是你要有自己的销售渠道。   她先从自产自销做起。   吴慧芳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她其实眉眼温润,虽然因为长期在农田里忙碌,皮肤晒得有些黑有些粗糙,但褪去了愁苦的神色,还是能够让人看出来她和普通农妇有所不同。   周秋萍也笑了:“吴教授,以后就麻烦你了。”   吴慧芳赶紧摆手:“我已经不是什么教授了。”   “无所谓。”周秋萍笑了笑,“你在我心里就是教授。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当初承包江心洲,我其实是为了有个地方自己种点菜种点庄稼吃。现在农药用的太厉害了,我给小孩吃饭都心惊胆战的。”   吴慧芳本来就是搞蔬菜研究的,这会儿也感慨万千:“农药滥用,反而控制不住害虫,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去年某个建筑工地上就出过一件事儿,因为吃的青菜被□□污染了,放倒了150号人。一开始还怀疑是有人搞破坏,故意投毒。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农药滥用问题,搞得一时间大家都风声鹤唳。   合理使用农药,在农业生产中十分正常。农药有和化肥的出现,大大提高了粮食和蔬菜的产量,满足了大家吃饱肚子的需求。   可凡事过犹不及,无视规则滥用,潘多拉的魔盒就打开了。   吴慧芳虽然以前没搞过有机农场,但她本身就搞蔬菜专业,做对照实验的时候,其中一部分就是按照有机食品的标准进行种植的。加上她之前去美国有机农场参观学习过,眼下还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周秋萍和她聊了一会儿,便拍板定下了:“这样吧,我的条件已经说了,你得常期在江心洲上工作。目前岛上正在重建房子,等到房子盖好之后,可以给你安排一套做宿舍。你把家里老人接过去也行,优点是空气很好,远离工业区,缺点是生活不方便,往江心洲没有修桥,出入全靠摆渡。你自己觉得怎么合适怎么安排。你和你家属商量一下,或者先到江心洲上去看一看也行,决定好了告诉我。你自己拿个预算出来,我看了合适就给你批钱。”   吴慧芳还是头回跟私人老板打交道。她早就习惯了申请经费时要一磨二催三批示,对方如此痛快,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沉吟了片刻才点头:“行,我跟家里人商量下,最迟明早给答复。”   周秋萍笑了,伸出手跟她握了握:“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卢振军虽然知道她是个爽利人,但也没想到她会动作这么迅速。   屋外响起了车喇叭声,周秋萍擦了擦嘴巴站起身,笑着邀请吴慧芳:“吴老师,走吧,顺便捎你一程。”   她又喊卢振军,“卢老师,一道吧,刚好顺路。”   卢振军笑了起来,半点儿都没觉得跌面子:“好啊,正好蹭个车。”   周秋萍又叮嘱李东方:“你好好干活,我跟你说最多到年底,人家肯定能推出新产品。”   李东方刚承了人家的情,又当着自己师母的面,尤其乖顺,特别痛快地答应:“好,我一定会加快速度。”   周秋萍点点头,转过脑袋提醒余成,“阿妈还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到时候记得去接一下小家伙。”   余成送她出门:“你放心吧,我记着呢。”   程序员们已经跑到院子门口,对着黑色轿车啧啧赞叹。   看样子江州饭店是真的对外提供租车服务了,都上门接人了。   下回要是有需要,他们也给饭店打电话。   周秋萍上了车,先让司机把吴慧芳送到大学路,后者从江州理工大穿过去,就能直接回家。   关上车门,她想起来件事,赶紧跟卢振军说:“你过去的话就帮我问问看,接不接受捐款。是这样的,我们卡拉OK房和饭店都不收小费,但有的客人有给小费的习惯。我们收下来以后准备捐掉。可是吧,现在没什么捐款的渠道。”   这话听上去挺奇怪的,想捐钱还不简单吗?不管是希望工程还是春蕾计划或者红十字会,随便你选哪一样啊。但实际上,现在还没有希望工程,但没有春蕾计划。红十字会,她不知道怎么找也不太感兴趣,不知道有还是没有。   “我们想来想去,听说那场风波里有战士受伤致残甚至牺牲了。这对他们和他们的家庭来说是非常重大的打击。我们就想啊,能不能拿着钱成立一个基金或者是相应的组织,然后定期给他们家属发补贴。如果金额够的话,还有些以前的烈属,也给些补贴,好歹是个心意。”   因为国民经济发展水平的限制,这时代的烈属能够拿到的抚恤金极为有限。有的家庭因为失去了主要劳动力和经济来源,生活十分困顿。   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就有个情节,烈士梁三喜因为家庭困难欠了620块的外债,最后家里人拿抚恤金和卖猪的钱还的债。为啥还要卖猪?因为对越作战牺牲的烈士抚恤金标准为:民工470元、战士500元、连排级550元,营级600元、团级650元、师级700元。   就这么多钱。   卢振军情绪复杂,半晌叹了口气:“这本来不该是你考虑的事儿。”   周秋萍认真道:“上面要考虑的事太多了,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大能力,能伸把手是把手。但我有要求,我要求查账。到时候你们账对不上了,我不给你们脸的。贪污军属烈属的钱,丧天良。”   卢振军点头:“应该的,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车子开到了江州饭店,周秋萍下车,让司机继续送人:“您把卢老师送到了,先别急着走,回头等卢老师忙完,你再把人带回来,我们去一趟邮局。”   卢振军刚想说他不要客气,再想想看28,570多张股票委实不少,要一个箱子装着了。自己没车,拖来拖去坐公交是不方便,便点头道谢:“那就谢谢了。”   周秋萍笑道:“行,我忙完了就在这边等你们。”   她今天下午的活挺简单的,一个是从钱经理手上拿到承租饭店商店的合同,另一个就是和张队长会面,确定下来超市的装修风格。等方案一定,他就得安排人进场装修了。   这两件事都必须得尽快推进,因为张队长还要赶在11月份之前跟卢振军去乌鲁木齐考察市场。不然后面天更冷了,啥活都不好干。   钱经理已经准备好了合同,其实这合同是曹总离开之前就签了的,但饭店必须得上会通过合同,才能盖章正式确定。所以,只能周秋萍过来拿最终的合同。   她跟钱经理道了谢,双方又寒暄了几句。   “周经理,下次你要有需要在餐厅用餐,打这个电话预订就行。还有就是,洗衣房下个礼拜一正式对外开放。不过客房调整还要时间,我们争取12月之前把这事定下来。”   钱经理说着还有点惋惜,“赶不上秋天了。”   周秋萍笑道:“你们要不要再往前推一推,把万圣节赶上。要是真来不及,那就只能等圣诞节了。”   钱经理点头:“尽量吧,要有消息第一个通知你。”   她还有事要忙,说了几句便道歉告辞。   周秋萍和她挥挥手,看到外面张队长来了,就赶紧上前,笑着和对方打招呼:“不好意思呀,又麻烦您了。”   张国富直接摆手:“你别跟我客气,都是你照顾生意。咱们三产公司下面业务这么多,也就是我们今年年前到年后一直就没少过活。”   最早搞米瑞克,小打小闹。没想到后面就接二连三地有活,又是做饭店又是装修卡拉OK房,就没停下来过。   现在,连江州饭店他们都进场了。   周秋萍听他感慨,就笑:“那你们可得好好干,将来对外面说,我们连江州饭店的活都接过,人家肯定得高看一眼。”   张国富点头:“可不是嘛,这回我肯定上精兵强将。你打算这个超市怎么搞?”   周秋萍有点遗憾:“地方太小,只能将就着弄。”   说实在的,死皮赖脸和江洲饭店绑上,她更多的看重是饭店的人脉关系,指望这么小的地方零售业务飞起不太现实。   最多把它当成线下展示店,后面走批发路线,分销给更多的销售商。   张国富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周秋萍:“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吧,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周秋萍笑笑:“还好,我这边没多大影响。倒是你们,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张国富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边拿着尺子量数据,一边随口应道,“我转业了,以后就跟着卢……总干。”   他犹豫了好几天才下定的决心。虽然他早就脱离一线作战部队,干的是工程兵,但选择脱下军装转业,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挑战。   可没办法,上级有需要,他只能执行。   周秋萍倒笑了:“那很好啊,未来大有可期。”   张国富苦笑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哦,想想我都觉得慌。到时候接不到业务,只能喝西北风。”   周秋萍不假思索:“慌什么呀,慢慢来。先去新疆盖个商贸城,后面不行你们就搞运输吧。多攒点资本。”   张国富又好气又好笑:“我们这是房地产公司,你打算让我们干啥呀?”   周秋萍想了想,正色道:“要到时候真没人找你们盖房子也别怕,到时候我们找你们盖宿舍。”   张国富眨巴了两下眼睛,难以置信:“盖宿舍?”   “对。”周秋萍肯定,“我们新开的店是集体合作企业,人家单位能自建房解决职工宿舍问题,我们应该也能做。”   以前她不想管职工宿舍的事儿,因为作为个体户,她压根就没资质。而且万一有事儿,实在太麻烦,她撑不住。   现在好办了,新店是大家都入了股的,所有人都是股东。到时候房子一盖,责任也分在大家头上,万一扯皮,她承受的压力就小很多。   没房还是不行啊,现在商品房市场又不成熟,大家想买合适的房子太难了。   再说海城那边,以后地价一飞涨,拥有房子就是现成的资产。说个不好听,店到最后要是做不下去了,连房子带地一卖,也是一大笔资产,说不定还能让企业起死回生呢。   张国富哈哈大笑:“你这是要跟国营厂打拼吗,啥都不能比别人差。”   周秋萍笑着摇头:“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就是为了方便。”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讨论,一边等卢振军过来,好去邮局租保险柜。   那头卢振军已经下了车,直接去找首长。   股票锁在保险柜里。他现在已经交接工作了,没有权限直接动保险柜。   换成其他人,估计会顶着老面子,直接让出纳把保险柜开了,将股票给他提出来。   不过卢振军这人一板一眼的,不打算为难人。况且,人家就是不卖他面子又怎么样?此一时彼一时,他已经不是卢部长了。   还不如直接去找首长批条子,动作还快点。   他进楼的时候,主动朝警卫员点点头。后者赶紧示意他稍等片刻,跑进又跑出,把他领到外面的接待室坐下。   秘书过来给他倒水,压低声音道:“卢总你稍等片刻,首长现在正忙。”   卢振军挑高眉毛,似笑非笑:“这是要干嘛?”   秘书满脸苦笑,声音更低了:“您可千万别误会,绝对不是磋磨您。唉呀,我的妈啊,不说了,不说了,省得说我在背后议论人。”   卢振军只是笑,并不追问。   对方要愿意说,他就听一耳朵。不愿意说,他也不为难人。   里面的办公室里,坐在藤椅上的将军拍案而起,等着办公桌对面的人破口大骂:“你简直不知所谓,你的党性呢?你的立场呢?你的原则呢?看看你做的什么蠢事!”   张总委屈得要哭了:“首长我不知道啊,这唱盘也不是我做的,都是从音像公司直接拿过来的。我不可能每一个都看啊。”   秘书又敲门汇报:“首长,音像公司的胡经理来了,是现在喊他进来还是让他等会儿?”   “进来!我看他是晕头了!”   胡经理正莫名其妙。   他这段时间忙得要命,一门心思卖磁带,简直要在云上飘,完全顾不上其他。   突然间被首长召见,他还有点懵,不明白自己这号小角色怎么就被注意到了。   看到卢振军坐在接待室里,他主动上前跟人打招呼,压低声音问:“卢部长,这到底咋回事?”   卢振军同样满头雾水,知道的不比对方多。他还没吭声,里面就传来“砰”的一声响,然后伴随着咆哮声:“一问三不知,你天天都干了些啥?”   秘书出来,绷着脸喊胡经理:“首长要见你。”   胡经理吓得浑身一抖,简直像是要上刑场。   卢振军拍拍他的肩膀,满怀同情:“你小心点,千万别撞枪.口。”   胡经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简直要哭了:“卢部长,你可千万别走,关键时刻千万得救兄弟一命。”   卢振军认真道:“你放心吧,最多揍你一顿,应该不会要你的命。”   首长是急性子,没什么耐心,下属当然不敢让他等。   胡经理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秘书进屋,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就劈头盖脸地挨了顿骂:“你天天干什么吃的呀,都搞了些什么鬼东西?你的原则呢,你的立场呢,你的党性呢?”   胡经理浑身一抖,心中暗道,完了完了。   难道是给卢小明录歌的事情暴露了?触犯了首长的逆鳞,所以把他和卢振军都拎过来,要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   妈呀,他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被周经理给牵着鼻子跑了吗?明明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事都不能出头。   他说着脑袋挨了半天骂,趁首长停下来的时候才小心开口:“首长,您听我解释,其实这个事情吧,也许不到那份上……”   “啪”的一声响,茶杯摔在了地上。   吴将军金刚怒目:“你跟我说不严重,你知道是谁听了这首歌,军.委来人,我他妈这辈子脸都被丢光了。”   胡经理被飞溅的茶水泼湿了裤脚,也有些压不住火:“军.委怎么了?他们有什么意见。我们将士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把局势给稳定下来。我们将士的小孩连盒磁带都不能录吗?这才刚过河呢,就迫不及待地砍桥了?手可真够快的。”   吴将军莫名其妙:“什么小孩磁带?别给我扯有的没的,你看看你搞的好事!”   胡经理看着丢到自己面前的视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了?”   “怎么了?你们可真够可以的,一个比一个会装傻。小图,放给他看,让他瞧瞧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秘书已经喊警卫员搬来了卡拉OK机,当场将视盘推进去,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明天会更好》。这是近来两岸三地都相当流行的歌,可以说是传遍大街小巷。   这首歌由群星演唱,氛围特别好,是眼下各种晚会大合唱的首选。   银幕上的歌星还在展现风采,吴将军却满脸阴沉,直到歌星演唱的场景被新的画面切换,看着荧幕上出现的人脸,他终于忍无可忍:“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胡经理瞅了一眼,恍然大悟。   哦!他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就是MV里出现了对岸的社会发展的场景,还有那边的政府要员吗?   这太正常不过了,因为《明天会更好》就是被选做了选举歌曲啊。   听说因为这件事,创作这首歌的罗大佑记得直接出走香港了。   吴将军看他不以为意的模样,更加火大:“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还不当一回事。”   胡经理君子坦荡荡:“那我也没办法,这视盘就是台湾做的,要不就是盗版翻录的。又不是我们音像公司生产的,我能怎么办?”   他要有这能耐,他早就上天了,至于还干音像公司的小经理吗?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女主没能找到合适的捐款渠道背景如下:   1989年10月30日,中国青基会召开“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少年”新闻发布会。理事长□□在会上宣布,建立我国第一个“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少年基金”,长期实施“希望工程”。   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我国每年约有200万适龄儿童失学,其中三分之二是女童。   面对这种严峻现实,在全国妇联的倡导下,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于1989年设立了“女童升学助学金”专项基金。1992年,这一专项基金正式定名为“春蕾计划”,其目标是让所有失学辍学女童重返校园,最大程度为女童谋福祉。   至于红十字会,再一次强调,文中人物的观点不代表阿金的观点。阿金对此没任何意见。 第279章 趁机占领市场(捉虫)   胡经理一推三二五, 张总直接跳脚了:“不是你们音像公司生产的,能从哪里来?你别想撇清关系。”   胡经理一回头,看到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妈呀, 这家伙经历了什么?跟个猪头三似的。加上他之前一直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胡经理压根就没留意到这号人。   现在,人家要拉着他共沉沦, 胡经理又不傻, 怎么可能被带节奏。   他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们公司生产的,更加不可能是我们公司销售的。我们公司出产的视盘是另一种,不信我们拿来看。”   首长现在已经怒火中烧,直接冷笑出声:“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生产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胡经理无所畏惧,直接借用首长的电话机, 打电话让自己的秘书把视盘送过来。   “对, 就是那盘《青春》。”   他老神在在, 等到东西拿来,推到机器里一放, 原本觉得自己找到了替罪羊的张总彻底傻眼了。   这这这, 这怎么回事?唱歌的人咋变了?   胡经理在旁边热情地介绍:“《青春》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当代大学生歌手演唱的专辑, 其中《明天会更好》就是我们特地买了版权重新翻唱的。这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希望,这才是《明天会更好》啊。”   吴将军脸拉得老长:“有这个为什么不用?”   胡经理立刻诉起苦来:“这我哪知道, 招待所搞卡拉OK房,当时我是把我们的视盘都拿过来了, 至于为啥没用, 我就无从得知了。”   张总垂着脑袋, 恨不得直接掐死胡经理。当初为啥没用《青春》的视盘, 因为他被周秋萍驳了面子,一肚子火,怎么可能替对方抬轿。   再说了,他手上本来就有打口带打口碟的活,国外的好东西,怎么着都要比国内强啊。他为什么要用音像公司的东西呢?   这以前一直好好的,谁知道会在这首歌上出事呢。   TMD,好好的一首歌,搞这么多鬼东西。   要他说就是这首歌不好,音像公司翻唱,本身就存在问题。   可惜首长没给他发话的机会,只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瞪他:“你自己说说,你到今天都做了点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胡经理可不想被扫台风尾,他对这些毫无兴趣,他只想多出几张好专辑,多卖几盒磁带。他赶紧告辞:“首长,我那边还有经销商等着,我得先过去一趟,不然他们能打起来。”   张总难掩嫉妒。   音像公司连着出了好几盒畅销磁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虽然说这时代出磁带基本上就没亏本的,但像这样大街小巷都传唱,横扫全国,那绝对也是凤毛麟角。   听听,说给谁听呢?经销商为什么打起来?还不是为了抢磁带吗。   胡经理假装没看到张总难看的脸色。   平心而论,他是个想干事的人,就是水平太次,心里还没点逼数,又无容人之雅量,生怕底下人能干,遮盖了他的光芒。所以有那么一点点成绩,他都要迫不及待地扒拉到自己手上。   可惜吧,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古人诚不欺我也。   搞到现在,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全是烂摊子。   胡经理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摇头。要不是当初没人愿意过来搞三产,一个个都是赶鸭子上架,张总也混不到今天的位置。   现在大浪淘沙,他的好日子估计也要到头了。   能让首长发这么大的火,可见此事的影响有多恶劣。必须得有人出来担责,除了张总,还有哪位是更合适的人选呢?   胡经理出了办公室,脚步就轻快了,看到卢振军,还笑着调侃了两句:“虎父无犬子,令郎可真是多才多艺。我跟你说呀,下一盘专辑,前面有一段童声,也要你儿子录呢。”   卢振军看他满面春风,笑着问:“你这是过关了?”   可他听里面的动静,好像地动又山摇,火山喷发呀。   胡经理挤眉弄眼,煞有介事:“我能有什么事儿,我就是个打杂的,不像你们干大事的人。”   卢振军笑着摇头:“我能做什么大事啊?忙不忙,有空一块喝酒。”   胡经理为难:“我这手上还真有点事儿,这样吧,晚上,晚上一块吃饭。我把几个经销商的事处理完了,就过来找你。到哪儿找你去?”   “秋萍同志家知道吧,我目前暂时借了她的房子住。没办法,小孩子就喜欢跟小孩一起玩。”   胡经理心中有数,军区现在传什么的都有。别以为小孩就善良,其实因为不懂事儿无所忌讳,所以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还有些碎嘴的老爷们老娘们,那嘴巴臭的跟茅房一样,指不定在孩子面前瞎叨叨啥呢。   还不如住在周经理家,好歹自在。   他点点头:“我知道地方,晚上弄点好的啊,我负责带酒过去,保准是好酒。”   卢振军笑着点头:“没问题。”   秘书过来喊人,两人拱手道别。   卢振军进屋的时候,地上的碎杯子已经被打扫干净,张总也不见了身影。   吴将军坐在藤椅上,看上去苍老又疲惫。瞧见他,老人招招手,示意他往前走,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在怪我吧?”   卢振军摇头:“这有什么好怪的,军区这么大一盘棋,您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吴将军看着他,认真道:“出去呆两年,对你有好处。后面,等回来再说。”   卢振军笑了笑,直接说正经事:“首长,我需要你批个条子,把股票拿出来卖掉,不然公司账上没钱。”   这事儿他之前打过招呼,吴将军并不惊讶,只感慨:“当初想的是支援国家建设,没想到它还真能卖钱。”   卢振军脱口而出:“周秋萍同志当初就是看好它股价会涨,才选的这只股票。”   吴将军无话可说,在经商投资这方面,那个女同志的确很有两把刷子。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目光这么敏锐,处处都能踩准。   “对了,还有件事要跟您说一下。周秋萍同志想给部队捐款。”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资金来源和对方想要捐助的对象,最后强调:“人家要查账的,说这钱不是她的,是客人献的爱心,她不能糟蹋了人家的心。”   吴将军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这个女同志,是我们对不住她。”   卢振军趁机强调:“她也很不容易,现在地方上对做生意诸多限制。可她开新店,还是从咱们家属里挑了不少人。人家真没对不起咱们的地方。”   “是啊。”吴将军感慨万千,“是我们对不住她。这样吧,以后再有接待,客人要是想,就去大歌星吧。”   虽然他们招待所也有卡拉OK房,但说句实话,搞了还不如不搞,丢人丢到家了。人家还不是军人呢,就心里有意识,重新录视盘了。不然这么多歌,她为什么偏偏挑中《明天会更好》翻唱呢?   卢振军没在办公室久待,拿了首长的批条就直接去找出纳,取了股票,然后上车。   吴将军刚好过来,看到他上了江州饭店的车,顿时拉下脸,没好气地询问旁边的秘书:“小卢的车呢?”   秘书尴尬,他哪知道这么多。配车不是由他安排呀,是后勤的事。   吴将军立刻反应过来,冷笑道:“这是在现场展示什么叫人走茶凉吗?他卢振军现在不是部长,也是总经理。配车,立刻把车子给安排上。一个个屁事儿没做点,小车坐的比谁都风光。人家正儿八经出去谈生意的,是让人坐公交车还是骑自行车呀。”   秘书在心中暗道,骑自行车去谈生意的,又不是没有。那位周经理,当初就是踩着自行车去谈买卖。用一回部队的车还要掏钱。   不过任何长了脑袋的秘书都不可能当面怼大佬,他立刻应下:“好的,我马上跟后勤说。”   卢振军要知道这一趟他还混上了配车,肯定要感叹周秋萍脑袋瓜子怎么长的,一步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他就说,周秋萍自己出入都是坐公交车,为啥今天要特别从饭店租辆车子过来。假如怕他拿了股票不方便行动,他也能自己从部队要辆车呀。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合着是做给领导看的。   这世界干得好不如说得好,说得好不如哭得好,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胡经理不想哭,他只想笑,他快乐死了。只要一想到张总那吃瘪的样子,他就能快乐地表演前空翻。   “妈的,还想把老子拖下水,张口就来。当初做视盘的时候,周经理看了MV就决定咱们一定要重拍。可不就派上用场了?来来来,周经理,我敬你一杯,还是你算无遗漏。”   周秋萍摇头,手上拿着汽水和对方碰杯,笑道:“哪有那么神,我是小角色,所以更加要小心罢了。”   胡经理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话也特别的多,甚至毫不忌讳:“这回姓张的是倒了大霉咯,看他还怎么蹦哒。”   其实上次姓许的出事,他就应该承担失察的责任。可架不住人家会做人,哄得住领导啊,屁事儿没有,全身而退。   要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必须得有人承担责任,说不定人家照样坐得稳稳的,天下太平。   周秋萍没接他的话茬,反而追问:“军.委来的是大领导吗?”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但级别肯定低不了。不然首长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   周秋萍摸了摸下巴,立刻提醒胡经理:“你开足马力,后面集中精力生产卡拉OK视盘。”   胡经理瞪眼睛:“你开什么玩笑,现在磁带卖得好的不得了,工厂天天加班加点呢,还集中精力搞这个?抽不出人也抽不出生产线。”   周秋萍正色道:“没人没车间的话,从外面借从外面租,这个钱我可以掏。”   胡经理听了前半句想反对,到了后半句他就哑火了,本能地追问:“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你想想看,现在经营歌舞厅、卡拉OK房还有夜总会的都是什么人?现在严厉打击个体户和私营经济,有能力搞这些的,不管是部队或者是文化单位都是公字头,首先要考虑的是政治.站位,是不是?”   胡经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   “大领导变了脸,所以你们首长才会反应这么大。在自己的部队招待所都流传着这种类型的视盘,大领导会怎么想?是不是咱们的文艺宣传出现了问题,外来的音像制品充斥了整个市场?卡拉OK热潮已经起来了,逐渐成了大家追逐的焦点。如果这个时候,说禁止卡拉OK,那肯定不现实,会引起老百姓强烈的逆反心理。那我们就只能从唱什么歌从用什么视盘的角度入手。中央台还在播放《来自台湾的歌声》,当然不可能禁掉台湾歌,这也不符合咱们改革开放的方向。”   胡经理恍然大悟:“所以得用我们自己的视盘!”   他瞬间激动起来,这可是个巨大的市场。   不仅仅是经营卡拉OK的歌厅,如果上面真的有要求下来,各家购买了卡拉OK机的单位也同样有需求。   因为大家都是公家单位,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大家都要注意自己的立场啊。   胡经理越想越亢奋,连酒都喝不下去了,那得卖出多少盘啊?   不行不行,必须得问问李工,他那边卖了多少卡拉OK设备,自己这边能卖出的视盘只会更多。   对对对,要联系经销商,把话放出去。如此一来,各个单位有需要,才知道要直接找上自己公司。   胡经理迫不及待,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去打个电话啊。”   车间得赶紧联系,省得到时候什么都准备好了,却没地方生产,那才叫歇菜呢。   卢振军看着胡经理风风火火跑开的背影,相当惊讶。   老胡啥时候变成这样了?以前挺稳重的一个人,现在居然是个急性子。   周秋萍笑道:“挣钱嘛,谁能不着急。对了,我想起来了,一会儿我也得去打电话呢。”   余成好奇:“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她咽下嘴里的汤,开口道:“是有点事。现在不是收缩私营经济嘛,我估计农村受冲击挺大的,得调整下方向了。”   周高氏立刻接话:“可不是嘛,现在是真不行了。我今天过去送衣服,就听说了,这个月才天就卖出去三台。”   自从夏天结束,周秋萍清完了军工厂的彩电库存,便把这条线直接交给了程厂长,没再继续跟。因为这个秋天,以长虹为代表的彩电厂商开始了价格战,她的变相降价也没啥意义了。   不过彩电销量一下子降到这份上,周秋萍还是挺惊讶的:“怎么回事啊,突然间就没人买了吗?”   “嗐,就这个月,镇上一堆厂子关门停工了。人家都上不了班,拿不到工资,谁还有钱买彩电?”周高氏奇怪,“你刚才不自己也说农村经济出大事了吗。”   周秋萍愣了下。   她刚刚想说的其实是农村的私营经济萎缩,比方说各种做小生意的被迫关门躲灾。那么农村消费市场要如何满足?得供销社发力。而因为供销社本身基本都在乡镇,现在没能力深入到村一级,那就像以前公社时期一样,在各个村设置代销点。   代销点谁来负责?依靠供销社原本的职工不现实。人家一个萝卜一个坑,没那么多人手。以前在本地做小买卖的人这时就能派上用场,承包供销社的代销点,一方面可以帮供销社稳定农村市场,另一方面他们自己也可以凭借做生意养活家人。   李东方听了半天,忍不住开口:“你可想多了,人家连工作都没有了,光靠地里刨食,最多填饱肚子,哪有钱买东西呀。”   江州地区的乡镇企业一直比较发达。他大学时期曾经跟老师去做过调研,发现本地农民家庭几乎没有人纯依靠几亩责任田过日子,绝大部分都会去乡镇企业上班。   如果乡镇企业熄火了,那对农村经济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只要长脑袋,对农村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明白,农村不可能依靠农业生产致富。否则不会在70年代就搞五小企业,用来维持农村经济发展。   放眼全国,经济状况好的农村,那肯定是办企业办起来的,绝对不是从地里挖出的金子。   这个道理,在场的人都明白。可这也不是他们能解决的问题呀。   周秋萍叹了口气:“管不了许多,我先打个电话看看他们在不在供销社,把供销社的事儿说了。现在他们也算是没竞争对手,得赶紧占领市场。不能光靠现有的库存了,以前私人卖的东西,他们必须得跟上。我问问他们缺什么货,我这边好安排厂商。”   她还没站起来,周高氏先喊住她:“行了,要啥东西啥东西好卖,你不用问他们了,我知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塞给女儿,“你自己看吧,像高档服装,五金家电是真卖不出去了。不过棉麻针织的卖得还行,搽脸油还有肥皂最近卖的很好,煤油农药化肥这些肯定要用的,也还行。此外就是各种糕点之类的吃的,一直都有人买。”   桌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青青第一个喊出声:“奶奶,你会写字啊?”   周高氏老脸一红:“奶奶不会请人帮我写啊。”   大人们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老太太,你咋知道这么多?   周高氏理直气壮:“这有啥好奇怪的?我这天天跟供销社打交道,一直给他们供货呢。人家啥东西卖得好,啥东西卖不出去,我能没数?这是长眼睛都能看到的事儿。再说了,不能光给新疆那边供货呀,这要有合适的,咱也给供销社提供。总比一堆假冒伪劣产品强吧。”   周秋萍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认真道:“阿妈,你这是被时代给耽误了,不然我也是个富二代啊。”   就凭这做买卖的意识,老太太要不发财都不科学。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天会更好》,阿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贴在这里给大家看看。   熟悉罗大佑歌曲,尤其是他早期创作的朋友都明白,罗大佑其实一直都有着深沉的忧郁色彩,歌曲里有着浓烈的批判因素。创作出的《明天会更好》虽然保持了这个标题,但内在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提及创作这首歌的时候,罗大佑说觉得有一种欺骗感,这世界并不一定会更好,所以他要通过歌曲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的歌词经过其他人的了修改。下面是大家熟悉的版本。   演唱:   男歌手(部分独唱兼合唱)   余天、李建复、洪荣宏、王梦麟、费玉清、齐秦   合唱   巫启贤、包伟铭、包小松、包小柏、王日昇、文章、“水草三重唱”(黄元成、许环良、许南盛)、江音杰、李宗盛、吴大卫、林禹胜、施孝荣、岳雷、徐乃麟、徐玮、姚乙、张海汉、童安格、杨烈、杨耀东、廖小维、罗吉镇、锺有道   女歌手(部分独唱兼合唱)   蔡琴、苏芮、潘越云、甄妮、林慧萍、王芷蕾、黄莺莺、陈淑桦、金智娟、李佩菁、齐豫、郑怡、江蕙、杨林   合唱   张艾嘉、张清芳、成凤、“百合二重唱”(李静、周月绮)、李碧华、何春兰、陈黎钟、黄慧文、芊苓、林淑容、邰肇玫、唐晓诗、麦玮婷、许慧慧、赖佩霞、蓝心湄   作詞:羅大佑、張大春、許乃勝、李壽全、邱復生、張艾嘉、詹宏志   作曲:羅大佑   編曲:陳志遠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 候鸟出现它的影迹   带来远处的饥荒无情的战火依然存在的消息   玉山白雪飘零燃烧少年的心   使真情溶化成音符 倾诉遥远的祝福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为明天献出虔诚的祈祷   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抛开记忆中的童年   谁能忍心看那昨日的忧愁 带走我们的笑容   青春不解红尘胭脂沾染了灰   让久违不见的泪水滋润了你的面容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为明天献出虔诚的祈祷   罗大佑原版   《明天会更好》   轻轻抚摸麻木的身体无奈闭上你的眼睛   这个荒谬的世界依然黑白不分的转个不停   春风已解风情刺痛少女的心   那旧时撕裂的伤痕永不会愈合了   抬头寻找夜空的繁星天际闪现一丝踪影   传来喜玛的高原千年的冰雪渐渐消融的消息   黑夜热泪滚落灼痛少女的心   让愤怒语化为音符 控诉无耻的谎言   嘶哑着你的咽喉发出一阵怒吼   让我们撕碎这旧世界   让我们重构美丽新世界   让我们的泪水淹没这卑鄙的灵魂   为苍天献上虔诚的祭品   谁能离开自己的家园抛弃世世代代的尊严   谁能忍心看那昨日的小丑带走我们的笑容   青春堕入红尘双眼蒙上了灰   让久违不见的泪水洗涤受伤的心灵   日出依旧寒冷大地杂草丛生   让骤雨钟出的音响谱成命运的交响   嘶哑你的咽喉发出一阵怒吼   让我们撕碎这旧世界   让我们重构美丽新世界   让我们的泪水淹没这卑鄙的灵魂   上天保佑明天会更好 第280章 押送国库券   周秋萍还是给供销社打了电话, 说了自己的想法。   一个是供销社必须得抓紧这难得的时机,想办法占领市场,扩大经营范围。   另一个就是股份合作制的事。她给出的自己多管闲事的理由也很简单, 那就是如果乡镇企业办不下去, 农村没钱了,大家都别想在农村卖东西。想挣人家的钱, 首先得人家有钱给你挣。   不然怎么办?卖血吗?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可以卖?猪也要养肥了再杀呀。   供销社主任们作为卖过大家电的人, 胆儿都挺肥,丝毫不觉得股份合作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概是因为剪刀差太厉害,大概是因为没有商品粮户口保底,所以穷则生变,在改革开放中反应最迅速的反而是农民。就连国家领导人都惊叹,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 是改革中最大的惊喜。   既然温州已经这么搞了, 那没理由他们不能搞啊。吃不到第一只螃蟹, 第二只第三只也挺香的,肉进了自己的肚子, 那才算是吃了肉。   供销社主任们和乡镇企业的负责人基本上都挺熟的。反正说一嘴巴也不至于掉块肉, 那跟人家说说好了。至于人家是什么打算, 那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事儿了。   周秋萍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今天跑了一天,她已经累得够呛。她准备冲个澡, 早点上床睡觉。   余成走进来,见状给她捏肩膀。   周秋萍有点尴尬, 说不清楚是啥感觉, 随口道:“我没打算结婚。”   话一出口, 她就知道自己有多煞风景了。   虽然是大实话, 可这就好像你对刚生了孩子的父母说,这个小孩将来会死亡,一样欠揍。   余成的手停了一瞬,旋即又开始捏肩膀,声音平静:“我知道。”   周秋萍蓦地尴尬,强调道:“你什么时候想离开都可以,你是自由的。同样的,我也是自由的,我同样不能保证我不会先走。”   说这些实在太伤感情。不过周秋萍也没谈过恋爱,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男友相处。   余成叹了口气,半蹲在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能不说这个吗,说点让我高兴的事情,行吗?”   他又不是金刚铁骨,他是血肉之躯,碰上不如意的事情还是会难过的。   周秋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点难堪:“我,那个,还是说正经事吧。明天我要去海城换国库券,还有卡拉OK房的事,估计得过两天才能回来。吴老师那边,我估计明天早上她应该会给回应,你陪她和我阿妈去一趟江心洲,把后面的规划先确定下来。”   余成点头:“还有呢?”   周秋萍想了想:“你的理想薪酬是多少?我认真的,干活拿钱,天经地义。我跟我阿妈钱也分开的,她挣的钱她自己支配。你是在为自己工作,你拿工资理所当然。”   余成看着她:“那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周秋萍抚摸他的脸,苦笑道:“不是这么算的,是你的职务正常薪酬水平应该是多少钱。要说人的价值,谁不是无价之宝呢?”   余成歪了歪脑袋,靠在她怀里,声音有点闷:“那你觉得应该给我开多少钱。”   “暂时先跟欧小飞陈露他们开始的时候一样吧,400块的月薪,奖金另外算。后面干的好的话,再加工资。”   余成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开口:“你就没别的跟我说的吗?”   周秋萍组织语言,想跟对方强调卖电脑软件这事其实一本万利,很有赚头。   没想到余成却冒出一声:“你就不想我吗?”   江州的十月天,中午大太阳晒在人身上可以让人有种夏天还没走的错觉,但是到了晚上,凉风起兴,秋月无边,那股寒意怎么也躲不掉。   可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周秋萍就觉得自己抱着个火炉,何止是夏天啊,简直怀里揣的是太阳,直接把她烤得口干舌燥。   废话,当然想了。她激素分泌正常,还不到30岁,怎么可能丧失欲望。   但现实不允许呀,即使她热血沸腾,她也不可能跟他躺在一张床上。   现在家里的房子结构摆在这儿,自己必须得跟阿妈带着两个姑娘睡,才能空出另一间房安排两个小伙子。   至于余成,今晚还得跟卢振军睡呢,不然谁去大厅打地铺?   周秋萍都无语了,本来她觉得这套院子挺大,有瓦房还有楼房,怎么造都够用了。结果还是不能让她为所欲为。   余成用力抱紧了她,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搞得周秋萍差点当场把持不住。   卢振军推门进屋,见状立刻往后退,尴尬得恨不得自己是土行孙,可以地遁。   周秋萍比他更尴尬,赶紧推开余成站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卢老师,今天早点睡呀,明天早上得赶火车。”   卢振军在外面咳嗽了两声,然后扯着嗓子招呼两个还在房里打闹的小朋友:“你俩给我早点睡觉,别明天爬不起来。”   屋子里传出了咯咯的笑声。   老父亲开这个口本来是为了缓解尴尬,转移注意力。现在听到儿子的笑声,他又生出欣慰。小明以前什么时候这么快活过?   为人父母,最期待的是什么?其实从来都不是子女出人头地,而是希望他们一生都平安喜乐,能够痛痛快快的笑。   他笑着摇摇头,再转过身面对周秋萍的时候就镇定多了,直接大方打招呼:“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有的忙。”   虽然从江州到海城的距离不远,但社会经济状况不佳时,治安会随之恶化。碰上路匪抢劫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这一路,大家估计都不敢松劲。   周秋萍点头答应。真要有事儿,她这样的肯定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人拖后腿。   看女同志走了,卢振军转身进屋,伸手指着余成,恨铁不成钢:“你啊你。”   余成面红耳赤,一声不吭,先把被子铺好。等到上床睡觉了,他才小声嘀咕了句:“你就不想吗?”   他以前还好,虽然肯定有反应,但过去了就过去了,谈不上多想。现在可以说是食髓之味,馋的厉害。   这些话他不好意思说。但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呀?   卢振军直接回给他一个后脑勺,没好气道:“我看你就是闲的。”   余成却好奇:“首长,你什么时候再找个呀?”   卢振军开始骂人:“滚滚滚,就你屁话多。睡不着冲个凉水澡去,别烦人。”   余成直接扭过头,也不搭理他了。   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小楼还能再收拾收拾,把那间不知道是表演茶艺还是啥的屋子清理出来,让小明和小强就在那里睡。这样,后面的瓦房就能空出来一间。   为什么要小朋友搬家?废话,这楼房里住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秋萍怎么也不适合过来呀。   他想着想着,思维就发散开了。   比方说,卢正军去新疆盖商贸城了,小明要怎么办?跟着他去新疆上学吗?   这样父子不分开,听着是挺好的。但说实在的,他在卢振军身旁呆了好几年,还给人当过警卫员,算是颇为了解这位领导。   只要一做起事来,他天王老子都顾不上,哪里还想得起来孩子。再说了,上了工地,谁还有心思来来回回地跑,吃住都是在工地上。   到时候卢小明怎么办?跟着他一块儿跑来跑去吗?   那也太危险了。   余成有心想和前任领导谈谈,结果旁边已经响起了呼噜声。这位也真是心理素质强悍,一般人有他的遭遇估计早就崩溃了,他居然能吃能睡,吃得比谁都痛快,睡得比谁都香。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高位,不仅仅是因为他家庭背景深厚啊。   余成闭上眼睛,也陷入了酣眠。明天还有事要忙呢,等忙罢手上的事,大家再坐下来好好谈。   想必卢振军经历了家庭危机导致的狼狈不堪后,也不至于再想当然,还把孩子丢给他父母吧。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跟打仗似的,匆匆忙忙。   吃过饭,周秋萍就和卢振军去了邮局。他们昨晚只查看了保险柜里的国库券,没有把它们取出来。不然这么多国库券放哪儿都有风险。   按照大家计划好的,张国富从军区弄了辆军车,直接把国库券运去火车站,然后找熟人帮忙堆在包厢里,一路运去海城出手。   结果他们到了邮局,张国富却还没到。   周秋萍直接打对方的call机,张国富跑出来回电话,急得够呛:“tmd神经病,非要这个时候搞政治学习。都说了我有事儿,结果还在磨磨唧唧,车子也派不出来。你等等,我马上想办法,找人弄车子。”   卢振军在旁边听了电话,立刻拉下脸。有的人是见了棺材还不掉泪,诚心找茬啊。   他伸出手,招呼周秋萍:“我来打电话。”   周秋萍还没把电话机交出去,旁边就有人过来打招呼:“哟,秋萍同志呀。您来了,您可是稀客。”   因为周秋萍在电视上一直宣传与其冒险搞还本销售,不如直接购买国库券,等三年后还本付息,利润照样不低。所以近几个月,江州及周边地区国库券销售居然上的新台阶,比去年好卖多了。   这里面固然有年息14%,只需要等待三年就能达到42块的利息,条件优厚,对投资者充满了诱惑力的缘故;但也绝对不能无视人家周秋萍同志在电视机上大力帮忙推销的成果呀。   故而见到周秋萍,局长尤其热情,跟她握了手之后,听说她过来是为了把国库券运去海城交给证券公司,局长就直接拍胸口:“这事儿简单,我们有专门的押运车,免检的,路上不用怕折腾。上火车也没事,我们保卫处的经警拿枪跟你们上去,啥都不用怕。”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直接让周秋萍大喜过望:“真的?那太好了!那个,您说一下,劳务费要怎么算?”   “多少东西?”   “20个麻袋和30个纸板箱。”   局长想了想,直接报价:“3万块,保证给你们平平安安送到海城的证券公司。”   周秋萍毫不犹豫:“成交,我们马上就出发。”   她直接打电话给张国富,喊对方赶紧过来:“你也别找车了,我们这边有车。武器不用带,人过来就行。”   局长还乐呵呵的:“不用来什么人,我给你多派几个保卫处的同志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周秋萍笑道:“他们到海城还有事儿,顺便沾你们的光。”   大领导发话,保卫处的人立刻配合,很快就弄了辆车过来。全副武装的经警看着精神又气派,个个手上都配着枪呢。   张国富带人过来时,都感觉自己这边有点多余。因为他们压根排不上用场啊,就相当于蹭人家的车免费去海城逛一趟。   妈的,活到这份上真够窝囊的。   经警一无所知,上了火车还跟周秋萍唠嗑:“你们级别高,连软卧都能弄到手。我们差远了,上次我出去包的是闷罐车。的确没人,挺安全,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躺在地上打地铺。”   卢振军神色自若,笑着接话:“上次我们去东北也一样。闷罐车上冷的哟,烤火也不敢,弄了好多军大衣铺在地上,还是冻得够呛。”   大家说起旅途中的辛苦,都有了共同话题,很快就热火朝天。   从江州到海城短短几个小时,众人都没怎么留神,时间就哗哗地淌过去了。   火车到站时,保卫处处长笑眯眯地叮嘱周秋萍:“周经理,你以后再有这活喊我们啊,保准给你稳稳当当。”   现在谁不要业务呀。邮局有储蓄业务,自然也少不了坏账。一堆债务摆在外面要不回来呢。可收紧银根不敢放贷款,同时意味着他们也拿不到人家贷款还的利息。与此同时,他们又要给储户付利息,只出不进,日子能好过吗?   像这种押送的话,虽然有风险,但挣钱啊。来回一趟一天时间都不要,3万块就到手了,多便宜的事儿。   周秋萍笑着点头,当场保证:“一定一定,下回有需要肯定找你们。”   她还有价值上千万的股票等着出手呢。   海城也有邮局,邮局与邮局之间自然联系密切。火车还没到站呢,海城邮局的运输车就过来等着了。   同样一套流程,装在箱子和麻袋里的国库券再度被塞上运钞车,由全副武装的经警押送,直接开去了证券公司。   这也是老熟人了。   当初军区国库券生意做得大,和证券公司常有往来。这回听说有4,500万的国库券送过来,对方极为痛快,立刻表示可以接手。   现在海城人民对于国库券的热情可高了,别看股票卖不出去,大家却都愿意购买国库券,等到期还本付息。   大买卖上门,证券公司的负责人谢总亲自过来迎接。双方寒暄一通,就等着业务员们清点国库去。面值4,500万的国库券啊,人家把所有人都调动起来了,就为了完成这一大单。   谢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下次就不用麻烦你们跑来跑去了,我们直接上你们江州把国库券运来就行。我们和工商银行有合作,不担心安全。”   邮局的保卫处长立刻急了:“那可不行,我们送过来就好。”   当着他的面想抢他的业务,没门!   周秋萍也笑:“不用麻烦你们了,谢总。我们和邮局也是合作惯了的,挺方便的。下次有国库券,我们还往你们公司送。”   谢总笑呵呵的,不再扒拉。他为什么主动提出可以自己去江州,不就是害怕大客户找其他证券公司吗?海城又不止他们一家公司,靠着倒卖国库券,谁家不是财大气粗呢?   等待清点的时间颇为漫长,卢振军表示出去抽根烟。   等出了办公室,他看到外面的电话亭,就直接过去打电话。   隔着电话线,他语气相当不客气:“很好,首长,这不给我钱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个挣钱的机会也给我直接搅黄了。实在太好了,本来人家卖我们面子,找我们帮忙押送。就从江州到海城这点距离,出了整整100万啊。我们这边好了,连辆车都派不出来,真厉害。想拿捏谁呢?以为没部队,人家就过不下去了?银行抢着上门帮忙。就我们有枪,经警没枪?银行的保卫处就收3万,价格还可以再谈。这事以后不要再想了,价钱贵还拿乔,人家掏钱看狗脸!”   电话那头的吴将军也发了大火,他没想到这些人无法无天到这份上了。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敢偷偷使绊子。   看样子,是处理的人还不够。   卢振军挂了电话,调整好脸色才往外走。他就告状了,他不屑于告状不代表他不会告状。他不指望这帮蠢货能给他提供任何帮助,但他也不能让他们扯自己的后腿。   如果连这点保障都没有,他还做个屁事。   周秋萍站在玻璃窗后面跟人说笑,也收回了落在卢振军脸上的目光。   其实在江州时,她可以等待卢老师给军区挂电话,然后再等军车过来押送国库券。   但邮局局长主动请缨之后,她却没有拒绝。因为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卢振军不是当年的卢部长,她也不是当初的周秋萍。他们都需要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尤其是在合伙做生意的过程中。   她,已经不是他的下属。没他这个合作伙伴,她完全有能力寻找下一个。 第281章 找人承包电视台   解决了大问题,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吴康比周秋萍早一天到海城,已经过了一遍开业流程。   有侯晓斌在中间当中人,整个招聘过程尤为顺畅。   海城经济发达, 在这边当兵退伍之后, 愿意留下来的人多,尤其是农村兵。因为这个时代退伍转业既没多少安置费, 也没啥好工作让你挑。大部分人回乡就是务农或者出去打工。   与其这样, 何必来回折腾呢?不如留在海城的卡拉OK房里,还能多挣些钱。将来好回去盖房子讨媳妇。   退伍兵加上随军的家属,凑足了开业需要的人手。   周秋萍如法炮制,靠着卢振军的关系,迅速办下了营业执照,愣是只在海城住了一晚, 第二天开业剪彩完毕, 就直接上火车。   这速度, 简直就是百米冲刺。   大约是感觉自己派上了用场,上了火车的卢振军心情尚可, 还有心思和周秋萍讨论:“你真打算盖宿舍呀?”   周秋萍点头:“是啊, 有个宿舍, 大家上下班也方便些。我们既然是集体企业,当然吃住都在集体。”   张国富也过了情绪低迷期,津津有味地加入讨论:“你打算怎么盖, 盖几层楼?”   从成本上来说,虽然现在地价不算贵, 但市中心的地不好拿, 当然是楼层盖的越高越划算。当然, 相对应的, 技术难度要求也更高,建筑成本更大。   周秋萍立刻强调:“不能跟现在单位的自建房似的,质量实在太次了。怎么敢让职工进去住呀。”   这不是她张口就来随便诬陷,而是她上辈子经历过件事儿,让她事后做了好长时间噩梦。   当时她租的房子就是某个单位80年代的自建房。上面来规划,房子拆迁了,拆迁队的人手不足,请她帮忙烧了几顿饭。   本来以为起码要忙几天的,结果施工人员绑了两根木头棒子卡在二楼窗户的窟窿里,然后连着外面的工程车,车子一动,绳子一拉,墙就跟积木似的直接倒了。三楼四楼瞬间坍塌。   别说是他们这些刚从楼里搬出来的住户,就是施工队的人都惊呆了。哎呀,这是什么房子呀?豆腐渣也不过如此吧。   也就是那一趟,她听老搞拆迁的人议论才知道,从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横贯整个80年代,各个单位的高层自建房质量都相当的一言难尽。那建材能省就省,水泥用质量差的已经算好的了,干脆舍不得用。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50年代苏联过来援建的建筑。明明都过去半个世纪有余,质量仍然杠杠的,拆的时候工作量能抵得上80年代那些楼的三倍。因为结实呀,不好拆。   当时这些人就议论,不用担心国家规定的70年产权,50年产权。因为按照80年代的建筑质量,根本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周秋萍想自己搞自建房,当然不愿意弄成危房。本来这算是职工福利,结果搞到后面出事了,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张国富听到她对自建房的吐槽,哈哈笑出了声:“行啊,只要你们店里不怕多花钱,我保证按照军用的标准给你们盖。”   周秋萍也笑:“盖都盖了,还在这上面省啥钱。出事了,钱能送医院算好的了,别到时候连医院都送不进去,直接送到阎王殿。”   邮局的保卫处长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感慨万千:“你们这效益好啊,还能自己搞自建房。我们邮局啊,这两年新来的职工都得自己去租房,没房子住。”   张国富的业务意识瞬间上位,毫不犹豫地开始撺掇:“你们搞啊,不搞自填房还指望商品房吗。现在的商品房多贵,大学生不吃不喝100年才能买套房。你们新进来的小孩怎么可能自己买得起。”   保卫处长连连摇头:“哎呦,别说了,这日子哪能跟你们比,我们现在穷得够呛。”   不然,他也不至于特地又跑到海城来,就为了把钱押回江州。原本他还觉得多此一举,领导没事瞎折腾人,非得让他跟着人浪费时间,因为周经理已经答应了国库券换成钱之后直接转账到她在江州邮局的账户。   事实证明,局长是英明神武的,他才是图样图森破,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做江湖套路深。   几千万的现金,谁看了不两眼放光啊。别说海城的工商银行,就是海城的邮局同行都不讲江湖道义了,毫无武德可言,都想把钱留在他们自个的地盘上。   得亏他以一敌二,双拳抵住了四手,那是把钱给抢回来了。   果然这几千万的损失,他只能自杀以谢天下了,实在无颜回江州见父老。   张国富信了他的邪,直接呵呵:“你们邮局还哭穷,那就没人有钱了。”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就变成了哭穷大赛,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凄凉,就差当场引吭高歌:“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周秋萍不参与这话题,闭着眼睛养神。   她回去还有一堆活要干着。   首先,得抓紧时间多录几期节目。这样她才有可能抽出一个礼拜左右的功夫去新疆考察市场。   其次,她得整合自己电视销售的队伍。   目前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厂家直销》节目依托电视台录制,工作人员大部分也都是台里的,属于能抓到谁用就赶紧把人扒拉过来的状况。   这样不好,缺乏稳定的班底,容易出事儿。   她眼下手上有田彩霞,就是徐文文的夜大同学。当初这姑娘在商场推销飞天冰箱的时候表现得就很出色,后来商场搞还本销售赶跑了飞天冰箱,她就继续在军工厂门口搞直销。再后来,周秋萍把她拎到电视销售现场,让她负责厂家和电视台的对接工作。   这活听上去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千头万绪,烦人至极。要是双方扯皮推皮球,能把人活活气死。   田彩霞却撑住了,不管对方多恶语相向,她都坚持笑容相对,愣是把工作协调的好好的。   人才就应该有舞台施展才华。   周秋萍琢磨着,她既然都已经在音像公司承包了艺人服务部,那是不是也可以在电视台搞成包或者进行外包?   这话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电视台那是什么?那是喉舌呀,怎么能让人承包了。   但实际上,在80年代,这方面的监管其实挺宽松的。有些电视节目就是由社会投资直接进行的。   举一个例子吧,比方说这两年大红大紫的《囚歌》,看看歌词,放在二三十年后,审核绝对通不过,那肯定会被相关部门当成诋毁,直接给你和谐掉。   可现在就无所谓,谁也不会大惊小怪。   周秋萍琢磨着自己要弄个制作公司,起码是个工作室。这样可以直接由自己的人手制作好节目,然后和电视台合作。   如此一来,她就掌握着更大的主动性,而且效率也能大大得到提高。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服电视台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这方面的工作,她准备让田彩霞总领,然后再找几个人。   能找谁呢?   电视台的员工肯定不现实。人家即便是临时工也不会愿意给个体户打工。别说像她这种小打小闹的了,就是在全国出了名的私企也照样找不到人。   尤其在眼下的环境中。   周秋萍皱着眉头,拿笔轻轻地点着手上的软面抄。缺人啊,趁手就能拿出来用的人实在太少了。哪个时代最宝贵的都是人才。   偏偏大家都知道人才是宝贝,才不会轻易撒手呢。   卢振军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看,也不知道看个啥。   列车员在外面敲门,询问他们要不要买东西吃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拒绝:“不用。”   列车员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自我调侃道:“留着肚子吃点好的吧。你阿妈他们去江心洲,肯定会带吃的回来吧。那上面的玩意儿多少年没人管了,肯定没有农药和化肥。”   周秋萍笑了:“都没人管了,还有啥吃的呀。这季节早就没桃子了。我估计最早也要等冬天,等吴教授种出第一茬菜来。”   邮局储蓄保卫处的处长闻声咋舌:“你们这个日子过得是真可以呀,还有教授给你们种菜。”   周秋萍哭笑不得:“人家就是农学教授,本来就是管种菜的。”   处长兴致勃勃,这会儿也不哭穷了,就追着问:“是他的实验田吗,有啥好玩意儿,卖不卖呀,给我也搞点。”   周秋萍摇头:“不是实验田,这我请她帮忙指导。等种出来了,回头联系你,一定请你尝尝鲜。”   处长连连点头:“周经理,还是你够意思,也让咱们尝尝领导的特供。”   他这话有典故的。   今年7月下旬,中央关于近期内要做七件事的决定公布了,其中有一条是取消对领导同志少量食品的“特供”。这事儿一宣布,老百姓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有特供啊,原本还以为是传说而已。   所以现在“特供”成了一个调侃词,是身份和面子的象征,是尖儿货的代名词。   处长再一次点头感慨:“还是你们能耐,连这都能搞到。”   周秋萍随口回答:“那也是因缘巧合,叫我们给碰上了,人家教授也有兴趣搞这个。”   实际上,人家毫无兴趣。吴教授一搞科研,对这种有机农产品大规模推广活动根本性趣缺失。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为了生存没办法而已。   周秋萍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闪过。   对了,专业人员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愿意到她这个小个体户的摊子里干活?没有工作,找不到工作。   为什么有能力还找不到工作?犯错误了呗。   像吴教授这样的人,在高校里肯定少不了。他们就是最合适的员工。   周秋萍豁然开朗,有种六七十年代胆子大的生产队把被下放的老右请过来也队里当技术指导的窃喜。   真是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如果这些人还风光的话,怎么着也不会放下身段跟着她混。   在当下的社会评价体系下,大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怀揣着白捡了张彩票,结果中了百万大奖的喜悦,真情实感地跟人保证:“没问题,等菜种出来了,我给你们邮局都送。大家合作愉快。”   真要种得好,产量高,自家的店用不完,也可以考虑对外销售呀,比方说机关事业单位的食堂。总有人有能力也有意愿消费有机食品的。   火车到站时,天色已经黑了。   有三轮车夫过来招揽生意:“同志,要不要坐车,我帮你把行李拎过去吧。”   现在出租车有限,公交线路又少,三轮车人力车还是有市场的。每次都有人在车站附近揽客。   周秋萍笑着谢绝:“不必了,谢谢你师傅,我们有车子过来。”   邮局特别客气,对她这个VIP客户照顾备至,还特地派了车子到车站送他们回家。   那三轮车师傅遗憾地叹了口气,讪讪道:“那好吧,不打扰你们了。”   说话的时候,他脸侧了一下,刚好叫灯光照得清清楚楚。   周秋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王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不开面馆搞这兼职?”   她记得自己离开宁安县的时候,王大军和黄秀琴的小面馆生意好的很,两口子都忙不过来,还特地请了帮工负责洗碗。   这才过了不到一年时间,面馆就开不下去了?   王大军也认出了周秋萍,听她说面馆,瞬间垮下脸来:“甭提了,人家把面馆给收回去了,简直就是土匪!”   去年面馆生意特别好,客人一波接着一波,店面完全不够用。   所以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商量了,决定把旁边的店也盘下来,扩大规模,好痛快挣钱。   结果好不容易花了两三个月的功夫跟人谈妥了店面的事,再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重新装修,眼看店面亮堂堂的,能够撒开手来好好大战一场了,秋天到了,悲剧来了。   房东过来找人了,说县里有规定,所有的国营单位都不能出租店铺给私人做生意。这下别说新店铺,就连老店铺都被收了回去。   卢振军听到这儿皱眉头:“你们只是小面馆啊,又不是什么大饭店,这也不能干吗?”   虽然上面有规定,但街上的小饭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个体户和私营企业还是有区别的。七上八下的基本条件摆在那儿呢。宁安县搞乡镇企业是老牌子了,私营经济相当发达,在本地区甚至有小温州之称。不应该因噎废食到这份上。   王大军小时候跟周秋萍是邻居,也在村小学上过课,算是卢振军的学生,对着昔日的老师也没多生疏。   他愁眉苦脸:“可不是嘛,换了个县委书记,tmd就会拍马屁,根本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上面放个屁,他都要追着屁股凑上去闻,闻出文章来。”   不怪他口不择言,他实在是气疯了。   为了盘下新店铺,为了装修,他们一家把这几年的积蓄都砸进去了。就等着开业好好挣钱呢,咔嚓一声,直接把门都给关了。   但是他们两口子就蒙圈了。几年的心血,这么完了?   周秋萍追问:“你们有没有找找人啊?黄道明不是在榨油厂吗,找人托托关系问问看。有的事情,就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王大军更气愤了:“别提了,还找人呢,又白砸进去好几千块。”   80年代是典型的熟人社会,不管是谁碰上事儿第一反应都是找熟人,因为这样最有效。   王大军和黄秀琴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关系托关系,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搭上了线。又是送酒又是送烟,光20斤重的大青鱼就送了好几条,前前后后花了4位数,最后还是不行。   如果光这样也就算了,毕竟大环境摆在那里。可让两口子气得要命的是,他们装修好的店也没关门大吉,而是如期开张了。经营面馆的人是谁?就是他们找的那位主任的小舅子!   操TM祖宗十八代,吃着喝着玩着用着,最后还来这一手。   卢振军皱眉毛:“不是说不让私人搞吗?怎么还这样?现在禁止干部子弟和家属经商。”   王大军气得脸通红:“都这样!名义上是公家收回去,最后还不是便宜了领导的小舅子小姨子小姑子小叔子,挂个招牌,家里人承包,就是人家的家庭店。”   周秋萍一点不奇怪,如果真令行禁止的话,也不至于到了□□还在强调禁止官员家属经商。   既得利益者,肯定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谁都一样。   防卫处长跑过来,招呼他们:“走走走,上车吧,到车上再说。”   王大军告辞:“那你们忙啊,再见了。”   周秋萍喊着他:“大军哥,今天你也别做生意了,上我家吃饭吧,咱们合计下后面怎么办。”   王大军犯难:“可我这还有车呀。”   面馆没了,最后一点积蓄也被不要脸的臭狗屎给骗走了。眼下这三轮车可是他们家重要的固定资产,他还要靠它挣钱呢。   保卫处长笑道:“怕啥呀,我们的车还怕放不下你一辆三轮车吗?”   周秋萍和卢振军等人看着押送车,顿时满脸大写的囧。   合着你们说有车接送,就是这么个车呀。   嫌弃吗?当然不嫌弃,有专车总比挤公交蹬三轮好。 第282章 要不还是开面馆吧   押送车气势磅礴, 一路呼啸向前,直接开到了周家门口。   好险啊,得亏这会儿没人出来摆摊子, 不然这么个庞然大物还真开不进去。   周秋萍道了谢, 周高氏又特地拿了从农场带回来的新上市的板栗,让他们拿回去尝尝鲜。这个不用煮, 直接吃鲜的也很好吃。   老太太一开始还没留意到王大军, 等人都进了院子,她才惊讶:“哟,大军啊,你来了呀。”   她有点糊涂了,搞不明白为啥王大军会跟女儿碰上面。   周秋萍简单解释:“在火车站遇见的。阿妈,有没有吃的?我们在火车上没来得及吃。”   “有有有, 有现成的鸡汤, 刚好给你们下馄饨。”   周秋萍惊喜:“还有馄饨啊, 阿妈,你会包馄饨吗?”   以前她们家吃的都是饺子面条, 她还真没见过阿妈包馄饨。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青青小朋友跳出来, 激动地强调:“我包的!”   后面几个小家伙七嘴八舌:“我也帮忙了, 我也包了。”   周秋萍可不敢相信他们:“你们包的?那我吃的时候可真要小心点。”   余成放下把他当成树爬的星星,笑道:“你别小看我们祖国的花朵,能干的很呢, 青青拿了幼儿园包馄饨比赛的第1名。”   周秋萍难以置信:“青青?包馄饨?幼儿园?”   妈呀,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先问哪一项了。   星星急着强调:“老师教的, 比赛, 姐姐第一名。”   其实军区的幼儿园挺彪悍的, 还带着当年童子军教育的模式。小孩子自己洗袜子, 刷鞋子,叠被子,那都是常规操作。包馄饨也算他们的劳动技能一种。   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大班的小孩比赛。毕竟小班中班的娃都太小了,现在又基本都是一家一个,馄饨皮跟馅还不够他们霍霍呢。   谁知道今年出现了匹黑马,老师教完小朋友们包馄饨之后,青青居然异军突起,充分展现了自己在厨艺方面的天赋,很快就掌握了包馄饨的技能,然后迅速进化,动作飞快。到了后来,甚至连老师都赶不上她的速度。   幼儿园的老师们都啧啧惊叹,破例让她参加了包馄饨大赛,结果她以一分钟35个的速度勇夺桂冠。   周秋萍抓起了女儿的小手,完全没想到她还有这隐藏的技能。   青青得意洋洋:“妈妈,都是我包的,我包的馄饨可好吃了。大家都说我妈妈是开饭店的,所以我天生就会做吃的。”   周秋萍抱起她,狠狠地亲了一口:“哎呦,我们家姑娘真能干,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卢小明在旁边笑,他觉得好开心。   其实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也学过包馄饨,但他不会包。因为妈妈说他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不可以做这些无聊的事来讨好别人。   可妈妈也经常做各种点心啊,那也是为了讨好别人吗?   为什么他包馄饨就是无聊了?那肯定是妈妈说错了。   因为青青会包馄饨,包的好,周阿姨可高兴了。   周秋萍揉了揉小朋友们的脑袋,叮嘱他们:“不要玩的太晚,早点刷牙洗脸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下馄饨是件很快的事,鸡汤烧开了,馄饨下了锅滚一滚就好。汤里放的紫菜和虾皮,再加上皮儿被煮的透明,露出了微微粉色馅料的馄饨。端上桌,不用吃,光闻到香气,看到它的好颜色,就让人垂涎欲滴。   周秋萍招呼两位大老爷们:“吃啊,吃啊,馄饨要趁热吃,不然就糊了。”   余成用微波炉转了烧饼,拿出来给他们吃:“凑合着吧,放久了点,刚出炉的时候可酥了。”   周秋萍接过,咬了一口,问他:“你吃了没,要不再来点。”   她记得他特别容易饿,晚上常常要加夜宵。   余成咬了口她的烧饼:“还好,不算饿。待会儿饿了我冲杯奶喝吧。”   周秋萍这才想起来:“你们四个喝奶了没有,喝完奶记得刷牙啊。”   小朋友们哈哈笑,也不晓得说了啥。   王大军本来愁眉苦脸的,这会儿被小孩们的笑容感染了,也跟着笑起来:“你这儿可真热闹。”   周高氏摇头:“哎呦,你待一晚上就知道厉害,能把你的头吵炸了。对了,大军,你出差去了,干啥啊?”   王大军苦笑:“我出什么差呀,我就在火车站揽活呢。”   面馆关了,家里的积蓄又被人骗了,一家老小要吃要喝要上学。现在县城一片凋零,他想找活不容易,实在逼得没办法,还想到了来火车站卖苦力。   周高氏眉头直皱,感觉宁安县这新来的一把手就是个神经病。   对,上面是有政策,但缺德的政策咋落实体现的才是当官的能耐和良心。   远的不说,就讲生产队那会儿,一门心思讨好上面的干部连饿得头晕眼花的社员去收货后的田地捡撒落的稻穗麦穗或者藏在地里没被翻出来的胡萝卜、山芋,都要把人抓起来当成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坏分子,绑着游.行批.斗,逼死了人都不当回事。   碰上有良心的领导,就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算了。人家焦裕禄就不会为了自己面子好看,硬拦着受饥荒的兰考老百姓出去讨饭。   换成眼下这事儿,乡下地方灵活应对的也不少。不然她的拖拉机出租和菜籽饼生意也做不下去。   只现在说这有啥用呢,老百姓天天盼望青天大老爷,可又有多少为民做主的大老爷呢。   她叹气,替王大军犯愁:“这生意还真不好做,火车站找活的人太多了。”   她在火车站还有个点专门卖二手杂志呢,哪里不清楚火车站的情况。   电视里说,因为农民盲目进城,百万民工在城市里游荡。他们大部分都集聚在火车站周围,试图寻找工作。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发的劳动市场。   跟他们比起来,王大军其实没多少竞争优势。   王大军笑容苦涩:“能咋办呢,秀琴去给人当保姆了,我总要找个事情做。”   周高氏就转头看女儿。大军以前是卖面条的,有手艺在,秋萍开了好几家店呢,想给他找个活不难。   然而周秋萍并不想让王大军去饭店干活,她吞下了嘴里的馄饨,认真地看着王大军:“大军哥,你跟嫂子是个什么打算,是以后打工还是继续自己做生意?”   说实在的,以她的经验,只要自己做过生意挣过钱的人,其实都不愿意给别人打工。倒不是单纯的因为后者钱少,而是做惯了自己的主,就不乐意老听别人指挥。   王大军犹豫道:“先想办法攒点钱,看以后能做什么小生意。”   其实他也期待周秋萍能给自己找个事做。   他知道这个老邻居现在应该混的不错,进了省城,住这么大的房子,还有车子接送,肯定是混出头了。   如果秋萍给他安排工作的话,他绝对不会觉得抹不开面子。因为大家都是老朋友啊,朋友混的好,拉自己一把,不很正常吗?换过来的话,他也肯定会拉拔朋友的。   周秋萍点头:“那你还打算继续开面馆吗?”   王大军苦笑着摇头:“那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我琢磨着看看动静,要是风声没这么紧的话,我就在街上支个摊子煮面。少挣点也是钱。”   他感慨起来,“你说这新来的书记怎么就这么缺德呢?tmd住的是干部楼,吃的是干部粮,出入有小轿车,买东西都不要自己掏钱。日子过得这么滋润,还坑我们小老百姓。要是以前赵书记在,肯定不会这样。”   余成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下意识道:“先前那个赵书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听过他的事儿啊?”   王大军不以为然:“不就是睡小保姆吗,关我们老百姓什么事儿。真要查的话,说不定更脏的事情多了去,没一个屁股干净的。”   别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所谓贪官不贪官,只要这贪官能做事。比起贪官,他更讨厌的是庸官,屁本事没有,专门拖后腿的庸官。   卢振军不得不拿出老师的威严,教育昔日的学生:“说话注意点。”   王大军也回过神来,屋里有女同志在呢,不好说这些。他就叹气:“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周秋萍指点他:“那你就再开家面馆好了。先前的店铺你也不要想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我哪里敢想。人家家大业大势大,我要敢再多嘴,说不定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王大军垂头丧气,“再开面馆哪有那么简单,万一再冒出个小姨子,然后就把我的面馆收走了怎么办?他们比流氓还黑。”   周高氏灵机一动:“你不要光自己干,你再找几个人合伙,大家参股,变成集体合作单位,不就能开了吗。秋萍,那个怎么搞来着?”   周秋萍解释了一通,建议他道:“你干脆多找几个人,大家一人拿出几千块,凑一凑,重新盘个店开始做生意。”   王大军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样也行?”   卢振军点头:“当然可以,你要办营业执照的话,你就直接去工商局,我给你打招呼。”   周秋萍也肯定:“我的店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很快就开张了。”   然而王大军十动然拒,因为他没钱。如果和人合伙开店的话,盘店铺加上装修,起码得好几万,否则根本做不下来。这样划到每个人头上就是好几千块,他现在哪有这么多钱?   王大军苦笑:“要是早点碰到你们就好了。”   周高氏说他:“那你为啥生分了呢,好歹打个电话给我们啊。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多少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周秋萍喝完了馄饨汤,放下勺子,认真道:“我们合伙怎么样?既然做就做大点,找个大点的店铺,多找几个人,然后大家一起投资。”   王大军脱口而出:“到哪找人去,面馆能要多少人干活,哪有多少人一把掏出几千块。”   周秋萍摇头:“不需要掏这么多,你找好店面算好预算,90%的资金我来想办法,剩下的10%你们再凑凑,掏100块钱出来也行。实在没钱的话,先预支工资算在股金里。”   王大军被她吓到了:“这这这,这要亏本怎么办?”   周秋萍笑了笑:“我都不怕亏本,你怕啥,这都还没开始做呢。你也说,现在关门的店多,那大家就不吃不喝了吗?肯定还是要有地方吃饭的。现在开面馆,挺好。”   其实面馆做的好,开遍全国都正常。像兰州拉面重庆小面,遍地都是。因为相比较于其他中餐,面条属于比较容易标准化控制的产品。只要控制好配料,面条的口味基本都差不多。   周高氏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你好歹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面条,还怕没生意吗。没事的,做,放心大胆地做,人总要吃饭的。”   王大军被说得犹豫起来,下意识道:“我和秀琴商量商量啊。”   在场的人都笑了,纷纷点头,应该的,这不是小事。   未来的生计有了点儿底,王大军的胃口彻底打开了。他今天出门就吃了两个馒头,中午也是两个馒头,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完了馄饨,他又吃烧饼,最后连鸡汤都一扫而光。   周高氏也算看着他长大的,瞧他的样子就心疼。   吃过饭,王大军坚持要回去。他和妻子在省城租了个地方,小是小了点,好歹两口子还能彼此帮衬。   为什么黄秀琴当保姆还要出来住,因为主家房子太小,根本就安不下她一张睡觉的床。   不过他们夫妻俩还算好的,起码家里老人能帮忙带孩子。否则,小两口带着个姑娘,更加崩溃。   临走时,周高氏还把剩下的烧饼让他带上:“晚上当夜宵吃,不然摆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待到院子门关上,王大军骑着三轮车走远了,周高氏才叹气:“好好的店啊,说没了就没了。”   当初她跟秋萍离开村子,上县城谋生的时候,她还羡慕过王大军,觉得要是她们一家人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她这辈子都知足了。   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啥都没了。   周秋萍沉默。   小老百姓就是这样,抗风险的能力近乎于没有。碰上这种事儿,只能自认倒霉。不然你想咋样?造反吗?   “行了,不早了,睡觉了。”她招呼玩得痛快的小朋友,“赶紧给我刷牙洗脸上床睡觉去。哎哟喂,我的妈呀,这是从灰堆里滚出来的吗。赶紧的,都洗澡去。动作快点,卢老师,你给小明洗,余成,你帮小强洗。不能让他们玩,不然他们能玩一夜的水。”   余成笑着点头:“行行行,马上就给他们洗。”   “头发擦干了再睡啊,省得明天头疼。”   她这边也要忙呢。俩姑娘同样是泥娃娃,衣服已经脏的没办法看了。   周高氏直接避开要过来抱大腿的孙女儿:“行了,你们别碰我,我可不想多洗件衣服。”   小丫头奶声奶气:“可以用洗衣机洗。”   “你以为洗衣机能洗多干净啊,还不得我先搓搓。”   把两个丫头拎进浴室,做奶奶和做妈的同样得扒光衣服,不然一身水麻烦死了,还不如干脆一块儿冲个澡。   周高氏一边给孙女儿打香皂,一边想起来件事儿:“对了,有个人想承包江心洲。”   周秋萍惊讶:“什么,吴教授不打算干下去了?”   “不是,是这样的。那个岛上不是全是草吗?他们要除草的时候害怕草里有蛇,就把羊赶上去吃草。结果那个羊能吃呢,连草根都给刨掉了。养羊的那个人呢,觉得岛上的草很好,就没打过农药,所以就想在上面继续养羊,反正明年才能种桃树。还有个养鸭子的,也把鸭子赶上去了,草里的虫子特别多,鸭子吃了能长肉也能下蛋。他们就想跟我们商量,在种桃树之前,就像鸭子和羊在江心洲上呆着,他们保证不让糟蹋庄稼和菜。”   周秋萍乐了:“还能这样啊,成了免费的除草工。不过用了我们的地,我们有什么好处?能给我们啥呀?”   “烤全羊。”青青兴奋道,“奶奶说有羊肉吃。”   周高氏白了眼女儿:“可叫你惦记着,人家说了,年底给十头羊,不少了啊。我琢磨你不是开火锅店吗,吃火锅肯定要涮羊肉啊。东来顺涮的不就是羊肉吗。咱也不能指望大老远地拖羊过来,干脆在岛上把羊的问题也给解决了。鸭子也是,能生蛋也能吃肉。再说了,吴教授也讲,要搞有机蔬菜,不能用化肥,能依靠的就是有农家肥和菌肥。有羊有鸭子,那就是现成的肥料啊。不过她让你做好思想准备,产量肯定比不上用化肥。我也有数,咱们村里养牛的那家,他们家不舍得买化肥,都是用牛粪,一亩稻子才收五六百斤,比人家差远了。”   周秋萍点头,这事儿她知道,不过无所谓。因为这样找出来的五六百斤稻子的价格要比普通农田上千斤的稻子更值钱。   “行吧,你要觉得好就弄呗。跟吴教授说一声,她要找什么人打下手,她自己安排。”   周高氏有点担忧:“她行吗,人家一个大学老师,文质彬彬的。”   周秋萍笑了:“她就是搞这行的,她打过交道的农民比咱们都多。既然让她干,就放手呗。不然你有空去一天天盯着吗?”   周高氏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哪有这功夫呀?她忙都忙死了。   周秋萍乐得要命:“那不就结了吗。好了,冲冲干净,赶紧给我上床睡觉去吧。就不能让你们这么疯。”   两个小丫头说困就困,给她们穿上干净衣服时,她们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得亏上回曹敏莉过来给她们带了小吹风机,好方便她们吹头发,不然睡觉前她们的头发还真不容易干。   大人们拾掇好孩子,把人往被窝里一塞,也跟着上床睡觉。   闭上眼睛的时候,周秋萍突发奇想,如果现在让她写作文《充实的一天》,那她肯定下笔千言。   因为她这一天能写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呀。   睡觉睡觉,赶紧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儿要干呢。 第283章 今天就给个说法(捉虫)   余成和卢振军却还没睡。   他俩将两只小皮猴洗刷干净了塞进被窝, 自己回房躺在床上,余成就问卢振军:“政委,你打算以后怎么安置小明啊。”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卢振军, 想来想去, 还是按照老称呼政委最自在。   卢振军没纠正他,因为他被余成问住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虽然有学校有少年宫有小伙伴可以陪伴, 但孩子终究离不了大人。   余成已经自顾自说话了:“你打算带着小明去新疆吗?”   他觉得不好。   其实他不介意小明就留在这里住,他没觉得有多麻烦。因为养孩子这事儿就跟放羊似的,一只是放,一群也是赶。而且小孩多了,他们会自行生长。   比方说他自己吧,他就是他哥拖着拽着长大的, 也就是爹妈多烧口饭多做件衣裳。   卢小明是个非常省心的孩子, 他不仅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他还很有小哥哥的意识,盯着小强写作业, 看着两个妹妹完成幼儿园的手工作业。这两天自己去接孩子放学时, 惊讶地发现这位小学生甚至会和幼儿园的老师交流, 询问两个妹妹在校的表现。   说实在的,多了这娃不仅不劳神,还能省很多心。   但余成无法开口直接请卢振军把孩子留在周家,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秋萍亲口说过, 她其实没那么喜欢小孩。   养孩子意味着要承担责任, 现在一家一个, 哪个娃不是宝贝呢。   万一有什么不好, 那要怎么说?   卢振军沉默着,半天才苦笑出声:“我也没想好,总要安排妥当才行。”   余成“嗯”了声,含含糊糊道:“那你好好想想吧,小明真是个好孩子。”   是啊,卢振军在心中叹气,这孩子好到是他这个当爹的配不上。   这一夜,老父亲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他一时间想要不带上小明?到了新疆找个房子安置下再请个生活保姆帮忙照应小明。可当初那位表姑保姆的奇葩事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父母都顾不上照料的孩子,你指望别人多尽心,不是在开玩笑吗?   但不带上小明,要怎么办?父母是靠不住的,丁家更不用说。至于周家,卢振军没想过,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除非是托孤,否则哪有让孩子长期住在朋友家的道理,不合适。   想来想去,他没答案,只能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还是小明过来催促老父亲:“爸爸,起床了,快点,不然我们迟到了。”   等到他洗漱完毕上饭桌,豆浆都温得差不多了。一桌人呼呼吃早饭,周秋萍追问李东方:“像你师母吴教授那样的人有多少啊?”   李东方瞬间警惕:“干啥?人家好歹也是堂堂的农学教授,给你种菜你还不满意,要找其他人?”   太过分了,资本家果然是吸血鬼。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是说像你师母这样遭遇的人还有没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给找工作还惹了你了?”   李东方这才如释重负,嘴上照样不客气:“谁叫你不说清楚的?”   哎哟,这小子最近挺拽的啊,是给他三分颜色开染坊了还是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   余成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下她的脚,示意她别发火。李东方的新程序这两天很有进展,估计很快就能突破,所以他飘也正常。   周秋萍不会读心术,当着人面却要卖余成面子,只能哼一声:“问你呢,有什么人都给我报上来,我给扒拉扒拉,看能不能给他们找到地方先干着。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对了,最好是文艺编导新闻传播这一类专业的,我这边有活。”   李东方瞬间兴奋,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问题,回头我就给你打听去。”   各人有各人的圈子,这事在他们内部圈子里不是秘密。   周秋萍警告他:“你可得注意些,别把真有问题的给扒拉过来。回头其他人被连累了,黄泥巴滚进裤.裆里,就说不清楚了。”   李东方不服气:“我有数,我强调一遍,我们从头到尾反对的都是腐败和特权。”   周秋萍呵呵,自顾自吃早饭。   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有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过来敲门,被放进来就朝卢振军敬礼:“报告卢总,我叫朱向阳,原先是汽车兵。我转业了,从今天起由我给您开车。”   卢振军微微点头,和气地问了声:“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吃点吧。”   朱向阳赶紧表态:“吃过了。”   卢振军点点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豆浆配油条。等到一大碗豆浆下肚,他才笑着招呼吃得欢欢的小朋友们:“吃完了吗?吃完了送你们上学去。”   祝强一直憋着呢,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激动:“叔叔,你又有小轿车啦?”   天啦,小明爸爸又变成大干部了,有小车接送的大干部。   卢振军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小朋友的问题,只盯住他们:“漱口擦擦手,书包记得拿。”   旁人他不知道,祝强这娃真能干出上学忘带书包的事儿,站了一早上黑板之后,和同桌合看了一天的书。   小朋友们又集体亢奋起来,今天他们坐大车子去学校呢。   卢振军招呼周秋萍:“一起吧,在解放公园那把你放下,你直接穿过公园就到电视台了。”   周秋萍不扭捏:“行,捎上我一道。”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她能省点力气还是省点吧。   周秋萍到了电视台,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开始协调场地录节目。   演播厅太小了。   台里受到刚开播的少儿节目《小精灵探索世界》和《青春歌友会》正向反馈的影响,又组织人马筹备一档曲艺节目。   这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他们看到杂志上一篇关于春晚节目的调查,结果显示观众最爱看的除了各种流行通俗歌曲外,就是相声小品了。无论是姜昆的相声还是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还都是飞出荧屏,走进千家万户。   江州周边地区是没这种级别的大腕,但他们有地方文工团和剧团啊。   以前这些单位依靠财政拨款,日子过得滋溜,八大员当中有一员就是文工团员。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大家日子就不好过了,上面说以后不拨钱了,要搞承包。承包以后逐渐自负盈亏,得自己找饭吃。   所以文工团开碱厂的,做家具的,但凡社会上有的企业,他们都做过。因为现在流行做生意。门外汉搞这些,基本都是一塌糊涂,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这些单位里有人门路广,就找关系进了电视台上班。听领导要求集思广益,再搞个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节目,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他以前工作的剧团也能拉出人马搞台晚会出来,就大着胆子提建议了。   但其他人认为搞成晚会不合适,因为他们已经有《青春歌友会》了,唱歌的节目够了。可要是光剩下相声和小品,那肯定又太单调。大家琢磨了通,觉得可以再加个滑稽短剧和变魔术以及杂技。   至于为啥没上马戏团,倒不是为了动物保护,现在没这概念,巴斯奶奶还上春晚给自己挣竹子钱呢,纯粹是因为演播厅太小,大家又害怕动物到底是动物,不容易控制。   这点子挺好的,周秋萍觉得有点像曾经风靡一时的《曲苑杂坛》。上了电视的演员要是红了,他们所在的文工团和剧团出去演出也就有市场了。   并不是说现在文艺演出不受欢迎,要真不受欢迎,毛阿敏也不至于上完春晚后就能走穴五天拿到六万块。   而是大家都追逐名演员名歌手,没名气的就没市场。   既然如此,他们又有平台,不如自己制造名角好了。   周秋萍也盼着这档暂定名为《曲艺大观》节目能一炮打响,成为江州及周边地区的文艺标杆。   但问题来了,一个电视台就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一下子要自行制作四档节目,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都跟不上。周秋萍这边还想再录一遍吸尘器,那边《曲艺大观》的导演就一个劲儿地催促:“快点快点,我们得拿样片给广电的领导审核,要来不及了。”   然后他不仅要演播厅,他还要工作人员,连田彩霞都被喊过去跑协调,因为这姑娘已经跟台里各个部门都混得提溜熟。   搞得周秋萍想找大家再说说下面《厂家直销》的流程都没辙。   《曲艺大观》一忙起来,后面就没歇的时候。连《青春歌友会》想过来录节目,不仅没能要到场子,自己也被拉去打白工了。   周秋萍看着一帮大姑娘小伙子生无可恋的模样,也哭笑不得,只能自掏腰包去台里食堂买了牛奶和蛋糕过来给他们加餐。   后者也算是台里红火之后的新举措,考虑到大家工作起来不可能三餐正点,所以平常增加供应牛奶面包和蛋糕。   周秋萍趁田彩霞中间跳出来喘口气的机会,塞给她一瓶牛奶,笑着问她:“打算在电视台干下去吗?”   田彩霞一愣,拧开牛奶瓶,摇头道:“我不要。”   到电视台干啥?也就是当临时工。她这辈子恨透了这三个字,她就是去大街上摆小摊子她都不要再去当临时工。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做二等公民。   周秋萍点点头,问她:“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田彩霞毫不犹豫:“周经理,我跟你混。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徐文文出差前跟她夜谈过,让她别半途而废。既然从厂里出来了,好马不吃回头草,那就继续干下去。要是周经理对她没进一步的安排,徐文文就带着她卖龙卡。要是有规划,那她就听周经理的。   现在正是周经理用人的当口,把握住了,能少走好多弯路。   周秋萍笑道:“真的?”   田彩霞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听高考成绩的那一天,一颗心砰砰直跳。   呸,为什么要想到那一天?那可真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她可不想听到同样的坏消息。   好在这回周经理给她的是好消息:“那行,回头咱们专门拉套班子制作电视节目,你过来搞这个。”   田彩霞满头雾水,不明白制作建设节目为什么还要自己拉班子,不都是电视台在干这事吗?   周秋萍指指她:“你是电视台的人吗?你又在干什么活?”   田彩霞糊涂了,电视节目不是电视台制作的,那还叫电视节目吗?   周秋萍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你看现在电视上也放电影对吧?那电影是电视台拍的吗?”   那肯定不能,电影是电影厂拍的。   周秋萍又往下延伸:“那你再看看电视剧《上海滩》《大地恩情》这些,是咱们江州电视台拍的吗?不是吧,那都是香港片子,不照样在咱们台播放嘛。所以说,只要节目制作好了,不管是电视电影还是综艺节目,都能直接在电视台播放。”   田彩霞似懂非懂,一时间觉得周经理说的有道理,一时间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她从未听说过制作电视节目跟电视台不挂钩的。   要是这样的节目做好了,电视台不要,那后面怎么办?   周秋萍胸有成竹:“咱们的《厂家直销》,现在正受欢迎呢,电视台怎么可能不要?他们要赚钱的。   田彩霞毕竟已经工作过了,没那么天真,小声道:“既然知道挣钱,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做,而是让给我们做?这不合理。”   周秋萍叹气:“你看他们有人手吗?”   要出新节目,领导十分重视,台长亲自来现场观看。   瞧见周秋萍,他还挺客气的,主动过来打招呼:“周经理,你还没走啊?”   周秋萍苦笑:“等人等地盘呢,还有几件商品没做完。”   台长立刻表达歉意:“对不住,人少地方小,现在天天打架。”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以前电视台是怎么运转的?除了大片的休息时间,要播放的时间段全靠各个兄弟台之间的互通有无。拍的好的电视剧互相购买,然后拿过来直接播放。当初他们是那个购买的人。   结果从《江畔人家》开始,情况大不同。不仅电视剧卖出去了,《厂家直销》也卖给了新成立的省台,周边的电视台也有心想买。就连《小灵通探索世界》和《青春歌友会》也有兄弟台感兴趣,也想买了去播放。   这这这,都是下金蛋的金母鸡,宝贝疙瘩。差了谁的录制,损失的那都是钱啊。   当领导的,当然要看经济效益说话,怎么也不能厚此薄彼。   周秋萍趁机进言:“那你应该招兵买马,多进点人啊。地方小点没关系,只要有充足的人手事先充分熟悉流程,后面真正需要占用演播室的时间并不多。”   台长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满脸苦笑:“你这是在为难我呀,秋萍同志。我实话跟你说吧,电视台的编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往上面多要一个编制,能要了他们的命。就我们台里还一堆人解决不了编制问题呢,我还招人?我哪来的脸招人啊?”   周秋萍轻描淡写:“那你多招几个临时工呗,好歹把活给圆过去。”   台长笑容更苦涩了:“你开玩笑哦,你以为临时工我说招就招啊。招过来,解决了一时的问题,以后怎么办?”   此话怎讲?这是时代特色。跟二三十年后临时工是专业背锅侠不一样,80年代的临时工还不是完全的劳动派遣性质,因为服务公司也是单位成立的。   这就导致了在电视台之类的单位里,只要临时工能够忍受低薪水零福利,他就能天荒地老地干下去。   台长作为台里的大家长,肯定要考虑电视台的经济效应。   这些临时工基本上不可能转正。但台里每年都会分配进来新进大学生或者中专生,自带编制的新人将来肯定能挑担子的。如果他们把活接了,那为了这些节目而新招的临时工又干什么?难不成指望台里白养他们?想都不要想哦,工资再低,那也要台里拿利润出来的。   台长叹气:“临时工是大问题,我们现在的原则是能不招临时工尽量就不要招临时工,把现有的人员充分利用起来。”   周秋萍心中暗喜,准备趁机表态自己想承包个部门,专门制作电视节目。别说《厂家直销》,就是《青春歌友会》她都能接过去找人做。到到时候台里意思性的给些制作费就行,冠冠名广告费也归台里。   毕竟这两档节目的核心目标就是为了卖东西,制作费少点都无所谓。   可她刚开口,台长就开始打哈哈。开什么玩笑,电视台怎么能承包?这个不要想,这是原则性问题。   周秋萍正色道:“广东那边的电视台已经有地方这么做了。”   台长不假思索:“人家那是特区,啥叫特,就是特殊呗,咱们不可能同样的标准。对了,秋萍同志,市领导已经给我打了几次电话了。白雪冰箱,帮帮忙,就在节目上给它卖一回,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当初事情闹得的确难看,白雪冰箱作为本地搞还本销售的领头羊,一开始是很火爆的,商场都卖断货了。结果随着他们电视台还有报纸以及广播电台等各大媒体发力,直言了还本销售的风险,白雪冰箱的销量就江河日下,到后面直接陷入了门可罗雀的尴尬境地。   他们强撑了一段时间,最后实在受不了,索性自打耳光,也想扭头上《厂家直销》。   为了这个,他们厂长先去轻工业局哭,哭的轻工业局局长不得不捏着鼻子带他找市领导。市领导也受不了,先写了张条给电视台,让电视台酌情处理。   电视台一琢磨,一来白雪冰箱从来没在电视台打过广告,二来当初大家骂得狗血淋头,已经毫无情面可言。所以这情就算了吧,不如冷处理。   白雪冰箱一看这不行啊,秉承市场可以不管,市长一定要抱好大腿的原则,继续过去哭。   市领导没想到电视台这么杠,居然不把条子当回事,干脆就打了电话过来,意思十分明确,大家都是社会主义阵营的兄弟,即便以前有小摩擦,现在也该秉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力量的原则,不要再闹了,要伸出手帮忙。   领导的话都讲到这份上了,台长扛不住,可当初说好了,他不干涉哪些产品能上《厂家直销》,所以他现在只能过来找周秋萍说好话:“行了,你就高抬贵手吧。到时候闹狠了,市领导不高兴,还是我们吃亏。”   周秋萍却固执己见:“不行,一码归一码,谁都知道当初我们为什么搞这个节目。我这时候再去跟白雪冰箱合作,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再说了,程厂长那边怎么说。领导不怕得罪人,什么都无所谓,我们底下做事的哪有容易的呀。”   “那我怎么办?”台长头大,“你说我怎么办?我能躲着领导吗?除非我不想干了。到时候领导一个不高兴,我们台都要跟着吃挂落。”   周秋萍主动站出来:“那你就往我身上推。你就说当初为了制作《厂家直销》,电视台没干过这活,干脆从外面找的人承包了出去。节目的拍摄制作都是由承包人负责的,按照合同规定,台里不好干涉。”   台长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在这等着我呢,你就是想搞承包对吧?”   周秋萍点头,君子坦荡荡:“我实话实说,我也没指望靠承包制作节目发大财。我就是怕耽误了《厂家直销》的录制。你看我这边的单子,已经这么厚一沓了。人家全厂人都盯着我,指望他们的产品能早点上电视早点卖出去,厂里好给他们发工资。你说我压力大不大?电视台的难处我知道,我理解,我不就想办法解决问题了吗?但凡现在让私人搞电视节目制作,那我肯定就来了。不是不允许吗?”   台长白了她一眼:“当然不允许,这怎么能允许,这要允许了得乱成啥样?不要想着搞无证经营那一套。”   周秋萍急了:“那你给个说法呗,我也是火烧眉毛了。”   台长一挥手,抬脚往外走:“再说再说。”   周秋萍追在后面:“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给我说了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变故太大,她要早点把事情明确下来。   再说了,《厂家直销》总不能光做江州周边的厂,全国那么大地盘呢。节目也不能光在现在省市两级电视台播放,也要往其他地区扩散,不然销售额怎么能上得去?   她必须得拿到这个承包权。   作者有话说:   那个,我国民营电视节目制作公司是1994年才出现的,在此之前不允许民营资本进入,像《我爱我家》《闲人马大姐》包括《东北一家人》虽然都是英氏影视公司出品的,但版权书上没它的名字。 第284章 外事接待   台长被周秋萍缠的没办法, 简直恨不能地遁。   他一路迈开步伐往前走,简直虎虎生风。周秋萍却坚定地紧随其后,坚决不给他甩开自己的机会。   好不容易前面看到了熟人, 台长大喜过望, 赶紧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哎呦,苏主任, 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好久不见。”   苏主任满头大汗, 一见到他就跟瞧见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握住他的手:“啊呀,台长,你可千万得帮帮忙。赶紧的,把你们那个小灵通的主持人给我找过来。”   台长满脸茫然:“干啥,我们的小主持人虽然优秀, 你们团里也不缺人吧?都挖角挖到这儿来了。”   “什么呀, 人家点名要他表演。”   苏主任是大名鼎鼎的小红星艺术团的二把手。他们艺术团人才济济, 别看团员年纪小,集中在7~12岁, 都是小学生, 但各个身怀绝技。随便扒拉出一个, 舞蹈、声乐、器乐,肯定有一个精通的。他们团排练的越剧《红楼梦》,出去演出受欢迎的程度比电影都不差。什么大会堂、怀.仁堂, 人家都能进去演出。出国访问表演也不是稀奇事儿。接待过的外宾更是不胜枚举。   这一趟,苏主任就是为了外事接待工作来的。   他难掩酸溜溜的情绪:“你说吧, 要说唱歌, 我们连戏都会唱, 还怕不会唱歌吗?我们的童声合唱, 哪个不说好啊。偏偏不知道咋回事儿,人家在电视上听了歌,就想现场听一回。于是相中了你们的小主持人。”   台长哈哈大笑:“那也没办法,各花入各人眼,说不清楚。好好好,既然是外事接待,我们一定配合。走走走,我带你去找那个小同学。”   眼看着台长就要脚底抹油,周秋萍的白眼简直能翻上天。诚心的吧这是,她要就此放弃才怪。   周秋萍也不当着客人的面闹腾,就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搞得台长也不好当众赶她走,只好默许她的追随。   既然要找小主持人,那肯定得去少儿节目部。结果让他们惊讶的是小主持人已经走了,他还有场考试。   苏主任原本跟人联系的好好的,现在出现这纰漏,他瞬间紧张起来:“这不要命吗?”   台长安慰他:“没事儿,马上派车过去接他不就行了吗?”   然而事情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他们没在电视台找到小主持人,等跑到人家学校去,好不容易联系上老师得以进入校园,却被告知他们要寻找人去参加作文比赛了。   原本一直笑呵呵的台长都跟着疯了,这南辕北辙的,兜了好大的圈。然而他还得安慰快要暴走的苏主任:没关系,再过去找好了。   周秋萍不得不开口提醒他们:要不,咱先打个电话?别到时候又走了。   此话言之有理,领导赶紧借用学校的电话机。但崩溃的是学校也不知道作文比赛场地的电话号码呀。大家找了一通,才从总务科长那边辗转得到了对方的电话,打过去却又死活没人接。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没能确定任何事,反而白耽搁了不少时间。   搞得周秋萍都不敢吭声了,生怕自己会再帮倒忙。   但尽管如此,老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肯定有它的道理。比方说吧,电视台的司机也算是见多识广,对江州城熟的不得了,行走的人间活地图。可他不能未卜先知,没能耐预测水管爆了,自来水公司把路直接给挖了。他们不得不调头重新再绕一条路。   车子开到后面,周秋萍都感觉是现实版的人在囧途,严重怀疑自己不该上这辆车。   好在老天爷大概是觉得捉弄他们够了,后面倒是一切顺利,车子开到了举办作文竞赛的学校。   被中途喊出来的小主持人不情不愿,他作文还没写完呢,他不想放弃比赛。   苏主任满脸严肃:“同学,外交无小事。别说你就是个普通的作文竞赛,你现在就是在期末考试也要跟我们走。快点,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赶紧对一下流程。这回你不需要,我们有报幕员。你的任务就是好好演唱歌曲,把你们节目的主题曲再熟悉一下,到时候不要唱错了。”   听到这里,周秋萍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还是那位小主持人先反应过来。他满脸茫然:“主题曲?那不是我唱的歌呀。”   苏主任大吃一惊:“不是你唱的?怎么会不是你唱的呢?”   之所以他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是因为节目片头播放歌曲时,电视机里呈现的画面就是小主持人在不停的场景间跑来跑去的模样,还有他放声歌唱的镜头。   小男生满脸莫名其妙:“那是播放的磁带呀,不是我唱的。”   他又高兴起来,“那不用我去了吧?”   苏主任已经要当场疯掉:“那你知道是谁唱的吗?”   台长满脸茫然,他应该知道的,可他哪记得清楚这么多事啊。   小主持人更直接:“不清楚,你问台里的老师吧。我可以回去接着写作文了吧?”   他很看重这场比赛的,如果拿到了名次,将来他可以上好学校。   周秋萍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呢,这会儿赶紧开口:“我知道是谁唱的,也知道人在哪里。我们赶紧过去吧。”   “哪里?”   “军区的小学。”   这下就连台长都要替苏主任晕一晕。因为大家身处城市的两个不同方向。从这里赶到军区小学,然后再把人送去大会堂,就算路上一切顺利,也要两个小时。   到那个时候,别说文艺汇报演出开始了,估计都要结束了。   台长都开口建议:“算了吧。既然是有一位外宾特别喜欢,索性就让外宾单独听他唱歌好了。反正也赶不过去。”   周秋萍犹豫了一瞬,主动建议:“要不让我试试吧。”   要怎么试?   她掏出了大哥大,直接拨打卢振军的号码:“卢老师,你现在忙不忙?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立刻去学校接上小明,然后把人带到大会堂。我们在那边等你,要接待外宾。”   挂了电话,她镇定自若:“走吧,我们去大会堂吧。军区那边会直接有车把孩子带过去。”   苏主任不明所以,只如释重负,赶紧抹着汗上车。   台长神色游移不定,他听到名字就反应过来小明究竟是谁,卢老师又是哪位了。他张张嘴巴想说这会不会不合适?   外事接待十分严肃,去表演的演员都要经过政审呢。   可看着周秋萍平静的面孔,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是艺术团自己找上门的,他们帮忙把人找到手,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政审什么的,本来就不归他们负责。   车子一路往前开,待他们抵达大会堂时,后面也有辆车停下了。   祝强是最先跑下来的人,激动得脸通红,看到周秋萍就喊:“阿姨,到底是谁呀?”   周秋萍给卢振军打大哥大时,他刚好接孩子放学,索性把几个小家伙都带过来了。   苏主任赶紧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开什么玩笑,这个小孩,在如此严肃的环境下,怎么能大声喧哗呢?   祝强满不在乎,他又不认识这人,他只满怀期待地看着周秋萍,希冀对方可以为她答疑解惑。   被司机和卢振军从车上拉下来的两个小姑娘同样激动不已,全都睁着大眼睛,对妈妈叽叽喳喳。   要给外国人表演啊,哥哥好厉害,是为国争光呢。   反倒是当事人卢小明同学镇定自若,小小年纪就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大将之风。   他下了车,礼貌地询问:“请问我要做什么?需要弹琴吗?”   苏主任见到正主就眼前一亮。   能进文艺团出国参加表演的除了有才华之外,个人形象也不能磕碜。可以说团里漂亮的小男孩小女孩多了去,每一个拿出去都很能打。但是他得强调,这小孩长得真好,往那里一站就叫人神清气爽,看着心里舒服。   苏主任不认识卢振军,也不晓得对方的背景。光看到军牌车,就估摸着对方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没一定的级别,怎么可能动用车子送个小孩。   加上时间紧迫,他又默认能上电视表演的,那肯定已经经过政审,起码不会有大问题。   他笑呵呵地跟卢小明说话:“你不需要弹琴,你唱歌就好了。我们有专门负责弹琴的学员。”   不是他吹的,小红星艺术团之所以能够声名在外,除了因为历史悠久,背景深厚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团员才艺双全,在全国各类少儿舞蹈声乐乐器比赛中,常常名列前茅。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你只要好好演唱就行了。”   卢小明却认真地强调:“《太阳娃》是首新歌,别人未必熟悉曲子,还是我自己来,有钢琴吗?我可以自弹自唱。”   他十分喜欢这首歌,弹过好多遍。   苏主任被他这么一说,也开始犹豫了。毕竟在外宾面前表演,最好还是尽善尽美。   但这都是后面要考虑的内容,他先把人带进去才是重点。   “你跟叔叔过来,我们进去说话。”   三个小朋友还想跟着呢,结果却被拦住了。卢小明是去为外宾表演的,外事接待的安保级别极高,绝对不可能随便放人进去。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别说他们了,大人也不允许进去。包括没报备过的台长同志。   不过台长也不想进去看,他又不是没见过外国人,完全没兴趣看西洋景。   他跟卢振军打了招呼,抬脚就想走人。   然而周秋萍怎么可能放他走,非要他现在给个说法:“我这都是为了工作。如果台里能保证我节目稳稳当当地录下来,我干嘛给自己找麻烦?我这都是没办法。”   台长叫苦:“这真不行。现在三天两头开会,强调的就是要注意文艺宣传路线。我们这时候跳出来,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周秋萍正色道:“什么叫麻烦呢?我这又不是另起炉灶,这是承包。还是在电视台的领导下工作,就是我们自己找人手干活,不老是麻烦台里的老师了。”   台长却找出了另一个理由反对:“光有人没用。你得有家伙什啊,这录节目要的器材太多了,好多都是进口的。不说钱的事儿,我们现在手上连进口的指标都没有,你说怎么搞?真搞不起来的。”   周秋萍当场拍胸口:“不就是器材吗?没进口指标也没关系,我来想办法找。您只要答应给我挂个牌子,让我师出有名地干活,就行了。我保证,在台里的演播厅录节目,租金也绝对不会少一分的。”   台长疑惑:“你上哪儿找进口器材去?我跟你说,好多东西咱们国内是真的生产不了。不是说你找军工厂帮帮忙就能做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时间找他们做呀。您放心吧,我肯定能东西到位。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台长疑心她在吹牛,便模棱两可:“你先给我把东西找来。”   周秋萍步步紧逼:“然后呢。”   “好了好了。”台长不得不后退一步,“回去我就给你开会,专门讨论这件事儿。”   周秋萍笑逐颜开:“领导,我可真就指望您了。您可千万别逗我玩。”   台长赶紧摆手:“谁敢逗你呀?行了行了,现在可以帮我走了吧?我还在那边盯着节目呢。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去?等他们空下来继续录?”   “录啥呀?”周秋萍一点儿也不掩饰嫌弃,“等等他们完了都不晓得什么点了。还不一定能录上呢。”   台长不敢再吱声,赶紧告辞。他留下来都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卢振军。因为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呀。   当初查的时候大张旗鼓,听说完了以后被从后勤部长的位置上捋了下来,连他爹都被迫提前退休了,可以说整个卢家一败涂地。江州城里有点头脸的人家都在议论纷纷,以后挑儿媳妇一定要小心,不然一家人都能被坑死。   结果现在看这架势,还配了小轿车,似乎没那么落魄呀。   台长决定回去找人打听打听,他虽然没想过要抱军方的大腿,但他也不打算得罪人。如果对方平安着陆,那以后就没必要太避讳了。   电视台的小轿车开走了,周秋萍又不能进大会堂观看卢小明的演出,干脆带着三小只同学又坐回车里:“等吧,咱们就在这儿等小明出来。”   祝强好奇心最强,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阿姨,外国人也能听懂小明唱歌吗?”   青青大声回答:“音乐无国界。老师还教我们唱外国歌呢。”   星星则认真地强调:“哥哥录磁带,哥哥是歌星。”   卢振军认识台长,略一思量,就猜测得七七八八:“是在电视台播放了,他们看到了,所以才喊小明去唱歌?”   周秋萍点头,解释道:“他们也是突然间提出的要求。负责接待同志搞混了,以为小明就是艺术团的人,当场答应了下来。后来对接时才发现情况不对,苏主任不得不直接过来找人。”   这一通兵荒马乱啊,她感觉奔波的比录节目还累。   卢振军笑了笑,半晌才认真地看着周秋萍:“谢谢你,秋萍。”   不管是录磁带还是把歌送去电视台当少儿节目的主题曲,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比起冷漠的父母和前岳家,居然是自己这位昔日的学生,在关键时刻朝他们父子伸出了援手。   由不得他不感慨。   周秋萍摆摆手:“你客气什么呀?我们是喜欢小明。小强喜欢,青青喜欢,星星喜欢,我妈妈喜欢,我也喜欢,余成同样喜欢。谁不喜欢小明呢?”   三个小同学立刻强调:“小明(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   卢振军笑了。   这是他儿子的幸运。他主动提起:“你问问看进口器材到底要哪些?我给你去海关找找,应该能弄到。”   自从6月份欧美宣布和中国闹僵了之后,走私现象更严重了。各种各样的商品都从外面涌进来,甚至成了公开的秘密。   相对应的,海关收缴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五花八门。   周秋萍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打算让曹总从香港给我带过来。”   卢振军皱眉毛:“她怎么好带这些?”   “怎么不好带?”周秋萍笑了,“你忘了我们搞合资企业吗?企业内部的文化活动需要这些器材的参与,很正常。我们要把培训内容录下来,这样店铺开遍全国时,就能够让新队员跟着录像带开始培训。这是企业运营所需要的器材,进来可以免关税的。”   卢振军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亏你想得出来。”   周秋萍呵呵笑:“这有啥不能想的?正常操作呀。”   能不欠人情,就不欠人情。现在卢振军今非昔比,人家海关未必卖他的面子,何必折腾呢?反正又不是没途径弄到货。   卢振军还想说什么,外面有人过来敲车窗。   先前那位苏主任跑过来询问:“同志,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们当家长的。你们愿不愿意把卢小明同学送到艺术团来学习呀。你放心,不要误会,我们不是纯粹的演出团体。我们也教文化课。半天上课,半天训练,80位团员,20位老师,采取的是小班化教学。卢小明同学很有天赋,非常适合在文艺方面发展,我希望你们家长能好好考虑考虑。” 第285章 新鲜的柠檬(捉虫)   苏主任之所以主动开这个口, 一方面是因为他惜才。   作为农村放牛娃苦出身的孩子,他人生的转折点就是文工团老师的一次慧眼识英才。   当时文工团下乡演出,团里老师相中了他的亮嗓子, 喊他去协助表演。完了不仅让他痛痛快快地吃了顿白面馒头热面汤, 老师还跟他家大人商量,把他也带进了文工团, 手把手地教他学文化学声乐。让他不仅一跃拥有了那个年代极为珍贵的商品粮户口, 也令他有了在大城市安身立命的本领。   现在,他转业了,成了少儿艺术团的二把手。长大后我就变成了你,他尤其热衷于挖掘艺术好苗子。   卢小明便是他一眼就相中的娃,声音清亮,虽然没受过系统的声乐培训, 但他从小弹钢琴, 乐感极好, 个人形象也出彩。只要稍加指点,肯定能在艺术殿堂里更上一层楼。   况且现在小红星也缺优秀的男声独唱演员。   原先他们也有两位能拿出手的学员。可其中一人九月份跟留学的父母去法国。另一人则被孀居美国的姑婆相中了, 喊到身边抚养。   这是好事啊, 甭看现在电视新闻怎么宣传剥削阶级的可恨资.本主义的可怕, 但在民间,能出国依然被视为有能耐的象征。酸溜溜嘲讽的,人家会啐一声, 你那叫贫贱不能移。   小红星不能阻拦学员的远大前程,只能配合人家办手续放人走。但如此一来, 团里就缺了能挑大梁的独唱男声。   偏偏小红星艺术团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江州艺术小学, 也就是他们招收学员的流程和正常学校招生差不多, 现在招新只能自己出去挖人。   当然, 苏主任如此积极热切,还有个现实层面的考量,那就是今天外宾非常满意卢小明的表演,还主动邀请小红星去他们国家演出,又夸奖卢小明就像小太阳,他的歌声让他们感受到了温暖明亮的力量。   鉴于眼下的大环境,苏主任估计十之八九这趟出国演出会成行。人家外宾都点了卢小明的名字了,那不带上这孩子肯定不合适。而演出这种事带有很强的不确定性。有的时候原本定下的是表演一场,后面对方热情观众挽留,辗转连续表演一个月也是有的。   卢小明是个小学生,当然不能长期缺课,留在艺术团才是最合适的。   苏主任胸有成竹,积极安利小红星:“您放心,到我们团也不一定非得走文艺道路,我们是小班化教学,老师针对每个学生不同的情况上课。到时候上中学,即便不走艺术特产生,文化课成绩也不用担心。”   卢振军看着滔滔不绝的苏主任,没吱声。   后者见状,愈发再接再厉强调小红星的好处:“我们实行寄宿制,你们把孩子交给我们,就凡事不用操心了。把孩子交给国家,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周秋萍脱口而出:“寄宿制?那也太可怜了。”   小明还这么小,就要离家在外,怪不落忍的。   卢振军则怦然心动,他一直忧愁自己去新疆后孩子要怎么办。现在去艺术团,真是瞌睡送枕头。   至于让这么小的孩子过集体生活,他还真没多少感觉。因为他就是在集体模式下长大的,少年时又下放去了农村,跟父母相处的时间极为有限。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但毕竟转学是大事,孩子应该有选择权。   卢振军点点头:“谢谢你,苏主任,我会跟孩子商量的。”   苏主任赶紧强调:“小孩可能会觉得离开了原先的学校和朋友,舍不得,但咱们都知道,到了新地方,可以很快找到新朋友的。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过分顺从孩子。孩子才这点大,能晓得啥?”   卢振军笑了:“我们会好好考虑。”   苏主任掏了张名片塞给他,笑道:“好,考虑完了就尽快给我们答复,打这个电话。”   他没考虑过对方找不到电话机的问题,能配专车的人还担心这个?   苏主任还要进去协调工作,打完招呼又匆匆走了。   三小只同学好奇地看着那张名片,祝强最先激动:“那小明是不是能出国了啊?”   小红星艺术团极为有名,《江州新闻》里都放过他们去日本演出的新闻。   青青和星星跟着激动,叽叽喳喳地强调:“那肯定很好玩。”   小朋友们都有颗放纵不羁爱自由的心,可稀罕出去浪了。国外有多好他们没啥感觉,外面的世界好玩却是他们的共识。   祝强书包里有本画册,说的是世界各地的好风光,三人自成小天地,根本不等大人回答问题,就迫不及待地看画册了。   周秋萍看他们兴致勃勃无忧无虑的小脸蛋,不知为啥就想叹气。   舍不得的情绪过去后,她现在也希望小明去艺术团。不是因为孩子寄宿了,她就不用承担继续让孩子住在家里的风险,而是苏主任最后的话打动了她。   小明去新的地方会交到新朋友,就能脱离原先的生活环境。   在艺术团,谁都不知道他母亲是谁,也不晓得丁妍都做过什么提不上嘴的事儿。作为丁妍的儿子,他的“原罪”就消失了。大家不再拿这点攻击他,他解放了。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七八岁,猫狗嫌,这个年纪的小孩反而残忍得可怕。谁都没资格要求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勇敢到足以抵抗整个小世界对他的嘲讽和伤害。   离开军区,离开原先的学校,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小红星不是普通的文艺团体,她历史悠久,带有强烈的官方色彩,成团宗旨里有一条就是“促进中外文化交流”;而在外交无小事的背景下,涉外宾馆招收服务员的政审都要往上查三代呢,何况是有机会再领导和外宾面前表演的小团员。   周秋萍轻声道:“先别跟小明说吧。”   电视台小主持人的事如果再来一遍,那对孩子的打击也太大了。   她拍拍手,想提醒三位小同学先别在小明面前提这事,理由呢,就是给他个惊喜。   可不等她开口,卢振军先出了声:“小明已经知道了,苏主任肯定会跟他说的。”   这,倒是事实。   周秋萍咬咬牙:“没事,回头我们把MV安排上,每首歌都拍,天天在电视上放。”   卢振军笑了:“慌啥,只要小明想,这小红星,那就进定了。”   他不争不抢不代表他真由着人捏扁搓圆。   为了兑现他放下的话,待到卢小明出来后,当爹的人没带他去周家,而是在把周秋萍和三个孩子放下后,又喊司机开走了车。   余成拎着菜进院子,看到小轿车开走,还挺奇怪:“政委和小明不吃饭啊,有事吃过饭再去啊。”   周秋萍摇头:“估计得吃饭才能办事。你买了啥啊?”   “黑鱼还有排骨,是炖排骨汤再烧酸菜鱼还是糖醋排骨黑鱼烧汤啊?”   三位小朋友正竖着耳朵听呢,闻声立刻激动:“要酸菜鱼,我要吃酸菜鱼。”   星星又加了句:“要吃鸡爪。”   小小年纪,一个个口味这么重,肯定不行。   周秋萍捏了下女儿的小胖脸,直接拒绝:“没有鸡爪,鸡爪得放一晚上才能吃。”   做无骨凤爪太费事了,她可没这闲工夫。   卢小明今晚却吃上了无骨柠檬凤爪,鸡爪里还有鲜柠檬。   餐桌上,吴将军的儿媳妇笑着招呼卢小明:“小明,尝尝这个,看着是红油,但没什么辣味的。”   卢振军笑着道谢,兴致勃勃地问:“柠檬从哪儿买的?江州市面上可不多见。”   现在柠檬美白的概念还没流行开,江州人压根不吃柠檬,自然就没得卖。   “特地请人从四川带的。”吴家第二代女主人有点儿小得意,“天下一家自助餐厅用的柠檬都是干的,他们做出来的无骨凤爪就赶不上我们家厨师做的味道。招待所的同志精益求精,又在他们的基础上改良了。”   卢振军笑笑:“可不是嚒,外面怎么能比。”   吴将军的爱人也招呼客人:“振军,多吃点,你们爷儿俩没个人照应,我一想到了就天天揪着心。来来来,尝尝这个清蒸鲈鱼,我记得你就爱吃鱼肚子肉,没刺。”   卢振军笑道:“您记性可真好,我妈都记不得。”   桌上的饭菜谈不上多奢侈,但绝对上档次。人上了档次,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自然也就跟着上档次,不然岂不怪哉。   卢振军胃口一直都很好,他从小爱吃,也会欣赏吃,一边吃他一边夸奖厨师的手艺,搞得原本因为他突然带孩子登门拜访而有点心里头咯噔的吴将军家人都笑逐颜开,一时间餐桌上宾主尽欢。   吃过饭,吴家的女主人们拉着卢小明说话,问他成绩又喊他弹钢琴,不停地招呼他吃零食。   她们是真喜欢这个冰雪聪明又漂亮的不像话的小男孩。吴家的孙子都要上大学了,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是中老年妇女的大杀器。   卢振军则笑着跟首长进书房,待到关上门,吴将军开门见山:“振军啊,你有什么事吗?”   刁难他的后勤的人已经被处理了,一捋到底。尽管有人叫屈说张国富没报卢振军的名号,也无济于事。   卢振军笑了笑:“没事,就是带孩子过来蹭顿饭。小红星要招新,看中小明了。我琢磨着孩子去了以后都得寄宿,怕是没多少机会出来玩。所以我带孩子来打声招呼。”   吴将军惊讶:“小红星找了小明?”   卢振军点点头,颇为感慨:“可不是嚒,小明以前帮电视台录过歌,也不知道怎么就叫外宾听到了,对方点名说想听现场表演。临时把孩子从学校带过去的。团里老师相中他了,让我不要舍不得。”   他叹了口气,“舍不得又怎样?总不能我带着孩子东奔西跑吧。”   吴将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爸妈呢?”   卢振军微笑:“回乡了,孩子跟着转学的话,口音不同饮食习惯也不一样,怕吃不消。”   吴将军赶紧往回补:“对对对,孩子教育是大问题。”   他刚才还真说错了话,让在大城市上好学校的小孩去偏僻的农村读一个老师撑起一所学校的村小学?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卢振军却像是根本没留意,只感慨:“就是小明要遭罪了,这么小就得寄宿。”   吴将军笑出了声:“振军,这我要说你了啊,慈母败儿,慈父也一样。男孩子嘛,就是要多摔打。早知道你舍得,文工团就该先把孩子要过来。哦,年纪小了些,不合适,那就去艺术团吧。去去去,到时候我这个爷爷亲自送他去,不能让孩子白喊我一声爷爷。”   卢振军露出诧异的神色:“哎呀,怎么还好劳您跑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您说这个了。”   吴将军却摆摆手:“什么劳不劳的,哪天啊,小陆,你记一下这事,把时间协调好。”   警卫员赶紧进来领命。   卢振军笑道:“还没定呢,什么审核啊走程序啊,肯定要时间。”   “磨叽啥啊。我就看不惯他们一点屁事磨蹭半天的样子。”吴将军嫌弃道,“我说说他们,做事就得快点。你给孩子收拾收拾,后天就过去。”   卢振军苦笑:“你可真是为难我了,我哪里会给孩子收拾。行吧,我明天请人帮我打理吧。”   他说没事还真没事,闲聊完孩子的事就直接告辞,不同意孩子再多玩会儿:“得写作业了,不然要玩野了。”   吴家的女主人们颇为遗憾:“你把孩子当成你手下的兵啊,这么严格。”   卢振军眼睛扫过电视机,电视正在播放《红楼梦》,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王熙凤给她介绍茄子的做法,刘姥姥摇头吐舌:“哎呦我的佛祖!这道要十来只鸡来配它。怪道这个味儿。”   卢振军笑笑,突然间开口:“柠檬还有吗?帮我装两只鲜柠檬吧。”   吴将军的儿媳妇笑:“你是要泡凤爪?好,都给你装上。”   她不仅拿来了一小兜鲜柠檬,还用大保温饭桶装了满满的无骨凤爪,笑着招呼司机:“给你们卢总拿着。这个每天早上配粥吃或者当零嘴都好。”   卢振军笑容满面:“那我谢谢您了,告辞,别送,千万别送,出去就上车了。”   饶是他这样说,不仅两位女主人,连吴将军都亲自过来看着他们父子上车,直到车子开出去,他们还在外面挥手。   吴家儿媳妇收回手,轻声喊了句:“爸爸。”   吴老将军:“嗯。”   儿媳妇大着胆子道:“我看振军带个孩子实在不成,还得找个人。我娘家有个表妹,考大学耽误了两年,毕业工作后又读了研究生,去年刚毕业。很斯文的姑娘。你看……”   “小明你就不用操心了。”吴将军打断了儿媳妇的话,“小明要去小红星艺术团了,寄宿的,自然有团里的老师照应。”   儿媳妇一怔,讪讪的,不好再继续强调她表妹的好。其实她也冒险呢,卢振军现在被推出去办什么房地产公司,谁晓得以后是甚前程。说不定从此就被边缘化了,再无未来。   好好好,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她不管了。   车厢里。   “爸爸。”卢小明轻声喊他。   卢振军收回视线,揉了揉儿子的头顶,轻轻应了一声。   卢小明的情绪莫名放松下来,开始像个小大人一样操心:“爸爸,你不能让星星多吃,不然阿姨肯定会发火。”   上次爸爸就没忍住,被星星一磨,多给她吃了一筷子鸡爪肉,结果她上蹦下跳的,阿姨直磨牙。   卢振军哈哈笑,将保温饭桶塞给儿子:“好,你负责保管,爸爸不碰。”   车窗外夜色沉沉,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灯火簌簌,哪能分清楚出什么是天上什么又是人间。   车子一路开到周家院子,卢振军开车门带儿子下车,叮嘱司机:“明早过来吧。”   朱向阳迟疑,他今天领命过来报到,其实就归卢总管了。他都转业了,现在回去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首长也没不说叫他今晚去哪儿,明早从什么地方回来。   但是作为令行禁止的前军人,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把这问题问出来。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是。”   屋里的人听到汽车声响就跑出来了,三小只一马当先,丝毫没有因为腿短而体现出劣势,个个争先恐后。   卢小明也跟着高兴起来,大声宣布:“有鸡爪,很好吃。”   周高氏奇怪:“你们这是上哪儿吃的饭啊,还打包了。”   卢振军笑了笑,将那一兜子柠檬递给她:“新鲜的,下次泡鸡爪直接用。”   他的目光落在周秋萍脸上,轻轻点头:“成了。”   周高氏瞬间喜出望外:“真的?”   拜三个小家伙所赐,现在屋里没人不知道卢小明叫小红星艺术团选中的事。可孩子们兴高采烈,大人却都隐隐忧愁。就小明的情况,能通过艺术团的政审吗?   现在卢振军这样讲,大家都感觉心中巨石落了地。   周高氏连说了三声:“好好好!那个,得给菩萨上柱香。”   虽然周家也没香炉,但这不妨碍她明天去趟庙里啊。   周秋萍也不嘲笑阿妈迷信,还点头表态:“你帮我也烧两柱吧。”   她自个儿是没空了,她已经只恨自己不是八爪章鱼。   三小只围着卢小明吃凤爪,哇,好酸好香好爽啊。   祝强先恭喜卢小明:“你太厉害了,你去小红星了啊。能出国呢,还能去大会堂演出。”   卢小明倒是颇为含蓄,笑容矜持,吃鸡爪比星星都小口:“我也没想到。”   今天的际遇就跟做梦一样,早上爸爸有了小轿车送他上学,下午爸爸的小轿车又把他带到了大会堂,然后他稀里糊涂上台边弹边唱,再然后就有老师找他,问他要不要去艺术团。   青青吃得好说得好,一只手往嘴里塞鸡爪,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哥哥你真棒!”   星星也鼓着腮帮子竖大拇指:“哥哥你真棒!”   周秋萍过来看她俩的样子就疯了:“行了行了啊,都不许再吃了。大晚上的吃口味这么重。赶紧的,喝了奶粉就刷牙洗脸睡觉。”   她喜滋滋地摸卢小明的脑袋:“阿姨明天就给你收拾,到时候给你准备好了,后天送你去艺术团。”   祝强好奇:“收拾什么啊?”   “艺术团寄宿的,不收拾好行李,小明到那里怎么睡觉怎么穿衣服啊。”   卢小明却愣住了:“我要住在艺术团吗?”   周秋萍点头:“那当然,不然怎么早起练功呢。”   她话音落下才意识到,坏了,孩子不会不知道要离家才能去艺术团吧。 第286章 爸爸希望你成为强大的人(捉虫)   这一晚上, 卢小明出奇的沉默。   小伙伴们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地玩闹,他也只是看。   周秋萍担忧,喊卢振军到旁边:“你跟小明说说, 要是他实在不愿意, 就别勉强了。”   都说慈母败儿,她这不是当妈的都下不了狠心。比起孩子有出息, 平庸的她更加希望孩子快乐。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害了小孩。   不留在军区也不代表非得去小红星, 了不起转学呗,就近转到街道小学,反正现在大家也没啥择校意识。   卢振军没吭声,半晌才点头:“嗯,我会跟他谈的。”   他计划等会儿带孩子冲澡时再和小伙子聊聊。   结果周秋萍拿了柠檬进厨房,琢磨明天是不是给小朋友们弄个柠檬虾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时, 卢小明悄不做声地跟在了她后面。   “阿姨, 你希望我去艺术团吗?”   周秋萍吓了一跳, 转过头看见小伙子,便蹲下身, 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叹了口气:“平心而论, 从阿姨的角度出发,阿姨不想你去。”   卢小明困惑:“为什么?”   他去艺术团好像对每个人都很好。   周秋萍认真道:“因为你能派上大用场啊。你留在阿姨家,阿姨就不用烦青青和星星了, 多省心。你又懂事又能干,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   卢小明害羞了, 小脸红红的:“我又不会干什么。”   青青会择菜会包馄饨, 星星会给奶奶捶背, 他好像什么都不会做。   周秋萍语重心长道:“可是你会监督小强写作业, 看着妹妹不捣蛋啊。阿姨肯定喜欢你留在家里,但阿姨不能这么自私。就好像雏鹰,老鹰再舍不得,也要把雏鹰推出去,这样小鹰才能自己迎接暴风雨,成长为雄鹰。你有艺术天分,想在这方面发展就必须得接受系统的培训。阿姨现在没办法请厉害的老师过来指点你,人家有自己的工作,不愿意干这事。你去艺术团学习,才能迅速提高,不浪费了你的才华。”   卢振军进厨房,打断了两人的谈心:“哦,小明,过来刷牙洗脸吧,今晚早点睡。”   卢小明看着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伙伴,没有询问他们怎么还不洗漱,只乖巧地点头:“哦。”   进了浴室,他问了爸爸同样的问题:“爸爸,你想我去艺术团吗?”   卢振军毫不犹豫:“想。”   “为什么?”   “因为爸爸希望你当一个强大的人。”卢振军看着儿子,“小明,爸爸希望你能强大到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因为能力不济,被迫选择。”   卢小明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有些困惑。   卢振军微微笑:“爸爸现在告诉你,人越强大,选择的余地就越大。爸爸想要自己强大起来,所以爸爸选择去新疆发展事业。爸爸也希望你强大,所以爸爸建议你去艺术团。因为在那里,你有更多可以发挥的地方。渐渐的,你就会越来越强大。爸爸希望和你一起,在自己的舞台上发光发热。你呢?我的小伙子。”   卢小明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父亲的话,但他还是被父亲的热切感染了,他用力点头:“好,爸爸。”   卢振军抱起他:“好嘞,我的小伙子,我们都加油。将来,人家一说起来,哟!我是卢小明的爹,多有面子呀。”   卢小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趴在爸爸怀里,让爸爸给他搓背。他今天其实出了很多汗,还得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实际上他可紧张了。   卢振军听儿子叨叨,最后把人搓洗干净了,给他套上衣服:“今晚要不要跟爸爸睡?”   然而卢小明却摇头:“我是男子汉,我可以的。”   他开了浴室门,自己跑出去了。   卢振军看着儿子的背,一时间有些怔忪,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李东方端着脸盆过来,准备洗漱,看到他的样子十分佩服:“你不怕冷啊?”   听说当兵的都是拿冷水洗澡,看来是真的。这都啥季节了,他穿着个短裤汗衫,门开着他都不嫌冷。   卢振军看了他一眼,连鞋都没换,就这样穿着凉拖横穿了院子,回房睡觉。   到了房里,他第一时间钻进被窝,冻得瑟瑟发抖。妈呀,冷死人了。   余成无语地摇摇头,招呼祝强:“快点过来,洗洗干净早点睡觉。”   月亮一点一点往中空爬,小院终于恢复了宁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陷入了安眠。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大人们先送孩子上学,然后回到军区的将军楼,开始给卢家父子收拾行李。   卢振军无所谓,反正他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一床行军被就能解决战斗。真要是缺了什么,等到了地方再买也不迟。反正也不方便带太多行李上路。   卢小明就要精细多了。这孩子本来就懂事,不喜欢麻烦大人。要是缺了什么,后面要用用不到,还是孩子吃亏。   为了尽可能保证东西收拾到位,周秋萍还特地把何谓给找来了,因为他也是丁点儿大,就离开父母进了文工团。这种事他有经验。   可大家都忘了何谓精致的只有一张脸,用这小子的话来说啥都不用带。什么东西团里都会发,如果还没发下来,那就先借别人的用呗。   四海之内皆兄弟,大丈夫不拘小节。   周高氏都忍不住埋汰他:“以为都像你一样。我问你,你这转业了,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阿姨给你看着。”   周秋萍默默地挪到了边上,免得不小心被扫到了台风尾。   中老年妇女的一大爱好就是做媒。她不能毁了阿妈的人生乐趣。   周高氏才懒得管女儿呢,她现在已经默许了余成的存在。为啥她如此开明呢?因为老太太的逻辑十分之现实。男女之事女人吃亏,除了怀孕要女人承担之外,更重要的是风言风语几乎都集中在女人身上。   秋萍结扎那事儿就不提了,她现在也没单位,自然单位里的人风言风语的风险。至于周围邻居的议论,那更不存在了。他们家独门独院,门一关,要怎么过日子,外人想说三道四,都找不到素材。   难怪人都渴望过好日子,住大房子。因为真舒服呀,物质上舒服,精神上也舒服,不被人盯着过日子,才能痛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女儿的事她现在烦不了,老太太的注意力可不就得落在几个大姑娘小伙子身上了。   原本她头号关注的对象是吴康,可惜吴康脚底抹油跑到海城去开卡拉OK房了。老太太鞭长莫及,只能含恨放弃。   现在何谓成了自由身,这个时代的歌手又没有偶像坚决不能谈恋爱之说。一个有钱有事业,而且已经买了房的小伙子,当然得考虑女主人的问题了。不然就他那散漫的性子,请10个阿姨都架不住家里被他糟蹋。   何谓赶紧求饶:“您别盯着我呀,我年轻呢,我还有大把的青春呢。你替我们卢总好好考虑考虑,倒是真的。”   老太太净说大实话:“那可不行,小卢马上就去新疆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给他找了对象,让他对象独守空闺吗?”   何谓正要强调他也很忙,他需要全国跑呢,一堆人等着他去走穴挣钱呢。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房管局姚局长额头冒汗,一路往里走,看到卢振军就招呼:“卢总,您来了。”   卢振军微笑:“放心,我不让你为难。我就是过来收拾点行李,家具我不会动的,我知道是部队配的。房子我也不会占着,你们要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姚局长满脸尴尬:“不是不是,您别误会,我不是来监视您的,我就是来跟您打声招呼。”   他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比方说卢振军吧,从后勤部长的位置上退下来,改去搞房地产公司了,去海南了。那么按照规定,他原先住的将军楼肯定得收回头。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部队的房从来都是这么安排的。   至于卢振军去了海南,住房问题要如何解决?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房管局局长能够置喙的了。他手没那么长啊。   可如此一来,卢振军肯定不痛快。任谁碰上这种事儿都痛快不了。万一他让家属赖在这房里不走,房管局也不好硬来。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把人得罪狠了,以后人家报复,自己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   姚局长满脸堆笑:“卢总,你一贯支持我们工作,我是知道的。这趟我过来是想说另外一件事。这不,按照规定,卢老将军退下来之后要另外安排住宿的。我们已经把房子收拾好了,家具也配备齐全了。但令尊令堂却坚持说要回家养老,不要这房子,一天都没进去呆过。两位老革命同志高风亮节,我实在佩服的很。但我是这么想的啊,虽然他们离开江州了,但以后要有亲朋旧故来江州办个事儿或者游玩,住在外面肯定没在自己家里方便。不如先把这房子留着,后面要用也顺手。要不,您把钥匙拿了吧,咱们都方便。”   这话也就是说这漂亮,老领导为什么不肯领房子的钥匙啊?因为嫌房子的位置太偏,房子太小,比不上以前住的将军楼气派。   他们干惯了分房的活,太了解这些老干部了。嘴上从来不会说不满意,就一声不吭。想做的当然不能说,全靠底下人揣摩。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儿,那也跟他们没关系,全是下属瞎拍马屁。   他们艰苦朴素,高风亮节,从不攀比,怎么会在物质上有追求呢?   现在姚局长就装傻,一口咬定卢老将军就是保持住了革命底色,所以才不肯要房子的。   作为下属,作为为老干部服务的房管局,他们一定要保证老干部最基本的物质需求。   卢振军本来不打算接这钥匙,他嫌这事儿麻烦。   他心里清楚,房管局之所以先前一直不吭声,现在突然间这么殷勤地跑过来,是因为昨天他把汽车兵转业的司机给打发走了。   他真不是存心为难人,而是他本来就借周家的房子住,脸皮厚成城墙也不好意思再让人想办法给司机腾一间房。那成什么了?周家又不欠他的。   至于司机去哪里住,那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儿。因为给司机发工资的人就不是他。   姚局长笑得脸都要僵了,再三再四地央求:“卢总你就帮帮忙吧,我这实在没办法。拆东墙,补西墙,到处得罪人。其实那边房子真的不错,虽然位置偏了点儿,但周围医院菜场啥都有,出入也方便,风景还好。我们当初也是精挑细选找的地方盖的房。我们有规定的,分了就是分了,你们不住进去也得空着。”   卢振军笑道:“我拿了钥匙我也不住啊,我又不留在江州。”   “给朋友住,给亲戚住都行。外面哪比得上咱们的房子安全呀?你没看报纸上写吗?旅馆里有人被杀了,到现在都找不到凶手。要是在咱们的地盘上,就肯定没这些事儿。您将来做生意,招待朋友,与其让人去住江州酒店,不如直接安排到自己房里住,也显得亲切,不是吗?”   这话倒是说动了卢振军。   他虽然已经听从周秋萍的建议,准备去新疆盖商贸城。但是做买卖的人,要跟方方面面打交道,少不了招待。   住旅馆实在太贵了,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把人带进军区招待所,而要去上档次的酒店,那费用就惊人了。   如果有套说的过去的房子,的确可以解了燃眉之急。   卢振军点点头,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你也别为难了,钥匙给我。”   姚局长大喜过望,在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谢天谢地,可算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要是让首长继知道卢振军没有配车之后连房子都没了,那他这个房管局局长也得做到头了。   可天地良心啊,他就是按照规定做事的。他要是违规,就是他没原则。但他尽忠职守,又成了他没人情味,趁机挟私报复。   事实上,他跟自己这位昔日的领导又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卢振军既然打定了主意,当然不会再为难姚局长。   事实上,他心知肚明,在一线做事的同志,即便有眉眼可憎之处,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不过是提线木偶,听人吩咐办事。   卢振军朝对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辛苦你这么忙前忙后的。”   姚局长看他真没生气的意思,赶紧趁热打铁:“那今天就把东西搬过去吧。我这边有单子,除了单子上列着的,其他的都可以带着。”   他这也是在讨好卖乖。因为单子上列的都是大家具,有些小摆设之类的,虽然花费不菲,但也没有专门记下来。   然而卢振军却摇头:“没什么好拿的,就一架钢琴。那是我儿子用的。麻烦你们帮我搬一下,其他的都是部队的东西,不用拿了。”   姚局长尴尬,想再劝两句。   毕竟那边房子安排的东西不可能像这边妥当。领导在不在位置上,享受的待遇当然不同。   可卢振军固执己见:“公私分明,本来就不该拿一针一线。”   周秋萍在边上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被褥还是拿走的吧。你们用过了,再让人家用,不合适。”   其实有什么好不合适的呢?你即便住在江州饭店最豪华的套房里,你用的被褥也不是新的。   不过卢振军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把被褥也搬过去吧,别浪费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他真的一件也不要。   姚局长见不好勉强,只能点头答应:“好,我来安排车子,今天就把东西搬过去。”   说着他朝自己的秘书使眼色。   为首长服务的,都是机灵人。秘书心领神会:“我去喊车子过来。”   他要招呼的当然不仅仅是车子,还有各种摆件。   房管局有权限调度车辆,这边运钢琴和被褥的车子慢慢地开,那边装了各种装饰品的车子迅速开到目的地,在领导抵达之前把房子布置好就行了。   作战部队关键时刻定能体现实力。   卢振军招呼自己的客人:“一块过去看看吧,说不定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帮忙去通风换气。”   周高氏点头:“放心吧,这是小事儿。”   老太太可不想那么多弯弯绕。她的逻辑简单的很。人总要有个窝,有个落脚的地方。无论这地方大与小,总归是自己的地盘。   就说卢家父子吧,虽然一个要去新疆,一个要进小红星艺术团了。但他们总不能一直漂泊,人是可以借助在自己家,但他们的家业放哪儿呢?   还得有自己的窝。   房管科派了辆卡车帮卢振军搬家。隔壁邻居,一位头发白了的老将军出来跟他打招呼:“没事儿,我等你回来。”   老头儿幽默道,“当然,你要不回来去更好的地方,我也不反对。”   这话其实有两层意思,一个是他高升了,离开了江州,当然不需要再回来。另一个还是他高升,但不愿意回军区,另外在外面选地方盖自己的将军楼。这种事情也不罕见。   卢振军摇头,轻声叹气:“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字面意义上的不会回来。   车子发出了声响,他跟老人道别:“那我先过去了,有空找您喝酒。”   老人的妻子立刻反对:“你可千万别,不许喝酒,老老实实的让他安生过两年。”   卢振军笑了笑,上了车走了。   小轿车开了大约40分钟,停在1栋2层楼面前。   何谓直接赞叹:“这房子真不错,谁设计的呀?很有格调。多少钱一套啊?”   随着磁带进一步热卖,他现在的身价步步高升。他离开文工团后,按照和公司的协议,走穴拿到的出场费对半分。   现在他豪横了,已经有胆量肖想小别墅。   周秋萍和余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年轻人,这里的房子怎么可能对外卖。   何谓自己也反应过来,唉声叹气:“这个体户啊,光有钱不行,有钱也轮不到好东西。”   周高氏和周秋萍异口同声:“闭嘴,就你话多!”   大家进了小楼,感觉里面比外面更加上档次。瞧瞧这摆设,看着就有格调。   卢振军微微皱眉,想说这些东西已经超标。他好歹是管过后勤的人,知道各个级别的不同标准。   但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他已经不是后勤领导了,他何必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叫人再腹诽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于是他舌头一转,冒出来的话就是:“钢琴放这边吧,这里光线好。”   姚局长赶紧指挥人把活给干了,临走前又清理得干干净净。   周秋萍满意地点点头,开口询问卢振军:“你这里,暂时有什么安排吗?”   卢振军摇头:“落灰吧,现在没人住。”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能借给曹总住吗?你看是这样的,曹总要和你合作去新疆搞投资,她就是你的生意伙伴。你有义务接待她。公司账上钱不多吧?去江州饭店住,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上也要90美金。还不如就让人住在这里,到时候什么都方便。”   卢振军笑了:“行行行,就让曹总住。”   他心知肚明,曹总和他的合作项目是去新疆搞,根本没必要住在江州。除非是她们自己的事业。   行吧,住在这里也不是没好处,起码外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卢振军自己搞过三产,心里头有数,有些人特别爱占便宜,尤其占外商和港澳台商的便宜。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欺负人家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情况,就故意各种刁难。   曹总要是从这边房子出去,有点见识的人就要心里头打鼓了,晓得人家有背景,不敢轻易瞎折腾。   他到底没忍住,调侃了就是周秋萍:“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估计她从看到房管局的人开始,就打这主意了。   周秋萍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房子就是要住人。空着多可惜。” 第287章 给你的礼物   晚上周秋萍给曹敏莉打电话, 说了这件事。   曹敏莉笑着和她道谢:“麻烦你费心了。”   到哪里做生意,都免不了和当地政府打交道,尤其是在红色大陆。   如果有这种便利, 能省很多事。   周秋萍笑道:“你客气了。大家本来就合伙做生意, 这些协调工作本当我来负责。可惜我实在是没空,忙不过来。”   跑关系找门路, 她厚着脸皮借有搞电视销售攒起的人脉也能勉强应付。只是她精力有限, 根本不可能陪着曹敏莉跑来跑去。再说当初大家就说好了,合伙做服装,她真正负责干的事情只有掏钱,她不干涉具体经营。   曹敏莉笑言:“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看来只能算投桃报李了。你等着,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周秋萍满怀好奇:“是什么好东西呀?我要的设备吗?”   曹敏莉笑道:“不止, 你等着吧, 到时候保准让你尖叫。”   她报了自己的航班, 又跟周秋萍说笑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苏珊过来汇报:“曹总, 我们报关的理由就写卡拉OK房经营需要。为了给顾客更好的体验, 我们要帮他们录制磁带拍摄MV, 留作纪念,是吗?”   曹敏莉点头:“对,就这么写。”   周秋萍还帮她出主意, 让她以服装店需要录制培训流程完成下一步工作为理由,进口相关设备。   事实上哪需要这么麻烦, 她既然在深圳经营卡拉OK房, 完全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啊, 直截了当, 干脆利落。   苏珊笑着调侃:“曹总,要不我们干脆真拓展这业务吧。估计会有人愿意掏钱的。”   比方说那些要拍政府官员马屁的商人,就乐意慷慨解了。   这世道的人越缺什么越要强调什么,没才华的找人捉刀也要出书,活像冠个诗人文人的名号,立刻就高雅起来。唱歌跟杀猪叫似的人,还特别期待别人的陶醉。真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耳朵聋了,根本听不到自己唱成了什么样。   曹敏莉轻轻地啐了一口,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就不能人家真的热爱唱歌也有才华,只是条件不适合或者自己不愿意当歌手,只想录一盘磁带自己欣赏吗?”   苏珊煞有介事地点头:“所以我觉得这业务很有发展前景啊。”   曹敏莉笑着摇头:“行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黄生他们决定好了没?”   这一回,周秋萍让她帮忙购买一套演播厅需要的设备,但她实际上搬了一个小型音乐公司。   有位玉女歌手成立了个人工作室,但新发行磁带因为歌曲版权官司输了,不得不强行下架,工作室直接破产。刚购买没多久的设备也被迫拿出来转卖,好筹钱还账。   苏珊刚找人打听设备的事儿,人家就帮她牵了头,又好奇曹氏是不是要进军歌坛?之前购买歌曲版权,现在连设备都买了,只要拉个人就能直接录歌,再找个工厂,磁带都能一盒盒的生产出来。   苏珊当然否认了,但也因此得知工作室倒闭之后,玉女歌手嫁给富商去了加拿大,剩下的工作人员却惨了,不得不满世界找工作。   曹敏莉听说此事之后,就让苏珊联系对方,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大陆发展。   她之所以开这个口,是因为隐约听说过这场版权官司闹得极大,工作室的专辑制作人也因此得罪了大公司,对方已经放话要在香港歌坛封杀他。   他要继续干这行,唯一的选择就是远走异地。   苏珊摇头:“黄生在外面呢,他好像还没想好。”   “你请他进来,我跟他谈谈。”   苏珊赶紧领命出去。   黄山是大名鼎鼎的音乐才子,因为个性桀骜,在大公司里与人结仇,所以才出来到玉女歌手的工作室里当音乐总监。本来以为可以大展拳脚的,他制作了这张专辑业内人士也交口称赞。奈何碰上官司一败涂地,只能满身狼狈。   曹敏莉开门见山:“黄生,你想好没有?去了大陆,我可以保证你的薪水会起码是在香港的两倍。”   这是外派的特点,因为大陆条件艰苦,又需要员工远离在香港家人,所以薪水肯定要往高里开,职务也要往高里给,否则谁愿意过去吃苦呢?   黄山却犹豫:“我还是想去台湾试试,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答应帮忙介绍。”   曹敏莉正色:“我想问你,台湾去年卖的最好的专辑销量是多少?”   作为业内人士,黄山自然清楚:“王杰的《忘了你忘了我》,去年卖了35万张,现在累计销量已经超过了60万张。”   这是相当惊人的数字。   曹敏莉微笑:“那你知道大陆一盒畅销的磁带能卖多少吗?我有个朋友制作了《红太阳》专辑,销量早就轻松破百万。另外一张《青春》,现在也已经逼近百万销量。他们都是今年夏天才发行的专辑,才卖了4个月不到。等到年底,你说它们的销量能达到什么数?”   黄山不以为意:“大陆能有什么音乐?那就是一片荒漠。”   曹敏莉笑了:“看来你对大陆一无所知。他们的迪斯科女王可是连《时代周刊》封面都登过,她的专辑销量可以排到世界第三。”   黄山更加不屑一顾:“那都是些粗糙的翻唱歌曲,毫无音乐美感可言,配乐完全一团糟。也就是大陆人没见过好东西,才把这种货色当成宝贝。”   曹敏莉笑道:“所以你更应该带他们去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好东西呀?其实大陆有不少优秀的音乐人,他们也有出色的原创作品。也许在流行音乐这一块他们起步很晚,但人多力量大,拥有这么多的人口基数,他们很容易赶上来。”   见黄山不以为意,她又下了一剂猛药:“你难道不希望自己的音乐作品能够在世界人口最多的地方流传吗?况且现在你去台湾,纵然你非常优秀,但那儿从事这一行当的人实在太多了,市场又太小了,你能有多少施展的机会?而在大陆,我可以向你保证,音乐总监的位置属于你,有好几十位年轻歌手摆在你面前,任由你挑选。你可以全权制作三张以上的专辑。”   黄山沉默了。这对一个还没有放弃自己事业的音乐人而言,其实非常具有诱惑力。   曹敏莉在桌上放了两盒磁带,认真道:“你听听这个吧,这位是崔健,我个人很喜欢的一位大陆摇滚歌手。这一盒就是《青春》,他们称之为校园民谣。也许你听完之后,就会对大陆流行音乐有所改观。这样吧,机票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如果你愿意,请明天上午11:00之前抵达机场,我们一块去大陆。”   说着她便点点头,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黄山原本以为她还会再劝自己,没想到这位传说中被曹家驱逐的大小姐居然如此干脆利落,搞得他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讪讪地拿起了桌上的磁带。   说实在的,光看磁带,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两个字:粗糙。   实在是太粗糙了。   封面丑的吓死人,印刷技术也够呛。估计磁带的录音也是一言难尽。   看来今晚他的耳朵又要遭罪了。   周秋萍还不知道曹敏莉为了她承包音像公司的艺人服务部而操碎了心。作为老母亲,她现在是被娃吵炸了头。   今天一早,大家吃过早饭就赶紧出发,因为要送卢小明同学去艺术团报到啊。   青青和星星一开始都兴高采烈,在她俩的概念当中去了艺术团就有很多漂亮的衣服穿,还可以玩很多好玩的东西。   到了艺术团,她们也欢天喜地,在宿舍里转来转去,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而且作为社牛星人,即便面对吴将军这样的大佬,她俩也无所畏惧,想说啥就说啥,丝毫没有会看眼色的机灵劲。   可当大人们招呼她们走,而她俩上了车又发现小明哥哥不跟着一块走的时候,小姑娘开始恐慌了。   偏偏祝强还在旁边故作深沉:“离开家庭是男人建功立业的第一步,肯定要分离的。”   也不知道这小孩究竟是从哪个电视剧里看来的酸台词。   后知后觉的小姑娘们,到现在才意识到小明哥哥去了艺术团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晚上也不会回家了,更加不会跟她们一起玩。   这下好了,车上瞬间引爆“西湖美景我的泪”,星星嘴巴一瘪,往卢振军怀里一钻,就开始嚎啕。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她哭了,干爸就让她和姐姐一起上幼儿园。   可是这回干爸只是安慰她,拍她的背,却没说出她想听到的话。   青青眼睛红红,泪光闪闪,往奶奶怀里靠。   周高氏除了摸孙女儿的头,还能怎么办呢。娃娃长大了肯定要离家的,现在舍不得,将来错过了机会,怕是要后悔的。   这就是生活给小姑娘们的第一课啊,眼泪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又或者,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最终,她们还得老老实实去上幼儿园。   而且祝强今天也要回自己家住了。他家大热之所以同意他留在周家,还是因为心疼小明这孩子。否则人家父母双在还有奶奶也不是没房子住,干嘛叫孩子去别家睡觉呢。   离别,尽管是短暂的离别,星期天就又能在一起玩的离别,则是生活教给小姑娘的第二课。谁也不可能永远陪伴在另一个人身旁。   送完孩子,周高氏小声叨叨:“以前也没到这份上啊。”   先前小明也在她家住过,后来孩子回自己家,俩丫头表现的可洒脱得很,完全不在乎。   现在咋这么委屈兮兮的。   周秋萍苦笑:“以前咱们住哪儿?孩子晓得一抬脚就能去找人玩啊。”   这可没招了,她家怎么也不可能再搬回去。早就物是人非。再说卢家也不住在原先的地方了。   “没事。”余成安慰她俩,“情绪过去就好了,等她们在家多交几个朋友就没事了。”   这很残忍,小孩子的感情真挚也来得快去得快。青青和星星在宁安县上托儿所时,也有不少玩得很好的小朋友。现在估计俩丫头早忘记他们是谁了。   周秋萍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招呼司机:“师傅,麻烦你在前面黄杨路停一下,我坐17路去电视台。”   卢振军反对:“别折腾了,往前捎一脚就行了,谁知道公交车什么时候到。”   大家正要上车,房管局的那位姚局长又跑过来打招呼:“卢总,周经理,早上好啊。”   卢振军扭过头,似笑非笑:“姚局长,这又有何指教?”   姚局长赶紧表态:“没有没有,首长你就爱开我玩笑,我哪能对您有指示。是这样的,电话,周经理之前住的房子不是装了电话机嚒。现在住进去的同志想继续使用这电话,所以就把初装费交给了我们房管局。你看,这钱也不是我们出的,我们当然得物归原主是不?所以,我今天就给您送来了。”   说着,他就递上了个档案袋。   去年虽然已经发行了百元大钞,但现在大家默认的大面额钞票还是大团结也就是10块钱纸笔。8000块钱就是800张,大信封都装不下,必须得是档案袋。   周秋萍毫不扭捏,上了车就点钞票,点完以后疑惑:“这不止8000了啊。”   “这不还有材料费和师傅的劳务费嚒。总不能让您吃亏。”   周秋萍笑了笑,点头道:“那我可笑纳了,麻烦姚局长您还亲自跑这趟。”   姚局长笑得跟只弥勒佛似的:“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汽车门关上了,周秋萍看着档案袋笑得直摇头。   周高氏却兴高采烈,十分现实:“那咱白赚了台电话用啊。”   她之所以先前没纠结无法从军区宿舍搬出来的电话线,就是因为新买的房子里有现成的电话机。   车上的人都笑了,卢振军都点头肯定:“好兆头,这是天降福财的征兆。你今天肯定能马到成功。”   周秋萍笑着回了他一句:“借你吉言啊。”然后她将档案袋塞给余成,“你拿着。”   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切的卢振军眼皮微跳,哟,这是反过来了,小余管钱啊。   话说这两口子一般都是女的管着家里的账。   车子开到电视台,周秋萍赶紧下车。她今天倒不是急着录节目,而是要去堵台长,让对方给她个准话,到底让不让她承包。   台长瞧见她人就头痛,甚至拱手求饶:“你等等,我们马上开会讨论这事儿。这不是小事,你好歹给我时间协调。”   周秋萍笑得可和煦了:“没问题,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了,我得问您申请间办公室,不然回头我找了人过来干活,总归要给我们个待着的地方吧。”   台长下意识拒绝:“你看我们这人挤人的,哪里还有地方待。”   周秋萍爽快:“也不用别的地方,仓库吧,我把仓库收拾出来块地方,摆两张桌椅就成。”   仓库本来也是给《厂家直销》节目用的,因为要展示商品,东西进演播厅之前总得有地方放,所以电视台空出间小仓库。   台长见不用占别人的地盘,便随口应下:“行吧行吧,你自己收拾,我开会去了。”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您忙,我等您的好消息。”   她招呼台里的清洁工,“王师傅,麻烦您帮我找几位同事收拾下仓库,搬两张桌子过来。”   靠近人,她压低声音道:“一人五块钱,您看成不?”   清洁工也是临时工,五块钱抵得上人家两天半的工资了。收拾仓库要多久,最多半天功夫。她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您放心,周经理,我保准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头台长大踏步朝会议室去,要进门时他猛然回过神,不对啊,他还没答应让周秋萍承包,现在就给她个办公场地又算怎么回事?   可参会的人都到齐了,他也不好现在跑去找周秋萍收回成命,只能龇牙咧嘴地摇摇头,陷进去开会再说。   这回会议主题不是节目制作对外承包的事,而是要不要拍摄新电视剧。   江州电视台去年拍摄的《江畔人家》反响热烈,很受观众欢迎,甚至还把电视剧卖到了省台和其他兄弟台,不仅成功收回了150万的投资成本,甚至还给台里挣了20万块钱,可以说是桩十分划算的买卖。   现在《江畔人家》的总策划,电视剧制作中心的郑主任就想再接再厉,乘胜追击,继续制作他们台自己的电视剧。   关于要拍什么的问题,有人说应该延续《江畔人家》的风格,继续拍摄家长里短的小市民生活剧。也有人说应该时尚点,省台最近引进的香港电视剧《流氓大亨》就很受欢迎。一到播放的时候,街上都看不到人。还有人说《大地恩情》也很受欢迎,这种乡土家族电视剧同样有市场。   最后他们吵来吵去,得出的结论是要拍个大剧,有历史有生活,讲民国也说现代,反应三代人几个家庭恩恩怨怨的大戏。《江畔人家》的首席编剧被触发了灵感,不到一个礼拜的功夫就拿出了剧本大纲和前面十集的剧本。   考虑到这时代没语音码字,甚至这位仁兄连打字机都不会用,只能说明他实在是人工打字机。   郑主任看了剧本大纲很满意,其他人也说好,于是众人敲定就拍这戏。甚至连拍摄场地,他们心中都有了规划。   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啥都有了,启动项目却需要钱。   制作中心千省万省,把各种不必要的开销砍掉之后,得出的预算也起码得每集2.5万元,这还不包括后面各种突发情况。   偏偏这戏是大戏,剧本有百集,也就是说拍下来需要250万。   台里一听就疯了,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不是剧不好,而是有多大嘴巴吃多少饭,台里拿不出这么多钱。   先前拍《江畔人家》为什么有钱?那是从银行贷的款。去年政策松弛,银行不舍得给储户兑钱,却特别舍得给各家单位放贷款,因为收回的利息高啊。   今年不行,今年银行只追贷款,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都不可能放贷款。而台里东拼西凑,撑死了也就只能拿50万给他们花。   因此,台里的意思是不用步子迈这么大,先拍个十集二十集的剧试试。像《凯旋在子夜》11集,《便衣警察》也就12集,不照样很受观众欢迎。片子短,早点拍完早点放,也好早点卖出去挣钱。   但电视剧中心却不愿意放弃,他们现在正在兴头上,非得要摩拳擦掌大干一场。   两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到后面就直接拍桌子了,恨不得能捋起袖子直接老拳相向。   台长一见这架势不对,赶紧喊停:“行行行,要拍也可以,你们能找到钱,我绝对不拦着。”   台里没钱,那从外面找啊,自己想办法去拉投资。   作者有话说:   关于电视剧一集制作费用为2.5万元,这个是参考1989年广东电视台拍摄的《公关小姐》的拍摄费用。^_^《公关小姐》当年大赚,播出阶段广告收入为近200万,中央台买进它的时候,每集付了4万块。 第288章 拉起自己的队伍   拉投资, 对八十年代的电视剧人来说并不稀奇。   首先,80年代本就是承包的时代,连文工团都被承包了, 其他单位怎么可能不讲究经济效应。其次, 电视台没钱,而任何一家电视台首先要保证的是新闻栏目, 其他的都得往后退。   但很多电视剧的创作者其实并不太乐意拉赞助。因为天底下没免费的午餐, 眼下赞助商们并不指望电视剧能赚钱,而是希望通过电视剧达到行业宣传的目的。如此一来,电视剧的创作自然也就受到了禁锢。   所以,作为创作人,他们更加乐意从银行贷款。   可形势比人强,银行不掏钱, 他们只能另找门路。   会一开完, 郑主任就找上了周秋萍, 他倒不是想喊对方投资,而是希望通过对方的商业人脉找到能和电视剧契合的单位, 让剧起码能保持原生态而不是奇奇怪怪。   “周经理啊, 你一直非常支持我们电视剧中心的工作。我们也特别感激你。这回你可千万得帮帮忙, 这真的会是部好剧。”   周秋萍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点头道:“你把剧本大纲拿来给我看看吧,我给你想想看, 到底谁愿意掏这个腰包。”   郑主任大喜过望,立刻从包里拿出大纲和前面十集的剧本给她过目, 先把好话送到位:“我就说放眼咱们整个电视台, 没有比周经理您更豪爽热情的人了。”   这位女同志在台里的好人缘, 80%都源自于她的热心肠好说话。   周秋萍不至于被他几句好话一哄就直接晕头转向, 她嘴上打着哈哈,一目十行地看了两页剧本大纲,心中便有了思量:“行,我来想想办法,一有消息就通知您。我也觉得咱们不能光靠引进电视剧过日子,文艺阵营丢了,那可是大事。”   周秋萍拿了剧本大纲去敲台长办公室的门,台长瞧见她一愣,旋即赶紧求饶:“对不住,本来会上是要说你的事的。可电视剧中心的人吵起来了,差点儿没打架,就把这事给漏了。你放心,上会谈,这事儿肯定要有说法的。就是现在大家都愁电视剧的事情……唉,穷啊,都是钱闹的。”   周秋萍笑了笑:“这样吧,银行不给贷款,这个钱我来找。当初《江畔人家》怎么和银行签合同的,现在《江城记事》就怎么签。除此之外,如果拍摄中需要上江州饭店吃饭或者住宿,我也可以找人。演员需要的一些高档时装,我同样想办法找来免费用。我有朋友是做这个的。你看怎么样?”   台长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句:“就为了承包搞节目制作中心?”   周秋萍点头:“您也别说上不上会的事了,现在告诉我成还是不成吧。我也好赶紧张罗。”   现在各单位都是一把手负责制,行不行就是大领导一句话的事,上会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台长不由自主地点头,成,必须得成啊。   就是全台举手表决,电视剧制作中心得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为了投资都会游说其他人举手。   领导终于下定了决心:“行吧,你拿个承包合同过来给台里看看。以前我们也没干过这事儿。”   周秋萍喜出望外,满口答应:“没问题。”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立刻去仓库。   清洁工已经整理好地方,正要走,看到周秋萍笑着打招呼:“周经理,你看可以吗?”   周秋萍四下梭巡一圈,连连点头:“好,谢谢啊,辛苦大家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五块钱钞票,每人发了张:“麻烦大家了,该孩子买点吃的吧。”   几人都哈哈笑着,谢过了她的大方。   等到人走,周秋萍直接摸出大哥大打电话给李东方:“你那边人找的怎么样了?要是方便,通知他们下午就来电视台开个短会。”   李东方吓傻了:“下午就过来?这么多人,你这真是在为难我。”   周秋萍没好气道:“所以说要是方便。能来几个来几个。你跟他们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没什么理由,纯粹懒得跑这趟,后面没好位置可别怪你没早点强调。”   李东方赶紧打起精神保证:“好,我马上通知他们。”   周秋萍放下大哥大,又在仓库里来来回回地走。嗯,这里把灯装上,这边展示,这样就是后面演播厅抢成狗,好歹也有备用的场地。   田彩霞跑过来找人:“周经理,你找我?”   周秋萍抬手看了眼时间,点点头道:“走,先去食堂吃饭,趁现在人不多。咱们边吃边聊。”   田彩霞已经注意到仓库变了模样,只应声跟上。   两人要了份豆花鱼又来了盘子凉拌莴笋丝,一人一碗米饭。   周秋萍招呼她:“多吃点,下面要录节目,你的手下们会过来看。”   田彩霞正在喝鱼汤里的豆花,闻声差点儿没呛到:“我……我的手下?”   周秋萍点头:“对,仓库看到了吧,以后就是你们在台里办公的地方。后面条件合适,我再给你们找个像样点的写字楼挂招牌。下午过来的呢,有的是大学老师,有的可能是毕业生,也有些大概是被原单位开除的文艺工作者。你要帮我一块儿挑选合适的人,组建成咱们的综艺节目制作中心的班子。后面,我们就不用台里的资源,尽可能自己完成《厂家直销》的录像和制作工作。”   田彩霞听得心慌手抖,她一个连大学都没考上只能上夜大的人,还能给大学老师当上司?   周秋萍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先入这行,你就是开山立派的人,你不当这个领导谁当?再说了,老师知识贮备强,文化层次高,但走出课堂未必能适应,肯定要有人带。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两勇相逢强者胜。要是后面新人比你更适合干这个中心总监,那你得调整工作岗位。”   田彩霞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连着吃了好几块鱼肉才下定决心:“好,我试试。”   周秋萍笑着鼓励她:“好好加油,后面指望你挑大梁呢。”   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两人便换了话题,只说下午节目录制的事。   中途还有人过来找田彩霞,想让她去帮忙,被周秋萍直接拦住了:“那可不行,先来后到,我先喊的,坚决不让。”   她笑着说话,对方被拒绝了也不好意思拉下脸,只说了一句:“那忙罢了过来啊,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就该多学习,技多不压身。”   周秋萍和田彩霞都笑,等到人走了,田彩霞才小声嘀咕:“周经理,我的人马什么时候到啊?”   有啥学的呀?都是跑腿打杂的活。谁都不愿意干,全都推给她。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秉着想在电视台打好关系的原则,顺手做了。但次次都这样,她难道没有自己的正经事吗?   周秋萍笑道:“走吧,咱们去电视台门口接人。”   眼下无论是电视台还是广播电视台,都有武警站岗,外人轻易进不来。   田彩霞惊讶不已:“这么快吗?”   周秋萍十分笃定:“我告诉他今天电视台中午食堂有猪肺煲。”   现在猪肺十分便宜,在菜场上五毛钱一块钱就能直接拎一只,但因为做起来十分麻烦,主要是清洗粘液很费工夫,所以给程序员们打扫卫生做午饭的阿姨不愿意做,而自己和阿妈则没时间做,猪肺煲就成了李东方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诱惑力永存,李东方不仅自己来了,差不多时候过来的还有两位年轻人。为了节约时间,他们直接选择在电视台门口碰头。   周秋萍直接去食堂买了猪肺煲和红烧鱼,把人带进仓库:“就在这边吃吧,这也是以后你们工作的地方。”   被领过来的年轻人面面相觑,甚至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就直接被塞了筷子,开始埋头苦吃。   真香啊,萝卜猪肺宝香,红烧鱼更香。自从被开除之后,他们的生活就陷入了困境,已经很长时间没打过牙祭。   饭要吃完的时候,在大门口接人的田彩霞又领了一波人过来,三男两女,年纪最小的好像才大学毕业,年纪最大的头发都已经花白。   周秋萍点头,客气地招呼他们:“吃了吗?没吃的话,先吃饭再说。”   然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通知她:“周经理,快点录吧,演播厅4:00就要有人用了。”   周秋萍赶紧向对方道谢,田彩霞协调过来帮忙的人把今天要录的商品搬到演播厅去。   刚放下筷子的两个小伙子总算有点眼力劲,赶紧上前帮忙。   周秋萍从口袋里掏出饭票和钞票,招呼李东方:“你去食堂买面包跟牛奶,要是有其他吃的看着买点儿,别买饭菜啊,在演播厅里不方便吃。”   李东方赶紧领命。   等他拎着面包和牛奶外加苹果一路找人问到演播厅时,节目居然已经开始录制了。   他虽然在电视上看过周秋萍的节目,但还是头回亲临现场,感觉十分新奇。   原来演播厅这么小啊,还抵不上周家院子大呢。   没有观众席,这里原先是录新闻的地方,要观众席干啥?   过来看现场的人只能坐在角落里,老老实实呆着,不能乱窜,防止被镜头拍到,废了片子。   李东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买来的吃的分别被他带来的各位老师和同辈,然而大家都顾不上吃东西,眼睛全都盯着舞台看。   因为这位周经理上台前叮嘱他们好好观看节目录制过程,这就是他们要经历的面试。   倘若将时间往前拨三个月,他们十之八九会不屑一顾,甚至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可经历了生活的毒打,陷入困境,每个人都不得不珍惜递到自己面前的稻草。   因为不知道下一根稻草会不会来临,错过了这一根,以后他们又要怎么办。   中午12:30就开始录节目,所有工作人员都疲惫不堪,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这一档节目录完了,下面还有少儿节目。耽误谁的时间,大家都会崩溃。   中途每录完一档商品,周秋萍都要和导播再沟通一下,台上的陈列品也需要更换。   一开始上前帮忙的只有先前那两位年轻人,到后面其他人越来越紧张,都不好意思干坐在位置上,都上去帮忙。   周秋萍却喊住了他们:“没关系,你们的任务是观摩,熟悉整个节目的流程。”   众人开始不知所措。   还是李东方大咧咧的:“都说没事了,你们坐下来呗。要缺人搬东西也不会找你们。”   他说的轻巧啊,他早就成功上岸了,现在生活无忧,又有自己的事业,当然可以满不在乎。   像他们,要么无依无靠,要么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潜在的这位新老板已经发了话,大家又不好忤逆她的意思,就只能尴尬地重新回到位置上。   好在《厂家直销》的拍摄流程,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十分熟悉。虽然中途不停地调整,但还是在短短三个半小时的时间内,成功地录完了两期节目。   这个效率简直吓死人。   周秋萍却清楚这是因为现在的节目流程太粗糙了,没啥花头,所以才这么简单。   少儿节目的负责人早就在边上虎视眈眈,一到四点钟立刻开口赶人。周秋萍也没和对方拉扯,下了台招呼招呼自己的新班底,重新拖着商品回了仓库。   一进仓库门,她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直接发问:“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还是头回看节目录制现场,能有什么想法?   周秋萍换了说法:“那好,现在谁说说看节目录制流程当中需要哪些人,而个人负责的工作又是什么?”   这个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本来专业多少都沾点边,又从头看到尾,以他们的脑袋瓜子,分门别类描述出来不是难事。   周秋萍一边听一边点头,放出了终极考题:“那这些活你们谁能干?个人领一项工作。”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先开口,因为最起码要保持矜持,不点到自己的名字,谁会张嘴呀?   可周秋萍却没多少耐性:“录音谁能干?美术呢,统筹呢,化妆呢,服装呢?如果不能干赶紧说,不要耽误我时间。”   大家回过神来,开始争先恐后举起手:“我我我,我可以化妆,我可以写台词。”   田彩霞都不用周秋萍吩咐,立刻拿出本子开始记录。   眼看着大家伙一个个都领到了自己的工作,剩下年纪最大的那位杜仲就尴尬了,他原先是中医药大学的老师,教的是中药学。在这里,他还真派不上任何用场。   但周秋萍又不可能为他单独设置岗位,她只挑选自己需要的人才。   好在这位老兄也有急智,作为回春承包村卫生所,都因为政治立场不过硬被拒绝的人,为了留在江州,他灵机一动:“录节目这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发现有个方面可以优化。这节目名为《厂家直销》,销售工作由厂家负责。但工厂就一个厂区,除非消费者跑到工厂去买,不然就只能去商场。但他们进了商场,又算什么厂家直销呢?所以,我们需要帮助厂商拓展直销的途径,比方说建立更多的销售点。在美国,40%的商品都是通过直销送到消费者手上的,这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消费者受到假冒伪劣商品的毒害……”   他滔滔不绝,从电视销售说到了在杂志上设置邮购还有电话销售,将直销的整个流程说的头头是道,充分体现了他强大的知识储备能力,或者说他捕捉信息并有所针对的进行准备的意识。   周秋萍点头,鼓励他道:“那你觉得实现你的构想,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杜仲大喜过望,周经理说的是我们,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被纳入了这个团队当中。   “有两点,一个是销售点或者说仓库的设置。因为《厂家直销》的辐射范围已经达到了全省甚至周边省份,而且每期节目都会推荐好几种商品,所以我们需要自己的仓库,不止一家仓库,起码省内每个城市都要有。这样,当消费者想购买时,就可以从仓库给他们发货,送货上家。要实现送货上家的目标,就是第二个条件,我们需要有运输队。”   一开始听他说话的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异想天开:“还要有运输队?那厂商干什么?这不是还让我们替他们生产啊?”   杜仲反驳:“直销被称为无店铺销售,实际上就是在跟商场竞争。如果我们不能体现出超越商场的优越性,那为什么厂商还有消费者要和我们合作呢?方便简洁,才是直销的魅力之所在。”   打断他的人也不客气:“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说的现实不现实呢?租仓库要多少钱?租到合适的仓库有多不容易。还有运输队,你上哪儿找那么多货车去?那要多贵呀?钱由谁来出?再说了,车子你想买就能买吗?”   杜仲不服气:“我认为车子未必得买,完全可以租。去年街上天天大货车到处跑,今年你们还看得到吗?这些车子上哪去了,总不可能被拆了被卖了,只是接不到活,所以只能闲置。这部分车辆完全可以被利用起来。如果我们愿意租的话,想必会有很多车子愿意。至于仓库,也一样的,今年经济凋敝,很多商场商店甚至县城级别的供销社仓库都是空着的,将它们租过来应该不是难事。”   周秋萍保持微笑,盖棺定论:“好,既然你有这个信心,那么你去尝试把这事儿给做了。”   杜仲傻眼了,他以为他的任务就是提建议呀,怎么还要他自己去跑呢? 第289章 暖房宴   周秋萍也没指望中医药大学的老师能够立刻上手干活。   能想到直销的仓储和发火问题, 可见他多少是上了心的。   周经理要做的就是鼓励:“先把策划方案拿出来,我们一起讨论,然后试着开始做。不要太有心理压力, 鲁迅先生告诉我们, 其实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 也就变成了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还有一点, 我要事先提醒你一下。直销是从美国开始的,已经发展了几十年,在美国比较成熟。但中美两国国情不同,首先支付方式就不一样。现在美国人习惯使用信用.卡,但我们现在不行。不要想着我们没信用.卡,我们先去发展信用.卡。这个没意义, 立足本土, 寻找适合我们的方式才是关键。”   杜仲还在怔忪呢, 其他人先热情地帮忙出主意,如何利用邮寄把货品寄送到顾客手中, 如何提高顾客的兴趣, 大家都说得头头是道。   其中一位叫叶文兰, 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身材瘦削的女同志提出了建议:“我们需要在电视销售之外进行补充,专门提供文字图像资料给顾客知道。我也看过《厂家直销》, 我发现有个问题是假如放电视的时候我刚好有事错过了电视,那么即使我感兴趣, 想要购买, 但因为缺乏相关关键信息, 那我也没办法购买。如此一来, 我们就失去了潜在的顾客。还有就是我看过了,当时没太大触动,但后来想到了突然间心动,却怎么也找不到。这部分顾客的购买意愿应该比较强烈。”   杜仲暂且按捺下对得自己亲自跑仓库的恐惧,脱口而出:“你说的是邮购销售的一种,顾客对报纸杂志上介绍的某种商品感兴趣,可以进一步索取相关介绍资料,直至最终购买。”   叶文兰摇头:“我觉得而应该舍弃进一步索要介绍资料的过程,将商品尽可能详细地列在纸上。这样顾客感兴趣时就可以翻着看看,继而进行购买。”   周秋萍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小康之家》四个字,这是九十年代特别流行的一本与其说是杂志不如讲是广告集锦的小册子,免费发送,介绍各种商品,普遍价格挺贵,但销售额相当不错,是邮寄销售的代表。   后来发展到网购时代,这杂志好像才消失。   杜仲反对:“如果直接印刷成小册子无差别投放,你考虑过成本问题没?那么多,你还不如直接在报纸上打广告呢。”   叶文兰反驳:“杜老师,你没有跟人分享过书本杂志吗?从整个社会来说,是文化的荒漠。一本花花绿绿没有色.情也没有暴力的杂志对很多人都具有强大的诱惑力。比如说我们往学校邮寄一本,那么不出一个礼拜的时间,这一本杂志就会传遍整个校园,每个人都看过。”   现场逐渐分成两派,双方皆唇交舌战。   鉴于他们的文化水平都挺高,所以双方你来我往的过程比大学生辩论赛还精彩。   周秋萍兴致勃勃地听着,没摆出老板的姿态教谁做人。作为重生者,她虽然是第二次经历1989年,但她未必有在座的人真正了解这个时代。   直到她抬手看了眼表,她才赶紧开口:“不好意思,诸位,我现在有位重要的客户要去接。田彩霞,你负责招待大家吃晚饭,食堂或者饭店都可以,回头找我报销。大家继续讨论,尽快拿出个成形的策划给我,今晚或者明天设备大概就能到场,大家就准备工作吧。”   所有人呆愣当场。   明天就开始?正常流程不是见习再实习然后才能正式上岗吗?   周秋萍肯定地点头:“时间紧迫,还请大家抓紧。”   说着,她微微欠身,抬脚走人。   要出门时,她才想起来没跟大家谈论薪酬以及工作时间,又冒了句:“大家把以前的工资级别都写一下,统一交给田彩霞汇总,明天早上过来报道。”   她还不能现在抬脚去接人,在此之前她必须得找台长拿临时通行证,不然明天这么多人根本进不了电视台。   台长听说她把人都带进台里了,除了傻眼还是傻眼。喂喂喂,我的同志,做事要讲究流程,我连合同都没看到,更别说签了,你咋就带人进场了。   周秋萍煞有介事:“赶时间啊,来了还得磨合还得熟悉,你说啥时候才能正式干活。我这还得给他们发工资,我能不抓紧时间吗?”   “行吧行吧。”自觉已经上了贼船的台长无可奈何,“照片呢?这好歹是电视台,临时证上不贴张照片,谁晓得谁是谁。万一特务跑进来搞破坏怎么办?”   照片还真没有。人是她急吼吼喊来的。   这事儿她理亏。   周秋萍只能保证:“我立刻带他们去拍。”   眼瞅她跟阵风似的要刮出去,台长赶紧喊住人:“你回来,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   周秋萍扭头:“啥事儿?”   台长语重心长:“那个,你既然承包了,招什么人干活,台里按理说不该干涉。但咱们都心知肚明,虽然说是承包,但对外人家认的还是电视台的招牌,不然你也不至于非得在台里要办公室,让他们过来上班,是不?”   周秋萍讪笑:“我也不是存心要占台里的地方,我想的是就在台里,协调起来也方便些。”   领导不愧是领导啊,能当这么大一单位的一把手,眼睛毒辣得很。   她当然不是非得占电视台这点便宜,连仓库都不放过。而是办公室在哪里,对敲定合作对象太重要了。九十年代为什么那么多公司租用政府的房子做生意,因为人家看到的是公司开在衙门里,衙门天然为公司背书。   她周秋萍的这点名气,说到底还是建立在电视台辐射影响的基础上,最多节目反响好,给台里带来了正反馈,现在二者相辅相成共同促进。   台长摆摆手,示意她听自己说下去:“到底怎么想的,我不关心。我就告诉你一件事,你承包了,你代表的也是电视台。你找的人出事了,台里同样会跟着倒霉。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你明白吗?”   周秋萍悚然一惊,当场保证:“当然,我就是个生意人,对政治其实没兴趣。”   台长笑了:“你看,我什么都没说,你咋就提政治了呢。”   周秋萍都要苦笑了。真是正话反话被他说得一干二净。   出了领导办公室的门,她又回仓库,叮嘱大家:“一会儿品牌各证件照,做临时通行证用。有件事,我丑话说在前头,咱做节目就做节目,谁都不许夹带私货。”   好几个人莫名其妙:“私货?我们怎么夹带,不是你录吗?”   周秋萍认真道:“我的意思是不许宣传你们的主义。”   其中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突然间冷笑:“我宣传的是共.产主义,我反对独.裁,反对腐败。前者是后者的温床,不消灭独.裁,不消灭绝对权力,腐败永远不可能消失。”   周秋萍面无表情:“抱歉,我们这是档电视销售节目,不负责演讲的活。您可能来错地方了。”   男人面色阴郁,掉头欲走人,被杜仲厉声喊住:“李立军你够了吗?你老婆没跟你离婚你不知足,现在是打算连孩子奶粉都断了吗?”   周秋萍无所谓:“喝不上奶粉也没啥大不了的。你们去农村问问,去棚户区问问,有几个小孩喝过奶粉?大人没奶水,连米汤都喝不上的也大有人在。”   李立军跟被人打了记耳光一样,悲愤地强调:“这个民族是靠说假话生存的民族,做的不能说,说的不能做。永远不会反省,永远小人当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死了,没有理想的我死了,从今以后,活着的不是我,而是行尸走肉。”   现场陷入沉默。   周秋萍看了他一眼,只问了个问题:“那你还拍照做通行证不?”   李立军一噎,最终还是憋屈地点头:“做。”   他老婆没奶水,他被开除了,从原单位分的房子赶了出去,现在租着农民房住。他不接这份工作,他靠什么养家糊口。   周秋萍点头:“那就行,先生存再生活,大家赶紧先拍照片吧。不然照相馆都要关门了。”   如此一耽误,等到周秋萍能脱身出来时,天都黑了。   她赶紧坐上公交车往家赶,没进门先道歉:“对不住,我来晚了,应该我去接你的。”   结果院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位程序员从窗户伸出头回应了她一声:“去那边了,去卢总家了。”   周秋萍正发愣呢,大哥大响了,阿妈埋怨她:“你这忙到啥时候啊,赶紧的,先到小卢这边来吧。指望你回来管事,黄花菜都凉了。”   周秋萍委屈:“你们过去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周高氏半点都不愧疚:“你不也没打电话问一句吗?”   得,亲妈威武,她除了捏鼻子听还是捏鼻子听。   周秋萍听见外面车子响,转身去院子门口,瞧见朱向阳伸出头来招呼:“周经理,正好,再上车吧,卢总让接您过去,都等您吃饭呢。”   周秋萍赶紧往屋里跑,只丢下一句:“你等下,我换件衣服。”   朱向阳和程序员面面相觑,满头雾水:“她衣服咋了?为啥还要换啊?”   程序员摇头,他不懂,女同志的世界太复杂,他完全不懂。   周秋萍不仅换了新衣服,还抹了口红,连朱向阳都看出来她化妆的那种。当然,在对化妆技术一无所知的司机看来,抹口红&或涂胭脂就等于化妆了。   她要出门之前,疑惑地询问程序员:“你怎么没去啊?”   楼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块儿凑个热闹吧,干活也要劳逸结合。”   程序员却礼貌地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想到将军楼是拆了幼儿园盖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对卢总没意见,我还是不要破坏气氛为妙。”   周秋萍不勉强了,人各有想法,各有坚持,何必弄得不痛快呢。   她点点头,叮嘱对方:“那你吃点好的。冰箱里有无骨凤爪,你自己吃。”   她上了车,带起了股香风。   司机疑惑,啧,是花露水吗?花露水不是这个味儿啊,不晓得到底喷了啥。   曹敏莉就比他有眼光多了,车子抵达卢家小别墅,她出来迎接时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满意地点头:“我就说这款香水跟你最配,我第一次闻到就知道适合你。嗯,跟今天的衣服也很配。”   周秋萍笑着和她拥抱:“我就知道你最懂我。”   跟出来的卢振军无端感觉肉麻,俩女同志说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他开口打断了她们:“走吧,快进去吧,等你吃饭呢。”   周秋萍松开了曹敏莉,跟进屋。   她眼睛梭巡一圈,扫过了抱着苏珊哼哼唧唧的两个姑娘和端菜上桌的阿妈还有余成以及晃来晃去的程序员们,落在了站在茶几旁站着观看墙上风景画的男人脸上。   “这位是?”   曹敏莉笑着招呼人:“黄生,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香港著名的音乐人黄山先生,他制作过很多优秀的专辑,也是我最欣赏的音乐人之一。这位就是周秋萍周经理,也是那两盘磁带真正的制作人。”   周秋萍摆手:“不敢当,我是门外汉,工作都是各位老师做的。”   她笑着朝黄山点头,“黄先生您好,您是来大陆采风吗?”   随着改革开放以及两岸关系缓解,港台音乐人来大陆的也越来越多。这个秋天,随着《潮-来自台湾的歌声》在中央台播放一炮而红的台湾歌手姜育恒就是第一批在大陆拍摄MV的台湾歌手。   黄山的国语水平相当够呛,属于能听懂但说了别人听不懂的状态。   还是曹敏莉替他回答:“不,黄山先生看好大陆的音乐市场,决定在大陆发展。周经理,你有没有兴趣签约啊?”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   曹敏莉微笑:“你不是在寻找合适的音乐总监吗?我认为以黄先生的优秀,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   周秋萍捂住胸口,眼睛瞪得圆圆的,热切地看着曹敏莉:“亲爱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死你了!”   曹敏莉笑出了声,点头笃定:“我感受到了。”   两人再度拥抱在一起,周秋萍还在曹敏莉的脸上留下了红唇印。   卢振军感觉自己真的老了,一颗老心脏完全承受不住,眼睛也辣得慌,赶紧开口喊停:“好了好了,上桌吃饭吧。”   周秋萍朝黄山伸出手:“您好,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黄山也伸出手跟她握了下,礼貌地表态:“能够和一支优秀的团队合作,是我的荣幸。”   周秋萍上了饭桌,还是压不住兴奋,要给何谓打电话,让那家伙过来见自己的专辑制作人。   说实在的,胡经理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一直在想办法找好歌,安排好的配置给何谓。但很多行业的发展不可能一蹴而就,观念的更新也需要时间。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说她周秋萍做《厂家直销》节目受欢迎,其他电视台不心动吗?就连江州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在她失去自由时因为代岗受到批评,也竭力想模仿她的风格,但最终还是未果。   这就是时间积累下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被复制的。   现在大陆流行歌坛完全可以用简单粗糙来形容。   这么多音乐出版社之所以能顺利生存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仅仅是因为缺乏像样的竞争对手。   国人被压抑了太久,有一点点新鲜的东西都会受到追捧。弄盒磁带甚至直接听对岸的广播扒歌,随意找两个歌手录一下就发行磁带,什么宣传都没有直接推向市场,照样卖的火热。这就是80年代的大陆流行歌坛。至于流行乐坛应该有的市场发掘、歌手包装、创意设计、作品制作、市场营销这一系列流程,几乎等于0。   可时代在进步,世界在变化,现在这一招可不成了。   随着《潮-来自台湾的歌声》的播出,台湾流行音乐大师进军大陆市场。强烈感受到他们受欢迎的内地音像出版公司会迫不及待地选择引进出版。那些依靠模仿台湾歌手翻唱台湾音乐作品生存的歌手和音像公司将会被迅速淘汰。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有效的转型的话,他们将会消失于历史的潮流中。   曹敏莉把黄山带到周秋萍面前,正可谓说是瞌睡送枕头,她不激动才怪。   她第一个希望这位黄先生做的就是将何谓打造成真正的歌星,备受市场欢迎的歌星,市场稀缺的偶像歌手,足以对抗台湾流行音乐冲击的内地偶像歌手。   余成放下了汤,解释道:“何谓要等会儿,他今晚有演出,估计得8:00以后才能过来。”   挣钱的正经事,当然不能耽误。   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坐下来吃饭。这也是卢振军拿到房子钥匙之后头一次在这里开火,算是所谓的暖房宴。   作为主人,卢振军感谢大家捧场,招呼大家好好吃。桌上七个碗八个碟,鸡鸭鱼肉齐全,还有各色小炒和凉拌菜。酸的甜的辣的,口味清淡的,应有尽有。   曹敏莉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是饭菜不合口味,而是心存疑虑。   从周母口中,她知道了上次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卢小明去小红星艺术团了。可据她所知,小红星艺术团意义非凡,能进去的小孩都要根正苗红。   卢小明的条件,真的符合吗?   吃过饭,大家各自散开闲聊时,她便轻声询问了周秋萍。   大陆或者讲中华文明圈讲究一个含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够传递很多信息。作为名义上的合作伙伴,她不能不重视这件事。   周秋萍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一件事:“小明是军区一把手亲自送去艺术团的。”   曹敏莉调高眉毛,露出了微笑:“那很好啊。”   这话她真情实感,她对和卢振军领导的房地产公司的合作增加了增加了好几倍信心。   她甚至开始考虑,也许她可以顺便在新疆增加业务。   听说那里盛产棉花,而棉纺一直都是曹家的传统业务,这一趟回去,也被她拿到了手上。 第290章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秋萍还不知道曹总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新疆的棉花上, 她这趟过来有件重要的事要和对方谈,就是那部《江城记事》。   “拍电视会需要大量服装。现在大陆电视剧市场植入广告的概念还很淡薄,估计都没这个意识。拍戏的时候借衣服, 就是请对方帮忙。那个剧本我看了, 如果好好拍的话,应该比较符合这边观众的审美需求。所以我跟电视台说了, 我可以找朋友帮忙赞助服装。”   植入广告已经在国外流行了几十年。这几年, 香港电视剧也出现了商业植入广告。比方说前两年火爆一时的TVB时装剧《流氓大亨》里,郑裕玲扮演的富家女与男主初相遇,满地寻找隐形眼镜的情节,就是隐形眼镜的植入广告。随着那部剧的爆火,隐形眼镜这个新商品也为千家万户所熟知。   可以说,这是件相当成功的商业营销案例。   曹敏莉点头:“OK, 只要有需要, 直接找我或者找苏珊都行。”   周秋萍叹气, 有点惋惜:“其实还有个好机会我们错过了。广东台拍了部剧叫《公关小姐》,里面女主角就是从香港回大陆祭祖从而留在大陆酒店担任公关的。这部电视剧里面会用到各种衣服, 甚至可以说是时装展。如果是用了你的品牌, 宣传效果肯定很好。可惜这事儿我9月份才知道, 5月份戏就开拍了,那会儿都在做后期制作,根本来不及。”   她想起来《公关小姐》这部90年代初风靡全国, 据说是开了大陆职业剧先河的电视剧,还是因为阿妈收集的旧杂志。   说来这事儿有点奇怪, 虽然电视剧是今年才开拍的, 在1987年05期的《中外电视》上就已经刊登了剧本。   9月份周秋萍看到时, 甚至怀疑自己穿越了, 以为这剧早就拍完播完了。结果她再找电视台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正在拍摄中。公开的剧本好像一点也不影响电视剧的摄制。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惋惜:“就是迟了一步,要是春天我就知道这事儿,怎么着也能努努力。”   曹敏莉笑着摇头,略有些感慨:“那个时候,服装业务也不在我手上啊。”   甚至更具体点讲,如果不是经过6月份的事,她根本不可能下定决心放弃曹家大小姐的身份,只做她曹敏莉。   周秋萍笑了,可不是嘛,只能说明人生总是有失有得。   曹敏莉夸奖她:“你眼光真好,这部剧的确很受欢迎。以前我们酒店的顾客收看的都是香港电视剧,一开播就影响力很大。10个房间里有9台电视机都在播放这部剧。”   周秋萍惊讶不已:“已经放了吗?我还以为没放呢。”   “放了,不过你应该看不懂,因为现在播放的是粤语的。”曹敏莉笑道,“我看了几集,蛮有意思的,难怪受欢迎。”   周秋萍喃喃自语:“现在是粤语版本的呀。”   等到90年代初,它在全国流行的时候,已经是普通话版本。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对,1990年,当时还没发洪水,全村总共两台电视机,天天都有人跑过去看电视。一部《渴望》,一部《公关小姐》都特别受关注,后来复播了好多回,直到她出去打工之后,还有地方台在播放。   周秋萍突然间兴奋起来:“我们还有机会,它还没在中央台播放。等它面向全国观众时,带来的影响力会更大。”   曹敏莉惊讶:“中央台?你有消息吗?它会在中央台播放?中央台没自己的电视剧吗?”   周秋萍点头,十分笃定:“这就是一部献礼剧。你看,它的内容及时反映了改革开放,而女主角的身份又非常特殊,香港人,祖籍大陆,回乡祭祖,留在大陆发展,蕴含的意义非常明确,很符合导向需求。而且地方台播放效果好的片子,比方说广东台之前拍的《虾球传》,后来也在中央台播放了。它现在既然在广东地区这么受欢迎,今年又是深圳珠海特区设立10年,意义非凡。它肯定能够在中央台播放。”   曹敏莉相信这部片子可以卖出去,但到底能不能卖到中央台还是两说。因为这种是充满了变性。   周秋萍再接再厉:“这段时间中央台正在播放《潮-来自台湾的歌声》,它释放了信号就是拥抱港澳台。《公关小姐》的出现,可以说恰逢其时。如果能在这片子上做随片广告,那么随着它在中央台以及全国各个台的播放,宣传效果绝对差不了。”   曹敏莉抿了抿嘴唇,怦然心动。   如果选准的时机,中央台的广告效应可以说相当近。比方说大陆有个收录机品牌叫燕舞,就是在中央台做了著名的“燕舞燕舞,一片歌来一片情”广告,迅速风靡全国。   周秋萍笑道:“当然,我不懂服装,我就觉得这是次机会,可以试试看。这就像普遍撒网,重点培养,如果赌赢了,或许就是大赚特赚。”   她的话终于打动了曹敏莉,后者点点头:“我试试看吧。”   周秋萍热情又主动:“电视台的导演在广东台有几个熟人,如果需要我引荐的话,你随时说一声。”   曹敏莉笑着伸手:“好,记得把名片给我。”   两人谈天并不觉得时间过去的快,直到两个姑娘打着呵欠过来找妈妈时,周秋萍才猛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   “哎呀呀,我得走了。”周秋萍惋惜道,“小朋友要睡觉了,不然明天爬不起来上学。”   卢振军也回过神来,笑着冲曹敏莉点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曹总、苏珊小姐,二位早点休息。”   至于这位黄先生,当然要带走了。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跟女同志待在一起吧。   就是带回去该放哪儿呢?   卢振军的目光落在了余成身上,直接伸手戳人,压低声音道:“你今晚跟秋萍,把房间给我空出来,有客人呢?”   余成正在周秋萍身旁抱起星星。   别看这丫头小,体重比姐姐轻,她只要困了就会直接赖在人身上,一点点力气都不肯自己使,抱起来挺沉的。   听了卢振军的话,余成瞬间面红耳赤,本能地提出了另一个更靠谱的想法:“还是我们搬到小明和小强的房间里,把屋子空出来给客人住吧。”   卢振军一愣,好像这个更实用一些。   他扭过头,正琢磨着要如何和客人说,何谓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坚决拉着黄山让他去自己的四合院住。   “你放心,地方大,周围人都无所谓。只要你不三更半夜打鼓,你白天想干嘛就干嘛。”大陆流行歌星双眼放光,“黄老师,我特别喜欢你制作的《天与地》,是我听过的最震撼的音乐里能排进前10。”   排进前10对黄山这种级别的音乐人来说绝对不算什么表扬的话,可对方说的是《天与地》啊。   在浮躁的香港乐坛,《天与地》曲高和寡,虽然业内人士评价很高,但实际上这张专辑的销量并不高。甚至因为它,他和原先就职的大唱片公司闹翻了,失去了继续制作专辑的机会,所以才不得不去玉女歌手的个人工作室。   黄山瞬间觉得面前的年轻人能处,因为有品位的音乐人不多。   面对何谓的邀请,他点点头,用生硬的国语表示:“那就叨扰你了。”   周秋萍有点担心:“你那边房间收拾出来了吗?”   “放心吧,吴康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呢,床单都是新的。昨天天好,阿姨还晒了被子,绝对能住人。”   周秋萍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人:“你好好招待黄先生,他就是你以后的音乐制作人。”   何谓大大咧咧:“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因为客人多,卢振军的一辆吉普车都不够用,好在何谓过来时要了江州饭店的汽车,倒是可以直接带着黄山走,另一辆车便能勉强坐下。   黄山朝送出门来的曹敏莉挥手道别,待关上车门之后,才满心疑惑地询问何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感觉这儿有点像香港的半山别墅。但红色大陆能有这些吗?   他虽然是第一次来大陆,但他55年出生,经历过六七十年代。当时左.翼影响极大,港澳地区都有自发组织的红.卫兵,与澳葡政府和港英政府对抗,甚至一度差点促成了澳门和香港的提前回归。   所以,他知道大陆目前最畅销的磁带是《红太阳》时,觉得理所当然,因为这符合他对大陆的一贯想象。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些,这些精致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别墅?   而且门口还有穿着军装的人站岗。   他们是保镖吗?那大陆的保镖可真够有意思的。   何谓完全没有为尊者讳之类的概念,相当坦荡地介绍:“这里住的都是退休的老干部,有部队的也有地方政府的。”   黄山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开口。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车子开出了别墅区,直接上了大马路。   大陆的车辆果然不多,晚上这个时候也没塞车。   黄山好奇地打量道路两旁,这里的高楼的确很少,还有大片的平房。   等到车辆拐弯,他看见前面的建筑时,忍不住又开始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何谓扫了一眼,笑着解释:“棚户区。1976年唐山大地震以后,这边原先是盖的防震棚。后来人口越来越多,大家住房紧张,这里就变成了固定的住宅区。”   他想了想,用一个词来形容,“有点类似于你们香港的贫民窟。”   车子往前开,现在已经是秋天,棚户区的人自然不可能出门乘凉。很多屋子已经熄了灯火,现在的人睡觉都比较早。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沉默得近乎于死寂。   黄山回过头,其实他已经看不见别墅区的灯火,但他知道,他清楚地知道,那里肯定依旧灯火辉煌。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首诗《将军,你不能这样》。其实春夏之交的风波,在香港也掀起了轩然大波。而这首诗,流传范围相当广。   他甚至还能背出其中的诗句:人民像春蚕抽丝那般为祖国积累财富,你有什么权利,把先烈的热血,把人民对党的信赖,把劳动者辛勤的汗水,肆无忌惮地            挥霍?!   他喃喃出声:“我好像明白为什么《红太阳》会成为今年最畅销的磁带了。”   在此之前,大陆流行的好像是那位迪斯科女王。   他的国语口音实在太重了,何谓没听明白他说什么,不得不开口问了一句。   黄山摇摇头:“没什么,何生,希望我们将来合作愉快。”   何谓笑出了洁白的牙,信心十足:“那当然,我们肯定能成功的。咱们联手,做出来的磁带销量绝对不会比引进的台湾歌差。”   他的阳光感染了黄山,后者强调:“《红太阳》的编曲实在太差了,下一版歌绝对不能这样搞。”   何谓认真地看着他:“《红太阳2》已经录好了,前两天就走货发行了。”   黄山扼腕叹息:“太粗糙了,它完全可以做的更……”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个词来描述,“诚恳些。”   何谓笑了起来:“这磁带完全吃的是大家的情绪,做的过程太简单了,随便换一家出版社就能录磁带。我们不做,也很快有别的公司做。其实我们心里有数,这盘的销量估计比不上1盘,但好歹基数在那里,起码能保本。”   车子开到了四合院,欧小飞跟陈露都还没回来,院子里空荡荡的,只一头中华田园犬过来迎接主人。   瞧见陌生人,阿黄相当警惕,弓着背,试试盯着黄山。   何谓吼它:“去去去,阿黄,这是客人,黄先生。”   话音落下,他猛然意识到不对,摸着鼻子尴尬道:“那个,黄老师您别误会,它它就是黄色的。”   以何谓随性的性子,它要是花的那就是阿花,要是现在已经有《唐伯虎点秋香》的电影上映,那它势必叫旺财。   黄山哈哈笑了,莫名畅快:“无妨,人与狗本就没差别。何生,既然你们让我听《红太阳》和《青春》,又告诉我第二盘《红太阳》已经做好了,我能否冒昧的问一声,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虽然那位周经理是眼前这位大陆流行歌手的上司,但很显然她并不懂音乐,她的角色应当类似于投资人,而她直接将自己交给何生,也就是说这位年轻人在他们这个音乐团队里享有很高的话语权。   何谓不会读心术,自然不清楚黄山心中的掂量。他挠挠头,很想实话实说在今晚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会来。   但这好像不太像话。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有两个方向,就是针对这两盘畅销磁带衍生出来的。《红太阳》受欢迎,和前两年大陆劲吹的西北风一样,都是爱国情怀的体现。而《青春》,它针对的是青少年市场。这么说吧,这几年大陆歌坛是忽视了这部分消费群体存在的,西北风什么的不是唱给他们听的,也很难引起他们的共鸣。《青春》相当于在某种程度上引起了他们的共鸣。这也是它为什么在歌手和歌曲都没任何知名度的情况下还是红了的原因。”   黄山点头,用生硬的国语追问:“所以呢?”   何谓赶紧跑回屋去翻自己的笔记本。   他说的这些全是前两天周经理抽空喊他们吃饭时跟大家讨论的内容。   “所以——”年轻的歌手照本宣科,“我们有两个发展方向,一个是家国情怀的继续,以新民谣的方式歌颂祖国家乡民族,但歌曲要更亲切温暖和轻快,这样更加容易为大众接受。另一个方向就是针对青少年听众打造青春偶像。对标,嗯,就是小虎队。他们的《青苹果乐园》眼下在校园里非常受欢迎。磁带不好弄,很多人是用录音机直接从《来自台湾的歌声》里把歌给录下来的。”   小虎队受欢迎的事,他们还是从远在深圳的唐老师口中得知的。她的分销商之前稀罕的都是欧美歌,这个月突然间跟她打听台湾磁带的事,像姜育恒、王杰还有小虎队都是他们感兴趣的对象。   何谓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强调:“我们不是抄袭,只是以前我们没做过这种事,只能从模仿入手。”   黄山不以为意:“小虎队也是照搬的日本的少年队,《青苹果乐园》翻唱的是少年队的《What’s your name?》。不过受欢迎是真的受欢迎,在台湾,歌迷跟着他们到处跑,还创造了个新词叫追星。”   香港歌坛也留意到这现象了,同样想吃这份红利。真是充分体现了什么叫港台歌坛抄日本。嗯,没有韩国,现在韩国娱乐圈还追着香港呢。   何谓如释重负。老大别说老二,五十步也不用笑百步,大家都一样,他也就不用无端矮一头了。   他兴高采烈:“那我们也能自己造出小虎队了?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旋风小子。”   为啥叫这名呢,因为他以前去外地演出时偶然得到了一本台湾漫画叫《小侠龙卷风》,看得他如痴如醉,偏偏只有一本,后续故事他到今天都不得而知。   大家讨论也要弄个偶像组合时,他就祭出了自己的心头好。但“小侠龙卷风”显然不合适作为一个组合的名字,于是在经历了“龙卷风小侠”,“龙卷风小子”,最后改成“卷风小子”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考虑到龙卷风又被称为龙旋风,最后大家终于拍板就叫“旋风小子”,听上去够响亮。   黄山好奇地问了句:“你们已经被挑选好团员了?”   何谓坦荡摇头:“没有啊,我们才想到而已。”   黄山差点儿没晕过去,他面对的究竟是一群怎样的合作对象?一般组团难道不是先把人调好之后再根据团员的特点敲定名字吗?   他突然间意识到曹总所说的“到了大陆,你有很大的施展空间”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按照百度上的说法,《公关小姐》是在1989年11月12日播放的,不过阿金查到的资料与此不同。   1989年5月24日,《公关小姐》开拍新闻发布会在中国大酒店举行。记者从当年公关部发给新闻界的新闻稿里,发现了这样一段描述:公关小姐,描写了香港小姐周颖与家人回大陆祭祖,继而北上旅游,有感于内地旅游服务的不如人意,毅然辞去港职,离开未婚夫,只身来到羊城,应聘为一家中外合资酒店公关部经理,任职一年间,成绩斐然,通过开展各项公关活动,创造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常玉萍便是周颖的原形,尽管电视剧有艺术拔高的夸张效果,但是真实度高达95%。   其实,早在当月11日,《公关小姐》的演员便已进入搭在广东省电视台的“公关部”摄影棚进行拍摄。当然,酒店的实景拍摄也在中国大酒店进行。为了拍摄过程中不影响酒店的正常营业,剧组一般都是“夜间作业”,上日班的酒店员工下班,他们就扛着机器进场,等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他们的工作则刚刚结束。   1989年9月25日,作为向国庆40周年的献礼,长度为廿四集的粤语版《公关小姐》在珠江频道播出了。一开播便好评如潮,收视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公关小姐》的播出,推动了广州市公共关系学的发展。同时,亦由此引起了一股公关热。”中国大酒店公关部在自己的档案里记录道。   那时,广东电视台想在第一时间把《公关小姐》送给中央电视台,但是当时广东台的副台长钮祖印记得曾经拿带子给北京的一些上级和同行看过,有些人评价说“生活腐朽”,广东台一时也就不敢把这份礼物送到中央台去了。后来《公关小姐》在广东播放效果不错,广东台于是在北京组织了一个媒体人“看片会”,一致反应不错,这才送到中央台。   《公关小姐》一经中央电视台播出,一时间先进的公关理念和酒店管理方式和广州职业女性的风采成为国人的谈资。《公关小姐》播出后在全国大热,叫好声一片,后来一举拿下了“飞天奖”和“金鹰奖”。   浙江大学新闻与传播学系何春晖副教授评价说,常玉萍小姐的公关业绩在1989年拍摄播出的电视连续剧《公关小姐》中得到了生动再现,“这成为国人心目中公关的神话,既有效地传播及普及了公共关系的观念和知识,也展现了早期的中国公关历史。”   何春晖称《公关小姐》是一剂“催产素”,各地纷纷仿效,匆匆上马,一时大江南北公关部如雨后春笋蓬勃生长。《公关小姐》成为了公关小姐们的“教科书”,当时录像机、VCD机都未普及,于是录音带风靡海内,短短一年就发行了60万盒。这真是一幅别有一番风味的画面,全国的公关小姐们在录音机旁倾听《公关小姐》,模仿学习里面的“公关技巧”。 第291章 再播一遍   何谓和黄山秉烛夜谈时, 周秋萍等人也回了家。   夜色深了,青青和星星上了车就呼呼大睡,下车时全靠大人抱着到床上。   都这样了, 还洗漱啥啊, 把孩子折腾醒了反而难受,直接塞被窝吧。   周秋萍掀开被子, 才知道阿妈究竟有多惯两只小家伙。十月天啊, 同志们,这才十月天而已,高女士居然被子里塞了热水袋,就为了让扒掉衣服上床睡觉的小孩不经历那微凉的时间。   周秋萍无语,把人塞进去才吐槽:“阿妈,她俩是小火炉, 这天气害怕冻着?春捂秋冻啊。”   高女士不以为意:“小孩子那都是虚火, 容易受凉呢。去去去, 滚蛋,又不给你睡。”   周秋萍急了:“凭啥啊, 我又没干坏事, 为啥连觉都不让我睡了。你这隔代亲也不能这样。”   高女士不耐烦道:“你不会去隔壁屋睡啊。”   周秋萍不乐意:“干嘛这么折腾, 这床挺大的。我也怕冷,我一个人睡我嫌冷。”   “冷啥?”高女士直接撵她,“小卢和小朱睡一屋。”   周秋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脱口而出:“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字音莫名其妙就低了下去。   高女士犯愁地看女儿,平常挺聪明一人, 怎么犯起糊涂来跟没长脑子一样。   “要你结婚吧, 你也不肯结婚。生孩子吧, 你更加没指望。你倒是跟我说说看, 人家小余一大小伙子耗在你身上图个啥?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滚滚滚,睡觉去吧。好年华也就这几年,等你上年纪了,啥都别想了。”   周秋萍愣是被阿妈撵到了旁边的屋子。得亏她没再找出个红灯笼,否则周秋萍真觉得自己魂穿《大红灯笼高高挂》现场。   她抬脚要出门,高女士一把摁住她:“干啥?多大的人了。”   周秋萍无语:“我不洗澡吗?我今天出了一身臭汗。”   高女士瞬间嫌弃:“洗完了把那润肤乳抹抹,干的都起屑子了。”   周秋萍随口应道:“那你也不给我多炖点汤水补补。”   结果当妈的人冷笑:“自个儿长手了吗?自己不会动啊,我一天天闲的专门伺候你是吧。”   周秋萍赶紧溜之大吉,她真是上赶着找怼。   等到她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房间里已经多了个人。   余成“嗖的”一声站起来,脱口而出:“我洗过澡了。”   周秋萍本来还有点尴尬呢,结果叫他这一出搞得乐不可支。   她点点头,将吹风机递给已经不是初哥却好像比初哥还紧张的小伙子:“知道了,帮我吹吹头发吧。”   十月微凉,吹风机带起的风却滚烫。   一如这个夜。   第二天周秋萍倒是没晚起,起码是和大家一块儿上桌吃早饭的。   她喝羊杂汤时,还在琢磨今天去电视台敲定合同的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去正式拜访下黄山。好歹人家也千里迢迢从香港而来,怎么也该表达对人家的重视。   结果她摸出大哥大想跟何谓敲定时间,对方一边打呵欠一边谢绝:“你别过来了。我跟黄老师已经出门了,今天我们得拜访各位老师。”   何谓感觉非常新鲜,除非邀歌,平常他也不会特地去登人家词曲作者的门。结果黄山让他列出的名单中连配乐都没漏下。   他挂了电话,跟黄山解释:“周经理说昨晚怠慢了,今天想来看你,具体帮你安排住宿和生活方面的问题。”   黄山却无所谓:“不用搬,四合院就很好。”   香港看不到四合院,住在四合院让他感觉十分新鲜,而且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忍不住心动:“这样的院子怎么卖?”   经历了昨晚的别墅区和棚户区,他已经打破了对红色大陆的幻想,知道这里也有贫富差距,有钱人也讲究享受,一人住一大套房子不稀奇。   何谓摇头:“贵是不贵,我这套花了三万块。但一个想买得碰运气,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另一个就是你不行,你是香港人,你只能买外销房。”   他灵机一动,“要不这样吧,你要真喜欢,想把家人接过来住,那我再找一套四合院买下来,回头长租给你不就行了吗?”   他越想越觉得这招可行,当真能省很多事。   黄山笑着谢绝:“我家人未必习惯这边的气候。”   何谓却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买呗,先买下来再说,后面万一黄老师有需要,他随时都有东西能拿出来。   结果拜访了一圈词曲作者又去音像公司看过之后,黄山却主动建议何谓再买房了:“你们现在这种合作模式太松散,根本不是一家正规的唱片公司应该有的结构。最起码的,连固定的办公地点都没有,效率太低了。”   何谓苦笑:“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们没有发行权,我们这个歌手服务部就算有自己的设备录歌,也必须得依靠公司把磁带发行出去。”   他解释了通其中的原委,黄山却不以为意:“专辑做好了然后再委托发行就是了,不影响前面的过程。这些人的居住条件太差了,根本没办法进行创作。起码要有一键工作室,让他们可以在里面安静地工作。”   何谓无奈解释:“这些老师都是兼职的,他们有自己的主职工作和单位。他们现在相当于,嗯——”他想了半天才给出类比,“相当于你们下班后又找了份临时工。解决住宿问题,那是他们自己单位的事。”   黄山搞不清楚大陆复杂的档案归属问题,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可他们需要安静的创作环境,不能一边给孩子热牛奶一边哄孩子一边谱曲。”   何谓没办法,只能赶紧先打给周秋萍,说了黄老师的建议。   周秋萍痛快答应:“黄老师说的有道理,是我们之前考虑不周。”   其实最早她决定找人录歌出磁带卖钱,纯粹是被打口带刺激的,猛然意识到卖磁带超挣钱,她又有现成的条件,如果不入这行分杯羹简直对不起自己商人的身份。   就是后来真出了磁带,她也是抱着能赚一笔是一笔的心态。因为现在的大环境就这样,音像出版社和歌手类似于日结工关系,谁也不必为彼此负责。   正因如此,所以即便最终她承包了音像公司的服务部,又通过合同聚拢了一批人,相当于弄了间音乐工作室,但实际上也就是拜了个花架子在那里,实质性的工作并未真正展开。   她之所以还能从这件事上挣钱,纯粹是大环境宽松好挣钱,她又赌赢了选歌。音像公司也正是因为她选歌眼光准,又愿意掏钱承担风险制作专辑,才能让她吃下这块肥肉。   以后不行了,引进的磁带多了,一样的价格,人家能听配乐精致包装精美的原唱为什么还要花钱听粗糙的翻唱。   出了做大原创歌曲,他们别无选择。   周秋萍又强调了句:“你费点心,自己找两个助理帮忙,将家庭住房紧张的老师的情况调查清楚,实在不行,我们暂时借房子给他们住,就按照公房意思意思收租。别怕花钱,这钱不能省。”   何谓乐了:“好嘞,没问题。对了,周姐,《太阳娃》卖得不错,经销商都说照这势头,销量不会少于三十万盒的。最近几年都没啥小男生的歌。”   周秋萍真高兴了:“那好啊,等卖到三十万盒,我请你们吃大餐。”   何谓挂了电话,笑嘻嘻地跟黄山汇报:“黄老师,我马上就找人买房子。”   只要不非得把价钱压到最低,找房子其实也没那么困难。毕竟现在有能力也敢一把头拿出几万块买房的人并不多。   普通老百姓上班的打零工的,肯定没这经济实力。做买卖的,私人业主个体户,掏钱没问题,但就现在这架势,谁敢当出头的椽子啊,生怕不叫人盯上嚒。至于贪官污吏,倒不是他们胆儿没这么肥,而是人家不能叫人送嚒,干啥自己掏这冤枉钱。   黄山却没回应他的话,只指着摊在桌面上的本子问:“这是什么?”   何谓扫了眼,不以为意地笑了:“哦,以前做的资料。这小十年大陆磁带卖的很好,破百万的比比皆是。就比方说迪斯科女王。但他们当中有些人这几年陆续出国了。周经理当时让我找出他们的资料,重点是演唱特色,看能不能寻找到类似的声音代替他们在歌坛的地位。但后来我们发现流行变得太快,找替代品不如造新人。这事就暂且放下了。但我们开会时倒是讨论过对标台湾歌手,寻找类似的风格。”   黄山笑了:“你们倒是有心。你们说的两个方向里缺少了一大类,我想应该也会在大陆受欢迎的一类就是都市情歌。等明天见到歌手我们再说吧。对了,你要不要问问周经理,这事要不要进行。”   何谓本来想说那就做呗,估计按照周姐的个性也不会反对。因为周姐在这些事上挺大方的。但当着黄山的面,他还得维护周秋萍的权威,又拿出了大哥大。   周秋萍那边似乎十分忙乱,接了电话简单听了两句就同意,又招呼何谓:“你不是有朋友再电信局搞大哥大吗?看能不能买一台给黄老师用。好了,我这边有事,回头再联系。”   她挂了电话,旁边的人感慨:“周经理,你可真阔气,大哥大就这么打。”   要知道现在一台大哥大到手价两万五不说,月租费每月一百五,通话费用一分钟一块钱,无论拨打还是接听都要钱啊。   她一个电话打下来,费用赶得上临时工一个月的薪水了。   周秋萍不好说对方太夸张,只能表示无奈:“我也没辙,人家打了我总不好不接吧,都是工作。对了,胡老师,你千万帮帮忙,今天怎么也得让我们录一期节目啊。”   胡老师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这台晚会是市政府点了名的,很重要,必须得今天录完。”   周秋萍头大如斗:“市政府的大礼堂不比咱们台里宽敞?非得跑这里来录?”   “那不一样,电视台才专业啊。”胡老师笑眯眯的,“说起来还是你开的先河,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这个演播厅还是录新闻以外的节目。哎哟,你急啥,你不自己收拾出一块地儿,东西也搬进去了吗?你上那边录好了。”   周秋萍看着对方,一时间也摸不清楚人家是真没搞明白还是存心的,她的人手是昨天才召集到位的,个个全是这行的新人,怎么赶鸭子上架啊。   她只能强调客观困难:“灯光不行,线路要重新改造,最早也得这个礼拜才能完工。”   之前谁都没意识到还有这么个坑,主要是仓库平常也用不了什么电,连灯光都暗淡的很。谁知道设备搬进去立刻歇菜了,根本架不住这么多吃电的玩意儿。   她又是找台长签字同意改造线路,又是找人施工,简直忙成了陀螺。好不容易等到《曲艺大观》录制完,她想赶紧录一期《厂家直销》,结果又来了录晚会。   就这丁点大的地盘,他们也不嫌挤得慌。   胡老师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我管不了,我这边是吓了硬任务。”   周秋萍还想磨一磨对方,外面有人奔进来,看见她就赶紧过来拽人:“周经理,这的备用带子呢?快快快,拿过来,有急用。”   周秋萍疑惑:“录完的不都是你们拿着的嚒,我这边没有啊。”   综艺中心的肖主任快哭了:“真一期都没有了?”   “当然,你们录的啊。”   “完了完了。”肖主任脸色惨白,“这下要好看了。”   “等等,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省台。”肖主任咬牙切齿,“二货碰上二货了。省台不是从我们这边拿节目过去播嚒,我们那个负责保管带子的老何贪杯,喝了二两黄汤把带子都给他们了。他们也特么的神经兮兮。说好的要晚于我们播放,肯定是为了抢收视率,呼呼地放。刚好昨天他们电视剧放完了,一时间没接上新片,就把昨天下午你刚录好的那期给放了。今天他们没有了,又找我们要。”   周秋萍瞬间无语,都不知道该吐槽谁。   胡老师还在边上笑肖主任:“你急啥,让省台自己急去,是他们不讲江湖道义,干这种事。你们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肖主任没好气地怼回头:“怎么发现啊,我们整个部门都恨不得能劈成两半用了。周经理,你想想办法,省台那边肯定不能开天窗,不然不好看。”   周秋萍估摸着这里面涉及到了两个台之间复杂的关系,索性往外推:“这我有什么办法,问问台长吧,看台长有没有高招。”   肖主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台长哪有精力管这种小事,你主意多,你想想辙。”   周秋萍沉吟片刻,给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样吧,让他们把前面的节目拉出来再播一回。嗯,就播卡拉OK设备那一期吧,他们厂的烤箱不是刚上了昨天录的节目嚒,刚好互动。”   肖主任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这,这能行吗?都放过了。”   周秋萍摊手:“那你说怎么办,我也没其他好办法了。”   对方无奈,毕竟是自己人捅出的大篓子,人家肯帮忙想办法就不错了。   他点点头:“行吧,你赶紧多录几期节目。”   周秋萍伸手一指演播厅:“你看,我要有地方啊。你给我把地方腾出来我才能录节目。”   胡老师还在旁边嘻嘻哈哈:“算了,干脆让他们再多重播几遍好了,反正本来就该在我们后面放。”   这回换成周秋萍和肖主任异口同声:“你闭嘴!”   虽然建议是她提的,但周秋萍本人同样对省台的播放反应心中忐忑。   要是观众意识到了是重播节目感觉自己被耍了,愤怒抵制,那后果可不太妙。   为了尽可能消除负面影响,周秋萍又特地叮嘱堆放在节目播放前加一条字幕:应广大节目观众来信来电强烈要求,我台本期重播1989年8月28日节目,敬请收看。   肖主任在电话机旁疑惑:“你怎么知道观众要求重播这期节目?人家写到省台的你也知道?”   周秋萍胡诌:“是厂商告诉我的,说顾客自称打到了电视台,找了好一大圈才找到。”   肖主任将信将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这样再说。   周秋萍对付完这事,心里还是直打鼓,强打起精神录完了一期节目后,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去省台询问反响。   没想到对方笑得合不拢嘴:“周经理,你真关注观众的反馈。刚才好几个观众打电话过来表扬我们呢,说上回没看清楚,这回可算复播了。还有人打电话过来要复播前面几期的节目。哎呀,又有电话响了,我得过去帮忙接,不跟你说了。”   周秋萍悬着的一颗心可算落回了胸腔里。   肖主任在旁边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观众难道不是打电话去电视台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吗?   周秋萍煞有介事:“为什么要骂,这也是应观众的要求啊。对了,主任,后面录制的带子还是我找人拿着专门负责这事吧。台里的老师都太忙了,实在分身乏术,难免忙中出乱。我这边别的忙帮不上,这点小事还是能伸伸手的。”   肖主任本能地想反对,因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跑过来拿资料的胡老师却无意间当了回神助攻:“你还不如给人拿着,差点就成播放事故了。也不晓得责任谁担。”   人家交给台里的费用又没少一分。他们台里少点事难道不好吗?   肖主任一听,也是,便大手一挥:“行吧行吧,后面的你们自己拿着,别出纰漏啊。”   周秋萍露出微笑:“当然,我哪敢不小心。”   这样节目录好了之后,下一步要跟哪些平台合作,起码有一半主动权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了。 第292章 总有人想占便宜   晚上周秋萍吃过饭, 接到了李工的电话。   老李同志幸福得活像瓜田里的猹,已经快要醉了:“哎呀呀,周经理, 你说要给我五十岁生日送礼物, 当真送这么大的礼啊。这这这,我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周秋萍还真没想到这茬, 李工生日要到十一月份呢, 她不至于这样心急。   她哈哈笑:“怎么样,反馈如何啊,我也是头回尝试这种播放模式。”   “好,好的没话说。”李工乐淘淘的,“从下午起电话就没停过,都是打来咨询的, 已经有好几个人问地址要寄汇款单过来买了。我看还能再卖一波。”   继各单位工会发力之后, 这几个月购买卡拉OK设备的主要是各家歌舞厅和夜总会。肯定比不上之前卖得那么猛。上过一回电视后, 销量又刺激了把,从这个月开始趋于平缓。这回估计还能再冲一冲。   周秋萍和他说笑了几句, 又叮嘱对方做好销量统计。   “这事只能麻烦你。其他人, 说实在的, 给我的销量反馈都不实在。搞得我想根据这个调整节目的形式都不晓得该从何下手。”   李工拍胸口保证:“没问题,我跟你不玩虚的,咱们都实对实。”   这回广告完全是白打的, 增加的利润不还归他们车间嚒。   周秋萍又想起来一茬:“对了,上次你说技术员, 搞新产品的研发困难, 是吧?”   李工来了精神:“对对对, 你有人选?那个, 我们这儿能发工资,但关系转不过来,也没办法解决家属的户口和工作问题。但奖金可以多发。”   这段时间他一直琢磨着挖人才,想做大做强。三年的承包期呢,即便他一年就挣了三年的钱,总不能后面两年大家都吃老本吧。   但因为户口和编制的限制,他根本拉不来想要的人。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想法就是在一个满意的地方工作一辈子。没编制,没户口,还想让人长长久久地呆着,那就是诈骗。   工人师傅还好说,有大批经验丰富的临时工可以胜任。但技术人员基本都是中专以上学历,但现在中专毕业就是干部身份,本身就是分配工作带了编制,所以后者他很难从外面扒拉。   周秋萍笑道:“你那边的情况我了解,给你找的人也能接受。他们当中以前有大学和技校中专的老师,有的是研究所的,还有个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到时候我把人带给你看看,您自个儿挑选合适的人。”   李工被吓得够呛:“等等,我没听错吧?他们一个个老师不当了,研究所不干了,跑到我们这儿来干临时工?这不开玩笑吗?”   厂里的高级工程师,他倒没觉得有多奇怪。毕竟今年很多厂效益不好,连工资都发不出来。高级工程师手上有技术,想另谋高就,他理解。可老师和研究员,干嘛跑到厂里来?他这又没有编制。   周秋萍端正了颜色:“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他们都是被原单位开除或者被迫辞职的。就是夏天的事儿。”   李工瞬间默然。   周秋萍叹了口气:“就是跟你说一下,有这么个路数,可以找来你想要的人。你愿不愿意要?是你自己的事儿,我不干涉。反正,你想好了就跟我说一声,或者打这个电话给李东方,他会帮忙把人给你带过去的。”   在她准备挂电话之前,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要要要,明天就请他们过来。嗐,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说。这不还没坐牢吗?坐牢的人还可以改过自新呢,他们不就是被开除了而已吗。我要了,只要能做事,我都要。”   周秋萍舒了口气,满口答应:“没问题,明天我就喊人把他们带过去。”   她挂了电话,掉过头就去找李东方。   后者吃过了晚饭,正坐在电脑前发呆。听了她的要求,李东方终于忍不住:“你图什么呢?周经理,你不怕麻烦吗?”   说实在的,现在谁愿意沾上他们呀?生怕自己被带了霉运。   李东方脑洞大开:“其实你是支持我们的,对不对?只是你不好明面上说。”   周秋萍一个白眼翻过去,相当冷漠:“我只对挣钱感兴趣,而且我讨厌一刀切,假公济私和趁机报复,有点小权就瞎折腾。你记得通知他们,明天把人带过去。”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李东方,她还投资了李工的车间呢。后者承包了三年车间,这阶段里产生的利润,她都能够分红。   自己不为自己的钱打拼,难道指望天上掉馅饼吗?   她到现在都记得有个著名的富裕村当年之所以起飞,是因为在大家都不敢用老右的时候,他们村的人胆大包天,直接把懂技术的老右请过去当指导搞企业,这才正儿八经积累起第一桶金。   周秋萍穿过院子,回了后面的屋。   高女士正在看两个孙女儿刚从幼儿园学的舞,虽然跳的乱七八糟,但是奶奶滤镜堪比美颜神器,孙女儿跳成啥她都觉得好。   瞧见女儿回来,她问了一句:“啥事儿啊?”   “没啥,就是李工打电话,说问卡拉OK设备的人一下子增长了好多,全是省台复播的功劳。”   余成捞起星星,给跳了一头汗的小姑娘擦了擦汗,又帮她重新绑小辫子,随口回应周秋萍:“没想到复播还有这效果呀。”   “我琢磨着可能真的得复播。”周秋萍分析道,“一来江州就这么大的地方,扩展到周边地区,靠谱的厂子也是有数的。我播到后面,能拿出来的商品也就耗的差不多了。再往后,除非我转移阵地,跑到别的地方去,否则这直销做不起来。二来电视直销其实是广告的一种变化形式,而广告需要重复,才能加强印象。”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看过一条神广告,就是恒源祥,羊羊羊。重复了三遍还是几遍来着,简直如魔音贯耳,愣是叫人忘不掉了。   余成想了想,点头赞同:“也有道理。”他趁机建议她,“那你还不如把前面的节目都复播一遍,正好歇歇,也给大家回顾的机会。”   周秋萍自己盛了一碗雪梨银耳汤,没敢立刻做决定:“再看看吧,后面如果打电话或者写信给电视台要求复播的观众多,那就挑几期节目复播。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最合适。”   她印象当中网络主播好像不会重复播放,只是会反复推荐商品,当然,上一次要付一次的钱。   只是网络直播和电视直销毕竟不一样,或者是录好了再放,重复播好像也没问题。   高女士倒是想起来件事儿:“卡拉OK设备卖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周秋萍点头,“现在卡拉OK火了,好多地方歌舞厅夜总会都在装卡拉OK。连报纸新闻都在讨论它,吴康和金凤都接受过好几次采访了。”   高女士突然间叹气:“本来可以多开几间店的。我记得那会儿你说要开遍全国。”   周秋萍摇头,跟着叹了口气:“不想了,暂时不要想了。”   高女士却心热:“你不是搞了集体股份店吗?不如再多弄几家这样的,找找人,想办法把营业执照办下来。”   周秋萍却反对:“股东越多越麻烦,管理起来很辛苦。虽然我跟他们约定好了,他们不干涉店的具体经营。但这个约定并不具备法律效应,以后人家要是跟我扯,我站不住脚的。因为店本身就是集体性质的。说个不好听,如果店干不下去,要转让的话,只要有一个股东不同意,那我这店就转不出去。”   高女士有点回不过神来,还是余成在旁边帮着解释:“就好像买房子,现在四合院不少,也有很多房主想卖,但因为房子里住了很多租户,除非他们全都搬走,否则你买了房子也等于白买。”   周秋萍纠正道:“更确切点讲,应该是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共同拥有一家老洋房的产权。我也想买下它,就必须得让这一大家子人商量好,但凡他们觉得分钱分的不公平,无法达成统一意见,那这笔买卖肯定黄了。我这么说,生意好,给大家提高工资或者分红都没问题,但我真的不想把股权给分散出去,后面发展大了,太麻烦。再说现在枪打出头鸟,我一个个体户这种实体经济搞得越多越容易被人盯上,现在还是算了。”   高女士忍不住感叹:“要是小卢还在位置上,也不至于这样。”   怎么办呢?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只能暂且调整方向。   不管是卡拉OK房还是餐饮店,现在有的先做着,看情况再说。   沮丧吗?当然挺沮丧的。但又能怎样?就像那位网红罗翔老师说的那样,人生95%的东西都不是个体所能决定的。   只能说,把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做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周秋萍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对了,王大军店面找好了吗?我秀琴嫂子同意不?”   “找了,店都已经开起来了。以前那也是家面馆,两口子都是山东人,做的面条挺好吃的,我还吃过一回。现在关了,王大军就盘了下来,东西都是现成的,他和他老婆又找了两个亲戚,再加上我,凑成5个人入伙,怎么也算集体了。”   之所以高女士当大股东,倒不是因为周秋萍要避嫌,她也没啥嫌可避的,纯粹因为投进去的1万块钱是高女士掏的,她不当股东,谁当股东?   周秋萍笑了:“倒是让他们捡了个漏。行了,先干着吧,回头再看情况。”   她招呼两个自己玩得嗨嗨的小姑娘:“别疯了,今天给你们洗洗早点睡。”   昨晚睡得迟,今天早上这两姑娘起床挺艰难的。   星星立刻嗲嗲地过来抱妈妈的腿,奶声奶气道:“妈妈,我要跟你睡。”   余成立刻抱起小姑娘,转移话题:“走走走,爸爸带你去玩。”   小姑娘立刻被转移了注意,高兴地抱住了余成的脖子,咯咯直乐。   周秋萍赶紧喊停:“行行行,别疯了。再疯累了,睡着了,还洗不洗脸,刷不刷牙了?当心到时候长虫牙。”   星星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虫虫会吃宝宝的,宝宝不要长虫虫。”   周秋萍被她逗笑了:“你这丫头,那你就好好刷牙。”   她把两个妞收拾好了直接塞到床上,这样她们玩累了,躺着就能睡。   余成有点担忧:“一会儿她们会不会找你呀?”   周秋萍疑惑:“找我我也不可能24小时都陪着她们呀。”   “可她们要妈妈怎么办?”   “妈妈不可能永远陪着小孩的,妈妈有自己的事儿。”   她是母亲,但她也是独立的人。晚上有奶奶陪着她们睡,已经足够了。   余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说什么,但楼房里的电话机又响了。   程序员喊了一声:“周经理,你的电话。”   周秋萍跑过去,接了电话,对面的金凤似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这帮人还有完没完啊?各种苛捐杂税也就算了,什么狗屁摊派都让我们交。不给他们记账,就不停地来人检查检查检查。人家包厢里的客人唱得好好的,一堆大盖帽冲进去要检查,把人家小姑娘吓得哇哇直哭。我他妈真的受够了 ”   自从吴康去海城开新店以后,江州这边三间卡拉OK房主管的人就变成了金凤。她以前认为这活不难,因为其他两家店都有自己的店,大家除了日常需要给客人协调包厢之外,平时处于各自经营的状态中,都是按部就班做事。   但她真正接手干这活,才发现情况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不要脸的人太多了,娱乐场所正常交税理所当然。他们店里也没想过逃税这事。各种杂七杂八的什么卫生费健康费等等等等,她也捏捏鼻子忍了,现在大行情如此,不是公家单位都免不了被盘剥。但一天一个摊派,不给记账就诚心找茬,她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周秋萍问她:“你舅舅怎么说?”   “我舅舅说他只能管军人俱乐部这边的店。其他两家他鞭长莫及,人家也不会卖他面子。”   周秋萍想了想:“你知道都是哪些人?”   “能有哪些人?能管到我们卡拉OK房的人。”金凤冷笑,“不是说要严查腐败,我怎么觉得反而更厉害了?周经理,咱们得想想办法。不然店里生意再好,也要被这群蝗虫吸光血。”   她是真的着急。   一方面作为主管,她接手了江州的店,结果挣到了钱却变少了,她难道不要面子吗?   另一方面,她也是股东啊,利济路新开的那家店,她入了股的,钱挣的少就意味着她拿到的分红会变少。断人财路如同刨人祖坟,她不急才怪呢。   但她现在能想的招都想过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以前看电视看小说看人官商勾结,就搞不明白为啥做生意的人不能好好做买卖,也得跟当官的搞在一起做丧尽天良的事。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做生意的背后没人,就要被人欺负死。   周秋萍沉默了一瞬,承诺道:“行吧,我来想想办法。真正把店搞垮了,那只能关门大吉,把入股的钱退给你们。”   金凤第一个反对:“那可不行,咱们又不是生意做得不好,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   周秋萍意味深长:“光跟我说有什么用呢?让大家回去跟家里人说,跟领导反映,他们不能什么都不管。”   金凤茫然:“这有用吗?谁会管啊?”   周秋萍不得不提醒她:“不试试怎么知道有用没用?行吧,我先打个电话。”   她能打给谁呢?当然打给部队。   整个卡拉OK房里的员工几乎都是退伍军人和军属。她当初之所以只在这个范围内选择,不就是为了寻求部队的庇护吗?   退伍兵不说了,部队没义务给他们找工作。但军属呢?按照默认的约定俗成的规矩,随军家属是由部队来安排工作的。她相当于替他们干了活。   周秋萍直接把电话拨到三产公司副总兼代理老总家,点名要对方想招:“王总,当初我还算三产公司的人时,你们说部队的随军家属工作问题难以解决,让我跟着想想办法。我想,我还出去开店了,我招员工都从退伍军人和随军家属里挑。我给的工资奖金放在全市也可以了吧?”   王总是个老好人,属于那种谁都不得罪的个性。所以在张总被捋下来之后,他才能顺利接受对方的工作。   他跟周秋萍的关系还算可以,因为他虽然不擅长做生意,但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不忌贤妒能,对于会挣钱能给公司带来利润的下属,相当和气。   现在听了周秋萍的指控,他立刻表态:“当然当然,你一直都很关心我们部队,包括捐钱的事儿,我们都看在眼里,非常感谢。”   周秋萍冷笑:“我真没看出来。我们都被那些部门的头头脑脑欺负成什么样了,也没见你们伸手管一下啊。”   王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说明白点,我这稀里糊涂的。”   周秋萍笑了:“您不知道啊,合着他们在店里作为作服还特地避开你们了?”   她说了一通事情经过,王总立刻叫屈:“那真不怪我们,我们去卡拉OK房搞接待也是在军人俱乐部那边,其他两家店去的很少。”   周秋萍十分怀疑这话的可信度。因为店里有很多退伍军人,大家基本上是一个圈子的,他们即便不去另外两家店也很难不知道那边的遭遇。   做个阴险点的揣测,说不定他们也希望那帮搞事的人可以逼的店里同意签单。这样他们就能顺其自然,享受同样的待遇。   这样坏人不用他们的,便宜他们也不会少占。   以她上下两辈子的人生经历,她现在对任何人任何群体都没滤镜可言,说话自然也不客气:“那好,现在您知道了,那您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们撑撑腰呢?”   王总开始为难:“这毕竟是地方上的事儿,我们不好伸这个手。已经有人嫌我们部队的手伸的太长了。”   周秋萍才不接这个太极呢,直接反问:“那三产公司开了夜总会和歌舞厅也是这个待遇吗?”   王总被问住了,不得不强调:“这毕竟不一样。”   周秋萍撂下话来:“我实话实说吧,大家都别假客气了,当初我愿意招这么多退伍军人和军属,刨除大家关系好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如果店开不下去了,大不了我直接歇业。大门上锁落灰,不管是退伍军人还是军属,另谋高就吧。你们部队都解决不了的事儿,还指望我一个小个体户能解决?我要关我就全关,我惹不起我躲得起。”   王总慌了:“哎哎哎,秋萍同志,不要这个样子,大家还是好商量的。行吧,行吧,我来想想办法。”   周秋萍并没有滚驴下坡,甚至谈不上多客气:“那行,这事儿就麻烦您了,要是您解决不了,我只能去找吴将军,请他老人家给我个说法。”   王总赶紧强调:“别别别,不至于,首长日理万机,哪能随随便便打扰他老人家呢。我来解决,我马上就打电话,我来找人总行了吧?”   周秋萍微笑:“那我今晚就不睡了,我就守着等您的好消息。”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金凤打电话过来,喜出望外:“周经理,你到底怎么搞的呀?店里来了好些大兵,把那几个人抓了就往外面一丢。说他们要是敢再来找事儿,来一次丢一次。”   周秋萍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解放军同志看不下去了吧。”   金凤虽然性子急,但又不是傻的,会相信这种话。   她美滋滋地展望未来:“那能不能让他们去香满集和天下一家也把人丢出去呀。那边店里的摊派比我们这边还多,简直就是明抢。”   周秋萍叹气:“没那么简单,行了,你别操这个心了。好好看好卡拉OK房。等这阵子过去,我们还要再开新店呢。”   卡拉OK房她可以找部队帮忙,但餐饮店的员工都是她从社会上招来的,部队凭什么伸这个手呢?   周秋萍抿着嘴唇,冥思苦想。不行,她得想办法破这局。   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声音。   奔波了一天的卢振军带着司机进了小楼。看见周秋萍,他奇怪道:“怎么了?碰上事儿了?”   周秋萍笑了笑:“没事儿,有人找卡拉OK房的麻烦,王总已经帮忙打招呼解决了。”   卢振军笑着点头:“算那老小子还识相。行了,我找人打个招呼吧。”   周秋萍微笑:“不用了,我威胁老王,要是再有人过来找事儿,我就告状告到吴将军面前去。”   卢振军哈哈大笑:“对对对,就这么来。老王那家伙,胆子最小了。”   至始至终,周秋萍都没提餐饮店的困境。   因为这是所有个体店现在面临的压力。就算不直接关了你的门,也逼得你自己主动关门。   这是她自己的事儿,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作者有话说:   1989年的摊派以及各种收费多,当时也让民众意见很大。1990年05期《价格理论与实践》杂志里一篇文章《不要过高地估计农村市场的潜力——对北京市大兴县几个供销社和商场的调查》就提到了按照统计资料显示,1989年较1988年。全国农民收入增长了12.1%,但各种支出增加了25.9%,农民的可支配收入实际上下降了。前几年种一亩地支出20多元,去年达到了100多块,加上无休止的摊派和名目繁多的收费,让农民苦不堪言。   而在城镇地区,这种摊派与收费的承受者就变成了个体户和私营业主。   所以80年代的个体户或者私营业主做生意还真不是这个做的不错,然后我扩大规模,怎样形成一个商业王国。更多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在随着政策的变化不断地进行调整,干不了几年就转行的情况特别常见。处于什么挣钱就入哪行,这个不行,那就赶紧退出的状况。 第293章 开个深度调查节目   周秋萍洗漱完毕回房间, 余成正在看报纸做笔记。   周秋萍扫了眼,看到上面的大标题姓资姓社就下意识地翻白眼。   余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认真地问她:“怎么样?”   “没事, 已经解决了。”   余成疑惑:“可我觉得你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周秋萍打了个呵欠, 捂着嘴巴,意兴阑珊:“没什么, 就觉得挺无聊的。”   余成放下了手上的报纸, 站起身来,认真地看她:“不对,我觉得你有事儿。”   周秋萍叹了口气:“卡拉OK房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是餐饮店快被逼到关门了。”   这事余成也知道。今年税收大检查严查的对象就是个体户和私营企业。平心而论,合法税收很正常,不然国家财政的钱从哪儿出。但不佛法的乱收费, 乱摊派, 乱罚款也随之而来。是人是狗, 帽子一戴立刻就能让你掏钱。不掏钱,等着被抓吧。   现在能抓人的可不仅仅是公安机关, 任何一个公字头都能把你带走。   余成沉默了, 半晌才道歉:“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感觉很羞愧,因为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名义上他负责电脑部,但实际上他能做的事也不多, 更多的时候他是帮忙照应家里照应两个孩子。   他喃喃自语道:“我挺没用的吧?”   这种自卑的情绪一生出来,就没办法控制住, 让他感觉很难受。   包括卡拉OK房的事, 之前他在旁边听到电话, 也感觉无从下手, 甚至想到了实在不行找几个人给那些经常上门找事的人套麻袋狠揍一顿。打的次数多了,打的狠了,让他们自己领悟有些人不能惹。   结果秋萍一个电话就把事情给解决了。王总还得卖她面子。   周秋萍看他沮丧的样子,哭笑不得:“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余成脱口而出:“可我是男的呀。”   周秋萍奇怪:“谁规定男的要比女的能干?我的男人不需要比我能干,他只需要支持我,鼓励我就行了。”   她张开了手,朝余成微笑,“抱抱我吧。”   男同志的脸瞬间红的快要爆炸,他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走过去时还担忧:“晚上小东西不会哭吧?”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先前星星撒娇说要跟妈妈睡来着。   周秋萍不以为意:“小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张嘴一说。前面跟你说想吃鸡,后面发现你炖的肉,她吃的比谁都香,根本不记得还有鸡蛋那回事儿。”   余成还是放不下心来:“要是真哭怎么办?”   “要是哭得厉害,可能就是孩子受到惊吓了,那我肯定得过去哄她。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周秋萍看着对面忧心忡忡的男人,突然间反应过来,“你不用太紧张,也不要事事都顺着她们,该教的教,该管的管,不能太惯着她们。”   看他犹豫的样子,周秋萍笑道,“你害怕她们讨厌你?”   余成老实地点头:“我没带过小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带。”   让他凶,他真舍不得,而且要是小孩讨厌他怎么办?他毕竟不是她们的亲生父亲呀。   周秋萍摇头:“跟亲生父母感情不好的孩子又不少。你不要给自己设那么大的压力,该怎样就怎样。有的时候,你在小孩子面前树立起权威感,你就是凶他们,他们照样喜欢你。反倒是事事顺着他们的人,他们未必会当回事。小孩也是小大人,在很多事上,跟大人没什么区别。”   余成叹气:“我总怕我做不好。”   周秋萍笑道:“我也没办法保证我就是个好妈妈呀。赶紧睡觉吧,以后咱们互相指点,摸石头过河。”   余成笑着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那好,先过河再说。”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余成带俩孩子上车,送她们上学前,小声招呼周秋萍:“下午奶奶去幼儿园接孩子,我过去接你,咱俩看个电影吧。”   他以前管高女士叫阿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着孩子一块喊奶奶了。   周秋萍有点为难:“我今天有事儿,下了班得去找黄山,商量一下后面的活。”   到现在为止忙的都是人家,她这个名义上的老板还没露面呢。   余成略有些失望,还是点头表示:“那我过去接你,咱俩一块去找黄山。”   周秋萍笑道:“行,下班我等你。”   这回她没蹭卢振军的车,因为她买了不少刚出锅的麻团和梅干菜烧饼去电视台,拿给大家一块吃。   坐公交车的话,她就不用横穿过公园,能省不少力气。   到了台里,她招呼众人一块过来分早饭。其实电视台也有早点,馒头稀饭包子都有,还有水煮蛋和茶叶蛋,但麻团和烧饼真没人做。   新闻部的同事们闻到了浓郁的芝麻香,都觉得自己手上包子不香了,过来或是烧饼或者麻团解解馋。   男主播一边吃烧饼一边叹气:“你家那边国营店还卖这个?这是正宗的徽州梅干菜烧饼吧。”   周秋萍乐了:“唐老师,我别的不服就服你这张嘴,这都能吃得出来。对,老板两口子就是正宗的徽州人,这是他们当地正宗的做法。”   男主播羡慕不已:“他俩还在做,还没关门?我们那一片卖早饭的都没了,就剩下加国营店。估计是觉得仅此一家别无选择,现在白眼翻的更厉害了,弄得难吃不说,还那种你爱吃不吃的东西。”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人家没弄错呀,你爱吃不吃,要么吃要么就饿着。你现在想去受剥削,都没地方敢剥削你。”   女主播吃了个麻团,随口接话:“我觉得这个不对劲。咱不提个体户和私营业主的区别,咱就把范围再往小里缩,夫妻店,家庭户,就这种小本经营,在一个家庭内部的,干活的就是一家人,请问怎么剥削?算哪门子的剥削呢?为什么连他们都不能开?”   编辑唉声叹气:“也没说不让他们开,是他们自己关门了,不干了。”   男主播摇头:“那也是被逼的。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收钱,就说以前我经常吃的那家烧饼店,到什么程度?老板一边在那边炕烧饼一边卖货,那边就有人等着收钱。钞票都没在人家手上捂热了。几拨人在旁边排队等着,生怕自己晚一步,别家把钱收走了轮不到他们。”   大家伙儿听了都稀奇,连新闻中心的主任都忍不住感叹:“这赶上当年两党和日伪抢着收税了呀。”   女主播嘲讽:“那可不止,当年也就是三家而已。现在什么卫生费、治安费、绿化费、检疫费等等,加在一起不知道是三家的几倍了。”   周秋萍随口接了一句:“17种,现在有17种管理费要交,还不算各种摊派。”   修路修桥修学校,对方嘴巴一张,就要他们掏钱,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精致一点。   女主播点头:“就是,这么多钱,人家真有金山银山也被掏空了。话又说回头,要真是金山银山,家财万贯,人家早跑了。广东那边的厂长跑了多少个?哦,跑出国了,管不了了,就往死里整留下的人,真够能干的。”   新闻中心的主任一边吃烧饼,一边慢条斯理道:“这就是个恶性循环。经济形势不好,有人认为是私营经济扰乱了整个市场,所以要严格诊断,关了一大批。这么一来,市场更加萎缩,税务局本来能收到的税就少了一大笔。然后在整治税收的过程中,他们又通过加大罚款的手段弄了不少钱,意外地发现个体户好像真的挺有钱的。其他的牛鬼蛇神全都冒出来的呀,苍蝇闻到血,还不往死里吸?个体户们一看也不行,既然你们威胁不交钱就不让我做生意,那好我提前一步先把门给关了,我不干了,我看你们还找什么理由继续收我的钱。于是,这些人只能把目标再转移到剩下的还坚持做买卖的个体户身上,要么敲诈威胁对方,让对方交变相的保护费,要么就是加大摊派的力度。原先10个人每人交5块钱,现在你们5个人就得掏出50,摊到每个人头上变成了10块。剩下的人日子过得就更艰难了。”   男主播嗤之以鼻:“就是这帮货色太贪了,老百姓都管他们叫蝗虫叫土匪。抓贼不行,吃拿卡要比谁都积极。”   主任摇摇头:“他们也是穷怕了,地方财政的一大来源就是税收。今年工商业都不行,税收少了一大截。政府没钱,底下人办事的经费从哪出?不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吗?”   编辑冷哼了一声:“怪他们自己,老祖宗都说了先王之法,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他们就顾自己的蝇头小利,一点点大局观都没有。干个体户做小买卖的是哪些人?大部分都是当时政府没办法给他们安排工作的回城知青。他们忍着被人看不起的白眼自力更生自负盈亏冒着风险挣钱,折本亏钱被债主堵家门口,连年都过不了的时候,也没见这些官老爷们管一下啊。现在看人家挣了点钱了,倒是一个个眼睛滴血,比强盗还强盗。”   女主播盖棺定论:“总之,我认为夫妻店、家庭户还有个人摆地摊的,完全谈不上剥削两个字。要是这些科卷杂碎才是真正的剥削。”   综艺部的负责人抬头看了眼时间,赶紧招呼自己的人马:“快快快,吃完了赶紧去录节目。那个周经理,两小时后轮到你行吗?我们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   因为她昨天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给综艺部排了颗雷。所以今天大家特别好讲话。   周秋萍痛快点头答应:“行,那两小时后我去演播厅。还请各位老师带带我们的新人啊。”   大家哈哈笑:“一定一定。”   还有人促狭地眨眼睛,“我们是吃的好,说的好。”   周秋萍笑了:“这个可以,大餐吃不起,烧饼麻团还是没问题的。明天我继续带。”   综艺部的人先走了,剩下新闻部的人叹气:“咱们台现在全靠综艺打江山了。”   以前新闻是龙头老大,大家都围着新闻转。综艺部还是临时拉出来成立的呢,现在却后来居上。   周秋萍随口接了一句:“那你们也搞新节目呀,再弄一档新闻。”   众人都疑惑:“这还弄什么新闻?早间新闻,说夜里发生的事儿?”   周秋萍愣了下,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问题。因为她重生前已经很长时间不看电视了,居然不记得新闻有哪些形式。   她只能摊手:“我也说不清楚啊,我就是个外行。”   然而女主播却追着她:“那你想想呗,现在咱们台全是综艺节目,新闻都已经没地方呆了。”   周秋萍只得答应:“那我帮着问问人。不过林老师,能不能问出结果来,我还真不知道。”   她并没有敷衍对方,回到仓库,看到自己的人马时,她还真正儿八经问了下大家,可大家对电视节目也知之甚少,这几天注意力都摆在电视销售上,同样没啥想法。   “行吧,我们先管自己的事儿。都说说看,进展到哪一步了?”   叶文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我整理了《厂家直销》从开播到现在推荐过的商品,正在一家家联系厂商核对信息,争取这个月把资料弄出来。我是这么想的,鉴于现在农民的负担很大,乡镇企业也关门的特别多,农民整体购买力下降,所以这个宣传册做好之后,每期给乡镇供销社发10本,乡镇政府寄10本,乡镇小学和中学各寄10本。差不多控制在50本内,信息大概就能扩散到一个乡镇的潜在顾客群体了。至于县以上的地区,我们就要细化了。”   周秋萍点点头:“那你继续做。你呢?杜老师。”   被点到名的杜仲不得不硬着头皮汇报工作成果:“我总共联系了6家工厂,有5家工厂愿意出租他们的货车,并且可以提供司机。还有两家商场的货车也空着,我正在跟他们谈。这两家商场能够空出仓库来。”   大家一个接一个说自己这两天都干了啥,下一步又打算干啥。每个人都感觉后颈像是被人抓住了一样,完全不敢想混日子的事。   周秋萍挺满意的。   大部分当老板的都爱招应届生,不仅仅是因为应届生便宜,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听话,交下去的任务完成率比较高。而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的人基本上都油了,最擅长的就是如何见缝插针地偷懒。   人类的惰性与生俱来,本身就很难避免。   不过她招来的员工倒是挺好的,起码眼下还很珍惜到手的工作。   周秋萍点点头,看了眼时间,招呼大家:“走吧,各司其职,跑市场的跑市场,收集资料的收集资料,后面负责录制节目的同志都跟我去演播厅,好好学着。今天我给你们找师傅了,他们先看着你们干活,等熟练了,回头我们就再这边录。”   众人赶紧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周秋萍又招呼田彩霞:“你尽快熟悉,后面我出差的话,他们的工作得你全权负责。”   田彩霞立刻点头答应。   周秋萍扭过头,瞧见李立军欲言又止,不由得奇怪:“李老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立军鼓足勇气:“你刚刚说的那个新闻节目的新模式,其实有个现成的模板可以做,就是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做的《60分钟》。它的理念是通过深入挖掘,探讨重大社会背景下的重大社会问题。这么说吧,我们现在电视台的新闻全部都是简报,最多就是信息传递,信息背后的内容一概不提。走马观花,从来不会深入到实质。《60分钟》做的是硬新闻,不是歌功颂德,天天吹嘘人民生活有多美好。他的选题基本集中在政府行为、司法公正、社会事件、人类灾难、战火纷争这些方面,可以说是揭露了社会的黑暗面。只是不知道我们电视台敢不敢做这个。我敢保证,老百姓听腻了假大空的歌功颂德,真正想看真正需要了解的就是这些社会世界的深度调查。”   田彩霞看了他一眼,在心中默念“我是他的上司”,这才鼓足勇气反驳:“我不认为国内没有深度调查,前两年那个遗弃女婴的连续报道还有《关广梅现象》,不都是深度调查吗?还得了奖呢。”   李立军不以为意:“那都是报纸上写的,而且避重就轻。电视呢,电视上有这种形式吗?电视的辐射力度更广。”   两人还在争辩,周秋萍却豁然开朗。   对,她知道要做什么了,她要做的就是让电视台成立一个新节目,专门做深度调查,类似于《焦点访谈》。   在上辈子,90年代和21世纪初,《焦点访谈》可以说风靡全国,几乎没有老百姓不关注。   周秋萍叮嘱大家:“你们先去演播厅,我去找领导打声招呼。”   她跑去新闻中心,大家正在准备晚上的节目,因为时间宽裕,倒并不忙乱。   她直接开口喊:“刚才我问了几个人,他们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就是搞深度新闻调查。现在全国没有一家电视台做深度新闻,我们要搞的话,第一个吃螃蟹,肯定能够引起关注。”   新闻部的人放下了手上的活,全都扭过头看看她。   编辑两手一拍,惊喜不已:“没错没错,我咋忘了这个呢?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教授就提过《60分钟》,专门花时间深入性的讨论一个新闻现象。我还看过录像带,确实很吸引人,到今天为止都忘不掉。”   新闻部算是电视台的精英部门,能进来的人都有两把刷子。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起了兴趣,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主任摸着下巴,问了一句:“要是我们搞深度调查的话,应该从哪件事入手呢?是弃婴、拐卖还是拦路抢劫?”   都搞深度调查了,那肯定是严峻的甚至血腥的黑暗的。   编辑赶紧摆手:“别别别,这多危险啊,要闹出人命呢,搞不好大家一块来送命。”   周秋萍也反对,不过她给出的理由是:“这些线索不好找,花费的时间又很长。我个人建议啊,可以先从大家的身边事入手。比方说刚才各位老师讨论的夫妻店家庭户也被当成剥削强行关门,留下来的个体经营苛捐杂税特别多,已经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生活和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这是我们每天都能接触到的事儿,往这方面调查一下,形成一期节目,肯定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   新闻部的人恍然大悟,没错,就应该朝这个入手。   记者是无冕之王,新闻调查就是要替老百姓说话,报道大家身边事和关心的事儿。说说矫枉过正的消灭私营经济问题,很有现实意义。   女主播兴致勃勃:“周经理,你人面广认识的人多,你给推荐一下采访对象呗。回头我们好找人赶紧把这事儿做起来。”   周秋萍笑道:“我想想啊,哦,好像还真有一个。前面打电话过来跟我们诉苦的,他跟他老婆开了一家面馆,生意很好,还盘了旁边的店面准备扩大经营,结果店都装好了,非得说他是搞剥削,把他们两口子赶走了。然后,领导家的亲戚承包了这个店,已经开始做生意了。”   众人发出了嗡嗡声,个个都义愤填膺。   这也太不要脸了,这摆明了就是抢劫。   周秋萍写了联系地址,交给女主播:“那行,各位老师你们忙,我先过去录节目了。”   她笑容满面地扭过头,大步朝前走。   她记得小时候卢振军给他们当老师时,曾经提过□□和黄.炎培的窑洞谈话,关于如何跳出历史周期律。   这条新路,就是珉煮。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媒体,就是监督的重要渠道。 第294章 泼强酸的人   80年代号称思想自由的时代, 但是春夏之交的风波过后,新闻队伍的反思变得尤为重要,工作也带上了浓郁的思想政治色彩。   所以, 要不要办这档深度新闻调查节目?电视台内部还起了不小的争议。   领导班子认为, 目前的状况下,一切以稳妥为主, 保持舆论一律才是关键。冒险讨论社会问题, 很容易翻车。   然而新闻部上下一心,态度非常坚定。搞,必须得搞。   中央都说了,报纸、广播、电视等是党、政府和人民的喉舌。他们关注的正是民生问题,为什么不能搞深度调查呢?   况且综艺节目可以轻松活泼,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新闻的价值本身就是传播信息, 如果不深入剖析这个社会, 那新闻节目根本没存在的意义, 各地电视台的新闻也该直接砍掉,大家集体看看《新闻联播》不就结了。   领导还想再劝劝他们, 大家却一根筋了。这段时间, 本该是台里精英的他们过得不可谓不憋屈, 完全没有存在感可言。   这么说吧,这时代的人也追星。以前《江州新闻》两位主播走在街上,经常会有人找他们签名。但现在, 被观众追逐的对象却变成了周秋萍还有《青春歌友会》的主持人,甚至连刚播放的《曲艺大观》也有粉丝在外蹲守。   反倒是电视台的一哥一姐乏人问津。   新闻部同仁的郁闷可想而知。他们的新闻理想也不允许他们如此沉默。   最后还是新闻中心的老大拍了胸口:“我写军令状, 出了事儿上面追究我辞职不干。如果干新闻不能讲真话干实事, 那还干个屁, 不如回家卖红薯。当然, 现在卖红薯也不让了,卖出去的钱还不够交苛捐杂税。”   他也是台里的元老,是最初筹建电视台的人之一。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领导班子也不好继续反对。   那就做吧,先做做看再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本身都要承担风险,天上掉馅饼都有可能在脑袋上砸出个包来呢。   新闻部全体员工浩浩荡荡地从会议室出来了,碰上刚录完节目的周秋萍,他们还眉飞色舞:“等着啊,等我们的节目播出了,说不定收视率比你们还高。”   美国的那个《60分钟》就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王牌节目,美国有那么多精彩的电视以及综艺呢,《60分钟》的收视率照样惊人。   综艺部的人不以为意,新闻有啥好看的?老百姓真正喜闻乐见的肯定是有趣的节目。不过他们还是打着哈哈,表示祝福:“好啊,到时候咱们台收视率高,广告费拿的多,我们也能沾光,多发奖金。”   演播厅里的人喊:“快点快点,过来准备录新闻吧。”   众人这才散开。   周秋萍叮嘱自己的下属:“回去以后再琢磨琢磨,后面就得我们自己来了。你们也听到了,新闻部要开新节目,演播厅肯定不够用。我们指望不上的。”   一众刚入职的员工们赶紧答应,各自收拾了东西去食堂吃饭。这也是他们的员工福利,可以包三餐,还能用内部价买东西回去,省得家里晚上再开火了。   周秋萍回了趟仓库,喝口水缓缓神就往外走。刚出楼房,她就瞧见了站在门口和门卫说话的余成。   她赶紧招手,大步朝对方走过去。   门卫师傅看到她,惊讶不已:“周经理,我还是头回看到你爱人。”   其他人即便不是两口子都在电视台的,基本上家属都来过,这小伙子倒是生面孔。   先前他过来时,门卫甚至起了帮他介绍对象的心思,结果人家直接说自己是周经理的爱人。   周秋萍笑道:“怎么样?我爱人长得精神吧。”   长的精神在江州绝对不是骂人的话,而是说明被描述的对象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看着就帅气又气派。   门卫点头:“是够精神,要不是你爱人,我就介绍给我大侄女儿了。”   正说着话呢,天上突然间飘起了雨。今天天气一直阴沉,但雨一直没下下来,这会儿下班了,居然开始飘雨。   周秋萍琢磨着最近的商店在哪,好赶紧去买把伞。   门卫相当大方:“买啥呀?我借给你。我今天一宿都在这儿,你明天早上还我就行了。”   周秋萍赶紧道谢:“那麻烦你了,师傅。”   余成跟着人进去拿伞。   大门外有个30多岁的男人走过来,请问周秋萍:“请问你是《厂家直销》的那位周同志吗?”   周秋萍估计对方要么是热心观众,要么是厂商代表,点点头道:“我是,请问同志你有什么事儿?要不进来谈,现在下雨呢。”   结果这人只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嘀咕了句什么,抬起了手上的瓶子。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周秋萍突然间心中警铃大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她原本站在传达室的门口,这一避开,余成刚好从传达室的值班室里走出来,还以为她避开是为了方便自己撑伞。   几乎在液体泼出来的同时,他撑开了手中的自动雨伞,液体泼向了伞面。   周秋萍大喊:“小心。”   余成好歹是军人出身,见惯各种惨烈的场面。他鼻子闻到空气中弥漫出来的酸味时,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镪水。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伞往前推,大声喊道:“小心,这人身上有镪水。”   正逢下班时间,刚买好了晚饭准备回家的电视台员工闻声都吓得四散。   余成一个蹬腿,直接把人撂倒在地,然后反绑住他的手,把人拽了起来:“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想干什么?”   可男人却满脸古怪的笑容,牙齿咬得咯咯响,只用仇恨的眼光瞪着周秋萍。   周秋萍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直接靠在桌子上,结结巴巴道:“你到底是谁呀?我根本不认识你。”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有人小声嘀咕,该不会是情感纠纷吧。   倒是综艺部的主任喊出了声:“你不就是省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对对,我上回见过你。”   众人惊悚,省台的人什么仇什么怨啊。大家都在一个系统干活,他怎么一出手就是强镪水。   周秋萍回过神来:“送派出所,他这是想杀人!”   众人也反应过来,就是,直接朝这个女同志泼镪水,真是比杀人还可怕。   闻闻这空气里的味道,要是真被泼中了的话,那是生不如死。   大家伙儿感觉这事儿不能善了,欺负到他们电视台门口了,真当他们台的人都死光了吗?   台长都听到动静跑出来,一听说情况,立刻咬牙切齿地打电话给省台。一定要对方给他们个说法。   要不要脸啊?同在一个城市,大家干同一行的,彼此间有竞争很正常。但不能如此下作,采取这种卑鄙的手段毁对方的收视福将。   但省台的台长坚决不承认,他疯了,干这种事儿?就是他有坏心也不至于蠢成这样,直接派员工上他们台当着大家伙的面泼镪水。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至于凶手为啥这样做?他也不知道啊,全台这么多员工,他上哪搞清楚大家的思想动态去。除非问凶手本人。   可泼强酸的人进了派出所还是一言不发,无论值班民警怎么问他,他就跟耳朵听不见一样,毫无反应。   民警都没辙了,只能问受害人:“周同志,你跟他真不认识?”   周秋萍非常肯定:“我没去过省台呀,我也不跟省台的同志直接接触的。”   “那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人啊?”   周秋萍心道我得罪的人多了去,这查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你还不如直接撬开他的嘴巴呢。   她满脸无辜:“我上哪得罪人去?我天天就是跑厂家验货,在电视台录节目,然后就回家。生活圈子就是这么小。”   警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就让她留下联系方:“你把住址跟你家那边的电话留一下,后面有消息我们再通知你。”   余成强调:“警察同志,这事儿可不能和稀泥。你看到现场了吧?就差了一步,人就被毁了。”   警察当然清楚镪水的厉害。   前两年就有个案子,有个姑娘谈朋友发现男方不学好,坚决和对方分手。结果对方怀恨在心,直接一瓶镪水泼了上去,那姑娘是活了下来,眼睛瞎了也毁容了,直接在医院就吊死了自己,影响特别恶劣。   他跟周秋萍保持:“你们放心,这事儿我们肯定会严查到底,绝对不会姑息纵容。不然谁还敢走在大街上啊。”   周秋萍心有余悸,点头道谢:“那就麻烦你们了。”   余成从口袋里摸了一包烟,递了过去:“同志你抽根烟,我们先回去等消息了。”   这烟他本来准备带给黄山的。   出了派出所的门,周秋萍又碰上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台长,对方少不得对她一顿安抚,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电视台肯定要加强安全。   说来这事儿也挺郁闷的,原本电视台不是有武警站岗吗。但两个武警一个刚好上厕所去了,另一位因为突然间下雨,掉过头去找伞。这肯定是违反纪律的行为,但电视台多少年没出过事了,他们也就丧失了警惕心。   这回肯定得批评,后面还得采取措施。   周秋萍没啥心思跟台长寒暄,只表达了自己对领导关心的感激,就想抬脚走人。   好在领导也明白她受到了惊吓,赶紧叮嘱:“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别太急工作的事,不行的话,咱们也重播前面的节目,跟省台错开来播。”   旁边综艺部主任没好气道:“就是惯的他们,搞出这种事情来。”   周秋萍精疲力尽,没再接领导的话,只打了声招呼便走。   余成忧心忡忡地跟着她:“我们回家吧,回去泡个热水澡,早点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周秋萍摇头,迅速冷静下来:“我们还要去见黄山,走吧,这事你记得别跟他们提,省得大家担心。”   余成皱眉毛:“非得今天去吗?”   周秋萍认真道:“已经约好了,我又不是不能走,不能动,当然得去。不然不是白耽误大家的功夫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尤其是上了公交车以后,余成简直紧张到爆棚。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怀疑所有人都对周秋萍怀揣恶意。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不用这么紧张,那只是个意外而已。”   余成瞪她:“你说的轻松,我刚才魂都要飞了,那是镪水。”   周秋萍笑道:“那该紧张的人是我才对呀,它往你身上泼的。幸好当时你撑开伞了,不然真的完蛋了。”   那把伞被烧得一塌糊涂,传达室也被搞得乱七八糟。   当真他俩命大,不然现在他俩肯定起码有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抢救。   余成焦灼:“应该从饭店喊辆车的。”   周秋萍到底历经两世,反倒比他镇定:“那我也不可能以后都不见人啦。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说,会不会是那位张总?”   她思来想去,对她恨得牙痒痒又有能力喊动人朝她泼强酸的还真不多。   许主任已经蹲大牢了,张总却只是被捋了职务,发配去了岛上,他手下应该有能用的人。   余成摇头,脸色严峻:“如果真的是他动手,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个不好听的话,对他们这种专业人士来说,杀人不见血不是难事儿。搞场意外把人毁了,却不露出一点端倪,让人只以为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了意外才是他们正常的操作方式。   周秋萍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算了,明天肯定有消息。派出所想审问肯定能审问出来。”   尤其是这时代,大家的手艺都挺糙的。   公交车开了5站路,到了何谓家所在的巷子。   两人下车,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热闹的音乐声,仿佛在开演奏会。   周围人家的小孩全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还有人大着胆子往里跑,结果收获了好几颗糖,顿时欢喜地跑出来呼朋引伴,招呼小伙伴也去讨糖吃。   黄山坐在院子中央,旁边桌子上堆了不少糖果,还有梨子和苹果。他乐呵呵的,不管哪个孩子上前,空着的小手都有收获。   何谓笑嘻嘻地在边上叮嘱:“吃完糖刷牙啊,不然会长虫牙的。”   小孩子们哄笑着跑开了。   黄山看见周秋萍,用生硬的国语主动打招呼:“你好,周经理。”   何谓这才意识到老大来了,赶紧招呼玩乐器的众人:“好了好了,到齐了,可以开饭了,咱边吃边说。”   今天过来的主要是大学生歌手们,因为《青春》销量节节攀登,所以公司计划给他们推出第二张专辑《青春2》。   现在黄山来了,这张专辑的制作人自然就是他。   何谓作为主人,把大家喊上了桌。   余成看着桌上的各色大菜,颇为惊讶:“哟,你这是从哪个饭店端过来的?”   何谓买的这个院子位置还是有点偏的,周围并没有国营大饭店,以前倒是开了几家小餐馆,据说味道还不错。但前段时间这些店都陆续关门了。   为了这事儿,何谓还跟他们抱怨现在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吃饭都好麻烦。   何谓挤挤眼睛,笑得满脸得意:“就是请师傅做的,人家不是不开饭馆了吗?现在专门包席。谁家要办个喜事或者请客,把材料准备好了,他们直接上门做饭。哦,这叫跑堂会。”   周秋萍点点头:“那倒不错,挺方便的。”   何谓先拿起了筷子,自己夹了一块鲈鱼塞进嘴里:“不然怎么办,人家总要过日子的。”   卢潇潇却紧张:“这算不算私营啊?会不会也是剥削?”   “得了吧。”一个叫杜伟的男生嗤之以鼻,“我感觉我学了个假经济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没事儿,没事儿。”何谓潇洒地挥手,“大师傅他家有个瘫痪的老太太,我跟他说了,只要谁找麻烦,就把老太太往他们家一放。没办法,你不给我活路,我养不活老娘,我就请你帮忙养。”   大学生们瞠目结舌,感觉自己被上了一课。还能这样啊?这算什么?黑魔法打败黑魔法吗?   周秋萍赶紧转移话题:“黄老师,不知道你对这张专辑有什么想法吗?”   黄山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闲聊,这会儿才慢慢地用国语阐述自己的观点:“选择的歌曲我看过了,嗯,我认为需要重新编曲。我喊了位朋友过来,他可以帮忙一块儿完成这项工作。还有就是,需要重新对大家进行定位。选择了12首歌,那么就以十二星座进行设定。”   他的国语水平真的不怎么样,周秋萍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明白他的意思。   听到十二星座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谢天谢地,得亏你说的不是十二生肖。   何谓嘴巴极快,已经哈哈笑着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没想到黄山却十分认真地强调:“这应该是另一张你们说的爱国爱家乡的歌曲定位。因为生肖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概念,比较契合。但是《青春》不行,青春应当是时尚的,潮流的,嗯,就是你们说的洋气。星座的概念,对你们来说是新潮的,所以适合使用。”   周秋萍点点头,她印象当中90年代星座的概念开始流行。她那会儿摆摊子,就看到不少星座概念的东西,而且好多中学生特别相信星座算命。   “好吧,那你就按照这个概念去做。预算大概多少?”   黄山想了想:“不包括广告费用,光是录歌制作MV,大约30万的样子,加上广告推广的话,50万差不多了。”   在场的人差点没晕过去。   开玩笑吧,大哥。一张专辑要这么多钱?   你知道大陆现在正常制作一张专辑需要多少钱吗?2万块,就是2万块。   50万,那能做二十几张专辑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80年代专辑的制作费用。内地部分源自于2004年苏越的一篇采访稿,就是以《血染的风采》走红的音乐家苏越,后来他因为诈骗坐牢了。据苏越介绍,80年代时他开始参与唱片制作,那时写一支歌曲只要几十元,一张专辑的录制成本约2万元,能卖出300万张,每张5.5元。 第295章 杀人动机   对于50万的报价, 黄山可不认为自己是在开玩笑:“既然是十二星座的概念,那就得拍摄MV。一只MV起码得几万块钱,专辑制作好以后还要宣传, 送去电台和广播台播放难道不需要钱吗?”   听到这里, 大家终于放松下来。吓死个人了,呵呵呵, 这些钱还真能省不少。   首先拍摄MV, 他们就在电视台做节目呀。现在一集30分钟电视剧的制作费用也就是2万多块钱。拍MV要省钱多了。   其次,投放电视台和广播电台,那还真不花啥钱。他们自己有节目呀,可以直接在《青春歌友会》上进行宣传。至于电台方面,也有熟人,对方还问他们要磁带播放呢。   黄山皱眉毛, 认真地强调:“你们的歌曲要传播的更远, 必须要在更多平台播放。这么大的地方, 光靠一个江州肯定不行。”   周秋萍打哈哈:“行,先把专辑制作出来吧。可以先出磁带, 然后MV一首接着一首公布, 给大家新鲜感。还有就是, 我们想做的旋风小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挑出合适的人选。”   黄山坚定地摇头,相当笃定:“他们当中没有合适的人, 他们都太老了。”   这话真伤人啊,在座的大姑娘小伙子哪个不是青春正好还在上大学呢。   黄山却嫌弃:“他们都是超过20岁了, 严格来说完全称不上少男少女。要做少年队那样的偶像组合, 起码年龄不能超过20。而且还要会跳舞, 个人形象要出众。”   周秋萍现在相信这位大哥在香港乐坛的人缘不太好了, 因为说起话来真是戳心。   胆儿真肥呀,完全不怕挨打。   可在场的歌手们居然没啥感觉,他们当中虽然也有人喜欢小虎队,但感觉就还好,更多的是觉得他们的音乐形式很新奇。   毕竟小虎队真正针对的市场是中小学生,要更幼龄些。   他们好歹也是出过畅销专辑的歌手了,对模仿小虎队兴趣不大。   黄山慢慢地表达自己的意思:“除了少年队之外,应该还有少女队。像在香港台湾的歌坛,有开心少女组、飞鹰三姝、忧欢派对、苹果派、星星太阳月亮,这同样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我听说你们广东歌坛有对姐妹花组合,会弹吉他唱歌,但它还不是真正的偶像组合,唱的好像也都是民歌,并不针对青少年市场。如果要做的话,那应该是一个男生组合,再一个女生组合,要青春要明亮。你们都不符合,必须得重新挑选新人。再办个选拔赛吧,报名的人年龄要小于20,最好是中学生。”   周秋萍赶紧喊停,认真地告诫对方:“这事儿不现实。如果只是单纯的录磁带,找小学生都没关系。但需要舞台演出的情况下,中学生很难。”   何谓突然间有了主意:“要不这样吧,直接从文工团挑人。我们从小练的童子功,都受过专业的声乐乐器训练,稍微再带一带,就能出磁带了。”   结果黄山还是嫌弃:“你们根本就没受过专业的流行歌曲训练,全是跟收音机学的吧。”   何谓哈哈大笑,大言不惭:“这说明我们有天赋呀。我跟你说,我带你去挑人,绝对能找到最合适的。”   他是只社牛星人,整个军区的文工团没他不认识的,江州地区的歌舞团他也倍儿熟,现在就能爆出几个他心目中比较符合的人选:“那个小邓,霹雳舞跳的一绝,模仿迈克尔·杰克逊也厉害的很。小巩小时候原先是练杂技的,后来才进的文工团,侧空翻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儿。还有小赵,武学世家出来的,能一口气翻十几个跟头,气都不喘一下。”   一开始大家都还讨论呢,到后面就变成了听何谓向黄山单独汇报。   周秋萍索性不插嘴,只关心其他大学生歌手现在的生活状况,重点强调的就是不要耽误学业。   “你们之所以受欢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们的身份。大家都高看大学生一眼的。不管怎么样,大学肯定得好好上。”   众人点头,又有人举手问:“要是公司有了新房子,我们能不能申请宿舍呀?在学校搞创作不方便。”   周秋萍无所谓:“只要你们学校允许外宿就行。不然我可没办法。”   立刻有人窃喜,有人哀嚎,充分体现出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周秋萍回头问了句何谓:“房子的事儿怎么样了?加点钱就加点钱,尽快定下来,大家也好安心。”   何谓这才想起来:“有三处,其中一处是农民房,从我家这边再往西边走,大概四五站公交车的样子,是1栋3层楼。我瞅过一眼,还挺宽敞的。房主原先是开厂的,现在去广东打工了。”   周秋萍摇头:“这房子你只能租不能买。农村住房只能同村人直接买卖。不然房子就是卖给你了,最后还是过不了户。”   何谓无所谓,这时代的人根本就没投资房产的概念。一辆小轿车都比房子更加吸引人的眼球。   “那我就先租个几年吧。10年怎么样?”   周秋萍问道:“还有其他房子吗?这位置有点偏,生活可能不方便。”   何谓笑道:“其实那边还好,有公交车到市区,也有菜场什么的。他隔壁邻居是位老阿姨,据说年轻时也是饭店的时候,能包伙。”   周秋萍被他给逗乐了:“你就是相中了这点吧。”不过她还是问,“其他房子怎么样?”   “有个洋楼,位置倒是挺好的。但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中人都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吵完。还有就是一排平房,在螺丝厂那边,方便倒是方便,条件差一些。”   周秋萍点点头:“跟老师们商量一下吧,如果太偏的话,他们晚上回家可能不方便。要是搬过去住,小孩上学,他们和他们爱人的工作又受影响。还是要综合考虑的。”   何谓想了想:“要不这样,先买了平房,把村里的楼给租了。到时候哪边方便去哪边。”   这好像也是个办法。   “行,两边都进行。”   黄山在旁边听着,终于忍无可忍:“你们真的不是一个音乐公司,连工作室都谈不上。他是歌手,他怎么能管这些杂事?他的精力全都被分散掉了。”   周秋萍苦笑:“我也没办法呀,我更加抽不出空来。”   余成冒了句:“要不干脆再找些人。让李东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何谓跟着吐槽:“李东方不是在搞他的软件吗?开始管人事了?”   他这么一说,周秋萍突然间意识到电脑部也非常的简陋,只有销售和研发两个部门,会计什么的都是带着做账。   的确不行,干脆一步到位吧,叫李东方把他手上能动的人全都交出来,一次性把工作安排齐全了。   夏天过后,江州虽然没有像京城一样戒严,但很多夜班车都取消了,末班车的时间也相应的提前。   周秋萍抬手看了眼表,招呼学生们:“早点回去,别赶不上车。你们结伴行动,不要落单,现在治安真不太好。”   何谓双手叉腰,大声叹气:“都是穷闹的呀,贫穷滋生罪恶之花。”   卢潇潇反驳他:“上流社会,下流人生,天底下最脏最烂的地方永远是皇宫。”   何谓一个白眼翻过去,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周秋萍觉得好笑:“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你们也早点休息,别熬夜,毁嗓子呢。”   她又想起来,叮嘱歌手们,“你们谁都不许抽烟,要是困就睡觉,不用靠抽烟打精神。”   有人嬉皮笑脸:“周经理,黄老师都说香港台湾的歌手不抽烟的才稀奇。好多大歌星都抽烟呢,也没怎么影响嗓子。”   周秋萍认真道:“你们以为只有嗓子受影响吗?还有人在烟里放东西,海.洛.因知道不,茶馆里的唐铁嘴知道吧?抽白面儿,就是这玩意。到时候人家把东西往烟里一放,告诉你提神呢,好东西,有钱人才抽得起,时髦人才抽这个。你一听,以为真的是什么好玩意儿呢?结果就抽上瘾了,然后你就完蛋了。大.烟鬼还有尊严吗?没有。你要是抽烟的话,人家递给你烟,你就习惯性地抽起来了。可你不抽,就能够省很多事。喝酒也一样,人家把你灌醉了,到时候就能为所欲为。别笑,以为就女孩子出事儿?男孩照样有倒霉的,不信你能问问黄老师。”   黄山在旁边点头:“是这样,能不碰这些东西是最好的。我听说你们老艺术家就很注重生活习惯,希望你们也能保持这种好传统,这样可以延长你们的艺术寿命。”   时候不早了,大家不好接着闲聊,赶紧上公交车站,集体坐车离开。   中途有人转车,有人一路到底,各自回去睡觉。   周秋萍中午没休息,这会儿有些困倦,索性靠着余成闭目养神。   她难得在外面也做出如此亲密的姿态,余成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车子到了站,两人一块回家,刚走到大门口,里面就蹿出个人来。   一位20来岁戴着眼镜的男青年热切地冲上前,看着周秋萍:“秋萍同志,对于有人泼你镪水的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周秋萍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   余成面色阴沉,抬脚挡在了前面,厉声呵斥:“你是谁?你干什么?”   高女士已经跑了过来,嘴里喊着:“秋萍。”,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哪个害你呀?真泼你镪水了?记者同志说的是真的吗?”   跟几十年之后,社会总是将记者与低俗新闻假新闻联系在一起不同。80年代的记者承担了很多社会启蒙作用,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冕之王。他们去采访的时候,也常常被受访对象当成救命稻草,被视作领导。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记者跑到家里来,说有人拿镪水泼秋萍,他想采访秋萍。   当时自己就吓傻了,想打大哥大,结果对方关机了。再打何谓家的电话,估计是电话机没挂好,一直占线。   她都不知道这一晚上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周秋萍瞬间就拉下脸,恨不得直接掐死讨厌的记者。   谁让他一声招呼不打,跑到自己家来的?他从哪儿得到的她的家庭住址。   实在太可怕了。   其实这过程一点不复杂。这位记者本来就是跑公安口子的,所以定期会去几个派出所问问情况,好收集新闻。   但最近并没有什么大案要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今天下班以后他又跑到派出所,却意外得知了有人泼镪水。这是性质极为恶劣的案件,而且受害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主持人周秋萍同志。   这么说吧,在江州及及周边地区,《厂家直销》能够辐射到的地区,周秋萍的知名度丝毫不逊色于大歌星和名演员,甚至比后者更加家喻户晓。而任何时代,读者都会对名人的事情更加感兴趣。   记者当时就觉得这是个大新闻,需要深入挖掘。   派出所那边,犯罪嫌疑人还一声不吭,记者等不及,看到了周秋萍留下的家庭住址,就迫不及待过来采访了。   结果没想到周秋萍没回家,而且她家里人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压根没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记者就急了,索性守株待兔,不仅在周家蹭了顿晚饭,还一直蹲守到现在,可算如愿以偿,堵到了周秋萍。   反正现在他也没啥大新闻可以采访,还不如蹲一条大家感兴趣的新闻。   “周秋萍同志,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周秋萍好想翻白眼,然后直接把这个二货记者踢出去。妈的,她本来就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事儿。   想法,想法个屁!你他妈被人泼镪水试试看,你有什么想法?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那位省台的同志,跟对方也没接触过。这件事让我感觉很可怕,我等待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查明真相,给我一个公道。”   记者不死心:“那你觉得会是谁对你下手呢?”   周秋萍无奈:“我都不认识他,我怎么知道,我只相信警察同志的调查。抱歉,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感觉很疲惫,很不舒服,我要早点休息。”   记者垂死挣扎:“那你离开派出所之后到你回家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周秋萍真要发火了,哪有这么问问题的?活像凶手是她一样。   她面无表情:“我跟厂商约好了,要去实地看他们的产品,好决定下面的节目录什么。抱歉,我真的已经非常累了,我需要休息。”   记者咋舌:“你碰上了这么可怕的事还要坚持工作?”   周秋萍没有因此而滔滔不绝,只说了一句:“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耽误别人的时间。”   余成做了邀请的姿态,坚持将记者送出了门,还贴心地提醒对方:“末班车的时间要到了,您动作快点,别误了车子。”   记者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往公交车站跑。   待到院子大门关上,高女士才忧心忡忡地看女儿:“这是得罪谁了?下这种狠手?”   周秋萍摇头:“我哪知道啊,我打个电话问问派出所吧。”   老太太却摇头:“前面我打过了,没人接。”   估计晚上警察也很忙,他们要忙着巡逻维持治安。   周秋萍不死心,过去又打了个电话,然而值班的人却一问三不知,表示这案子不是他负责的。   “算了,先睡觉吧。明天我再去派出所问个究竟。”   高女士快要崩溃了:“你还睡得着?”   她感觉自己今晚肯定失眠。   周秋萍进屋子看两个睡着的女儿,声音倒还平静:“那要怎么办?我不吃不喝不睡了,那我自己先把自己熬死了。”   死了一次的人,大概能对很多事都看淡吧。   只是这一世自己现在还不能死,两个女儿这么小,阿妈又上年纪了。至于余成,他根本没义务在自己走后帮她照顾孩子和母亲。   谁没有自己的人生呢?   周秋萍亲了亲两个女儿,安慰母亲:“阿妈你也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高女士瞪了她一眼:“你说的轻松。行了行了,睡你的觉去吧。”   她在心中将坏人名单都扒拉了一通,感觉个个都有嫌疑。   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声音,跑了一天的卢振军回来了。他进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嚷嚷:“有吃的吗?我饿死了。”   高女士赶紧出房间门,应了一句:“给你冲一碗炒面粉吧,还有点卤菜,冷了。”   卢振军笑道:“哟,今天没烧菜呀?”   他听老人不吱声,下意识地看了眼,不由得疑惑:“怎么了?出事儿了?”   周秋萍跟进了厨房,开口解释:“不是什么大事,虚惊一场。”   她轻描淡写说了有人泼她镪水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是谁,打电话去派出所也没说清楚。”   卢振军皱眉毛,随手抓几个冷馒头,掉头就走:“我去问问看,抓到人了,到现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什么吃的?”   周秋萍却劝他:“算了,反正明天肯定有说法。”   卢振军正想反驳他,小楼的电话机响了,李东方满是困倦地喊:“过来接电话,周经理,找你的。”   这回是派出所主动打了电话过来,出去巡逻的警察回来了,听留守的同事说周秋萍打电话过来询问,便拨了回头。   正像他们想的一样,除非是穷凶极恶心理素质极强的歹徒,否则普通罪犯根本扛不过警察。   民警其实真没体罚他,就晾着他,一直晾到现在。晾得这人心惊肉跳,终于崩溃了,主动交代事情经过。   “其实也没啥深仇大恨。你们那个《厂家直销》不是也在省台播放吗?他们台刚成立的时候,缺节目。这人就想自己做一档节目,领导本来松口了。但后来看到了你们的《厂家直销》,认为这个更合适,更容易吸引关注,就直接换成你们的节目上。这人就崩溃了。好不容易他想办法提前消耗掉了储备的录像带,以为有空窗,刚好可以拿自己的节目顶上。结果你又出了复播的主意,他又没播成节目。于是他就受不了,想要跟你同归于尽。”   周秋萍目瞪口呆,她想前想后想了一堆可能的幕后主使者,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件事,她也太冤了吧。   她又不能决定省台播什么节目。   说个不好听的,这人就是真要报复报复省台的领导,也比报复她说的过去呀。   这是觉得领导惹不起,她一个女同志更好下手? 第296章 还是搬家吧   听了警察的解释, 站在电话机旁边的人都目瞪口呆。   本来还在打呵欠的李东方也骂出了一句:“这人神经病啊!”   周秋萍无语:“行了,睡觉吧。”   碰上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她摇摇头, 抬脚往屋子外面走。   高女士更担忧了, 一个劲儿地嘀咕:“这可怎么办?要是再有这种人怎么办?”   周秋萍安慰母亲:“台长答应了,要加强安保。本来电视台也有武警站岗, 是他们疏忽了。”   老太太却不放心:“那出了电视台呢?”   周秋萍无奈:“那能怎么办?处处都有可能存在威胁。走在马路上, 有可能被掉下来的花瓶砸到脑袋。坐在公交车上,有可能有人带了炸.药。就是坐飞机,那也出过事儿。只能说碰运气吧。”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高女士吓得更加够呛,脸都白了。   余成瞪了她一眼,安慰老人道:“阿妈你别慌, 没事的, 以后我送秋萍上下班, 我陪着她。”   周秋萍却反对:“那你还不如看着孩子呢。这种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甚至防不胜防。”   因为这世上并非都是正常人, 也不是都按逻辑做事。   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卢振军突然间开了口:“这样吧, 要不你们都搬到那边的楼去住。”   “啊?”   他解释道:“好歹那边有武警站岗,一般人进不去,还安排了人巡逻。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 有人上去处理。”   周秋萍下意识地拒绝:“还是算了吧,不用这么麻烦。”   她自己又不是没房子, 还住别人家里, 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卢振军却满脸认真:“大人无所谓, 最多小心点, 孩子呢?你自己琢磨琢磨,这没遮没拦的,孩子出事儿怎么办?我早就想说了,你现在这种情况,只要人家有心,就很容易盯上你家。”   别说外人还不知道她有几千万的身家,就是看她现在住着大房子,又在电视台录节目,都能猜到她家挺有钱的。   在这个全乡镇的人集体造假药,一个村的人共同当路匪的时代,基层干部面对记者采访时,都能堂而皇之地说出:穷,就是最大的犯罪。   何况整个社会的气氛。   入户盗窃乃至抢劫杀人的,就从来都没断过。   周秋萍有些犹豫,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再考虑考虑吧。”   她总觉得这事儿不得劲。   卢振军只是她昔日的老师,他们一家怎么能住到他家里去?   卢振军叹了口气:“行吧,你们好好想想。反正那房子短期内我都不可能用到,上下两层楼,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曹总她们。”   当初房管局分这套房子的时也费了心,暗搓搓地考虑到卢振军肯定没自己的将军楼,又离了婚,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会住在父母家里,所以给卢老将军的房子相当宽敞,住两家人绝对没问题。   夜色已经深了,大家各自回去歇息。   周秋萍躺在床上,突然间冒出一句:“你想办法找找人吧,退伍的特种兵之类的,我想请两个保镖。”   说出这话时,她内心涌现出股说不清的情绪。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要找保镖了。   住进卢家的小洋楼,肯定是最简单的办法,省心又省事儿,而且开销还小,安全系数高。   因为谁都没办法保证保镖的忠诚,即便他之前是特种兵。   上辈子,周秋萍看过一个新闻印象特别深刻,就是特种兵退役的警察抓到了另一个特种兵毒贩。   而在八.九十年代,退伍甚至现役军人犯下的滔天大案也不是绝无仅有。   与这种单兵保镖模式相比,还是系统性的整体安保更加让人放心。   只是不到迫不得已,周秋萍还是不愿意住到别人家里。   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怪怪的,况且卢振军已经离婚了,现在是单身。   而且自己已经和余成确定了关系。   换位思考。假如现在有个住别墅的富婆邀请余成住到她家,自己是什么感受?肯定别扭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就是手心向人带来的天然的低人一等。   在她和余成的关系之中,她已经占据了高位,她不愿意自己的男友感觉不自在。   这些不用特地说出来,谁没自尊心呢?她只需要做出另一种选择。   “嗯。”余成应声保证,“我一定会好好找,找身家清白,人品可靠的。”   周秋萍笑了:“那这事你多费心。睡吧,睡吧,别想太多,神经病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正常人。”   余成还是有些僵硬,那种无力和愤懑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周秋萍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轻声道:“你抱着我睡,你哄哄我。”   余成只好一下接着一下轻拍她的后背,他也不会哄人,他就是这么哄青青和星星的。   怀里的人很快呼吸平缓起来,渐渐绵长,陷入了酣眠。   余成却睁大眼睛看着屋顶,迟迟无法入睡。   他也说不清楚是后来太过于困倦,还是被怀中人的鼾声感染了,他最后终于闭上了眼。   待到天亮吃过早饭,谁都不敢再让周秋萍坐公交车。   高女士打定了主意:“就在饭店长期包车,上下班都坐车子。”   周秋萍摇头:“不好,这样太张扬了,反而落了有心人的眼。再说饭店的车子紧张呢,人家也不对外长期出租。”   高女士叹气:“早点买了车就好了,自己开车去电视台。”   但现在说这没意义,况且自己开车更加扎眼。   卢振军倒有了个主意:“这样吧,你在我公司挂个名,然后你自己买辆车开。”   这主意不错,打破了私人不能买车的限制,很省心。   余成却受到了启发:“那不如干脆让曹总的公司买车好了,还可以免很多税。”   因为按照给合资企业的优惠政策,企业正常经营活动中所需要的原料和生产设备进海关时,都可以免关税。   这能省一大笔钱呢。   周秋萍笑着点头:“对呀,还是你脑袋转的快,我都没想到这点。”   主要是他这个投资人并不参与公司的具体经营活动,所以她很难把自己当成合资公司的人。   周秋萍直接打电话给曹敏莉,倒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表示感觉自己有辆车会更方便些。   曹敏莉哈哈大笑:“你总算想通了。对了,你会开车吗?要不我给你找个司机吧。”   “会,我阿妈拿驾照的时候,我顺便拿了一个。”她自吹自擂,“这方面我天赋特别高。”   主要是她总共也没摸过几回方向盘,最后考的时候却很顺利地就通过了,搞得教她的汽车兵都惊讶了,总怀疑她私底下找人偷偷练过。   他哪知道她是上辈子就开过很长时间的车。   不过周秋萍不需要司机,却想到了可以通过曹敏莉找保镖。在香港,保镖行业已经发展成熟,找合适的人选可能更方便。   周秋萍希望找两拨人,这样他们私底下抱团,反而把自己家当成绑架对象的可能性就会相应降低。   曹敏莉痛快答应:“没问题,我尽快把人选给你,你自己挑。”   作为富家女,她从小就是在保镖簇拥的环境中成长的。她的交际圈也一样。   她感慨了一句:“秋萍,你总算意识到你是个有钱人了,你得适应你的新身份,培养新的生活习惯,不然会很麻烦。”   周秋萍苦笑:“我觉得现在已经够麻烦了,那就麻烦你了。”   现在保镖没来,汽车也还没到位,大家都不敢让她坐公交车,她自然还是蹭卢振军的车出去。   大人们都瞒着孩子,两个小丫头根本不知道爸爸妈妈昨天经历了惊魂时刻,在车上叽叽喳喳的给妈妈讲故事。这是幼儿园老师教她们的。   星星表现欲望特别强烈,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可她才两岁大,一个故事说的颠三倒四,还加了她自己的自由发挥,听的人稀里糊涂,不知道究竟是个啥。   青青作为小姐姐,不停地在旁边纠正妹妹的说法。但错误这种事情具有魔性,感染性特强,到后面她也被带歪了,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哪种说法才是对的。   周秋萍被两个女儿逗得乐不可支。   她觉得人类之所以生孩子,其实并不是指望后代会抚养自己。就好像丛林中的动物,无论狮子还是老虎,小家伙长大了就会离开它们,追逐自己的生活,谁还会反过来忙着养它们呢?   那它们为什么还要繁衍后代?因为没有避孕手段又被生物繁衍自己基因的本能所挟持?也许更多的是因为抚育后代的过程中酸甜苦辣咸,丰富了生活的意义吧。   她亲了亲两个女儿,夸奖她们:“真棒,今天好好在幼儿园学习。晚上妈妈过来接你们。”   两个小丫头顿时高兴了,摇头晃脑的,无比得意。   余成有点担忧:“你来得及吗?你不是还要多录几期节目备着后面用吗?”   周秋萍摇头:“我打算让电视台重播,这样宣传效果可能会更好。再说我的队伍也要磨合,等到播新节目的时候,需要有新东西出现。”   车子开到公园门口,余成陪着周秋萍下车,两个孩子就交给卢振军这个干爸送去幼儿园了。   他不放心秋萍一个人去单位。   现在周秋萍也不敢托大了,主要是她的遭遇太过于荒谬。她都没跟凶手打过交道,就遭受了无妄之灾。   秋天的公园风景优美,尤其大片红枫映衬着蓝天,美得如诗如画。公园里有不少散步的人,广场上还有一堆人坐着,头顶铝锅练气功,据说铝锅可以接受宇宙的能量。   要是平常,周秋萍肯定要和余成调侃两句。这时代的气功实在太多了,各路大师云集,什么牛都敢吹。而且他们是合法的,甚至还有正式的官方身份。   但现在,两人都没心情,只匆匆忙忙朝电视台走。   周秋萍抬头看见电视台前站岗的武警增加了一队人马,蓦地松弛下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她是这样的害怕。   余成叮嘱她:“你别自己出来,忙完了我过来接你。”   周秋萍点点头,同样回嘱对方:“那你回去路上小心,到时候咱们一块去接孩子。我打个电话问饭店要辆车。唉唉唉,车来了,你快去快去。”   余成正要转身离开,旁边来了对母女模样的人。约摸30岁上下的女人跟周秋萍打招呼:“请问你是周秋萍同志吗?”   周秋萍原本没注意她们,因为女同志本身就被默认为不具备威胁力的存在。但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一听到对方询问自己的身份,立刻想到昨天的遭遇,吓得“啊”了一声。   余成回过头,就看见那两个女人“扑通”跪在地上,要抱周秋萍的腿,又哭又喊:“秋萍同志,你就放过我们家吧。”   余成赶紧上前,男女之大防,他不好伸手拉扯人家女同志,索性抱着周秋萍往后躲。   执勤的武警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跑过来呵斥:“你们想干啥?”   这两个女人抱了个空,索性瘫在地上又哭又喊:“秋萍同志,你就放过我们家吧。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建国有个三长两,我们全家只能喝农药上吊自杀了。”   周秋萍惊魂未定,建国又是哪一位呀?   还是骑着自行车过来上班的综艺中心的主任认出了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王建国家的?你们家王建国发什么疯啊,跑到我们电视台闹事。还有你俩想干嘛呀?现在哭什么哭?你们做的缺德事,反倒是你们有理了。”   王建国的妻子又哭又喊:“建国也是为了我,我们家命苦啊。……”   周秋萍完全不关心他们家到底怎么个苦法。她只知道如果不是昨天老天爷帮她,她现在十之八·九还躺在医院里抢救,能不能保住条命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即便她活下来了,她的人生也差不多毁了。电视销售的活肯定干不了,任何需要在台前做的事基本上都没戏,最多只能搞幕后投资。但她又不是股神,熟知以后几十年的股市风云,能够靠这个笑傲江湖。再说她本来的兴趣点也不在股市上。   所以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她只知道她没害过他们家。受害者永远不需要原谅凶手。   周秋萍掉过头,直接抬脚往楼房里走。进门的时候,她迎面撞见了匆匆下楼的台长。   后者叮嘱她:“你别管她们,你别出来。谁晓得他们家还会不会再发疯。”   周秋萍感受到了暖意,点头应允:“好的,我不出来。”   她直接去了仓库,瞧见自己的员工们一边吃早饭,一边伸头往窗户外面看,直接招呼众人:“没什么好看的。吃完饭就赶紧干活吧。”   大家赶紧收回视线,女同志们都开口安慰她:“周经理你别担心,凶手都抓到了,肯定闹不起大风浪。”   昨天的事情他们听说之后也吓得魂飞魄散。说不好听的泼人镪水,比直接拿刀子捅人还可怕。因为前者一旦中招,那就是生不如死。   周秋萍点点头,声音平静:“我有数,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没事了。”   李立军从外面走进来,嘴里嚷嚷:“你们看到没有?外面有两个女人在磕头呢,被拎着直接摔出去了。”   周秋萍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结结巴巴道:“谁扔的呀?”   “武警呗,让她们走她们不听,武警就直接把人拖走了。”   田彩霞骂了一声:“活该!真不要脸,现在哭什么哭?闹什么闹?就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其他人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要是周经理昨天被泼中了,现在她孩子和她家人怎么办?”   杜仲刚刚进屋,在外面听了几耳朵,算是了解多一点情况:“他们家也是够够的。这两口子原本都是京剧团的。前两年京剧团不是承包出去了吗,为了多挣钱,一直到处搞演出。为了吸引观众,他们这个表演就往下三路走,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男的呢,前段时间找到了机会,到了电视台,属于借调,组织关系还在团里。女的呢,连借调都调不出去,只能继续呆着。这男的看春晚不是有戏曲节目吗?就琢磨着在省台也搞个戏曲节目,让京剧团的人上台唱戏,希望这样可以提高他们的知名度,他老婆就不用再去唱那种黄戏了。但省台觉得唱戏没观众,收视率上不去,就拒绝了。这人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钻了牛角尖,恨上了周经理。”   大家听得瞠目结舌,最后还是田彩霞骂了句:“神经病!”   说个不好听的,他要真有骨气的话,跑去找京剧团的负责人跟对方打一架或者让他老婆直接辞职走人,她还敬他是条汉子。   这算什么呀?柿子专门拣软的捏。   屋里有人叹了口气:“这要是省台没用《厂家直销》,而是引进了美国的电视剧,他是不是要去华盛顿炸大楼啊?”   “呸!”田彩霞嗤之以鼻,“他要有那志气才奇了怪了。”   叶文兰转过头叮嘱周秋萍:“周经理你小心点。就这对婆媳的样子,这事儿估计难善了。她们这样又哭又跪的,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周围群众肯定会同情弱者,觉得你反正也没受伤,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应该再咄咄逼人。这种事又是民不告官不究的,你要同意去派出所把案子给消了,警察也不会坚持。说不定他们还会指点俩婆媳,让她俩找你,这样他们正好少一桩事儿。”   李立军嗤之以鼻:“这是我最鄙视这个民族的地方,欺软怕硬没血性没原则,更没有任何法治可言。凶手永远有苦衷,永远无辜,永远值得被原谅。受害者却必须得以德报怨。这个民族最擅长驯养温顺的羊,然后将羊都逼死了,也就灭亡了。”   周秋萍懒得听他叨叨,只跟叶文兰道谢:“好的,我会注意的,我不打算跟她们碰面。万一她们再掏出一瓶镪水,我可不是猫,有9条命。”   众人七嘴八舌,又替她担忧。   在电视台还好,好歹有武警拦着。等下班了怎么办?万一婆媳俩又去周经理家堵家门呢?   周秋萍耸然一惊,她想到了更可怕的事,就是她们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她已经不敢低估人性的恶,那永远没有下限。   她拿起电话机,直接拨了卢振军的号码:“卢老师我决定了,搬家,今天就搬。”   卢振军还不知道她今早的遭遇,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通了,挺高兴的:“好,我找辆货车吧,马上就过去。”   周秋萍又打电话给母亲:“阿妈,我们先搬家吧,暂时先借住在卢老师家。回头再安排。”   高女士满头雾水,搞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突然间改了主意。实话实说,她也不想搬去卢家住,她又不是没地方住,要饿死了,为什么要占人家这便宜?   但女儿突然间打电话说这事儿,肯定有她的道理。   老太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马上收拾东西。”   仓库里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周经理反应这么迅速,连家都要搬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婆媳两个现在肯定不会放过她,与其到时候被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避开了再说。 第297章 我也成了那个享受特权的人   周秋萍打了一圈电话, 转头跟大家商量接下来的工作时,余成才从外面进来。   她一见人,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坏了, 自己忘了和余成说这事儿。   虽然她不可能因为余成的反对而改变主意, 但既然人家是自己男友,那起码拥有知情权。   周秋萍言简意赅:“我怕他们家的人还会接着去堵我们家门, 我们先搬到卢老师家去住吧。那个, 阿妈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回去帮忙收拾下。”   余成愣了下才点头:“好。”   周秋萍叮嘱他:“自己回去路上小心,别到时候再跑出一堆人抱你大腿。”   她真的很讨厌动不动就跪下来磕头的人,因为只要你不能满足他们无理的要求,他们接下来下手比谁都狠。   而这世界上永远不缺少慷他人之慨,替别人原谅凶手的人。   一整天的工作, 周秋萍都没出电视台一步。不知道是不是被昨天的事情影响, 原本中午打算找家饭店搓一顿的新闻中心的同事们都一个没出门。   可惜他们能管住自己的脚, 却管不住外面的声音。那对婆媳被武警架出去了,就在街角不停地哭, 不停地嚎, 引得一堆人围观。   武警只负责电视台的安全, 人家不强行闯大门,他们自然也不好管。   所以即便外面闹得鸡飞狗跳,议论纷纷, 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电视台的人吃不消了,这么闹腾下去, 败坏的是他们电视台的名声。   台长怒了, 一个电话打到省台。   省台那边推的一干二净, 他们也是受害者, 他们倒了八辈子血霉,借调了这么个人过来,他们还在焦头烂额呢。   凶手在派出所关着,凶手的组织关系不在电视台,他家人当然也算不得家属,省台管不了他们的事儿啊。   不过省台热情地建议江州电视台可以去找京剧团,因为这两口子实际上都是京剧团的人。要说管,也只有他们名正言顺。   台长差点没被省台气晕过去。这会儿他上哪去找京剧团?京剧团一直在满世界跑演出呢。   反正大家态度都很明确,生怕被这坨臭狗屎给赖上。   综艺部的主任皱眉毛:“这闹得真是没完没了了。”   周秋萍却跟没听见一样,只和他商量:“后面把先前录的节目都重播一遍吧。”   主任刚想反对,再看她的神色又把话咽回了头,改口道:“应该的,你休息几天吧。一会儿你跟着台里的车出去,别再叫堵住了。”   周秋萍点点头:“谢谢主任,麻烦你们了。那个我不在的时候,还请你们帮忙多带带我的那些新同事。后面事情过去了,好尽快返工。”   跟台里的车走好,不然饭店的车不容易开进来,还容易被那对婆媳堵上。   综艺部的人纷纷表态,没问题。   说到底她也是倒霉催的,从头到尾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不是自己这边负责保管录像带的同志喝了二两黄汤就没脑子了,省台那边的工作又乱七八糟,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   周秋萍看了眼时间,跟众人打招呼:“我该回去收拾下,接孩子去了。”   主任挥挥手:“没事儿,你去吧,走走走,我带你去司机那边。”   他们刚出楼房,还没往旁边的平房去,守在门口的记者就大喊:“周秋萍同志,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吗?”   主任硬邦邦地怼回头:“不能,没有预约都不行。”   昨晚那跑到周家的二货记者不痛快了,脸拉得老长:“你们电视台的架子可真大。”   说起来两边关系谈不上多好,之前还因为还本销售的问题唇枪舌战过。当时报纸是站还本销售的,认为这是解决困局的良方。电视台却竭力反对,新闻里报道了好几回。反正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涉及到了市电视台和省电视台,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作为报社记者,他肯定要追踪报道,尊重人民的知情权。   主任也拉下了脸,准备给这个二愣子点颜色瞧瞧。   周秋萍却先开了口:“可以,请问你有何指教?”   记者赶紧强调:“指教谈不上,就是刚才我采访了王建江的家属。她们表示特别愧疚,想当面向您道歉,请求您的原谅。”   周秋萍在心中冷笑,愧疚她真没看出来,让她原谅,从而把他们家的男人捞出来倒是真的。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想见她们。”   “为什么?”年轻人不以为意,说了句蠢话,“你起码应该给她们道歉的机会。”   周秋萍认真道:“因为我害怕她们会突然间掏出瓶镪水泼到我脸上。”   记者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想反驳。   周秋萍抢先一句,给了他忠告:“我劝你也小心一点,万一她们觉得你没能实现她们的目标,恼羞成怒,也朝你脸上泼镪水,那可真是完蛋了。”   记者颜色惨白,显然也吓到了,却还是开口反驳:“可如果你接受她们的道歉并且原谅他,她们肯定也不会朝你下手。”   周秋萍摇头:“我认为恰恰相反。法律存在的目的就是让犯罪的人接受法律的惩罚。如果一个人做了坏事,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那他肯定不会羞愧,反而沾沾自喜。因为没关系,他不用接受惩罚。你是觉得我昨天运气好,侥幸逃过一劫,反正没事儿,所以他就相当于什么事没做,我应该原谅他才对。可下一次,下一次我有这种好运气吗?况且我有什么资格原谅呢?因为我运气好,我就能轻易说出没关系,原谅凶手这种话。那些运气不好,被泼了镪水,毁了一生的人呢?是不是也应该原谅?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原谅还是要承受这些痛苦,不如大度地去原谅。你好意思开这个口吗?反正我没脸说这种话。谁不是娘生父母养,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家里人怎么办?我的工作怎么办?我没资格可怜他的,他们夫妻捧的是铁饭碗,我一个临时工可怜作恶的他们,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记者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站在原地。   主任赶紧带着周秋萍去坐车,等开了车门,他才嫌弃地摇头:“《江州日报》笔杆子走了,剩下的都是什么货色呀?以前这种二愣子连报上门都别想出。”   风波过后,不仅仅是高校研究所这些地方,党政机关报纸广播电视都经历了一番清洗,尤其媒体作为党和国家人民的喉舌,里面的力度更大。   有些的确是清掉了潜在的敌人,有些是把领导的敌人给清走了。   自古文人之间倾轧手段,那都心狠手辣。   钱钟书就曾经说过吴晗,大意是当年他在位置上是整人的手段,可一点也不少。   谁知道后来风水轮流转,变成他自己被整了呢。   周秋萍认真道:“所以我们台的新闻节目要好好做。以前人家想看点深度的内容都是看报纸。我们要把这部分受众也争取过来。”   主任笑了起来:“你这心态可真不错,这会儿还有心思管人家新闻部的事。行行行,我帮你去跟他们说。”   车门关上了,车子开出了电视台,先去幼儿园接人。   这会儿时间还早,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刚睡过午觉,坐在一起吃下午的点心,每人一个小馒头。   妈妈过来接她们了,青青和星星兴奋得要命,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馒头塞给妈妈。   周秋萍原本准备一手抱一个丫头,然而她低估了这两只小妞的分量,不得不笑着亲了亲她们的脸蛋,招呼她们上车:“走走走,咱们今天提前回家。”   青青看着车子,歪了歪小脑袋,满脸认真:“电视台的车子。”   司机师傅惊讶了:“哎哟,你怎么知道的呀?小丫头。”   青青不好意思起来:“我认识电视,哥哥教我的。”   司机师傅竖起了大拇指:“哎呀,周经理,你们家姑娘真聪明。这才上小班吧,我已经会这个了。我们家上小学了,到今天为止拼音都搞不清楚,我打都懒得打了。”   周秋萍笑道:“有的小孩开窍晚一点而已。孩子嘛,说开窍就开窍。虎父无犬子,你家孩子肯定聪明。”   结果司机却赶紧摆手:“哎哟,那可千万别像我。我那时候老吃鸭蛋,我把棍子都不知道打断多少根了。所以上面一号召下放,我第1个报名,跑得比兔子还快。”   结果星星听话只听话尾巴,今天幼儿园的老师刚好跟他们说了龟兔赛跑的故事,于是她瞪大眼睛,满脸认真:“那你不是乌龟吗?”   周秋萍赶紧点女儿的脑袋:“小丫头乱讲话。”   司机哈哈大笑:“小孩子嘛,说话不就这样。叔叔不是乌龟。叔叔属老虎,是大老虎。”   两个小丫头不仅不害怕,反而咯咯直笑。   周秋萍看着她们无忧无虑的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那点难言的郁结也压了下去。   车子一路开到大片绿地前,司机看着门口站岗的武警啧啧赞叹:“周经理,你这朋友级别不低呀。”   电视台的人都知道周秋萍有部队背景,她的朋友住在这种地方倒不稀奇,就是叫人有点惊讶。   周秋萍苦笑:“没办法,都是被逼的,有家归不得,只能麻烦人家。”   司机深以为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住在哪里都比不上自己家自在。”   这里的安检非常严格,电视台的车根本开不进去,还是周秋萍打了电话到卢家,余成过来接的人。   他埋怨道:“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自己先跑回来了,我过去接你呀。”   司机乐呵呵的:“哎哟,这两口子甜蜜的,走了啊,拜拜。”   余成赶紧塞了包烟过去,跟人道谢:“真是麻烦你了,师傅,让你跑这一趟。”   待到车子开走,周秋萍牵着女儿的手,跟人解释:“我怕到下班的点,人多眼杂,反而容易出事,干脆就提前走了。”   青青和星星倒是很喜欢这里,因为地方大,可以跑来跑去。   进了楼房,她们比谁嗓门都大,呼啸着奔向奶奶,又蹦又跳的。   高女士看到俩孙女儿,心中的那点别扭也消散了。   万事不管,两个丫头的安全最重要。   曹敏莉下楼,逗她们:“不喊干妈吗?”   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是困惑。她们的干爸倒不少,卢振军、何谓甚至连吴康都在他们面前自称干爸,哦,余成以前也是干爸。   至于什么时候变成爸爸了呢?说不清,因为星星经常会搞混爸爸和干爸,叫着叫着好像就变成爸爸了。   大人不纠正她,也顺理成章。   至于青青这个小人儿,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跟着妹妹一块叫爸爸。   不过干妈,她们好像没有干妈。   曹敏莉谆谆善诱:“不叫干妈吗?干妈这里有好吃的。”   跟进门的周秋萍都听不下去了:“曹总,你这种口吻很像人贩子。”   曹敏莉哈哈大笑,伸手抱起了小星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走,干妈带你去吃好吃的,我们吃得香喷喷。”   星星这个没原则没立场的小家伙立刻毫不犹豫地大喊:“干妈!”   周秋萍捂脸:“我的丫头哎,你可真是够够的。”   曹敏莉却得意了,直接把小丫头举得高高的:“走,我们去吃好吃的,跟姐姐一块吃。”   周秋萍则撸起袖子,询问母亲:“要做饭吗?什么东西要弄啊?”   高女士这才收回复杂的目光,招呼女儿:“把猪脚的毛拔干净,花生炖猪脚,好好补补。”   本来用黄豆炖最正宗,但黄豆需要泡的时间长,猪脚也要多炖会儿功夫,用高压锅焖出来的肯定比不上砂锅慢慢炖的效果好,还是改成花生,少花点时间。   今天也算是乔迁之喜,他们把东西搬过来之后,简单收拾了下,就去菜场买了不少菜。   说实在的,这生活区可真是又安全又方便。就这一片,还专门配了菜场,听说里面卖的不管是鸡鸭鱼肉还是蔬菜,都是部队自己农场产的。当年按照苏联模式搞的那种,外面一般人还不容易买到。   周秋萍亲自动手,又是煎又是炸又是煮又是蒸又是炒,浩浩荡荡弄了一大桌。   从她煎藕夹开始,曹敏莉和苏珊就决定今天暂且放弃节食。刚出锅的藕夹实在太香了,咸咸的鲜鲜的,香喷喷的,吃了一块还想再吃第二块。   后面一种面粉裹着的绿色蔬菜放进锅里炸完之后,捞出来,也很好吃,有种独特的清香。   她俩就守在厨房门口,不时尝尝这个吃吃那个,等到饭菜都上桌,卢振军也回来了的时候,两人几乎都吃饱了。   高女士却煞有介事地强调原汤化原食,愣是又让她们吃了锅巴茶。   卢振军看着一桌子的菜,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他叮嘱周秋萍,“你不要回那边院子了,我跟他们交代好了。就说房子是你租的,你已经被吓得直接搬家了。”   余成忍不住问了句:“他们家找过去了吗?”   “找过去了,把孩子都带上了。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走人,不跟他们歪缠。街道派出所都来人了,哭了半天。我的妈呀,真吃不消。”   余成无语:“这一家子真是拎不清,他们去找电视台都比这样靠谱。”   卢振军摇头苦笑:“糊涂人多了去,拦都拦不住。行了,不管他们,眼不见为净。呀,吃饭了,曹总,苏珊小姐,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俩啥都好,就是太瘦了。人得多吃,储存能量,这样身体才好,才健康。我觉得你们那边的审美真的不怎么样,看看我们那个时候,健康的有力量的才是真的美。不然妇女怎么顶得起半边天,早就被压垮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们那时候是因为吃不饱,谁能顿顿填饱肚子,那就说明家庭条件好,被人羡慕。所以才成了美的象征。现在大家都吃饱了,能够维持住苗条的身材充分说明吃的讲究还有时间锻炼,也说明条件好啊。”   卢振军嗤之以鼻:“人类进化到今天,不就是为了痛快地吃吗?有的吃还不吃,多亏呀。”   曹敏莉笑出了声,又吃了一只虾,摇头道:“真的吃不下,我喝点汤吧。”   她俩战斗力不行,不影响桌上其他人发挥。包括青青和星星在内,大家都吃得肚子溜溜圆。   周秋萍吃的尤其多,她发现吃真的能够让人心情变好。   等吃完了饭,她要起身收拾锅碗时,余成让她坐着:“我来吧。”   但她也没有干坐在椅子上,而是出门喘了口气。   卢振军正在院子里抽烟,看到她就说了一声:“俩丫头上幼儿园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这边有机关的车子每天接送孩子。”   周秋萍下意识地摇头:“太麻烦了,等车子买到手,我们自己送孩子吧。”   卢振军笑了,又吸了一口烟,慢条斯理道:“你别多想,跟你没关系,这里本来就有车。有的老同志习惯在那边的生活了,每天都要过去。有的是家里的孙辈跟着老人住,要去那边上学。所以机关就专门配了车,负责接送。总比一家家的多申请小车来的强。”   周秋萍沉默了半晌,突然间笑了:“这也算是享受到了特权了吧。”   卢振军点点头,感慨万千:“是啊,都是特权。外面的孩子哪有这个待遇?但真安全不少。”   夜色深沉,随着他吸烟的动作,黑暗中的一星红点一明一灭。   周秋萍突然间问出了声:“你说,当初你们建设大院是不是也是为了保护家属的安全?”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卢振军想了想,“那个时候刚建国,有不少潜伏的特务。为了避免对方渗透进来,的确需要高门大院。只是时间长,这高门大院有没有隔断特务难说,但绝对隔断了人民。一墙之隔,就是两个世界。”   周秋萍叹气,喃喃自语道:“其实我害怕青青和星星长大了也会活在一个小世界里。保护的太好,她们就不知道别人过得是什么日子,以为大家都顿顿吃肉。”   这是一个难解的困局,不把孩子框起来保护起来,他们的安全很难得到保证。可如果人为设置了高墙,那孩子又只能生活在小世界里,搞不清楚外面的世界。   卢振军抽了口烟,同样苦笑:“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说,当爹妈的,总以孩子的安全为首要考虑。其他的事情,只能往后面推一推了。以前我不理解,我自己开始养小孩我才明白这其中的滋味。行了,孩子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他们家应该不会这么快放弃,估计还会堵着电视台。”   偏偏他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警察都没理由赶他们走。   周秋萍伸手搓了搓脸:“没事,我已经跟电视台打过招呼了。后面一段时间都重播节目,我暂时休假不过去。”   卢振军愣了下,点点头道:“也好,免得他们歪缠,正好休息休息,缓缓劲。”   周秋萍笑了:“休息啥呀?你这边事情搞定了没有?要是差不多了,就直接去乌鲁木齐看地方,早点把地皮给拿下来。”   卢振军笑出了声,拱手表示佩服:“你还真是一分钟都不让自己歇着。”   周秋萍心道,歇啥呀,挣钱才是王道。   她要挣更多的钱,然后自己盖个别墅区,里里外外都是安保,绝对不能比着将军楼差。 第298章 去乌鲁木齐(捉虫)   两人回了屋, 周秋萍提起要去乌鲁木齐的事儿。   高女士点点头:“去吧去吧,出去走走也好。”   在乡下也这样,谁家出了事儿, 只要当事人不在, 家里人说做不了他(她)的主,其他人就不好怎样。   曹敏莉兴致勃勃:“你们明天就出发吗?我也一块去吧。”   名义上, 她是房地产公司的投资人之一, 公司要拿地盖商贸城,她的确应该亲眼去看看。   不过周秋萍担忧:“你不是要开分店吗?”   趁着现在私营经济萎缩,市场有大片空白的好时机,她要赶紧占据市场。   曹敏莉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把整个业务都拿到手里了吗?”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拥有完整的服装公司的班子,她手下有好几百号员工。   诚然,当曹氏集团内部将业务划分给大小姐时, 公司好几位高管和中层干部都选择另谋高就。但剩下的人也足够把店开遍全国的大城市了。   曹敏莉是老板,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事儿都亲力亲为, 她只需要坐镇指挥便可。   周秋萍点头,难掩羡慕:“真厉害, 有人可用太幸福了。”   她希望自己出差回来时, 李东方能把她要的人都找齐了, 各项工作能早日上正轨。   曹敏莉拍板:“那就说定了,明天出发喊我。我们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我还没去过新疆呢,那里怎么样?”   周秋萍遗憾:“我们去的有点晚了。如果8月份或者9月份过去, 估计风景更好。那里的水果特别多特别甜,还有酸奶真是超级好喝, 你把果干加进去, 味道一绝。”   曹敏莉立刻喊停:“你可以说说别的, 暂时不要谈吃的, 我今晚已经吃了太多了。”   卢振军笑着和他们道别。他该回去睡觉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边留宿。   客人们也没和他客气。实话实说,大家同样没预留他的房间。   送完人出门,周秋萍回过头招呼两个楼上楼下爬着玩的小孩:“赶紧洗洗早点睡,看看你们,都脏成啥样了。”   青青和星星笑嘻嘻的,又跑过来抱妈妈的腿。搞得周秋萍要崩溃了,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白裤子呀。   好不容易将两个小丫头洗刷干净了,她把人塞进被窝,又拍着她们的背将她们哄着了,这才疲惫不堪地回房间。   今晚的余成特别沉默,看到女友回房,他才开口表示担忧:“刚换地方,青青和星星会不会不适应?你要不要多陪她们段时间?”   周秋萍随口应道:“不是有你吗?我看她们见了你,已经完全不认我这个妈了。”   余成露出了笑容:“你还吃醋啊?”   周秋萍点头,煞有介事道:“当然了,我生的我养的,结果养出了小白眼狼。白疼她们了。”   余成脱口而出:“那我疼你。”   话一出口,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慌乱地挪开了视线。   周秋萍靠上前,伸手抚摸他的脸,笑道:“那你好好疼我吧。”   到底没敢太放纵,还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呢。起码后半夜,他们都沉沉地睡着了。   月亮越爬越高,这一处的月色和别处一样明亮。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周秋萍意外接到了台长的电话。后者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轻易接受采访呢?这时候多说多错,后面千万不要再说什么了。昨天那个记者,我找人跟他们报社打招呼,把采访稿压下来。”   他还是今天才知道这事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周秋萍立刻反对:“不要压,本来我们就没做错任何事,我们都是受害者。这一压,反而成了强权欺负弱小了,有理都说不清。”   台长有点着急:“那事情不是越闹越大吗?影响多不好。”   这时代或者是公家单位的心态都挺一致的,那就是没消息等于好消息。一旦和是非沾上关系,不管有理没理,给人感觉就不好。毕竟有句话很流行,叫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又或者一个巴掌拍不响。   周秋萍却态度坚决:“闹大就闹大。台长,咱们不是别的单位,咱们是电视台。天然能够发声的电视台,假如我们都怕事,生怕被人议论,那其他人怎么办?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现在不是计划经济时代,我们要宣传自己,我们需要流量。”   台长听懵了:“啥叫流量?”   周秋萍煞有介事地掰扯:“就是浏览的数量。您看全国这么多电视台,光江州就有省台和市台的区别。人家如果都不知道咱们,当然就不会看我们。我听说过我们台的名字,不管是什么原因,起码有个印象,对吧?人一有印象就会起好奇心,就会多瞅一眼。不管是厂商想来打广告或者是观众想看咱们的节目,这都是一个机会。所以,咱们不怕事情闹大。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事情闹大了。”   开玩笑哦,90年代有段时间歌手特别流行和公司打解约官司。其中一部分是觉得公司耽误了自己的发展,另一部分人就是想趁打官司的机会上新闻被报道,正好有知名度。   干这一行的,黑红也是红,坏名声胜过没名声。不然就是悄无声息地死掉。   台长一直非常关心台里的经济效益,听到这儿勉勉强强被说服了:“好吧,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怕她闹腾。理字摆在那里,不是谁声音大,理就在谁面前。”   周秋萍赶紧说了句:“我这两天有事要出门一趟,不在江州。如果记者再问我的态度,麻烦您说我跟台里的态度一样。这是刑事案件,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也受理了。后面事情怎样发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凶手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是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说了算。其他人说了都不算。我们国家是讲法制的国家,依法治国,人情大不过法律。”   台长有点担忧:“那你要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   周秋萍倒没瞒着:“去新疆乌鲁木齐,这边有货要发过去,我得当个中人。一个礼拜吧,大概一个礼拜回来。放心吧,我记得自己的工作。”   台长这才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周秋萍却没放下话筒,而是直接拨打仓库的电话。为了拉这条电话线,她当真没少费工夫。   田彩霞果然已经到了,应该正在吃早饭,说话时嘴里还包着东西。   周秋萍嘱咐她:“你们不要接受采访,一切都让电视台说。还有就是做好准备,后面很可能会很忙,让大家尽快熟悉自己的工作职责,别到时候手忙脚乱。让杜仲把几个仓库都尽快敲定,到时候让厂商直接把货放进仓库里。后面这边我们自己统计销售。”   田彩霞惊讶:“为什么会很忙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秋萍叹气:“关注,社会关注,我被泼镪水是社会重大新闻,很多地方的媒体都会报道的。与之相对应,我们的《厂家直销》节目也会被提及。如果不出意外,会有更多的人对这个感兴趣。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它的播放平台就不仅仅只有省台和市台了。按照我和台里签的合同,这些都是我们来对接的。”   田彩霞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因为这段时间老板不在呀。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好,我们一定加油。”   周秋萍挂了电话,折回头去又喝了一碗豆浆。   这一片虽然没有早餐店,但有小食堂。里面的师傅都是高手,做的各种早点都挺精致的。   比方说这个豆浆就加了好几种豆子,还放了大米,磨出来的口感的确不一样。   她喝完豆浆,发现余成盯着自己,不由得奇怪:“我脸上粘东西了吗?”   余成心情复杂:“你为什么?”   他要怎样形容呢,明明她被泼镪水是件很可怕的事,到现在他想到了,还会觉得心脏被人捏住了一样,简直没办法呼吸。   然而她已经轻描淡写,甚至把它当成了个难得的机会。   曹敏莉笑出了声:“余生,这就是商人的做法。不管好的坏的,所有发生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是机会。危机就是时机,我们必须得把握每一个机会。有的时候看上去很糟糕的事,只要后续运作得当,反而效果会非常好。秋萍,你有干公关的天赋。也许后面我们可以试着往这个方向发展。我看内地现在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关公司。”   周秋萍赶紧把她的天马行空拉回头:“先别说这个,精力暂时不够。我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就是你该扩张卡拉OK房了。既然深圳和羊城那边的生意不错,那往京城和海城发展吧。”   曹敏莉挑了挑眉毛:“怎么,你要让出你的地盘?”   周秋萍点头:“我是商人,肯定要利益最大化。短时间内,不管是餐饮店还是卡拉OK房,我都无法扩张,因为树大招风。但现在市场已经热起来了,如果错过这一波机会,那会非常可惜。如果要拓展业务的话,我觉得卡拉OK房OK。”   曹敏莉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快餐店呢?”   周秋萍认真道:“因为卡拉OK房投资大,是普通的小个体户没办法承受的。但洋快餐,只要有心,即便没有这么多专业设备,他们也能依葫芦画瓢做出来,而且可以开小店经营生意。事实上,香满集已经来过好几拨客人偷师了。”   苏珊好奇:“怎么个偷师法?”   周秋萍挺无奈的:“就说炸鸡的时间,他们掐着表从点餐到炸鸡出炉,估算出炸的时间。他们还请了大师傅辨认炸鸡的调料,回去好自己搞。从国外进口电炸炉设备需要100万,他们没钱,就从李工那边买了一套高压炸炉,总共花了2万块。”   曹敏莉深感佩服。谁说大陆人脑袋瓜子僵,不会做生意?一旦给他们机会,他们的聪明才智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怎么样?感兴趣吗?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可以把这块也盯起来。如果你有人手的话。”   先前她没提这茬,是因为她担心曹敏莉忙不过来。现在既然知道对方手下有庞大的队伍可用,那就没理由不赶紧挣钱啊。   曹敏莉还真相当心动,说实在的元宵的状况下,做卡拉OK房的利润惊人,要远远胜过服装生意。月收几百万是正常现象,这个行当就是可以用暴利两个字来形容。   所以虽然它投资高,但回过神来的人还是拼命地涌进来想分一杯羹。   她笑着看周秋萍:“店址呢?”   周围人都听得莫名其妙,让她开店,她怎么还问人要店址呢?   周秋萍却笑出了声:“知我者,曹总也。有地方,之前我请人帮我留意的,本来打算把大歌星开过去。现在没戏了,便宜你了。”   正月里他们去北京考察快餐市场的时候,张国富给大家找的向导汽车兵小孙是个相当机灵的人,消息灵通,干活还特别麻利。   当时周秋萍请他帮忙留心店铺,人家不仅嘴上答应了,也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夏天京城洗牌之后,各方势力角逐,不久就有些地方空了出来,得另外寻找使用者。   可惜不等周秋萍欢欣鼓舞,她自己就身陷囹圄,清楚这事肯定成不了。   曹敏莉言笑晏晏:“那我不是占你便宜了吗?”   又来了。   卢振军感觉怪怪的,两个女同志之间占什么便宜?   他清清嗓子,准备转移话题。   结果周秋萍更生猛,还冲香港女老板笑:“你占我便宜的话,那就是我占你便宜。”   两人看着对方哈哈大笑,笑得卢总额头青筋直跳,不得不开口打断她们:“吃完了吗?吃完咱们早点走吧,还得把货运上火车。”   他们这一趟去乌鲁木齐走的是货运,坐的是火车。   为啥呢?因为周秋萍要给老白发货呀。   这家伙天生就是生意人,趟了几回路,已经做出点名气来了,现在甚至连中东的商人都主动找上门,想从他手里拿货。   这对周秋萍来说绝对是重大利好的消息。国内现在处于轻工业产品产能过剩的状态,尤其是轻工业相对发达的江南地区,指望老百姓短时间内内部消耗掉这么多东西很艰难。所以不管地方政府怎么想办法如何刺激人民群众消费,效果还是不太理想。   此时此刻走外贸路线,肯定是最美不过的。   她和各家厂商也算老熟人了,同样的生意做了差不多有10趟了,各项流程驾轻就熟,倒并不特别担心。   周秋萍抬头看了眼时间,点点头道:“行吧,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她又扭过头认真地看了眼曹敏莉,“你确定你带了冬装?你做好思想准备,冬天,是京城的冬天,不是深圳香港的冬天。”   曹敏莉有点迟疑:“有这么厉害吗?”   周秋萍和余成异口同声:“绝对的。”   想他们第一次去乌鲁木齐还不到这季节呢,结果差点冻成狗。   高女士立刻摇头,毫不犹豫地又收拾了一箱子大皮袄,推过去:“拿着,要是穿不上就到那边直接卖了,反正亏不了本。”   这可是清仓大甩卖的时候,她货比三家不吃亏弄来的战利品。   高女士气势太足,搞得曹总都不敢拒绝,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周秋萍亲了亲两个小姑娘的脸蛋,叮嘱她们:“在家好好听奶奶和爸爸的话,不许捣蛋,知道不?明天哥哥就回来了,但你们不能一直疯。”   青青和星星本来还一人抱一条大腿,黏黏糊糊地表示舍不得,结果一听说哥哥要回来,瞬间兴奋,叽叽喳喳,嘴里全是哥哥。   哎,养娃干啥呢?都是小白眼狼啊。   余成哭笑不得,安慰她:“没事儿,家里有我和妈在呢,不会有事的。”   周秋萍点头:“那辛苦你跟阿妈了。”   小孩子要上学,大人要去干活,大家都没磨叽,各自上车。   余成带孩子上班车,周秋萍等人则坐卢振军的吉普车,大家去火车站跟张国富的队伍汇合,再坐车离开江州。   几人到的时候,程厂长派的货运师傅已经到了,一箱接着一箱的货物运上火车货厢。   曹敏莉看周秋萍手上的清单,发现里面的货品包含服装、纺织、日用、小五金甚至还有玩具,可谓是五花八门。   她不由得好奇:“这么多东西你怎么验收?”   她也没见到验货的人。   周秋萍苦笑:“验啥呀,就是抽检,抽到了差不多就行。主要是靠彼此间的信任,也就是担保。能发货给我的,基本都是熟人介绍,需要担保。如果发出去的货质量有问题,被人家拒收了,担保人也承担连带责任。现在假冒伪劣产品特别多,我只敢挑信誉有保证的厂商。”   要是被坑了,她也只能捏捏鼻子认下。做买卖总少不了承担风险。   曹敏莉点点头,颇为好奇:“这些都能卖掉吗?”   周秋萍十分肯定:“能。”   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这些地方有点类似于计划经济比方说六七十年代的大陆,很多生活用品都缺。几乎不管什么商品投放到市场上都有人买,而且友们有关系才好买到。”   曹敏莉倒是能理解了。   其实从港台地区走私货品进入内地市场卖,并非改革开放之后才出现的事。光曹敏莉知道的,七十年代初就有。有位新贵就是靠这个发的家。   货物一箱箱搬上车,周秋萍在单子上签了字,就代表收货完毕,后面得她自己管了。   曹敏莉和卢振军也一并上了火车。   张国富在车厢里收拾出了一处地方,地上铺了毛毯,上面又放了被子,上车的人就直接坐在上面。   为啥不弄个板凳?你要坐过这时代的闷罐火车就晓得它颠簸得究竟有厉害。车椅不是固定在车厢里的,车子一跑,人容易连着椅子一块儿飞起。   “主要是速度快。”张国富还有点小骄傲,“这都是运兵的,不快不行。要是换成普通的车,加个小板凳绝对没问题。”   在场的现役和退役军人们都无所谓,这条件在他们眼中压根跟艰苦两个字不沾边。就是女同志,不晓得她们能不能扛住。   曹敏莉笑道:“没事,挺有意思的。”   比起坐飞机,其实只要时间允许,她更喜欢在大陆坐火车,可以看沿途的风景,走马观花般认识这个广袤的国家,很有趣。   周秋萍倒是有点不习惯,她养尊处优的时间太长,这样坐着别扭,还不如站起来走来走去自在些。   好在这趟闷罐车的速度的确不慢。他们上午十点半出发,晚上不到十点就到了武汉。   火车要在这里停下卸货,周秋萍则要趁着机会上货。   小山早就连人带货在火车站等着,看到她立刻激动地挥手:“这边,周姐,哟,政委,您还亲自来啊。”   卢振军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你小子现在混得很不错啊。”   “哪里哪里,都是部队栽培。”   小山这话半真半假。他的确没少沾部队的光。   去年三产公司大规模倒卖国库券时,他工作的商场低进高卖,没少赚手续费。加上从海关低价拿的被收缴的走私货卖得好,钱一直哗哗往里面挣。   就是今年经济形势艰难,大家都被三角债逼疯了,他靠着打口磁带和电子表愣是杀出了条血路,还保持着盈利。这多不容易啊,武汉国企众多,三角债情况相当严重。好多厂从上半年起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了。   这红花可不得绿叶衬。小山促成了商场的发展,位置当然要往上提,已经是经理了。   据说当时有老同志有意见,但全商场举手表决,小山获得了90%以上的选票,人气高得不得了。   事实证明人民群众的眼睛雪亮,非常有眼光。   因为他前脚当选为经理,后脚就接了个大单。周秋萍打电话给他让他在武汉市场上收货。他一听要的名单就嗨了,什么鞋子家纺,不正是他们商场仓库积压的卖不出去的东西嚒。   不够的部分,商场有长期合作的厂商,真金白银去拿货,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山笑眯眯地跟周秋萍拍胸口:“货的质量肯定没问题,我都是找老师傅一块儿精挑细选的。”   周秋萍笑:“有问题也没事,就是以后咱们还是朋友,但绝对不能再合伙做生意了。”   小山胸膛挺得老高:“放心吧,我有数,这是要卖出去的东西,我怎么也不能砸了咱们国家货的招牌。来来来,你随便打开哪个箱子。”   周秋萍也没客气,开了个箱子瞧,还摸了摸毛毯的厚度,满意地点点头:“我认真的,咱都别盯着蝇头小利看。只要把招牌打响了,以后不愁没人买。行了,赶紧搬上车厢吧。别到时候火车跑了,货还没上去。”   小山笑着招呼:“不会的,走走走,咱赶紧吃顿夜宵,吃饱了肚子好上车。” 第299章 生意做得很大(捉虫)   最后大家还真没上车。   一行人看着货物装载完毕, 然后跟小山去吃夜宵,结果卢振军居然碰上了熟人,当初一个战壕的战友。   两桌人凑到一起吃鸭脖子喝米酒糊糊, 结果说到了马上要跟闷罐车去乌鲁木齐的事, 那位本地军区的三把手老陆一拍大腿:“坐什么闷罐车,亏你想得起来, 让这么漂亮的女同志陪你坐闷罐车。不要不要, 多难受啊。听我的,今晚就在武汉睡一觉,明天我请你们过早,完了我安排飞机送你们去乌鲁木齐。”   卢振军赶紧谢绝:“别别别,太麻烦你了,搞得兴师动众的。”   “嗐, 没什么, 本来就是捎带上你们的。吃吃吃, 吃完了去我们招待所睡觉。”   卢振军无奈,看女同志:“你们呢?”   周秋萍脱口而出:“一切服从领导安排。”   她倒无需非得跟着闷罐车去乌鲁木齐, 因为都是跑熟了的路线, 之前她也不押车的。这回不过顺便罢了。   况且这时代飞机班次很少, 比方说从海城到乌鲁木齐就不是每天都有。碰上了就碰上了,碰不上还得等。反倒不如坐火车稳妥。   卢振军笑道:“行吧,正好你们都踏实睡个觉。”   老陆极为热情, 一心要好好招待卢振军一行。当年在战场上,他是被卢振军硬背出去的。后来因为失血过多, 是卢振军给他输的血, 结果后者自己当时身体就虚, 抽完血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被对方提起, 卢振军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少揭我的短吗?”   老陆开了车过来,带着他们去了栋湖滨别墅样的招待所,要开首长房,叫卢振军压住了:“别别别,就是睡一晚。我们赶时间去乌鲁木齐,这回不能在武汉多待。下次,下次我来,就专门找你吃吃喝喝了。”   老陆同志哈哈大笑,勉为其难:“好好好,开套间吧。”   虽然说是降低了档次,只开了套间,但房间的格调绝对谈不上低。厚厚的地毯,软和的沙发,还有屋里的家具摆设,无不显示着它们的造价不菲。   曹敏莉里里外外看了回,笑着和周秋萍感慨:“那些早就放弃了卢总的人估计以后会后悔的。”   一个人的出生、他的成长环境和他生活的圈子,决定了他的容错率。即便一时波折,只要他还没有被排挤出这个圈子,他还是能够螺旋上升。   但,这是圈子以外的人很难理解的事。因为人总免不了身边即世界,以己度人。   周秋萍笑道:“早点睡吧,武汉过早很热闹的。我回回都是匆匆忙忙,都没顾上好好享受。”   可第二天早上,她吃得肚子滚圆,人到了机场,看到那架伤痕累累的军用飞机时,她就隐隐有点后悔。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准确的,因为从飞机上跌跌撞撞下来的人是她熟人。   而熟人徐文文脸色苍白,两眼发直,盯着她半天都没认出人来,还是她主动打的招呼:“你怎么坐这飞机过来了?”   徐文文快要哭了,她为啥坐这飞机?还不是为了赶时间吗?   她之前在羊城卖龙卡,联系到武汉这边一家大单位可能会需要龙卡。但他们管这项工作的领导下午的火车去京城开会,至于啥时候回来,那就不清楚了。   偏偏昨天和今天都没有从羊城飞到武汉的飞机。她托了一圈熟人,也不知道找到了哪门路的关系,居然蹭军用飞机过来了。   曹敏莉在旁边笑:“好厉害呀,我还没坐过军用飞机。”   太有意思了,飞机上居然还留着弹痕和弹孔。这样伤痕累累的飞机,让她生出了一种探险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徐文文却表情古怪,只问周秋萍:“你们也要坐这飞机吗?”   周秋萍已经感觉不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对,我们要去乌鲁木齐,坐火车太慢了。今天又没飞机过去。”   徐文文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认真地强调:“你还是到乌鲁木齐再吃早饭吧。”   为啥说这话呢?上了飞机就知道厉害了。   飞机停下来之后要重新检修,然后按照既定的计划装货,再然后才是捎带上他们这一行人。   周秋萍坐上飞机以后,下意识地抬头,惊奇地发现可居然可以通过弹孔看到外面的天空。   这个发现让她瞬间就激动了,她开始和曹敏莉一道担忧,要是下大雨的话,这机舱里是不是会漏雨啊?   然后她们讨论的话题就变成了飞机到底飞在云层的上方还是下方,雨水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曹敏莉坐了多少次飞机?而且是妥妥的名校海归高材生,这应该在她的知识体系范围内。   但是当她瞧见机舱中除了自己一行二十多人和行李之外,居然还有一笼笼的鸡鸭,她的大脑就彻底停止思考了。   为什么军用飞机会装这些呀?她完全理解不能。   但是后面的行程让他们都感激幸亏机舱里装了这些鸡鸭,好歹能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妈呀,这飞机开的实在太考验人性了,让人简直怀疑司机其实是孙悟空转世,把飞机当成翻筋斗云在开。   这架经历过枪林弹雨,很可能年龄比他们更大的飞机一会儿在空中摇摇摆摆,仿佛在海面上颠簸,一会儿引擎发出轰隆隆的怪声,搞得人心惊肉跳,总怀疑飞机没办法坚持到目的地。   像是为了打消他们的怀疑,直接变成肯定。两侧机翼还冒出了白烟,就跟被炮.弹打中了似的。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卢振军和张国富都面色凝重。周秋萍有心想问问,一张嘴差点没吐出来。   她坐过这么多趟飞机,头回发现自己好像还晕机。   妈呀,于是整个飞行的后半程就变成了她和呕吐的欲望做斗争。因为她压根就没看见卫生间,也根本不敢起身过去呕吐。她担心但凡她动弹一下,就能直接趴到鸡笼上去。   曹敏莉少女时代冲过浪,到今天也热爱极限运动,倒是适应能力极强,从头到尾镇定自若。   他这种淡定反而赢得了飞行员的赞赏,后者还回过头来跟她聊天:“你这位女同志厉害,可以当飞行员。”   卢振军忍无可忍:“好好开你的飞机!”   飞行员笑嘻嘻的:“首长你别担心,很快很快,一会儿就到。”   周秋萍听了好想砍人啊,大哥,这话你好久之前就说过一次了。你的一会儿究竟是多长时间?   呕!   她为什么要想不开,跑来坐军用飞机呀。   呕!   部队真的好穷啊,这种抬头可以从弹孔里看到天空的老爷货居然还在服役,可想而知部队穷到了什么份上。   苍天啊,该退役的是飞机不是她呀,她一点也不想跟随飞机功成身退。   周秋萍不知道听飞行员说了多少次一会儿就到,就在她感觉自己要挂了的时候,飞行员终于说了一声:“我要下降了啊,各位首长请做好准备。”   周秋萍才是第一次坐军用机,下降时应该好好感受一下这不一样的风景,可惜她已经头晕眼花,只期待飞机赶紧降落,她好冲出去大吐特吐。   结果等到飞机真的降落在地上,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么跌跌撞撞,像只喝醉酒的螃蟹一样东摇西摆。   还是曹敏莉和苏珊一左一右,架着她出去的。   一出机舱门,她脑海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直接扶着飞机就开始吐。吐到后面吐无可吐,连黄水都跑出来了。   可怜这时代连矿泉水都没有,还是曹敏莉拿自己保温杯里的茶水给她漱的口。   卢振军有点担忧:“要不要先去招待所住下?明天再去找老白吧。”   如果不是搭乘军用机的话,他们起码得三天三夜后才能抵达乌鲁木齐。   周秋萍摆摆手,摇摇晃晃站起身,情绪已经镇定:“没事儿,动一动转移注意力才好,不然我会更难受。”   张国富看她的样子,相当怀疑:“你现在还能坐汽车吗?不如咱们坐个马车溜溜哒哒地走吧。”   乌鲁木齐街头有不少六棍马车,周秋萍上次来的时候坐过。   但这会儿她可不想,因为冷啊,现在的乌鲁木齐已经入冬了,一缓过神来,她就觉得寒风萧萧,只差飞雪飘零。   曹敏莉和苏珊也感受到了寒意,也不想啥体面了,赶紧在停机坪就拉开了箱子,将高女士事先给她们准备的皮袄都翻了出来。   哎哟,真暖和,虽然这个式样一言难尽,但架不住穿在身上暖融融的呀。   老陆事先联系过这边,飞机停下没多久,很快就来了两辆车。   货车是为了运送鸡鸭,级别高的让周秋萍怀疑它们其实是种禽,所以才这么隆重的待遇。   客车是为了运他们,把人先送去招待所,好放下行李。   上了车之后,周秋萍的脸色又白了。可诡异的是车子开着开着,她居然缓过劲了,反而没之前那么难受。   到了招待所,秋萍看到人家有酸奶卖,还瞬间嘴馋了,愣是要了一碗酸奶自己加上无花果干和葡萄干还有核桃仁一道吃。   曹敏莉和苏珊也来了兴趣,同样一人一碗酸奶,好像刚才完全没经历过飞机惊魂。   倒是前面表现的镇定自若的男同志们,这会儿却一个个都表示没胃口,谢绝了酸奶的邀请。   严重叫女同志们怀疑他们其实是强弩之末,全是硬撑着的。   三人吃完酸奶也没耽误时间,只简单归置了下行李,就跟着大部队出发。这回他们没好意思再麻烦人家的车子,而是直接去坐了公交车。   乌鲁木齐日照时间长,即便到了10月下旬,下午六点多钟外面还是亮堂堂的。   老白正站在门口吼着嗓子喊大哥大呢,瞧见这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顿时惊的手里花了好几万才弄到手的黑疙瘩都差点掉地上。   “我的妈呀,政委,你这架势可不小啊。”   得亏他们自己解决了住宿问题,不然他还真害怕在旁边的旅馆突然间订不到这么多房间。   卢振军朝他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眼睛四下梭巡一圈,赞叹了句:“这儿可真热闹。”   人头攒动,挤挤挨挨。跟他从小受的教育里面新疆地广人稀的概念,完全不同。   老白哈哈笑,语气难掩自豪:“人多,真多,等到晚上天黑了,吃过晚饭来逛街的人更多。”   周秋萍惊讶,试探着问:“你们这儿没戒严吗?”   “戒严啥呀。”老白不以为意,“反正对我们没啥影响。走吧,好歹进去坐坐喝杯茶。”   周秋萍看这人山人海的架势,立刻摇头:“算了,你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地方吧。趁着天没黑,好歹我们还知道是啥模样。”   老白有点为难:“大家伙儿一块去吗?那车可能坐不下。”   现在他有两辆车,大货车肯定动不了,到处运货呢。能动用的就是一辆小货车,刨除他自己这位司机之外,最多也就坐10个人。   张国富点了点人头:“你们几个跟我们走,你们几个就在市场里逛逛,看看行情。”   这一趟出来他特地多带了不少人,倒不是做好了立刻开工的打算,而是到了生地方,他们要跟人谈判买土地投资盖市场,人要少的话,很容易被欺负。   他领着来乌鲁木齐的,都是精兵强将。   老白放下心来,亲自开着货车带大家上路,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情况:“时间太紧了,我只找了两个地方可能还凑合。一个是家木材厂,这两年越过越不行,现在已经停产好几个月了。工厂不介意卖房卖地,但有个要求,他们要求安置职工的工作。另外一个是石锁厂,情况也差不多,卖房卖地都没事,得管员工的工作。”   这也是八.九十年代国营单位的特点,员工以单位为家,单位就得管人家以后的出路。   正因为如此,所以好多停产的单位虽然因为地价持续飞涨,实际持有资产相当可观却无法变现,买地的人只想买地,可不愿意接受对方员工这么大一包袱。   卢振军慢条斯理地问:“他们的职工都是什么情况?大概什么年纪?又各自是什么工种?”   老白愣住了,嘿嘿干笑:“政委,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哪晓得这么清楚。”   卢振军调侃他:“我看你是忙着挣钱,顾不上这点小事儿吧。”   老白矢口否认:“这怎么可能?政委,在我心中,您的事儿都是大事儿。”   张国富笑骂了他一句:“你这家伙,光嘴上花花。”   老白趁机叫苦:“哎哟,我的哥哥,你就会挤兑我。我这也是没办法,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用,三头六臂都抵不上。”   卢振军若有所思:“你这生意够好的呀,怎么不多请几个人?”   “哦哟,政委啊,这真请不了人顶上。我实话实说吧,现在新华市场的铺面我都已经顾不上管了,全是我老婆带人忙。但是外贸生意,必须得我出面。这么说吧,阿拉伯人不跟女同志打交道,只能我去跟他们谈。”   周秋萍惊讶不已:“你都跟阿拉伯人做上生意了,哎哟,可以呀,都到中东了,你还真是做遍全世界的生意。我还以为你只跟苏联加盟国家来往呢。”   “嘿!都是朋友介绍朋友过来的。一开始我是跟苏联人做买卖,但我这边有货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之前我不是有巴基斯坦的客户吗,卖衣服的时候。听到我这有货,也要找上门来了。喀什那边同行也找我。他们把东西卖到印巴那边。他们那边都是一个圈子的,阿拉伯人就找过来了啊。送上门的生意,我总不能往外面推吧。”   曹敏莉听了都来了兴趣:“这边这么热闹吗?”   在她的既往印象里,新疆就是找棉花长瓜果的地方,以农业生产为主,没想到贸易也这么发达。   老白狂点头:“那当然,新疆是个好地方,真的。我们那边穷山恶水没有田,从小就跟着大人出门做生意。有往新疆来,也有去深圳。留在新疆发展的挣钱不比深圳少。”   他滔滔不绝,“哎呀呀,我也是做了这门买卖之后才知道世界有多大,前面的路有多宽广。不说中东和中亚,就说东欧吧,别看他们现在政治上闹腾得厉害,经济上真是闭着眼睛赚钱。”   周秋萍心念微动,追着问:“东欧现在很来钱吗?”   “来钱,超级来钱。”老白唾沫横飞,语气难掩羡慕,“我这么说吧,你坐火车从京城出发,经过莫斯科抵达布达佩斯,对,就是匈牙利的布达佩斯。我的老天爷啊,你上车的时候一包口香糖卖一卢布,等你坐几站车,又变成了10卢布,到下火车的时候,你一包货就变成一包现金了。10倍20倍的赚钱,你说是不是跟捡钱一样?”   苏珊难以置信:“利润这么高啊?”   虽然她知道香港货流入大陆市场很挣钱,但在她的印象中匈牙利没那么穷。毕竟也是欧洲国家。   老白十分笃定:“那当然,东欧的轻工业都不怎么样,什么东西都缺。现在好多人一边旅游一边走私,靠这个挣钱呢。物以稀为贵,我这么跟你打比方吧。就说咱们新疆,刚解放的那会儿真是啥都没有,东西贵到什么程度?一块砖茶,就一块砖茶,你得拿一头羊来换。一匹布,这是种普通的布啊,3000~6000斤小麦。洋火知道吧?就是火柴,一盒火柴能换一公斤羊毛。锄地的那种坎土曼,一把就是400斤小麦。你说这地方那会儿一亩地能产多少小麦?”   苏珊目瞪口呆,半晌才点头:“那你可真是发大财了。也别换小麦了,直接换羊毛,我们可以收购做加工。”   老白哈哈大笑,作为把新疆当成第二个故乡的外乡人,难掩自豪的语气:“现在可不行喽,几十年,好多内地的工厂都搬迁进来了,还有好些派人过来援建。现在新疆火柴根本不稀奇,你上哪儿换一公斤羊毛?人家不把你当成骗子才怪呢。”   作者有话说:   贴一点写文的时候我查到的资料。   如果时间退回到1949年那时的新疆工业基础极其薄弱,使用机器生产的企业仅有 14 个,而且规模很小,其他大部分为手工作坊或手工工厂,全部职工人数不过 1100人。   全疆没有一寸铁路,只有几条简单的公路,交通运输依靠骆驼、毛驴驮运。   当时的新疆连各族人民的一些必须的生产生活资料也生产不出来,很多生活必须产品都需要从苏联和内地经过长途跋涉才能运输进疆。   一把坎土曼要近 200 公斤小麦交换,一块砖茶要换1只绵羊,一匹平纹布要换1500~3000公斤小麦,一盒火柴要换一公斤羊毛。   农牧民耕地使用的是二牛抬的木梨,平均每 5 户人家才有一把砍土曼,3 户人家才有一把镰刀,两块大洋才能换一斤苏联运来的铁。甚至打马掌用的铁料,也要从苏联或者关内购买贩运。   这就是当时因为新疆工业落后,新疆人民生活的真实的写照。   1951年2月5日王.震在六军党代表会议上作的 《驻疆解放军斗争方针与任务 》的报告中指出“我们计划三年内完成与修建 20万公顷水利工程,今年计划修建几个电厂、纺纱厂、汽车修理厂、中苏石油公司、有色金属公司、军事院校、市政马路及修建新藏公路和其它省道、国道公路及修建营房等工程。”   ?   根据这一讲话精神,新疆军区制定了两个三年经济建设计划 (1950~1955年 )计划中提出在工业方面从重工业的钢铁、水泥、电力以及急需的轻工业如纺织、面粉、制糖等方面做起,为今后工业建设打下基础,进而逐步发展新疆工业。   但发展新疆本地的现代工业体系,一离不开资金,二离不开外部力量的支援。   资金方面除了中央投资一部分外,主要来源于驻疆人民解放军的资金积累。首先驻疆人民解放军将节省下来的军费用于创办现代工业。   ?   当时,部队指战员的生活非常艰苦,伙食标准很低,每人每天粮食一斤多一点,菜金不到2角钱。   在这样的标准中,每人每天节约粮食半斤,菜金9.9分。按当时的物价,每位指战员每年为国家节约人民币91.2 元,这部分节约资金合计2900万元,全部用于新疆工业化建设。   而为了解决新疆当地相关工业缺乏技术力量及设备等问题,在中央的支持下,通过自治区政府与内地省区政府的协商,从内地迁移了部分工业企业支援新疆工业发展。   这些人拖家带口,随着工厂,从遥远的东部不远万里迁入天山南北,从此他们成了新疆人,新疆也成了他们的家。   1951年上海将新慎昌机器厂、范元记模型厂、练成机械厂、美新工具厂和益华钢铁厂的机械设备迁移至新疆,并以此为基础组建新疆八一钢铁厂。   1955年湖南省人民政府把湖南省广播电台服务部所属电池厂迁到乌鲁木齐,组建乌鲁木齐电池厂。当时有员工15人,设备简单,固定资产4000元,当年就生产 R40 型电池 90.1万只,填补了新疆电池生产的空白。   ?   1956年长春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迁往新疆,组建自治区第一建筑工程公司。   1960年上海市汇新、汇建、汇成、汇群织布厂迁往新疆阿克苏,组建农一师沙井子胜利棉织厂(后为阿克苏大光毛纺织厂)。   1961年上海弘伦织染厂迁移新疆,组建乌鲁木齐天山织染厂。   1962年上海同德盛色织厂迁往库尔勒组建农二师纺织厂(后改为新疆库尔勒湖光纺织针织厂)。   1962年上海富华织造厂迁往奎屯,组建奎屯针织厂 。   1963 年北京大兴棉纺厂迁移奎屯,组建奎屯纺织厂。   1965 年天津市抽调第四建筑公司迁往新疆,组建自治区新疆二建。   1965年上海新丰电器厂迁往乌鲁木齐,组建新疆低压电器厂 。   1966年天津毛麻纺织厂迁往新疆北屯,组建北屯东方红毛纺厂。   1966年河北宣化龙烟钢铁公司迁往哈密,组建跃进钢铁厂   1966 年广东华南牙膏厂迁乌鲁木齐,组建新疆牙膏厂(后更名为新疆日用化工厂),并开始生产“红山”牌牙膏。   除了这些工厂的整体迁入,还有一些行业成建制的抽调划转,为新疆工业夯实了基础。   七一棉纺织厂该厂从厂长、总工程师、纺部、织部工程师和各工段技术人员,都是上海的华东纺管局从局里和各工厂抽调去的。   ?   1956年电力工业部西安电力基本建设局第三十六工程处的职工384人进疆支援苇湖梁电厂二期工程安装。这批电力职工在完成任务后扎根边疆。   1978年伴随着新疆油田的开发从四川、江汉油田调入了成建制的钻井、石油队伍总人数达 2920人。   这些遍及天山南北的工厂,从进入新疆的那一刻,就在这广袤多的大地上,开始书写自己的传奇。   除此之外,后来还有很多支边青年。 第300章 起码得投资两千万   老白车子开得飞快, 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停在了木材厂门口。   周秋萍一下车,就感觉这木材厂规模不小,院子就很大, 里面还堆了不少木材。   这会儿太阳已经往西边跑, 但还不到下山的时候,阳光金灿灿的, 照在人身上还挺舒服。   只这明媚的好天气, 厂里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唯有一位看门的老头伸出了脑袋,喊了一声:“我们厂停工了,不要跑来了。”   老白喊了一声:“老图,我,你们厂长呢?我带人过来看看厂。”   老图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是啥来路?你们买了厂想干啥呀?别又开饭店开疗养院, 让我们工人怎么办?”   卢振军开口道:“你们厂的主要经营范围是什么?都有哪些工种?”   老图本来没什么好气, 一听人家问到工种, 到底还是回答了:“干啥呢?当然是做木材的,大料做大门窗, 小料做小门窗。以前生意好的不得了, 现在不知道咋回事, 东西也没坏,说不行就不行了。”   周秋萍心中猜测,这跟国家为了抑制通货膨胀缩减基建项目有关。等到以后房地产项目起来, 做门窗的又会受欢迎。只不过到那会儿估计大家青睐的是铝合金而不是木头了。   他们这趟来不是做木材生意的,并不关心市场行情。   卢振军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十分满意:“也就是说你们厂里的木匠师傅特别多, 对吗?”   看门大爷点头:“那当然了, 我们就是干这行的。对了, 你们打算怎么给我们安排工作?”   “那巧了。”张国富笑道,“我们就是盖房子的,你说盖房子能少得了木匠吗?”   老图却并没有因此而欣喜若狂,反而相当警惕:“盖完房子呢?房子盖好之后让我们喝西北风吗?砖头瓦块又不能当饭吃。”   张国富解释道:“我们就是专业盖房子的,这处盖完了还要去别处盖。到时候看你们自己怎么想。是继续跟着我们走,还是怎样?”   卢振军在旁边补充说明:“我们盖的是商贸城,如果房子盖好以后不想再搞建筑的话,也可以在商贸城弄个摊位,自己做生意。”   然而老图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他才不要做买卖呢,私营经济那都是剥削。前年还查过一个义乌的走私犯,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后来人家打官司打赢了。这一看不就不是好的,好人没事打什么官司。   张国富急了,想和对方强调摆摊子算什么剥削。打官司那是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武器,打赢了就说明他不是坏人。   周秋萍抢先一步开口:“不想做买卖也没关系。市场运营需要很多人,比方说打扫卫生、维持秩序还有帮忙搬货,这些事情都可以做。将来我们要成立一个管理机构,专门负责协调这些事,还有些写写算算的文职工作,照样得有人做。到时候看大家的能力,适合干啥就干啥。”   这话听着倒靠谱些,他们老头可算满意了,还夸奖了句老白:“白老板,还是你像样子,找来的人实在。你说上回来的人想干啥呀?要在我们这儿开饭店,弄个度假庄,开的还是海鲜饭店。咱乌鲁木齐有海鲜吗?像你们这样才对,把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周秋萍打着哈哈。   这种事情还真说不准。越是没海鲜的地方,海鲜越贵呀,而且还容易被顾客当成身份的象征,物以稀为贵嘛。   老白却丝毫不脸红,完全没有他根本没考虑过厂里职工的自觉,反而自吹自擂:“那当然了,咱什么关系?肯定不能坑你们是不?瞧瞧这是谁?这是我政委。咱们部队干啥都实在,搞买卖也实在。”   老图立刻激动了,看卢振军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夸得跟真的似的:“我这一瞅啊,就觉得不一样,不是资本家的做法。”   在场两位实际上的资本家都选择了沉默。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将厂子逛了个遍。   其实这里厂房并不大,但院子特别大,足足有好几亩地。按照张国富的估计,里里外外加在一起,起码得有10亩地。   老图还骄傲地指着外面的大片空地:“那也是咱们的,本来要盖新厂房的。”   1985年对他们木材厂来说是个分水岭,主要是原木严重不足了,以前计划内供应3万立方米,一下子缩为5000。所以工厂没办法,才开始改厂加工门窗做家具的。   他们厂的范围大了,还做了海绵加工、涂料生产。几年前挺火的,本来就越来越不行了。加上厂里工人多,负担大,医疗、教育、住房一堆事儿,说亏本就亏本了。   老图絮絮叨叨的,本着对解放军的信任,将自家厂子的一点老底兜了个干净。   周秋萍心里有数了,这是很多国有企业在发展中都会碰到的事儿。它们的职责当中就必须得承担这些社会责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的确不可能竞争过私营企业。因为无论教育医疗还是给职工的住房投资,那都是不可能产生经济效应的。这些也不能产生经济效益。事实证明,它们一旦跟钱挂钩,就是悲剧的开始。   但,这不是她一个投资客该考虑的事儿。   大家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还算满意。   作为主导人,卢振军发了话:“你们厂长呢?我们想跟你们厂长聊聊。”   老白挺惊讶的,还有个石锁厂没看呢,这么快就要跟木材厂谈了?   周秋萍觉得挺好的,这边谈了,如果对方没啥诚意,他们再转战下一家好了。   投资这样一个商贸城,那都是成百上千万的往里头砸钱,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敲定。   估计到时候就算和木材厂谈妥了,还要再跟乌鲁木齐市政府进一步商讨呢,需要协调的方方面面可多了。   老白却遗憾地摇头:“我们厂长不在,出差去了,去给我们要钱发工资了。”   说的的确挺凄凉的。不过这是今年国营单位的领导们的常态,要么在躲债,要么在逃债。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在木材厂耽搁的时间有点长,这会儿天色渐渐转暗。   老白建议大家:“走吧,走吧,先回去吃饭,明天再看下个地方。新疆别的没有,地方特别大。”   众人上了车,开始讨论商贸城要怎么盖。肯定不能小,功能要齐全,各种轻工业品都能找到地方买,让人一到乌鲁木齐第一反应就是来商贸城。   地方不能小,投资肯定就小不了,这是必然的事。   卢振军随口问了句:“大概要多少钱?”   曹氏集团在深圳投资过房地产还经营了酒店,曹敏莉在心中估算了回,报出了个数:“估计起码得要两千万。”   张国富第一个倒吸凉气,老白也跟着大喘气。好吧,他们都不算没见过钱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额头上青筋直跳啊。   两千万,一把头拿出两千万盖市场,这魄力未免也太大了些。   曹敏莉也略有些担忧,因为她知道卢振军那个房地产公司还指望她投钱。而她这边要快速开拓服装市场,又要把卡拉OK房开到京城去,后面花的钱肯定也少不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周秋萍。   后者同样挺惊讶,主要是预估不足,没想到这时代盖房子还挺贵。   不过她还是痛快地点头:“两千万,也行,一次盖大的,省得以后不方便。”   老白神差鬼使地冒了句:“要是市场盖好以后,苏联不用咱们的东西了怎么办?老大哥啊,他们是以前没搞,这一搞起来还不得嗖嗖的。苏联的轻工业发达了,那中亚哈萨克斯坦这些肯定用不上咱们的东西,从地理上来讲,他们在东欧市场上也有优势啊。光靠印巴中东那边,能吃这么多货吗?”   车上的人都沉默了,除了周秋萍这位重生人士,谁能想到苏联会解体,俄罗斯会被休克疗法差点整没了,轻工业忧伤了几十年呢。   他们投资这个商贸城,重点看的还是外贸生意。如果不能在几年时间内收回投资,苏联的轻工业又迅速赶上的话,那就危险了。   别说苏联没这实力,摸良心说吧,是造生活用品简单还是发展重工业简单?长脑袋瓜子的人都晓得是前者。不然为啥当初□□说,现在我们能造什么?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壶,能种粮食,还能磨成面粉,还能造纸,但是,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一辆拖拉机都不能造。所以后来才节衣缩食发展重工业。   再往后,策略一调整,以前求爷爷告奶奶都买不到的布,你现在掏钱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周秋萍笑了,开口问老白:“你现在一趟生意能挣多少?”   老白开始咳嗽,含含糊糊道:“我没造假账啊,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你啊,你清楚的。我还指望你发货给我卖出去呢。”   周秋萍又笑:“就是因为你没糊弄我,我才奇怪你咋觉得这商贸城不该投资呢?你还怕收不回本钱?”   老天爷哎,暴利,很赚的好不好。能像她这样有钱又有门路做这生意的人撒手不做,她都怀疑自己脑壳彻底坏掉了。   白老板没话说了,他做一趟外贸的利润最低也能翻倍。两千万看着多,投进去上百万的本金,也就是来回滚几个月的事。这是肉烂在锅里,外人不知道究竟有多香,   偏偏周秋萍还笑吟吟的:“你说这生意到底能做不能做?”   老白要了半天牙,总算理清楚了心中的这本账:“能!就是万一以后外贸做不好,光做新疆的生意也行。你们看新华饭店这边,人多吧,还有铺面吗?没有,一个都没有,现在求爷爷告奶奶都别想再从人手里拿到铺面。放心吧,亏不了,赶明儿铺面全租给我们老乡都不够。”   曹敏莉无所谓,她只担心资金不够,但周秋萍说没问题,她就不在意了。   卢振军却陷入了沉默,迟迟没吭声。   但车上的气氛并不沉闷,大家一路说笑,又回到了新华饭店。   刚下车,大家就闻到了弥漫的饭菜香,现在正是吃晚饭的点儿呢,不少人家在做饭。   老白蹬蹬蹬往楼上跑,招呼自己老婆:“走走走,政委来了,吃饭吃饭。”   白嫂子快忙疯了,看他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看我现在像有空的样子吗?”   虽然她找了自家亲戚当帮手,但她现在还是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个人用啊,太忙了。   对面伸出个脑袋,一位大眼睛高鼻梁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女人主动开口:“嫂子你去吧,没事,我给你看着。估计这会儿大家忙吃饭,还行。”   跟着老白上楼打招呼的周秋萍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还是赵凤英先笑着跟她打招呼:“周经理,你好啊,不好意思。你看这边乱的,我也不好招待你。我是赵凤英。”   周秋萍立刻笑了:“哎哟,真认不出来了,我还想这大美人是谁呢。”   这话倒不算假话,因为面前这个精神抖擞又通体气派的女人哪有当初在婆家时落拓无助的影子啊。   周秋萍左右看了看,随口问了句:“你女儿呢?写作业去了?”   赵凤英摇头:“她在我娘家。等明年上初中,我再想办法把她弄过来上学。”   大约是感激周秋萍,也有可能是难得有机会感慨,她顾不得交浅言深,直接跟实际上才第二次见面的人感叹,“嗐,这人就得挣钱,我要离婚的时候我爹妈我哥哥嫂嫂我兄弟姐妹全都轮番上阵劝我千万别离。真是为我好,心疼我跟我闺女吗?鬼话,不过是怕我回娘家要他们养拖累他们罢了。我这做买卖挣钱了,一个个又改口,全都嫌我没去年就离了,少挣了好几个月的钱。我现在是看透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就跟那个周润发演的电影《倾城之恋》一样。”   旁边从她手上买羊毛衫的女人立刻跟找到知音一样惊喜:“哎呀,你也喜欢周润发啊。你看,这是缘分,你再便宜点嘛。”   赵凤英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周润发是我去年喜欢的,今年我就爱小虎队。”   引得边上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都哈哈大笑。   周秋萍看白嫂子收拾好了,笑着跟赵凤英打招呼:“那我们先过去了。你想吃点啥,我们给你打包带回来。”   赵凤英摇头:“别管我了,你们吃你们的,我这边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   几人下了楼,白嫂子还在郁结:“你说林红玉想啥呢?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得回去当低三下四的小媳妇,简直毛病。”   越想越气愤,当初自己对她是真掏心掏肺,手把手地教她做生意。结果她扭扭捏捏丫鬟身子小姐病一身小家子气不说,还跟小叔子睡到一起了。   呸!搞破鞋,臭不要脸!   白嫂子阴恻恻地扫了眼丈夫,目光跟刀子一样,恶狠狠地威胁对方:“我可没赵凤英的好脾气,要是叫我抓到了,我直接两刀子捅死奸夫淫.妇。”   老白吓得一惊,委屈死了:“你讲点道理好不?你又不是不知道,过来做生意都是老爷么,连苍蝇蚊子都是公的,我上哪搞事去?”   “哎哟,这可难说。”白嫂子冷笑,“歌舞厅少去了?贴面舞站桩舞少跳了?”   老白叫屈:“你也好意思说,当初咱俩跳贴面舞时,你把我一件好好的毛衣直接拉成了毛背心。”   因为贴面舞的舞曲时间特别长,差不多得半小时。那会儿还是个年轻小姑娘的白嫂子实在觉得无聊,刚好瞧见跟她跳舞的老白毛衣脱了线头,于是百无聊赖下索性一直往下拉,最后把人毛衣袖子都给拆掉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跳完舞之后,她不得不帮人再把袖子织回去,这样才跟老白走到了现在。   周秋萍都要笑喷了,下楼上车时还给白嫂子出主意:“捅死他干啥,直接把钱都给捋走,让他净身出户,看他跟外面的还真爱不?要还能真爱下去,多好啊,省得他回头再来缠你。要是不真爱,以后你就用钱羞辱他,多爽!”   白嫂子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干。妹子,还是你够意思。”   老白绝望地闭上眼睛:“最毒妇人心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曹敏莉慢条斯理道:“白太,到时候要上法庭,我帮你介绍律师。”   车上的人都笑喷了。   新华市场旁边就有家饭店,是老白老乡开的,里面既有浙江菜也有新疆本地菜。   老白订了个包厢,摆了两桌,招呼大家现点:“想吃啥都行,这乌鲁木齐啊,啥地方的菜系都有。当初大家就是从五湖四海来的。”   周秋萍瞅了眼菜单,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还有新疆炒米粉,没想到这种网红美食的历史这么悠久。   看她盯着炒米粉不挪眼睛,白嫂子立刻劝她:“妹子,你可小心点,这个特别辣,其实最早是贵州人做的,你想该多辣。”   周秋萍笑道:“我就看看。”   乌鲁木齐气候本来就干燥,这会儿她要是放飞自我,万一药店里没有马应龙,她岂不是得血流成河?   最后她只要了烤包子和烤羊排。   大家点菜快,服务员上菜也快,最先端上大盘鸡。那盘的确够大,大家筷子走一圈,盘子里还剩下大半的鸡,简直让人泪流满面了。   接着拉条子、馕坑肉、丸子汤继而连三端上来,餐桌上也渐渐热闹。   老白等不及菜上齐,先要给贵客敬酒,欢迎大家远道而来。   他还没说完祝酒词呢,包厢外面来了个穿大衣的少数民族男人,具体那个民族,周秋萍他们谁都搞不清楚。   对方叽里咕噜说了通话,众人更加满头雾水。   老白却见怪不怪:“哈萨克斯坦人?”   这话对方似乎听懂了,点点头。   老白心里有数了,估计是想找他买货的。他直接招呼对方:“要不你先吃着,完了我带你去新华市场,咱再仔细谈。”   饭店服务员招呼各民族的客人多了,时间一久,通过连笔带划外加肢体语言也能表达出大概意思。那穿大衣的客商又回自己桌上吃饭去了。   老白喊了一句:“让他少喝酒啊,别喝得醉醺醺的,到时候啥都谈不了。”   张国富笑道:“回头你们怎么谈?还是这么比划?”   白嫂子回答了他的问题:“有赵凤英呢,她会说哈萨克斯坦话。”   众人都惊讶,这么厉害,真没瞧出来,不显山不露水的。   白嫂子笑着解释:“赵凤英他们家住的地方就是民族混杂区。他们那一片有维族人也有哈萨克族人,彼此都很熟,时间长了也就会说对方的话了。周经理你找老白做生意时,就是因为她会哈萨克斯坦话,有个客户老在她手上批发衣服。”   大家都深感佩服,果然技多不压身啊,多学点总没错。你也不知道啥时候你根本没当回事的技能点就能点亮你的人生。   老白美滋滋的:“这不,周经理你又给我带了货过来,回头刚好卖给他。” 第301章 不如你去押货   因为还有正经事, 加上大家都不是热衷应酬当面子的人。这一顿饭,两桌人只开了两瓶酒,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吃完了。   他们离开包厢的时候, 那位哈萨克斯坦的客商还在吃抓饭呢。见老白过去找他, 他赶紧吃完了剩下的饭,跟着他们又回到新华市场。   白嫂子接了赵凤英的班, 后者过来帮忙充当翻译。这位客商想要皮靴, 两边你来我往地谈价格,说得好不热闹。   到了激动的时候,老白直接将卢振军顶上去,煞有介事地强调:“瞧见没有,这是我们政委。我们以前都是生产军靴的,质量能差吗?”   客商没觉得这话有哪儿奇怪的。因为苏联军队从阿富汗撤离回来, 私底下倒卖物资的情况极为常见。或者更具体点讲, 这时代无论苏联还是东欧乃至中国, 官倒现象都已经达到了司空见惯的地步。   卢振军不好当面拆老白的台,只能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双方又叽叽咕咕说了半天, 最后敲定交易三箱货, 等新货一到就成交。   旁边有个淡黄色头发的人操着生硬的汉语道:“我对中国货有信心, 我家有只友谊牌暖水壶,用了二十多年了,还是很好用。”   周秋萍笑着接话:“请保持您的信心, 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开门大吉,老白神清气爽, 一个劲儿嚷嚷要请政委跟兄弟们好好再续一摊。   可惜却被卢振军婉拒了:“算了, 明天还要看地段, 我们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老白笑嘻嘻地要上车:“那我送送政委您。”   卢振军又谢绝了:“不用, 我问过了,有公交车回去,明天早上我们再过来找你。”   白嫂子跑回去拿了两大袋子馕回来,硬要周秋萍带上:“乌鲁木齐这边作息时间要比东边晚起码两个小时。我估计明儿早上你们会饿,拿这个起码填填肚子。”   周秋萍还挺喜欢吃馕的,笑纳了白嫂子的好意。   大家上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按照新疆的作息时间不算晚,可生物钟作祟,周秋萍还是觉得困了,忍不住打呵欠,歪在椅背上眯眼睛。   中途车子停靠站的时候顿了下,快要睡着的她瞬间惊醒,然后她就看到了卢振军严肃的侧脸。   好像从木材厂回来到现在,他的兴致都不是太高。   车子终于停在了招待所附近,大家下了车,还要再走半条街。众人都一边打哆嗦感叹乌鲁木齐的晚上够冷的,一边赶紧往前跑。   周秋萍再看卢振军,发现他虽然脸上笑着,神色却有点怔忪。   待进了招待所,曹敏莉和苏珊都觉得应该好好洗个澡。这一天太充实了,又是跟积压共处一室,又是在烤羊的烟熏火燎中浸润了一个小时,必须得从头到脚好好洗洗。   周秋萍却犯了酸奶瘾,去前台问服务员买了坛子装的酸奶,准备就着馕吃。   她上楼梯时,瞧见卢振军在抽烟,主动打了声招呼:“卢老师,要吃点吗?”   今晚他吃得好像也不多吗,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坐飞机闹的。   卢振军微怔,然后点头答应:“好,吃点。”   楼梯口边上就有休息沙发和茶几,两人索性就近吃起了馕。   卢振军虽然已经出来开公司了,但工程兵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走出两个人站在上下楼梯口给他站岗。   这馕应该炕好的时间不长,还挺酥的。   周秋萍咬了一口,开门见山道:“你要是觉得木材厂那边不好,咱们还可以再看看石锁厂,货比三家不吃亏。”   “两千万,公司账上没这么多。”卢振军抓着馕,并没送嘴里,“这有点麻烦。”   周秋萍随口应道:“够了,你这边拿卖股票的钱,剩下的我跟曹总出。”   卢振军却端正了颜色:“不行,那样公司出资比例太少。”   周秋萍提醒他:“没事的,合资的要求是外资出资比率不得低于15%,我们这边出90%都可以。”   因为改革开放之后搞合资企业的初衷是为了吸引外资,所以当时中央讨论后决定合资企业对外商出资只设下限不设上限。   据说这下限的目的还是为了防止内外勾结弄假合资企业,好骗取国家的优惠政策。   卢振军认真地看着她:“实力才是硬道理,出钱多的不可能听出钱少的指挥。”   说到底还是他预估不足,他在来乌鲁木齐之前,他本以为带商贸城就是批发市场而已,又不是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金碧辉煌的商场,应该要不了多少钱,几百万足矣。   结果真正身处其间,他才知道这一块生意有多大,市场需求有多旺盛,盖的商贸城自然就不能小。但如此一来,就超出他的预期了。   周秋萍又咬了口馕,咽下肚子才开腔:“卢老师,我想你应该清楚。对我和曹总来说,真正选择和贵公司合作的原因只有两点,一个是我们看好在乌鲁木齐搞商贸城的发展前景。第二个就是我们自己没实力吞下这块蛋糕。即便我们能拿出更多的资金。”   就好像老白跟他的同乡已经在新疆发展了这么长时间,依然免不了受欺负一样;她俩作为外乡人想在别人的地盘上折腾,哪有那么简单。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其实我们三人分工很明确。你负责是方方面面关系的协调,这要靠你的人脉和你的背景以及你们公司背后的力量。曹总作为港商,得到的是地方政府的政策支持。至于我,才是那个负责资金的人。所以你们公司的无形资产并不少,可以折算成股份放进去的。”   卢振军却觉得这些太虚,有用地皮和厂房以及机器入股的,哪有用这个入股的?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更别说落实到纸面上了。   他再一次深深地痛恨拖后腿的同僚。当初要不是那帮家伙窝里横,一百万的押送费也不至于飞了。真是送到他手上的钱,都被打掉了。   周秋萍直截了当:“那你打算怎么办?不搞商贸城了?”   “不,我想办法再弄点钱。”   周秋萍大摇其头:“我看还是算了吧,从你们的人手里抠钱,那比登天还难。”   她差点脱口而出,你们有钱盖别墅都没钱给士兵发鞋子,更何况其他。   “这样吧,缺钱就挣钱。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试试。当初我跟老白刚合作时候,其实考虑过把货物送到喀什,那边出货价格更高。但是我们谁都没有人手跑一千多公里的路,时间上也忙不过来。所以老白最终还是选择就在乌鲁木齐把货发出去。起码遭遇抢劫的风险要小很多。”   八十年代新疆民族关系不错,没怎么听过暴.恐事件。但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治安谈不上多好。尤其新疆地广人稀,难听点讲杀个人随便一抛,说不定连尸首都找不到。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我可以从江州和武汉再调货过来,给老白什么价就给你什么价,后续你要怎么处理,你自己选择。”   如果简单点,她可以让房地产公司把那三百多万掏出来跟她合伙从内地工厂拿货,然后运到乌鲁木齐转手挣钱。   但凭什么呢?她蹚出来的路为什么要拱手送给别人。即便他是卢振军也不行,亲兄弟明算账。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得冒风险摸着石头过河。   见他没说话,周秋萍又给建议:“或者你们可以给远道而来的中亚商人当护卫,把他们送到边境去。这样他们花小钱买大平安,应该会愿意。”   其实在被迫又搬进军区后,她真考虑过搞自己的安保公司的事,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是异想天开。   不是没合适的保镖人选,而是没这个市场。   现在真正的有钱人,那些官倒基本上都是二代,而且是级别不低的二代,说不定还身居大型单位的要职,他们根本不需要私人安保,他们可以动用军警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赚了钱的私营业主们,抱歉,他们有的流亡海外了,有的被抓去坐牢了,有的戴上红帽子了,有的则直接把企业给捐了。   不管是他们当中的哪一种人,都不会大摇大摆地请保镖。新闻里天天批判剥削呢,有接个人敢请保镖招摇过市啊,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吗?   至于外商,嗐,外资企业撤得七七八八,留守最多的港资和台资,人家不会请自己的保镖吗?你一大陆人折腾出来的安保公司,而且还都是退伍军人,老天爷啊,人家请了你们,那不是天天恐惧一不小心就叫你给革命掉了。   既然对内不行,那就只能对外。   从八十年代末期开始,去东欧去苏联做生意就成了淘金者的天堂。但伴随其中的是高风险,尤其在苏联解体后,各国治安迅速恶化,震惊世界的中俄列车大案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   从商人的角度出发,如果能花小钱保平安,那肯定不错。   所以这门生意不是不能做,而是要换个发展思路换个服务对象。   周秋萍一口口吃着馕,声音轻轻的:“我个人建议你们可以先和老白的客户谈,看谁想雇保镖。等到了地方,了解完行情,后续你们自己单跑线路,也就知道该带什么货过去了。现在大部分干外贸的都是蚂蚁搬家靠肩膀扛,信息也主要依靠口口相传,效率太低下。如果能把这块整合起来,那就是一股很大的力量。”   手上的馕越来越小,坛子里的酸奶也越来越少,周秋萍慢条斯理道,“其实我挺期待这个事情能做好的。今天那个外国人说他相信中国货,他们家有一友谊牌热水壶用了这么多年都很好。但这种好感会一直持续下去吗?我觉得很难。因为他们那边生活物资匮乏,当更多的人发现走这条贸易路线很挣钱的时候,大家肯定会涌进来,谁都跟钱没仇。这供货商越多,货源就五花八门。粗糙滥制的接线板,穿了不到一天就掉底的鞋子,还有用纸做的裙子。咱们能买到,他们肯定也能运出去。时间长了,咱们这边的名声也就坏了。后面想做大做强就非常难,因为上过一次当的人不愿意再被骗第二回 。不如趁着现在这行当刚起来,把口碑立住了,市场站住了,后面就能掌握更多的主动。”   卢振军看着她,半晌才冒出句:“既然我们合伙做生意,你在公司挂个顾问的职务吧。”   周秋萍点头:“也行,你就按照曹总的标准给我发工资吧。”   “多少钱?”   “每个月2000。”   卢振军想感慨,2000块比他这个老总的工资还高。不过他清楚,周秋萍值这个钱,甚至应该更高。   她慢条斯理道:“我只能给你指方向,具体要怎么做这生意,我没干过这个。不然要是传授经验的话,那就不是一个月2000,而是10%的提成了。”   她话音落下,两人相视而笑。   去年的8月份,就是这10%的提成把他们绑在了倒卖国库券的船上。   那一回他们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真赚了一个亿。   现在,转手做外贸,这么大的市场,没理由会做得更差。   周秋萍干掉了最后一口酸奶,站起身,心满意足道:“好了,吃饱了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呢。”   她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欢欣鼓舞。   这门生意的确得好好做。这买方市场大了,卖方市场不就更蓬勃了吗?   光靠老白一个人,能促成的买卖维持有限。她都指望厂家直销的辐射力能走出江省,四通八达了。那今后她能联系上的厂家岂不是更多了?老白单枪匹马,可未必能吃下这么多货。   对,就该自己拓展市场,培养这群兵哥们去搞外贸。反正就转这趟他们能够顺利敲定地皮,那光是办理相关手续也起码得半个月。到那会儿乌鲁木齐的雪都飘满天了,还盖啥房子呀?诚心给自己找事儿。   得等到明年4月份乌鲁木齐的春天来了,赶紧加工加点,才能赶在年内完工。   冬天这么长时间,难道让他们猫冬吗?开啥玩笑,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她们这帮女同志哪个不是忙的脚不沾地,这群男同志当然也得干活了。不让他们在新疆跑,难道让他们回内地跑?就卢振军的背景和关系网,还有部队这个大靠山,用不到几个月就能建起自己的货源网,那不是在抢她的生意吗?   那可不行,她正做得风生水起,能多赚一笔钱是一笔钱。   所以,去产业链的下一环吧。   第2天早上所有人都入乡随俗地赖床了,主要是起早了没用,人家正常作息时间就比他们习惯了往后挪两小时。   老白来的到还算早,摆摊做买卖的人本身就要起早贪黑。所以他和他的同乡们几乎还是按照以前的生活作息早早起来,好有时间支摊子。   老白已经不太管摊子上的事儿,早早过来,跟周秋萍他们一道吃过了招待所的早饭,就开车带人去石锁厂。   昨天跟着的工程兵换了一波,剩下的人还是去新华市场观察,看哪些货的销量最好。   用卢振军的话来说,那就是用自己的眼睛测量数据。   老白才不在意这些,他一边开车一边介绍石锁厂的情况,跟木材厂因为缺乏原木供应,所以举步维艰不同,石锁厂纯粹是因为产品被市场淘汰了。   这年头,谁还愿意用石锁啊。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大家看完石锁厂都摇头,感觉要比木材厂差多了,地段不好,地方也小,而且交通不太方便。   虽然说商贸城其实主要走的是批发路线,但周边的客流也很重要。最关键的点在于现在有车子的人太少了,很多来批发的商户也是靠着肩扛手拎的方式带走他们买的货物。   这样的话,公共交通工具就非常重要。   曹敏莉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个人倾向于木材厂。”   周秋萍同样点头。   卢振军看了张国富,看后者持同样的意见,就当场拍板:“那好,我们就直接跟木材厂谈吧。”   也许他们继续找下去,可能会发现更合适的地方。但这就好像小猴子下山,错过玉米或许会碰到西瓜,也有可能什么都没了。   毕竟人家木材厂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回头等你垂怜啊。   这世上做买卖的聪明人多了去,看到新华市场火爆成这样,没点想法才怪哩。   老白无所谓,他推荐的地方被挑中的是他的荣幸。车子掉回头,又开去木材厂。   这回出门之前,卢振军就和对方联系过,厂长人就在厂里等着呢。   厂长也是转业军人,虽然已经离开部队快20年了,但并不妨碍他们迅速找到共同话题,开始哈哈哈。   一派热闹的寒暄过后,双方终于切入了主题,就是买厂子的地皮盖市场的事。   卢振军又重申了一遍他们对工人的处置方案,并且保证:“肯定让大家伙儿都有工作,最不济也能搬运货。”   曹敏莉慢条斯理道:“我们是合资企业,会按照国家政策相应地调高大家的收入水平,一定会比国企高一些的。”   她的普通话其实非常流利,假如她不特别提起,很少有人会留意到这位时髦女郎其实是从香港来的。   但这一回她特地加了粤语腔,因为她发现口音的变化可以让客户对她的观感发生巨大的变化。   厂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笑容满面地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还在上班的121个职工,退休的124个职工,他们的生活有着落,我们就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了。”   周秋萍他们却惊呆了,等等,是你说错了,还是我们听错了?121个在职员工,124个退休职工,你们厂的结构也太奇怪了吧。   一个人干活,一个多人拿退休工资,这叫怎么回事?   厂长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我们也没办法呀,工人到年龄该退休他肯定办退休手续,厂里总不能不管他们吧。解决了这个问题,大家什么都好谈。”   开玩笑哦,这问题怎么解决?1989年,在场的各位大陆人压根就没听说过社保。所有退休工人都是从原单位领取工资。这也是为什么各家国企都负担沉重的原因之一。   领退休工资的人比在职职工还多,国企怎么能撑得下去?   作者有话说:   注:1986年10月份开始,在国有企业实行合同制职工试点,按本人工资缴纳养老金。这个阶段还属于探索阶段,没有立法,没有完善的配套措施,应该是还处于在小部分企业试点的阶段。   1992年,在经过试点后,国家出台了《关于深化养老保险改革的通知》,从1993年下半年开始实行全民合同制,以后全面推广普及,并且在1996年开始建立个人账户,铁路部门1998年建立个人账户。   因此1996年是具有指标性意义的一年,也就是说,我国的社保制度建立和实施时间应该是从1996年开始,实施的对象不仅是国有企业,还有集体企业、民营企业等。1999年1月22日,□□出台并实施了《社会保险征收暂行条例》,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对单位和个人开始征收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征收范围为国有企业、城镇集体企业、外商投资企业、城镇私营企业和其他城镇企业及其职工,实行企业化管理的事业单位及其职工。   所以文中说1989年他们都没听说过社保,那时候退休工资的确是由原单位承担的。 第302章 黑魔法打败黑魔法   厂长一直强调万事好商量, 唯独职工的问题必须得安置好。暂时的要有工作,退休的要给退休工资,一个都不能落下。   老白都想掉头走人了。   哪有这样?好歹都是穿过军装的人, 怎么能背后给一枪呢?   我谢谢你啊, 退休的比干活的还多。你这是把你们一个系统厂的退休工人都给扒拉过来,拿我们当冤大头吧。   嘿哟, 到底是啥产生错觉, 让你们觉得我们人傻钱多,由着你诓骗啊。   周秋萍表现得倒挺镇定的,起码还能开口询问:“那这一片地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这倒是不贵,连着厂外厂内,差不多十五六亩地,总共转让价格也就是200万。主要是现在乌鲁木齐的地价的确不贵, 当初他们厂拿下地没花什么钱, 厂子的概念里值钱的是厂房。   最早工厂打算放弃这项门窗加工业务时, 还考虑把厂房空出来卖烤羊肉串呢。   殊不知对于周秋萍等人来说,厂房是最不值钱的, 它不存在反而更方便。   卖房子卖地的确好商量, 但对于那100多位退休职工的处理挺让人头疼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没有医保社保的概念, 不管是职工还是退休职工看病全部靠单位兜着,开销由单位负责报销。   人有生老病死,身强力壮正当年的在职职工还好说, 生大病的概率毕竟要相对少些。但人老了,三灾两病免不了, 有的人甚至常年缠绵病榻, 那花费的医药费, 真是花花如流水, 而且你还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一想到这个大家就头大如斗。   两边扯了半天没结论,卢振军表示他们回去以后还要再开会讨论。   厂长也不着急,这会儿谁急谁吃亏。他大度地表示:“这不是小事儿,是该好好商量商量。”   他还亲自把人送出门,外面又多了个人,看打扮就是个做生意的。   老白朝他喊了一嗓子,这人居然是他老乡。   老白调侃对方:“你不卖指甲油,准备来搞木材生意了?”   虽然大家号称眼下在新疆卖什么都能挣钱,那也只是相对而言。比方说这位大兄弟,因为从广东进了指甲油过来买,结果产品不对路子,愣是是没卖出去,损失了十几万,然后他又亏了一本,几乎把家当都赔光了。   同乡摇摇头:“不是,我听说这边想往外面卖,我看能不能买了做生意。对了,你生意做这么大,你跑来干什么?”   老白可不是傻子,老乡归老乡,他现在给谁干活他心里有数的很。即便面对同乡,他也滴水不漏:“瞎跑呗,我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货就近收拢了可以卖出去。”   老乡对他的话倒不怀疑,谁都知道白老板有门路,现在专门跟外国人做买卖。   双方也不多寒暄,打完招呼就各自掉头。   老乡已经跟厂长打上了招呼,双方说了好几句话。   因为浙江话实在太复杂,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根本难以听懂。大家上车的时候,周秋萍还特地问了句:“老白,你们在说什么呀?”   老白没讳言:“他也想在这儿买地,不过我估计他拿不出这么多钱。”   跟大众普遍观念认为的有钱要韬光养晦不同,80年代很多赚了钱的人表现是非常张扬的。在这个信息极度不流畅,一般人难以搞清楚一家企业的经济实力的年代,一个老板的气派就代表了他到底有钱还是没钱。   正因为如此,大家普遍表现浮夸,他们家乡的人尤其如此。   周秋萍不放心:“那他和厂长说什么?”   “说厂里可以和他搞联合市场。”老白并不在意,“他也想得太简单了,商户是商户,市场是市场。像咱们这种个体户,哪个厂可能跟你合作?想的美哦。”   他还挺佩服自己老乡的胆量,这会儿个体户还敢跑到国营厂面前蹦达,也不怕再搞出被人当成特大走私犯投机倒把犯抓起来的事儿。   现在气氛多紧张啊,说不定就把你直接送大牢了。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秋萍却紧张起来,这事儿可真难说。   眼下个体户几乎没可能和国营单位合作,但温州已经有了集体合作企业的模板,万一老白这位老乡也依葫芦画瓢,给自己改头换面,那这合作未必不能成功。   当然,如果真竞争的话,自己这边肯定有优势。一个是卢振军部队背景的企业,天然背书;另一个是曹敏莉的港商身份,对现在的地方政府非常具有吸引力。   跟他们一比起来,集体合作制企业大概就不算什么。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齐心协力,下定决心拿这块地。   虽然现在她也没办法排除老白的老乡是个托的可能性。在商场上,你把人家当成憨憨,觉得人家绝对没这脑袋瓜子是最要命的。商场如战场,说不定36计人家玩的溜儿熟。   张国富感叹了一句:“哪儿都欺生啊,一塞就塞这么多人,摆明了让咱们白养。”   还没开始挣钱呢,先哗哗往外面掏钱,而且还要掏这么多钱。   老白也不高兴,感觉自己被耍了:“他估计是把他们全厂的退休职工全都扒拉到这一分场来了。”   周秋萍摇头:“那也未必,他们退休职工多应该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厂是50年代末期建设的,到现在过去了差不多30年,最早的一批职工陆续开始退休也很正常,只能说正好赶上这一波风潮了。”   老白反对:“那也不至于这样,退休的比在职的还多。”   周秋萍分析道:“我估计这跟顶岗有关系。这几年找工作都不太容易,父母为了给子女腾出工作岗位,选择提前退休的人比比皆是。所以退休的人就特别多。而工厂也因此几乎不对外面招人,于是退休的人越来越多,占在职职工的比例也就越来越高。”   张国富和老白都是农家出身,反正就没想过还有顶岗这种好事,当然免不了呵呵:“所以厂子干不下去也是他们自找的,反正是他们的一亩三分地,跟外面的小老百姓没关系。”   周秋萍也深以为然,作为农村人,她还真没办法和国营大厂共情。   但这并不影响她想做成这门生意。   “即使退休职工这一块也不是不能处理。如果是顶岗的话,那退下来的人年纪应该不大,基本集中在四五十岁。他们完全具备劳动能力,相当于是被生活逼得提前离开了工作岗位。对于这部分人,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工作岗位,相当于退休返聘的性质。这样,他们就成了新的在职职工,即便还要再支付他们退休工资,也是200多号人养100号人,负担可以小很多。”   这话听着有点怪,但车上决策人都清楚,现在职工拿到手的工资是偏低的。这跟国企的性质有关,低工资,高福利。单位承担了职工的医疗教育以及住房负担,所以大家即便工资不高,也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   而这些开支如果转化成金钱的话,要比职工的工资高得多。   现在,他们这个商贸城无需承担这些,只给职工发工资,所以即便要承担退休职工的退休工资以及医疗支出,对这个大框子来说,即便谈不上九牛一毛,也不是什么大到难以承受的开支。   曹敏莉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既然她已经想到了办法解决问题,那自己就不用开口了。   事实上,在这一点,她和周秋萍的看法一致,那就是退休职工的事不值一提。   如果让她来处理的话,方法很简单,用大陆的话来讲叫做人民内部矛盾,人民自己解决。   刨除一切背景,退休职工和在职职工的关系,就是后者,通过自己的劳动产生的经济效益来供养前者。   简单点讲,如果企业准备分给职工的钱是100块,只有10位在职职工的情况下,每个人都能分到10块钱。但如果再加上10位退休职工,那么到在职人员手上的钱就变成了5块。   夺人钱财如刨人祖坟,收入一下子减少了一半,在职职工能忍?一个家庭这么分家产都要闹得鸡飞狗跳,何况大家只是同事而已。   只要在职的人员意识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而他们已经相当于被木材厂清理出来的人员,对工厂的归属感极度下降,怨气又膨胀;那他们最有可能干的事是什么?当然是和工厂撕了,让厂里把这么多退休人员退回头,不要跟他们捆绑在一起。最起码,不能有这么多人。   在这种情况,被留下的退休职工基本上应该都是在职人员的父母。一家人利益冲突才不会那么剧烈。   所以,他们真的不需要做任何事,员工自己就会解决掉问题。   现在,听了周秋萍的处置方案,曹敏莉在心中肯定,自己的确是资本家,资本家的思维方式跟在集体主义下成长的大陆人的确有所不同。   不过这无所谓,殊途同归,只要达成目的就好。   作为实际的掌舵人,卢振军询问大家的意见:“那你们觉得这个厂我们要不要拿下?”   曹敏莉慢条斯理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把职工的情况摸清楚。也许对于工厂来说,他们是沉重的负担,但假如运用得当的,他们才是创造财富的人。这件事要快,否则容易横生枝节。”   周秋萍也点头:“我赞同曹总的意见。”   到了利益相扯的时候,谁知道合作伙伴会对你埋什么雷。万一他们把厂里所有的常年缠绵病榻顿顿把药当饭吃的退休工人都扒拉过来,那可真是个无底洞了。   大家都深以为然,张国富更是担忧:“要真是这样的话,咱们肯定少不了和他们掰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周秋萍干脆利落:“我们吵什么?这不是我们能吵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告诉在职职工,羊毛出在羊身上,企业能够拿出来给职工发工资发奖金的钱是有定数的,放在哪个厂都是这样。如果这些钱被退休职工的医药费和退休工资占的多,在职的人拿到手的钱就少。要不要学雷锋做好事,乐于助人,就看他们自己怎么选。”   老白笑出了声:“选啥呀?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又不是自己的亲娘老子。哎哟,周经理呀,你怎么能想到这招呀?”   曹敏莉在旁边微笑,心中暗道:企业的管理本身就是对人的管理。让管理层妥协的最好方法,不就是普通员工团结一致,坚持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吗?   定下了方向,后面的事情就推进的快多了。   他们很快拿到了在职职工和退休职工的基本资料,结果显示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退休职工的情况的确有点一言难尽。   木材厂也有他们的不容易,全场1100来号职工,退休工人就近500名,负担实在太重了。好不容易来了个肯接手的,他们当然得把负担最重的人员给踢过去。   所以厂里塞给房地产公司的124位退休职工差不多2/3以上都是年老体衰的,他们每年的医药费支出要比退休工资还高。可以说,把这些人踢过来,厂里每年医药费支出能够砍掉90%以上。   卢振军等人当然不可能答应了,这买肉的时候还要肥瘦相搭,不能净给大骨头呢。硬塞这么多退休职工他们也就捏捏鼻子认了,哪有羊逮着一只往死里薅的道理。   后面怎么办?当然是靠黑魔法打败黑魔法。   他们也不着急,趁着木材厂内部撕的时候,还去拜访当地政府,寻求政策支持。   就跟周秋萍预想的一样,现在各地都欢迎外资,政府给的优惠政策相当可以,除了常规的规定减免之外,后续税收方面也有优惠。那个力度,让周秋萍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九十年代会瞬间冒出那么多改头换面的假外企。   谁跟钱有仇啊。   待他们谈完了回头,木材厂这边也扯的差不多了。实在扛不住的厂领导班子终于做出了让步,124位退休职工还得房地产公司接收,不过人员有所调整,来的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强的人。   因为房地产公司发了话,退休员工只要工作能力跟得上,有想继续工作的意愿,他们可以返聘,额外再发一笔工资。   那些提前退休的职工无一不是为了给自家孩子腾岗位,才早早离了职。他们的家庭条件也普遍不太好,当然希望挣到更多的钱。   所以一分场在职的工人闹腾,那边被留在原厂的以前退休职工也闹腾,两边嚷嚷之下,事情就成了。   到后面木材厂自己也不扛了。算了算了,留下这些年富力强的也麻烦,他们能天天堵你的门,甚至还能做出你家吃饭他也上桌吃的事,早点把人送出去干活,好歹省了一桩事儿。   双方最大的分歧一解决,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鉴于无论是木材厂还是当地政府亦或者木材厂都想尽快敲定此事,后面合同谈得飞快。   曹敏莉特地请过来的律师都差点儿没赶得及上谈判桌。   木材厂和市政府的代表都挺稀奇的,他们头回看到签个合同还要律师跑来。要知道现在整个大陆也没多少律师啊。   最后双方签字盖章后,看着大红色的印章,周秋萍可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OK,一件事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找设计院做规划。几千万砸下去,盖出来的商贸城肯定实用又安全,最大限度地满足商户的需求,不然岂不是盖了个寂寞。   这钱坚决不能省。   卢振军也没舍近求远,直接在新疆找了设计院。   周秋萍和曹敏莉都没意见,一来她们说不干涉房地产公司的具体经营,那就真不干涉,最多提建议;二来她俩也觉得新疆的设计院没啥不好。人家老牌子,都成立三十多年了,经验丰富。况且人家长期扎根新疆,对这里的气候等各方面条件都心里有数,做出来的设计未必最精妙绝伦,但不出意外肯定是最合适的。而商贸城的本质就是小商品市场,走实用路线,还真不需要多高大上。   这一桩事也敲定了,接下来大家各司其职。   卢振军托老白往外递了消息,想找人安保的可以报个名,还真叫他拉到了两单生意。两边客人商量了下,决定索性结伴走。   曹敏莉则趁着离开乌鲁木齐之前去考察棉花。   按照她俩和卢振军的约定,卢方持股51%,其中公司资产主要是技术和人员入股25%,剩余的26%以资金入股。   一开始卢振军还不太同意这点,主要是他觉得公司没啥资产,一没土地,二没厂房,三没设备,根本不算什么资产。   还是曹敏莉拿深圳蛇口科技开发公司的例子说服了他。三年前,他们在广东开技术入股的先河,总共21位分别来自美国、加拿大和香港等地的技术专家,用电脑硬盘磁头技术和销售渠道作投资,共同持有了这个公司34%的股份。   所以,不要小看无形资产的威力,往往它才是决胜的关键。   至于她和周秋萍的合资公司,则持股49%,而按照合资企业持股不得少于15%的规定,商贸城的投资项目曹敏莉只需要出资300万即可,对她来说压力不大,并不影响她进军新疆纺织业的野心。   此时到了抢收棉花最繁忙的季节,棉农必须得赶在落雪上冻前采收棉花,不然棉花一沾雪,品质立刻大打折扣,收购价格也会大幅度下降。   曹敏莉表达了想去棉田看看的愿望,他们住的建设兵团旗下的招待所立刻就给安排了。反正也不是难事,建设兵团本身就是种棉花的大户。   虽然知道这季节的新疆已经在下雪边缘徘徊,但说实在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市区在屋里在车里辗转,裹着皮袄感觉倒还好。   可这回到了棉田边上,风一吹,几人就明白啥叫寒风萧萧了,冷啊,真冷。但就这寒风凛冽中,田里居然还有不少孩子在专心致志地摘棉花。   苏珊于心不忍:“他们应该在教室里学习。就算没钱,也不能这么小就辍学。”   陪她们过来的兵团干部赶紧解释:“不是,他们是学生。我们这边抢时间,每年到收棉花的时候,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所有机关干部工作人员都要下田摘棉花。这是大事,忙了一年的收成就看这个把月。”   曹敏莉伸手抓了朵棉花,轻轻地往两边拉。瞧见拉出的长丝时,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棉花品质真不错。”   周秋萍好奇了句:“这就是长绒棉?”   曹敏莉点头:“没错,这种棉花纺纱织布做衫触感非常好,我很喜欢。”   兵团干部瞅了眼,摇摇头道:“这种棉花产量不行,这几年种的越来越少了。”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是你们的优势啊。”   她重生前正值“新疆棉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新疆的气候条件适合长棉花,能生长世界上最优质的长绒棉啊。 第303章 生意不好做   三人围着兵团干部问了半天, 可算是搞清楚了其中的奥秘。   很简单,就是因为长绒棉的产量比不上陆地棉,种植成本高, 收购价格却上不去。而且由于棉花采摘劳动力太大, 很多种植户都在申请购买采棉机。而这采棉机吧,它适用于陆地棉, 长绒棉得靠手摘。   这一来的话, 同样是申请打上去,上面肯定批复种植陆地棉的人。周围人再一看,没二话,种啥长绒棉,不如种陆地棉。   兵团干部就是常年干这个,肚子里一本账门儿清:“我实话实说吧, 也就是出口。长绒棉的好, 高端家纺什么的都靠它, 但有多少地方需要高端货呢。咱们老百姓也就是刚填饱肚子穿暖和衣服,没这么高的需求。”   这是商场亘古不变的真理, 卖方市场永远要适应买方市场。   曹敏莉在棉田里走了一圈, 难掩失望。这里长绒棉和陆地棉是混种的, 即便是长绒棉的品质也肯定受到了污染。   “有纱厂吗?加工棉花的纱厂,我想去看看。”   充当向导的兵团干部十分积极:“没问题,走, 上车。”   建设兵团从成立开始,建设任务就是他们的主要任务。内地来的军企房地产公司找了港商一块儿在乌鲁木齐地方上投资商贸城的事, 合同还没签订时, 招待所的人就知道了。   旁的大家伙儿不清楚, 但来的是财神爷, 他们却心中有数。   好啊,这是吸引外资的好机会。人家对他们的棉花和纱厂感兴趣,那是天大的好事。   兵团干部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纱厂很不错的,是六十年代从京城和海城转移过来的老班底,经验丰富,技术扎实。   结果别说曹敏莉了,就是周秋萍进去一看也忍不住呵呵。的确历史够悠久,里面的绵纺机每一台都透着沧桑的味道。   兵团干部带着他们在车间里走,没有任何人过来要求他们采取任何防护措施。   即便周秋萍这个没干过纺织业的人也想摇头,这种环境和管理方式,即便有好棉花也纺不出好棉纱,因为杂质污染严重。   这一趟棉花之旅当真让曹敏莉失望了,如果她想在新疆做棉纺自己生产面料,那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恐怕得从种棉花开始。   天,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毫无希望。   苏珊看老板总算打消了念头,暗自在心中舒了口气。感谢上帝,幸亏老板没一时冲动。毕竟服装线虽然到老板手上了,但磨合需要时间,新开店的营业额能不能上去也充满悬念。   如果现在贸然延伸生产线,风险太高了。   周秋萍在边上挺悠哉的:“这事不急,就是要种棉花也得等明年四月份。”   苏珊好想呵呵,我谢谢你啊。商贸城预计明年春天开工,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再来乌鲁木齐。   众人回了招待所,准备休息一晚,明天便返回江州。   他们可不等卢振军那波人,谁晓得那押运的生意会做到哪天。   大家去食堂找吃的时,碰上了张国富。作为卢振军现在最重要的副手,他得坐镇乌鲁木齐,处理各种突发事务。   苏珊看见他人,笑着调侃道:“你们头儿不在,你就想成这样,好焦灼啊。”   张国富苦笑:“我愁呢,谁知道木材厂这么狠啊,前脚签合同,后脚就问我们要工资发了。我们还有起码半年才开工呢。两百多号人,一个月光工资就两万块,得,啥活没干,先掏十二三万出去。”   他现在一想到这事儿,头发都能愁白了。   十二三万能干多少事了啊。   三位女同志都笑了,一副“我还以为”多大事儿的模样。苏珊先开了口:“反正你们盖的是商贸城,准备做的也是外贸生意,那现在就做呗。”   张国富满头雾水:“商贸城还没盖,怎么做生意?”   周秋萍笑着端起了酸奶,反正她有瘾,她就是吃不够这酸奶,加了果干的完全抵抗不了。   曹敏莉则捧起了奶茶,这里的咸奶茶让她感觉很奇妙,跟英国奶茶完全不一样,但决然也别有番风味。   苏珊顾不上继续吃核桃,只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大陆的建造师:“厂房,厂里还有厂房啊,哪里可以当成市场直接用的。”   那么一大片厂房呢,人家木材厂都考虑在那里卖烤羊肉串了,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改成批发商铺专门做生意?   张国富豁然开朗,是啊,商贸城不就是卖东西的房子嚒。   周秋萍咽下了酸奶,提醒他:“厂里废弃的木料不要丢,组织木匠师傅做成货架和木箱,前者可以用来展示商品用,后者提供给顾客装东西搬走。省得光靠蛇皮口袋人家不方便搬东西。甚至板车拖车都可以做。木材厂就在火车站边上,有客商过来买了东西走火车,你们可以调配人手帮忙拖去火车站啊。生意嚒,都是从一点点的小处做起来的。”   张国富听到这儿又开始犯愁:“我找谁做生意,又要从哪儿弄货过来?我总不好直接抢老白的生意吧。这不合适。”   周秋萍无语:“错位经营,老白一个人能做多少生意?他根本忙不过来。你不如直接找老白,跟他开门见山。你这儿有地方有人,问他要不要用。最不济,厂房当成仓库用,总成吧。还有个办法,你们不自己做,可以租摊位给摆地摊的人。你瞅瞅现在外面风吹的多猛,摆地摊的肯定坚持不住,顾客也不愿意在天寒地冻里买东西。你干脆就去找他们,把摊位费优惠些,让人进来做生意。怕顾客不来,印传单,就到各个批发市场门口去发,招揽人气。等做熟了,有经验了,我再从内地调货过来,你们接着做外贸生意。”   曹敏莉笑道:“到时候你们自己不会做没关系,人气高了,商户会主动找上门。”   张国富不好意思道:“怎么什么难题到你们这儿就迎刃而解了?”   三人都笑了,不约而同:“术业有专攻。”   这么好的位置,现成的房子,又不是没货源,哪能鹏这金饭碗讨饭吃呢。   人家新华市场现在可是一铺难求。   周秋萍擦擦嘴巴,站起身:“走,要找老白咱俩一道,我正好准备过去。”   她和曹敏莉合伙在江州饭店承包了商店做进口商品超市,主要货源就靠苏联货和中东货呢,这趟过来正好挑选合适的东西,一并带回江州去。   曹敏莉也喝完了最后一口奶茶,笑着点头:“走,我们一块过去。”   老白不好奇他们三女一男的组合,就替两位女老板担忧:“你们搞摆在江州饭店卖苏联货,能卖出去吗?现在的老大哥可不是以前的老大哥,卖美国货才有市场,大家可稀罕了。”   周秋萍盯着那些造型精美的套娃、铜版画、印花头巾和彩盘,满意地点点头。那句话说的没错,你可以不相信苏联的轻工业水平,但完全可以信任他们的审美,妥妥的有品位。   她倒并不太担心产品的销量:“谁说卖不出去的?比咱们年纪小的可能会更追求美国货,但比咱们年纪大的,谁还没点老大哥情结?”   说到国人对苏联的情绪,那可真是相当的复杂。   她记得上辈子1991年发洪水,她出去打工之后,冬天苏联解体的消息传到国内,跟她一块干活的一位大哥一开始不敢相信,后来干脆大哭出声,一个劲儿说完了。   就是现在,西风渐进,貌似苏联没啥存在感了,可在社会主义阵营心中,它还是老大哥呀。   而愿意掏钱去江州饭店长见识的国人,有很多是中年干部或者国企的头,他们对老大哥的感情更深,掏钱买点工艺品带回去,没啥不可思议的。   再说了,真要美国货,他们又不是没有。   曹敏莉笑眯眯的:“没关系,我已经联系了些东西送到江州,到时候苏联货跟美国货摆在一起卖。”   想想,还真挺有意思的。这两个国家冷战了多少年了。   老白看她们不担心,也不操这门闲心了,双方完成交接。   这些货他还是托自己的客户带过来的,他试着摆出来卖过,但销量一般,他就不耐烦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张国富看他们忙完了,趁机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他们不能干等着呀,这么多人呢。   老白挠挠头,颇为犯愁:“可我这边已经定了货仓呀,总不好现在就换。”   他抬着脑袋,眼睛朝上翻了翻,立刻有了主意,朝新华市场里面喊,“癞子,别磨了,谁会把床铺分给你呀?大家都不够用。你过来,我给你找个地方。”   里面跑出个穿棉袄的年轻人,他人在市场里居然还戴着雷锋帽,额头上冒汗也没见他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挡住所谓的癞子头。   老白拍着他的肩膀招呼:“走走走,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保准可以摆摊。”   年轻人大喜过望,又朝里面喊了一声,呼呼啦啦,居然冒出十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应该是老白的同乡。   他们都是听老乡介绍,知道新华饭店这边生意特别好,想过来讨碗饭吃。结果来晚了,后面早就被大家占得一干二净,谁都不愿意放弃黄金宝地。   现在听说还有别的好地方能做生意,这帮年轻人都欢天喜地,跟着老白往外去。   老白的小货车装不下这么多人。其实假如没女同志在,他们是不介意人挤人的。最后大家只好坐公交车。   待到了地方,看见荒凉的木材厂,小老乡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这里是干嘛的。   当听说让他们在里面摆摊子做生意时,所有人都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开什么玩笑,这儿能做什么买卖?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老白翻白眼,毫不客气地埋汰他们:“嘿哟,你们想得美哦。当初新华饭店有生意呀,一点点生意都没有的,根本就没有人过去吃饭。是我们这群老家伙要求承包,才把市场给打出来的。想吃现成饭,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们把找不到铺子老乡都带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多到外面宣传宣传,人气不就聚起来了吗?再说了,在别的地方你们三三两两分开,势单力薄,被人欺负了只能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在这里,你们能抱团,谁还敢欺负你们?这种日子多舒坦啊。”   周秋萍在旁边撺掇:“而且这边我们是打算用来盖商贸城的。不过要等到开春才好动工。铺面空着我们觉得可惜,这才拿出来出租的。如果你们现在租用了,后面商贸城盖好,我可以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拿到铺面名额。”   癞子和他的同伴们面面相觑,显然在心中嘀咕,这没影的商贸城还不知道生意怎样呢,谁晓得该不该拿铺子呀?   曹敏莉笑道:“我们这个是市政府的重点项目,市领导都承诺等开业的时候一定会过来剪彩,电视台也会报道。到那个时候,我们该愁的大概就是想要铺子的人太多,打招呼的人也太多,谁的面子都不好驳了。”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又改成了香港腔,事实证明效果极佳,癞子等人的神色都不对了。   老白趁机强调:“便宜你们了,知道是谁吗?香港来的大老板,就在这里投资。以后你们想要好货,还怕没货源吗?唉呀呀,没见过你们这么磨磨蹭蹭的。跟你们说实在的,我是看着你们都是老乡,一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不容易,这才托我哥们儿把这市场提前开放的。不然人家关着门还更省事呢。算了算了,送佛到西天。这样吧,你们可以从我手上先赊货,等卖出去之后再把货款给我。”   癞子脱口而出:“如果卖不出去呢?”   老白瞪他:“还给我行了吧?把货给我还回来。只要不是脏兮兮的,我都收回头。”   周秋萍开口道:“这样吧,你们的货款我们来承担,卖不出去,货款不用你们管。卖出去的话,利润我们对半分,好吗?先给你们试再卖一个月,不收你们的租金。如果觉得不好,随时可以走人。一个月之后觉得还能做下去,大家再坐下来谈租金,可以吗?”   老白的小老乡们面面相觑,整个过程好像他们白挣钱,不用承担任何风险,最多就是耗费点口水而已。   现在天冷了,找不到合适的铺面固定下来,在外面打一枪换个地方做买卖搁乌鲁木齐实在不现实,因为真的太冷了。   癞子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吧,那我做着试试看。”   反正要不成的话,最多浪费点时间呗。像他们这种人,时间本来就不值钱。   他能想到的是,他的同伴自然也能考虑到。他头一个站出来,其他人跟着疯狂心动。   对有钱人来说,时间比钱重要。但对于积累原始资本的人而言,时间微不足道。   大家争先恐后,纷纷举手表态:“我我我我,我来试试。”   张国富赶紧掏出本子,一个个登记信息。   周秋萍笑道:“那既然大家合作了,就得亲兄弟明算账是不是?我又不可能看着你们这么多人,我也不知道你们生意到底做的怎么样,究竟赚了多少钱。所以,我得派人在旁边给你们当帮手,顺便大致搞清楚卖了多少货,赚了多少钱,到时候我们好结账。”   癞子眼睛珠子一转,想到的关键点:“要是没挣到钱,这些帮手怎么办?饭钱和工钱呢?”   周秋萍笑容满面:“当然我们来承担,他们是我们派出去的人,不真是你们的帮手,别想着挖墙脚啊。”   大家在心里嘀咕,当谁稀罕呢。   不过不要他们付工钱,白给他们干活,他们不乐意才怪。   “行!”癞子拍胸口保证,“你放心,我们绝对不糊弄你,卖了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们要是玩鬼的话,怎么对得起我们白大哥的一片心意。”   老白呵呵:“你们别给我丢脸就行,不然下回我可舍不下这张脸皮了。行了,走吧,你们多找些人,把人气拢起来,上我那进货去。老张,你把这边也收拾下吧,起码把货架准备好。”   张国富信誓旦旦:“没问题,我马上找人做。”   哎哟哟,这事儿还真成了。   张国富激动难耐,看老板领着同乡们到周围看环境,他趁机朝三位女同志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们厉害,财神奶奶,一下子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周秋萍对高帽子没兴趣,开口提醒他:“你赶紧调查下,这么多职工退休职工里有哪些人对做买卖感兴趣?”   张国富茫然:“干啥?不是说好了让他们在市场里干活吗?不用摆摊子的。”   周秋萍无语,真是隔行如隔山啊,这位大哥平常也没少接业务,实际上也是买卖人啊,咋就反应不过来呢?   “大哥,人家不出来做生意,不代表他不想做生意。一个是没本金,另一个就是不会做生意,从来没做过呀,都不晓得该怎么招呼顾客。现在有现成的老师,手把手的教,现场教学,他们不趁机学习,打算什么时候学呀?”   张国富恍然大悟:“还能这样啊?”   周秋萍哭笑不得:“不然你认为应该怎样,哪个学校会手把手教你怎么摆摊子做生意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人家才是最好的老师。”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闲着,必须得做事养活自己啊。 第304章 两位保镖   周秋萍也不知道木材厂的简易市场生意究竟做的怎么样。   因为她只负责给建议并且掏钱出货款, 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直接坐飞机回江州了。   上飞机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雪。乌鲁木齐的冬天真的来了。谢天谢地, 他们抢在了落雪时节之前敲定了活, 不然要多不少麻烦。   至于留在新疆苦力干活的卢振军和张国富他们,咳咳, 那就不是她们能操心的事儿了。   几人回程坐的客机虽然也年老体衰, 噪音大的够呛,但比军用机舒服多了。起码周秋萍的晕车症不治而愈,她几乎吃了一路。   苏珊真羡慕死这家伙了。这一趟到新疆,自己没能控制住,虽然没上秤,但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裤子似乎紧了点, 她怀疑自己起码重了5磅。   她已经决定回去就开始靠沙拉过日子了。   而这个人却好像无所顾忌, 吃的比她更多, 却一点都不控制。   周秋萍笑道:“我小时候吃不饱,所以把细胞给饿瘦了, 不容易长肉。”   上辈子她开饭店, 天天烟熏火燎的, 自己在灶台旁忙了好多年,照样没发福,也从来没控制过, 照样维持在标准体重内。   可见长不长肉这种事啊,更多的真的是看个人。   苏珊扭过头, 感觉这天完全聊不下去了, 减肥是女性的共同话题呀, 是她先把路给堵死的。   周秋萍笑道:“那是因为你们追求过度苗条。就你, 再重10斤20斤都是很正常的体重,和你们理解的正常就差皮包骨头了,能不受罪吗?”   她煞有介事地强调,“肉啊,其实是福气。不然为什么长胖叫做发福呢?随随便便一直减肥,会把福气给消没的。”   她说的那样认真,搞得苏珊都动摇了,将信将疑道:“真的吗?”   “那当然。”周秋萍指着自己道,“你第一次见我时是什么样子?皮包骨头是吧?那时候我多落魄呀。后来我长肉了,日子就过好了呀。”   曹敏莉认认真真地看她的脸,给出了中肯的答案:“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也不是很瘦。”   能瘦到什么份上啊,虽然去年夏天她天天走街串巷地卖货,可她吃的好啊,鸡鸭鱼肉就没断过,养不出肉来才怪。   当然,那时候气色是不怎么样,疲惫又焦灼。   再见面的时候,精气神起来了,感觉的确大不一样。但实际上身材变化并不太大。   周秋萍瞪眼睛:“哪有你这样拆台的,我是脸小,肉都藏在身上长。”   曹敏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诚恳地告诉她:“苏珊的脸比你更小。”   苏珊直接笑喷了。   周秋萍忿忿地往嘴里塞了颗无花果干,警告二人:“有本事你俩都别吃。”   结果苏珊扛过了果干的诱惑,却没抵抗住水果芝士的香气,空姐推着餐车过来时,她忍不住要了一份,真好吃,又香又甜,还带着微微的酸。   下飞机时,她看着从头到尾依靠咖啡扛住了全程的老板,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老板不愧是老板,就这毅力,她不当老板谁当老板。   周秋萍则心满意足地感慨:“飞机餐越来越好吃了啊,去年我坐的时候还没这么多吃的。可见服务质量越来越高了。”   曹敏莉扑哧笑出了声,调侃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加一句,我对新疆的发展充满了信心?”   苏珊一听这话就头皮发麻,生怕老板明年开春真跑到新疆种棉花去。   以她既往在大陆跑地方办工厂的经验,这件事真的非常麻烦。要和农民交涉,要和基层政府打交道。这些工作经历告诉她,在大陆,越往下事情越难办。   况且她们从来没做过农业,跨界太大了。   忧心忡忡的助理小姐赶紧转移上司的注意力:“曹总,周经理,这是来接我们的吧。”   乌鲁木齐的航班开到的地方是海城,她们要从这里转火车回江州。   周秋萍朝举着牌子接人的小伙子挥了挥手,大步走上前去,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你好,小郑同志。”   小郑受宠若惊,没想到老板居然认出了他这个吴经理的助手,赶紧笑着打招呼:“周经理、曹总、苏珊小姐你们好。现在是这样,我们没买到软卧票,但有飞机票可以直接从这边飞江州。”   三人都惊讶:“江州有飞机?不会是军用机吧,那算了。”   摸着良心说,虽然速度快,但她们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把军用机自由飞翔的感受。   小郑满头雾水:“当然是客机,就是在这机场起飞。一个半小时后就出发,停在江州东新机场。如果老板们想稍微歇歇的话,也可以坐四个小时后的火车,是硬卧票。因为飞机这几天只有这一班。”   他没坐过飞机,但听说有的人会觉得很不舒服,宁愿坐火车。   三人明白过来了,估计因为海城往返江州的飞机班次太少,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他们也就没坐飞机的意识了。   周秋萍问了同伴的意见,笑着点头:“那就去坐飞机吧,对了,记得把火车票退掉。小心别被人当黄牛抓了啊。”   小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现在硬卧票也紧俏,级别不够的人根本没资格买。所以就衍生了一种特殊的行当,有资格买到票的人私底下倒卖票给愿意出高价的人,前者遭点罪,从中赚取利润,待到站后再要回票拿到自己单位报销车票钱。   这是半公开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   他赶紧保证:“我不倒卖,我不投机倒把。”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小心。火车站查这个的特别严,你万一撞枪口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上辈子她就碰到过这种事,排队窗口实在太长,等排到她那趟车早就开跑了。她实在舍不得大几十块钱,就要原价卖给同样排队买票到绝望的旅客。   结果惨了,她被关了一夜,吓得魂都要飞了。那大盖帽还威胁说要把她当成黄牛典型,直接严打了。   后来她前前后后花了大几百块钱才出来,完了还大病一场。   这经历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小郑也来一回,头皮都要掉的。   小郑嘿嘿笑,殷勤地上前要帮忙拖行李箱。周秋萍等人谢绝了他的好意,自己去了候机大厅。   大家过安检时,跟小郑挥手道别,后者一直站到她们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开。   曹敏莉转身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肯定:“吴生安排的人挺机灵的啊。”   周秋萍笑道:“是挺伶俐的。”   曹敏莉若有所思:“吴生是个人才。”   就说火车票和机票的事,显然他是没买到软卧,先拿硬卧当底子。当发现能弄到飞机票,他又毫不犹豫将它做成了第二选择。如此一来兼顾了舒适度和稳妥性。因为现在大陆的民航只能说还处于起步阶段,飞机晚点是常态。这样倘若真晚点了,他们没赶上去江州的飞机,还有硬卧可以坐。   周秋萍点头:“是啊,我是朝着总经理的方向培养他的。当初卡拉OK房这一块,我就打算由他总领。股份不敢给,但分红肯定要有。”   良禽择木而栖,如果连梧桐树都没种,却怪来了的凤凰都跑了,那未免也太不要脸了点。   周秋萍琢磨着在海城盖房子的事。一时半会儿不能急,现在查私营经济厉害,集体合作制企业身份要被人揪着不放,容易叫当成靶子。等明年看看风声再说吧,有的时候,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就是地块得注意了,有合适的得想办法先拿下。嗯,浦东开发是什么时候的事?应该快了吧。好像上辈子她开始到海城进货做生意时已经有浦东开发区了。那肯定就是这几年的事。   周秋萍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琢磨着要怎么在这上面好好做文章。   广播通知旅客上飞机了,她赶紧收敛心神,跟着上飞机。   待到三人坐定之后,曹敏莉突然间开口:“为什么当初经济特区没有设置海城呢?海城工业历史悠久,有港口有铁路有机场而且劳动力资源丰富,又可以辐射整个长三角地区,其实是个很好的特区选择。”   苏珊不假思索:“大概就是因为辐射圈太大了吧。”   周秋萍一颗心怦怦直跳,再次感叹不同的生活阅历培养出的眼光到底不一样。她是重生者,所以知道海城很快就会迎来开发开放,但曹敏莉却完全是从现状客观分析的。   曹总颇为笃定:“我觉得海城应该会迎来新一轮的发展。眼下的经济困局不会持续太久,政府估计会想办法突围,海城是个优质的选择。先前开放的地区基本上都在珠三角地区,当地产业已经形成规模,另起炉灶很麻烦。如果要选个新的地区的话,我看好海城。”   苏珊有点困惑:“这里要怎么开发,它已经是个相对成熟的城市了。”   周秋萍没憋住,终于冒出了句:“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   海城人口众多,住房紧张问题一直相当严峻。能说出这种话,可见这时代海城人自己也严重看不上浦东。   曹敏莉笑了起来:“当初深圳是个小渔村。”   对,就是要在近乎于空白的地方,才好画出蓝图。   飞机的速度当真比火车快得多,她们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抵达东新机场,天上太阳还挂得蛮高的呢。   几人坐车到了红日小区门口,老远就瞧见了站岗的武警。距离武警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位拖行李箱的姑娘,穿的挺时髦的,就是有点不合时节。   这已经是秋冬之交,江州虽然比不上乌鲁木齐寒冷,但也要穿厚毛衣甚至小棉袄了,她这一身单衣,当真是在感冒线上死命蹦跶。   几人都好奇地多看了那姑娘一眼,不知道是跟家里人闹矛盾离家出走跑来投奔爷爷奶奶的小姑娘,还是谁家远道而来的亲戚。   苏珊突然间惊讶了声:“咿,朱莉!”   曹敏莉也认出了人,笑着朝对方招手:“嗨,朱莉,这里。”   她转头跟周秋萍介绍,“朱莉,我给你挑选的保镖。”   本来按照计划,朱莉应该和律师一道从香港过来。但因为和木材厂的合同进展的太快,律师不得不提前离港过去审核合同。而北京那边卡拉OK房的事情又需要他的支援,他比曹敏莉等人离开乌鲁木齐都早。   没想到朱莉自己先过来了。   周秋萍惊讶不已:“这么快啊。”   虽然之前因为镪水事件,她特地开出高薪请曹敏莉帮忙找保镖。但随着她带着家人借住到安保措施严密的别墅区,危机暂且解除,她倒是没急着这事。   曹敏莉笑道:“身手了得的女保镖行情很紧俏的,不快点就被人抢走了。”   苏珊先上前一步,张开胳膊拥抱对方,笑得比阳光更灿烂:“亲爱的朱莉,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周秋萍跟在后面,看着这位身高一米六左右,身形苗条的精干姑娘,总觉得莫名熟悉,不由得生出了疑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曹敏莉笑了起来:“朱莉以前是电影明星,你可能看过她拍的电影。”   朱莉立刻摆手,用相当别扭的普通话赶紧否认:“我不是什么电影明星,我只是做过武行而已。”   周秋萍猛然想起来,没错,她就是在录像带里看过这姑娘,只是对方戏份不多,但打的很猛。   她有点惋惜:“那你怎么不继续做下去了?”   九十年代是香港电影的辉煌阶段,出过很多脍炙人口的经典片子,也捧出了不少大明星。而且拳头加枕头的模式决定了动作片明星是有市场的。   朱莉摇摇头:“当明星哪有这么简单,有很多事。我觉得我不适合干这行,还不如干老本行。”   其实她的本行是武馆,她家祖上就是开武馆的,后来入了武行,专门做替身和武指。她本人也是从十几岁起就给演员做替身,后来有导演觉得她机灵,身手好,也给她镜头。只可惜不仅一直没红起来,有一次拍从楼上撑着根竹竿就滑下来的戏份,她后脑勺撞到了墙,差点丢了性命。   出院之后,她就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扪心自问,她并没有多喜欢当演员,背台词对她来说就已经痛苦,更何况还有文戏。况且像她这样没成名的演员,片酬并不高,难听点讲还不够医药费呢。   于是她便思考转行,因为身手好,又是女性有不少便宜之处,她便改当了保镖,一直不缺生意。   这次之所以接曹敏莉的单,正因为她的前一任雇主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她不想背井离乡,就留在了香港。   曹敏莉找她到大陆当保镖,她也无所谓。   尽管大家都说大陆条件艰苦,但她心知肚明,再穷的地方有钱人过得都比富裕地区的穷人舒服。能够高薪请香港保镖的大陆人,生活水准怎么可能低?   所以面对周秋萍,她也毫无心里优越感,态度不卑不亢:“我学过拳法和腿法,听说大陆有不少枪,我的枪法也不错。”   周秋萍赶紧喊停:“那就不必了。”   这时代的枪.支管理的确谈不上严格。因为他们经历过备战备荒全民皆兵,大部分年轻人都接受过民兵训练的阶段,所以流落民间的枪支蔚为可观。   这也大概也是这个时代治安恶化,暴力事件频发的原因之一。   但周秋萍可不想对方动枪,真正的一枪轰下去,能把人半个脑袋都掀掉。   朱莉无所谓,既然雇主不喜欢枪,那她不当着雇主的面碰就是了,省得让掏钱的人不开心。   周秋萍招呼人:“走吧,先回去放东西。”   武警认出了她们,微微点头,直接放行。   朱莉则在心中点头,看来她的新雇主身份了得。毕竟请私人保镖容易,但有国家机器站岗可不是普通有钱人能办到的事。   待瞧见新雇主的住宅时,她就更肯定了自己的认知。   她听说大陆很穷的,她一路上也没见到过几栋高楼大厦,街边随处可见的房子多半都低矮破败。跟它们一比起来,面前的别墅岂止是鹤立鸡群啊,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   卢家分到了别墅面积真的不小,两层楼,楼上楼下都各有三个房间,一个客厅。周秋萍一家人在了楼下两个房间,还有间客房空着,以便亲友住宿。   朱莉进了屋,心中愈发满意。虽然她从小练武,吃惯了苦,她并不怕忍受艰苦的条件,但只要是人都愿意住的更好。这栋别墅的条件可比她家强多了,比所谓的千尺豪宅也阔气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秋萍开了客房门,准备让朱莉住这间屋。门一开她就愣住了,因为屋里明显有住人的痕迹。   苏珊惊讶:“是不是小明住在这边?”   这很有可能,而且很应该。虽然孩子日常在小红星艺术团呆着,但这是他家,怎么可以没有他的房间。   就是这房间的风格布置的,真的看不出一点小朋友的影子,跟营房似的。   唉,指望不了,估计在余成心中,房间不就是睡觉的地方吗?还有啥可布置的。   周秋萍摇摇头,退出了房间,琢磨着要给孩子换床单被套。起码要活泼轻快点,让孩子住着就心里舒服。   但是楼下没空房间了,朱莉该住哪儿呢?总不能让人姑娘住在客厅里,直接把沙发当成床吧,那也太欺负人了。   曹敏莉立刻提议:“朱莉,你住楼上的房间吧。放心,这里还是很安全的,刚才你也看到外面有武警站岗。你主要负责的是日常跟随周经理外出。”   朱莉完全无所谓,楼上楼下对她来讲都一样,只要老板不介意,她更加不会介意。   她正要拎着行李上楼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作为保镖的本能,她立刻警觉起来,抢先冲到了门口,好时刻准备应急。   屋子门开了,一马当先的高女士怀里抱着小孙女,疑惑地看着家里出现的生面孔:“同志,你是?”   “阿妈。”周秋萍赶紧介绍,“这是朱莉,曹总帮我找的,嗯,助理。”   朱莉不在意自己身上安的是什么名头,即便在香江,保镖也经常以司机或者秘书助理之类的名义出现。   她礼貌地朝高女士点头,用生硬的国语打招呼:“您好,老夫人。”   高女士快别扭死了,她还头回被人称呼老夫人,咋感觉这么奇怪呢?好像拍电影似的。   反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只能别扭地朝对方点点头,结结巴巴道:“你你好,同志。”   好在女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青青和余成呢?”   “后面呢,青青不要人抱,星星赶着回来上厕所。”   小姑娘已经顾不上看着妈妈和干妈尖叫,咚咚咚自己跑去了卫生间,嘴里还喊着:“宝宝来不及了。”   搞得大人们都哭笑不得。   后面的大人小孩步伐也不慢,卢小明跑出了一头汗,看到周秋萍只喊了一声,就满怀希望地冲屋里喊:“爸爸!”   曹敏莉蹲下了身,笑着看他:“你爸爸在新疆还有工作,所以阿姨们先回来了。怎么样,在艺术团好玩吗?我听说那里特别厉害。”   卢小明有点失望,他上个礼拜就没能见到爸爸,昨晚听周阿姨打电话回来,他还以为爸爸也会回家呢。   不过他是个礼貌又懂事的小孩,很快便压制下心中的失落,文质彬彬地回答:“蛮好玩的,我们上半天课学习半天乐器和声乐还有舞蹈,我们前天还参加了演出。”   曹敏莉兴致勃勃:“这么厉害啊,那你表演什么节目呢?”   “唱歌!”青青可比当事人兴奋自豪多了,“哥哥唱了《太阳娃》我们也看了。”   本来这种接待表演轮不到他们,但是表演需要观众,他们幼儿园就直接被拉过去了。演出前哥哥还跑过来拿了橘子给她和妹妹吃,所有小朋友都知道唱歌的是她们的哥哥,可羡慕她们了。   跟进来的祝强都要惆怅死了,一个劲儿唉声叹气:“为什么不喊我们小学生呢?太欺负人了,我也想看小明唱歌。”   原本还有点惆怅的卢小明被妹妹和朋友的热情感染了,跟着高兴了点,又不由自主地害起羞来,声音都小了:“我才开始学,还有很多不足要改正。”   周秋萍忍不住搂住了小男孩,亲了口他的脸蛋。这小同学咋就这么可爱呢。   余成和位男同志走在后面,看到周秋萍时愣住了:“不是晚上才到吗?怎么这么快?”   周秋萍眼睛落在男同志脸上,随口回答男友:“刚好有班飞机到江州,我们就坐飞机过来了。这位是?”   余成赶紧介绍:“彭阳,我战友,今年退伍的,本来打算留在江州做点生意的。我请他过来给你当……助理。他身手很好,军中比武常常是前几名。”   周秋萍先是一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余成给她找的保镖。   真是凑巧了,两人居然同时到位。   这边彭阳和朱莉也对上了视线。助理什么的,都是糊弄外人的话,练家子一看对方,就晓得人家有功夫在身上。 第305章 自选超市(捉虫)   高女士没那么好的眼神。她就觉得现在年轻姑娘太不晓得爱惜自己, 又不是她年轻那会儿一家人都凑不出套齐整衣服穿的时代,这一个个的,大冷的天也不好好穿衣服。   “你这会冻出毛病来的。年轻时不当回事, 上年纪要吃大亏的。”   老太太絮絮叨叨, 愣是从房里翻出了大厚毛衣,非得让朱莉换上。   可怜朱莉一飒的妹子套上厚毛衫和毛裤后, 杀伤力瞬间消退一半。   彭阳没憋住, 噗嗤笑出了声,瞬间就挨了眼刀。   高女士不明所以,心情尤为舒畅:“今儿好,人多热闹,好好吃一顿吧。你们说说,都想吃点啥, 我去菜场买菜。”   朱莉又开始疑惑, 住在这种豪宅里为什么连菲佣都没请, 还要老夫人亲自去买菜。   曹敏莉去旁边接完电话回来,笑道:“阿姨, 别麻烦了, 我们去饭店吃吧。”   她转头告知周秋萍, “我在香港订的货到了,超市收拾好了就可以上架。”   周秋萍惊讶:“这么快啊,我还以为得先卖苏联货呢。”   她们承包的那个江州饭店内的小超市在张国富去乌鲁木齐前就拾掇的差不多了, 后面就是扫尾工作。有这几天时间,估计应该到位了。   周秋萍打了个电话到江州饭店的商店, 在那边负责收尾的超市店长接了接电话, 立刻表示随时可以接货。   按照周经理的安排, 这段时间连她在内的五位店员前期在大歌星卡拉OK房的自选超市里学习熟悉超市工作流程, 最近几天则转战江州饭店,一是盯装修收尾工作,二是尽快了解来饭店消费客人的特点,并和饭店工作人员混熟。   周秋萍听她汇报了一通工作,点头道:“那看今天能不能货品上架,明天开张吧。”   苏珊和高女士异口同声:“这么快?”   助理小姐闭了嘴,老太太接着追问:“你这安排好了吗?谁来剪彩啊,舞狮队请好了没有。哎哟,明天礼拜一,哪儿来的人。我看不如等到下礼拜天再开门,到时候人多热闹些。”   周秋萍哭笑不得:“这又不是江州饭店开张。明天挺好的,不信你看黄历,绝对是开门做生意好日子。”   高女士瞪了她一眼,恨恨道:“呸!明知道我不识字。”   小星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抱着奶奶撒娇:“奶奶,我教你。”   老太太还嫌弃上了:“哎哟,好厉害哦,总共就会一二三吧。去去去,洗手了没有,洗完手上饭店吃饭。你妈请客,好好敲她顿竹杠。”   她心中生出了自豪,嗯,她家秋萍请客呢。以前她们家可没资格上江州饭店吃饭,只能蹭人家的饭。   曹敏莉本想说她请客,但看老人自豪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肚子,反而顺着说下去:“那我们今天可得吃顿好的。”   小孩子们最兴奋,就连卢小明都跟妹妹商量上回吃的哪道菜最好吃。   祝强同学激动地强调:“要赛螃蟹。”   饭店里的赛螃蟹不是炒鸡蛋,而是将螃蟹肉拆出来再重新做成螃蟹的模样,又好吃又方便。   周秋萍揉了把小朋友的脑袋:“好,点赛螃蟹。就是不晓得现在螃蟹肉会不会瘦了。”   大人带孩子足有十几号人,想出门的话,卢振军留给他们用的吉普车都塞不下这样浩荡的大部队。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小区刚好有车子出发去接上军区晃悠的老干部们,中途经过的地方距离江州饭店不远,大家干脆上了大巴车,中途下来再走过去。   现在饭店真换了颜色,守在门口的迎宾员不仅没有再强调他们不可以随便入内,而且笑容满面,直接表示:“欢迎光临。”   高女士不由自主地胸膛都挺高了些,终于感觉这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了。   余成也涌现出自豪。   以前他没啥感觉,因为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最好的肯定要留给国际友人,完全意识不到委屈。   可此时此刻,他堂堂正正,不需要任何人带着帮他背书,就这样大大方方走进江州饭店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不是不委屈,而是习惯性地被压抑了,甚至不敢委屈,否则就是不识大体不懂事没有大局观。   一行人走进饭店,那种不一样的感触更深刻了。   比起上次过来吃饭的冷清,今天的江州饭店真的热闹了好多,大堂里有人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报纸,有人在前台拿钥匙,还有人手上拿着相机,兴致勃勃地转来转去,不时按下快门拍张照片。   照这情形看,饭店的生意应该很不错。   来来去去的服务员脸上,笑容似乎都灿烂了许多。   因为忙碌就意味着效益好,效益好就意味着奖金高啊。谁不想光明正大地多挣钱呢?   商店里的客人也多了不少,好多人在柜台前张望,看着玻璃柜展示的刺绣和锦缎啧啧赞叹,外面的商场可买不到这么好的货。   上回闲到发呆的售货员自豪地介绍:“那当然,这都是按照提供给外宾的标准挑选的。肯定好啊。”   众人深以为然,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否则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有人大着胆子询问:“这个扇子多少钱?”   服务员笑盈盈道:“用外汇券的话15,如果掏钱那就加价30%。”   这是眼下的惯例,很多地方一开始设置都是为了接待外宾,创收外汇,名义上根本不对内开放。你非要去开洋荤的话,那只能多掏钱。   一把小扇子差不多20块,实在贵的够呛。   但开口询问的顾客还是咬咬牙决定买下:“给我装起来吧,我要了。”   他要的是啥呀?是江州饭店的包装袋。到时候往家里一放,人家都知道他去过江州饭店当客人了,这可比坐了飞机还有面子。   他一带头,周围几位还在观望的客人纷纷慷慨解囊,有人要景泰蓝,有人要羊绒衫,还有人买了好几块海藻肥皂。几个营业员忙得不可开交,隐隐甚至有些去年夏天抢购的意思了。   高女士小声嘀咕:“这有钱人啊,还是多。”   要换成她,她可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就买把小扇子。   也没多好看啊。   周秋萍默默地瞅了眼她,诚恳地提醒:“阿妈,你肯定比他有钱。”   说句托大的话,现在放眼全国,能比老太太有钱的人应该不超过20%。   高女士沉默了,只留给女儿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钱经理匆匆赶来,未语先笑:“诸位贵客能够光临我们饭店,是我们江州饭店的荣耀。怎么样?看上什么了?这都是最近才进的,像这套漆画盒子,都是高级工艺师一点点做出来的,总共出来的就没几套。”   周秋萍谢绝了她的推荐,笑着指超市方向:“我们是过来看这个的。”   钱经理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已经装好了吧?什么时候开张?我一定要送花篮的。”   曹敏莉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您现在就可以订花篮了。”   正说话间,周秋萍挑选的店长来了,她帮忙扶着拖车,招呼送货的师傅:“这里这里,麻烦放这儿,我们自己来搬。”   她看见周秋萍等人,赶紧打招呼:“周经理、曹总,你们来了。”   周秋萍朝她点头,看着其他店员陆续押货进来,笑着吩咐:“东西都到了吧?小心点,不要磕着碰着了。”   店长赶紧保证:“我们一定小心。来,这边,慢点儿,把箱子放这儿。”   曹敏莉安排送货来大陆的下属快步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请上司签收。   大家一箱箱地点货,然后小心翼翼地上货架。   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又是一个个箱子摆在面前,很快就引起了酒店客人的注意。不少人上前打听:“你们这是卖什么的?”   周秋萍伸手指着超市的招牌,笑着回答:“进口商品超市,我们这儿卖的都是进口货。”   这下子大家兴趣更高了,纷纷打听:“都有些什么东西?有摩托车有照相机吗?有的话拿出来看看噻。”   店长赶紧履行自己的职责:“各位同志请稍微等一等,马上我们把所有的商品都上货架,到时候大家都能看,如果要摸请小心一点,不要磕到碰到了。”   有人疑惑:“这咋摸呀?”   旁边立刻有人嘲笑他:“土老帽了吧?知道啥叫超市不?东西就摆你面前,你想看就看,想拿出来,出门结账就行。大歌星卡拉OK房就有这个,可方便了,还不用受营业员的气。”   他这么一解释,因为听说江州饭店也对国人开放了特地从外地赶过来的客人更加激动,一个劲儿地催促:“快点啊,光让我们看箱子有啥好看的?”   店长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是周秋萍笑着招呼客人:“不知道各位同志对什么最感兴趣,我们优先把这批货上架。”   有人说要进口相机,有人心仪音响组合,先前那位喊着要摩托车的人直嚷嚷:“摩托车,我就要摩托车。”   可惜没有摩托车。毕竟超市就这点大,几辆摩托车一放,人就没地方下脚了。   不过那客人只失望了一瞬,当他发现货架上摆了微波炉的时候,他立刻激动:“我要我要,这个我要。”   其实现在也有国产的微波炉,但进口货当然不一样。前段时间爆出来的各种假冒伪劣商品,让他完全不敢相信国产货了。   新闻都报道了,前段时间发生的煤矿爆炸案,就是因为用了劣质的接线板,所以产生火花造成的。   一个人激动,一群人跟着激动。   高女士都奇怪了,刚才大家买几十块钱的扇子景泰蓝还要犹豫半天,现在买几千块钱的电器又这么大方。   无需她自己琢磨,客人们已经给出了答案:“我自己买,省得我家隔壁那海员回来一趟,就在我面前拽拽拽,拽什么拽,老子不求他,老子自己掏钱买。”   他之所以有这一说,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特殊规定。   远洋船员可以每季度免税进口规定数量的电器,像彩电、冰箱、洗衣机、录音机照相机、摄影机之类的。   掌握了这项稀缺资源的他们自然也就成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熟人之间的红人,大家排着队,想方设法找关系,托他们帮忙带货回来,哪怕加价也没问题。   可就是这样,也不是人人掏钱就能买到,还得看有没有关系。   江州饭店虽然对外开放了,但有胆量走进来长见识的必须得有点家底,而敢到商店里打听商品的,那还得家底子相当不错。   好几个人捧上了自己想要的商品才反应过来,大着胆子问:“能掏钱吗?或者我们跟你兑券。”   买自己人的东西加价掏钱买也就算了,毕竟东西本来就是自己人生产的。可这都是进口货呀,花外国钱进口的,肯定得让他们掏外汇券吧。   曹敏莉摇头,又换上了香港腔:“不需要,我们是在大陆做生意,当然用大陆的钱。当然,如果想用外汇券也行,按照国家规定的汇率使用,用钱不加价。”   本来就觉得自己运气好,一下子有这么多进口货可以挑选的顾客更加激动,在人民币消费必须得加价30%成为惯例的现在,这家店的规定摆明了就是让他们占便宜。   哎哟,他们难道不需要创汇吗?也是,人家是港商吧,人家又不稀罕外汇的。   客人们的热情一上来,超市里的场面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大家都想往里面涌。可里面的货架还在上货,一时间兵荒马乱。   余成赶紧上去,招呼自己的战友:“快,过去堵着,不许挤,一个个来。”   然而经历过物资紧缺年代的国人骨子里已经植入了抢购的基因,他们清楚的明白任何计划购买的东西都得靠抢,不然晚一步就没你的事儿了。   还是周秋萍喊了一声:“同志们不要挤,大家要拿出形象来,让外宾同志看到我们这样,不丢脸吗?这可是江州饭店。”   钱经理也跟着帮腔:“是啊,同志们,大家注意点,今天还有考察代表团入住我们酒店。”   原本还激动不已的顾客们总算想起自己在这里还代表着国家形象,勉勉强强收敛了点。   差点儿没被人推倒在地的余成和彭阳都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好在他们没被踩死。   彭阳刚想说点啥,一抬头,就迎上了朱莉似笑非笑的目光。   嘿哟,这小丫头片子,啥意思啊?别以为你是香港同胞,就能咋地咋地。   然而朱莉已经挪开了视线,只注意自己雇主周围的环境。   之前曹总就跟她交代过,这位大陆雇主之所以会想请保镖,是因为差点被人泼了浓酸。   周秋萍现在却顾不了这么多,因为到了要吃晚饭的点,饭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好多点了餐等饭吃的人,还特地跑出来逛逛商店,然后顺便逛到了他们超市。   这下除了被要求注意孩子安全的朱莉之外,连曹敏莉和苏珊都加入到了理货员的行业。   苏珊原本看到超市装修时,还觉得货架摆的实在太稀疏,根本不利于售卖更多商品。   但此时此刻,她无比感谢周经理的英明神武。这得亏货少啊,如果要摆出来的货多的话,他们今晚就不用再吃晚饭了。   好不容易待到东西上架,店长赶紧跑去收银。   老天爷啊,她真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个人用,因为不仅她和另一位收银员忙不过来,两位理货员加上临时充当理货工作的保洁员也差点变成八爪章鱼。   钱经理看他们忙碌的样子,紧急叫了几个员工过来帮忙维持秩序,还向周秋萍和曹敏莉感叹:“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没提前订花篮。”   两人都苦笑,她俩也没想到今天就这么稀里糊涂开张了呀。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连拜堂都没拜堂,直接先入了洞房,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管不了了,这开张就好比生娃,娃都生出来了,你还能再揣回肚里重生一趟不成?   周秋萍抬手直接招呼人:“走,我们吃饭去吧。”   不吃了饭,怎么来换班?   点餐需要等待的时间太长,周秋萍询问了各位小朋友的意见,大家统一决定格外点一份赛螃蟹,但晚饭大家去自助餐厅吃。因为中餐厅的人实在太多了,明明可以容纳近千号人,现在居然座无虚席。   祝强同学一听可以吃60块钱一个人的自助餐,又兴奋得双眼直冒光。   哈哈,明天去学校,他要和同学们炫耀,谁跟他一样吃过这么好吃的自助餐。   卢小明严肃地教育他:“老师说了,我们不应该炫耀,我们小学生应该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   他刚说完,旁边一位大爷得意洋洋地跟身边人说话:“拍照片,好好给我拍几张照片。到时候我让那帮老小子看看,老子是能进江州饭店。那帮龟孙算什么玩意儿?”   祝强默默地看了眼卢小明,自己先跑进自助餐厅了。   周秋萍伸手摸摸卢小明的脑袋,鼓励小朋友:“你说的是对的,身外之物没啥好炫耀的,走吧,吃饭去。”   进了餐厅,小朋友们得量身高,1米2以下免费,1米2到1米5半价。   还够不上收费标准的两个小姑娘胸有成竹地向哥哥保证,她们一定会努力吃的,把哥哥们的份也吃掉。   旁边还有客人跟自己老婆开玩笑:“你还不到1米5哎,应该半价来着。”   服务员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高女士点点头,十分肯定:“这肯定是给外国人定的标准,他们个子高。”   周秋萍脱口而出:“以后我们的个子也会高的。”   她记得到了20年后,一群小学生簇拥着国家领导人,个个块头都比大佬高。可想营养对于身高影响有多大。   高女士想了想,居然点点头:“也对哦,你个子就比我高。”   曹敏莉笑道:“总是一代比一代好的。”   大家拿了餐盘,自行取餐。   60块钱一位客人,自有它贵的道理,且不说敞开来供应的肴肉、虾仁、软兜和八宝鸭这些看家菜,就是香草黄油焗虾也大大方方地摆在大家面前。还有奶酪焗生蚝、鲍汁海参,相当舍得下功夫。   余成看女友餐盘里摆了不少小点心,开玩笑道:“你不是说吃自助餐吃点心最亏吗?”   周秋萍无所谓:“好吃就行。”   话说出口,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豪横了。她还记得自己重生后第一次和余成吃自助餐,都是专门挑贵的吃。现在好像完全无所谓,想吃啥就吃啥,完全没有一定要吃回本钱的心思。   难怪人家说有钱可以让你更自由,更加顺应本心地生活。   她好像真感受到了。   苏珊环视了一圈客人,若有所思道:“周经理,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和老板不用大张旗鼓地开业了。”   因为眼下这段时间是江州饭店最热闹的时候。大家偷偷在外面观望了好几年的饭店终于对他们开放,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进来长见识。   所以饭店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都会走遍,自然也包括超市。   超市还需要额外宣传吗?当然没必要。就算他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甚至在电视上天天打广告,这家进口饭店的名气也不可能比江州饭店大。   后者,早就牢牢嵌入江州乃至全国人民在脑海中了。   能借势做的事,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另起炉灶呢。就好像《红楼梦》里薛宝钗说的那样: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苏珊再一次感慨:“周经理,你可真厉害。”   如果是她的上司曹总,她觉得理所当然。因为老板出生名门,从小耳濡目染,又是一路名校,学也能学到。   周经理有什么呢?可见任何行业想要做好光靠努力是不行的,还得靠天赋。   这话说了会得罪人,苏珊只感叹:“我感觉我的商学院白读了。”   周秋萍笑道:“我没什么的,要是换个地方,你让我去香港做生意,我肯定两眼一抹黑。做买卖,讲究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青青看着餐厅里的电视剧,突然间歪了歪脑袋,颇为疑惑的模样:“叔叔,大军叔叔。”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头看过去,瞧见了电视屏幕上的王大军。   之前电视机好像在放音乐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新闻节目。   记者正在采访王大军,后者一个劲儿摆手:“求你们了,别问我了,算我倒霉,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我告啥呀?人家说收回店就收回店,人家是大领导大干部,要给自己亲戚做,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吗?”   周秋萍惊讶,哟,新闻中心的速度比她想象的快呀,这么快就播出了。   电视机上挂着节目名字,简单粗暴:深度调查。   这一期的节目就叫做《夫妻店,家庭户真的是剥削吗?》。   在她看来,完完全全中规中矩,甚至没啥亮点可言。   但对于1989年下半年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石破天惊。   餐厅里立刻有人惊呼起来:“这电视台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第306章 要批评也要表扬(捉虫)   电视机里, 王大军正情绪激动地强调:“你们也别搞我,我这是正规的店,工商局给我发的营业执照, 我这是集体合作制企业, 我们几个人凑的钱开的店,我们自己干活, 我们没剥削任何人。”   记者谆谆善诱:“那收了你们的店, 转手给自己亲戚开的干部,是不是在贪污腐败?实际上是真正的剥削?”   王大军的头可没这么铁,他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我一小老百姓,小的时候下放,好不容易回城找了份工作, 矿场又停工了。我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 我只想好好干活, 养活家里人。我求求你们了,我一个无权无势, 无依无靠的小老百姓, 你们就放过我吧。”   说着, 他又转身去煮面条。   电视机切了画面,出现的是王大军早前在宁安县开的店。   好家伙,那店面装修的的确气派, 在彩电里看着就知道当初装的时候没少下本钱。   店里的老板一屁股坐着,摇头晃脑地听CD。好家伙, 现在CD机面世还没几年呢, 绝对的高档货, 一般老百姓别说用了, 连见都没见过。   老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凭几个服务员忙得不可开交,从头到尾也没伸把手帮忙的意思,跟刚才凡事都亲力亲为的王大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彭阳冷哼一声:“这不说的话,还真看不出来到底谁是人民公仆,谁是资本家。”   新闻记者又采访了十几家店,发现情况大同小异。那些原本由个体户经营的店铺收回去之后普遍就两种命运,先前生意特别好的,约莫有一半以上都是产权所有者单位领导的亲戚或者本单位有背景的职工承包经营。而之前生意一般的,则基本都是关门吃亏的命。   原先给个体户打工的人完全没有感激政府将他们拯救出被剥削环境的意思,反而怨声载道,因为他们连最后的饭碗都被抢走了。   高女士共情了,同情的不得了:“有关系有门路的,哪个没工作?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权没势的只能自认倒霉。”   能进江州饭店吃饭的基本条件都不错,但这并不妨碍大家觉得自己没钱没势。因为他们认识更多比自己风光的多的人啊。   众人七嘴八舌,跟着议论纷纷。居然没任何人觉得自助餐厅里放新闻节目很奇怪。可见饭店也是做了调整,老百姓可不就爱开着电视机吃饭吗?   新闻调查内容还挺多,甚至出现了香满集快餐厅的画面。穿着公家制服的人正过来收取管理费。短短一天时间,足足来了三拨人,分别以不同的名义收费。   记者没有采访香满集的店长,而是将话筒递给了其中一位客人。   这位华侨直言不讳:“我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在这家店吃饭。几乎每次过来,我都能看到不同的部门过来收费。我自己数了一下,足足有十几种。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计划在江州投资,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知道政府给了优惠条件,可以给合资企业减免税收。但就我观察发现,各种管理费加在一起的金额要远远超过应该缴纳的税。所以免不免税毫无意义,只要多收几种匪夷所思的管理费,就比明面上的税收多的多了。我看不出来这里开放招商引资的诚意,我想我投资的时机还不成熟。”   画面一转,记者的镜头又对向了那些收了费的管理者。他们没有回单位,就这样拿着刚收到的钱堂而皇之地去了一家夜总会。   几十块钱一瓶的啤酒,他们说开就开。台上歌手在唱歌,100块钱的花篮他们说送就送,完了还要歌手过来陪他们坐坐。不坐不行,不坐的话,下回人家就给别的歌手送花篮捧别人了。   不少吃饭的客人都看得倒吸凉气,还有人感叹:“不是从自己兜里掏的钱就是大方啊。”   敢进夜总会happy,还敢捧歌手,那都胆儿肥的很啊。   这些年因为在夜场里花天酒地结果直接破了产的就没断过,那是标准的无底洞。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低声感慨:“真敢拍。”   记者镜头从夜场转移开了,去了另一家还在营业的个体小饭店。这家饭店交的管理费倒是不多,但老板还是表态准备关门停业。   当被问到为什么时,他情绪激动的拿出了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打的白条。从8月底到现在,两个月过去了,他一半以上的生意都没收到过账。   周围的各个部门是没守着他的收银台等分管理费,但是他们把他的饭店当成了食堂,而且是不收票也不要钱的那种,来了就大吃大喝,专门盯贵的菜点,吃完了一张白条,扬长而去,根本没掏钱的意思。   老板一开始害怕不伺候好了这帮大爷,自家的店就会被找茬关掉。但做了这两个月下来,他发现自己不仅一分钱没挣,还倒贴进去不少钱。   当着记者的面,他把桌椅收拾好,直接关上门,一把铁将军上了锁。   镜头又回到了演播厅,主持人好像还有最后的求生欲,没评价这些管理者的吃拿卡要,只盯着夫妻店和家庭户说事,认为这些模式并不存在剥削。   但观众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群无法无天的管理者吸引走了。   用隔壁桌上老头的话来说:“这有什么区别?跟当年造反.派跑人家里抄家,看到啥好东西都往自己家搬,一模一样。土匪也好意思说革人家的命。”   周秋萍默默地喝了口鸡汤,严重怀疑讲江州台先斩后奏,否则十之八.九会被毙掉。   要知道当年央视的《新闻调查》首期样片因为涉及到了上.访、三农、基层人民当家作主这些社会矛盾问题,都被迫放弃,改而上了宏志班。   等到她喝完一小碗鸡汤,周秋萍就明白为什么电视台的态度会这么杠了。因为记者在夜总会拍摄的时候,被吆三喝四的拍摄对象发现了,挨了一顿揍,摄像机也被抢走了。   荧幕上,主持人满脸严肃地强调:“记者有调查权,因为人民享有知情权。还请有关单位的工作人员尽快返还我们的摄像机,如有损坏,请予赔偿。并及时支付被殴打入院的记者的医药费。”   自助餐厅的客人们面面相觑,旋即有人爆笑,有人咒骂:“不要脸,土匪都比他们强。”   周秋萍可算理解为什么电视台会这样大胆了。因为新闻中心的主任和分管新闻工作的副台长都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们的人挨打了,没点反应才怪。   就是不知道被点名的单位会不会恼羞成怒,后面采取措施报复。   理想这东西,想要实现,往往要付出代价的呀。   隔了一天,周秋萍回到电视台,才发现新闻中心其实也很注意形式。那个被拍到打人的联防队员单位在宁安县。而这次记者采访的个体户或原个体户几乎都是宁安县的商户。   唯一一家开在江州市区的香满集,还是因为节目方想要说明乱收费现象对于招商引资的不利影响,才过去采访。   周秋萍朝新闻中心的同志们竖起了大拇指,直接表示佩服:“你们真够胆,昨天我们都看呆了。”   那位被打的记者胳膊上还绑着夹板,直接吊在脖子上,典型的伤残人士表现,却得意洋洋:“那当然了,我们拍了没放出来。好些个体户都给我们下跪了,以为我们是钦差,就指望我们给他们主持公道呢。”   摸着良心说,这时代当记者的收入不高,也没多少外快可捞。但是社会满足感特别强,职业荣誉感简直爆棚。因为常常被强行捂嘴而且也缺乏发声渠道的老百姓很多时候真把他们当成救命稻草。   没有人不渴望自己被需要啊。   新闻部的同仁们就是被这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热血沸腾,豁出去了。   其实大家也挺慌的,毕竟春夏之交的风波才过去几个月。他们的同学,他们的老师还有他们的同行或者熟人,被处理的不在少数。   万一惹毛了有关部门,直接给他们扣上顶帽子,把他们抓走,那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还是主任过来给他们打气:“怕啥呀?要抓第一个抓我。上面要处理,老子第一个辞职。”   他还回过头看周秋萍,“周经理,到时候给个活干呗。”   周秋萍当场打包票:“刚好,我们录节目还没人把关呢。您现在是我的头,您要过来还是我的头。”   众人纷纷夸奖,还是周经理大气,做事有格局。   电话机响了,接线员赶紧接电话,然后满脸困惑:“你是问集体合作制企业的事?对,是有这种企业形式。具体的情况……”   她有些茫然了,下意识地将求助眼神飘向同事们,还重复了一遍,“集体合作企业。”   新闻中心的同志们也挺懵的呀,毕竟隔行如隔山。他们虽然调查个体户的生存状况,但对于企业产权之类的还是相当模糊,说不清楚其中的奥妙。   周秋萍朝接线员点点头,然后伸手接了电话,笑着跟对方解释:“对,是有这种企业,江州工商局发的证,我们后续节目也会进行相关调查,跟广大观众同志们详细介绍。”   她又说明了一通办理流程,这才挂电话。   台长匆匆忙忙走进来,提醒新闻中心:“你们这期节目缓缓,先做别的选题。”   昨晚节目一放,直接爆.炸了,全市大街小巷讨论的话题都是《深度调查》。然后毫无疑问,大晚上的台长就接到了电话。   今天一大早他就又拎过去开会了,挨了批评,收到了紧急通知。节目放也就放了,反正也塞不回头,但绝对不能再发酵,影响很不好。   新闻部的人义愤填膺。搞啥?他们的人白挨打了,自己人不给自己人做主也就算了,还要往下压。   台长头大如斗:“政府正在搞招商引资呢,影响不好。我现在也没办法,他们还要处理人呢,我也扛着压力。好了,换一个选题,不要再搞这个了。别搞到节目只播放一期就被砍了,大家不是白忙活了。”   台长宣布完决定,掉头就走人。再不走的话,这帮家伙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他。做新闻工作的有嘴皮子不利落的吗?   新闻工作者们却气坏了,说的轻松,换什么选题呀?全市老百姓都盯着这件事看,关注后续发展。他们换选题,岂不是强行烂尾,坏了口碑,后面还有人会看他们的节目吗?   周秋萍看大家越说越气愤,试探着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换选题,咱们老师可以调整下侧重点。刚才不是有观众打电话问咱们什么叫做集体合作企业吗?可见还是有人关心这个事儿的。咱们做这选题,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解决个体户尤其是夫妻户,家庭户这种小本经营商户的困境。事实上,政府也采取行动了,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发放的集体合作制企业的营业执照。这是好事啊,敢为天下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是政府官员有担当有责任的表现。跟宁安县一比起,咱们江州政府在解决困难问题上面表现的很积极啊。我们应该好好报道,大肆表扬,当了英雄就得带红花,就得是当代干部的楷模。”   “什么?”受伤的记者都要跳起来了,“开什么玩笑啊?他们干出这种事儿,不戴枷就不错了,居然还让他们戴红花?”   周秋萍解释:“一码归一码,批评归批评,该表扬的还得表扬啊。这样才叫公正客观。昨天节目批评了做的不好的单位,今天当然得说做得好的人。不然挨批评的就有话说,你行你上啊,你说要怎么办。现在各位老师就告诉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新闻中心主任点头:“对,事情就该两面谈。你们记不记得去年有一篇新闻叫做《牧人之心比黄金珍贵》得了全国好新闻二等奖,《内蒙古日报》的那篇。赤峰那边流行,要想富,先挖墓,盗墓现象很严重。大家都批评盗墓,这新闻却从牧民主动归还古墓葬品入手,效果就特别好。咱们也要学学。批评完坏学生再表扬好学生,两边一对比,效果更强烈。说不定比单纯地继续穷追猛打那群尸位素餐吃拿卡要的货色引起的反向更大。”   主播若有所思:“我赞成主任和周经理的意见。我是这么想的,搞斗争,就得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如果我们再挖下去,估计没几个屁股真完全干净的单位。这样他们被捅了,肯定会抱团对付我们。可要是我们调整了方向,对其中一些问题不大而且的确做了实事的单位释放善意,把他们争取过来。那么他们会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和赞扬。这样后面即便他们只是单纯看在民意面子上,他们也得当好我们的盟友。甚至为了不塌台,还得私底下约束他们的职工不要在风尖浪口上跑出去为非作歹。如此一来,小商户也能减轻负担。我认为这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编辑在边上冒了句:“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抗日的时候联合地主打鬼子啊?”   众人哄然大笑,只那位受伤的记者不吭声。   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小孔,咱们做任何事都不能忘了初心。我们做这个选题的初心是什么?帮助生活陷入困顿的小商户解决实际困难。那么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节目能不能出风头,我们能不能当英雄都不是关键。所有能够实现目标的途经我们都该去尝试。”   记者闷声道:“那你得让我缓缓。工商局的这帮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搞敲诈的不少。”   编辑倒是说了句实在话:“小鬼难缠也是被逼的,上面下创收指标,收不上去钱就扣你工资,你说你去不去敲竹杠?一个行政管理单位,除了敲诈,上哪里创收去。还有下面的村干部,上面就要你交这么多税,交不上去你吃挂落。捆人打人逼人能少得了吗?”   这话题不能往下再延伸,否则没完没了了。   主任招呼大家:“好,赶紧开始行动,去营业执照的工商局采访。”   周秋萍灵机一动:“主任,先别动,赶紧做锦旗。你们去采访的时候,把锦旗戴上,就说是商户送给他们的,感激他们急老百姓之所急,想老百姓之所想。”   女主播扑哧笑出声:“亏你想得出来,真够绝的。”   好,这事就这样干。   现在不是流行各个单位掏钱给电视台拍电视剧歌颂他们的工作吗?现在不要他们掏一分钱,电视台免费给他们宣传。   话说他们新闻部最近很有存在感啊,之前因为镪水事件跟报纸吵了好几架,到现在街头巷尾还在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现在再把这个系列报道做下去,他们不说直接压住综艺部,起码也能平分秋色。   媒体嘛,是喉舌,不能光歌舞升平,还要脚踏实地。如果他们不替老百姓说话的话,那他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第307章 送上门的采访   新闻部的忙碌周秋萍插不上手, 也没功夫插手,她自己还积攒了一堆活要干呢。   她去演播厅时,除了田彩霞和固定下来的摄制组成员在, 其他人全在外面跑市场。卡车要协调, 仓库得租下,还要和厂家敲定整个流程, 谁不忙得塌一层皮啊。   这还得亏这段时间是重播节目追加字幕的形式, 好歹商家是已经合作过的对象。如果是新伙伴从头磨合,他们估计会更晕。   田彩霞看到老板,赶紧过来打招呼:“周经理,今天录节目吗?这些都是最近联系我们的厂家。我们去厂里看过一回了。这几个样品已经到场。”   这段时间他们长期驻守演播厅,就是为了进一步熟悉拍摄节目的手法,后面好彻底单打独斗。   周秋萍快速审核完全部的单子, 拿笔在上面勾选了几项:“这几样先上。现在天冷了, 估计大家能用得到。对了, 那个叫啥来着,泼我镪水的那家人有没有再过来闹啊?”   “前两天才不闹的。”田彩霞满脸一言难尽, “听说他家跟省台谈了, 后面男的蹲大牢的话, 女的就借调去省台工作。你说这算什么?谁闹谁有理?”   她真是恨死了这种事了。   以前她爸妈单位分房也是这样,明明按照规定有他们家的。结果有人抓着农药堵领导家门威胁要自杀,房子就照顾那一家了。   她讨厌死了高风亮节, 狗屁,那都是欺负老实人。领导为什么不自己高风亮节?她绝对不会当老实人。因为老实人永远受欺负。好事没你的份, 反正你也不会闹腾。坏事永远少不了你, 反正你也不会反抗。   只有闹, 才能得到更多好处, 不管有理还是没理。   周秋萍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管不了,人家的一亩三分地。都是拿公家做人情。对了,有没有电视台联系我们,要播我们的节目啊。”   “有有有。”田彩霞激动起来,“不仅咱们省,海城还有咱们隔壁省好几个台都感兴趣。”   自从80年代初,中央制定了四级办电视、四级混合覆盖的方针后,全国各地的地级市电视台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嗖嗖往外冒。   但平心而论,在大家都穷的背景下,大部分电视台的日子几乎都不好过。真正有能力制作像样节目的并不多,只能请求外援,而买电视剧太贵。   这些日子,镪水泼节目主持人的新闻传得沸沸扬。原本没注意到《厂家直销》的地方台也猛然发现还有这么个玩意儿。既然节目好像还挺受欢迎的,省台都问市台买了放,不如他们问问试试看。   结果一问,哎哟,这节目很便宜啊,比买电视剧便宜多了,那就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这几个地方距离江州最近,杜仲他们在谈仓库,只要东西到位,就可以跟他们签合同了。”   周秋萍想了想,吓了决心:“不用非得等到仓库谈下来。像马原市就在江州旁边,黄家圩那边不是谈了个仓库吗?到时候可以从那里调货。”   田彩霞赶紧翻出地图,在上面找,恍然大悟:“对啊,我们都没注意到。”   周秋萍笑道:“我以前去那边卖过东西就有印象了,以后熟悉就好。刚开始做,肯定千头万绪难搞的很。”   说话时,演播厅里录节目的人朝她喊了声:“哎,周经理,你再等会儿,我们最多还有两小时就收工。”   周秋萍赶紧干正经事,敲定这期节目的台本,大家聚在一块儿对流程。   众人七嘴八舌说话时,田彩霞一抬头,看到朱莉吓了一跳,这谁啊,啥时候进来的,想干嘛?   周秋萍见状赶紧介绍:“这位是朱莉,我找的助理。”   大家集体悚然一惊,妈呀,他们刚才好像都没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   朱莉像是没看到大家的惊讶一样,慢慢地用国语跟大家打招呼:“你们好,我叫朱莉,来自香港,周经理的私人助理。”   今天是她第一天正式上岗,也是单独上岗。那位大陆的退伍兵被老板安排给老夫人当保镖了。她无所谓,她对自己有信心。   众人可不像她这般平静,大家伙儿集体在心中咋舌:周经理不愧是周经理,居然给自己找了个香港姑娘当助理。   稀奇稀奇真稀奇,只听说过有大陆人给香港老板当助理,到了周经理这儿,居然完全颠倒了个儿。可真气派。   周秋萍假装没看见大家古怪的神色,只招呼众人:“好,我们开始对流程。”   大家赶紧收敛心神,进入工作状态。   等他们走完两遍流程之后,演播厅空了出来,周秋萍就赶紧招呼团队开始录节目。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不在状态,磨合了两回就好多了。朱莉一直在旁边默默地观看,目光不时扫向门口和角落,提防有人突然间发难。   节目录了一半时,旁边突然有人递给她一只电熨斗:“快,拿上去给周经理。田姐出去接电话了。”   以前录节目时,帮忙拿东西的小助理角色都是田彩霞兼任,但刚才有电话过来咨询,她去解答了。   朱莉本能地想拒绝,这不是她的工作。   给她电熨斗的人焦急道:“就你形象能上镜。”   其他人要么衣服潦草,要么头发乱糟糟,平常无所谓,这时代的人普遍活得比较粗糙,但出镜就够呛了。   朱莉只好硬着头皮,将电熨斗送上台。   周秋萍看到她也有点惊讶,但还是保持住了笑容,继续推荐这款能自动恒温保温延时断电又能自动喷水的电熨斗。   接下来的时间里,朱莉就跟影子似的,悄无声息地待在旁边,只在需要的时候安安静静地递东西过来。   待到一段录完,大家停下来休息,田彩霞才赶紧过来跟朱莉道歉:“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朱莉自我介绍时说是私人助理,可见人家不管节目的事。   朱莉声音平静:“没关系。”   周秋萍端着茶杯过来喝水,突发奇想:“朱莉,还习惯吗?要不要以后也帮帮忙?”   她打算长期雇佣朱莉的,可对方要是跟着自己却表现得无所事事,就挺扎眼的,说不定反而会惹麻烦。   朱莉也适应了节奏,可有可无道:“可以。”   她站的位置也可以观察窗户和门,一旦有危险同样能立刻行动。   周秋萍笑了,招呼田彩霞:“待会儿你给朱莉登记下,先按照助理的标准发工资。”   其实他们目前设置的岗位里并没有朱莉这一项,但田彩霞还是从善如流:“好的,没问题。”   她又夸奖朱莉,“你真厉害,不愧是香港来得,见过大世面,我刚对着镜头时抖得东西都抓不住。”   其他人纷纷附和,别看他们一个个都在演播厅里泡着,那是幕后。真叫他们到台前,大家能瞬间跑得比兔子还快。   朱莉眨眨眼睛,最终还是保持沉默,矢口不提自己曾经当过演员的事。   “好。”周秋萍拍拍手,“来,今天大家努努力,争取早点完工下班。要是咱们干得好,这个月还有奖金。”   原本录节目录累了的人瞬间精神抖擞,可见胡萝卜的诱惑力惊人。   饶是大家干劲十足,他们还是忙到了新闻部过来赶人才收工。   周秋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嘻嘻地恫吓大家:‘明天咱们就动仓库开录了啊,从早录到晚。’   结果摄像差点儿没直接摔倒在地上,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众人收拾齐整准备撤退,门外《江州新闻》的编导匆匆跑进来,嘴里喊着:“加一条,市里开会了,要严肃处理少数管理人员在整顿经济市场过程中的吃拿卡要等不良行为。”   大家发出哗然声,连田彩霞他们都激动地大喊大叫:“我们赢了!”   因为电视台做了深度调查的节目,因为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所以官老爷们终于动了。   还有人跳了起来,朝空中回屋拳头,大喊:“耶!”   结果他落地的时候重心不稳,撞到了旁边的架子,眼看着摆在上面的柜子就要砸到人。   大家“啊”的尖叫,柜子稳稳落在了朱莉怀里,她将放回原位,轻声道了句:“小心点。”   那人惊魂未定,赶紧表态:“我把东西搬出去吧。”   结果他一抬手,居然没能搬动柜子。还是田彩霞指点他:“推着走,我们推过来的。”   话音落下,她自己也愣住了,转过头惊讶地看朱莉。刚才,这位看上去比她还瘦小的姑娘好像很轻松啊。   事实证明,人家的确很轻松。帮忙搬东西回仓库时,连原本需要两位男同志一块儿搬的柜子她都能轻轻巧巧运进去。   天啦!周经理居然找了位大力士助理。   周秋萍也惊讶,原来所谓武功一力抵十巧是真的存在。   朱莉却波澜不惊,转过头问老板:“周经理,我们现在走吗?”   周秋萍赶紧点头:“走,马上走。”   两人回了家,彭阳正带着两个孩子和一群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家的小孩一块儿玩耍。   周秋萍看俩姑娘疯得厉害,不由得想扶额。   明明这俩丫头每天幼儿园放学之后,还要跟着祝强找以前的小朋友一块玩上半天,才会被接回家。   结果回来之后还是玩。   人家三四岁就上好几门课的事,在她俩这儿压根就不存在。   她都忍不住反思自己对女儿是不是太过于宽容了,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怎么办?   周秋萍喊了一声:“哎哟,你俩可以了啊,准备回家吃饭吧。”   彭阳却表情古怪,支支吾吾道:“等会儿吧,现在不方便,家里有人呢。”   周秋萍奇怪:“来客人了吗?”   彭阳先点头又摇头,一时间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问题,还下意识地想抓脑袋。   刚好小孩们跑远了,他赶紧丢下一句:“我先过去啊。”,就追了上去,“你们小心点。”   周秋萍和朱莉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啥意思?   等到他们进了屋,瞧见有人扛着摄影机才反应过来,哟,这是采访吗?   曹敏莉坐在客厅沙发上,微笑着面对镜头:“我看到新闻了,我也听说江州市政府专门开了会,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本人对江州的投资环境很有信心,也相信政府的魄力和坚定反腐的决心。”   记者面对笑容地询问:“那么您会继续在江州投资吗?”   曹敏莉点头微笑:“当然,事实上我特地将团队从香港带过来,就是为了扩大投资规模。我选择江州是因为这里交通便利,人文环境良好,政府也非常热情。除此之外,它历史悠久,拥有众多高校,人才济济,我期待它的腾飞。我对江州乃至整个大陆的发展都充满信心,祖国的繁荣昌盛是香港最坚实的后盾。我衷心祝愿我的祖国越来越好。”   采访组都差点要给她鼓掌了。   等到采访一结束,采访团队转身看见周秋萍都惊讶了:“周经理?”   他们在看见从厨房里出来的余成和高女士,瞬间反应过来:“哦,曹总就是你的朋友。”   自从镪水事件过后,周经理就从自己家搬走了,听说借用了朋友的房子。   周秋萍笑着点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意思,只问他们:“你们来采访曹总啊。”   朋友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朋友。   采访组的人明显松弛下来:“是啊,谢谢曹总接受我们的采访。”   还有人开玩笑:“早知道曹总是周经理您的朋友,我们就不兜这么大的圈子。”   其实今天《深度调查》栏目组的压力简直爆棚了,上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消除负面影响。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贪官污吏一向是老百姓最痛恨的对象,所谓的负面影响哪有那么容易消除。尤其是招商引资方面。   苍天啊,这大帽子扣得吓死人,明明是那帮龟孙吃拿卡要把人吓跑了,现在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他们的责任。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上面有令,他们就得想办法。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居然有人主动找上门,表示并不是所有的外资都对江州戴有色眼镜,他们公司就对江州的发展充满了信心。他们希望通过电视台这个平台,表达自己的心声。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整个《深度调查》栏目组简直要原地飞起。他们本来想把曹总请进演播厅,然而悲催的是演播厅没空,现在正是录制晚间新闻的时间,谁敢抢?对方可以直接撸袖子揍人的,完全不顾同袍之谊。   好在曹总特别善解人意,主动表示可以在自己家中接受采访,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深度调查》栏目组上下将曹敏莉夸成了一朵花,又顺带着夸奖了周秋萍。什么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人是什么品格,看看他的朋友就知道了。   曹敏莉投桃报李,也对电视台新闻中心丝毫不吝溢美之辞:“你们电视台很好啊,之前做《厂家直销》节目,让我们的服装为江州老百姓所知熟知。最近你们又仗义执言,谴责泼镪水的凶手。我和我的生意伙伴们都觉得你们有满腔热血,是正义的象征。”   她的态度是如此诚恳,搞得节目组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说来惭愧,照这么说,曹总还去过他们电视台。可惜当时他们新闻中心对新成立的综艺中心的节目并不感兴趣,认为那没什么意义,搞得这回居然没认出人。   如果不是人家主动找上门,他们现在还两眼一抹黑呢。   反倒是人家作为香港富商,豪门的千金大小姐,竟然如此谦虚。   高女士开口招呼电视台的人:“正好,留下来吃饭吧。一直想谢谢你们对我们家秋萍的照顾。秋萍一直都说,在电视台最高兴的就是有你们这帮同事,每天都觉得浑身有力量。”   后面的话完全是老太太自由发挥,因为周秋萍自己都不记得她曾说过这话。   然而记者和摄影记者都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不了不了,阿姨,我们得赶紧回去剪带子。领导说了,就算今晚到10:00,也得把这期节目给播了。”   说着他们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余成赶紧追过去:“我送送你们吧,藕夹是刚炸的,你们带在路上吃。”   他坚持要把他们送出小区门口,是因为担心万一碰上巡逻的武警,对方一看他们是生面孔,又扛着摄影机,可能会抓着他们反复盘问,反而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周秋萍收回视线,自己也夹了片藕夹放进嘴里。哎哟,真好吃,刚炸好的藕夹真的超级香,还有茄夹,外酥里嫩,咸香可口,妥妥的人间美味。   她咽下嘴里的藕夹,好奇地问曹敏莉:“你要接受电视台采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她就在电视台,要更方便啊。   曹敏莉笑着摇头:“我去市政府拜访官员,听说他们要开会处理这件事,还有干部发了很大的火。我想电视台应该需要这样一个采访,所以就联系他们了。”   事实证明,她猜得极准。   她转过头叮嘱苏珊:“这档节目记得录下来,明天记得跟广东电视台沟通,就说我们的立场是很坚定的。”   周秋萍满头雾水:“怎么坚定啊?”   苏珊解释道:“电视台那边对《公关小姐》的贴片广告非常谨慎。因为这是献礼片,他们打算要拿给中央台播放的。他们害怕我们是香港的牌子,可能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一直不肯给准话。”   周秋萍恍然大悟:“所以你需要一个平台来阐明自己的立场。”   曹敏莉双手一摊,君子坦荡荡:“对呀,瞌睡送枕头,双赢。”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高女士听得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能摇摇头,喊了一声:“吃饭了!”   大家立刻放下自己手上的事,集体欢欢地去洗手。   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欢欢乐乐地吃上一顿饭啊。 第308章 这辆车喜欢吗?   今晚的《深度调查》延后了, 但好在没真拖到三更半夜才播,而是在放完了电视剧,又播了两部卢潇潇和何谓拍摄的MV之后, 终于上线了。   这时钟表已经走向了晚上9:00, 普遍被认为电视机会出现大圆球,该关键是睡觉的时候。   《深度调查》在字幕出现在荧屏上时, 等了好久的众人甚至有点惊喜了。   平心而论, 这期节目赶稿的痕迹颇为重,几段采访调查都是拼接式的,内在逻辑有些薄弱,不过还算有针对性地解决了昨天节目提出的尖锐性问题。   市政府开会,宣布要严厉处理在整改市场经济活动中以权谋私吃拿卡要的相关人员,为江州的经济发展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   说实在的, 在重大舆情危机进一步发酵之前, 江州政府能反应如此迅速, 承认自己工作中的不足,可以说相当难得。   毕竟几十年后, 地方政府捂嘴、否认、压新闻仍然是他们面临质疑时, 常规第一反应之一呀。   接下来对曹敏莉的采访画面就呼应了前面的会议主题。正因为政府有作为, 所以投资者才敢相信江州的经济发展前景,并且愿意做进一步投资。   至于大家关心的夫妻店、家庭户何去何从的问题,这期节目并没给出正面回答, 而是以对工商局领导的采访给出了答案。   到目前为止,江州市工商局已经发了14张集体合作单位的执照。这里面有商户, 也有工厂。   用接受采访的领导的话来说:“对于这个出现的新事物, 我们翻遍了所有的规章制度以及法律条文, 没发现有被禁止的部分。而且大家共同出钱出力做事, 符合集体的定义,所以我们开会讨论决定后认为应该为大家上执照。在改革开放的时代,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事物出现。我们认为应该抱着与时俱进的观念,去看待新问题,提出新思路,找到新办法,去解决这个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周秋萍总觉得话筒前的这位大哥表情十分微妙,很有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   她可清楚的记得当初工商局领导千叮咛万嘱咐,执照是给她发了,他们千万不要大肆宣扬,低调处理就好。   他一点也不想当那只出头的椽子。   然而红底金字的锦旗摆在他身后,配色堪比国旗。拿着话筒的记者堵在他面前,代表的又是人民的喉舌。   他还能逃吗?他又不能原地打洞,直接土遁,除了硬着头皮上,还能怎么样?   说就说吧,反正集体合作制这个执照他已经发了十几份出去了,甚至还有拿到的人接受了采访,在全市人民面前都亮了相。   他现在就是立刻把执照收回头,那也是覆水难收啊。   平常这个点儿,高女士早就上床睡觉了。她基本上跟两个孙女儿同步。但现在,老太太却精神抖擞,欢欣鼓舞道:“这个好,人家看了就晓得后面要怎么办了。”   因为当着记者的面,工商局的领导说的清清楚楚,要办理集体合作的执照,到底要带哪些东西上哪儿去办理。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说实在的,昨天看电视里那些贪官污吏丑态百出的德性,的确能够让人热血沸腾,忍不住还想继续看下去。   今天的内容就克制多了,没那么多让人激动的画面。但高女士更欢迎今天的节目,因为它在揭露了问题之后,还告诉你要怎么办了。   多难得啊。   就连从小在电视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三位香港客人也都忍不住要点头赞叹,这种反应速度,真的是慢吞吞的做一件小事要跑十几道手续然后耽误好几个月功夫的大陆地方政府吗。   摸着良心说,大家还真有点不习惯。   30分钟的调查节目结束了,电视机终于出现了大圆圈,告诉你,它也要下班休息了。   周秋萍关了电视,笑着宣布:“好,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曹敏莉站起身,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又胖了,昨晚吃的太多,上镜都浮肿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上镜胖10斤,你没胖,电视机把人压扁了而已。你怎么不看看我上镜有多惨,我都不敢看自己。”   每次看画面,她都要心理建设好久。   高女士盖棺定论:“好,都不胖,赶紧给我睡觉去吧。”   周秋萍洗完澡出来,听到朱莉和苏珊这两个姑娘在楼梯口旁的沙发上嘀嘀咕咕地说话。   她们说的是粤语,周秋萍完全听不懂,只觉得青春正好的姑娘这么肆意地说笑,是件很幸福的事。   她笑着摇摇头,往房间去了。   留在两个姑娘还在谈天说地。   苏珊听说了听说周秋萍对朱莉今天工作的安排,点头肯定道:“那很好啊,多做一份工,多领一份薪水,很划算的。再说,你跟在周经理身边肯定能够学到很多。你总不能当一辈子的保镖吧。等你年纪大了,身手肯定比不上现在,到时候还得换一份工。不如现在多学点,看今后能不能直接转管理岗。”   朱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她的语气好像自己会在这里干一辈子一样?   苏珊信心十足:“你会爱上这里的,真的。虽然这里很穷,但它充满了希望。让你的人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相信我,没有人能够拒绝理想主义者的。”   夜色已深,年轻的姑娘还在闲聊,周秋萍已经打着呵欠上床睡觉。   余成冲完澡出来,看到她就想起来一件事:“你让李东方给何谓他们找的人还有给我们电脑部找的人都差不多了。你啥时候有空过去看一看,挑选出合适的。”   周秋萍莫名其妙:“我看什么呀?我一没管电脑部的事二没看着音乐公司,到底要怎么搞?肯定得问你们自己呀。”   余成惊讶:“你不管。”   周秋萍已经开始眯眼睛:“有什么好管的?黄山会自己找他想要的人,至于电脑部这边,不还有你吗?”   她突然警觉起来,“你该不会想当家庭主夫吧?那你可别想。你学了那么多技术,肯定要发挥作用的。我总希望你更好。”   余成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莫名其妙的,就是很高兴。   其实他的身份挺暧昧的,以他目前的处境,用老话来讲就叫倒插门。而在传统观念中,倒插门叫吃软饭,如果不是男方家条件差到一定份上,绝对不会让自家儿子去倒插门,那是抬不起头的事。   现在,秋萍的话让他豁然开朗。   周秋萍笑着调侃他:“你该不会想当只围着锅炉转的小媳妇吧?那可真够贤惠的。”   余成恶狠狠地扑了上去:“我让你看看谁是小媳妇。”   他已经憋了好些天了,昨天看到人,他还白亢奋了半天,结果等到晚上睡觉时,才悲剧的发现他看得到却吃不到。   因为现在家里人多呀。   楼上不要想了,楼下的房间要装四个大人三个孩子,总共就三间屋,怎么可能由得他为所欲为。   最后秋萍是跟阿妈睡的,卢小明同学独占一间屋,而自己只能和战友挤一张床。   那一夜他睡得好悲伤。   余成可委屈了。其实一开始他也想给秋萍找个女保镖,这样会方便很多。但眼下内地根本就没民间安保行业。   从部队找退伍兵的话,首先女兵的数量要远远少于男兵,而且绝大部分都被分配去通信部门做话务员,直接上战场上厮杀的少的可怜。而这部分表现优秀的人又十分抢手,负责女首长和首长家属安全工作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轮到他去挑选?   他感觉无形中自己就被曹总比下去,莫名其妙就很委屈。   周秋萍笑着安慰他:“这很正常,买方决定卖方市场,市场有需求才会有供给。等以后,有保镖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了。”   余成还是委屈,不由自主地撒起娇来,在女友身上蹭来蹭去。   周秋萍本来挺想笑的,结果嘴巴很快被堵住了,身体陷入了惊涛骇浪,迅速沉湎其中。   她没有和男友说的是,以她的人生阅历,她早就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了。她也绝对不会再步入婚姻。   她不知道他们能走多远,但她总希望他好的,即便将来一别两宽,回想起这段时光,也不要觉得虚度了光阴。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起晚了。她出房门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都已经蹦蹦跳跳地要吃早饭。   高女士催促道:“动作快点,真是的,我们青青和星星今天比妈妈还快。”   曹敏莉接了个电话,笑着安慰开始早晨大作战的周秋萍:“没关系,今天肯定不会迟到的。”   结果高女士拆台:“我不顺路的啊,我可不送她,今天我还有事呢。”   余成赶紧表态:“我给饭店打个电话吧,要辆车过来。”   高女士这会儿才摆出姿态:“行了行了,赶紧吃饭,都动作快点,别迟到了。呀,苏珊呢?没起来吗?那我给她夹点吃的留着。”   曹敏莉笑道:“没事儿,她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大家早饭吃了一半,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高女士出门招呼人:“小朱,你吃了没有?过来吃点。”   因为这边的屋子被占满了,卢振军的司机朱向阳还住在院子里,只每天早上过来接人。   但这一回,外面停这个不是吉普车,开门下车的人也不是朱向阳,而是苏珊。   可她开的并不是曹敏莉经常坐的那一辆黑色轿车,而是一辆崭新的银灰色轿车。   高女士惊讶了:“哟,苏珊,曹总换车了?”   青青和星星耳朵可灵了,小孩子对汽车有种超乎寻常的兴趣。   余成和彭阳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跟着两个小家伙一块出去看。   霍,果然是一辆崭新的银灰色轿车。余成和彭阳以前在部队都学过开车,自然对车子相应了解,很快就认出来这是一辆高尔夫。   得好几十万吧。   两人同时在心中感叹,香港老板的确豪气,之前那辆黑色防弹轿车还用得好好的,现在居然又要换车了。   苏珊却笑着将车钥匙递给了周秋萍:“周经理,提车愉快呀。”   周秋萍一愣,旋即想起来了。之前除了保镖之外,她还请曹敏莉帮自己弄辆车。因为她自己没资格私人买车。   “这么快?”她忍不住围着车子走了一圈,“我还以为要等段时间呢。”   曹敏莉笑道:“其实是跟那几个集装箱一块来的,只是车子要办手续,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她撺掇周秋萍:“进去试试看,看顺不顺手,如果不喜欢的话,再换一辆。”   周秋萍脱口而出:“你这样真的好霸道总裁。”   曹敏莉倒是听愣了,满头雾水:“什么霸道总裁?”   她好像没做什么蛮横不讲理的事吧。   反而是苏珊头一个无师自通地get到其中的点,噗嗤笑出了声:“少爷们送女朋友汽车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说。”   曹敏莉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高女士则满脸茫然:“可你们两个都是女娃娃呀。”   余成则是莫名其妙地感觉有点酸溜溜,然后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曹总又不是那种专门想在内地欺骗小姑娘的外国富商。   周秋萍笑着问:“多少钱啊?这辆车?我很喜欢,坐着很舒服。”   曹敏莉摇头:“这是公司给你配的车,你是公司顾问,算高层,本来就有配车的。他们几个也都有。”   大陆实在太大了,交通又不方便,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也该给公司的高层们配轿车。   周秋萍莫名心虚:“无功不受禄,我又没干啥。”   说实在的,她每个月2000块的顾问费拿的都挺虚的。   曹敏莉笑道:“感受到压力了吗?这就是糖衣炮.弹,给你戴的枷锁,以后你就得尽心尽力地为公司工作。其实这车不贵,因为是公司生产需求的名义进来,省了很多关税。”   周秋萍想了想,倒是没有再坚持非要把车子买下来。她即便买了车,车子也只能挂在单位名下。而这种挂靠,有点类似于小产权房,将来真的走法律层面的话,车子的所有权也不在她手上。   索性厚着脸皮,以顾问的身份开这辆车吧。   她点点头,笑道:“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了。”   大家又回去接着吃早饭,余成和周秋萍走在最后。小伙子突然间轻声感叹:“什么时候允许我们自己买车就好了。”   这样,即便他一时买不起,他也终有攒到钱买得起的那一天。   周秋萍笑着敲了敲他的脑门,直接拒绝:“真到那一天,我当然会自己买。”   房子车子她都能自己拥有,她不需要任何人送她。   吃过早饭又是一场混乱。青青和星星对新车满是好奇心,各种扭扭地想要坐妈妈的车去学校。   就在周秋萍要扛不住女儿的星星眼,准备答应的时候。昨天跟她们一块玩的小孩跑过来喊她们一道坐车上学,这两小丫头又瞬间抛弃了亲妈,欢欢喜喜地跑了。   唉,养娃干啥呢?养娃就是养了个寂寞。   周秋萍招呼朱莉上车:“走,我们走我们的,不稀罕她们。”   当然是她自己开车,因为香港多年来遵循的是英国习惯,靠左行驶。换成在江州,是妥妥要制造交通事故的节奏。   朱莉瞬间羞愧,信誓旦旦地保证:“老板,我一定会尽快调整的。”   周秋萍倒是无所谓,因为阿妈和余成都会开车。她安慰朱莉:“不用太着急,习惯了就好。当初曹总和苏珊也是调整了很长时间才真的顺过来。结果回了香港,她们反而又混乱了。”   车子开进电视台,引发了一阵骚动。不少骑着自行车过来上班的电视台职工都纷纷侧目。好漂亮的车,闪闪发亮的。看来他们台是真赚钱了呀,居然都买新车了。   咦,这下车的人不是周经理吗?这是咋回事儿?   有同事直接开口问,周秋萍就笑着解释:“朋友的车,天天租车不方便,费用我也吃不消。坐公交车吧,我现在真有心理阴影,我看到生面孔靠近我,我都发慌。”   同事表示理解,被人泼浓酸这种事,谁碰上一回,谁都会吓一辈子。   同事安慰她:“你放心吧,事情闹成这样,那家伙肯定要大牢蹲死他。”   周秋萍笑了笑,没继续这话题,反而问对方:“你们今天忙啥?不是已经角色选得差不多,场景也搭了,要拍《江城记事》了吗?怎么电视剧中心的人来了这么多?”   同事笑道:“你放心吧,不会让你拉的投资打水漂的。拍戏归拍戏,那边没耽误,我们过来是开会,决定下一部戏播什么。”   《江畔人家》在陪伴了江州人民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后,就要迎来大结局了。接下来,电视台要用什么戏接上,是个大问题。   虽然台里的意思是《江城记事》也采取边拍边播的方式,但好歹得手里有存货才能开始播呀。现在新戏刚搭起台子,完全接不上。电视剧一播就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否则培养的一点观众全都跑光了。   在自给自足完全无法满足需求的情况下,电视台只好选择外援,准备再来一部戏顶上这个空档期。   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问题就成了究竟接什么戏。   周秋萍心念微动,下意识追问:“你们打算接什么戏啊?”   电视剧中心的人随口应道:“还有什么戏?要么是日本片要么是香港片,就他们播的好。”   他的同事在喊他,催促他赶紧去会议室。   他慌忙和周秋萍打了个招呼,就跑开了。   周秋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视剧中心的人离开的背影,然后掉过头去仓库打电话。   虽然现在她随身都揣着大哥大,但是因为充一天用半小时加上通讯费用又高,有固定电话的时候,她还是会直接拨电话。   曹敏莉接了电话,有点惊讶她为什么会这么心急:“应该没什么问题,广东电视台那边也希望用《公关小姐》挣更多的钱。我正准备联系对方呢。”   周秋萍认真道:“有消息的话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曹敏莉追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问题而是机会。”周秋萍解释,“江州电视台目前出现了空档,他们需要一部剧填档。我看能不能用《公关小姐》顶上。毕竟中央台到底什么时候播放这部剧还没定论,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宣传做出去。”   她怕曹敏莉难以理解,又补充说明道,“江州台一放,周围的地市级电视台都会跟着放的。老实告诉你,他们没什么版权意识,只要手上有带子就播放。”   上辈子她出来打工的时候,本地的一个县级台就播放了大量的香港电视剧,估计一部都没版权。在这方面,大家的意识都相当淡薄。   曹敏莉可管不了什么版权不版权的事儿,电视剧的播放范围越广,广告效益就越好。   她点头应下:“行,我马上跟他们谈,一有结果就告诉你。”   朱莉看老板放下电话,在心中暗自佩服曹总的胡萝卜政策果然管用。看,老板来电视台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给曹总的公司盈利。   她当然不知道曹总的服装公司有自己老板的注资。每多卖出一件衣服,老板就能多拿一份钱啊。   外面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已经朝仓库走的众人又纷纷跑出去看热闹。   周秋萍站在窗户边上,看到一队人手里拿着锦旗,领头的有好几张熟面孔,他们是来给电视台送锦旗的,感谢电视台为他们小老百姓撑腰。   田彩霞等人打听完事情经过回来,个个都兴高采烈:“昨天就有行动了,他们被强行收走承包出去的店铺通知他们过去领回头了。”   周秋萍笑道:“这是好事,值得庆祝。今天中午大家都加鸡腿啊。”   田彩霞茫然:“中午食堂有鸡腿吗?菜单已经写出来了?”   不一般都是到上午10:00左右才写菜单吗?因为采购师傅那会儿才能完全把菜给定下来。   周秋萍清了清嗓子,无法解释这个梗,只能转移话题:“打个电话,让香满集送吧。”   香满集现在也有外卖服务,他们还给政府会议送过快餐呢,但这项服务并不对外大肆宣扬,因为没那么多人手。   她转过头又看向电视剧中心的方向。她得想办法说服电视台放弃日本片和香港片,转而购入《公关小姐》。 第309章 买卖电视剧   会议室中, 台里领导出去迎接锦旗,也不影响电视剧中心的同志们还在争论究竟应该引进日本片还是香港片?   80年代的外来片中,这二者是最受欢迎的。前者的代表作有《血疑》、《排球女将》、《阿信的故事》, 后者则有《上海滩》、《大地恩情》、《射雕英雄传》等等, 每一部播放的时候,都可谓是万人空巷。   有人提议:“就放《流氓大亨》吧!现在省台放了很受欢迎。”   没有任何人觉得同一个地区两个不同的电视台放同一部剧很奇怪, 因为在这时代大家的选择范围有限, 十几甚至几十个台共同播放一部剧都很正常。   就好比《射雕英雄传》吧,当初是50多个电视台集资花了110万引进大陆的,当然各个台都放了一遍。也没谁觉得不好呀,反而是经典。   但有人反对:“算了,又不是没别的戏,非得吃人家冷饭吗?跟在省台屁股后面。”   别看他们只是个市台, 但因为资格老, 所以在省台面前, 他们有自己的骄傲。轮不到小老弟当领头羊。   被反驳的同事不高兴了:“那你说放啥?”   “放新加坡或者美国电视剧啊,《神探亨特》在海城特别受欢迎。还有新加坡的剧, 叫《调色板》, 也很有意思。”   大家各有心头好, 每个人都想安利给别人。   吵到最后,干脆有人提议:“别搞得这么麻烦了,干脆把《血疑》或者《排球女将》拿出来直接重播一遍, 保准看的人不少,省心又省事儿。”   “《排球女将》不行, 太长了。是放《血疑》吧, 不到30集, 一个月就放完了, 后面继续接《江城记事》。”   有人想要反对,结果被怼回头:“买别人的去不要花钱啊,《血疑》好歹是现成的。”   两边正在分辩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过来开门的人看到周秋萍就眼前一亮,兴冲冲地朝同事喊:“幸子来了啊,你们说要不要重播《血疑》?”   同事笑骂他:“你能不能说点好的?这明明是我们的财神奶奶。周经理,您来了,有什么指示?”   对于给他们弄了真金白银,支持他们拍电视剧的同志,那都是妥妥的好同志,必须得享受超规格的待遇。   周秋萍被逗乐了,哭笑不得地摆手:“折煞我也,没有指示,就是有个小小的建议。之前我听说咱们电视台要引进新的片子,我有个提议,广东电视台那边拍了个新片叫《公关小姐》,播放的效果特别好,收视率达到了90%以上,完全压住了香港电视剧。”   众人难以相信。广东那边因为距离香港近,当地人几乎不看大陆剧,都是自己想办法收翡翠台的电视剧看。   这《公关小姐》这么厉害,居然能跟香港片打,还打赢了。   有人突然间想起来:“哦,我知道了,是在大酒店拍的戏是吧?好像是挺好的,那边还开了研讨会,专门讨论《公关小姐》和《商界》,两个剧的反响都很好。”   见有人回应,周秋萍赶紧趁热打铁:“我是这么想的啊,咱们才之所以花大力气拍电视剧而不是直接引进电视剧播放,不仅仅是因为钱的事儿,实际上拍电视剧更花钱,更多的是我们想要通过文艺作品来展现我们的风貌,体现时代特色。不管是日本、新加坡还是香港,他们的剧拍的再好,也不可能反映我们的时代风貌。像我们搞改革开放,人家怎么可能拍,人家主要服务的是本土观众。今年是个特殊的年份,发生了很多大事,中央说还要坚持改革开放,我们就应该从这方面考虑。这个《公关小姐》主人公就是从香港来大陆的,意义很典型。”   她的态度如此热切,搞得还没看过片子的人都开始动摇。这剧真有这么好?   周秋萍再接再厉:“这么说吧,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咱们内陆流行的东西,几乎都是广东那边先流行了,然后才传过来。一说起广东货,我们第一反应就是时髦。广东那边到处都有录像带,当地人可以说见多识广。《公关小姐》能够吸引他们的目光,肯定在全国都能引起轰动效应。我听说啊,香港电视台也买他们的片,准备在香港播放了。”   众人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啥玩笑啊?香港这么时髦,自己的电视剧这么好看,还要从大陆买片子,这可真是头回听说。   周秋萍笃定地点头:“就是因为这片子好,我从香港来的朋友看了也觉得不错,所以我才推荐给大家的。我觉得,反正都是引进,不如引进咱们自己的东西,刚好可以响应市政府的新政策。”   众人有点回不过神来。他们专门负责拍电视剧,不搞新闻,所以没能跟上瞬息万变的政策变化。   电视剧中心的郑主任开口问:“什么政策?”   周秋萍解释道:“新闻中心做了《深度调查》节目,其中有个片段反映了现在江州普遍存在的乱收费问题,让外来投资客非常恐惧。昨天又做了一期节目,说了市政府对此的反应,还有港商表态对江州的投资环境充满信心。也就是说,政府希望营造出来的就是一种宽容开放,积极改革的状态。刚好和《公关小姐》的主题相契合,所以,我认为这部片子很合适。”   郑主任还在皱眉毛思考,会议室外面,台长推开门进来了,看到周秋萍就问:“那你这边有带子吗?拿给我看看。”   有一帮锐意进取的下属是好事儿,但同时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新闻中心连着起了几把火,把台里烧旺了,也把他架在火炉上烤了。   他昨天开会开到崩溃,开完会回来又不知道接了多少电话。现在看到电话机,他都觉得头痛。   上面一再要求他必须得消除负面影响,要是这部电视剧真合适的话,那可以说是瞌睡送枕头。   说实在的,古往今来,通俗文艺作品的影响力远远胜过正规严肃的纪实类作品,包括新闻在内。   周秋萍摇头:“我可没录像带,不过我知道大概内容,《中外电视》上有剧本,大概就是那些内容。”   台长甚至等不及周秋萍下班回家,明天把杂志给他带过来,直接提要求:“你家里有人吗?我现在派车过去取行吗?”   电视剧中心的人都吓了一跳,台长什么时候这么积极?好像非这部剧不可的样子了。   周秋萍笑了:“OK,我先打个电话回家问一下,我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   高女士已经出去忙活了,曹敏莉倒是还在,听了电视台的要求,她痛快答应:“没问题,我这边有录像带,不过是粤语版本的,也许可以和剧本对照着看。”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当天下午,还没看完电视剧只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剧本的台长就拍板决定,下一部不放香港片也不放日本片,更加不是新加坡剧,就是这部广东电视台拍摄的《公关小姐》。   接到通知的电视剧中心集体目瞪口呆,台长去政府开了一大会,染上了雷厉风行病了吧。好歹这件事情应该再讨论讨论。   可是命令已经下达,采购部就必须得立刻行动起来。否则耽误了事,板子打在身上,那可真是要痛死人。   采购部的何主任看见周秋萍就摇头,嘴里头叫苦:“哎哟,周经理呀,我们本来想省点钱的,就弄老片子放放得了。这下好了,又得掏出一大笔钱。人家奇货可居,要这个数呢。”   周秋萍看他晃来晃去的手指头,好笑道:“跟我说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的东西。要是我的呀,我肯定直接免费拿来给台里用。”   漂亮话谁不会说呀,前提是电视剧的确不是她的。   何主任端正了神色:“我认真的,我已经砍了半天价了。都说咱们江州人会讲价,呸!广东人更能讲,一点儿兄弟情面都不顾。你帮忙想想办法呗,那能不能托托关系,打声招呼。人家家大业大,我们穷家破业,哪里比得上他们财大气粗啊。他们手指头松一松,就够我们吃一年了。”   周秋萍建议:“要不这样,你们搞置换,把《江畔人家》换给他们?大家都省心省事。”   何主任摇头:“你以为我没想吗?人家不要。人家只要广味电视剧。你听听啊,什么反映了广东的重大历史事件——《康梁变法》,反映广东华侨辛酸血泪史——《过埠新娘》,反映广东人传统道德伦理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家庭》。他们说广东人挑剔,连《四世同堂》这种好片子,在广东播放,都没厂商肯投广告,老百姓也不稀罕看。”   周秋萍吸了口气:“这样啊——”她皱着眉毛沉吟片刻,“我有个办法,只能试试,有没有效果我不知道。”   何主任大喜过望:“什么办法?”   周秋萍只是笑:“你把对方的电话给我吧,帮我引荐引荐,我试着说说看。”   何主任估摸着她是不希望自己掌握她的人脉网。这很正常,也很现实,现在走到哪儿不靠关系啊,有关系才不至于处处碰壁。   他点点头:“行,我不打听,我只等你的好消息。”   过了半个小时,周秋萍又过来找他:“行了,你们可以接着谈了,对方同意降价。”   采购部上下都傻眼了,这到底是什么通天的能耐?之前广东台咬得可死了,坚决不肯降价,完全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姿态。   好些人盯着周秋萍,希冀对方替自己答疑解惑。然而周经理直接挥手:“那诸位老师先忙着,我那边也有事儿,我得过去了。”   等到她离开,大家看着她的背影,开始小声议论:“她到底走的什么门路啊?”   有年老成精的老前辈十分笃定:“你们别小看,她背景深着呢,在部队里有大靠山的。她现在住的那个小区,一般人能进去住?哎哟,我这么说吧,市里的领导都不够格。部队的得有星,地方上的得是省部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瞧出来呀,出身居然这么高,背景居然这么深厚。可人家看谁都笑嘻嘻的,连见到了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能站住和人聊几句。只要你开口,她能做到的,她都不会袖手旁观。   老同志意味深长道:“现在知道了吧?半瓶水才晃荡,真正那个的,人家不显山不露水才不会满世界蹦哒呢。”   朱莉听得眼皮直抽抽。   她耳聪目明,听觉极佳,走在外面过道里都能听到一墙之隔的声音,瞬间无语。   原来大陆人的想法这么奇怪。   其实哪有关系,周经理在广东那边好像根本没什么认识的人,起码这一回打电话给对方电视台也是直奔主题。   为什么广东电视台会松口呢?因为周经理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内部消息,广东台想把电视剧卖给中央台,正到了胶着的阶段,然而中央台好像有所顾虑,一直迟迟未下决心。   于是周经理就给广东台支招:“中央台有中央台的过滤,大概是因为觉得电视剧反映了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影响会不好,害怕一旦播放,会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尽管它在广东播放时反响不错,但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和普通的大陆城市还是有区别的。所以你们台眼下真正需要的是在内地试水,在内地播出,如果反响积极的话,中央台势必会考虑,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   然后他们又谈了江州台现在的态度是坚定的改革开放派,市政府的态度很积极,江州电视台的态度也很开放包容。反正叨叨了20来分钟,对方就答应了。   朱莉感觉很奇怪,大陆不是已经改革开放10来年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说坚定的改革开放。   她是异乡人,当然不清楚,1989年下半年的大陆政.治空气。此时此刻有很多声音,其中一股声音力量越来越大,也就是改革开放可以放一放,重新回去搞阶.级斗.争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所以中央台有顾虑,广东台也只能等着。   朱莉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下意识地摇摇头。   周秋萍笑着问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朱莉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他们在和中央台谈判啊?”   话说出口之后,她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赶紧解释,“我不想知道的,我只是随便说说。”   周秋萍笑着朝她眨眼睛,故弄玄虚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她看朱莉恍然大悟的表情,差点噗嗤笑出声。   鬼门路啊,她有什么门路?她要真有这能耐,直接说服中央台不就结了。   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段时间她不停地回忆,已经想起来中央台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播放《公关小姐》的。   就是明年夏天,当时天气已经很热,大家都在院子里乘凉。   中央台黄金档的电视剧都是一部接着一部,她印象中就没见过在同样的时间段还重播的电视剧。这就说明,1990年的夏天就是《公关小姐》在中央台首播的日子。   作为一部献礼片,早早就在广东地区播放完的电视剧,一直拖了大半年才播放,再结合电视剧反映的内容和眼下的社会背景,很容易就能猜到其中的奥秘。   当然这些内容,她没办法也不会向朱莉解释,她只琢磨着应该提醒下曹敏莉,《公关小姐》会让一步裙像当年的“晓庆衫”、“幸子衫”一样,迅速风靡全国。   岭南地区天气里炎热,估计现在就有很多追求时髦的靓女已经迫不及待将一步裙穿上身。   其他地区等到夏天《公关小姐》一在中央台播,势必也会迅速跟上。如果踩准这个点,选择了大家欢迎的款式,肯定能挣不少钱。而服装店一炮打响之后,后面培养起黏性高的顾客,真的很挣钱。   周秋萍抓起小本子,在上面写下曹,一步裙。   不小心瞥见的朱莉愈发满头雾水,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回保镖小姐学聪明了,连神色都不露半点端倪,继续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   此时此刻,曹敏莉的车子停在了友谊商店门前。   她看着商店屋檐上红底白字的印刷着:我们的朋友,欢迎您。   而铁栅栏门前却挂着白底红字的木头招牌,上面严肃地告诫:本店接待外宾无关人员勿进。   真的挺有意思。   曹敏莉下了车,带着苏珊一块儿进店时,刚好碰上两个顾客气呼呼地走出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骂:“有什么了不起呀?非得要外汇券。稀罕呢!咱不在你这儿买。稀罕呢,咱们去江州饭店,那里也有好东西。人家才不会横挑鼻子竖挑眼呢。”   “就是,拽什么拽呢?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所有人都去求着你。以前供销社的柜员眼睛还要长在头顶上呢,现在呢?还不照样落毛凤凰不如鸡。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也这样。”   两人气呼呼的,看到曹敏莉和苏珊要走进去,立刻开口劝她们:“别去,这种破店有什么好的?跟我们去江州饭店,那里的东西更新更好,都是正儿八经的美国货,还不加价。”   苏珊想解释,又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曹敏莉微笑,露出为难的神色:“没办法,我去江州饭店问过了,他们那边没古董,我只能到这边来碰碰运气。家里老人非得要。”   两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表示理解。这两年古董好像有些吃香了,前几年都被当成破烂货来着,根本没人稀罕。   尤其是那几年归还被抄家的物品时,好些人看着这些瓶瓶罐罐还头疼,因为不知道有啥用。加上家里地方小,连床都放不下,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它们。   结果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这都成宝贝了。   双方道别,曹敏莉往店里走,轻声细语地询问自己的助理:“你有什么想法吗?”   苏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有什么想法啊?哦,服务行业一定要注意态度,她会跟进服装店新招员工的培训事宜的。   曹敏莉笑着摇摇头,目光悠悠地落在“友谊商店”四个大字上,认真道:“我们这些港资企业其实就是友谊商店,现在享受着特.权,这可以让我们获得很多红利。但特权是双刃剑,它让你畅通无阻的时候,也让你失去了解决难题的能力。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样等到真正的危机来临时,一直在温室里生长的花没办法真正承受住寒霜,只能死亡。”   就好像眼前这傲慢的友谊商店。因为特供制度而鹤立鸡群的它也像此时的落日黄昏,不管最后的晚景多浓墨重彩,也将无可避免地走向凋亡。 第310章 同情与羡慕   曹敏莉在友谊商店逛了一圈, 眼睛只盯着文物看。   她并不担心自己碰到了假货,因为这里的古玩本身标价就不高,最贵的也就是5位数。   曹敏莉挑选了一只胭脂红彩山水纹碗, 又买了珠山八友做的瓷器, 后者真是便宜的过分,一件粉彩竹石小洗标价七十, 一只瑞雪丰年笔筒干脆只有六十, 简直等同于白送。   她瞧见苏珊的目光落在紫砂壶上,问了声营业员:“这是谁做的?”   营业员赶紧回答:“邵大亨先生,一只40块。”   曹敏莉笑了笑:“这些给我包了,家父喜欢他的手艺。”   营业员暗自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店里的生意真是不景气。   本来友谊商店就是做的外国人和侨胞的生意,结果外国人跑了, 客人少了一大半, 基本上全靠那些千方百计换外汇券到店里来的假侨胞购买。   结果江州饭店搞改革, 自己开始卖进口商品,还直接按照1:1的比例收人民币, 把剩下的这点客人也抢得差不多了。   再这么下去, 本来是城市脸面的友谊商店都要沦落吃灰了。   曹敏莉看营业员压抑不住的惊喜, 心中好笑。这姑娘恐怕不知道,清代名家邵大亨的紫砂壶,放在香港, 一万块钱都有的是人买。   更别说明末清初书画大家王铎的字画了,这一幅字才标价500块, 简直便宜过分。   “包起来吧, 这几幅字我也要了。”她笑着解释, “家中老人过寿, 多准备点礼物。”   营业员才不管她为什么要买呢,她最好把整间店都搬空。   可惜曹敏莉并没这个意思,因为她现在借宿在别家,把店里的古玩都搬空了,她又如何安置这些东西呢?   老话说古物都是有灵气的,冷落了它们,让它们得不到好,反而会凝成怨气。   饶是如此,她手指头点点,店里的营业员就忙得不可开交。   经理还亲自出来,邀请贵客坐在沙发上喝茶休息,他们把东西整理好了,一一给她送过来。   曹敏莉笑着道谢,姿态悠然地品尝上好的龙井茶。   苏珊看着那一件件东西被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感慨了句:“这一回洪大师肯定高兴。”   这位香江风水名师,不好吃不好穿也不好女色,平生最爱就是古玩。谁想投其所好,都得寻摸两件好东西给他送过去。   在香港,古董是值钱的,拍卖行常常会拍出天价。去年一只差不多胭脂红彩山水纹碗就拍出了720万。想在香港寻摸好东西,并不简单。   倒是大陆,有文物商店也有友谊商店,里面东西都经过专家鉴定,基本没有赝品,偏偏价格还相当便宜。   曹敏莉笑了笑,随口问道:“最近那边怎么样?”   苏珊表情古怪:“董事长请了好几次洪大师,想算走势。不过曹启龙这回倒是没有凑过去,也没私下笼络洪大师。”   曹敏莉来了兴趣:“哟,他转性了?”   苏珊一五一十地汇报情况。虽然曹总来了大陆,但她在香江还留了不少眼线,几部分信息一整合,就拼凑出了个大概。   “曹启龙从大陆弄了个小孩过去,有知道的人猜测是他的私生子。不过从孩子的年龄和模样来看,我觉得更加像周文彬的儿子。”   曹敏莉略有些惊讶:“周文彬?”   这个名字她已经许久没听人提起了,她印象当中,他现在人应该在监狱里。   苏珊点头:“他因为诈骗被判坐牢了,但是曹启龙一直派人照应他。”   曹敏莉笑道:“看样子他很相信这位周半仙?都把孩子接到身边了,怎么不想办法帮他减刑?”   苏珊解释道:“不知道周文彬对他说了什么,反正他就突然间很相信这人的说法。好像他是在想办法帮这人减刑的,最不济弄个保外就医。但是周文彬在监狱里犯事了,他差点打死了一个犯人。”   曹敏莉惊讶:“他看样子是不想出来了,这种时候还闹事。”   在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够多时,负责管理的人也可以变成你的仆人。她相信一般犯人不敢主动招惹财大气粗的周文彬。   苏珊表情古怪:“差点儿被打死人叫冯二强。”   曹敏莉皱眉:“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苏珊点头道:“就是周经理的前夫。老实说,如果我不是知道当初周经理提出离婚时,周文彬差点打死她,我都怀疑他是在替周经理报仇了。”   曹敏莉好笑:“他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才是真的。不过是挺奇怪的,为什么会打的这么厉害?难道分赃不均?”   曹敏莉也想不明白,这两人一个抢劫,一个诈骗,不是同一件案子被抓的,按理来说也没赃可分啊。   “你找人留意点吧。”曹敏莉看到商店的营业员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叮嘱助理,“有什么情况再说。”   苏珊赶紧点头:“我会小心的。”   曹敏莉笑着站起身,递了张名片给商店经理:“以后要有什么好东西,麻烦通知我一声,也让我开开眼界。”   经理立刻应声:“没问题,我一定第一时间就打您的电话。”   他的目光扫过名片,又抬起头,视线落在曹敏莉脸上,恍然大悟:“您好,难怪我一见您就觉得面熟,您好,您好,曹总您好。您放心,我们江州友谊商店一定会以最热忱的态度为您服务。”   曹敏莉估计对方看过自己被采访的新闻,微笑着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这倒挺好的,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后面友谊商店要是进了好东西,估计对方会真的通知自己。   商店经理亲自动手,带领营业员将包装好的古玩一并送上车。   曹敏莉同人挥手道别,车子开出去之后,她又叮嘱苏珊:“周文彬和冯二强的事,就不用跟周经理提了,省得反而影响人心情。”   苏珊点头:“是啊,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说个不好听的,大家早就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话虽这么说,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曹敏莉看见周秋萍,心中还是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太可怜了,都不知道她那些年是怎样熬过来的。   “你多喝点儿汤,天冷了,喝羊肉汤最好。”   周秋萍受宠若惊,甚至感觉有点怪怪的,下意识地开口关心对方:“今天你们买了不少东西呀。”   曹敏莉将汤碗推给她,点头道:“去了趟友谊商店。”   周秋萍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买古玩去了。因为上好的民间工艺品,江州饭店也有,没必要索性求远。   她立刻积极建议对方:“你要是感兴趣就多买点,肯定不亏。”   曹敏莉笑道:“我对这些没研究,只是买来送人而已。对了,你需要吗?要的话列个单子,我请商店经理帮你找。”   周秋萍想了想:“我也不懂这些,不过,攒点儿也好,以后方便做礼物。没什么特别偏好的,哪样都行。”   做生意的少不得人情往来,求人帮忙的时候多了去,能不能搔到对方的阳阳是关键。而后面几十年,很多在位置上的人不管是真懂还是假懂,多的是人好这些,仿佛如此就雅致起来。   曹敏莉保证:“肯定会给你找最好的。”   余成感觉怪怪的,怎么今天曹总对秋萍特别好,简直近乎于慈悲了。当然,他不是说平常曹总对秋萍不好,就是没到这个份上。   好在吃过晚饭,曹总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没有再温情过度。   因为大家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那部讽刺重男轻女的国产科幻喜剧片《男人的世界》时,高女士对里面的男人嗤之以鼻。   等到结局因为严重的重男轻女,所有的男人都找不到老婆只能跑到庙里出家时,高女士还直接给出评价:“就是女的多也不能嫁给这种人,宁可一辈子单着。为了生儿子还把女儿送走,简直就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她还抱着两个孙女儿,认真地强调:“你们可不能听这种人胡说八道。□□告诉我们,妇女也顶半边天,一点也不比男同志差。”   曹敏莉不由心潮起伏,高女士到今天都没自己的名字,她的身份证上写的还是周高氏。但这又说明什么呢?她仍然活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不管她当初有多愚昧,多短视,多闭塞,她走出来了,她打破了别人墙,压在她头上的无形的枷锁。   而自己的母亲呢,那位被无数人羡慕的香江贵妇,到今天为止不仅没有走出来,还主动往自己头上套枷锁,甚至想将她这个女儿也变成她的模样。   每次打电话给母亲,最后话题总归会回到相亲上。母亲永远抱怨她脾气太大,不该和前夫离婚,让人白白看了笑话。然后又强调她必须得再找一个更条件更好的,这样才能扬眉吐气。   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证明她的价值。   曹敏莉其实很想告诉母亲,自己为什么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因为父母的婚姻就告诉她婚姻是件极为恶心的事,和身处其中的两个人一样虚伪且恶心。   但她什么都没说。   人一旦不抱任何希望,那就无所谓了。而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而活。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是悲哀,因为她不相信爱情,也放弃了亲情。   她看着其乐融融的周家祖孙三代,突然间生出了一种羡慕。   自己的朋友是幸运的,因为无论如何,总有人站在她身旁,义无反顾地支持她。   她不会寂寞。   曹敏莉莫名地想要喝一杯。但这个家里没有酒。   “赶紧喝牛奶睡觉。”周秋萍拎着两个小丫头,“也不看看几点钟了,不能再玩了,不然不长个子的。”   青青认真地看着妈妈:“我一直这么高的话,我就可以天天去江州饭店吃饭了呀。”   星星大力点头,赞同姐姐:“我们天天吃。”   周秋萍伸手揉她们的小脑袋:“哎哟,你俩还能自己进饭店?还不得大人陪着。这一陪着你们,不照样得掏钱。赶紧喝牛奶,喝完酒刷牙洗脸睡觉去。”   她又转过头问曹敏莉:“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我觉得挺好喝的,你晚饭吃的太少了,夜里会饿的。”   如果是平常,曹敏莉肯定拒绝,牛奶不会发胖那是骗人的话,那么高的热量,怎么可能不胖。   但是今晚,她却突然间需要一杯热腾腾的带着甜味的牛奶来抚慰自己。   “好,给我也来一杯吧。”   苏珊瞬间没了奋斗的意志,连老板都放纵了,她还怎么坚持只靠沙拉过日子呀?   “我也来一杯,喝完早点睡去。”   高女士得意扬扬。她就知道,年纪轻轻的姑娘,减什么肥呀?就该好吃好喝。   “我来吧,一人一杯,你这个姑娘,还有你们这两位小伙子,都要的吧?”   结果她还没拿杯子,屋里的电话机先响了。打电话过来的是卢振军,对方要求简单明了:“有货吧?我报单子,你记一下,尽快给我发过来。”   高女士心慌,赶紧喊女儿记下来。   周秋萍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多跑几趟呢。”   卢振军不客气道:“佣金太少,不如自己干。先给我发200万的货,明天把钱电汇给你。”   虽然合资公司是他们共同开的,但从她手上走账,是公对公的关,二者不能混淆。   周秋萍也不讲糊涂账,点头答应:“没问题,最迟三天内把东西发过去。你们自己路上小心。小明向你问好。”   卢振军笑了声:“这小家伙。你跟他说,过年我肯定回去。等这边天好了,他放假了,带他过来玩。”   看女儿挂了电话,高女士咋舌:“一下子就要200万的货,胆子可真大呀。”   这和老白做买卖不一样,货从江州走火车送到乌鲁木齐,老白只原地再转手一趟,卖给外商赚差价。   卢振军这可是要自己押送1000多公里,到边境那边再跟人交易,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周秋萍感慨了声:“富贵险中求,谁让他们公司穷呢?”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凡着房地产公司阔气点也不至于这样。   好歹还有生意呢,正儿八经地做外贸生意。更多的部队,荷枪实弹地搞走私呢。   周秋萍看着自己记下来的单子,赶紧翻出笔记本,对照着一一地看。   朱莉在旁边瞅了眼,发现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商品的名称,旁边还有数字。   余成伸手接过单子:“我来报吧,雨伞两箱,雨靴两箱……”   周秋萍在自己的本子上翻来翻去,笑着接了句:“还第一次听说那边要这个。”   余成想了想,回答道:“估计是因为做的人少,所以政委觉得有市场。那边什么都缺。”   两人一个报一个勾,很快就拟出了一份单子。   周秋萍对着单子,开始一家家地打电话,询问对方还有没有货。有,什么时候能发出来?没有,知不知道谁家有?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出去,单子上的商品一个接着一个被划上的横线,这就意味着这件商品的货源已经定好了。   余成在旁边帮忙计算,比方说要10箱毛巾,张家只有3箱,那么还得想办法从李家和王家共调7箱过来。   打电话的途中,有接电话的人想涨价,被周秋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上礼拜咱说的是啥价就是啥价。说实在的要你的货,我还承担风险呢。如果不是李厂长给你担保,我这边真没打算考虑你家。”   对方只好放弃:“那行,你多要点啊,好歹给我们凑个整数。”   周秋萍也不客气:“头回呢,人家也要挑货的。如果用的好,回头还给你发单。你放心吧,既然答应好了帮你们清库存,那我就是挖空心思也得把这事给办了。”   高女士趁着她打电话的间歇期,把凉好的牛奶赶紧送到她嘴边。她接到手里就咕噜噜的喝下去,正好解渴。   完了再打下一个电话。   等到她放下电话机时,时钟都已经走向晚上10:30了。   周秋萍看着一屋子的人,十分不好意思:“对不住啊,打扰大家睡觉了。下回我一定注意,争取早点干完这活。”   实际上也不现实。   因为新疆的作息时间决定了那边有消息,肯定都是晚上8:00以后的事儿。她接了货单再协调,没两个小时,肯定搞不定战斗。   曹敏莉笑了起来:“没关系。老实说,如果在香港的话,现在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周秋萍打呵欠,赶紧摆手:“那我可扛不住,年纪大了,要睡延年益寿觉。”   高女士人都回房了,又折回头拍了她一下:“瞎说八道,你才多点大。”   周秋萍吓得立刻去刷牙洗脸,不敢招惹阿妈。   待她躺上床了,家里的电话机居然又响了。她不由得头疼,这又是谁呀?这会儿还打过来跟自己讨价还价吗?   她出门看见对面房间的高女士要出来,赶紧摆手:“我来吧,估计是找我的。”   不为啥,就因为高女士的生意合作伙伴主要是供销社。而乡下人睡觉早,现在天冷了,供销社关门更早。   她还真猜对了,电话一接通,对方就要求:“找周秋萍接电话。”   周秋萍赶紧回答:“我就是,请问同志您是?”   那头的态度谈不上多好,简直可以说是没好气:“派出所的,过来保人!”   周秋萍目瞪口呆,保人?!到底谁被派出所抓了?何谓和黄山他们吗? 第311章 夜总会的女大学生   周秋萍蓦地发慌:“同志, 请问到底是谁被抓了,他们犯了什么事儿?”   开玩笑哦,现在正是制作专辑的关键时期, 要是团队的核心人物闹出事儿, 那就麻烦大了。   警察估计一肚子火,不耐烦道:“还有谁呀?你妹妹, 姐西。”   周秋萍满头雾水:“解析?同志, 您真的是找我吗?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警察骂了一句什么,然后不高兴地挂了电话。   可没等周秋萍皱眉准备回去睡觉,电话铃又响了,这回话筒里传出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姐,是我,解茜。”   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她签的大学生歌手。   估计是因为解这个姓在江州比较少见, 所以警察不清楚它作姓的时候其实是念作谢, 偏偏茜又是个多音字,念作西或者欠都可以。结果拢共两个字一个都没对上。   这些无关紧要, 真正关键的是解茜怎么会大晚上的在派出所呢, 还要她去保人。   然而警察没时间跟她解释, 只让她快点过去再说。   余成冲完澡出来,看她又换上了外套,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你赶紧穿衣服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签了一个大学生歌手进派出所了。咱们得过去把人保出来。”   余成反应不过来:“这学生出事儿不应该找老师吗?”   周秋萍无语:“明显她不想让学校知道,大晚上的不在学校呆着, 还不知道到底啥事儿呢。说不定学校得到通知就会开除她。”   经过春夏之秋的风波之后, 学校加强了对学生的管理, 听说现在挺严格的。   朱莉从楼上跑了下来, 已经穿戴整齐,随时都可以出发。   周秋萍让她回去睡觉:“没事儿,余成陪着我呢,他身手也不错。”   朱莉上下打量了回余成,似乎在评估对方的实力,最后还是点点头,转身回去睡觉了。   余成暗自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刚才被盯着看的时候,他有种被评估的感觉,莫名其妙就紧张起来了。   高女士也被惊动了,出门询问:“你们要去哪儿啊?”   “没事儿,阿妈,一点小事,我们去去就回来。你先睡觉吧。”   老人担心的不得了,最后还是只能说:“那你俩小心点。”   其实开车到派出所并不远,总共路上花了还不到20分钟。   但对于解茜来说,这流淌的时间绝对不逊色于两个世纪。   她在派出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身处炼狱般煎熬。   倒不是警察虐待了她,实际上他们没怎么管她,一直在训斥那几个打架的人。但他们经过她身旁时,投向她的目光却让她有种好像她没穿衣服的错觉。   鄙夷、嬉笑或者是轻蔑,究竟是什么样的眼神他不知道,因为她连头都不敢抬起。   她从小是三好生,是别人家的小孩,是周围邻居教育孩子的榜样,也是弟弟妹妹学习的楷模。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进过派出所。这是小流氓,小混混才该来的地方,她不是,她是好学生。   可她又要如何解释作为一个好学生被抓到派出所来的事呢?   她只能不停地绞着自己的手,拼命地咬住嘴唇,防止当场哭出声。   她又不是泼妇,她是绝对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同志,我是周秋萍,请问解茜怎么了?”   派出所的民警本来已经累得头晕眼花,没好气,结果抬头一看周秋萍,瞬间双眼放光:“原来是你呀,周秋萍。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那个,我妈特别喜欢你。哎,你没毁容啊!大家都在传你毁容了,现在放的片子都是以前拍的。”   周秋萍只好勉强挤出笑容:“谢谢啊,我没事了,请问解茜……”   “哎哟,你这个妹妹。”警察的心情好了不少,没再说什么重话,而是劝告道,“想当歌星去夜总会唱歌,哪有那么简单。这些掏钱的客人有几个是单纯地听歌,一个小姑娘,这种环境下多危险啊。”   周秋萍满头雾水,什么夜总会?按照签署的合同,所有歌手录制唱片以及商演都统一由公司安排。   她很清楚,绝对没安排女大学生去夜总会唱歌呀。   警察还在絮絮叨叨:“今天就出事了吧?两拨人都让她过去坐,一个都不肯让,就打了起来,打得一塌糊涂。你说一个小姑娘,这种事情多不好。”   周秋萍点头如捣蒜:“同志你说的没错,以后我们一定注意。”   屋里的警察把解茜带了出来,周秋萍一眼都没认出人。   妈呀,姑娘,哪有你这样化妆的。这又不是万圣节装鬼。   警察敲敲桌子,出去拿单子给她们签字:“行了,你俩在这说吧,你好好教育教育你妹妹。你这个姑娘也是,怎么就不能跟你姐好好学学呢?”   待到警察出门,周秋萍才皱眉毛:“你这怎么回事?怎么跑去夜总会了?”   解茜抿着嘴巴,不吭声。   周秋萍有点恼火了,三更半夜的自己不睡觉,跑过来给她擦屁股,该有多贱啊。   大家不过是合作关系而已,谁都不欠谁的。   她拉下了脸:“你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我走了,你等你们老师过来吧。”   解茜吓坏了,苦苦哀求:“周姐,你千万别告诉学校,不然他们肯定会处分我的。”   周秋萍没好气道:“你还晓得害怕?你小的害怕你往夜总会里钻。谁安排你去的?公司从来没给你安排过这种活吧。你一个学生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去干嘛?”   解茜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我需要钱。”   周秋萍直接冷笑了:“你要多少钱?我记得你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属于生病也是公费全额包的那种。你每个月有国家发的津贴,你录磁带公司给了钱。磁带卖得好,又给你们都发了奖金。你能攒下来的钱是全国80%以上的家庭都没有的存款数字。你还需要多少钱?”   解茜脱口而出:“我想出国留学,这点钱根本不够。”   说完之后,她又缩着肩膀,似乎十分害怕的模样。   搞得周秋萍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从进派出所到现在,解茜一直强撑着没掉眼泪,这会儿却扛不住了,开始抽鼻子:“我知道你讨厌人出国留学,但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周秋萍满头雾水:“我啥时候讨厌人出国了,最多你出国提前解除合约,咱们按合同办事而已。”   女大学生小声道:“可他们都说你特别讨厌外国。”   “他们是谁呀?”周秋萍无语,“不管是谁都不用听他们胡说八道。每个人都是自由,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要不要出国?看你自己怎么想。可我觉得你这个状态不适合出国。为了攒钱出国,你大晚上的跑到夜总会去唱歌。”   解茜委屈:“可公司也不给我们安排走穴啊。”   周秋萍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沟通了:“你们走啥穴?何谓能出去接活是因为他是自由身,早就不用上学了。你们出去走穴,还怎么兼顾学业。再说了,你以为天天出去走穴是多好的事儿吗?这是对歌手的消耗。还有,你觉得你们吸引歌迷的点在哪里?是你们唱的有多好,跳的有多好,长得有多漂亮多多英俊吗?”   解茜不敢说话了。   周秋萍自顾自说下去:“我实话实说,唱的比你们好的专业歌手太多了。包括你在内,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长得比你们好看的也多了去,那些演员,哪个长得不好看?你们真正吸引人的点就是你们的身份,年轻人大学生,青春的美好的充满希望,让人可以看见光明的未来的。你觉得,这些该和叶总会连在一起吗?别说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就是在台湾,小虎队红吧?公司要给他们接商演,让他们到处走穴表演的话,那肯定赚疯了,可他们公司从来不安排商演,只让他们参加校园演唱会和巡回演唱会。为什么公司放着钱不赚?就是因为小虎队要给大众呈现出来的形象。天天跑商演,钱赚的快,但小虎队会死得更快。我们都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管将来在不在这一行发展,都有个光明美好的人生。所以我们才会让你们以学业为主,而不是逼着你们到处去走穴挣钱。不然公司跟钱有仇啊。”   解茜又低下脑袋,开始抽鼻子。   周秋萍见她这副样子就头疼:“我劝你还是不要想出国的事了,起码暂时不要想。你现在一个人出去,再稀里糊涂地犯错误,可没人捞你。”   站在门口的余成咳嗽了一声,周秋萍咽下了后面的话,改口道:“赶紧给人警察同志道歉,大晚上的,人家命都要跑掉了。”   其实本来没啥事儿,打架的也不是她。但警察要把人带走的时候,她突然间拔腿就跑,还咬了追上去的警察一口,人家不把他带进派出所好好调查才怪。   这会儿民警倒是挺和气的:“没啥天冷穿的厚,要夏天就倒霉了。行了,周同志,你在这边签个字,把她领回去吧。长姐如母,可不就得你受累吗?”   周秋萍赔笑:“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走走走,你还愣着干什么?准备在这里过夜啊。”   解茜赶紧站起身,垂着脑袋跟在领导的后面走。   他们出了派出所的门,周秋萍搓搓手,开口询问:“你现在回去的话,能进宿舍吗?”   解茜小声道:“翻墙进去。”   因为公司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室太远了,她在夜总会赶完场连末班车都开走了,只能回宿舍睡觉。   周秋萍又批评她:“那你舍友怎么办?你大晚上的回去刷牙洗脸,人家睡着了都被吵醒了。集体生活,要尊重别人的作息时间。”   解茜可怜兮兮的,小小声地强调:“我准备请她们吃饭。”   “请了吗?”   “还,还没。”   她准备等攒够了留学的费用,这样才有钱请舍友。   周秋萍瞬间无语,就这姑娘,她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跑到夜总会去唱歌。   情商简直等于没有。   知道自己要给别人造成麻烦,事先难道不晓得打招呼吗?起码让人吃人嘴短啊。   估计早就得罪人了,她还不晓得呢。   周秋萍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警告她:“以后不准再去夜总会,否则新专辑你不用再参加录制。我们会另外找新人。今晚回去以后,明天记得请舍友吃饭,告诉她们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解茜吓了一跳,小小声地:“哦!”,瞬间又变成了鹌鹑。   搞得周秋萍想发火都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能无奈道:“走吧,赶紧回去。”   然而已经晚了,因为派出所外面来了大部队。领头的老师大概是把余成当成了便衣警察,开口就问:“同志,解茜在哪里?”   不等余成回答,已经有校园巡逻队的人认出了她:“老师,她在这儿呢。”   老师的脸落在解茜脸上,顿时火冒三丈:“好啊你,你看看你还有个学生样子吗?既然不想上学,那就不要算了,天天住在夜总会陪酒吧。”   解茜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陪酒,我就是唱歌。”   周秋萍真是恨不得捂住她的嘴,这下子还怎么回旋?   果不其然,老师更加生气:“很好,我们学校配不上你,你去当你的夜总会大歌星吧。”   今天她带队查寝,结果发现被子里塞的是枕头,她早就一肚子火了。   再问宿舍里的人,个个都支支吾吾。还是隔壁宿舍的人透露了端倪,解茜现在不得了哦,天天晚上在夜总会挣大钱,不到三更半夜绝不回来。   当时老师就要气晕了。夜总会那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进去了哪有好?狗屁的出淤泥而不染。打量着谁是傻子,以为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呢?   她当场做了决定,立刻带领校园巡逻队的人去夜总会抓解茜。结果到了人家地盘还知道这姑娘厉害呀,已经打架被派出所抓走了。   真是佩服。   作为老教师,她教过这么多学生,还是头回来派出所领人呢。   周秋萍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老师您别误会,解茜没打架,不然也不会放出来。”   “你又是谁?”   立刻有学生在旁边解释:“就是办校园歌手大赛的人。”   现在学校寝室没电视机,长期在校园里生活的大学生们反倒不知道周秋萍更加出名的另一个身份,只晓得当初是她搞了校园歌手大赛,然后解茜他们才开始录磁带当歌手的。   老师更加火冒三丈。   她就说好好的学生怎么变成了这鬼里鬼气的怪样子。分明就是被居心叵测的人给带坏的。   “你闭嘴,你们什么音乐公司?专门害学生,唱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气愤难当,“都是你们害的,好好的学生都被你们带坏了。我要去曝光你们,让大家都看看你们丑陋的真面目。”   周秋萍急了,开什么玩笑,这事要闹大了,大学生歌手怎么办?公司团队为他们制作的专辑怎么办?这都是砸了真金白银下去的,光是录歌和拍MV,现在就已经花了6位数。   “老师。”周秋萍一把抓住情绪激动的女老师的胳膊,诚恳地看着对方,“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解茜半个母亲不为过吧?当妈妈的人,看到孩子犯错误了,可以批评,可以教育,但怎么也不能把孩子往绝路上推呀。您要把这事儿闹大了,解茜怎么办?到时候大家会怎么看她?”   老师没好气道:“这会儿知道要脸了,你们把人弄到夜总会去,怎么没想想今天?呸!是你们要毁了孩子。”   周秋萍听她一口一个孩子,就知道这事儿还是有回转的余地,赶紧趁热打铁:“所以老师您得帮帮您的学生。解茜,跟老师保证,以后好好学习,就老实在学校呆着。”   这会儿吓得跟鹌鹑一样的女大学生哆哆嗦嗦地挪到了老师面前,支支吾吾道:“老……老师,我以后再也不了。”   说着,她眼泪又哗哗往下掉。   当老师的人看着自己的学生跟看娃也差不多了,哪里能真狠心到什么程度,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以后看你再犯!”   她又没好气地白了眼周秋萍,“你们别再害孩子就行。”   周秋萍只好苦笑:“一定一定,辛苦老师了,辛苦各位同学了。”   余成跑了过来,手上拎了一堆吃的。   派出所旁边就有个小型的夜市摊子,之前都关了,这两天又陆陆续续支起了几个摊子,叫他一网打尽,每样都买了些。   “老师,各位同学都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带队老师警惕得要命:“你们不要想搞糖衣炮弹这一套。”   周秋萍挤出笑容:“哪里,没有的事儿。我们只是觉得大晚上的还耽误大家跑来跑去,实在过意不去。再说您看这东西都买了,不吃的话就是浪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现在还有很多人填不饱肚子,吃不上大米白面,我们怎么能糟蹋粮食呢?”   夜市摊子的初产物,有个集体特点就是特别香,甜香、咸香和辣香,混合在一起,总有一种能够勾了你的魂。   巡逻队几乎都是大小伙子,这个年纪属于一天吃5顿都扛不住肚皮的状态。被这香味一引诱,顿时眼睛珠子挪不开,还有人偷偷咽口水。   大学生虽然有生活津贴,但这津贴也就是吃吃食堂的饭,不至于能天天出来吃宵夜。   老师看自己学生不争气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他们:“就知道吃,吃吧,吃吧,吃完赶紧走。”   也好,吃人嘴短。回去这帮孩子也不好再乱议论了,省得到时候解茜难做人。   一群人笑嘻嘻的,也不嫌弃在夜风中吃东西容易受风寒,赶紧你一块,我一块,将吃的分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师生们解决了所有食物,又上了循环夜班车,周秋萍才长吁一口气,招呼余成:“走吧。”   她都要累死了。   两人上了车,开车往回走,要上大路的时候,跟一辆黑色轿车擦肩而过。   黑色轿车停在派出所门口,贾甜甜满脸阴沉地下了车,老大不痛快地进了派出所:“贾思凯呢?我来保人的。你们接到电话了吗?”   值班民警也心里不高兴,这场斗殴相当严重,已经把人打进医院做手术了。再怎么说,始作俑者也应该在派出所老实呆几天。   结果上头一个电话,招呼打过来,他们就得放人。   那位干部子弟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   贾甜甜本来就满心不痛快,这回忍不住吼了堂弟:“你有完没完?给我闭嘴。”   贾思凯差点一蹦三尺高,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是那个小婊.子给脸不要脸,还拿乔,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你够了吧?要不你就留在这里打地铺过夜。”   这段时间他们整个家族都不顺。   先是不许高干子弟经商,她哥哥的生意被直接收回了头。虽然说这样也好,否则就那些人天天吃吃喝喝不给钱,还不知道亏成什么样,但这也断了他们家的一条经济来源。   后来清理个体户,要他们逮着机会了,趁机承包了好几家生意很好的店铺。这种有稳定客源的店,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等着收钱就行。   谁知道好日子才过了多久,电视台居然跑过来找事儿,把他们家收的店几乎都曝光了。市领导班子开会,一把手态度强硬得要命,要求所有人都立刻清退。   她在家里负责管账啊,把账本子交出去的时候,她心都在滴血。她以前从来没自己正儿八经挣过钱,虽然不愁吃穿还能签单,但手里有真金白银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现在,吃进肚子的都要强行吐出来,她恨不得拿根竹竿捅破天。   结果贾思凯这个废物不仅帮不上忙,居然还在这种时候找事儿。妈的,听说过签单吃吃喝喝的,还没听说过签单找小姐。   谁给他的胆?   贾思凯上了车还委屈:“本来以为学生妞老实,结果也是个臭婊.子。”   贾甜甜嘲讽道:“什么学生妞?现在出来卖的都自称大学生,诓的就是你们这帮傻子。”   贾思凯不服气了:“什么傻子?就是女大学生,唱那个《你在的夏天》,街上天天放磁带的那个。”   贾甜甜本来还想翻白眼,这会儿突然间严肃起来:“你是说那个大学生歌手,动不动就上《青春歌友会》的那个?”   贾思凯点头:“没错,就是她。看不出来吧,在电视上看着还以为是个清纯玉女呢,狗屁!”   贾甜甜根本不关心清纯玉女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只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暗自思量。   她没记错的话,大学生歌手是参加校园歌手选拔赛挑选出来的。   那个选拔赛,就是周秋萍搞的。   而她哥原本盘下的店,也是周秋萍后来接手的,虽然到现在也没开张。   什么集体合作制企业,那就是糊弄外人的鬼,心里有数的人只要查一查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   最可气的就是刚刚被退回头那些店,如果不是江州电视台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哪里会这样?   这种事全国都有,为什么人家就能闷声发大财?   贾甜甜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她记得周秋萍也是电视台的人,还是主力之一。《厂家直销》收视率很高,给电视台拉了不少广告。   如果从这里出手,直接撅倒电视台的一员大将,叫电视台知道厉害,以后老实些。那么后面他们不是没机会重新再收几家店。   贾甜甜靠在车椅背上,坐在她旁边的贾思凯还在骂骂捏捏。   废物!   贾甜甜在心中给他下了定论,这帮废物只会拖后腿。   男人又怎么样?能者居其上。贾家的未来,还要看她。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关于小虎队不接商演的事,阿金是从陈志朋的自传《有志者.朋》里看到的。当时他们只有校园演唱会和自己的演唱会。商业演出,公司从来不应允。说句题外话,陈志朋也在这本书里提到,当时小虎队演唱会,很多时候都是对嘴表演。^_^ 第312章 那就都留下   周秋萍心惊胆战了好几天, 校方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处理意见传过来,才暗自松口气。   估计带队的老师没进一步上报,这件事就此翻篇了。   她把大学生歌手召集到一起, 严肃地教育他们:“既然大家已经和公司签了合同, 那就按规矩办事儿。公司是想好好培养你们的,所以才不让你们走穴赚快钱。不然趁着你们有热度, 一天给你们接三场, 从早唱到晚,公司躺着挣钱不开心吗?但完了以后呢,你们学业荒废了,事业也没做起来,以后怎么办?吃老本能吃几年?还有,公司是不能24小时监视你们, 你们有人身自由。那你们不要自己偷偷跑着去走穴。看着那个钱好挣, 有多危险你们知道吗?主办方三教九流, 什么人都有。逼着你喝大酒,把你灌得烂醉, 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哭都没地方哭去。男同学别笑, 我说过好多回了,以前还有相公馆呢,有的人就专门玩男的。而且总学的钱, 你以为跟你说了1000你就能拿到1000吗?说不定最后到你手上的100块钱都不到。完了你还得按照1000去上税,不然你就是偷税漏税。毛阿敏都上过春晚了, 那么红了, 结果这事儿一爆出来, 她被骂成啥样了?你们自己想想, 要是事情落在你们身上,你们要怎么办?被学校开除了,想想后果吧。”   一群学生被吓得噤若寒蝉,赶紧点头如捣蒜,纷纷表态,一定听话,绝对服从公司安排。   周秋萍特地看了一眼解茜,瞧那姑娘面红耳赤,就没当众再点她的名了。   “好了,你们好好做事吧。我说了,我们总是希望你们好的。”   学生们去上声乐课了,完了他们还得陆续拍MV,好配合新专辑宣传。   何谓消息灵通,已经知道了解茜的事儿,不停地咋舌:“哎哟,这姑娘可以呀。没看出来,胆子这么大,真敢去夜总会混。”   说实在的,现在歌手去夜总会、歌舞厅唱歌很正常。这几乎也是唱通俗流行歌曲的歌手唯一展现自己的舞台。   但有一说一,一个地方如果消费水平特别高,那就免不了鱼龙混杂。很简单,大把花钱的人难免自我感觉高人一等。   如此一来,事情就当然复杂了。   周秋萍瞪他:“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怎么管理的?她去夜总会唱了这么长时间的歌,出了事你才知道。”   何谓委屈死了:“我又不能天天跟着他们,我我……我也是歌手。”   周秋萍呵呵:“我不管你怎么管理,但咱们这个音乐工作室交给你跟黄山老师负责了。你们要的人也给你们配了,那后续你们就得把担子给挑起来。是难,那不难我为啥找你呢?为什么要给你分红呢?你倒给我个理由啊。”   钱是人的胆,何谓立刻就挺起了胸膛,当场保证:“我后面一定好好管这事。”   周秋萍琢磨了下:“你看看能不能把胡其平给挖过来。我觉得他统筹管理的能力还不错。当初校园歌手大赛和全省的职工歌手大赛,他就给兜起来了。你要是把他捞过来帮你的忙,肯定能省不少事儿。”   何谓瞬间苦下脸:“那胡经理会杀了我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虽然他挣的钱要比胡经理多的多。但在胡经理眼中,他本质上还是不务正业,别不上找个正经单位干到退休。   周秋萍摊手:“要么你累死,要不你被他宰了,你自己做个选择吧。”   何谓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我去搞了胡其平。”   周秋萍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年轻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净说些虎狼之词。   何谓可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又抓着她:“走走走,刚好你来了,我们在选旋风小子呢。目前已经初步定了三个人,但第四个人选不出来。”   “没人了?那多找找呗。”   “不是,是有两个人我们也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何谓把资料拿给她看:“这个林斌有童子功,算是出生艺术世家,他父亲就是歌剧演员,视唱练耳,他从小就学过。小的时候还参加过合唱团,本来准备朝美声方向发展的。但是变声期过后,嗓子不合适了,就改学了通俗歌曲。这两年剧院剧团日子都不太好过,他就想出来单干。18岁。”   周秋萍点头:“那挺好的呀,为什么不要他?”   何谓把照片推给她看,周秋萍明白了,这小伙子长得挺普通的。摸着良心说,别说是在演艺圈,就是平常人当中,他也只能称得上一句相貌平平。   假如他们选的是普通的歌手,那倒无所谓。80年代流行歌曲是通过磁带来传播的,大家基本只听声音,普遍不在意歌手的相貌。   就是后面歌手要露脸,那也没事儿,按照外貌特点打造呗。   红.歌星又不是个个都天生丽质。   但偏偏他们选的是偶像组合,以小虎队为目标打造的男子组合。   这要不看脸,怎么让人记住他们?   周秋萍毫不犹豫:“那另一个呢?”   何谓苦笑:“正好相反,几乎一张白纸,你看看人吧。”   周秋萍瞅了眼照片,摸着良心说啊,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夸一句神颜都不为过,有点那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感觉。   何谓双眼放光:“长得好吧,我觉得比伯爵都好。”   伯爵是前两年火爆一时的剧《寻找回来的世界》里重要角色,也就是年轻时的许亚军扮演的,这年代可是风靡万千少女的偶像。   但是这娃的灵气全长在脸上了,唱歌是大白嗓,跳舞完全跟不上节奏。看的人真是好绝望。   何谓喃喃自语:“你说这两人怎么就不能综合一下?不然肯定能火。”   周秋萍倒是无所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儿,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肯定要给你多关几扇窗。”   何谓却大言不惭:“像我这样的就是又有相貌又有才华,才貌双全。”   周秋萍想了想,开口问:“他俩在吗?”   “在,都在,都跟着学舞呢。”   何谓感觉好新鲜啊,其他公司出专辑都是高手,来了录完就走,就跟巷子里磨剪刀磨刀一样,走街串巷,都是一把头的买卖。   就他们这个公司,还没出歌呢,先上声乐形体课,还要学跳舞。老师还是周经理和黄老师想方设法从外面请过来的。   感觉跟文工团培养团员差不多了。   周秋萍点头:“带我去看看吧。”   她舍得掏租金,租的房子极大,就有大房间空出来做舞蹈教室,几个男孩女孩都在学习舞蹈动作。   那个叫林斌的小孩的确能看出来出类拔萃,舞蹈动作非常利落。中途老师喊休息的时候,他还表演霹雳舞和太空步给大家看。引得好多人鼓掌吹口哨。   而那个叫白奇的小孩,的确没啥天赋,学什么动作都比别人慢半拍。可他确实挺认真的,大冬天的还出了一头汗,气喘吁吁。   周秋萍再一次感叹,这孩子长得真好,往人群里一放,谁都忍不住看他。   其他三个已经初步定下来的男孩其实都相貌堂堂,放在学校里应该是校草级别,跟他一比起来,立刻就能瞧出高下。   黄山过来和周秋萍说话,隔着玻璃窗看着屋里的人皱眉毛:“他好像又长得太好了点,似乎不太协调。”   周秋萍却已经有主意:“留下他吧。”   旁边已经给何谓写了好几首歌的作曲家唐越却反对:“这是选歌手,又不是靠脸吃饭。别说跳舞不行了,唱歌更不行,条件太差。”   周秋萍摇头:“你们觉得他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长得好。”   “具体一点,好分很多种。”   何谓想了想,试探性地给了个答案:“洋气?”   洋气在江州话里是夸人的意思,就是这人长得特别时髦,被认为是淳朴土气的反义词。   用这时代的演员来举例子,潘虹是洋气的,刘晓庆就是朴实的。   周秋萍点点头:“对,这是他的优势。咱们内地乐坛搞偶像包装,方方面面都是空白,很容易打造出来的歌手给人感觉就很土气。而歌迷欢迎小虎队,就是觉得他们时尚洋气而且青春。当然,朴实也很好,但市场追求的潮流就是这样。”   黄山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对于偶像组合来说,能不能抓住歌迷的眼睛才是重点。他们的歌艺未必要有多出众,也不一定非得很擅长舞蹈。就说小虎队,小帅虎有芭蕾舞基础,学舞最快,也很用心。但是,从受欢迎的程度上来看,他其实比不上其他两个人。这就是所谓的观众缘。如果一个艺人能够在第一时间吸引到别人的目光,让人注意看他,他就成功了一大半。”   唐越完全没办法接受这种观点:“难道林斌差吗?只要一开始练习,大家都会盯着他看。他唱歌好,跳舞也好,凭什么不要他?当歌手又不是拍画报,光靠脸就行。”   何谓扭过头,默默地看着天空。   来了来了又来了,两人肯定要争执,估计得吵到吃晚饭为止。   周秋萍直接喊停:“那干脆两个都要吧。”   黄山和唐越都瞪大了眼睛。   周秋萍满脸无辜:“这又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挑选标准在我们自己手里,选几个人也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呀。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心头好,那干脆都留下来,让市场来选择好了。反正这才刚开始,又不是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能4个人。”   何谓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嘛,五福临门,兆头多好啊,到时候摆造型也好看。”   好吧,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暂时这样吧。   里面的小孩练完了舞蹈,开始休息。黄山进去找人,直接通知他们5个人都留下了,可以签合同了。   虽然老师焦灼的重点一直在林斌和白奇身上,但其他三个人并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挑中了,只知道要五选四,一直憋着股劲呢。   现在突然间告诉他们都能留下,五个人大喜过望。林斌到底到底在歌舞团干过,社会经验相对丰富,也表现得最成熟:“谢谢老师,谢谢领导,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周秋萍笑了笑,发现不用再选队长了,因为其他人已经自动以林斌为中心。这种领导力是天生的,没必要特别干涉。   黄山开始给他们打气:“现在香港有草蜢,台湾有小虎队,大陆就要有旋风小子,我们一定不能比他们差,只能表现的更好。”   这种说法其实挺羞耻的,有强行蹭热度的嫌疑。可话又说回头,新人出头本来就难,蹭热度是常态。   以前梨园不也这样吗?名角有了名号,后辈就在他们的名号前加一个小字,直接捆绑上前辈。   周秋萍做完了心理建设,就无所谓了:“那你们先忙,我过去看看学生们。”   结果她还没抬脚呢,大哥大先响了。   周秋萍看到屋里少男少女们羡慕的眼神,笑道:“你们专辑要是卖得好,以后也会有的。”   她到院子里接电话,听到老白的声音还挺惊讶:“哟,您这是,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呀?”   按照常规,老白一般到晚上才会打电话给她递单子。   老白欢欣鼓舞:“甭提了,你赶紧给我发货才是真的,我的妈呀,一下子就卖光了。我感觉扛不了两天。”   周秋萍惊讶:“怎么会这样?你政委没抢你的市场,反而给你开拓了市场?”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政委走了东欧的那条线。我的妈呀,东欧那边市场更大。我听了都心动了,想过去看看。去过的都说到那边做买卖,绝对是白捡钱。”   周秋萍听了同样心神摇曳:“这么厉害呀,那边有没有观光旅游?有机会我也过去看看。”   老白算是见过世面的人,都能说成这样,实在由不得她不心动。   可她还是强行收回了心神,先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吧。电视购物是大头,她可不能撒手。   她跑进屋子拿了纸笔,招呼老白:“你报吧,我记着呢。”   老白噼里啪啦地报了一通,周秋萍记了整整一页纸。到后面她都担心大哥大会扛不住了。好在在电量耗尽之前,他们终于核对完了单子。   “行吧,我尽快把货凑齐了给你运过去。”   周秋萍又要打固定电话,何谓却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手里抓着张报纸,满脸焦急:“周姐,出事了?”   “怎么了?”   “你看这个。”   报纸上印着图文并茂的报道,标题就很有爆炸性:女大学生搞三陪,歌星梦碎落淫窟。   周秋萍看到女大学生和歌星这两个词时就直觉不妙,再看上面印的图片,可不就是解茜,那是《青春》拍个宣传照,还有她在《青春歌友会》上表演的图像。   报道指名道姓,说女大学生解茜为了圆歌星梦参加歌手大赛,结果签约音乐公司之后,就在夜总会当歌女,陪吃陪喝陪玩,招蜂引蝶好不热闹,还引得两拨人大打出手,直接打进了警察局。   那记者痛心疾首,女大学生本来是天之骄子,却在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引诱下,自甘堕落,变成了旧社会的交际花和歌女,沦为三陪,实在是国家和人民的不幸。   在这件事中,音像公司和江州电视台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者办什么歌手大赛,就是在给夜总会选歌女。后者更加罪无可恕,作为媒体,不当人民的喉舌,却天天传播这些靡靡之音。年轻人就是被这些资产阶级的享乐主义给带坏了。   这人水平挺高,一支笔春秋笔法,让人乍一看还以为解茜是卖.淫被抓了呢。   何谓气愤不已:“这谁呀?成心找茬吧。”   周秋萍也觉得不对劲。这件事情本来应该已经过去了。说到底,那件打架斗殴事件,解茜的身份也就是个证人罢了。   怎么会突然间又翻了出来?而且句句直指他们唱片公司和电视台?   黄山不怎么习惯看简体字,还是何谓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经过。他立刻不悦地皱眉毛:“这是违约,她怎么能够不遵守公司的规定?一定要惩罚。”   何谓急死了:“惩罚的事情再说,关键是现在怎么办?《青春:十二星座》已经录完了,马上就要发行。现在闹出这种新闻,还怎么卖磁带?”   黄山也回过神,对,现在的关键是进行危机公关。   平心而论,他气愤的不是歌手去夜总会演出。这在香港歌坛极为常见,根本算不得什么。像梅艳芳等人,都是在夜总会唱歌出来的。包括本人也有去酒吧、夜总会挑选歌手的经历。他生气的点在于对方违约。   不过放在大众眼里,估计违约是小事,现在人没这意识。他们感兴趣的是女大学生去夜总会陪酒。   “解茜呢,赶紧喊她过来,现在必须得统一口径。”   何谓摇头:“她下午有课,已经回学校了。”   “赶紧打电话给她。”   解茜的宿舍楼下装了一部公用电话机,外人打过去的话,宿管会帮忙喊人。   可是现在,电话怎么也没人接。   周秋萍等不及了:“走,赶紧去学校。”   朱莉立刻跟上,上了驾驶位。   不得不说这姑娘工作真的特别用心。才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调整了自己开车的习惯,能够握着方向盘在大陆的道路上行驶了。   黄山和何谓都坐上了车。   这是他们这个音乐工作室成立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碰上危机。   考验他们的时刻到了。   歌手和演员哪有完美无缺的,发生了所谓的丑闻,肯定需要公关。不然公司的宣传公关部是干什么吃的?   车子开进了学校,引来了不少学生侧目。他们跑到宿舍楼下,宿管刚拎着开水回来,满头雾水,只答应喊一声人。   没人下来去。哪儿了?不知道。   倒是有个打篮球的男生认出了周秋萍:“你就是那个搞歌手大赛的吧?那天晚上……”   周秋萍也认出了对方,当时因为他咽了口水,带队的老师才同意他们吃余成买的夜宵的。   “同学,你有没有看到解茜?”   男生脸色古怪:“你去小楼办公室看看吧,老师把她喊走了。”   半个多小时前,他们在阅览室上自习的时候,有同学做新闻摘抄,看着报纸就发出了惊呼。然后所有人都知道那篇新闻了,再然后老师喊走了解茜。   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完蛋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来不及再统一口径。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公司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弃一个歌手的,尤其是对方给公司挣钱的情况下。就说小虎队吧,成团期间,吴奇隆一直谈恋爱来着,属于典型的顶流塌房。公司也都知道这个事儿。陈志朋因此还特别生气,觉得他没偶像自觉。但公司也不可能直接放弃吴奇隆。 第313章 请向我道歉   三人立刻赶往行政楼办公室, 刚进下面的门厅,还没上楼,就听到了解茜的哭声:“求求你们别开除我, 不要告诉我家里。”   回答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你现在知道害怕, 你做出这种丢脸的事,学校的脸都被丢光了。现在人家怎么说我们学校, 野鸡学校, 专门养野鸡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开除,必须得开除。马上通知你家长来。”   解茜哭得极为凄凉:“书记我求求你,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别开除我。”   周秋萍咚咚咚上了楼, 都不用问是哪间办公室, 循着声音直接找过去敲门。   过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 脸黑得跟包公似的,怒气冲冲:“你们是谁?”   他的目光在周秋萍脸上多待了会儿, 似乎在确定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黄山走上前, 慢条斯理道:“您好, 我们是音像公司的,解茜是我们公司的签约歌手。”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 校领导更加火冒三丈:“你们还有脸来,我们好好的学生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子?简直就是杀人凶手。”   何谓差点一个白眼翻过去, 要开除解茜, 把人家姑娘逼得要死要活的好像是他们吧。   现在他还倒打一耙。   周秋萍平静地问:“书记, 学校要开除解茜, 请问依据的是哪条校规?”   领导一噎,居然说不出话来,顿时恼羞成怒:“去夜总会陪酒,败坏学校名声,害得全校同学都跟着丢脸,当然得开除她。”   周秋萍自说自话:“法无明令即可为,既然校规里没一条写着学生去夜总会唱歌要被开除。那么开除的决定就没道理。”   领导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十分不客气:“她是唱歌吗?她是陪酒,做三陪!”   解茜原本在边上抽鼻子,这话终于鼓足勇气:“我没有,我不是三陪,我就是唱歌。”   “你陪酒陪的两边都打起来了,派出所记得清清楚楚,你现在还敢撒谎?”   周秋萍赶紧开口:“书记,请恕我冒昧,您这说法我没办法接受。我打个比方吧,饭店里厨师手艺好,客人吃的十分满意,就会请厨师出来见一见。这是对厨师的肯定,对吧?完了厨师陪客人坐一坐,甚至陪客人喝杯酒,是不是也很正常?这饭店老板碰上常来的贵客,甚至不用对方开口,他会主动过去打招呼。这都是很正常的事。解茜不是厨子,她就是歌手,她歌唱的好,客人满意,怎么就成了三陪呢?”   校领导怒气冲冲:“你这是诡辩!”   周秋萍看软的不行,干脆将对方拉上同一条船:“书记,你们这么贸然开除了一个学生,不仅仅是对这个学生不负责,而且会害了全体学生。”   领导勃然大怒:“我们就是为了对其他学生负责,所以才必须得开除她!省得她败坏了校风,带坏了其他人。”   “那你们以什么名义开除解茜?三.陪女还是卖.淫.女?”   解茜喊了起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是!”   何谓赶紧拍这姑娘的肩膀,示意她先闭上嘴巴吧。就这脑袋瓜子,老实呆着,别添乱就行。   周秋萍满脸严肃:“您觉得这样就跟她划清界限了,学校就把这个包袱甩出去了。但你觉得这事儿传出去,外人会怎么看你们学校。哦,就是那个出了三.陪.女卖.淫.女的学校。”   领导下意识地反驳:“我们学校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其他学生都是好的。”   “但外面的人不这么认为呀。”周秋萍认真道,“有句话说的好,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这间屋子里起码已经有了100只蟑螂。别人会认为这学校校风有问题,所以才出这样的学生。现在是曝光出来一个,不知道有多少个躲在学校里头,外面不知道呢。”   领导气急败坏:“这是在污蔑。”   周秋萍认真道:“可大家就是这么想的,连学校都认定自己的学生做了伤风败俗之事,当三.陪,其他人还会往好里想吗?大家只会觉得学生烂学校更烂,不然好好的孩子为什么到了你们学校就变成这样了?”   领导脸涨得跟猪肝似的:“明明是被你们给带坏的。”   “她天天住在学校吧,如果她学坏了,学校却一无所知,直到派出所上门找人,那学校是不是有失察之责呢?”   校领导怒极反笑:“所以她没错,你们也没错,都是学校的错了?”   “对,学校有错,学校错就错在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轻易开除一个学生。据我所知,大学生是允许勤工俭学的。做家教、发传单、卖报纸,都是常见的打工方式,利用自己的脑力或者体力赚取生活补贴。同样的,解茜唱歌,也是勤工俭学的一种方式,何错之有?凭什么要被开除了?”   校领导不想再跟她掰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说在夜总会唱歌陪酒是正经人正经事,你让大家都这么想呢。你要是有这本事,随便你怎么样。”   话说到这儿,那就是有转圜的余地了。   周秋萍向他保证:“只要学校和我们站在一起,维护学生的名誉,坚决抵制心怀叵测的人乱泼污水,那我们就一定有办法战胜邪恶。”   校领导一时间犹豫不决,有心想及时止损,迅速切割,又害怕像面前这位唱片公司的人说的一样,反而会黄泥滚进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   他咬咬牙,决定采取折中方案:“不开除也行,但必须得消除对学校的恶劣影响。否则的话,我们只能表明立场,省得人家以为我们学校专门给夜总会培养三.陪女呢。”   这下周秋萍、何谓和黄山都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校方还肯站在学生这一边,那事情就好办了。   周秋萍点头:“没问题,我们一定会尽快处理此事。希望到时候校方能够出声明,反驳卑鄙小人的污蔑之词。”   校领导模棱两可:“还是先把这件事解决掉吧。三天,学校最多给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这件事还没了。那么没话说,我们肯定要通知家长把人领走。”   周秋萍脑袋里飞快旋转,当场答应:“好,三天内我们一定会给个说法。”   她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突然间被推开了。一位穿着藏青色大衣,戴着黑框眼镜,剪着短发的中年妇女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直奔解茜,一巴掌挥了过去:“你做的好事,祖宗八代脸都被你丢光了!”   “啪”的一声脆响,惊呆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别说周秋萍他们,就是校领导都急了:“哎,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怎么能随便打人了?”   “还问我怎么回事?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们,结果搞出这种丑事,你们是怎么管学生的?”   她是今天下午在单位被下属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时才意识到有问题的,后来同事们凑在一块窃窃私语,一看到她就散开,她就晓得肯定有事。   等到有人指点她看了报纸,她一股凉气从脚板心直窜天灵盖,旋即变成了熊熊怒火。烧得她立刻公车私用,直接让单位司机开车把她从隔壁市送过来了。   反正全单位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脸已经丢光了。   书记挨了一顿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家长好不讲道理。”   周秋萍赶紧劝和:“好了,解茜妈妈,我们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不是……”   “你又是哪个?”   “我们是唱片公司的,今天来就是为了解决……”   “你还有脸过来?”解母跟找到了罪魁祸首一样,咬牙切齿,“你们把我女儿害成这样,还好意思说?”   解茜被打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倒在地上,却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不是公司安排我去的,是我自己去的!”   她瞪着自己的母亲,“我出事了,学校要开除我,我唱片公司的领导们都在想办法帮我,学校好不容易才愿意再给我机会。你呢?你只会打我骂我,赶在别人前面先踩死我!”   她突然间的爆发,让办公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眼看解母又要恼羞成怒,作为屋里唯三的女同志,周秋萍不得不抱住她:“解茜妈妈,你到底想怎样?你是想你女儿被开除,我们公司也跟她解除合约并且要求赔款,还是想让她顺顺当当地上完大学?”   解母当惯了干部,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唬到:“赔钱?你们毁了我女儿才应该赔钱呢。”   何谓皱眉毛:“你刚才没听明白吗?去夜总会唱歌完全是解茜个人背着公司进行的,已经违反了我们的合约。我们公司从来不给学生接商演。她闹出了这种事,公司花几十万录制的专辑能不能上架都要打个问号。这损失你们家不赔,谁赔?”   黄山在边上帮腔:“她已经是成年人,她签的合同是有法律效应的。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都要按法律办事。”   解母又要发火,周秋萍打断了她:“如果你真的希望你女儿好,就不要再闹了。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该怎么办。”   解母又急又怒:“能怎么办?都闹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办?”   周秋萍开门见山:“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到底谁故意陷害解茜,往她身上泼脏水,把正常的唱歌愣是污蔑成三陪。对方藏得很深,下手又狠,如果不把人揪出来,还不晓得他后面使什么歪招。这件事情得我们共同努力,方方面面找关系。”   所有的行业都是圈,官场也如此。要么是战友,要么是党.校同学,要么就是在一块儿开过会,上过某个培训班,或者有共同的老领导。总之,杂七杂八的,到最后总能扯上联系。   解母好歹也当了一辈子干部,怒火过后,理智回归,总算想起来关键,开口允诺:“好,我们家一定会想办法查。不过你们也别想置身事外,如果不是唱歌,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   何谓又想翻白眼了,在心中偷偷吐槽:你女儿上电视,你被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单位领导同事羡慕的时候,你咋不说唱歌不好呢?   周秋萍没再跟她分辩,而是认真地告诫:“现在我们要劲往一块使,拧成一股绳。不管这人怎么说,我们一定要坚持解茜是清白的,绝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谁要再敢乱说,大家法庭上见,等着被判诽谤罪吧。”   80年代的人不习惯上法庭解决问题,即便干部也不例外。   解母下意识要否定这个提议,周秋萍却满脸认真:“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干过的事就是没干过,我们凭什么心虚?我们的姿态越强硬,别人反而不敢胡说八道。现在就是我们拿出态度的时候,千万不能退缩。”   校方和家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但校方最多也就是不拖后腿,不可能出面主动解决问题。   至于这位家长,何谓要先摇头,他现在突然间理解为什么解茜想出国了。摊上这样的妈,当着外人的面就能直接一耳光过去,谁受得了啊?   对,家长在孩子碰上事儿的时候会第一反应先打孩子是因为这样他们先动了手,对方就不好过于计较。但那是家庭条件差,根本惹不起事情的人,只能先摆出卑微的姿态。   解家需要这样吗?他们家好歹是干部出身。   现在大学生都是分配工作,家里有关系有门路早早就联系好了他们心中的理想工作。解茜家肯定会安排好一切。然后即便她大学毕业了,能够独立生活了,她也必须得生活在她家里人的眼皮底下。   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三人离开了学校,其实他们想带解茜走的,但是解母坚决不同意,他们只能先自己离开。   刚出行政楼,周秋萍就开始安排工作:“有没有歌舞厅歌手协会之类的组织?如果有的话联系他们,现在报纸在没经过任何采访调查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地污蔑夜场歌手从事色.情陪侍活动,他们必须得为自己正名。”   刚才在校领导办公室,何谓已经猜到周经理肯定有应对的招。   可听她说出来之后,何谓仍然忍不住双手一拍,眉飞色舞道:“绝啊,周姐你太牛逼了!”   就是,夜总会歌手怎么了?歌舞厅歌手怎么啦?吴涤清、陈汝佳这些红遍全国的歌星,哪个不是从歌舞厅开始唱歌的?现在非得往他们头上倒脏水,士可忍,孰不可忍。   那幕后黑手以为自己针对的是一个人吗?不,你得罪了整个群体。现在叫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做人民群众的力量。   他兴冲冲地点头:“没问题,我马上想办法联系人。”   黄山也承诺:“我有些朋友在夜场唱歌,我找他们说说话。”   周秋萍的大哥大已经快没电了,她直接去学校的公用电话亭,打给电视台,她需要平台让自己安排的人发声。   当天晚上,江州歌舞厅夜总会超过30位歌手联合在电视机镜头面前,对《江州晚报》发出严正抗议,抗议对方的不实报道,把夜场歌手和色.情陪侍混为一谈,严重侮辱了他们的人格和专业性。   好些歌手义愤填膺地强调:“我们是广电办的歌舞厅,我们里面怎么可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黄色东西。简直就是淫.者见淫!我们要求《江州晚报》用一幅专版向我们道歉,恢复我们的名誉。”   到了第二天,更多的夜场歌手开始声援江州同行。这时代的流行歌星没多少表演舞台,即便红遍全国的人,能登台演出的地方也多半是夜总会和歌舞厅。   报纸强行将歌手和三.陪捆绑在一起,那岂不是说他们去演出也是干这些事的?   接下来的几天功夫里,《江州晚报》陷入了口诛笔伐中,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了指责报纸的行列,强烈要求报纸正式道歉。   甚至还有情绪激动的歌迷冲到了报社门下,朝他们扔烂菜叶,搞得进进出出的报社员工苦不堪言。   电视台广播电台联合起来,轮番上阵,旗帜鲜明地站在歌舞厅歌手这边。   音像公司还宣布将筹办首届江州歌舞厅歌手大赛,获奖者可以获得出专辑的机会。   一下子,江州老百姓的注意力从女大学生的桃色新闻里转向了歌舞厅歌手和报纸的恩恩怨怨,还有人猜测到底谁能够获得歌手赛的大奖。   和之前的全省职工歌手大赛以及校园歌手大赛不同,歌舞厅歌手是长期登台演出的,个个都有自己的歌迷。究竟谁能称王称后,实在值得人讨论。   《江州晚报》在层层压力下,不得不刊登了致歉声明,表示在新闻报道里用词不当,对歌舞厅歌手造成的伤害,他们诚恳地道歉,希望获得原谅。   事情到了这一步,周秋萍可算能够松口气了。   她叮嘱已经被何谓强行拉过来的胡其平:“后面多发宣传稿,一定要把歌舞厅歌手大赛炒热,让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这件事上。”   公众的记忆很短暂,只要新闻够多,不管闹得多惊天动地的事都会迅速被忘却。   胡其平点头,他本来就想好好搞歌舞厅歌手大赛。因为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眼下大陆流行歌曲唱的最好的人几乎都集中在歌舞厅和夜总会。   周秋萍喝了口水,感觉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胡经理却满脸阴郁地走进来,搞得周秋萍下意识地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胡其平过来给她干活这事儿,要不是音像公司正面临着大危机,胡经理能把他们直接撕成碎片。   她可不想撞到枪口上。   然而这回胡经理却没空管自己不争气的弟弟,他气急败坏地冲周秋萍喊:“你看现在怎么办?我说你们当初还不如真的直接重新录歌,把解茜给踢出去。现在经销商不肯要我们的《青春2》,说他们要的是大学生歌手的歌,不是夜总会歌手的歌。”   周秋萍反驳:“我们把解茜踢出去就有用了?人家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再说了,一个解茜被认为有问题,其他大学生歌手能落得了好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胡经理皱眉毛:“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经销商不要我们的磁带,磁带卖不出去就得砸在手里。”   生意场上没傻子。   《青春》大获成功,不少音像公司都在依葫芦画瓢,市场上并不是只有他一家能拿出货。已经有公司直接找了一堆歌翻唱,也称之为校园民谣。   周秋萍下意识地捏太阳穴。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为夜总会歌手正名,虽然可以证明解茜的清白,但却没办法改变夜总会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   才貌双全的女大学生本来是清纯的代名词,和夜总会扯在一起,无端就沾染了风尘气。让本来是冲着大学生的名头来的歌迷倒尽胃口。   那要怎么解释呢?女大学生得有非进夜总会唱歌不可的理由。   周秋萍瞬间想到了卖艺救母。假如解茜的家人得了重病,比方说母亲之类的。为了多挣钱给母亲看病,所以她才不得不去夜总会唱歌。   这时代的人普遍提倡孝顺。   你当小三做二奶被人包养了当情妇,常规情况下肯定要被人唾弃。可假如你是为了替父母还债,奉养父母,大家又会赞叹你的纯孝,怜悯你的不容易。   卖惨,是个很好的公关手段。   但周秋萍想想解茜的家庭状况,感觉还是算了吧。她还不至于为了卖专辑就直接冒生命危险。   可要是不这么干的话,又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把磁带卖出去呢。   她正坐在太阳底下冥思苦想,外面有人敲门。   几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探头探望,小心翼翼地询问:“叔叔阿姨,请问你们要买报纸吗?我们卖报纸的钱全部捐给亚运会。”   周秋萍没心情跟他们敷衍,直接掏了两块钱买下了好几份手工报。   那几个小孩开心死了,连连道谢,欢欢喜喜地跑了。   何谓从屋里出来泼水,看见报纸,随口问了句:“周经理,你要给亚运会捐钱吗?”   明年的亚运会是举国盛世,因为需要花的钱太多,没有那么多资金,亚组委一直在号召大家捐款。全国老百姓也慷慨解囊,还有老人把为自己攒的养老金全都捐掉了。   周秋萍摇头,直接拒绝:“我不捐,我哪知道捐的钱到哪去了?”   这话实在不合时宜,现在为亚运会捐钱是社会潮流。但周秋萍还真不是故意小气,而是作为重生者,她有她膈应的地方。   这届亚运会亚组委的主席是谁呀?那位京城市长,90年代大名鼎鼎的贪官,可以说是震惊海内外。   一想到这人有可能拿着自己捐的钱吃喝玩乐包养情.妇,她就觉得恶心得要命,坚决不乐意掏钱。   对,她就是格局小。她自己挣的钱,她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何谓无所谓:“那我捐了啊,我多接几个活,拿了钱全都给捐过去。”   现在演艺界也积极响应亚运会捐款,像唱《我的中国心》成名的张明敏,就自费办巡回演唱会,得到的门票收入全部捐给亚组委。还有相声大师侯宝林老先生,一把高龄,同样也在演出挣钱捐款。   周秋萍只管自己,不管别人:“行啊,你捐就是了,量力而行。别跟那老太太似的,把攒了这么多年的养老钱都给捐了。”   说实在的,她不太喜欢这种宣传。捐钱这种事儿是有余力才干,老人捐出养老钱,怎么都不得劲。   何谓笑嘻嘻的:“你也把我想的太高风亮节了,我有钱就捐,没钱就不捐呗。我总不能为了捐款还咋的吧?”   周秋萍却喃喃自语:“对,给亚运捐款。”   何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姐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刚才还说不捐来着。   周秋萍已经顾不上搭理他,直接抬脚往屋里走,嘴里喊着:“胡经理,开个记者发布会,把各大媒体的记者都请过来,我们要发行新专辑《青春2》。”   胡经理更加莫名其妙,经销商都不感兴趣的词,还大张旗鼓地开什么发布会?   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给亚运会捐款的资料。   虽然当时已经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第十个年头,但对于承办亚运会来说,经济基础还是相对薄弱。当亚组委成立后,资金压力便迎面而来,当时的中央财政拨款,加上地方财政自筹近19亿元,然而还剩下6亿元的资金缺口,号召民间集资就成了解决缺口的唯一的办法。因此,亚组委专门成立了“集资部”,负责捐赠、出售转播权、广告、盖亚运村卖房子、发行体育彩劵等。   据悉,当时全国有1亿多人次捐款、捐物,集资总额达7亿元。那一年,包括《人民日报》在内的多家媒体还发起了“寻找北京亚运第一捐款人”的活动,上亿人次的捐款规模,这在当时是极为罕见的。   北京亚运按照中国人“团结就是力量”的惯常逻辑,成就了一曲全民上阵的捐款神话,下面就用一组数字串起那个年代举国办亚运的那份激情、热忱与狂热,数说北京亚运的那些捐款往事。   ◆ 1.6元——北京亚运收到的第一份捐款   1.6元,这是北京亚组委收到的第一份捐款。年仅12岁的江苏小女生颜海霞在从报纸上看到北京将首次举办亚运会提倡捐款的消息后,从自己仅有的2元压岁钱中省出1.6元,在不知款项捐向何处的情况下,自行将这些钱寄给了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张百发,最终辗转到达了北京亚运会集资部。由此她也成为了向北京亚运会捐款的第一人。   ◆ 2.7亿——全民捐款的数字见证   2.7亿,这个数字背后代表着什么。它是北京亚运全民捐款的数字见证。这是国人一元、一角、一分集中起来的。这里面既有老人把10年积攒下来的养老金捐出来的心血,也有孩子们一袋一袋捐出地毛票与钢镚儿。一笔笔的捐款难见以千、万为单位的整数捐款,但正是这些零碎的尾数诉说着普通大众的捐款热情。   ◆ 7亿——北京亚运集资7亿   在赛事过后的统计中,北京亚运各项捐款捐物以及亚运基金奖券的发行,使得北京亚运的集资高达7亿。赛后,亚运会基金会还为捐赠团体和捐赠个人举行了纪念碑揭幕仪式,两座汉白玉纪念碑矗立在工人体育场两侧草坪上。   ◆ 2050万——捐出一座体育馆   如今大型运动会的基础设施,哪项不是由国家财政扶持,不是由商家赞助支持。但是在北京亚运期间,国人的捐款力量却能使一座体育馆拔地而起。全国个体户协会当时共筹资2050万,在木樨园建成了一座体育馆,作为背景亚运会的击剑比赛场馆。为此中国个体劳动者协会名誉会长题写了“光彩体育馆--个体劳动者捐赠”的馆牌。   ◆ 200元——长途跋涉17天的捐款   从沂蒙山区到北京,26岁的农家小伙李贵兴就携带着承载着全家心愿的200元钱,历经17天徒步行程,将这笔款项捐给了亚运组委会。暂且不论数额大小,仅就这份诚意,就在当时广为流传。   ◆ 187块3毛1分——老太太的10载养老金   当时在电视上经常播出一些为亚运捐款的事迹。这位老太太便是其中之一。她把10年积攒下来的养老金全部拿出,捐给了亚运会,这些十载都未动过的养老金一共是187块3毛1分钱。   查亚运捐.款资料时,阿金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事。   贴出来给大家瞄瞄。   路建康后来担任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制作总监,接受过不少次媒体采访,从未详谈这段经历。但他始终没忘另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扣除成本,崔健的西南线演出一共盈利25万元人民币,崔健打算将之捐给亚组委。结果,北京市西城区税务局扣下了这笔钱。理由是:征税。   根据赵健伟的记叙,税务局的理由是:这25万元作为崔健个人向亚运会的捐款,必须同时交纳60%的个人所得税,也就是15万元。   2013年1月,南方周末记者问崔健:后来那25万元怎么样了?崔健笑笑:“忘了。” 第314章 给亚运会捐款   胡家兄弟虽然没搞明白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但还是第一时间应下,然后开始分头找人。   既然是专辑发布会,那么除了记者还要有经销商, 后者得卖胡经理面子, 即便他们不打算大肆进购《青春2》,好歹人也得到场。   至于前者, 胡其平本来就在广播台工作, 周秋萍又是电视台的背景,就像报纸杂志不是他们的主战场,但朋友托朋友,总归会有他们的熟人。   卢潇潇拿着报纸过来,气呼呼道:“人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看见棺材还是这样。”   前面还卑微道歉呢, 道歉声明的油墨味还没散开, 现在又旧病重犯。   看看报纸上写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靡靡之音害人, 当代大学生就是被这些毒害了, 所以才自由主义横行, 所以才忘了自己的本,自己的根。   卢潇潇槽多无口,听听这批判的口气, 搞得她还以为回到了10年前。连唱个《乡恋》都是□□。   周秋萍懒得看这些陈词滥调,冷笑道:“这是柿子净拣软的捏, 得罪不起歌舞厅歌手, 就专门逮着个小孩不放, 非得闹出人命案来。”   卢潇潇气愤不已:“你看他们多缺德, 居然还拿解茜的成绩说事。怎么啦?以为大学的试卷都很简单,个个都能考100分吗?有的教授出卷子很难的,全班2/3的人都要补考。她好歹还及格了呢。这就成了她荒废学业的证明了?这个记者到底上没上过大学?”   周秋萍呵呵:“未必不知道,有的时候不是蠢而是坏。”   她扫了眼记者和通讯员的名字,在心中记下了,然后直接打电话给解茜:“你托福成绩多少?”   解茜吓了一跳,飞快地小声报出:“593。”   她甚至不敢说分字。   周秋萍无所谓,只叮嘱她:“这段时间不要接受任何人的采访,多说多错知道吗?一旦被人抓到话柄,咬文嚼字,那就麻烦了。”   解茜如同惊弓之鸟,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周经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周秋萍打断了她的痴心妄想:“你以为独立求生是件很简单的事吗?”   她理解这个姑娘想要摆脱家庭的心,但说实在的,密不透风的城堡未尝不是温室。在强势父母教育下长大的孩子往往缺乏主见,未能在成长过程中培养起独立生活的能力。   他们想要走出来,只能自己努力。就好像鲁迅说娜拉出走以后,如果不具备养活自己的能力,那很大概率只能堕落。   她刚挂了电话机,就有电话打进来,是彭阳:“周经理,我查到了,的确很奇怪。按照常规,今天在夜总会发生斗殴,一方被打到医院切了脾脏,再怎么说那边都应该起码拘留几天。结果有人打了招呼,那饺子当晚就被放走了。”   “查清楚那人的底细了吗?”   彭阳有朋友在公安局,查起事情来自然方便:“是个小衙内,贾家的人。他大伯是副市长,家里基本上都是当官的,要么就是银行这些好单位。”   周秋萍哼了一声,的确是位衙内啊。   那又怎样?副市长而已,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吗?   她眯了眯眼睛,终于敢肯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了。贾家的那位大少爷当初盘的店开的芳芳鸡,现在可是被自己拿下来准备开火锅店了。   少爷占人家便宜没关系,那是对贱民的恩赐,被人占了便宜,不管是凑巧还是存心,他都要暴跳如雷的。   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周秋萍询问彭阳:“那另一边是什么来路?被打成这样,没个说法?”   在这个多事之秋敢去夜总会消费还有胆跟人直接打起来的,要么就是自己有权要么就是背后的人有势力,总而言之,没有一个好惹的。   彭阳直摇头:“贾家人横惯了,打了就打了,根本就不理他。他们家跑过去要过几趟说法,打人的小少爷连面都不露,都把他们给气死了。”   周秋萍意味深长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人也太倒霉了,明明是见义勇为,想替被围栏的小姑娘解围,结果被人打进医院,凶手居然扬长而去,一个说法都没有。”   彭阳脑袋瓜子也灵活,瞬间恍然大悟:“对呀,咋能这样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错了?太欺负好心人了。不行,我得去表达一下对他的慰问。”   卢潇潇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这,什么时候变成见义勇为了?分明是两拨地痞流氓,狗咬狗一嘴毛,打死了才好呢。   周秋萍意味深长:“所以呢,所以夜总会就是乱七八糟,流氓土匪为了歌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地方?你觉得夜总会愿意自己是这个形象吗?”   卢潇潇感觉自己的脑袋完全不够用,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她直接掉头:“我去弹吉他了。”   这真不是她能处理的事儿。   这就是业务人士和行政的区别呀,后者杂七杂八,啥都得管。   周秋萍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线,理好了思路,就开始行动。   音像公司的新专辑发布会虽然筹备的仓促,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正式召开了,但是整个场面并不寒碜。   电视台、广播电台还有好几家报社都派人过来采访,青春正好的大学生歌手们打扮得清清爽爽,一一亮相。   还有长期合作的经销商坐在台下,准备现场签合同拿货。当然,这只是走个过程,大家现在普遍不看好《青春2》,认为这张专辑绝对难以延续《青春》的好成绩。   事实上,自从女大学生跟夜总会扯上关系之后,《青春》的销量也开始下降。以前来多少货就能卖多少,好多人买不到还要先订货。现在好了,这个礼拜就没卖出去几盒。   还有人特地跑到柜台去看,大学生跑去夜总会卖唱的,到底长啥样?看完了之后又是鄙夷的神色,觉得果然不是正经人。   大家彼此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笑。哎呀呀,没办法,胡经理的面子不能不卖。好歹《红太阳》还在卖着,卡拉OK唱盘也就他这儿的货最可靠。   胡经理同样紧张,因为音像公司要掉一大块肉,他心情真的谈不上有多美妙。最要命的是,他也不知道花钱能不能消灾呀。   至于坐在台上第一次正式面对大陆公众的黄山则表现得镇定多了。他从香港来,见惯了各种公关手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这一趟,他出面主持发布会。   一来是因为他这位香港著名音乐人担任内地音像公司的总监,本身就是个新闻,容易吸引媒体和大众注意,继而,他在大陆制作的第一张专辑也就跟着有了关注度。   二来,他不出面谁出面?胡经理是指望不上的,对方只是他名义上的领导。而他真正的老板周秋萍又不方便出现在这种场合下。江州老百姓几乎都认识她,一个节目主持人怎么还跟音像公司扯上关系了?她到底是哪个单位的人?事情会变得复杂起来,也会模糊大家关注的焦点。   黄山还是很有语言天赋的,短短数月功夫,他的国语水平已经大幅度提高,最起码的,只要他说的慢一点,台下的记者和经销商都能听清他的话。   “这一张专辑我们花费巨资,投入30万精心打造,因为这是我们献给祖国的礼物,所以一切都要精益求精。”   台下本来对这专辑没啥好奇心的人都忍不住惊呼。   30万啊。这么多钱!   现在出一张专辑,普遍的制作费也就是2~3万。这是10倍往上跑啊。   终于有专业的音乐编辑开始询问专辑的内容,发布会一时间热闹了不少。   这时候,突然间有人发难:“不知道贵公司知不知道大家对眼下大学生歌手的评价,现在老百姓都说大学培养的人去了夜总会。不知道解茜同学对自己的夜总会生活是否满意?”   音像公司的人几乎都拉下了脸,这人是来砸场子的吧?   解茜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卢潇潇和另一个女孩分别抱住了她的胳膊,给她无声的安慰。   黄山却风轻云淡,来了,可算是来了。要是再没人开口的话,他们得自己安排人问了。   他朝记者点点头:“关于这件事,只是我们接下来正想说明的。”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解茜脸上,“关于我们公司签约歌手解茜同学最近引起的风波,公司一直都很清楚,我们非常心痛她遭受的误会。今天,趁这个机会,我们要正式说明事情的始末,为解茜同学洗刷冤屈。”   台下响起了骚动声。   本身签约歌手这些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就是个新鲜词儿,公司要给人撑腰,又是件稀奇事。正常人碰上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直接开除了歌手吗?   就好像毛阿敏最后已经那么红了,偷税漏税被抓到了,她的单位前线歌舞团也要给她行政记大过。   黄山做出了心痛的表情:“解茜之所以发生这种事,的确是公司的责任,对她关心不够。”   发难的记者本来还以为他能狡辩出什么花来呢,没想到也就是哀兵政策,顿时在心中嗤之以鼻。   李元霸好歹也有三板斧呢,结果这看似牛皮哄哄的音乐公司也不过就是一招鲜。他倒是要看看,接下来他们又去哪儿拱火,把自己摘出去。   黄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困境,认真地叙述事情经过:“大家都很心痛,认为解茜同学作为当代大学生应该在学校好好学习,不应该将时间花费在夜总会里。关于这件事,其实她有她的苦衷。”   “什么苦衷?”先前提问的记者冷笑,“是他们家谁得了绝症,需要她卖……艺挣钱吗?”   黄山摇头:“她的确需要钱,但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家庭,而是为了我们的大家庭,为了我们的祖国。”   台下一片哗然,这扯的有点远了啊。国家再缺钱,也不需要一个小姑娘跑到夜总会里面去挣钱。那成什么了?   黄山自顾自地说下去:“大家都知道,自从亚组委发出号召之后,全国老百姓包括港澳台同胞和海外华人华侨都在积极为亚运会捐款。我们大学生歌手也不例外,好些人都把自己挣的劳务费捐了出去。但解茜同学感觉远远不够,认为自己捐的钱是杯水车薪,她想捐更多的钱。但她只是个学生,每个月从生活费里省吃俭用,顿顿吃素菜,连个肉丁都舍不得吃,照样没攒下多少钱。现在演艺界好多人士都在搞巡回演出,将门票钱捐给亚运会。解茜也建议公司以同样的形式筹措更多的捐款。但公司考虑到我们的签约歌手基本上都是大学生,认为大家还是以学业为重,除了校园演唱会之外,我们从来不给他们接任何商业演出,就回绝了她的提议。这孩子是个实诚孩子,她存了要给亚运会捐更多钱的心,就想方设法挣钱。但她只是个学生,又要完成学业,能挣钱的手段太少。所以就利用业余时间去夜总会唱歌,把酬劳都攒下来凑成整数,捐给亚运会。”   台下的哗然声大了起来,众人恍然大悟,集体盯着那个默默垂泪女大学生,感觉她的模样十分可怜。   黄山叹气:“这件事,她一直瞒着我们公司,因为害怕我们会反对她出去唱歌挣钱。事实上,我们的确不支持,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捐款的事,我们公司其实早就有了主张。但是因为先前一直在筹备阶段,我们就没大张旗鼓地宣传,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宣布,《青春:十二星座》这张专辑是我们献给明年的亚运会,献给我们祖国的礼物。每卖出一盒磁带,我们就会捐款一块钱给亚运会,来迎接这场举国同庆的盛事。”   这回台下真是彻底沸腾了。卖一盒磁带就捐一块钱啊,那得捐多少钱?   听说《青春》已经破了百万销量,那这一回他们岂不是要捐出百万以上的钱。   天啦!真的好大的手笔。   大家议论纷纷,情绪都沸腾起来。现在给亚运会捐钱是社会主流,各大媒体天天都在报道,就希望能够鼓动更多的人捐款。   那位发难的记者被这套组合拳砸晕了,没想到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居然直接绑上了亚运会。呸,他才不相信会这么巧呢,全是骗人的鬼话。   可他偏偏不能戳穿,否则他就是居心叵测,跟全民办亚运的大环境故意唱反调,这是站在国家和人民的对立面。   他都要气成河豚了,最后却只能弱弱地找了个简直称不上攻击点的点发难:“那也不能本末倒置,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   有个男大学生终于忍不住了:“大学不是象牙塔,学生不能光拘泥于书本,应该走向社会,积极关注社会,关心国家大事。办亚运会全国人民都要参与,我们大学生当然不例外。”   其实他们在心里嘀咕呢,解茜啥时候提议公司办巡回演唱会好捐款了?不过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大家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称之为大学生歌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如何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也绝对不能内斗塌台子。   黄山点点头:“这位记者先生,其实我们公司是赞同你的观点的,无论如何,学生都要保持学生的本色。但是关于解茜同学的学业问题,我们认为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诚然,她的成绩在大学里只能说平平,但这就能证明她不努力吗?我们都知道,大陆高考的竞争非常强,能够进入大学的都是天之骄子,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优秀。在这一群优秀的年轻人当中,即便表现平平,放在全社会也是绝对优秀的人才。况且,解茜同学也有自己的优势。你告诉大家,你托福考了多少分?英语四六级有没有通过?”   解茜小小声道:“我已经考过了四六级,今年5月份的托福成绩是593分。”   台下倒吸冷气的声音不断。   80年代是英语热的时代,可以说是全民学英语。自从1981年首次在大陆开考之后,托福就越来越热。这几年简直可以用火爆来形容。在场的记者里就有好几个人参加过托福考试,那真是难死了。   593分,绝对的好成绩啊,完全可以被学校贴出来当喜报,证明自己学校英语教学成绩斐然。   这样的学生,说她不务正业,成绩一塌糊涂,也太没说服力了。   真敢这么讲的人,你自己先考回托福试试看去。绝对能够把你考趴下。   黄山等大家的议论声稍稍歇下,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那位神色尴尬的记者,端正态度道:“今天既然已经说了解茜同学的事,我们也顺便宣布一下公司的决定。我们将正式起诉相关不实报道的记者和报社。因为他们在从来没有采访过当事人的情况下,仅凭道听途说,就随意捏造新闻,诽谤无辜的大学生歌手。如果这种恶劣的行为不受到惩罚的话,那以后整个媒体行业都要被染黑了,记者的笔应该替人民发声,而不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那位记者感觉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反驳:“记者是在满足人民的知情权,怎么能说是信口雌黄呢?”   黄山没正面应对他的问题,反而说了另一件事:“《江州晚报》在发出那篇不实稿件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找解茜同学了解情况,希望帮这孩子澄清所谓的陪酒之类的不实传言。所以我们就想请当时在场的人出来证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在这个找人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把人打进医院,害的人动大手术,差点没命的凶手居然进了派出所就直接出去了,都没被关一晚上。大陆的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吗?为什么我找到的法律条文不是这么写的?而且我们询问过当时处理案件的派出所的警察,他们很肯定自己没接受过任何记者的采访。我们只觉得奇怪,既然派出所没向外透露,解茜同学和我们也没对外说,夜总会更没说。那么这位记者究竟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炮制出了所谓的新闻?从头到尾,此事扑朔迷离,极为奇怪,我们期待相关部门能够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   发布会现场,哗然声不断,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感觉这姑娘十之八.九得罪人了,有人故意整他。   电台的记者低声道:“我看啊,十之八.九是报复。打人的那个呢,估计想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结果最后闹得自己也进了派出所,还没得到好,他就恼羞成怒了呗,故意把脏水泼到人家姑娘身上。”   众人深以为然,这么一说,这事的逻辑真的能够圆上了。   电台记者还在分析:“也不想想看,他一个流氓,人家正正经经的大学生怎么可能看上他。”   坐在他旁边的人恍然大悟:“所以他就要往死里整大学生,最好害的这姑娘被大学开除了,以后也找不到工作,就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大家豁然开朗。   没错,这招又毒又狠却非常有效。人是天上高高的一朵云,够不到怎么办?把她踩成地上的一滩泥呗。到时候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算盘珠子打的可真够精的呀。   呵!果然不是普通流氓。一般的流氓,派出所能拿他都没办法吗? 第315章 捐款不如买房   今晚的荧屏真是热闹纷呈, 先是新闻报道了今天音像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为解茜洗刷了冤屈,又宣布了捐款的事儿, 引得电视机前的观众一阵赞叹。   然后到了《深度调查》, 记者又采访了位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   这倒霉家伙刚做完开膛破肚的大手术,到现在起身都艰难, 说话也有气无力:“我当时看人家姑娘好好唱歌。结果那流氓非要拉那姑娘喝酒, 把人家姑娘吓得脸都白了。我就过去帮忙说了句话,他们就立刻围上来打我。警察来了,把我送到医院,我出了好多血。血袋都不够用了,还有医生护士给我献血。我谢谢大家,要不是你们, 我就没命了。可那个打我的人, 我爸妈找过去, 想要个说法,他都已经从派出所出来了, 连一晚上都没待。我们家就想问问, 这叫怎么回事儿?对女同志耍流氓, 都要打出人命案了,咋就他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记者还去派出所采访了,询问事情经过, 结果这回派出所表现的可精明了,一推三二五, 直接说不知道。   当晚值班的不是他们, 当值警察去哪了?休探亲假了呗, 回老家看父母去了。什么时候回来?那肯定得探亲假休完了才行啊。   有没有联系方式?   真没有, 乡下地方,没电话。   反正你就是找不到人。   比起派出所的避讳态度,夜总会倒是挺积极的。   首先他们义正辞严地强调了,他们不是色.情陪侍场所。他们是文化宫主办的,是正规单位。他们里面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服务员和演唱歌手也都是正正经经工作的人,不要把资本.主义自.由化那一套套在他们身上,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他们绝对不搞三.陪活动,任何对他们的工作人员动手动脚的那都是耍流氓行为,一旦被发现,肯定会制止。周围其他客人见义勇为的行为,当然值得鼓励。   不过,至于当晚到底什么情况,因为人多太吵,夜总会的经理也说不清楚。只有服务员当时看到歌手被拽着想走,但是那人不放她走。   后面隔壁桌的人过来,冲着拉她的人吼了几句,准备把人带走。然后他就挨打了。再然后他们报了警,警察来了。   事实证明这个警报的非常及时,如果被打的人不是立刻送到了医院,能不能保住命,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但是对于凶手的身份,本来还挺主动的夜总会方面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直接说搞不清楚,每天来的客人太多了,他们不可能调查每一位客人的身份。   是不是熟客?那不好讲。他们夜总会很受欢迎,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了。他们也说不上熟还是不熟。   于是调查了一圈下来,这位把人打进了医院自己也进了派出所的凶手,愣是没被记者调查出身份。   当真契合了这一期节目的主题:神秘的凶手。   从头看到尾的观众,瞬间就感觉非常讽刺。一般说凶手神秘,是因为公安机关怎么也查不到他的身份,没办法把他揪出来。   这起案件里,凶手已经被当场抓获,甚至关进了派出所,警察能不知道他是谁?受害者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他怎么就扬长而去了?到底谁放走了他?又凭什么放走他?   待到《深度调查》尾声,主持人就意味深长道:“本来我们都以为这是件一目了然的案子,但调查的过程中,却发现疑点重重,困难重重。我们也期待相关部门能够尽快说明事情真相,别躺在病床上的手术病人一个说法。”   节目结束了,高女士都愤愤不平:“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派出所人不晓得是哪个,不肯说罢了。”   周秋萍倒是替基层民警说了句话:“他们也是倒霉催的,上面打招呼,他们能不放人?”   坚持原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现在事情曝光了,如果往后面追,十之八.九第一个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还是基层的办事人员。   谁让你不秉公执法,谁让你不坚持原则。   周秋萍摇了回头,黄金档的电视剧开始播放了。   屋里的人都激动起来:“来了来了,开始了。”   江州台开始播放《公关小姐》了呀!   这段时间,省台依靠《流氓大亨》的热播,逐渐在江州电视观众心中有了市场。因为经费限制,他们没有继续购置新片,主要是又重播了一部经典港片《上海滩》,试图依靠这个进一步巩固市场。   一开始,省台的势头是挺足的。   结果等到江州台开始播放《公关小姐》,两边情况就渐渐颠倒个了。   平心而论,倒不是说《上海滩》的质量比不上《公关小姐》。   从拍摄手法上来看,即便后者是今年刚拍的,但稚嫩的内地电视剧制作市场在经典港片面前,也必须得管对方叫老师。   从故事内容上来说,《上海滩》无论在情节的编排和人物塑造上,可能都要更经典些。   但《公关小姐》胜在一个新啊。   那热烈灿烂的南国风光,朝气蓬勃的公关小姐,一个个生动有趣的职场案例,还有男男女女情情爱爱,轻松活泼,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说实在的,这可要比国仇家恨更加让人感觉愉悦,而且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况且上海滩几年前就已经引发过轰动,几乎全国的电视台都轮番播放过一回了。就连江州电视台也在不同的时间段反复放了三遍。   再好吃的东西短期内重复地吃,也让人觉得腻。   还不如去尝尝新鲜的小菜。   结果大冬天的看这种热气腾腾的片子,居然挺舒服。现在高女士带着两个小丫头成了忠实的剧迷,每集必追。   不过两代人关注的重点不一样。   老太太关心的是那一个个难题要如何解决,还抓着彭阳帮她做笔记,以后做生意碰上类似的问题,她可以依葫芦画瓢。   青青和星星关心的则是穿着好看衣服梳着好看头发的漂亮阿姨,还有他们吃的好吃的东西。好香,看着就特别好吃。   小臭美丫头还想让妈妈也给她们扎那种高高的鸡公头,看着好耀眼啊。   周秋萍却完全接受不能。时代审美的差异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接受,鸡公头她怎么看她怎么都觉得丑。完全搞不明白这种发型为什么能够红起来。反正后来几十年不管复古成啥样,她都没见这发型再受欢迎过。   然而曹敏莉宠她们呀,又是喷啫喱水,又是上定型膏,愣是弄出了两只大公鸡,到幼儿园里去拉风,还给她俩拍了照片。80后的黑历史,那都是有图有真相。   结果定完型的头发硬得跟铁丝似的,她俩又觉得不舒服了,这才没天天闹着当大公鸡,而是窝在奶奶和妈妈怀里,美滋滋地等着看好看的阿姨。   片头曲唱完了,贴片广告开始上映,连星星都已经会念:“爱森服饰,时尚的品味,优雅的选择。”   等到几个衣着时髦的年轻人蹦蹦跳跳完毕,广告上出现了字幕:即日起爱森服饰每售出一件衣服,就向亚运会捐款一块钱。   这绝对是临时起意,因为字幕明显是贴上去的。   周秋萍惊讶地转过头,看向曹敏莉。   后者很不满意:“太丑了。”   字幕一点不贴广告,感觉特别突兀。可没办法,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广告公司也来不及重新制作广告片。   她瞧见周秋萍看自己,笑着解释:“我认为你的创意很好。这是个双赢的方案。一方面可以刺激销量,另一方面可以支持亚运建设。”   周秋萍脱口而出:“我卖磁带那是没办法,但凡我有招,我也不想掏这钱。”   然后她就挨了揍。   高女士气呼呼的:“你这丫头咋这样呢?才挣得多点钱,就开始轻飘飘的,忘本!没国家有你今天吗?没国家政策你能挣到钱吗?”   老太太站在道德高地上,把周秋萍批的脑袋缩得跟鹌鹑似的。   余成看她蔫叭叭的样子,忍不住心疼,下意识地替她辩解:“阿妈,秋萍又不是小气的人,她捐钱还少吗?那么多钱都捐出去了。”   高女士还是不消气:“那也没见她给亚运会去。哼,就你有钱?你不捐我捐,我也弄个荣誉证书去。”   周秋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怎么跟人解释现在的亚组委主席就是个大贪官,吃喝玩乐,情妇包了好几个。   她要现在说这话,她头一个被当成诋毁干部的坏分子,直接抓去蹲大牢了。   她只能试图阻止老太太:“阿妈,你别激动,捐款这事儿它有很多方法。好钢用在刀刃上,才能最有用。”   余成虽然不明白女友为什么对于点亚运会捐钱没啥兴趣,但还是坚定的站在了她那边,附和道:“是啊,阿妈,要不你买点股票或者国库券,也是支援国家经济建设。”   老太太却丝毫不上当:“那还得国家还我钱啊,算什么捐款。”   她原先以为股票跟国库券不一样,不用国家掏很多钱。结果上次卢振军出手股票的事,才让她反应过来原来股票能挣很多钱。   这就不符合她最初购买股票的初衷了。   余成想了半天,又试探着给出建议:“要不买债券吧,我听说为了筹钱,亚运会发行了债券。”   高女士还是不为所动,异常耿直:“欠债要还钱,我这是捐钱,我不要它还。”   嘿哟,这老太太真是的,果然有钱底气足,财大气粗。   情急之下,周秋萍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买房吧,买亚运会的房子。”   高女士狐疑地看她:“买啥房?你买体育馆吗?你有这钱,人家捐了1亿才盖的呢。”   周秋萍心道,我倒是想买呀,可问题是体育馆绝对不会卖的。   “我说的是亚运村,就是来比赛的运动员和教练们住的地方。他们也就住个把月,比赛完了肯定得走,房子不就空出来了吗?这房子也是花大价钱盖的,空着浪费,肯定得卖。你买了这房,也不用国家还你钱,不就是给亚运会捐款了吗?”   高女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却没办法反驳女儿的话。   是啊,房子得住人,不然肯定就会垮掉,白糟蹋了那么好的房。   盖给外国运动员住的房子,能差吗?肯定是最好的,不然多丢脸啊。   老太太将信将疑:“能卖房给咱们吗?”   周秋萍胸有成竹:“怎么就不能买?你别忘了,你在深圳都买过房的。京城的房子不都一样嘛。”   这话好像还算有说服力,高女士可算点头,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你给我看看,瞧那房子多少钱,看我能买几套。”   彭阳差点没晕过去,他知道这位大姨有钱,没钱也不会一个月专门掏千把块钱让他当保镖。   但为啥人家说起买房口气也这么大呢?还买几套。现在的商品房多贵呀,报纸上都说了,大学生得攒100年才买得起房。   高女士放下了一桩心事,也有心思继续看电视,还埋怨女儿:“就你瞎叨叨,影响我看电视学习。”   这可真是从天而降一口大锅,直接把周秋萍砸得头晕眼花。   好意思哦,倒打一耙。   周秋萍寻找盟友,直接向曹敏莉告状:“你看看这位女同志,好有理哟。”   曹敏莉但笑不语,只温和地看着这对母女斗嘴。   她很羡慕她们。她和她的母亲很久,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温馨时刻。   这才是正常的母女呀,起码是她渴望且羡慕的母女关系。   别墅里其乐融融,一大家子凑在一起看电视。   同一座城市,同一轮明月下,同样住在别墅里的贾家姐弟却剑拔弩张。   贾思凯冲堂姐咆哮:“你不是说这回肯定能把他们全都打趴下,让那个臭婊.子跪在我面前求我吗?现在呢?现在闹成这样,他们都在找我。”   贾甜甜也心烦意乱,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只要趁热打铁,就能直接把周秋萍钉在耻辱柱上,让老百姓的口水淹死,给电视台点颜色看看。   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心黑手狠,先是把歌舞厅的歌手都弄了出来,各个装的多冰清玉洁一样,现在还说什么给亚运会捐款,真是操tmd。   但贾甜甜绝对不会在堂弟面前露怯,她才是贾家的大小姐,她父亲才是副市长。   她没好气地瞪面前这个碰上点事儿就方寸大乱的废物:“你还有脸说,你不是说她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家里都是小工人吗?结果呢?结果人家爹妈都是处级干部。”   虽然处干在她眼中也不过只配给她提鞋,但毕竟还属于大圈子内的人。   这么说吧,你随便在路上踢了条流浪狗也就踢了,但要是踢到了人或是有主人的宠物狗,总归会有些麻烦。   贾思凯也是才知道解茜算官小姐,之前是他看走了眼,谁让这小歌女以前不说实话。   可他也绝对不会在贾甜甜面前承认错误。   堂姐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娘们。如果是堂哥,他可能还会把姿态放低些。   他不管,事情是堂姐惹出来的,那就必须得他出来收拾烂摊子。   “反正你得把这事摆平了。”   贾甜甜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脚踹飞了堂弟。   到底是谁他妈谁□□熏心搞出来的事儿。现在倒有脸装无辜了。   她阴沉着脸站起身,直接送客:“太晚了,我该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贾思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家。   他悻悻地走出门,又回头看了眼大房子。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这房子的主人。   堂哥已经废了,再也没有从政当官的可能。贾家的下一代,只有他这一个男丁堪称大用。他不继承贾家,谁来继承?   房门关上了,贾甜甜开始打电话给相关部门领导。   “您看这个事情闹的,实在太难看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个香港人以为是在他们资本主义世界里呢,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有电视台,想造反啊?我看他们就是居心叵测,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一天到晚攻击政.府,鸡蛋里挑骨头,就是想蛊惑人心,煽动人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向她保证了什么。贾甜甜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她有什么好怕的?   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那个周秋萍最大的靠山不就是卢振军嘛。可惜卢家已经垮了,老一辈被赶回了乡下,卢振军本人也靠边站,被随手丢了个所谓的房地产公司,一没钱二没地,搞个屁的房地产。   现在,没了靠山,她看周秋萍怎么蹦哒。   那些小手段不过是奇淫技巧罢了,自己心情好才陪着她玩。现在没心情,那就该结束了。   这通电话很有分量。   第二天早上,《深度调查》栏目组的员工们刚吃过早饭到办公室开早会,准备今天的节目,台长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给他们分配任务:“市委宣传部来了指示,要配合全国创卫出一期节目,今天就要上。赶紧去采访,完了晚上就播出。”   众人都满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创卫,什么创卫?创建全国卫生城市。10月份才提出来的事儿,可跟他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台长现在看到新闻中心的人就是又爱又恨,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又给自己埋炸.弹。   这会儿他有些没好气:“什么叫没关系?媒体就是党和国家人民的喉舌。提前说一声,创卫是明年江州的重点工作,我们的目标是争取拿下全国第一个卫生城市。”   新闻中心的人直接摇头,做人能够诚恳点脚踏实地点吗?大家就生活在江州,假如这都能是全国卫生城市,那只能说明全国人民都生活在垃圾场里。   能不能不要随便给自己乱定目标,搞搞清楚现实情况。   台长没空跟他们瞎掰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困难就不算了。动作快点啊,这是市委宣传部送来的稿子,这是之前拍的宣传录像带,你们自己看着剪在节目里用。采访的人也安排好了,你们就照着这个思路进行。”   《深度调查》的主播皱起了眉毛:“可我们今天的节目已经定好了呀。再说这个创卫为什么让我们栏目做?我们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台长不赞同,“这本身就是民生,是政府和百姓关注的重点。再说了,放在全市,有哪个节目比你们《深度调查》更受老百姓关注?也就是电视剧了,总不能在电视剧里安排创卫。就是你们,市里点名要你们。”   “那我们的节目怎么了?我们才做系列报道的第一篇呢。”   台长真是服了这帮下属:“放一放,事有轻重缓急,把这个创卫的内容搞好了,再做下面的节目。”   领导放完话,直接调头走人。   新闻中心的主任刚好进来,瞧见自己顶头上司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奇怪:“领导又有什么新指示呀?”   一堆记者编辑编导还有主持人同样莫名其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事情经过。   主任不悦:“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又不是他们宣传部的,还听他们指挥工作了。”   编辑看着他:“主任,那我们今天到底怎么做?《神秘的凶手》不做下去了?观众要骂死我们的。”   实习生也在旁边强调:“昨晚我们出去吃夜宵,还一听到有人议论我们的节目呢,说一定要追着看下去,凶手到底是谁,怎么就这么手眼通天?派出所都得供着他。”   主任皱眉毛,觉得这事儿特别突兀,十分不符合常理。   周秋萍今天出门早,碰上街上有人卖刚蒸好的米糕,就买了一大兜过来跟大家一块吃。   “趁热吃啊,这个好吃呢。”   主任摆摆手:“先不吃,有个事情有点奇怪。宣传部让我们这期做创卫的节目。”   记者在旁边抱怨:“我们今天节目都定好了,录好了就能播,结果却要停下。”   周秋萍心念微动,来了,果然来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天底下没那么多凑巧。这回对方倒是注意方法了,不来硬的来软的,直接釜底抽薪。   她笑了笑:“干嘛要停了?既然都做好了节目,那就播呗。”   “哎哟,你怎么听不明白?是让我们今天播放创卫的节目。”   周秋萍笑道:“播完的创卫,晚上接着放《神秘的凶手》好了,又没人跟咱们抢时间。咱们之前不也有一期节目是放完电视剧再播的吗?”   大家回过神来,是啊,没错,又没说不让播,只是换个时间播。电视台播完《公关小姐》后的时间属于灵活时间,要么放MV,要么就直接休息,现在用来放《神秘的凶手》也不错。   没毛病,很好。   两个都播。   作者有话说:   国家卫生城市的创建,始于1989年10月19日,全国爱卫会决定在全国开展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活动,并下发了《关于开展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活动的通知》。此举一出,全国响应。 第316章 快刀斩乱麻(捉虫)   新闻中心做的很到位。   他们不仅在《深度调查》的常规播放时间播出了市委宣传部要求的定制作业, 在此之前,当天下午的MV时间段里还穿插了江州市的宣传片。   这还是前几年市政府请电视台帮忙拍摄的旅游宣传片,现在拿出来播放倒也不错。   新闻中心的同志对自己的工作挺满意的。上级领导的要求他们满足了, 自己的正常工作也尽可能地如期完成了, 就是调整播放时间,大概会影响观众正常观看, 但这也比延到后面再播放强。   但即便如此, 等到第二天,他们还是收到了紧急通知:《神秘的凶手》不要再往下做了。   为什么?因为现在的重点是创卫,全国卫生城市既要讲环境也要讲文明。现在这个时候要营造蓬勃向上,积极美好的氛围,负面新闻就不该大肆宣扬,影响很不好, 让有关部门的工作很被动。   这理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台长接到了市里的通知, 让停播就必须得停播。   因为理论角度上来讲,媒体独立存在, 拥有对政府机关的监督权。但在实际工作中, 谁又能够真正独立出来。除非你真不打算混了。   压力从上往下传到了新闻中心, 一个节目组的人都想骂娘。   此地无银三百两,曲线救国不成功,这回是直奔主题了, 就是捂嘴,逼着你不出声。   先前那位胳膊骨折的记者还没拆绷带呢, 用那自己那只还能活动的手, 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怒气冲冲:“简直不知所谓。”   主任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了桌上, 皱着眉毛道:“这是最新的指示精神。”   这个月,中央宣传部举办的全国省、市、自治区党报总编辑新闻工作研讨班。分管新闻宣传的领导做了《坚持正面宣传为主的方针》的讲话,强调新闻宣传必须以正面为主。   市里有关部门就是拿这件事做文章,要求他们必须得停止《神秘的证人》相关报道。   编辑据理力争:“中央说为主,又不是说不能报道负面的事。媒体本身就有监督的职责,如果无视负面的存在,那我们还叫媒体,我们做的还是新闻吗?”   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不能播就是不能播。官大一级压死人,县官不如现管。   “主任,那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就这样听他们摆布吗?”   这种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之前《夫妻店、家庭户是剥削吗?》虽然最后通过迂回的手段最终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也让他们《深度调查》节目一炮打响,但大家还是心里憋着股气,因为他们被迫调整的节目内容,第二期没按照既定计划播出。白白浪费了很多辛辛苦苦拍回来的素材。   现在,连迂回都不让他们迂回了,直接掐住了他们的喉咙。   齐主任眉头紧锁,只询问自己的下属:“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编辑突然间紧张起来:“要不还是算了,咱们再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不能为了撞碎瓦片毁了玉石呀。”   之前齐主任就说过,一旦出事他第一个引咎辞职承担责任的话,但说实在的,谁也不想他走。现实点儿讲,走了虽然悲壮,但留在这个位置上,能做更多的事儿。   齐主任扫视了一圈他的下属们,意味深长道:“我们不播,我们找个地方播。东西都给我准备好,我来找人。”   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拨通了电话:“老李,是我,老齐。你不是说你们省台的新闻中心也要搞深度调查,做那个《第一现场》吗?我现在问问你,你有没有胆子接这活?”   电话那头的人情绪有点激动:“哎哟,你啥时候这么大方了?”   虽然省台刚成立没多久,在资历方面摆在江州台跟前就是个小弟弟。但他们毕竟是省台,平台规格就不一样。谁愿意长期屈居人下呀。   跟江州台一样拍电视剧暂时是没戏的,因为他们穷而且没赶上好时候,今年哪家银行都不肯对外发贷款。   做综艺也要钱,而且到底做啥,他们到今天也没有定下来明确的思路,还在磨合当中。   两项选择都各有难处,下的新闻反而成了最容易切入的点。   本台新闻部开会讨论后认为,深度调查他们也能做,报道老百姓的关注点,直揭社会矛盾,把握好节奏,引人入胜,那就能把观众给引过来。   但这事儿说起来简单,真正动手做的时候,好像又问题一大堆。他们的《第一现场》筹备到今天,拍摄了好几个样片,自己内部试看的时候,却总能挑出毛病,总觉得这第一炮打的不够响。   于是拖拖拉拉到现在,《第一现场》愣是没开始播出。   省台也有声音觉得可以再观望观望,等《深度调查》趟出路来,把雷点都炸过了,他们《第一现场》再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一炮打响。   可身为同行,又是老熟人,省台新闻部的一把手李主任岂会乐意。别人趟了雷,也意味着别人把爆点都做了一遍。他们再做,那就是吃隔夜饭,材料再好,做得再精致,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现在听了齐主任的话,李主任就乐呵呵:“怎么,你们没胆报了?”   齐主任也不托大:“我们接到命令了,这个系列得停下。我干脆给你兜个底,涉及到了市领导。要是你怕麻烦的话,这事儿就当我没说过,我再想办法。”   李主任却傲娇起来:“哟,原来是市领导啊,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中央来的钦差大臣呢。”   他还真不怵市里。   他这态度,倒不是说省里就比市里高一级别,无所畏惧,而是因为省里和江州的复杂关系。   这么说吧,很多地方的省政府和省会市政府关系都极为微妙。尤其在省会城市比较强势的情况下,省政府常常会被搞得相当被动。时间一长,两边要没矛盾才是天下第一怪事呢。   就比方说江州吧,因为历史原因,一直都渴望脱离本省成为直辖市。对于省政府来说,它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它要是挨了一棍子,那也没啥。   李主任直接拍胸口:“行啊,我接,有什么好不敢接的。从下往上,我们省台本来就应该给你们市台兜着,新闻都是从地方到中央嘛,层层上报。”   齐主任差点儿没咬碎一口牙。小老弟还在他这个老大哥面前蹦达,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还得咬咬牙,忍了。   他挂了电话,出来招呼自己的下属开短会:“资料都收拾好了吗?拿过来给我。”   记者交手上的东西时,有点迟疑:“主任,你是要把它封起来吗?这就得趁热打铁,不能松懈的。上次咱们查到了好些家被抢的店都和贾家有关系。现在已经摸到是贾家的人,咱不能中途放弃啊。新闻要讲究时效性,变成了旧闻就毫无意义了。”   齐主任瞪眼睛:“我不知道啊,我做新闻的时候,你还没生呢。给我!”   他的气势一打开,吓得叨叨个不停的记者立刻噤声,乖乖把手上的东西都交出去了。   当天晚上,贾甜甜过了个舒心的夜晚。因为直到《青春启航》的MV播放完毕,银幕上出现了大圆圈休息符号,江州台也没播出《神秘的凶手》后续内容。   她得意地翘起了嘴巴,一力抵十巧。只要不让他们播放,就是那些家伙把节目做出花来又有什么用?   只是想到刚才电视MV里解茜那笑得无忧无虑的德性,贾甜甜又浑身不舒坦。真不懂事,一个地级市处级干部家的小孩拿乔什么,还工人家庭出身,以为自己是公主在微服私访啊。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净给人找麻烦,就是心里没数,不识大体。   哼!等着吧,有你们后悔的日子在后面。解家两口子的仕途也该走到头了。   一想到将来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哀求的模样,贾甜甜这一夜都睡得无比香甜。   结果她的好心情没能维持24小时,第二天晚上她转到省台准备看《上海滩》里的周润发时,差点儿没从沙发上摔下来。   妈的,这帮狗东西真造反了。   省台什么时候出了个《第一现场》,而他们怎么也盯上了贾思凯?最要命的是,这些人竟然顺藤摸瓜,从夜总会的熟客口中得知贾思凯的外号叫二子,并且找到了他先前承包过的店。虽然当时她警觉,担心会有人拿干部子弟做文章,又分包了一层,找了个远房亲戚接手。但贾思凯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还是经常带人去吃吃喝喝,并以老板自居。   这件事,饭店的熟客都知道,还有人晓得他姓贾,管他叫贾老板。   贾甜甜气得直接将手上的遥控器砸在了彩电,那台在友谊商店买的花费不菲的进口彩电瞬间屏幕裂开。   她却毫不在乎。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她愤怒的是家里的生意现在归她管,手下那帮人却吃里扒外,拿她的东西去讨好贾思凯那个废物。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二房的货色,比贾环之流也好不到哪儿去。   贾甜甜气得将客厅砸了个稀巴烂,吓得保姆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大小姐发完一通火之后,阴沉着脸拨通电话,然后换衣服出门上过来接她的司机的车。   知道此时此刻,保姆才敢出来赶紧收拾屋子。要是她动作慢了,大小姐会来看到满室狼藉,肯定又要大发雷霆。   这干部家的小姐少爷啊,真难伺候。   挂着政府牌照的小车一路将贾甜甜送到了市委大院。作为老干部,贾家父母肯定要注意形象,不能脱离大众。反正以贾副市长的级别,他的住房条件即便比不上装修精美的小别墅,放眼全国,也绝对属于上流,对一家四口来说,相当宽绰。   贾甜甜却不喜欢待在这里,她觉得憋屈。房子当然越大越好,别墅都太小,拥有一座庄园才能勉强叫她满意。   她进了屋,还没换鞋,就听到了书房方向传来的咆哮声,那是父亲在发怒。   她将目光转向坐在沙发上看《公关小姐》的母亲,小声问:“妈,谁啊?”   贾母撇嘴,不屑一顾:“还能有谁,小二呗,闹得事都上不了台面。你爸直接把他喊过来教训了。”   她儿子走了背运,现在被迫背井离乡,跑到南方去发展了。这二房可不就上蹦下跳,各种把贾家的男丁挂在嘴边了嚒。   可惜她只有一个儿子,以前觉得儿女双全挺好,现在却发现太危险了,鸡蛋放在了同一个篮子里。   贾甜甜估计父亲是看了省台的《第一现场》,所以才暴跳如雷。   她正想问两句哥哥的事,这是母亲最喜欢谈论的话题,房间里却传来了贾思凯的哀求:“大伯,你一定要管我。咱们贾家就我哥和我,打虎亲兄弟,大哥走到头了,我得帮着我大哥啊。”   书房外母女俩齐齐变了脸色,贾母咬牙切齿低声咒骂:“我儿子还没死呢。”   贾甜甜则面色铁青,下定了决心。贾思凯这个废物是不能保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当自己是贾家的主了。   她一把抱住母亲的胳膊,急切道:“妈,咱们得一条心。”   书房门从里面开了,贾副市长怒气冲冲道:“甜甜呢,赶紧把她给我叫回来。头发长见识短,看看都搞得什么事!”   贾甜甜立刻转身,毕恭毕敬地跟父亲问好:“爸,我回来了,我正有事要跟您汇报。”   贾思凯满身狼狈,看到贾甜甜立刻甩锅:“姐,你可还惨我了。”   贾甜甜没理会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贾家这一代就两个男丁又怎样,妇女也顶半边天,贾家还有她。   贾母同样没给侄子一个眼神,目光追寻着女儿进书房的背影,只在心中思量,要给甜甜挑个乘龙快婿了。   在圈子里生存,最重要的是强强联合,千万不能叫自己人拖了后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贾家的风云在暗处汹涌,明面上这场风波的核心人物解茜却已经从低谷走了出来。   为了配合《青春:十二星座》的销售,黄山特地策划了巡回签售活动,十二位大学生歌手悉数亮相,还现场演唱主打歌《青春启航》和《相信未来》。   这下子市场真热闹起来了。要知道眼下MV对大部分国人来说都是新鲜事物,歌手主要依靠磁带传播歌声。除了买票去看演出,大家根本没有亲眼看到歌手的机会。大众对自己喜爱的歌手好奇心能膨胀到什么程度?   举个例子吧,八十年代中期走红的迪斯科女王张蔷去走穴,唱完了约定好的歌曲,但演唱会主办方请的歌手太少,唱不满时间。为了安抚愤怒要退票的观众,主办方就搬了张椅子叫张蔷坐在一屋里,买票的观众一人凑近了看一眼张蔷,然后再心满意足地离开。   歌迷们对啥叫签售兴趣不大,但对于可以近距离看到自己心仪的歌手,甚至还能跟对方说话这事充满了激情。   消息一传出来,好些人就拿出了去年夏天排队抢购的激情,开始在签收地点门前排队。甚至连原本没打算买磁带的人都冲着这份热闹跑过来排队。   一时间,签收地点门庭若市。   一排十二张桌子排开,十二位大学生歌手个个正襟危坐,认认真真地在磁带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因为卖出去的磁带为亚运会捐款,所以他们所在的学校都特别配合,允了他们的假。   桌前十二条长龙排得浩浩荡荡,有的人得到了一位歌手的签名又去排下一条队,有的则看着长龙直接吓退了。   但几乎每一位再排队的人不管他们的心头好是谁,今天的墙头必定是解茜。好多人排队排到腿软,就是为了给她说一声:“解茜,加油,我们都支持你,别怕!”   解茜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停地说:“谢谢。”   这些天的经历比她经历的二十年还跌宕起伏,她觉得自己似乎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明白了很多道理。   就像周经理说的那样,想要独自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但她愿意去尝试。她要自己走出去。   签售促销成绩斐然,大学生歌手几乎每到一处都会引起当地媒体的关注,相继前来报道。如此一来,又为他们面前进行了一波宣传。   短短不到半个月功夫,首印30万盒的磁带就销售一空,各大经销商都在强烈要求调货。   最惊险的一次,他们在海城一家新华书店签售,共准备了8000盒磁带,加上书店原先准备的2000盒,大家都认为怎么也够了。结果签了不到半天,库存就严重告急。情急之下,还是音像公司走自己的关系蹭了辆往海城的军用机才勉强接上的货。   胡经理再度变成了瓜田里的猹,每天都沉浸在甜蜜的负担里难以自拔。   哎呀呀,怎么卖得这么猛呢,这样车间一天24小时开工都忙不过来啊。啧啧,照这个架势,一个月就能销量过百万盒吧。   饶是出版过《红太阳》这种大热专辑,见惯了大世面的胡经理都觉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感觉80年代的最后一年绝对是他的福年,一年把前面好几年的活全干了。   黄山也难掩激动,30万盒,才十来天的时间,他在大陆亲手制作的第一张专辑就达到了这个销量,甚至连MV才在电视台播放了两首,后面还有十部要播放。而1988年IFPI销量冠军,谭咏麟的《拥抱》也不过卖出了38万张。台湾,台湾还不如香港,冠军是王杰的《忘了你忘了我》,销量为35万张。   这两个加在一起,也许自己的这张差强人意都够呛的专辑只需要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能轻易突破。   二位业内资深人士欢快如过年,走路都像螃蟹醉酒。   周秋萍的反应却淡定许多,她琢磨的是如何让词典卖得更好。一想到光专辑制作费就掏了30万,每卖出一盒磁就要以公司的名义实际上从她分到的利润里掏出一块钱,她那锱铢必较的本性就爆发了,她必须得薄利多销,挣更多的钱。   “先把三十万捐出去,在公司外面立个大招牌,销量每增加十万盒,我们就更新一次数据,增加十万块的捐款。”   胡经理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了句:“不用这样吧。那位香港歌星张明敏也是完成了24个城市的巡回义演筹到了六十万直接捐给亚组委的啊。咱们需要这样麻烦吗?反正我们一口唾沫一个钉,总不可能赖账。”   黄山却激动起来:“对,就这样来。不仅得在公司挂起大招牌,还要在报纸上买版面出大广告,每天都更新数据。”   老天爷哎,那这工作量可真大了。要知道现在都是手写记账,经销商也不可能天天盘货,而是隔一段时间进行一次。每天更新数据,杀了他也办不到。   周秋萍退而求其次:“那就不代销,要多少货就直接拿钱过来买,省得咱们还要等回款。《红太阳》后来不都是直接销售嚒。”   磁带卖得好,经销商要抢货,彼此间存在竞争,卖家就有底气提这样的要求。   胡经理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行吧,我跟他们说。我们急着给亚运会捐钱,等不及他们回款。”   三人跑出音像公司,在门口琢磨着到底在哪儿挂招牌最闪亮。   结果平常大家还没感觉,现在仔细一瞅,三人不约而同冒出个念头:真寒碜。   就这破旧的老房子,低矮的两层楼,挂啥牌子都没气势。   “要不,我把外面的墙拿石灰刷了,然后红漆更新销售量?”   周秋萍第一时间想到了农村墙上刷的宣传语,比方说“一人超生,全村结扎”这种。她下意识地咳嗽了两声:“行是行,但还是不够醒目,不够吸引人。”   黄山也遗憾:“还是楼太低了,不然直接在墙上效果会比较好。”   胡经理下意识哭穷:“我哪有钱盖楼啊,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剩下两人都呵呵,信了你的邪!今年论起赚钱,你起码能排进大陆全部音像公司的前三。   胡经理强调:“我们公司要上缴利润的,你们不晓得部队穷啊。”   周秋萍直接摆手,净跟她说这些没用的。   高楼,对了,有高楼,江州第一高楼,超过百米的江州饭店! 第317章 吃火锅的季节   江州饭店很痛快。周秋萍当了中人直接找钱经理, 后者跟领导汇报后,饭店就利落地答应了。   搞得胡经理受宠若惊,要知道, 在这个秋天之前, 江州饭店还是本店接待外宾,无关人员勿进的地方, 一般人想打交道都打不上。   现在居然这么好讲话。   周秋萍开玩笑道:“你现在是大牌, 所以你碰到的都是好人。”   她真心觉得黄渤的那句话很有道理:当你红了,你身边都是好人。   不然为什么老子要说,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呢。   胡经理美滋滋地展望未来,信心十足:“这张专辑破100万的销量没问题,今年就能卖到。我们的目标是300万盒。”   他为啥这么豪情万丈呢?因为《红太阳》现在还在持续热销中, 眼看着就要突破200万大关了。而且直觉告诉他, 等过春节的时候, 这磁带会卖得更好,连带着《红太阳2》现在销量都看好了。   一山要比一山高, 《青春:十二星座》可不得奔着300万去。   周秋萍跟着笑:“那好啊, 我就等着挣大钱呢。”   黄山转过头来, 认真地看着他们:“你们是打算赚一笔就走,还是想长长久久地发展?”   周秋萍实话实说:“能让我做下去我就做,如果政策变严了, 不让我做,那我也没办法。短期内我肯定想好好的做, 既然签了这些孩子, 那得对人家的未来负责。”   胡经理对签约歌手持的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在这个问题上, 他和黄山还有何谓都讨论过, 大陆现在其实不适合签约歌手制度。为什么?因为大陆法律制度还处于起步阶段,关于签约歌手这一块缺乏明确的法律保护。   说个不好听的,如果你费尽心思将歌手打造成了歌星,完了人家想解约,只要跟你干到底,你还是得放人走。   那怎么办?碰运气呗。指望对方是个厚道人,脑袋瓜子灵光,晓得换一家公司,人家未必肯这么费心费力的包装他(她),为他(她)规划歌唱事业,不然能怎么办?   黄山建议道:“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提高大家对公司的认同感,把自己当成大家庭里的一员,那就是版税。我知道现在大陆和台湾都没有抽版税的习惯。这很不好,不利于整个行业的发展。我也知道大陆的很多老师并不是专业的词曲作者,这只是他们的业余工作,所以稿费少对他们的生活影响不大。但我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你们大陆现在也在进行经济改革,那种你们讲的铁饭碗以后未必能够保证大家的生活。光从和我们合作的老师的状况来看,就已经能够说明这一点,如果公司不提供场所,他们甚至没办法安静地坐下来进行创作。”   胡经理已经被他说得头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想让我们干啥?”   作为军人出身的内地音像公司老总,虽然他在很多方面看不惯黄山的做派,觉得这人特别事逼。但胡经理很现实,看不惯人没关系,只要人家能给公司挣钱就行。专辑卖得好,公司拿分红的。   黄山也不兜圈子了:“抽版税,词曲作者包括我这个制作人都应该拿版税,歌手也要拿版税。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人。那个时候邓丽君在台湾很红,她为什么要去日本发展?人生地不熟,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因为有版税啊。在台湾,她的专辑卖得再好还是那么多钱,只能靠接演出挣钱。在日本,每卖出一张专辑,她的歌在KTV每被点唱一次,她都能拿到钱。她当然愿意在日本发展。包括罗大佑,他照样羡慕香港的版税制度,当然也喜欢香港乐坛的氛围,不像台湾管制的那么严格。所以,有版税保护整个音乐行业的真正从业者,才能促进行业良性发展。”   胡经理头一个反对:“你说的这些真不行,在咱们这儿没办法搞起来,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了。我们可以多掏点钱买个,2000你觉得少给5000总可以吧?现在老百姓一年才挣多少钱?写一首歌挣这么多很好了。”   周秋萍却若有所思,还问了一句:“香港的版税是怎么算的?”   黄山大喜过望,他知道真正掏钱的人是周秋萍,只要她点头,胡经理不会真的反对,最多在背后嘀咕几声。   他滔滔不绝地开始介绍,一开始周秋萍还竖着耳朵听,到后面她就开始神色古怪。连原先准备置身事外的胡经理都忍无可忍,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还想让人家店里给你交钱,咋可能?谁搭理你呀。”   黄山据理力争:“费用并不高,比方说餐厅,一家餐厅每年收费1000港币。商店500港币。饭店按照房间收费,一间房10港币。电视台和广播电台按年度收费……”   周秋萍也喊停:“这真的不现实,根本不会有人理你的。我们唯一可能做到的就是卖磁带给抽成。”   黄山想了想:“如果没有这部分收入,那就必须得多给点磁带抽成。”   胡经理直接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他们没有我们就有了?制作费用还是公司掏的呢。卖的不好,亏本的也是公司,又不要他们掏钱。还多点,怎么多呀?”   两边开始拉锯战,在说到钱的问题上时,胡经理砍价的功夫连菜场上买菜的老太太都要望尘莫及。   黄山眼看着自己提出的价钱被硬生生砍到了两分,简直气急败坏:“你当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吗?”   胡经理却掰着手指头跟他算:“已经很多了,词曲作者一首歌一首歌卖一盒磁带,两分钱,12首歌下来就是4毛8,加上给歌手每人两分钱,那就是2毛4,两个加在一起6毛钱,还有我们要捐的一块钱,那就是1块6。一盒磁带才卖多少钱?5块5啊。不行不行,这个时间太高了,我多算了,一分钱,只能是一分钱。”   黄山差点没气晕过去:“你干脆不如不给。”   胡经理打蛇随棍上:“我也这么觉得,本来就没必要给。”   周秋萍打圆场:“黄老师,您要考虑现实情况,本来这张专辑的制作成本就高,加上我们要捐款,利润空间小。如果多给的话,扛不住。这样吧,这张专辑先按照胡经理说的。您作为制作人,也应该有分成。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胡经理都要跳起来了,还要给他分钱啊。那他们音像公司每个人是不是都应该分钱?大家卖磁带做磁带也很辛苦。再说这个人工资多高啊?一个月上万呢。   黄山冷着脸:“我跟他们一样。”   周秋萍干笑:“那不合适,要不这样吧,您抽一毛钱?我们这边真的没办法按照香港的标准去套。”   胡经理差点忘了男女之大防,恨不得捂住周秋萍的嘴。这败家的女同志,他砍了半天才砍下来一分钱,她一下子就涨了一毛,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最后还是黄山冷哼了一声:“五分啦!我哪里还敢要一毛。我怕我晚上睡觉脖子发凉。”   周秋萍只好呵呵,假装啥都没听懂。   这下子算定下来了,因为要给团队抽成,所以每盒磁带的支出多了4毛1分钱,差点没把黄经理给痛晕过去。   黄山看不上他那模样,绷着脸道:“5分钱我只拿1分,剩下的4分钱我捐了,捐给亚运会。”   胡经理并没有因此高看他一眼。废话,这钱是从公司掏出去的,他们原先根本没这项支出。一半利润都丢了,实在是想想都心痛。   不行,这盒磁带卖300万盒都不够,起码应该再加100万盒。   周秋萍赶紧打岔:“这个也要宣传,安排专访,不能做好事不留名。”   好不容易,她才将胡经理的注意力给转移过来。   至于词曲作者和大学生歌手们对此事毫无意见。谁也不觉得抽一分钱少。   这张专辑里,有的词曲作者创造了好几首歌,加在一起能抽四五分钱呢。现在都已经卖出了30万盒,那就是15,000块钱。刨除要缴纳的税,也是妥妥的万元户啊,他们不高兴才怪。   大学生歌手们则认为一分钱挺好的了。因为整张磁带,他们一人一首歌,最后参加的是合唱歌曲。结果现在每人就能分到3000块,可比录一首歌1000块多多了。   再说了,30万的销量是刚开始,后面肯定会更多。如果像《红太阳》和《青春》一样,可以破百万销量,那他们同样是万元户啊。   天啦,还没大学毕业,就已经挣到了这么多钱,想想都好美妙。   周秋萍看大家兴高采烈的模样,开口招呼道:“走走走,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后面的签售要再接再厉。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去吃火锅吧。”   天下已经真正入了冬,十二月天,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现在的大学生歌手们完全没有当偶像的自觉,根本想不到要维持苗条的身材之类的。一天吃火锅,个个眉飞色舞,恨不得直接飞去火锅店。   周秋萍给家里打了电话,老师邀请大家一块儿吃火锅。   高女士毫不客气地答应了。出去吃好啊,省心省事儿,大冬天就该热热闹闹地吃火锅。   她拎着两个丫头:“奶奶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去敲你妈的竹杠。”   余成在边上一直乐。   他们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曹敏莉和苏珊。凑巧了,干脆一块儿过去,人多更热闹。   等车子开到地方,曹敏莉看着香香锅的招牌,才恍然大悟:“已经开业了啊,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高女士兴致勃勃:“我也是头回来。开张的时候,秋萍没过来。”   为啥不过来呢?一个是尽可能避免树大招风,不想让人把这家店和她绑在一起,省得有人找事儿。另一个就是她太忙了,忙得头晕眼花,光是卖磁带和做《厂家直销》就占据了她几乎全部时间,也顾不上这边了。   好在因为这家店所有员工都参了股,大家对火锅店的认同感特别强,都不用店长林师傅特别强调,个个态度都非常热情。   高女士一行人进店的时候,真心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宾至如归。   平心而论,这家店的服务员光看相貌远远比不上自助餐厅和快餐店。因为那边都是漂亮的大姑娘小伙子。而这里大部分员工都人到中年,最年轻的也快30了。   大叔大姨们也有他们的好,就是特别的妥帖。他们冲你笑的时候,你就像看到了自家最和气的长辈一样,总觉得他们随时都能给你端出好东西来。   就连等位置的人嘴巴也不空着,外面摆了不少吃的。有炒好的瓜子花生,有炒米糖,还有切成小块的梨子和苹果以及黄灿灿的橘子。酸酸甜甜的饮料更是摆在那里,可以让你敞开肚子喝。   高女士看得眼皮直跳,十分担忧这家店会亏本。   周秋萍早就订好了大包厢,他们不用排队的,直接进去吃饭就行。   于是老太太看到女儿第一句话就是:“人家在外面就能直接吃饱肚子了,还进来买什么吃的?”   周秋萍笑道:“你咋不说本来看到店里人多准备换一家店吃饭的人,结果却被瓜子花生和水果饮料留下来了呢?甭管了,到底会不会亏本?做下去才知道。”   服务员过来给大家点餐,自豪地宣布:“我们的羊肉都是从新疆运过来的,现杀现吃,绝对新鲜。”   现在大陆的冷链运输技术还处于起步阶段,所以新疆内蒙的羊运到内地,基本都是活物过来。   好几个大学生都兴致盎然,积极要求上羊肉。   有人大学舍友是内蒙人,曾经跟着舍友去他家吃羊肉。他认真地强调:“味道真的不一样,特别好吃。”   服务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的眼镜要不要清洗?我们这里可以免费清洗眼镜。”   戴眼镜的男同学茫然,旁边人集体起哄:“洗啊洗啊,不洗白不洗。”   等到服务员拿着眼镜出去,那位暂时感觉世界变得朦胧的男大学生感慨起来:“这里的服务比香满集还好啊。”   周秋萍笑道:“他们的服务宗旨就是宾至如归,让你有种回到家里,被爹妈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感觉。”   男生立刻摇头:“我在我家敢当大爷,肯定会被我妈揍死。”   众人都哄笑起来。   不管是不是自助餐,火锅都要自己动手吃。   服务员推着车过来了,将他们点的各色食材一一摆上桌,又跟大家介绍:“我们的羊肉鱼肉都是最鲜嫩的,蔬菜也是有机食品。明年的亚运会执行的是绿色食品标准,我们这个比绿色食品标准还严格。从开始种到长成这样,完全没使用农药,也不用化肥。是真正的绿色有机食品。”   其实这话有点虚,绿色蔬菜的确是吴教授带领她的团队种出来的,严格执行了有机食品的标准。   但像冬瓜、萝卜这些,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根本来不及长好,都是通过供销社的路子,从乡下收过来的。好在检测结果显示几乎没有农药残留。   给店里送货的供销社信誓旦旦,都是农民自家种自家吃的。打什么农药用什么化肥不掏钱吗?直接用农家肥就好。   吃火锅是最方便的,汤锅翻滚,大家迫不及待地开始吃肉。这千里迢迢从新疆运来的羊肉的确口感不一样,难怪要比本地羊肉贵。   其实高女士倒没有吃出来太大的差别,她觉得农场送到自家的羊也不错,红焖羊肉就挺香。这新疆的羊贵呀,难道不是因为有运输费吗?   包厢里的人听了她的高论,都哈哈笑了起来。   周秋萍招呼大家:“是啊,好好吃,今天大家都痛痛快快吃一顿。”   服务员进来,手里抓着清洗干净的眼镜,还给客人,笑容满面地询问大家:“你们要不要唱歌呀?要唱的话,我把卡拉OK机打开。”   众人惊讶,回过头才发现,原来包厢里真有卡拉OK机。   胡经理感叹:“周经理你可真够能想的,玛卡拉OK机都搬到饭店来了。”   周秋萍赶紧否认:“这可真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想的。”   服务员解释:“有客人说在卡拉OK房可以一边吃一边唱歌,给我们提的意见,希望包房里也能唱歌,所以我们才安排的。”   她笑了起来,带着点儿得意,“客人说了,卡拉OK房吃的虽然多,但是不能烫火锅,没我们这儿热闹。”   周秋萍询问大家的意见:“你们要唱歌吗?”   在场的人现在都不太想唱歌。这帮大学生歌手最近一直在唱歌,十分辛苦。   但是他们想看电视,《公关小姐》已经快要走向尾声了,大家都关心故事走到哪一步。   服务员没意见,即便大家不想唱卡拉OK,她也打开了电视机。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省台。   作为《青春歌友会》的主力班底,年轻人们的集体荣誉感还是很强的,立刻就要求换台。   高女士却喊了一声:“别急,这是那个《第一现场》吧。”   众人哗然,立刻想到了那位神秘凶手,还有好几个人偷偷看了眼解茜。   后者抿紧了嘴唇,下意识地捏住拳头。   最近他们都忙着签售的事儿,一直没关注事情进展,都不知道发展到哪一步了。也不晓得那位神秘的贾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几个人都抱怨:“要说做深度调查,还得咱们江州电视台。像他们省台,拖拖拉拉的,一点事情说半天都说不清楚。”   结果没想到这回省台居然痛快了,直接大揭秘,彻底将凶手曝光在大众面前。   这位贾老板还是个国家干部呢,在个实权单位里当股长。不过他父母不是什么高官,只是普通的中层干部。   据他所说,他不是夜总会的常客,当天也是为了招商引资,特地代表单位请客人去夜总会消费。因为客人非常欣赏在台上演出的歌手,所以想叫人过来认识一下,结果却引发了误会,最终导致不欢而散。   对于之前节目里说的那家饭店,跟他也没关系,是他朋友开的。大家起哄开玩笑才管他叫贾老板。   大学生看的直接呸出了声,好要脸啊,真是什么都敢说。   周秋萍也觉得奇怪,这年纪轻轻就满脸油腻的公子哥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觉得自己是一朵盛世白莲。   白莲花好歹有颜值吧。   就他这个猥琐劲。   但是记者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因为关注我们关注的重点早就不是你当天到底在夜总会干了啥?而是你凭什么能够调戏完妇女又把人打进医院,都叫派出所给抓了还能扬长而去。   简而言之一句话,你啥背景啊?一个小股长能这么横,当派出所是你家开的?   关于此事,派出所方面也给出了解释。没有什么上级施加压力,纯属个人行为。当天值班警察是贾思凯的朋友。出于哥们义气,他没能秉公执法,而是在把人带回来做完笔录之后就放走了对方。   后来采访时他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是扯虎皮做大旗,希望记者以为他们背景很强大,不敢再继续追究这事儿。   现在当事民警已经认识到错误,派出所也给了他严厉的惩罚,记大过,并且发配到农村基层。   电视机前的大学生们哗然,当他们是傻子吗?这么漏洞百出的解释,也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忽悠人。   真是连敷衍都这么敷衍。   唯一还能勉强拿出来看看的,也就是对贾思凯的处理结果。殴打他人,拘留20天。单位予以开除公职处分。   大学生们听到拘留时还没啥感觉,直到听说被开除了,大家才惊呼出声,然后开始拼命鼓掌。   好,就该开除这王八蛋。   高女士却意犹未尽。她现在对铁饭碗没啥感觉,也就不觉得开除了公职有多了不起。这种混账玩意儿,搁在严打的时候,就该去蹲大牢。   周秋萍在心中舒了口气,虽然结果差强人意,但也不错。   从头到尾,她从来就没指望过靠着一个贾思凯,就能把贾家拉下马。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抛出个小警察,把这事情糊弄过去,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贾思凯被开除了公职,基本断了仕途可能。这对贾家来说,应该算重大打击吧。不是因为这么一来,大家就没有适合走仕途的子弟了,而是贾家保不住人,本身就说明他家实力不如从前。   官场上的人,谁不是一双利眼,心中门儿清。   今后人家要怎么对贾家,那就要再思量思量。   其实这事对贾家最大的打击是落在那些店铺上。丢了这些挣钱的旺铺,意味着贾家少了重要的经济来源。   在国家严厉打击官倒的背景下,贾家已经难以通过既往得心应手的批条子的方式获得大量财富。而习惯了花天酒地生活,又需要往上活动经营的贾家人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大手大脚去呢?   贾家已经失去了从容的资本。   人一旦乱了阵脚,那被抓住小辫子的机会就太多了。   周秋萍吃了一筷子羊肉,真好,真鲜真嫩。 第318章 我拿到了全奖(捉虫)   一顿火锅吃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大冬天的的确适合吃火锅呀。   大家都评价锅底很对味,羊肉很鲜嫩,烫火锅的蔬菜更是清爽可口, 吃的很舒坦。   当然更重要的是服务员十分妥帖, 他们在旁边站着,无微不至地照顾顾客, 但又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总之就是舒服。   林师傅过来打招呼,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老板为他们的表现打几分。   虽然他们大家都投了本金,可是人人心中皆有一本账,出钱最多的周经理当然是老板。   周秋萍却摆手:“要怎么经营,你们自个儿决定。你们才是在店里天天工作的人, 你们最清楚顾客要什么, 而你们又能提供什么。我相信你们肯定能够找出那条最合适的路。”   她以前总想着所有的一切都按她的节奏走。现在想想倒是没必要, 既然是集体合作制企业,那就发挥集体的智慧, 做一家崭新的店。   卡拉OK房因为有模板在前面, 大概还会按部就班地走。   而火锅店, 是可以自己来的呀。   临出门前下了雨,火锅店又提供租伞服务。一把雨伞两块钱的抵押金,借用了雨伞的顾客归还时可以取回押金。   这种模式在十几年后就不稀奇了, 但对眼下的人来讲,却很有意思。   好些客人都放弃了挤一把伞走的决定, 各自租伞撑着去坐车。   周秋萍陪着大学生们去等公交车, 雨是绵绵的, 并没有狂风暴雨的侵袭。大家站在公交站台的廊子下, 倒不至于被打湿。   解茜悄悄地走到她的身旁,低声道:“周经理我不要奖金,您帮我把奖金也捐给亚运会吧。”   这些天她一直处在煎熬之中,因为被强烈的羞愧感环绕着。每一声夸奖支持鼓励她的声音,都让她自惭形愧。   她没做那些事,她没那么高尚。   说实在的她从未想过那些事,她只想从家里出来,甚至可以说是逃离自己的家庭。   周秋萍看了她一眼,开口提醒她:“出门在外要花很多钱的。”   解茜小声道:“我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包括食宿费用和学费,一年是13648美元,够我用了。我听说在国外还可以打工补贴生活。”   周秋萍惊讶不已:“全额奖学金,好厉害呀。这可比自费省钱多了。”   解茜茫然:“我就是自费啊。”   这时代的自费就是相对公费来说的,不是国家掏钱送出去的都叫自费,包括从国外的学校获得奖学金也叫自费。   周秋萍恍然大悟,兴高采烈道:“这是好事儿,你早点说啊,我们也给你好好庆祝下。”   解茜苦笑:“我不敢说,事情没有完全定下来之前我什么都不敢说。你们肯定会觉得我冷酷无情,我的家庭条件这么好,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我却只想离开。”   周秋萍倒是没指责她,只说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解茜差点掉下眼泪来,她从来没听过这种话。她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向自己最尊重的老师倾吐了心中的苦闷。结果原先十分疼爱她的老师,后面再看她就好像在看白眼狼,认为她不懂事,是个冷酷自私的人,父母白养她了。   “她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没有人知道。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表扬过我一句,永远只会指责我。我考到第二名,他们会骂我蠢为什么不是第一名?我拿到了第一名,他们又会骂我,为什么不是满分?等我是满分的时候,他们又说这种小地方破学校的满分有什么意义?哪儿来的脸高兴,井底之蛙!我考上了大学,所有人都替我高兴。我的叔叔姑妈还有姨妈舅舅他们都让弟弟妹妹们向我学习,他们却嫌我上的不是清华北大,学校不够档次。等到进了大学我拿不到前几名时,他们又说看吧,你果然就是蠢。好像我倒霉,我落魄,他们才高兴,因为这样就能证明他们比我强,我永远不可能超越他们。就说出国留学的事吧,我没跟他们任何人讲,因为一旦失败了我得到的绝对不会是鼓励安慰,而是嘲笑,你这种蠢货怎么可能出国留学?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流淌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因为人失望成习惯,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那么连流泪都成了奢望。   周秋萍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抱了抱着女孩。作为一个经历了一世的人,她大概能够猜测到解茜父母的心态。   往好里想,他们是用挫折教育来逼迫孩子成才。这一代的父母经常干这种事儿。本意是因为怕孩子会翘尾巴,希望他们时刻有压力,然后化压力为动力。   往坏里想那就难说了,有的父母就是以打压孩子为乐。在旁人面前他们难以找到优越感,只有欺负自己的孩子,不害怕遭到反抗。   至于解茜的父母,应该更加倾向于前者。   解茜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我没有自由,那不是我的家,那就是一个囚笼。我在家的时候只有一天被允许看电视,那就是礼拜六的晚上,包括寒暑假。甚至我希望调整一下看电视的时间,还是一个礼拜一次,至于哪天看由我自己来选择都会被拒绝。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我妈会突然间走进来猛的抽掉我手上的书,因为怀疑我在书底下会放其他的课外书。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我。我的英语很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从中学时我就开始看原版书,这是我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候。说来讽刺,他们对我要求那么高,他们自己却看不懂英语。他们宁可把时间花在打麻将上,也不用来提高自己。”   周秋萍拍了拍她的肩膀,绞尽脑汁地安慰她:“你父母还是在意你的,不然这回也不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有的父母在孩子碰上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孩子推出去有的外人欺负侮辱孩子,用这种手段来证明他们多辛苦,他们养了一个不成器的小孩。当然我不是说凡事跟坏的比,而是我想说,能承担起当父母的责任,在出事的时候挡在你面前,不管是为了他们的面子还是其它考量,对你来说,都是件好事儿。”   解茜抿紧了嘴唇,没吭声。   周秋萍继续说下去:“走上社会,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就像你说的父母打麻将,未必不是一种交际或者放松的手段。谁都不容易。当然,我完全不赞同你父母的教育方式。我很庆幸你的坚强。加油,总有一天,你能够真正独立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拍拍手,招呼大家:“亲爱的伙伴们,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分享。我们解茜同学,已经成功地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要出国留学了。”   众人发出哗然,有人知道她想出国的事儿。八十年代是出国热的时代,尤其是在国家放开自费留学政策后,申请出国的人与日俱增。   “太好了,太厉害了。”卢潇潇激动地抱住她的胳膊,热情地追问,“哪个学校啊?”   “德克萨斯州南部卫理公会大学。”解茜有些腼腆,“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学。”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她:“这还不好啊,美国的大学呢,还有全额奖学金呢。这老外对咱们可比不上咱们对他们。是人是鬼,到了咱们的地盘,那都是祖宗,教授的工资都比不上咱们国家发给他们的生活补贴。”   他们学校的学生跟留学生关系并不好,经常冲突不断。去年就因为不满留学生享受的种种特权以及学校某些领导对他们的包庇态度,爆发了严重的冲突,甚至一度惊动了地方政府,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压下来。   结果那帮孙子挨了打,消停多了。   可见那句话说的没错,权力从来不是别人赐予你的,而是自己争取的。   他眉飞色舞了一通,察觉到自己失言了,立刻补救:“黄老师,我不是说你啊,你是中国人,是咱们的同胞。不能跟他们相提并论的。”   黄山不以为意,作为在港英政府统治下长大的本土香港人,他对外国人享受的特权同样痛恨,并不认为自己属于特权分子中的一部分。   他只关心解茜前往留学的学校:“卫理公会大学很不错的,法学院和商学院很有名。你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很棒!”   他兴致勃勃,积极建议周秋萍和胡经理,“这是个很好的点,要宣传。大家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小虎队的乖乖虎其实唱歌跳舞都普通,但是他好学生的形象很得人心,所以非常受欢迎。”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他们前面不是说你不务正业荒废学业吗?现在叫他们好好瞧瞧什么叫才艺双全品学兼优。”   还有人围着她打听申请国外大学的流程。现在出国留学是被整个社会主流都肯定和鼓励的。谁能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真是叫人羡慕死。   有人感慨:“这卫理公会大学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万多美金,你算是你们学校今年工作总结的亮点了。89年工作喜讯。”   解茜被大家的情绪感染到了,笑着纠正:“是90年,明年夏天我才去报到。”   周围人一怔,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哦,现在是1989年的十二月份,他们马上就要步入新时代了,欢迎来到九零年代。   公交车来了,众人哄笑着上车,还有人大喊:“青春启航——”   结果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居然跟着哼唱:“燃烧青春的火焰,点亮明天的希望,青春启航——”   大家先是一愣,旋即笑得更厉害了,赶紧上车。车上有乘客认出了他们,激动得不行,全都要挤过来凑近点看他们,搞得公交车都没办法开了。   最后还是周秋萍出面帮忙协调,车子先不开,大学生歌手们从头走到尾,让每个人都看清楚他们的模样,这才勉强安抚住众人的情绪。   何谓因为有活儿,一直到聚餐快结束才过来。见状,他感慨万千:“歌坛更新换代多快啊,我这么快就成了明日黄花。”   黄山在旁边满脸认真地强调:“所以,作品永远是歌手唯一的名片,也是歌手永远的说话底气。你的走穴要控制了,加强声乐训练,争取尽快推出新专辑。”   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大概半年左右制作一张专辑是最合适的。但没办法,不是他不信任他的大陆同仁,而是他们现在当真还欠缺专辑整体意识,没有流程概念,必须得手把手地带。   何谓兴奋起来:“那这回做什么样的专辑?魔幻的,神秘的……你看这要大过年了,总要来点新鲜的。”   结果星星一听“新年好”,就扯着她那小破锣嗓子走腔走调地喊:“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捂住小姑娘的嘴,唱得很好别唱了,大晚上的别把狼给招来了。   结果大女儿也加入到了妹妹的队伍中,也跟着唱。哎哟,挺好的两个小姑娘,咋就长了张唱歌的嘴。   偏偏老太太还护短:“我们唱两句怎么了,这都要快过年了。”   周秋萍灵机一动:“要不出张贺岁歌的磁带吧,过年也好热闹热闹。”   何谓来了兴趣:“这个好,小虎队最早就是和忧欢派对合唱《新年快乐》的。哎,黄老师,要不让旋风小子也在贺岁歌曲专辑里亮相,让他们上《青春歌友会》,拍个MV ,看看反响如何。”   黄山还没考虑好,胡经理却相当积极。主要是他觉得贺岁歌磁带做起来不难,起码不用烧30万制作一张专辑,省钱省心,到时候还好卖。因为天然有市场。   哎,就是做的有点晚了,马上过年是1月份,好像有点赶。   想到这里,胡经理突然间惊悚。他肯定是被奇怪的病传染了,他怎么会觉得一个多月的时间录专辑还来不及呢?   真赶起来,用不了一个礼拜就能把专辑录好,送到车间做好了立刻上架销售。   这事儿周秋萍真是提议,说完就不管下面他们的安排。想开了,反正这大半年时间在这方面挣的钱也不少了,随便他们怎么造吧,能养活他们自己就行。   哎哟,吃饱了真想睡觉。   她坐在车上居然直接睡着了,跟泡在温泉水里一样。   余成看着女友,车里太暗淡,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这是秋萍经常对他做的动作。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样做时,眼中流淌的是心疼。   他也心疼她啊。   车子停在岗哨前,武警过来检查车里人,周秋萍惊醒了,茫然地睁开眼睛:“我睡着了啊。”   高女士同样心疼女儿:“赶紧回去睡觉吧,这一天天忙的。”   跟个陀螺似的,就没见她歇的时候。   周秋萍笑道:“趁能忙,赶紧忙。”   后面她没说的话是,谁晓得政策会怎么变,说不定一下子就没得忙了呢。   突然间旁边冲出个人,兴奋地冲着车窗喊:“做出来了,老子做出来了,二代龙卡,老子真TM做出来了。”   车上人叫吓了一跳,周秋萍惊恐:“李东方,你咋这样了?”   她的老天爷哎,山顶洞人也就这样了吧。   余成在旁边轻咳:“那个,拦不住他,他最近癫狂。”   这小子前一段时间特别嘚瑟,好像公鸡下了蛋一样趾高气昂。后来某一天他就突然间消停下来了,格外夹着尾巴做人。   不用问,肯定是龙卡升级碰上瓶颈了,他晓得低调做人的道理了。   李东方才不管这些呢,只亢奋地嚷嚷:“喂,你听到没有,我说我做出来了。”   周秋萍耳朵都快被他喊聋了,赶紧叫停:“听到了,很好,非常好。李东方你就是中国的比尔·盖茨,真是棒棒的。”   李东方本来还嫌她态度太冷淡,被她这样彩虹屁一吹,居然扭捏起来:“也,也没到这份上。”他猛地抽了抽鼻子,勃然大怒,“好啊,你们去吃火锅了吧。你们太过分了,居然不叫我。羊肉,绝对是羊肉锅子。”   周秋萍怀疑这娃已经过得错乱了,大家现在又不住在一块儿,她出去吃个饭还专门喊他?这不开玩笑嚒。   可他要忘了这事儿,怎么又特地跑过来呢。   好在这会儿武警问了句:“你们到底进去还是不进去?”   周秋萍就当机立断:“李东方,你坐曹总的车吧,进去说话,大冷的天。”   进了屋,高女士赶紧去厨房下了碗面条,切了自己卤的牛肉,还煎了个荷包蛋,又放了小青菜,可算是勉强打发了深觉委屈的李东方。   后者吃面条时还不忘吹嘘他的二代龙卡有多厉害。   余成开了家里的电脑测试。   做这玩意儿真得靠灵感,明明下午他走的时候大家还卡着,结果到了晚上李东方就突然间有了突破,一气呵成。   他测试完毕,肯定地点头:“可以,比WPS方便。”   上个礼拜WPS也上市了,开始依托电脑公司的优势占领市场。好在徐文文这小半年时间带领销售队伍东奔西跑的辛苦没白费,他们第一波和主要消费群体建立起的联系没那么容易被切断。但任何行当都要靠真功夫说话,而且使用计算机的人有个心态就是认为越新的东西越好。况且WPS依托的平台又是业内大佬。他们这个大学电脑服务部在人家面前有点不够看。   现在新一代的龙卡出来了,他们就有底气跟WPS正面杠上,绝对不会丢了现在的市场。   周秋萍突然间脑洞大开,开口问道:“现在除了WPS和我们龙卡以外,还有其他汉卡做的厉害的吗?”   余成摇摇头:“目前就是我们。”   周秋萍不死心:“李东方,你上次在《电脑世界》杂志社碰到那个做汉卡的,现在怎么样了?”   李东方茫然:“没听说过啊,估计没钱撑不下去了吧。”   刚毕业的人创业不就那样嚒,纯粹碰运气,除非有家里支持,否则抗风险的能力基本为零。一次失败欠一屁股债,那就都完了。   这样想,他真的很幸运,起码他还有机会把他的龙卡坚持了下来。   好吧,他原谅他们出去吃羊肉火锅不带他了。   周秋萍却若有所思,难道那位大佬现在就去做脑白金了?哎,她这算是扇动了蝴蝶的翅膀了吗?   有点吓人。   可千万别影响了她的股票升值,她还指望当个亿万富翁呢。 第319章 热闹的元旦(捉虫)   作为一个根本不懂股市, 本质上全靠吃重生红利的人,周秋萍还是挺心虚的。   虽然她现在不缺资金,倒卖88年国库券让她赚了几千万。即便给建筑公司注资又投资曹总的服装公司, 现在她手上可以动用的资产照样高达8位数。   那谁会嫌钱多呢?尤其是这种近乎于白捡的钱。   她到底没憋住, 打了个电话给陈自强,询问深圳股市风云。   陈自强现在算职业炒股人了, 凭借专业优势, 一头扎在股市,在各个网点之间买进买出,身价噌噌往上涨。   接了周秋萍的电话,他不假思索:“涨,一直在涨。你不过来看都不敢想象,现在深圳股市已经开始疯了。去年这个时候大家到处求爹爹告奶奶求人买股票。现在是大家都盯着股票, 谁都知道是好东西。”   他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要出手啊?那卖我10万块的吧, 我保证绝对不占你的便宜。”   周秋萍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字,滚!   想得倒挺美。   她还蠢蠢欲动, 想要再买呢。   陈自强却拒绝了:“不好买啦, 春天的时候还差不多, 现在真的很难买。大家都看涨。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没多买,这回要发行深安达,我肯定全部买进。”   按照周秋萍的记忆, 这股票肯定会涨。准确点讲,在交易所上市之前, 老五股都会涨。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买的时候带上我。我付你佣金, 5%你看好吗?”   陈自强怦然心动了。他能动用的资金有限啊。即便知道股票会涨, 能投进去的本金摆在那里, 基数太小,涨得再多,他能挣到的钱也有限。   这就像杠杆一样,他如果能多投入,那就能赚到更多的钱。   周经理他是知道的,虽然他也搞不清楚对方的资金具体是什么来源,但人家在今年过完年不久就一把头投入1,000万的资金购买股票,那绝对是财大气粗。   陈自强追问:“那你打算买多少股票?”   “100万不嫌少,1,000万不嫌多。”   陈自强感觉自己真的膨胀了。1,000万的钞票明明可以直接把他压死,但他居然一点也没有跳起来的意思,反而觉得很正常。   他唯一担心的是:“应该发现不了这么多股票,我听说是发行500万股,面额为一块钱。”   周秋萍对股市的态度属于那种能捡到钱就是钱,捡不到也无所谓的状态,只开口道:“那能买多少就多少。反正还是5%的佣金。”   陈自强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我加油,我努力,起码抢个100万。”   这样他就能抽5万块的佣金,刚好加到他的本金里去搏一搏。   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过了没几天,陈自强就悲伤地给周秋萍打电话了。情况不妙,股市太火爆,深安达还没开始发行呢,提前一天就有人开始排队。   岭南是暖和啊,但12月天大半夜排队也相当恐怖了。深安达一看情势不妙,临时规定限购,每人只能买3000股。   限购这个词实在很有杀伤力,一下子就让本来就出现了爆款迹象的深安达,瞬间万众追捧,过来抢购的人更多。   陈自强也算脑袋瓜子灵光,直接找了几十个农民工帮他排队认购,但饶是如此,他第一趟也就买到了10万块的股票。   当他好不容易组织了第二波人马去冲的时候,500万的深安达股票居然已经卖得一干二净。   陈自强当时就想哭。他收到的内部消息是要发行5天的呀,怎么一天就结束了?   完蛋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发财的好机会从他手上溜走了。他咬咬牙,转身要去进行黑市交易,从买到的人手上买股票。   但大家都抱着这股票肯定会涨价的心态,捂得死紧,根本不肯出手。愿意转手卖出去的,也狮子大开口。面值一块钱的股票,要求他掏6块钱来买,理由是深发展发行时是20块钱一股,现在已经涨到了120,足足增长了6倍,所以深安达也能涨到这么高的价。   陈自强心想你是个傻子,哪有这么算的。你懂个屁的股票,不知道深发展推出年中分红,两股送一股,实际上应该是涨了9倍吗?   啊呸!他才不会提醒对方呢。   但是6块钱也太高了,深发展涨得好,并不代表深安达也有市场。万科股票已经发行快一年了,不照样冷冷清清。还有金田,一样乏人捧场。   万一他真花6块钱买下来,回头股票即便涨到两三块,理论角度上也是涨了,可高价买的他就是大傻子了。   他絮絮叨叨地跟周秋萍抱怨,希冀对方能帮自己出个主意,到底买还是不买呢?   周秋萍奇怪:“既然万科和金田现在都没涨,那你为什么不买他们?难不成你还要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非得追求刚推出来的股票吗?”   陈自强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说到底还是他心存执念,后悔没在深发展乏人问津的时候,当那个慧眼伯乐。   现在想想好像真犯蠢了。当不了深发展的伯乐,难道不能当万科和金田的伯乐吗?都发行了一年还上不去,不就跟当初的深发展命运一样吗?说不定就到了他们谷底反弹的时候。   周秋萍笑道:“你要是买进的话,帮我也买些。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5%的佣金。”   陈自强信心十足:“绝对没问题。”   这么长时间不涨,只能代表它们在市场上并不受欢迎。   虽然周秋萍没能在1989年底买到深安达的股票,但1990年来临的时候,她依然欢欣鼓舞。   首先是《青春:十二星座》在各种促销手段的加持下,成功突破了百万销量。   当100万的横幅挂在江州饭店的墙上时,好多围观的群众都发出了欢呼。   在全民亚运的热.潮中,这些天,报纸、电视台和广播电台都成了《青春2》的自来水,每当销量增长10万盒时,他们就会及时予以报道,让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   甚至还有群众跑到江州饭店的墙下,托音像公司一道帮忙捐给亚组委。理由是公司捐了这么多钱,财大气粗,应该不会贪墨他们这一点小钱。   胡经理一开始不想沾这麻烦的,哪有顺带着帮别人一块交捐款的事儿,搞不好就说不清楚。   结果周秋萍却劝他不要怕这点小麻烦,这种热情他们应该支持。况且越热闹越好,这可以形成持续的宣传,直到亚运会之前,热度都能维持住。   胡经理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当然,很快他就发现真香了。   他还无师自通地在江州饭店外面搭起了帐篷,安排人直接卖磁带。销量居然相当不错。   另一桩喜事则有些隐秘,不关注的人甚至注意不到。   1990年元旦刚过,江州市政府调整了领导班子。   原先的一把手高升了,直接去了核心区。外界传言他之所以能够平步青云,因为在春夏之交的风波中力挽狂澜,坚定了立场,维持住了稳定。   正常情况下,所有人都要往上升一升。比方说贾副市长,就应该把那个副字给去掉。但出乎大家意料,他的新职位是政协.主席。   这是个公认的养老职务。   按照贾副市长既往的职位,他去了政协,已经无形中被认为是发配。   据说这一回省里牵头清查干部及干部家属违规侵占个体户、私营业主财产,顺藤摸瓜,翻出了不少事儿。   在此事当中,省台大展风采。《第一现场》栏目继《神秘的凶手》之后,又深度挖掘行政管理者假公济私,趁机侵占私人合法财产,引起大众关注,推动了大清查活动的进行。   一时间,除省会江州之外,全省各地工商管理部门都宣布可以为工商从业者办理集体合作营业执照,视为集体单位。   这一番行动轰轰烈烈,要是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变得生机勃□□来。   曹敏莉甚至不得不庆幸,她在江省几个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早早就布置好了服装店。要是晚一步碰上了这股浪潮,她还真没那么容易捡漏。   这回她算是见识到了,大陆政府一旦想做一件事,推动起来的速度可以相当惊人。   今年春节在一月份,过完元旦没两天就是腊八。人逢喜事精神爽,周秋萍决定好好热闹一回,还特地去了小红星艺术团,给卢小明同学请假,接他回家一块儿喝腊八粥。   一大家子人凑在一块儿喝腊八粥看电视。腊八粥煮的已经快要化掉了,连花生仁都变得绵软,吸饱了米香豆香和糟甜,抿进嘴里就直接化了。   苏珊本来信誓旦旦说要控制的,她感觉自己最近在蹭蹭长肉。可大家都吃得香甜,尤其是三个小朋友,那大口喝粥的样子可以直接拍下来为腊八粥打广告。   于是她又没控制住她自己,只能将目光转向电视机,希冀把注意力转过去,可以少吃两口粥。   这还是卢小明头回在电视机上看到自己演出呢。   《太阳娃》拍摄的mv不算,因为那个拍了很多遍,不是一气呵成的,不是现场表演。   自从进入小红星艺术团之后,他参加过好多次演出还上过新闻,可那些镜头都一闪而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表演的到底好还是不好。这一回在电视机里看到自己参加江州电视台的元旦晚会,他就觉得自己还有好多地方要改进。   高女士可不赞同,她热切地表扬小同学:“我们小明真厉害,大家把巴掌都拍红了。”   卢小明害羞:“是给前面的哥哥,大家给前面的哥哥鼓掌的。”   那是旋风小子。   黄山等人参照打造小虎队的模式,让他们上《青春歌友会》充当节目助理,还演唱过一首翻唱的日文歌和一首原创歌曲《青春名片》。   大家本来都以为那首翻唱歌曲红的概率大,毕竟是成熟的工业流水线制品。结果没想到还有些青涩的《青春名片》却意外走红,成为了不少青少年的心头好。   江州电视台在筹备元旦晚会时,就当机立断,将还没正式出道,只拍了一部MV的旋风小子也喊上台,共同参加演出。   事实证明,导演的这个决定胆大包天,充满了惊险与刺激。   因为元旦晚会是本市的大活动,是领导们本着与民同乐的精神,还亲临现场观摩演出。   原本领导们以为这是场其乐融融的歌舞颂,结果相声针砭时弊,小品嘲讽社会丑陋现象也就算了,这时代的文艺节目本身就不怎么热衷于歌功颂德。   但让大家绷不住的是年轻歌手的演出,大学生歌手唱歌的时候,台下已经有人往台上扔鲜花。待到旋风小子上台,他们唱着唱着,居然干脆有人往台上扔衣服扔硬币,还站到椅子上又喊又叫。   当时领导的脸就绿了,表情尤为微妙。   那会儿周秋萍作为当红的节目主持人也要上台表演,只听说领导的脸色不好看,这回再仔细观察电视机的镜头,的确感觉领导很严肃。   不过高女士倒不害怕。因为这几位领导要么高升离开了江州,要么都边缘化了。对小老百姓来说,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不是父母官,他们才管不了那许多呢。   哼,这群老古董,看小伙子蹦蹦跳跳唱歌又怎么啦?板个脸干啥呢?以为这张老脸有多好看呢。   还不如看人家漂亮的小伙子在台上翻跟头。   高女士看得津津有味,还感慨:“这小孩到底怎么练的呀?跟头翻的这么漂亮。”   周秋萍扫了一眼,心里门儿清:“他打小就练过武术,有童子功在身上的。旁边那个小孩是练体育的,本来有机会进国家队,但受伤了,只能改行。”   说实在的,论及舞台表现力的确是林斌最强,5个人当中他也是妥妥的核心。但要说第一眼就能留住人视线的那还是白奇。没啥原因,就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太好看太洋气了。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的天性就决定了大家是天然的外貌协会会员。   曹敏莉也看得兴致盎然,还特地问了一句:“听说他们已经有自己的歌迷会了?会员还不少?”   周秋萍点头,老实承认:“这也是公司引导的。内地歌坛还没有培养稳定歌迷的意识,完全依靠大家的自发行。公司想把他们稳定下来,大家彼此间建立联系,让他们有归属感,感觉自己属于一个大家庭。那么就能够增强对歌手的认同感和亲切感。”   曹敏莉对歌迷会兴趣不大,这在香港歌坛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她真正感兴趣的是旋风小子的人气。   她想请他们拍广告,担任旗下服装青少年部分的形象代言人。   周秋萍眼睛嗖的亮了,热情洋溢地推荐:“你的眼光可真好,他们绝对是真正的明日之星。《青春歌友会》已经被好多电视台相中了,都在问我们购买版权呢。等到播出范围进一步扩大, MV流传的力度更广,磁带推出的时候,他们绝对能大红大紫。您现在相中他们,那就叫伯乐啊。”   曹敏莉在商言商:“他们还是新人,也没有真正傍身的作品,商业价值很难说,我只能给新人价。”   眼看两人开始拉锯战,磨费用,高女士直接摇摇头,自己又盛了一碗腊八粥,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粥。   啧啧,这些人啊,看个电视都看不安生。   同一个腊八节,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则愁云惨淡。   即便桌上的腊八粥时采用的食材都是最好的,连核桃仁都是从新疆运来的,保姆特地去电视台的仓库里买来的,但她忙碌了一天的美食,却没办法让主人多看一眼。   贾副市长,哦不对,现在叫贾主席,下班之后就直奔书房,看都没看一眼桌上的腊八粥。   家中的女主人贾夫人则絮絮叨叨,心疼儿子一个人在南方有多辛苦。打电话过去都没人接,可见都吃晚饭了,还在奔波。   贾甜甜面无表情,懒得吐槽。奔波个屁,肯定是在花花世界迷了眼,不知道搂着哪个小姐花天酒地呢。   呵!一家子的废物,贾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有用的。包括她那个志大才疏的父亲。   自己靠着那些店铺挣钱,往家里拿钱的时候,他也没少花呀,怎么那个时候他不说他不识大体没有大局观。   现在却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好像他没能升上去,反而被发配养老全是她的错一样。贾家被精心培养的不一直都是那两位少爷吗?她什么时候进入过贾家的权力核心?   男人真是一个德性。   得志的时候总觉得女的占了他们多大的便宜,失忆的时候就变成了全都被女人给连累的。   毫无担当可言。   贾夫人则愁眉苦脸,一声接着一声叹气,喃喃自语般:“怎么会这样呢?不行,今年我一定要去烧第一柱高香。”   去年她没顾上,叫人抢了先,结果今年家里就一直走霉运。仕途不顺畅,财路也叫人给断了。   电视机里正在放《红楼梦》,贾珍看着自家庄子里送来的那三瓜两枣,抱怨说,这个年简直没办法过。   她也深以为然。   贾甜甜一阵烦躁,感觉母亲简直不知所谓。《红楼梦》里的贾家是个什么下场?她还看这个电视,看的津津有味。   多大的心啊?   贾甜甜立刻换了台,结果却跳到了江州台的元旦晚会。   这是父亲最后一次以副市长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当时还拿腔拿调的呢,现在都变成了笑话。   舞台上站着江州台的节目主持人,他们正在小合唱。镜头很舍得给主持人们,一个个都是近景,当定格在周秋萍的脸上时,贾甜甜差点没控制住,直接拿遥控器砸了电视机。   不能砸,这间屋子的每一样东西都不属于他们家,而是属于市政府。那些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现在看他们家失势了,肯定会小题大做,损坏任何东西都会让他们赔偿。   她恶狠狠地按下遥控器,又换了个台。   贾夫人倒是不满意:“你看还是不看,换来换去的。”   其实他已经看过这场演出了,现在想等待的是那几个小伙子的登场。   谁不喜欢年轻鲜嫩的呀。   老男人爱盯着小姑娘看,她上了年纪喜欢看小伙子又怎么了?很正常。   可惜现在她已经不是市长夫人了,以后会被更加边缘化。不然,她要是请那几个小孩过来坐坐,那是对他们的恩赐呢。   贾甜甜的运气不好,新换的台还是周秋萍的脸。主要是现在没有线电视之类的,本地人搜到的电视台委实有限。除了中央台之外就是周边几个台。   《厂家直销》节目受欢迎,好几个台都购买了,可不兜来兜去,观众看到的人是周秋萍的那张脸。   荧屏上的人正言笑晏晏地向大家推荐:“这一款羽洁牌吸尘器郑重向观众朋友们承诺,每卖出一台他们就向亚运会捐款一块钱。欢迎加入我们的一块钱捐款大家庭。”   这是节目的新策略,所有上《厂家直销》的商品都承诺要捐款。   贾甜甜又想换台了,好有钱啊,一个个怎么这么大方?她又怕母亲还会絮絮叨叨,只能默默忍受。   可惜即便她没换台,贾母也没放过她。   养尊处优的官夫人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忧心忡忡道:“得给你好好挑个女婿了。咱们家能不能更上一层楼,要看助力。妈妈也心疼你,舍不得你这么早嫁出去,但形势比人强,你要不找个厉害的女婿,以后更要受欺负。”   他们这种家庭的儿女的婚姻本身就要强强联合。趁着家里颓势还没一泻千里,必须得赶紧找一个合适的女婿。   贾甜甜一阵烦躁。嫁了人,她就没有人身自由了。她还怎么实现自己的抱负。   然而母亲根本不容她置喙,还在絮絮叨叨,把她知道的几个单身男人翻过来复过去地说,又咬牙切齿地诅咒丁妍。说如果不是那女的发疯,卢振军就是个非常合适的女婿人选。   看看市政府高升上去的那位,其实论起在那件事里的功劳,卢振军才是头一号。   结果却被丁妍那个疯子给连累了。   贾甜甜觉得真正发疯的人是母亲。开什么玩笑,卢振军多老啊?她嫁过去给人当后妈,她疯了,她才20出头呢。   贾母絮絮叨叨,一派为女儿着想的模样:“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找个得力的女婿,谁还敢欺负你?女人啊,总要有个依靠。”   贾甜甜嗤之以鼻,靠个屁,就没有靠得住的。   她死死盯着电视机里的周秋萍,恶狠狠地在心中发誓: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跪在我面前求我。   保姆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两位女主人:“粥要凉了,要不要现在吃?”   贾夫人可有可无地扫了一眼:“端一碗过来吧。”   保姆赶紧殷勤地服务,还笑着解释:“这粥里的核桃仁啊和大枣都是新疆的货,那里的干果最好。《厂家直销》里都介绍过,我去他们的仓库买的呢。”   贾甜甜突然间盯着保姆,追问了一句:“是周秋萍卖的吗?”   保姆愣了下,以为大小姐也是周秋萍的观众,高兴地点头:“是啊,是啊,就是她卖的。我去的时候她刚好在,还给我签了名呢。”   贾甜甜死死盯着这碗腊八粥,心中有了主意。   很好,且看你得意到几时。 第320章 去春晚过年(捉虫)   这个腊月, 周秋萍过的可真自在。   腊八节刚过,她就得到了个好消息,中央台来人到江州了, 为了考察大学生歌手。   《青春:十二星座》每卖出一盒磁带就给亚运会捐款一块钱的事儿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磁带嗖嗖往外卖, 捐款嗖嗖往上递。全国老百姓都关注着,每当磁带突破一个销售槛, 大家都跟着欢呼。听说制作专辑的香港音乐人也将自己的酬劳捐出了大半, 这个寓意实在太好了。   中央台正在筹备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早个几个月前就开始全国搜罗节目。这会儿都到腊月了,按道理来说安排新节目实在有些晚。   但眼下架不住《青春:十二星座》实在太红了。   1990年是亚运年,大家伙儿都憋着股劲,要好好地办一场热闹又精彩的亚运会。这是全国老百姓都关注的事。如果这盒磁带的创作人能够上春晚,那寓意就大不相同。   况且《青春启航》这首歌的寓意也很好, 充满了蓬勃的希望, 让人们看到了年轻人的朝气。   所以中央台的导演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想现场考察这12位大学生歌手。   音像公司直接炸成了烟花,彻底懵了。   摸着良心讲, 他们还是起来的太快, 连着出了好几盘销量过百万的磁带, 这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总觉得春晚离自己太远。   就连黄山都难掩激动。   因为当他知道春晚的收视率究竟有多高,又如何在大陆捧红了张德兰、张明敏以及费翔这些港台歌手之后, 他就觉得这个平台是绝对的宝藏。谁能走上去就能真正意义上的走红全国,获得主流社会的肯定。   所以, 大家必须得全力以赴。   可惜大学生歌手们却满脸懵,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好好表现。   中央台的导演到的时候, 他们当中好几个人甚至还迟到了, 因为正好赶上期末考试,总不能缺考吧。   好在两位导演倒是很和气,对这些不失之本,脸上还长着痘痘满脸学生气的年轻歌手很宽和,丝毫没表现出生气的意思,反而夸奖道:“应该的,学生要以学业为重。”   其实刚才两人也没干等。   何谓还有刚刚成军的旋风小子都在他们面前进行了表演。   作为老大哥,小小年纪就登台给首长表演的何谓很有大无畏精神,面对中央台的导演也毫不露怯,一首歌唱得酣畅淋漓,很能表现出实力。   但是旋风小子就惨了,几个年轻人毕竟没见过多少大世面。偏偏胡经理又缺乏经验,把他们当成兵来练,一再强调要他们好好表现,搞得他们紧张到爆棚,直接唱破音了不说,舞还跳错了。   好好的一个表现机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弄砸了。   胡经理快心痛死了,所以盯着最后一只羊就尤其恶狠狠,千叮咛万嘱咐大学生歌手们:“你们要好好表现,上了春节联欢晚会,全家人都光荣。”   周秋萍刚好赶到,闻声就没好气:“放松点,没关系,你们已经很成功了。即便上不了春晚,全国老百姓也认识你们。又是一场文艺晚会而已,你们在学校里参加过多少次文艺演出了?观众的身份还能影响你们的表演不成?没什么区别的。”   原本紧张得浑身直抖的大学生们回过神来。没错啊,好多电视台都播放了他们的歌曲MV,也报道了他们的新闻。他们已经很红了,现在就是能不能更红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态一松弛,他们的表现就好多了,起码当着导演唱歌的时候没跑调到十万八千里。   导演初步感觉比较满意,想带他们上京城试试。   现在能不能上春晚很难讲,即便是1988年春晚彻底捧红的毛阿敏,当时精心准备了《握手Disco》,却被刷了下来。还是临时请恩师谷建芬帮忙,给了她一首《思念》,才让她唱.红了大江南北。   变数太大了。   大学生们开始犹豫。这还得来来回回地排练,一次次地经过筛选。本来大家准备考完期末学校放假了,就开启全国签售的模式,好好再为专辑销售加把油。   这一跑过去排练,他们就相当于被困在京中了。白耽误半个来月的功夫呢,得损失多少销量?   解茜为难道:“我们想多卖点专辑,好给亚运会多捐些钱。”   100万盒磁带到手的分红,她已经悉数捐给了亚运。虽然对如此盛大的体育盛事,一万块钱微不足道,车水杯薪都谈不上,但这多少是她的一点心意。   其他人也附和。   作为大学生,他们对走红全国的渴望其实没那么大。甚至签约歌手的身份也难以让他们真正将歌手当成他们未来的职业规划。对眼下的他们而言,多卖磁带才更有现实意义。   导演都惊呆了,第一感觉是大学生跟普通歌手的确不一样,关注的重点都不同,居然真的而一心只想多给亚运会挣钱。   但他又不能把话说死,只能暗示:“这台晚会需要年轻的力量,你们的寓意很好,上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春晚的传播效应很强,比你们一个个地方地跑签售更强。你看你们是通过卖磁带来捐款,不是开演唱会收门票。还是去试试春晚,效果更好。”   胡经理在边上都要急死了,这些小孩咋一点荣誉意识都没有呢?这可是中央台春晚,全国人民都关注的盛会。   “对!导演说的没错,卖专辑的事我们来想办法,你们最重要的是好好准备春晚。没话说,要把这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   大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们这边态度可有可无,那边旋风小子们都快要羡慕死了。   这可是春晚,全国瞩目的春晚。   林斌大着胆子问:“导演,你们还缺伴舞吗?我们可以去伴舞。”   导演叫这年轻人给逗笑了。他们当是单位自己搞演出,谁都能去凑个数吗?想上春晚想在全国人民面前亮相的歌舞团多了去,他们还真不缺舞蹈演员。   被婉拒了的旋风小子垂头丧气,只能懊恼自己刚辞啊表现太差,烂泥糊不上墙。   周秋萍也可惜,如果旋风小子能搭上顺风车在春晚露个脸,那年后推出专辑就天然有了热度,说不定能一夜爆红。   不过春晚也不是他们音像公司开的,能有一组歌手上就是妥妥的撞大运,不应该奢求太多。   待到导演走了,周秋萍开口安慰几个沮丧的小伙子:“没事,饭都是一口口吃出来的。你看你们师兄师姐们,就是先唱出了成绩,导演才找上门。”   何谓又现身说法:“你们急什么啊,你们才多大,我这个大师兄还没着急呢。”   旋风小子们这才心里稍微好受点。比起有大学生身份兜底不用担忧前程的解茜等人和走穴邀约不断不愁没钱花的何谓,他们才是对未来最有紧迫感的人。   如果不能成名,那他们的青春真的就白费了。待到合约期满,公司换一批人打造,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呢?   可惜他们自己白瞎了机会,只能再等待下一回。   没想到过了不到两天时间,音像公司居然又接到了导演的电话,吓得黄经理还以为大学生歌手上春晚的事又有了变数,却不料天大的喜讯砸到了他脑袋上。   导演想再看一次旋风小子的表演。   说来这事当真阴差阳错,之前两位导演都没看上旋风小子,因为感觉这几个小伙子苏日安长得不错,但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可其中一位导演老家就在江州,自家好几位姑姑叔叔还生活在江州。他去中学接侄子放学时,无意间听到了旋风小子的《青春名片》,侄子还在边上跟着哼哼,他忍不住疑惑:“这首歌很红吗?”   他自认为还算了解年轻人的喜好,像今年播放的《十六岁的花季》里的几首歌他都知道,很受学生欢迎,但这一首又算怎么回事?   侄子不假思索:“对啊,我们都会唱。叔叔,你们台的节目太无聊了,我们班就没人看。我们都喜欢看《青春歌友会》《曲艺大观》还有《厂家直销》。我跟你说,你们已经老掉牙了。”   导演顾不上侄子的奚落,又追问:“你们不喜欢小虎队吗?”   “喜欢啊。”侄子君子坦荡荡,“《青苹果乐园》可红了,元旦晚会上我们寝室还唱了呢。不过元旦之后最受欢迎的是《青春名片》。我在海城的笔友也说他们的歌在校园广播台点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比小虎队的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中学生那句“不比小虎队少”打动了导演的心。   随着《潮—来自台湾的歌声》在中央台播出,大陆人民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大大长了眼界。但与此同时,文艺界的人士其实忧心忡忡,担心整个流行文化尤其是音乐市场会被资本主义世界的声音占领。   要知道去年春夏之交的动荡余波到现在都还没真正平息呢。   可大趋势摆在那里,复杂的政治生态注定了不能掐断这条路,海峡两岸人民的感情也需要这个窗口。   堵是堵不住的,那要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有人迎头对上。   只是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千难万难。人家成熟的流行音乐体系打造的现象级偶像团队哪里是你说能找人杠就能杠的?   这回的江州之行,似乎倒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导演回想了半天还是犹豫:“他们也就能听听磁带,现场不行,唱的不行,跳的也不行。”   侄子却维护自己的新墙头,不服气道:“谁说不行了,元旦晚会我们班都在现场,我看了,很好!”   叔侄俩到家时,刚好赶上电视台又复播元旦晚会。导演坐下没多久就碰上旋风小子上台演出。嘿,这回他们判若两人,在舞台上表现得极为出色,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台下的观众。   侄子眉飞色舞地跟叔叔分享自己的新宝物:“怎么样,很棒吧。我们班同学都在鼓掌,手都要拍肿了。”   导演并没有因此就贸然联系音像公司,因为现在已经都已经要腊月初十。这么重要的一台晚会临时加节目非常麻烦,他还得往上汇报。   但他又是个有心人,不愿意放过好苗子。于是他就自己骑着自行车,跑了江州好几家中学,询问他们对旋风小子的看法,发现这几位年轻人在江州中学生群体里的确相当有人气。   他继续打电话给周边几个城市找熟人做调查,结果居然大差不差。起码在江州及江州周边地区,旋风小子的走红程度和小虎队竟然不分上下。   导演这回憋不住了,一个电话打给单位,然后又一个电话打到音像公司。   胡经理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天降大饼砸得头晕眼花。   他赶紧找到黄山,又打电话给周秋萍。两人的意见一致,去,不管是啥结果,让几个孩子长长见识也好,起码能增加阅历。   曹敏莉听说这事后乐得不行:“还是我有眼光,一下子就押中宝了。”   周秋萍赶紧拍对方马屁:“那当然,你看看我就知道你是伯乐了。”   苏珊在旁边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伯乐不是发掘人才的人吗?周经理的发家之路好像跟曹总毫无关系。恰恰相反,到现在她还是曹总的主要投资人呢。无论开卡拉OK房还是开服装店,甚至连去新疆投资盖商贸城,真正的金主都是她。   非要硬扯的话,也就是当初曹总伸了把手,帮她救了孩子吧。不然按照周秋萍的个性,大概当天就当众杀人早被枪毙,也就不可能有现在了。   周秋萍询问曹敏莉:“你春节有什么安排?”   曹敏莉下意识地捏了捏太阳穴:“应该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件事,她不仅毫无期待,反而说不出的厌倦。父亲就不用说了,就连本应跟她感情最深厚的母亲看到她唯一的话题就是为她张罗相亲,试图寻找所谓的乘龙快婿,好叫她自己在那一圈阔太太中不掉了面子。   周秋萍点头,毫不意外。回家过年,理所当然。   不过他们家今年要怎么过年?   高女士第一时间表明立场:“我可不回村里。”   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回忆去年春节的闹心事,也懒得折腾。   青青疑惑地转着小脑袋问奶奶:“不敬祖宗吗?”   过了腊八就是年,现在她的小伙伴们也讨论过年的话题。因为当兵的来自五湖四海,几年春节能离开部队的基本都回家过年,说要敬祖宗。   高女士坚定地摇头,很有破四.旧时不畏鬼神的派头:“有啥好敬的,最多烧点纸钱呗,懒得折腾。”   周秋萍也不想回去,没必要也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不回去便有件尴尬事,那就是上哪儿过年。   这话听着好蹊跷,她不是买了房子了吗?   问题在于现在那房子住了人啊。   她请李东方帮电脑服务部招人干活,那些招来的人基本都是文化人,被单位开除的那种,否则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铁饭碗。   遭开除了就意味着原单位分给他们的房子也收回头了,他们没地方住,就暂时借住在那三间瓦房里。等后面找到合适的房子再说。   现在要过年了,她总不能叫人搬出去。寒冬腊月的,人家往哪儿搬。   可眼下她家住的又是卢家的房子,过年还在人家里过,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偏偏这话她还不好摆在明面上说,不然就太生分太寒人家的心了。   高女士还没想到这一茬,只关心一件事:“小明呢,今天该接小明回来了,明儿是礼拜天。”   周秋萍赶紧打电话:“我问问,别在外地演出。”   “大过年的演出啥啊,还不带人吃顿团圆饭。”   谁知道老太太一语成谶,卢小明同学好像还真吃不上团圆饭了。艺术团那边接电话的人说他们已经紧急进京。因为春晚有个节目又调整了,需要增加小朋友。导演刚好看过小红星艺术团的表演,认为他们的形象合适,就把人给叫了过去。   艺术团的同志极为激动,还夸奖道:“你们家培养了很好的孩子,这是在为团里争光,为我们全市和全省人民争光。”   高女士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是一个个都要在春晚过年了?”   星星急了:“奶奶,我也要去春晚过年,我要跟哥哥一块儿过年。”   周秋萍灵机一动,对啊,去春晚现场过年。不当演员可以当观众啊,她还从来没去过春晚现场看演出呢。   她当机立断,直接拨通了临时充当市场的乌鲁木齐木材厂的电话,找卢振军。   等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对方打回头,周秋萍就一个问题:“卢老师,你在中央台有关系能弄到票不。令郎卢小明同学很可能要上春晚了,我们想去现场给他助威。” 第321章 看春晚   结果到最后也没用上卢振军的关系。   因为上春节联欢晚会表演的演员本身就有票。这些票给他们是为了邀请他们的家人来春晚现场观看, 相当于一家人在春晚共同度过了新年。   大学生歌手和旋风小子的节目还处于待定状态中,小红星艺术团的娃儿们却是定下来了,肯定要参与节目表演的。而他们的家又不在京城, 家人要跑去看演出的话, 门票虽然不要钱,车费和食宿费却要自理, 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况且用高女士的话来说, 真到了春晚现场,周围一个人都不认识,要孩子爹妈如何跟人炫耀自家娃儿上了春晚舞台?还不如待在家里看电视,到时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共同见证那荣光时刻。   不管到底是为什么,反正艺术团的小朋友家长去现场的很少, 剩下的赠票, 就便宜了周秋萍等人。   曹敏莉和苏珊提早一步去京城, 为了服装店开张和卡拉OK房的装修收尾工作。   周秋萍却没办法走。她手上还有档节目必须得在小年夜之前赶出来。   有位观众是在西藏服务了6年的进藏干部,虽然去年底返回了江州, 但还是很关心自己以前工作地区的经济发展。   看到周秋萍在电视机上推销新疆的特产, 他就有一学一, 也想将西藏特产给推出来,好带动当地经济发展。   《厂家直销》栏目组讨论过后,认为西藏和新疆特产可以做成一个合集, 在小年夜播出,也为广大人民群众最后一波购买年货增加些新选择。   为了这活, 周秋萍想给自己放假都不成, 必须得坚守下去。   高女士一个劲儿叹息, 表示很担心自己要提前去京城的话, 女儿怎么办呀?   周秋萍好想翻白眼,没好气道:“去吧去吧,你留下又不能干啥。”   虚伪的人类,塑料的母女情,好像一早便把行李收拾好,随时就能拎包走的人不是她高女士一样。   结果老太太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直接痛快地拖着行李箱,带着两个小朋友,挥手跟妈妈拜拜。   俩丫头也是小没良心的。一听要出去玩,那个欢欣鼓舞的,小箱子拖得比谁快,干脆利落地和妈妈挥手。   以实际行动充分告诉了广大妇女同志,什么叫做养娃养了个寂寞。   倒是朱莉体现出了职业素养,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好几眼周秋萍。   那饱含担忧的目光让余成忍不住挺起胸膛,很想认真地告诉对方,他也是练家子,军中比武的常胜将军。   他可算明白了彭阳的感受,为什么那小子一天到晚都想把人家姑娘拎出去练一练。因为对方一句话不说,就能充分让被她凝视的人体会到什么叫深切的鄙夷。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好在朱莉走得干脆利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剩下两人继续坚守工作岗位,一直忙到腊月二十八,给小伙伴们发完了工资奖金外加年货,他俩才能上火车,一路睡到了京城。   饶是这样,到火车站时,周秋萍还是感觉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完全没把精气神补回头。   跟她一比起来,开车过来接人的高女士完全可以说是神清气爽。   这小半个月的功夫,老太太带着两位小朋友,在保镖的陪同下,彻彻底底地将京城逛了个底朝天。从容而悠闲,完全不是去年正月跟打仗似的逛法。   搞得周秋萍羡慕不已:“出来玩啊,还得慢慢玩,不然玩不出意思。”   坐在车上的卢振军也深以为然:“真不能跟打仗一样,不然啥都玩不出来。”   按照既定计划,卢振军得大年30才能赶到京城。然而真的勇士无惧惨淡的人生。他刚好碰上一辆运输机出新疆,干脆就搭乘人家的飞机出来,又转了火车,愣是比周秋萍和余成还早一步到京城。   听说了他的经历,周秋萍只能说两个字:佩服。   反正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坐运输机了。她宁可睡几天的火车。   青青抱着妈妈的胳膊,嗲嗲地邀请:“妈妈也和我们一起玩。”   周秋萍蹭女儿的小脑袋:“妈妈要工作呀,没钱挣的话,有时间也不能玩。”   就跟那首90年代红极一时的歌曲唱的那样:有钱的时候没时间,有时间的时候没钱。   星星突然骄傲地挺起胸膛,拍着自己的小肚子强调:“宝宝有钱,宝宝带妈妈玩。”   她最近的确挣了钱。因为曹敏莉找人拍服装店广告,需要漂亮的小朋友出镜。长得白白嫩嫩青青和星星就成了现成的人选,玩了一天挣了10块钱,特别的骄傲。   周秋萍哭笑不得地亲女儿的小脸蛋,夸奖她道:“哎哟,我们家小姑娘真厉害,实在太能干了。”   小丫头也不害羞,就骄傲得不行,大声强调:“我会挣很多很多钱,以后都给奶奶跟妈妈花。”   周秋萍笑得不行,半晌才说出话来:“妈妈不需要你们挣很多钱,妈妈只希望你们一生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车子经过体育馆时,高女士突然间嘴巴努向窗外,惋惜不已:“咱们还是晚了一步,要是早点捐钱的话,光彩体育馆也能有我们的名字。这是全国个体户捐赠的。”   周秋萍侧头,扫了眼那大鹏展翅的体育馆,没啥感觉。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去年9月份就完工了。要是早点知道,我怎么都要捐钱的。”   她不识字,但彭阳给她念过:光彩体育馆个体劳动者捐赠。   多有面子呀。   偏偏周秋萍拆她的台:“去年9月份啊,那会儿我好像还被抓着,让我把所有的财产都充公呢。”   听的高女士要不是手上还握着方向盘,绝对能回头狠狠地拍她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心的。   周秋萍完全不怕死,非得在老太太的神经上跳舞:“哟,这光彩可真够光彩的。前脚才捐了2000多万盖起来的体育馆,后脚就关门的关门,坐牢的坐牢,外逃的外逃。看来花钱也没买到平安。”   高女士终于听不下去了,吼了她一句:“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周秋萍直接呵呵:“没啥,我只是觉得过河拆桥的太快,水平有限,暂时找不到歌功颂德的话。”   还是余成出来打圆场,解释了一句:“这个体育馆87年就动工了。”   卢振军也点头:“从86年就开始陆续建设亚运村了,不然来不及。去年夏天耽误了一段时间,后面大家全都加班加点,有的人36小时都没下过工地。”   高女士这才恍然大悟:“87年,那没钱捐,87年我连肉都吃不上呢。”   那会儿她们家都还在乡下,穷得叮当响,想捐钱都有心无力。   车子开过了体育馆,周秋萍也转移了话题:“对了,卢老师,现在东欧怎么样?”   她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去年年底也就是1989年12月25日,圣诞节当天,罗马尼亚的领导人被枪杀了,旋即政府被推翻。   这对于原本就动荡不堪的东欧政坛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即便报纸新闻不提,关心时事的人也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东欧可能真的不行了,一场巨变正无可避免地飞驰而来。   卢振军倒无所谓:“还行,匈牙利局势比较稳定。他们国家改革早,对外也比较开放,经济方面相对务实,大家看效益说话。目前没看到大震荡。其实咱们国家搞改革开放,很多地方学的都是匈牙利。”   周秋萍不得不开口提醒:“那你可得小心,到时候震荡席卷整个东欧,政权更迭时,估计会乱得要命,贪官也特别多。”   卢振军叹气:“现在也不少了,腐败问题是大问题,也是腐蚀根本的问题。”   周秋萍脱口而出:“独.裁必然导致腐败。”   别国的政治,作为外人,他们也只能唏嘘感慨。   难听点儿讲,要是人家真物质优渥,人民生活幸福无忧,那也没他们这些国际倒爷什么事儿了。   卢振军笑着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实在的,在匈牙利,我倒觉得贪官什么的加在一起还比不上小偷。吉普赛人是真厉害,简直没办法,就跟夏天的苍蝇一样,你赶都赶不跑。”   周秋萍惊讶,没想到卢老师居然会用苍蝇来形容吉普赛人。她对吉普赛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艾斯美拉达,也就是《巴黎圣母院》的女主角。   “哎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差点就上当,钱包都被摸过好几个了。他们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咱们是没办法才出去流浪讨饭,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他们把坑蒙拐骗偷钱当成职业,完全不觉得耻辱,甚至认为理所当然。”   高女士听了稀奇:“那多没脸啊,叫人看不起的。孩子有样学样,岂不是成了贼窝?”   卢振军摇头:“他们整个社会里面就不认为这事丢脸,根本无所谓。反正那边警察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   高女士忧心忡忡:“那要怎么办?”   “打一顿呗。”卢振军满不在乎,“一开始他们把我们当肥羊,盯着我们下手。后来我们吃了几次亏有经验了,抓到人就揍。连着揍了好几顿,这帮家伙就老实了,不敢再折腾。”   他又感慨,“咱们最大的问题是在外面不晓得抱团,所以人家就专门盯着我们欺负。要他们晓得我们不好惹,就消停了。”   周秋萍扑哧笑出声:“他们是不是觉得中国人都会功夫呀,个个都是李小龙。”   卢振军也哈哈大笑:“还真有人这么认为。”   车子开到了招待所,余成拎着行李放进了房间。   这里虽然条件比不上豪华大酒店,但胜在安静安全,是卢振军打了招呼,才安排他们住下的。   曹敏莉刚刚从服装店赶回来,她敢在年前让门店开张,就是为了做一波新年买新衣的生意,效果还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这半年京城关门的个体店太多,大家买衣服的选择减少了,刚好便宜了新开张的艾森服装店。   曹敏莉又让人把大招牌挂在外面,郑重其事地宣布,每卖出一件衣服,就给亚运会捐一块钱。   捐款箱摆在大厅里,服装店准备了很多一块钱的纸币和硬币。当一桩生意完成后,他们就现场捐钱。   有正好闲着没事做的顾客专门蹲在边上,自行监督。结果发现人家还真说到做到,到了晚上关门的时候盘点,里面有多少钱,就记在旁边的大板子上。第二天一早就拿去捐赠点捐掉。   大家连着监督了好几天,一点猫腻都没有。   这种方式在江州已经没人好奇,还在京城却成了新鲜事。甚至连记者都主动找上门来采访,当知道曹敏莉的港商身份时,还特地给她增加了版面,相当免费给服装店做了宣传。   经过在大陆商场几年沉浮的历练,曹敏莉现在学聪明了,她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宣传手段,多接受几次采访,甚至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她越发不抗拒面对镁光灯。只要能把生意做好,多露几次脸又怎样呢?   她的存在,她的高调,本身就可以给很多人信心。   曹敏莉感叹:“最近京城的外国人比之前更少了,我之前过来踩点时,感觉还没那么少。”   周秋萍想了想:“我估计跟美国的态度有关系吧。罗马尼亚发生政变,苏联到现在也没稳定下来,社会主义阵营岌岌可危。估计美国认为中国未必能扛得过这一场变动,没有迫切改善两国之间关系的需要。”   在此之前,虽然去年夏天美国政府宣布要制裁中国。但两国之间的往来并没有断裂,前总统尼克松的访华,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但现在,东欧的巨变让国际政治形势开始往一边倒的方向发展。当初中美之所以改善关系,最现实的原因就是为了共同抗衡苏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国际政治是没感情可言的,维持彼此关系的只有利益。   曹敏莉笑了起来:“那大概是美国短视了,我认为应该不会发生更大的震荡。从亚运会就能看出来。”   这场体育盛会花费不菲,官方财政都支撑不了,需要民众捐款才能办下去。如果执政党已经控制不了局面,那么亚运会的筹办现在应该已经停摆了,而不是如此高效地继续往前推进。   有的时候你不需要听别人说什么,你只要看他在做什么,你就知道他真实的内心想法了。   她在大陆生活这么长时间,发现绝大部分人还是对未来有憧憬,相信明天会更好,政府能够发现自己的不足并且加以纠正。   这点很难得,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对政府有信心。   而这份信心,正是维持稳定最大的倚仗。   卢振军听她说话,笑着邀请:“要不你干脆也留下来看春晚吧,应该挺有意思。”   这个邀请实在突兀,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卢振军却没有觉得自己失礼。   首先他的成长环境里,过年的时候父母不在家很正常,因为在集体主义生活下,作为领导,他们应该陪伴无法回家的同僚过年。待到他的青少年阶段,革命化的春节又成了主流,舍小家为大家才是社会追求的方向。待到他自己当上领导之后,他更加没机会留家里过年。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再说曹家的情况,他多少了解些。他真不认为曹敏莉非要回去过年。也许不回去会激怒她的父母,但回去了未必顺心,说不定会更糟心。   假如曹敏莉不打算从家里获得更多的资源以及经济上的帮助,那不如干脆随心所欲,让自己活得痛快点。   这就是天之骄子的想法,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委屈自己。   曹敏莉愣了下,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如果她去现场看春晚的话,也许可以帮她多打造一张名片。因为在大部分人看来,不管是大陆人还是港澳台人甚至外国人,都认为在红色中国可以出席春晚现场,代表此人背景深厚。   这对她做生意会很有帮助。   一想到这点,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回家的她立刻下定了决心:“OK,票够吗?如果足够的话,希望我也有机会坐在春晚现场。苏珊,你和朱莉一道回去可以吗?”   苏珊却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不了,我爹的妈咪已经移民去了加拿大,我懒得过去。他们和我哥哥一家可以过得很好。”   她怎么能够抛下老板自己回去过年呢。况且回去估计要被催促找男朋友,早早结婚生孩子。   说实在的,她都搞不清楚他的父母究竟是开明还是老土。可以送她出国留学,鼓励她努力工作,也为她的升职加薪而高兴,却偏偏认为她必须得趁着年轻赶紧结婚生子。   也不想想女人是男人吗?哥哥结婚有孩子,一点不影响事业发展。而嫂嫂的工作却中断了两年,现在还要跟新人一块从头打拼。和她同样资历的人,已经升到了中层。   苏珊不想大过年的还和父母起争执,干脆相见不如怀念。   朱莉本身就是可回可不回的状态,原因有点难以启齿。   香港房价高,普通人的住房都普遍紧张。他们家也不例外。随着哥哥结婚生子,侄子侄女逐渐长大,家里愈发没她落脚的地方。以前觉得还好,后来当保镖在富豪之家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之后,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其实不喜欢跟别人住一间屋,她喜欢更自在的生活。   这么说有点冷酷,可她更加愿意让自己活得舒心点。   至于彭阳,同样不想回家过年。他家情况特殊,生母10年前就去世了,父亲重组了家庭,对新家庭投入了全部的注意力。他不能说继母是坏人,但他没办法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一家人。既然他们有他们的家,他还是不要去掺和了,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这两人谁也没说明真正的理由,只说现场看春晚的机会难得,不如留下。   然而周秋萍还是在心中叹息,虽说到了几十年后,大家才越来越不愿意回家过年的。其实早就有很多人不想了,只不过这时代的人还要压抑感情,社会主流话语权不在自己手上,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罢了。   如此一来,春晚观摩队伍又扩大了,足足增加了4人。   好在大学生歌手也敲定了会最终出现在春晚舞台上,他们匀出来的家属票足够大家用了。   大年三十当天,大家伙儿匆匆忙忙吃过晚饭,就去排队入春晚现场。在此之前,他们的身份已经经过翻来覆去的审核。尤其是曹敏莉、苏珊还有朱莉,好几次她们都认为这事儿要黄了,结果最后又通知她们可以入场。   搞得大家虚惊一场,愈发庆幸运气好。   这一回没回家过年的还有黄山、胡经理和何谓。因为他们公司旗下的歌手要参加春晚演出,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捧场。   黄山还有些惋惜:“旋风小子的节目被毙掉了,可惜他们排练了这么长时间。”   倒不是节目不好,来观看的导演和领导都说很不错。但是因为已经有大学生歌手演唱《青春启航》,所以如果再给这些年轻人单独安排一个节目,那就太重了。   最后倒腾了半天,春晚把他们安排到了贺岁歌曲的联唱里,划分下来,一人还分不到一句歌词。   但也总算聊胜于无。   周秋萍倒挺满意的:“那已经很不错了,多少人到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还被毙掉呢。”   话虽然这样讲,大家还是紧张。因为春晚是现场直播的,直播中可能会出现各种突发状况。有的时候晚会不小心超时了,临时拿掉某个节目也正常。   所以当晚会一开始,大家都聚精会神,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确保他们想看到的人能够登场。   谢天谢地,旋风小子的运气不好又最好,他们的节目在开场联唱中就出现了。几个小伙子打扮的红红火火,看着相当闪亮。演唱的状况也不错,虽然不晓得是不是对口型,最起码看上去没出大纰漏。   看到他们顺利完成演出,众人松了一口气,好歹能够沉下心来看后面的节目了。   实话实说,这年头的相声小品还是很有意思的,没那么多假大空的套话和不知所谓的人为升华,挺好笑的。   就连经历过历届春晚洗礼的周秋萍,也看得哈哈大笑。   这种放松的情绪实在是棒极了,甚至于到后面快接近零点的时候,大学生歌手终于登台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哎哟,之前她都忘了担心这一茬了。   12位年轻人排开,不时变化队形,演唱他们唱的不知道多少遍的《青春启航》。周秋萍也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她以为自己早就没啥感觉了。   这一刻却蓦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突然间就释怀给亚运会捐款的事儿了。现在让她捐钱,她好像也没那么抗拒了。   截止到腊月二十八,《青春:十二星座》的销量已经突破了230万盒。也许过完这个春节,这个数字还能再翻一倍。   或许,在大家蓬勃的激情感染下,磁带销量甚至能够突破500万,永远被记载在中国流行音乐历史上。   大学生歌手演唱完了,齐齐向台下鞠躬。好几个人都激动的眼睛红红,差点儿掉下泪来。   这大概会是他们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时刻。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现场发出一片欢呼。   主持人突然间走上台,大声宣布:“……主席和……总理……”   因为现场的声音太大,周秋萍等人根本就没听到他说什么。   但是已经不用听了,因为他提到名字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现场的欢呼声更大,周秋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新闻联播》里每天都出现的人,居然真的走在了自己面前。   国家领导人亲临春晚现场。   作者有话说:   1990年国家领导到春晚现场是真事儿,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_^据说正因为如此,春晚后面承担的政治任务也越来越重了。在此之前是比较放飞自我的。 第322章 多给亚运会做贡献   后来周秋萍在回想这事儿的时候, 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在拼命鼓掌,因为周围人都在鼓掌, 那雷动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先是主席说话, 然后是总理说话,给全国人民拜年, 祝以新春贺词。   到底说了些啥?周秋萍真的不记得了。因为掌声雷动, 大家的情绪都太激动了。   倒是大学生歌手们运气好,他们刚下台,作为演员坐的位置又靠前。主席和总理到台下和大家握手的时候,他们刚好中奖了,每个都握到了手。   这些大学生本来都挺傲气的,有点桀骜不驯的意思, 自认为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结果到了真正握手的时候, 一个个激动得直哆嗦。还有人脱口而出:“您辛苦了。”   至于主席和总理对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都印象模糊。   还是后来留下的影像资料给了答案,国家领导人知道他们是大学生之后, 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为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们久久地站着, 久久地鼓掌,直到两位领导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大家还迟迟回不过神来。   突然间, 台上响起了清脆的歌声:“太阳光芒照四方……”   众人猛然醒过神来,这才发现台上已经多了新演员。一个小孩站在舞台中央领唱, 后面跟着好多小孩, 有的演奏, 有的演唱, 原来是新的节目开始了,童声小合唱《太阳娃》。   周秋萍等人都惊讶不已,他们原本以为小红星艺术团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因为之前有个戏曲联唱,这些孩子登过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后来他们下台,只在台下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大人们还以为是因为孩子年纪小到了睡觉的点,团里的老师带他们回去休息了。毕竟演员并不需要看完全场,节目结束后可以离开。   没想到他们还有单独的节目。   反应过来的亲友团们立刻热情洋溢,每到唱歌的间歇阶段,他们都拼命鼓掌。   高女士一边拍手,一边小声嘀咕:“咋把孩子放这么晚?孩子睡不好,要不长个子的。”   亲奶奶也不过如此了吧。人家都想着荣耀的事儿,骄傲地挺起胸膛。这老太太关心的居然是熬夜伤孩子的身体。   一点点鸡娃的激情都没有。   一首《太阳娃》唱完了,小朋友们集体朝台下鞠躬。观众们的掌声愈发雷动。   说实在的,这时代的人没什么过夜生活的习惯。到了这个点本就是该困的时候,清朗清脆的童声一下子就把大家激了起来。刚刚总书记和总理给大家拜了年,展望90年代的希望。现在这希望不就来了吗。   还有什么能够比小孩子更能代表希望?   曹敏莉感叹:“一点风声都没有啊,真没想到他们会来。春晚国家领导人都会出席吗?”   周秋萍仔细想了想,完全没印象。   卢振军则很肯定:“应该没有,之前没有过。”   后来他们才知道,1990年的春晚是国家领导人唯一一次亲自出现在春晚现场。在此之前几年,春晚的导演曾经试图邀请,未果,后来他们就没再打扰了。   而90年这一年,他们事先根本没有邀请,也没得到任何消息。是在接近零点的时候突然间得到通知,说国家领导要来了,让他们准备准备。   事实上还准备啥呀,啥也来不及准备。主持人刚介绍完,他们就已经进场了。   大家再想想这事儿,还是觉得充满了玄妙,完全不敢相信。   国家领导啊,就这样来了,事先连清场啥的都没有,观众进场的检查也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特别安排。   苏珊悄悄和曹总咬耳朵:“幸亏今晚您在。”   如果回了香港再知道这件事,那可真是要懊恼死。   唯一的遗憾就是春晚的座位安排,前面全是演员和劳模以及文艺界的知名人士,他们安排的位置虽然不在后面,但也谈不上靠前,没能和国家领导握上手,否则意义更不同。   曹敏莉从激动中平复下来,很知足:“已经很好了,这是个好兆头。”   《太阳娃》唱完之后,又来了一首民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当“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来,大家就知道这场晚会结束了。   此时已经进入子夜下半场,然而困倦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看不到谁打呵欠,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久久回味刚才的节目。   太精彩了,太有意思了。   这真是一场大联欢。   唯有兴奋过度的青青和星星,一边嘴里叨叨着哥哥,一边困的往奶奶和妈妈的怀里钻。   卢振军从艺术团老师的手上接到了儿子,卢小明的头发还有些潮湿,他刚卸完妆,小脸红扑扑的。   曹敏莉笑着伸手拥抱他,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我的小绅士,谢谢你让我们看到了这么精彩的演出,谢谢你的票。”   卢小明瞬间就害羞了,小脸愈发红艳艳:“不客气,不是我的票,是我的伙伴们的票。”   原本已经困得眼睛睁不开的星星突然间瞪圆了眼睛,伸手指着卢小明的脸蛋,大声宣布:“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众人一愣,再看卢小明的脸,印上了曹敏莉的红唇印,可不就是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吗?   大家瞬间爆发出大笑。   星星茫然地眨巴眼睛,又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困惑,好像在强调,我没说错啊?   大人们笑得愈发厉害。   曹敏莉没忍住,也揽住小丫头的脑袋亲了一口:“这下我们宝贝也开山丹丹开花啦。”   众人笑着往外走,顾不上多说话,赶紧回去休息,马上快要夜里一点了,三更都过了。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拾掇完毕,躺上床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钟。所有人合上眼睛就立刻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够深沉,待醒过来,大家收拾收拾差不多可以吃中午饭了。   招待所的同志早有准备,他们包了饺子,谁起来想吃点直接下一锅饺子就成。   曹敏莉起床最早,她要赶今天的飞机回香港。即便不准备从家中拿资源,她也得维持自己的人脉关系,而新年阶段的交际又是最重要的。   周秋萍点头,招呼朱莉:“要不,你也一块儿回去吧。等过完年再过来。”   朱莉摇头:“不用了,我还没逛够京城。”   其实拜年更可怕,以为你得应对一堆热情过度的亲戚。有人善意关心你的未来,有人恶意嘲笑你怎么没能当上大明星嫁入豪门,居然沦落到给人当打手的地步了。不管你怎么解释保镖的职责,他们都会一腔情愿地认为就是□□里给大佬挡枪的存在。   就,很离谱,比家人还相见不如怀念,不,是连怀念都不用怀念的存在。   周秋萍不勉强保镖小姐,只询问大家的意见:“咱今天逛哪里?哪些地方开门啊。”   这可真不好说,大过年的,哪家单位都得休息。   高女士想起来一茬:“要不,咱们去看看亚运村的房子吧。”   她还记得自己要买房支持亚运会呢。   周秋萍可有可无,此时投资京城房产虽然有提前了差不多十年的嫌疑,但也亏不了。如果房子的确不错,就是自己暂时住不上也能租出去。京城外来人口众多,其中有钱人不少,他们愿意花钱获得条件相对优越的住宅。   大家吃过饭时,大学生歌手们和旋风小子也来了。   他们昨晚睡得更晚,这会儿还有好几个人打呵欠。但是大家怕越睡越困,又难得来一回京城。春晚之前他们一直在封闭训练,都没能出去逛逛,现在怎么也不能错过这好机会。   周秋萍笑道:“行行行,吃了没有?没吃赶紧吃点饺子,我看能不能再多找几辆车出去。”   然而今天老天爷像是怜惜他们昨晚睡眠不足一样,刚到中午,天上居然飘起了雪来,嘿,瑞雪兆丰年的还真不是时候。   大家面面相觑,集体傻眼。这,是留在屋里打扑克还是大哥地铺直接睡觉呢?完全不让人出门溜达的节奏。   卢振军无所谓:“下点雪而已,多好的兆头。”   众人一想也有道理,索性戴好帽子裹好围巾,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临出门前,那几个男生还一人又给自己塞了只肉包子,美名其曰可以多提供点能量,好扛住今夜的暴风雪。   其实卢振军已经要了几辆车,大家一出门就上车,哪有什么暴风雪让他们感受。   车子一路往郊区去,现在亚运村的位置相当于北四环。在建设这项大工程之前,那里是成片的农田,连个楼房都见不着。   短短三年多的时间,农田变楼房,旧貌换新颜。   车子开着开着,刚从省城江州来的年轻人们就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住了,不约而同地惊呼:“不愧是首都。”   一条条笔直宽敞的柏油马路四通八达,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楼群场馆平地拔起,一座座雄伟壮观的立交桥跃然而上,这些高矮交错的建筑和基建即便在雪花飘飘中也是那样的精神抖擞。   这样的修辞非常奇怪,建筑哪里有什么精神可言。但此时此刻,周秋萍脑海中冒出的就是这一句话,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勃勃生机。   看,纵然雪花蹁跹,也无法否认春天的到来。   余成感叹道:“比深圳建的更好更气派。”   高女士挺起胸膛,抒发全国老百姓的心声:“那当然,这可是咱首都,可定是最好的。”   原本她想的是把买楼当成捐款,房子就是不好她也认了。但现在看到这么多气派的楼房场馆,她又觉得能有这么好的房子很骄傲。   亚运村相当于一座新造的体育城,面积蔚为可观。   车子在各个场馆间穿梭,有的已经全部完工,有的大年初一还有施工队在忙碌,可惜都不对外开放,不允许他们进去参观,只能在外面瞧瞧房子的造型。   开着开着,周秋萍就发现问题了:“这规划不太行。”   高女士护短:“你咋回事,这楼房盖得还不够气派?有啥问题,肯定没问题。”   周秋萍苦笑着解释:“我是说,它光考虑比赛功能了,可能没想到比赛技术后要怎么办。你看这些大建筑大项目之间空间太小,没有留下商业规划的余地。除非场馆改变功能,对外开放,不然中途没有休闲歇脚的地方,就没有社会发展和商业发展。但是场馆改变功能,又有些可惜那么多专业设施。所以说,很可惜。搞不好等到亚运会结束后,花大钱搞得建设会荒废掉。没商业收入做补充,维护场馆的成本太高了,财政未必能负担的起。”   卢振军听着有些茫然:“这话怎么说?”   周秋萍更茫然:“不怎么说啊,就是说规划的时候你得考虑到方方面面,人的全部需求。先不说考虑工作问题,我们就假设它是高档住宅区,没有企业,是睡城。大家晚上回来睡觉,白天去市区去其他地方工作。首先交通负担会非常大,它的道路系统能不能承受得起?高档住宅区,意味着他们很多人是开车出行,那对道路的压力非常大。其实,上班以外的时间,高档住在区的居民有休闲娱乐过往的需求。这么大的地方,配备了几家大型购物场所?有唱K的地方吗?有适合朋友聚会的场所吗?要是这些不配备,你让大家住在这里怎么过日子?唱个K 还得开几小时的车。”   高女士听得头晕,又想拍女儿:“你咋要求这么多,这么漂亮的房子还不够。就就爱鸡蛋里挑骨头。”   周秋萍赶紧喊停:“讲点道理啊,我这是实话实说。如果曹敏莉和苏珊在这里,肯定会赞同我的观点。朱莉,你说是不是?别把它当体育馆,想想结束以后生活在这里。”   朱莉仔细琢磨了回,摇头道:“是好单调,待着好无聊。”   卢振军笑了:“是规划的问题,主要考虑怎样尽善尽美地为亚运会服务了,后续问题没考虑那么多。这也是现在经济建设需要避免的弊端,不能光顾面上好看。”   话虽然这样讲,但亚运村在当下已经绝对是扎眼的存在了,因为现在放眼整个京城也没啥像样的商品房住宅。   高女士想买房,大学生歌手们也跟着凑热闹。他们当中有人想考京城的研究生,觉得到时候要考上了有个自己的窝不错。   当然,考虑到去年《人民日报》新闻里说京城房价每平米1600—1900元。若买两居室,最少也要六万块,他们决定合买。   也有人大方表态:“我不打算在这里买房,回头你钱不够我先借你。”   反正他年前刚拿了《青春:十二星座》的百万销量分红。   结果要集资买房的三人大笑:“不要了,咱们专辑已经破230万盒销量了。说不定等咱们回去就变成300万盒了。”   可惜买房的事暂时没谱。   卢振军辗转找到了亚运村运动员公寓的承建方,表达了他们想购买房产的意愿。对方大过年的还奋战在工作岗位上委实辛苦,可惜面对上门的客人却一脸懵逼。   “买房?开玩笑啊,这是建给外国运动员住的。这怎么能卖?”   周秋萍解释:“那亚运会办完了,运动员也走了,房子空着可不得浪费了。当然得对外卖。”   对方坚定地摇头:“肯定不能卖,开完亚运会还得开奥运会。房子卖了运动员住哪儿?不仅不能卖,我们还要盖更多的房子。”   周秋萍脱口而出:“那你们有钱盖新楼吗?”   对方不高兴起来:“我们当然有我们的办法。你这位同志怎么说话呢,亚运会还没开,就要我们卖房子,也太不像话了。”   高女士急了:“我们买房也是想为亚运会做贡献。盖了这么多房子要花好多钱的,难道你们没有问银行借钱吗?”   那人脱口而出:“可以捐款的,我们这边可以接受捐款。”   周秋萍赶紧喊停,如此兜了一圈不是回头了吗?   她清清嗓子道:“那亚运会开完之后,你们这里肯定要出租吧。到时候收了租金维持开销,也好有钱开奥运会呀。”   这话倒是中听不少,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高兴起来:“我们也期待奥运会能在这里顺利召开。同志,你们要不要捐款?”   “捐。”周秋萍抢在高女士之前开口,“阿妈,你身上有多少现金?我这边全掏了。”   高女士这回其实是带着存折出门的。她在深圳经历过买房,没觉得这事有多难。谁晓得到了京城,反而不简单了。   不过她身上也有百八十块钱,这回一并掏了出来。   就连小星星和小青青别把自己拍广告画报的酬劳和压岁钱一道拿出来,奶声奶气地宣布:“我们要给亚运会捐钱。”   也是凑巧,刚好有记者大年初一都不休息,跑到亚运村的服务中心来采访。瞧见这一家子争先恐后地捐款,还给他们拍了照,做了现场采访。   高女士有一说一:“我就觉着吧,盖亚运村花了不少钱。房子空了可惜,到时候不如卖给大家,既还了盖房子的钱,还不糟蹋了这么好的房子。”   可惜记者也爱莫能助。   亚运村的房子要如何处理?起码得开完亚运会才有定论。   没能买到理想的房子,老太太有点惆怅,琢磨着要不干脆把存折捐出去,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余成偷偷地看女友,琢磨着要怎样帮忙才能拦住老太太。   结果周秋萍却突然间想开了。她为什么要拦着阿妈呢?人挣钱不就是为了花钱的时候有底气,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钱是阿妈挣的,谁都没资格替她决定要如何花。   就算自己重生,知道将这钱投入到其他方面可以挣更多的钱,那又怎样?   阿妈不是她的傀儡,不需要按照她的意愿生活。   “行吧。”周秋萍松了口,“你要捐就捐,咱们现在回去就捐了。反正这也是好事儿。”   结果女儿态度一放软,老太太反而犹豫不决了。她是诚心实意想给亚运会做贡献,但如果还能因此在京城多一套房子,那就更美妙了。   她犹犹豫豫,最后试探着问:“你说,要不我先买股票吧。等到亚运会开完,房子对外卖了,我再把股票卖掉,拿这钱买房,好不好?”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朱莉想提醒她,股票有风险,入市需谨慎。你现在手上有十万块,等到10月份的时候,很可能就连1万块都不值了。   但高女士有高女士的逻辑呀。她记得清清楚楚,去年差不多这时候,卢振军掏100万买了股票,结果到了去年秋天,这钱就变成了300多万。   那她现在出20万,等过完国庆节,就应该是六七十万啊。说不定还能多买两套房呢。相当于多帮亚运会给银行还钱了。   周秋萍当机立断:“好,没问题。”   别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年股市会暴涨,即便到10月份没涨,也不会下跌。   这个投资,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说明一下,我查到的资料显示:亚运村最早是在亚运会结束之后开始对外出租的,后来周边的小区都对外出售了,它们才开始卖的。当时房价就不便宜。最早一批购房者中,刘欢拿的内部价,1200块一平方,毛阿敏买的时候已经是4000块一平方。1995年对外出售的价格是1800美金一平方。 第323章 从天而降的馅饼   大学生歌手们其实搞不清楚股票是怎么回事。但他们看周经理的母亲要买股票, 周经理没拦着,就觉得这事儿可能错不了。   反正大家手上的钱是闲钱,倒也无所谓。   立刻就有人表态, 也要买1万块的股票。到时候卖了挣的钱不捐给亚运会, 可以捐给奥运会啊。   刚才亚运村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说的话,给了他们启发呢。胆子要大点, 步子也要迈大点。办完了亚运会, 就该轮到奥运会了。   周秋萍摸了摸鼻子,没加入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   大家越说越高兴,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他们还不知道磁带卖的怎么样。如果卖的多的话,他们就能拿到更多的分红,也能给奥运会捐更多的钱啦。   这会儿先前说要买房的大学生都忘了自己的雄情壮志, 集体跑题到奥运会上去了。   越猜测越心痒痒, 年轻人们忍不住, 想要看看磁带的销量。   周秋萍等人同样好奇,一场春节联欢晚会, 相当于让这些大姑娘小伙子真正走进了千家万户, 现在是考验他们市场号召力的时候了。   司机转了方向盘, 直接把他们送去商场。   大年初一的傍晚,正是商场热闹的时候。有走亲访友需要买年货的,有闲着没事儿和亲朋好友一块出来闲逛,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认识不认识的人照了面,都要道一声:新年好!   大家怀揣着隐约的激动往音像制品柜台走。让他们失望的事, 柜台前并没排成长龙, 只有三五个人在选购磁带。   看来那种一飞冲天一夜成名的幻想, 只能暂且歇歇了。   周秋萍压下心中的失望, 安慰他们:“也不是说你们不好。你们看张明明老师昨天也上了春晚,他演唱的歌曲今天照样没传遍满大街呀。当初《我的中国心》可是一夜风靡大江南北。你们已经很好了,这种事情要碰运气的。”   结果她话音一落下,就有逛商店的人认出了大学生歌手们:“哎,你们是不是昨晚在春晚唱歌的,《青春启航》?”   大姑娘小伙子们正琢磨着要以怎样的姿态迎接可能的歌迷,那激动的女孩就喊了起来:“快快快这边,《青春启航》!”   哎哟喂,这一嗓子,把全商场的人目光都引过来了。好些人往音像柜台的方向挤,还有人要求他们签名。   可大年初一出来逛街的人,手上怎么会拿纸笔?   还是柜台营业员机灵,立刻喊出声:“这边有磁带,《青春启航》的磁带。”   说起来,这也是最近热卖的专辑,在柜台的销售排前几名呢。   她冲卖文具的柜台大喊了一声,招呼同事帮她送笔来。   然后这群大学生歌手就稀里糊涂进入了签售模式,整个过程中,他们连拒绝都没办法拒绝。   顾客们口口相传,有人爱听歌,跑过来买磁带。有人凑热闹,特地上前来仔细看看歌星的风采。   眼看人聚集的越来越多,商场值班经理都被惊动了。他赶紧招呼保安过来维持秩序,又相当妥帖地搬来了桌椅,好让这群年轻人坐下来签名。   这下惨了,对方服务如此到家,他们想签完一波走人都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一直签下去。   最后他们能顺利脱身,还是因为商场存货有限。年前进的准备撑完整个过年阶段的磁带,不到两个小时就被签的一干二净。甚至连他们先前演唱的《红太阳》和《青春》都已经翻出来,同样卖光了。   得到消息赶来,未能得偿所愿的歌迷十分遗憾,久久不愿意离开。   最后还是周秋萍出主意,请商场拿了白纸过来,每个人都在上面签完自己的名字,然后送给歌迷,才算安抚了大家的心。   黄山也没离开京城。   今天他去拜访音乐界的朋友,晚上才抽出空逛商场,想看看磁带的销售状况。   他瞧见现场跟打过仗一般的模样,瞬间目瞪口呆。因为白天和朋友逛新华书店的时候,他没发现磁带销售火爆,当时还有些遗憾,觉得春晚的加持效应没他想象中的强。   怎么进了商场情况就不一样了。   周秋萍先看到他,赶紧挥手打招呼。等到人进来了,她才难掩兴奋的心情:“签售吧,组织签售吧。这边商场都卖光了。”   黄山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有人激动地冲上来,伸手要抱卢小明:“你就是那个小歌星吧,给阿姨抱抱,阿姨将来也生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小孩。”   可怜的卢小明同学本来是吃瓜群众,跟着两个妹妹一直在边上旁观,这会儿却被熊抱了。   而原先已经拿到了大学生歌手签名,准备离开的歌迷们,瞬间又跟发现了宝藏一般,全都围到了卢小明身旁。这个摸把头这个掐把脸,将老阿姨们的恶趣味展现的淋漓尽致。   无辜的小明同学,茫然环顾四方,瞬间就失去了自由。   高女士和周秋萍赶紧上前护住孩子。谁让围上来的都是女同志呢,可怜卢振军等人空有一身功夫,总不好和女同志拉拉扯扯。   周秋萍喊道:“你们是要找卢小明签名吗?我们卢小明也出了磁带。”   大家回过神来:“哎呀,太厉害了,这么小就出磁带当歌星了。”   营业员机灵的很,直接朝周秋萍喊:“磁带叫什么名字?”   “《太阳娃》,就叫《太阳娃》,在我们南方卖得特别好,不知道你们这边的货有没有供应上。”   营业员在儿歌柜台里翻了半天,总算找出了几盒《太阳娃》。说实在的,这首歌在京城毫无存在感。春晚之前,她甚至从来没听过。毕竟现在大家选择余地多,不可能冒出一盘磁带,人人都如获至宝。   可眼下,这几盒磁带就成了宝藏,好些人激动地伸手抢:“给我给我,我要了我要了。”   卢小明还是头回签售。他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在磁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青青和星星踮着脚,满是好奇。   旁边有大人逗她们:“你们也该签名了。”   两个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居然真喊妈妈要笔。她们也要写名字。   周秋萍赶紧抱走了丫头,哎呀呀,你俩可千万别捣乱了。   好在《太阳娃》的存货少,卖完了就算了,小朋友也得以解放,欢欢喜喜地跟着大人回招待所吃饭睡觉去。   谁曾想到了大年初二,街上突然多了清亮的歌声,是卢小明演唱的《太阳娃》。一开始是几家商场在播放,到后面连新华书店都流淌着孩子的歌声。   周秋萍等人惊讶不已。每年春晚过后都会有两三首突然间爆红的歌,难道今年就是《太阳娃》?   经销商的反应最能说明问题。   黄山带领大学生继续在京城的签售模式时,就有书店和商场的人询问他能不能拿到《太阳娃》的磁带。   《青春:十二星座》他们好歹还有存货,《太阳娃》之前走红的范围局限在江州和江州周边,连秦岭淮河一线都没过,谁会有准备呢?   已经返回江州的胡经理彻底懵圈了。   自从知道大学生歌手会上春晚之后,他就做好了《青春2》还要再爆一爆的准备,所以就算春节阶段,他也以三倍工资留工人轮流上班,加班加点赶磁带。   可他真的没想到《太阳娃》也会一炮而红啊。就算在春晚现场看到了卢小明演唱,他也没多想。每年春晚都有那么多节目,真正能够一鸣惊人的依然是少数派。   谁能想到这张大饼居然砸到了卢小明的头上吗?   一下子全国各地的经销商都给他打电话,问他要《青春2》不说,还追着要《太阳娃》。   明明今年春晚群英荟萃,各路歌手齐聚一堂,成名已久的也不在少数。   只能说,老话讲的没错,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胡经理甜蜜又悲伤,恨不得让所有人忙成陀螺。他最遗憾的是因为旗下的主力歌手们都被拉去春晚彩排了,他们之前设想的那张贺年歌曲专辑没时间录。不然这会儿拿出去卖,肯定也能卖到爆。   黄山也遗憾啊,假如旋风小子现在已经拥有自己的专辑。借着春晚这股东风,现在销量肯定也能翻一翻。   可惜他不想粗造烂制,他想好好打磨这只偶像团体,那就注定赚不了这波快钱。   为了减轻遗憾,大学生歌手签售的时候,黄山又安排旋风小子在师兄师姐们演唱完毕之后上台载歌载舞,继续积攒人气。   这样给大家留下印象后,即便专辑推出的晚一些,好歹还能借一借这波人气。   周秋萍等人没在京城多待。他们都怕继续呆下去,胡经理会威逼利诱卢小明也开启签售模式。   明明以前老胡也是个正经的好同志,一板一眼,极有格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一步步堕落成这样子了,一心钻在钱眼里。   果然老话说的没错,钱啊,那就是万恶之源。   大年初四,国家法定春节假期结束的当天,周秋萍一行人就登上了火车,直接回江州。   火车的电视机在播放春晚,还有人跟着电视机轻轻哼唱。   好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夸奖卢小明:“这孩子长得真俊,跟小金童似的。”   卢小明害羞地将脸藏在了父亲怀里,不好意思叫人看到。   卢振军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把人带到软卧车厢里坐下。   结果就算关了门,都不能阻挡他自己的歌声。   因为火车广播也开始播放《太阳娃》。   车厢里的人全都看着卢小明笑。   周秋萍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最早自己提议利用火车宣传磁带的缘故,现在火车也成了点歌台,经常有旅客跟乘务员提要求,希望他们播放自己喜欢的歌。   一首歌被点播的频率越高,就代表它越受欢迎。   周秋萍的思路开始扩散,她隐约想起来90年代有段时间地方电视台常常会有点歌节目,特别受欢迎。   点一首歌要100块,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独占,一首歌大约能够放三个人的祝福信息,照样大家抢着去点歌。   那时候她已经自己开始做小饭馆了,店里服务员一个月也不过300多块钱的工资,却愿意掏100块给自己的小女友点歌送祝福,看着自己和女友的名字一起出现在电视上,幸福的乐呵呵。   当时她就觉得电视台可真能赚钱,以他们这种苦哈哈做小生意的人赚的多的多。   她拿出了本子,记下了电视点歌台5个字。   现在想想看,90年代能产生那么多脍炙人口的歌曲,各家电视频道的点歌台也功不可没。不管是刘德华的《冰雨》,还是周华健的《朋友》,亦或者孙悦的《祝你平安》,还有蔡国庆的《365个祝福》,几乎都是通过点歌台节目走进千家万户的。   人们熟知了这些歌,然后再去购买磁带,推动的后者的销量。   这是个非常棒的宣传平台。   90年代的电视对老百姓来说还具有强烈的神秘性和权威性。能够花几十乃至上百块钱将亲朋好友的名字打在电视机上,是件极有面子的事。   周秋萍越想越兴奋,又在笔记本上写下:积极向上。   因为是点歌送祝福,所以受欢迎的歌曲,基本基调都是明亮温暖,温情脉脉。   余成好奇地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笔记:“什么意思?”   周秋萍冲他眨眨眼睛,笑眯眯道:“挣钱。”   她眼中流淌着小得意,让她整个人都无比生动。岁月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迹,扫去了青涩与懵懂,留下的是自信与从容。   余成突然间很想低下头,亲一亲她。   然而周围全是人。   高女士在和卢振军说话,三个孩子则在床上玩耍。就连彭阳和朱莉都在不动声色地较劲。虽然他也搞不清楚,这两人有啥好较的?   最后余成只能和女友咬耳朵:“我好想你。”   周秋萍的脸蓦地红了,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开口询问大家:“你们要不要吃东西?”   带了不少东西在路上吃呢,可别再背来背去了。   列车一路开到江州。   卢振军的司机朱向阳已经开着车到火车站等待。大家又火车转汽车。   等车子开到大街上,经过庙会的时候,周秋萍特地摇下了车窗。果不其然,庙会里也有人拿着录音机播放《太阳娃》。   这首歌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大红大紫了。   周秋萍真觉得好玄妙。这么多大人唱歌,红的却是首儿歌,的确有意思。   卢振军关心地问了句:“磁带现在卖的怎么样?”   其实他心里有数,当初磁带刚推出的时候,周秋萍首印就上了10万盒,其实是找理由给小明钱。10万盒要能卖掉的话,估计得搭配着销售。   就好像今年春天彩电价格一下子涨了近千块,彩电严重滞销,而黑白电视机却比较受欢迎。好多厂商为了把彩店卖出去,要求进黑白电视机的经销商必须得搭售彩电。好用这种手段去库存。   即便后来《太阳娃》搭着江州电视台少儿节目《小灵通探索世界》的东风,渐渐有了知名度。但毕竟只是一城一地,对于磁带销售的帮助,估计也有限。   周秋萍笑道:“早就收回投资成本了,其实江州台卖的最好的节目就是《小灵通探索世界》。现在电视台做少儿节目的太少了,基本都是放动画片,很少有自己做节目。所以好多台都买了小灵通。”   她开玩笑道,“你不知道吧?我们小明的歌声早就传满一片了。”   她还真没夸张。   《太阳娃》的销量放在整个音像公司的确极为一般,但10万盒磁带也早就卖得差不多了,后来是陆陆续续加印,5000盒5000盒的那种。大家不指望它爆红,就想着靠它的儿歌特质,慢慢地细水长流做下去,一年下来也能挣个几万块,反正亏不了。   然而这没报啥希望的专辑居然意外红了,销量腾腾往上走,真是命中注定。   高女士特别护孩子的短,骄傲的不得了:“是我们小明唱的好,所以大家才喜欢。”   卢小明偷偷地看爸爸,有点小自豪,也有点小害羞。其实他很想问爸爸,他现在是不是个厉害的人?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强大了?   卢振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学着周秋萍对小孩的模样,用力蹭了蹭他的额头,声音带笑:“嘿!你小子现在很厉害呀,人家现在都要说,我是卢小明的爸爸咯。”   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吉普车一路开回小区,到了别墅门前,大家下车,拎着从京城带回来的各种特产进屋。   众人还没来得及换拖鞋,旁边的别墅响起了一声喊:“哎呀,回来了吧?我就说肯定会回来过年的。振军,你小子,成天忙着工作,连过年都不着家。看吧,还让你爹妈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你过年。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大家转过头,就看见隔壁别墅的主人,一位中气十足的退休老将军乐呵呵地站在那里。   他的身旁,赫然是卢家二老。   原本小脸红扑扑笑容满面的卢小明瞬间褪去了喜色,一并消失还有他脸上的红润,他面容惨白。   高女士和周秋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这两位老干部不是嫌弃这里的房子不上档次位置不好吗?怎么还屈尊纡贵地跑过来呢?   也太委屈他俩了。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只是更尴尬的大概应该是他们自己,因为卢家二老一来,就提醒了他们,哪有在人家过年的道理。 第324章 在岛上过年的人   这个春节, 去春晚现场看演出的人过得有多开心,卢家老两口就有多憋屈。   自从在那栋被收回去的别墅里不欢而散之后,卢振军就切断了和父母的联系。好像随着在权力场上斗争的失败, 被收回的不仅仅是将军楼, 还有他们之间的亲情。   卢老夫人嫌恶地瞪了眼周秋萍。作为母亲,她第一个责怪的永远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她必须要有迁怒的对象。以前是又蠢又笨拿不上台面的丁妍, 现在就是恬不知耻的周秋萍。   刚才在老同僚家中,她的脸都丢尽了。振军实在太不识大体,居然把这么个女人弄回家里,完全是色令智昏,一点点都不考虑前程。   她真是恨不得撕烂了周秋萍,省得这只不要脸的骚狐狸, 继续祸害自己的儿子。   周秋萍看对方眼睛跟要喷火似的, 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余成的手, 然后朝卢家老两口点点头,礼貌道:“新年好!我们不打扰了。于晨, 你把东西放一下。咱们也该回家了。”   卢老夫人的视线落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 一时间目瞪口呆, 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其实隔壁人家告诉她的是,这房子现在住了好几个人,不用担心卢振军在外面奔波, 时间长了,房子就废掉了。也不用安排什么亲戚住过来帮忙看房子, 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后人家不走, 你还能硬赶亲戚不成?   但人这种生物, 永远只能听进自己想听的话。光是听到周秋萍的名字, 就足够让她怒火中烧,还管什么其他。   周秋萍可懒得理睬这位马列主义老太太。   即便她曾经在革命战争年代劳苦功高又怎样?自己难道还要在她面前跪着活?莫名其妙!   要说劳苦功高,当年八旗子弟不是更高吗?可大清国也亡了快一个世纪了。   她招呼母亲:“阿妈,我们回家吧。”   其实他们手上都拎着行李,长眼睛的人一看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老将军倒客气了一句:“吃过饭再走吧,大过年的。”   然而周家人不缺一顿饭,便客气地笑:“不打扰了。”   周秋萍还摸了摸卢小明的头,轻声询问:“要不要一块儿出去玩?”   她清楚地明白这话得罪死了卢家老两口。但得罪他们又怎样?总比把无辜的孩子丢给这两个毫无慈爱之心的人强。   她是没啥出息,也没大局观,不知道什么叫运筹帷幄,为了家族而努力。   她只晓得一个孩子,一个善良而单纯的孩子不该被那样残忍地对待。谁都没资格让别人去牺牲,即便是他们的亲孙子。   从看到爷爷奶奶起,卢小明就跟在冰窟里一样。这会儿周阿姨摸他的头,她的掌心好暖和,就好像壁炉里燃烧的火。待在她旁边,就浑身暖融融的。   卢小明毫不犹豫,他也喜欢温暖啊。   “我跟妹妹玩。”   周秋萍笑了,客气地朝两位老人点头,又和卢振军打招呼:“卢老师,我们就不打扰了。别送,你们忙。”   高女士雄赳赳气昂昂,开走了院子里的高尔夫。   其实5人座的小轿车坐上这些人,有些勉强,三个小孩只能坐在大人腿上。好在现在的交警不怎么查超载的问题,不然他们肯定在路上被拦住了罚款。   卢振军有心想让司机开车送他们出去,但高女士绝对不会在卢老夫人面前塌台。   哼!你以为就你有专车接送,了不起?我不是干部,没人供养我,我也能自己买。   她开车技术精湛,车子倒的漂亮的很,一路穿过了武警站岗的岗亭。   高女士上大路的时候才突然间想起来:“秋萍,咱们去哪儿啊?”   刚才她在跟人暗自较劲呢,倒忘了重点。现在她家还真没什么地方能去。   大过年的,上哪儿都不合适。   周秋萍同样犯愁,第一时间想着要不要去何谓那里凑合一下,但又担心房子被那些音乐人给占了。人家腾屋子也很麻烦。   倒是余成轻声提了句:“江心洲收拾好了吧?上次我看李东方拍的照片,房子已经盖好了,吴教授他们都已经住进去了。”   他很憋屈。   作为一个男人,他让自己的女人住在别的男人的屋里,已经非常憋屈。结果现在相当于被赶出来了,却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他更憋屈。   青青和星星完全没有自己无家可归的概念,也根本不悲伤。她们听到江心洲的时候,瞬间兴奋了,还拍着手欢喜:“我们去岛上玩。”   卢小明年纪比她们大,生活又逼得他早熟,所以一直沉默。这会儿看她们兴高采烈的模样,他也跟着高兴起来,重复了一遍:“我们去岛上玩。”   星星大声宣布:“吃桃子。”   青青立刻急了,认真地跟妹妹强调:“冬天没有桃子,夏天吃桃子。”   可是小丫头却很固执,坚持己见:“有桃子,好吃的桃子。”   说着她就往妈妈的怀里钻,寻求妈妈的支持。   高女士赶紧打圆场:“有有有,有桃子罐头,下来就给你们吃啊。”   她以前把罐头当成宝贝,现在却只爱吃新鲜的水果。没想到小东西反而觉得水果罐头很好吃。   车上有三个小孩,永远都不可能无聊。光听他们说话就能笑痛人的肚子。于是狭窄而憋仄的车厢环境也没那么不堪忍受了,大家一路笑着到了农场。   接下来没路了,得坐船。   石场长正在田头跟人说话,这会儿冬小麦已经绿油油,希望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其实就是收成好也挣不了多少钱,粮食的收购价太低了。   所以他看到周秋萍时就特别热情:“周经理,你这是来度假?”   现在他们农场好些产出都是靠着这位周经理的产业,光是每天3000只鸡的固定订单,就是农场的一笔大进项。   周秋萍笑着和人打招呼:“这不大过年的,想过来看看咱们农场的好风光吗?有船吗?我们想去岛上逛逛。”   话说出口之后,她又想起来,“哎哟,我都忘了,有没有新被褥?我这忘了带东西过来,晚上要是赶不回去就凑合睡一晚吧。”   农场有棉田,也有人弹棉花,做被褥。   听李东方说,质量还不错。吴教授他们就是在这里现买的,也省得来来回回地搬东西。   站在石场长旁边的农民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刻接话:“有有有,我家就有。您喜欢什么花色的?马上给你拿过来。”   现在弹棉花的人多,买现成被褥的人倒少。她原先准备了自家过年用的,但今年冬天还好,不算特别冷。那几床厚被褥就闲置了。   石场长也招呼来了撑船的人,一个穿棉袄的老头。   后者看到高女士就强调:“我可没糟蹋你们的庄稼你们的菜,我的鸭子都老实的很呢。”   周秋萍这才知道是那位开了家庭养鸭场的大爷,他和她们约定,平常也帮忙照应江心洲,作为报酬,她们得允许他到岛上的树林和野地里去放鸭子。   高女士笑了:“大哥你是实诚人,我们当然相信你。你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也没讲过啥事吧。对了,谢谢你的鸭子,长得真好。”   老头嘿嘿地笑,得意的不得了:“那当然,我这鸭子都是精心养的。”   今年江州冬天大概真的不算特别冷,这才刚过年呢,鸭子们就在江畔游来游去,姿态惬意的不得了。   太阳也像跟上了法定节假日,知道今天要上班,特别勤快地挂在天边,撒了一江一地的暖黄。   热量未必有多少,只这金灿灿的光辉就叫人心头暖融融。   船靠在江心洲的岸边,李老头先跳下去,把船固定好了,招呼他们下来。   周秋萍看着简易码头,笑着夸奖了句:“这边修好了,方便不少。”   上一次他们过来时,码头还破破烂烂的呢。这回砌了新石头,平平整整的,起码有个样子了。   李老头立刻邀功:“那当然,没白要你的木材,都是精心小意地做事。”   他又忍不住酸溜溜,“你说这岛放在这儿这么多年,我咋就没想到承包下来呢?”   荒岛一座,他们自己人承包,价钱跟外面的人肯定不一样,要便宜许多。   说实在的,自己在岛上盖两间屋,全家人搬过来住,不干别的,光养鸭子,饲料钱省好多,怎么也是稳赚不赔。   高女士笑呵呵的:“那你得问问你们场长为啥当初不找你包?我们是抹不过面子。你看到现在还往里头砸钱呢,也不见挣钱。”   李老头一想,点点头:“也对,这么多田种庄稼挣不到钱,可不种的话,爱国粮要怎么交?太麻烦。”   说话的功夫,大家已经到了岛上。这会儿才在正月头,岛上草木枯荣,唯有大片麦田和野菜显出翠色,叫人看着心头喜悦。   菜地里搭着大棚,这是蔬菜基地的保暖措施。   李老头朝山上喊了一声:“吴教授,高老板来了。”   周秋萍惊讶:“吴教授在岛上?”   “在啊。”老头满脸理所当然,“年都在岛上过的,我还给了两只鸭子呢。猪肉也是我给他们家称的。”   吴教授已经站直了身体,朝山下的人挥挥手。   小朋友们完全不畏惧爬山的艰苦,第一时间往上冲。   夏天过后,周秋萍还是头回来岛上,发现剩了不少树,她本以为所有的杂树都被砍光了。现在瞧着,楼下的树木也蔚为可观啊。   吴教授解释道:“不能砍光了,不然会造成生态失衡,虫害反而更厉害。像这些毛桃树,留着刚好可以做砧木,嫁接冬桃。”   周秋萍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冬桃,还真有冬桃啊?她印象中自己听过,可她以为那是长在温室里的。   吴教授笑道:“不是,就是晚熟桃品种。我们学院有教授做这方面的研究,去年开始进入盛果期,产量还不错,味道也可以。我考虑现在果蔬保存技术比较弱,交通运输也不方便,岭南那边的瓜果冬天也难以满足我们这边的市场需求。就尝试着嫁接冬桃,这样可以补充冬季鲜果市场。”   星星最激动:“吃桃子!”   吴教授也是做奶奶的人了,看这小丫头就笑:“好啊,咱们回去,屋里刚好有冬桃呢。”   老朋友过年来看她,给她带了不少实验田里的好东西。虽然大家不敢明面上站出来跟领导对着干,可人人心中都有杆秤,晓得她冤枉。私底下只要她开口,大家总会想方设法帮忙。   周秋萍赶紧道谢,又强调:“吴教授您不用这么辛苦,过年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活不忙着这几天赶出来。”   吴教授却摇头,认真道:“不能误了时令,现在不做就晚了。”   高女士在心里想,那也不至于差一个三十晚上。   江心洲虽然通了电,但连自来水都没有。长期习惯了都市生活的人,住在这里还是会觉得很不方便。   她哪里知道吴教授家有吴教授家的苦。她爱人方泽儒虽然没被开除,但也被降为了讲师,在学校里的处境十分艰难。   首先一个住房问题。   大学给教职工分配住房是按照级别来的。教授一个档次,副教授一个档次,到了讲师那里,那就是两户人家共用一套房了。   现在她丈夫的身份是讲师,又有人有意见,因为他应该把房子腾出来,搬到符合他身份的宿舍里去。   吴教授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本来就已经住的够狭窄。这要是再腾宿舍,根本住不下去。   然而已经看中了他房子的副教授一家不依不饶,大过年的还堵在他家门口骂。所谓的文人修养,半点儿都不剩。   周围的邻居又晓得他在6月份的事情里历史不清不白,生怕自己受牵连,谁也不敢站出来帮忙说句公道话。   吴教授的公公婆婆本来身体就不好,差点没被气出个好歹。   眼瞅着连年都过不下去,实在没办法了,他们两口子只好商量着干脆搬到岛上来住,好歹能图个耳朵清静。   这些苦楚,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大家跟着吴教授下了山,回到桃林后面的大瓦房里。这些房子都是农场的职工帮忙建的,要说精致美观,那太牵强。但胜在宽敞明亮,一共5间屋子,每一间都足够单独住一户人家。   先前屋子空着,吴教授一家人三代同堂,就占了两间房。   现在看到主家来了,一家人窘迫不已,张罗着要空出一间房。   周秋萍赶紧拦住:“别别别,这还有三间房呢,这么大的屋子,我们哪里住得过来。我们就是过来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踏踏青。回头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也得回去了。”   不能想这个问题,一想她又要犯愁。得赶紧趁着这几天再找个屋子,把家里搬过去。   反正现在保镖也请了,倒不一定非要依靠武警站岗和巡逻。   就是大过年的,找房子估计不容易,还得费一番心思。   当着吴教授一家人的面,周秋萍半点儿端倪都不露,只笑着说吴教授的爱人:“方教授,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多去指导指导李东方他们。这家伙天天念叨书到用时方恨少,后悔当初跟着您的时候没好好多学点。”   余成侦察兵出身,本就观察能力极强。从见到吴教授到现在,看到他们家人的状况,他心里就有数了。   现在,他立刻附和女友的话:“是啊,方教授,我们需要定海神针。现在龙卡已经做到了二代,市场反响也很好。但我们觉得应该更上一层楼,不能原地踏步。但我们才疏学浅,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进步。”   自从被学校边缘化之后,已经很久没人和方泽儒讨论过专业问题了。专业核心要求又红又专,他是白,没资格说这些。   现在,即便是余成的几句客气话,方泽儒还是一颗心火热,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龙卡就是汉卡,跟汉字激光照排技术一样,都是计算机的一个扩展功能,不是计算机主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它们不重要,而是我们需要更核心的东西作为支撑。这么说,做第4代超大规模计算机,如果没有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计算机就做不下去。对于整个国家的计算机产业来说,要做计算机,就一定要有芯片。”   周秋萍听到芯片两个字就耳朵跳了跳。但她对电脑知之甚少,虽然陆陆续续学了些相关知识,可也就是在操作层面。她会用不代表她会造啊。   余成毕竟系统学过,要了解许多:“那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需要什么?”   “首先应该做集成电路的设计,需要钱。”方泽儒的手放在膝盖上,说到了激动的地方,就不由自主地敲自己的腿,“这个需要很多钱,需要国家出面协调,投入大量的资金。”   周秋萍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大量是指多少?”   “国际上做出成绩来的国家在这方面的投入都是成百上千亿的。”   周秋萍直接呵呵了。   要是成百上千万,她还有可能疯狂一把。毕竟作为被时代的风口吹起来的猪,她的原始资本积累的可以说是相当轻松。   有钱就敢任性。   但任性也得有边啊。成百上千亿,现在就是全国首富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余成也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国家应该没那么多钱,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要是有钱的话,国家也不可能削减军费。让部队挣钱,其实是件相当危险的事儿。人家有钱又有枪,到时候听不听你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他都能想到的事,国家领导想不到吗?还不是一个穷字给闹的。   方泽儒叹气,无比惆怅的模样:“我也知道啊,但这个事情很重要。我翻阅了国外的很多资料,我的判断是接下来就是信息化的时代,方方面面,都跟信息化绑在一起。就说你们部队吧,以后打仗也是信息战。如果我们自己掌握不了电脑的核心,那就完蛋了,指挥系统瘫痪,所有人都变成瞎子,聋子。对方甚至不用打你们,你们自己乱成一团,互相攻击。就好像武侠电视剧上一样,用神功迷惑了你们的心神,让你们自相残杀。他们在旁边看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这听上去像神话一样,高女士头一个目瞪口呆:“这,还能这样?下了迷魂药吗?”   方泽儒认真地点头:“现在这样说好像不可思议,但如果仔细研究国外资料,大家就会发现,人家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周秋萍同样惊讶,但她惊讶的是方泽儒眼光之精准。要知道现在还没开打海湾战争,国内的军事专家基本没有信息战的概念。   就是今年夏天海湾战争开打之后,军事专家,后来大名鼎鼎的局座也言之凿凿地预测,认为伊拉克军民可以依靠人民战争,结合地雷战、游击战起码抵抗美国三年,甚至可以变成第2个越战。   结果一顿猜测猛如虎,人家直接开炸38天,彻底炸懵了伊拉克。   自从两山轮战后自信心爆棚的中国部队没有参加海湾战争,却因此而被上了最重要的一课,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甩在了后面,不得不更新军事理念,开始逐步走上科技强军的道路。   这些放在二三十年后,随便在街上拉个人都能跟你说的头头是道。   但这是1990年初啊,大家都认定40年战无不胜,联合国五常被揍了个遍从来没说过的输过的我军,不说其他的,单论战斗力绝对爆棚,陆军才是王牌。   方泽儒却说,已经很危险了,我们已经落在了后面。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方教授,您说吧,现在我们的条件能做点什么?成百上千亿那绝对没有,抢.银行都抢不到。上百万倒是能想办法筹一筹,先做一点是一点。”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绪。   兴奋有,他们这代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芯片情结。尤其是受了重生之前那些刷屏的新闻影响。   可惆怅更有啊。   做芯片就是个无底洞,砸进去无数真金白银都听不到个响。   甚至有人把它比喻成中国男足,钱花的越来越多,事情做得越来越烂。造假是常态,欺骗成习惯,最后曝出来之后,骗子拍拍屁股,轻轻松松走了,什么惩罚都不用承担。   剩下的,都是一地鸡毛。   她本来卖卖汉卡赚钱多爽啊,挣完一笔是一笔。以后汉卡市场竞争激烈,龙卡卖不掉了,那就直接退出来好了。反正投入成本比起收益来说,少得可怜。   可要是沾上芯片这个无底洞,还挣钱呢,做啥千秋大白梦,往里面砸钱才是真的。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肯定是因为前面的钱挣得太轻松,让她不知道钱有多好,所以才敢开这种口。   可人总要疯一疯的,不成疯魔不能活。   方泽儒想了想:“先从芯片的设计开始做,这个相对开销比较小。我再想办法借人家实验室的设备,应该花费不大。”   周秋萍干脆敲定:“那这事得你牵头,你不出面的话,人家实验室不会卖我们的脸。这样吧,您既然还在学校里待着,不能耽误您的教学任务。您就给我们当个顾问,负责统筹这件事,您看行吗?需要的助手你自己招。龙卡这边不能停,我们要靠这个挣钱的。”   方泽儒的个性比不上妻子果断,因为他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他还是大学讲师,捧着铁饭碗。   他犹犹豫豫道:“我再想想,这个事情很大。”   周秋萍不算多客气:“那您快点想,你也说了,信息发展日新月异,落后一步就是落后10步。再说了,交情也要常来常往,时间久了,人家也会贵人多忘事的。”   说个不好听的,人家卖你面子有一半是因为你大学教授的身份。这意味着你背后有资源。现在你已经是讲师了,当初的香火情能维持多少?那太难讲了。要想行动,就得趁着人家还没彻底忘掉你,还愿意给你面子的时候赶紧做。   吴教授知道自己丈夫的个性,怕两边谈僵了,赶紧开口打岔:“对了,桃子,冬桃,我拿桃子给大家吃吧。”   三位小朋友本来在新房子里跑来跑去,都新鲜的不得了,这会儿集体喊起来:“我要吃桃子。”   冬天的桃子,他们还是头回吃呢! 第325章 新年来客   夏天的水蜜桃绵软, 简直可以当成饮料吸。   冬天的桃子就要硬实很多,大概是因为生长时间长,光合作用做的多, 积累了糖分也足, 所以口感相当甘甜。味道很不错。   屋子里烧了炉子,炉子上炖着锅子, 里面煮的是野鸡肉, 放了酸咸菜。   其实叫高女士讲,野鸡肉比不上家鸡香,野鸡有种土腥味,身上那点肉柴得狠,一点都不嫩。   可架不住小孩子们喜欢呀,他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隔三差五就能吃到的鸡肉对他们来说已经早就没吸引力, 比不上野鸡有意思。   高女士笑着直摇头, 感慨不已:“你们这是赶上了好时候, 想你们爸妈想我小时候,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哦。”   卢小明脱口而出:“我妈说她小时候过得比现在好多了, 用的都是进口的好东西, 现在什么都没有。”   话音落地, 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这话是那个人看《红楼梦》的时候,电视上的人说大观园里的小姐们日子已经过得不成样了,林黛玉的母亲当年才是真正意义上金樽玉贵的大小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说这个话。   小男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忐忑不安地低下了头。   他犯错误了,他不应该说这些。   周秋萍抱住他, 蹭的蹭他的脸, 笑着道:“但是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以前只是少部分人过好日子, 能吃得上白面馒头, 大米饭。现在好多人都能吃了是不是?以后大家可以顿顿有鱼,餐餐有肉,过得比以前好,人家的日子还要好。”   卢小明放松下来,用力点头:“一定会的。”   他想了想,重复老师的话,“等我们实现了四个现代化,就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哎哎哎,吃饭吃饭,锅子滚了。”   周秋萍已经好长时间没在炉子边吃饭了,感觉还挺新鲜。   除了野鸡肉之外,土灶里还煮着饺子,用的就是从野地里挖的荠菜,包出来的饺子咬一口下去,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清香。叫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干掉了一大碗。   周秋萍又去盛饺子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方泽儒突然间开口了:“好,我去学校办停薪留职手续,当你们的顾问。但我有个要求,就是要解决我的住房问题。”   作为曾经的大学教授,现在的大学教师,他开这个口实在是有辱斯文。但他真的没办法了,他不可能真的让父母和妻子一块儿留在岛上。   二老身体不好,动不动就要进医院。   江心洲四面环水,连座桥都没有。万一老人要去医院,还得撑船出行,哪里耽搁得起?   但继续留在学校的话,校方肯定会逼着他搬宿舍。规定执行不执行,弹性太大了,需要他配合的时候就是秉公办理。需要他让步的时候他就得考虑人情。   他玩不过他们,也不想再陪他们浪费时间。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够做事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干脆停薪留职,出来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方家二老却吓到了,本能地反对:“你怎么能不在学校呢?慧芳是被开除了,你又没被开除。”   他们完全没办法接受儿子离开大学。   这是种非常微妙的心态。   这个家庭,现在收入最高的人是儿媳妇。工资加奖金外带生活津贴加在一起,吴慧芳拿回家的钱是丈夫的三倍。他们老两口的医药费也靠儿媳妇承担。   难听点讲,就是他们儿子吃软饭。   这对于一辈子以大学教授儿子为荣的老两口来说,其实是件很别扭的事。但好歹大学教师听上去清贵,也能勉强拉一拉夫妻之间的强弱关系。   如果儿子连大学老师都不干了,那又算什么呢?   老头急了:“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摆?”   方泽儒同样心里憋着气:“还有什么脸面,里子都没有了,还要这点脸面干什么?”   说实在的,这半年时间的煎熬,让他越来越后悔当初自己没选择离开。他早就知道留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会如此艰难。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出国的话他又有种种顾虑,没办法真的像那些人一样一刀两断。毕竟到今天为止,他痛恨的是魑魅魍魉的小人,长袖善舞的政客和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而不是这个国家。   他怎么会恨国呢?他是国家培养的,他只希望国家更好。   但国家好就意味着他必须得过得差吗?如果觉得他有罪,请用法律惩罚他,而不是如此卑鄙的公权私用。   方泽儒的个性相当的犟,比李东方有过之而无所不及。他下定了决心,10头牛都拉不回。   “我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今天上的课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那些教材早就该被淘汰了,还要一天天的用下去,浪费课堂上每一个人的时间。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做一点我想做的事。”   两位老人差点没跳起来。   在这个时代给私人干活是一种耻辱。而且是大学教授啊,居然如此有辱斯文。   周秋萍看了眼吴教授,突然间替对方不值。   再和煦的关系,对方家二老而言,儿媳妇也始终是外人。   不然,他们怎么不坚决反对她孤身在偏僻而生活不便的江心洲给私人打工呢。难道她曾经不是大学教授吗?   她也是知名的农学专家。   周秋萍不在理会方家人的争辩,只和吴教授说话:“现在蔬菜基地怎么样了?”   吴教授收回心神,开始认认真真地汇报工作。她从来没觉得难堪过,于她而言,面对周秋萍和面对评审专家是一回事儿。她得证明自己工作的价值,才能从对方手上拿到经费继续干下去。   钱都是一样的,那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有机种植初显成效,她后面进一步打算做的是立体种植,这样可以在有限的空间里节约成本达到更多产出。   至于果树的种植,她准备请自己的朋友过来指导,因为毕竟不是她的专业。但这就涉及到经费支出的问题,她不可能叫人白干活。   周秋萍点头:“正常的支出没问题,到时候把单据留好就行。还有他们过来需不需要住宿?房子够不够用?如果不够用的话,开过春就多盖点。省得到时候麻烦。”   方家人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大约老头老太太也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现在住的还是儿媳妇的宿舍。   是他们看不上的私人老板提供的。   方泽儒给了准话:“等学校正式开始上班,我就去办手续。”   他自己苦笑了一声,“大概他们也求之不得吧。”   周秋萍没接这个话,只点头道:“好的,您办完手续之后直接过来找余成或者李东方都可以。至于住宿的问题,我来安排。”   本来她对投资这个时代的房地产没有太大兴趣。因为房子是死物,除非用来开店产生活钱,否则在等待房产升值的漫长岁月中,它也不能当成钱来花。   有这个资本,她更加愿意投入到可以源源不断有产出的行业里。   但现在看来,还是得多弄些房子。衣食住行,其他三者都好办,唯独一个房子就是一个窝,是一个能够让人安定下来的地方。   周秋萍再一次开口保证:“房子肯定不是问题,我会尽快找人解决的。”   如果一时半会儿实在买不到房子,那长期租住也行。   她还主动询问:“就是不知道你们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是喜欢住那种楼上楼下的家属楼,还是喜欢四合院,或者是平房?”   她的语气如此轻松,让方家老两口都有些迷糊。好像有十几二十几套房子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挑选一样。   她有这么多房子吗?   方家老太太没憋住,脱口而出。   周秋萍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那是因为方老师值得。”   吴教授站起身,询问周秋萍:“要不要再来碗饺子?我再去下点。”   周秋萍赶紧摆手:“我盛碗汤就行,原汤化原食。”   她正要站起来,外面响起了狗叫的声音。这是吴教授从农场抱的土狗,特别好养,给它啥就吃啥,还忠心耿耿的,很乖。   吴教授肯定道:“应该是有人来了。”   她有些奇怪,大晚上的,江心洲又没桥,谁会黑灯瞎火跑过来。   难道是因为农场领导听说周经理过来了,特地和她打招呼?   外面还真响起了场长的声音:“周经理,在吗?看我把谁给你请来了。”   周秋萍好奇,赶紧出去见人。这屋子廊下装了灯,这会儿打开,倒是照亮了石场长乐呵呵的脸。   但站在他旁边的是谁呀?一对应该是夫妻的人,年纪看上去跟阿妈差不多大。   为什么石场长的语气如此自豪,好像他们很重要一样。   石场长笑容满面:“哎呀,你公公婆婆火车早到了,就自己找过来了。”   余成跟着出了屋门,看到两位老人,大吃一惊:“爸,妈!”   周秋萍瞬间想掉头走人。她知道这个念头很不对,但她真的难以控制住自己。她不得不捏了下拳头,才勉强站在原地。   石场长两边嘴角都要挂到耳朵上了,得意洋洋:“哎呀呀,你看看,你们也不跟老人说清楚到咱们农场来了。叫他们还白兜了个圈子。”   周秋萍开口道:“麻烦你了,石场长。对了,我们从京城带了点特产,刚才忙忙碌碌的都忘了给您了。来来来,您千万别客气,一直都麻烦您照应呢。”   石场长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并不稀罕什么特产。但因为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倒别有一番意义。   他搓着手笑,拎走了一盒点心。   周秋萍转过头,看见余成和他爹妈还站在院子里,顿时无语:“你傻呀,这么冷的天,你不让爸妈进去坐吗?”   青青和星星已经跑出来了,好奇地打量两位老人,还抱着余成的腿问:“爸爸,这个爷爷奶奶是谁呀?”   余家老夫妻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吴教授一家人看周秋萍的婆家来了,加上他们也吃的差不多了,赶紧收拾东西,告辞回自己的屋了。   只剩下高女士在旁边尴尬,干笑着招呼人:“来来来,坐坐坐,吃了没有?我们今晚吃饺子呢,我给你们盛两碗吧。”   说着她也不容人家拒绝,直接点火,又开始下饺子。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十分怂。但她真的不太敢面对余成的爹妈。毕竟在女儿跟余成的关系上,女儿是有耍流氓的嫌疑的。   结婚吧,她是不肯结婚。   这不尴不尬的同居关系,别说当年批.斗破.鞋,就是往前数几年,严打的时候,那也是妥妥的流氓罪。   想想都无比心虚。   彭阳满头雾水,两只眼睛盯着余成的脸,希冀战友可以为自己答疑解惑。   朱莉到底是女孩子,在这方面要比他细心多了。她直接拿胳膊肘捅了捅彭阳,招呼道:“我们带青青和星星出去看放烟花吧。”   现在并不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手头宽裕的人家可以从小年夜一直燃放到正月十五,十分热闹。   彭阳想说大冷的天,带着几个孩子出去吹什么冷风。结果挨了朱莉一个眼刀,搞得他愣是没敢再吭声。   男同志在心中默念,自己是大陆人,要对香港同胞客气。不然他惯着她哦,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   卢小明疑惑地看了下两位老人,直觉告诉早熟的小孩,余叔叔的爸爸妈妈来的蹊跷。   好奇心驱使他想留下来一探究竟,可青青和星星已经在外面喊,于是他也跟着跑了出去。   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周秋萍余成,还有余成的父母。   周秋萍没吭声,只拿了杯子给人倒水。   这杯子也是山上的产物,养鸭子大爷用竹筒做的,别有一种古朴粗拙的美感。吴教授觉得好,就问他买了几只。结果人家说这又不是值钱的东西,一口气做了几十只,愣是不肯收钱。吴教授就拿了一套过来给他们家用。   包括茶叶,也是野菊花晒的,农场的人都这么喝,还有竹叶茶。   周秋萍放下杯子,就坐在椅子上,保持沉默。   这是余成的父母,要如何沟通?是余成的事,她不越俎代庖。   余成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然而却极为尴尬。   因为到今天他都没和父母说自己的事儿。二老甚至不知道他转业了。   如果不是余成的老乡今年退伍,去他们家附近拜年,刚好碰上了余家二老,言之凿凿余成转业了。两人到今天还以为儿子在部队呢。   但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奇怪儿子为什么过年还不回家?他们已经习惯了。   但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直接把两人劈得头晕眼花。他们赶紧跑去县城人武部,跟人打听究竟怎么回事。   值班的干部十分肯定,余成已经转业了,本来按照规定是应该由地方政府安排工作的。但他将关系抓在了手里,一直没过来报到,他们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干部十分热情,还猜测余成可能是在执行特殊任务,所以不方便把关系调回老家。   然而余家老两口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当人爹妈的,肯定担忧孩子的处境啊。   他俩赶紧又跑回去打电话,之前儿子留给他们的号码没人接。   这一回,电话倒是打通了,但接电话的人是李东方后来招的,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只知道余成的确已经转业,也一直在这个电脑服务部主持工作。   更多的,他说不清楚了。   二老越想越慌,干脆买了最近的火车票,大过年的跑到了江州来。   他们在之前的电话里问了地址,找到了电脑服务部所在的小院。刚好不久之前周秋萍打电话过去问江心洲的房子收拾的怎么样了?所以就叫余家二老问到了他们已经往岛上来。   两人人生地不熟的,又一番奔波,才跑到农场,刚好撞见了石场长。   石场长一听他们是余成的爹妈,立刻热心地把人带来了,完全没意识到当二老听说余成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来时,他们究竟有多震惊。   两个老人又不是傻子,看青青和星星的年纪,就清楚绝对不是自己儿子生的。   前年小儿子还回家过年的,那时候他连个对象都没有。他们还替儿子操心,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在老家找个媳妇,以后能随军就随军,不能随军的话就转业回家,再找个工作好了。   现在,他们又上哪儿凭空冒出两个这么大的孙女儿呢?   余父沉默了半天,眼睛盯着儿子,沉声道:“余成,你说说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儿子有老婆孩子了,他们当父母的居然一无所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居然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人。   余母吓坏了,怕丈夫压不住脾气,当场揍儿子,赶紧替他找理由:“你……你说实话,这是不是你战友的遗孀?”   作为军属,她也听说过部队里的一些规矩。有些人在战场上牺牲了,临死之前就委托战友帮忙照应家人。不然孤儿寡母的,要他们怎么活?   儿子上过战场,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立了功,也不会变成军官,更加没机会去军校上学。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否认。   余成却抢先一步:“爸,妈,还望你们成全。”   说着他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竟然是默认了。   周秋萍瞬间无语,也没办法开口戳穿他的谎言。   站在男友的角度考虑,他也很难。为了一个人与全世界为敌吗?可他为什么要跟全世界作对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想法。换成她在余成的位置上,她也没办法真正做到两全。   父母根深蒂固的想法,岂是三言两语能够扭转的。一个人永远没办法改变另一个人啊。   高女士煮好了饺子,端上桌,看到跪在地上的余成,顿时急了:“哎呀,你别跪地上,天冷,膝盖受凉了以后要吃大亏的。”   老太太搓搓手,为难地看着余母,硬着头皮开口:“哎呀,老姐姐,你看孩子都挺不容易的,您二位就体谅体谅吧。”   余母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娶战友遗霜,替人家照顾爹妈的事情,她只当故事听过呀,怎么会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爹妈不愿意自家闺女去给人家当填房做后妈,难道就欢喜自己儿子娶寡妇吗?还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   高女士慌了,赶紧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哎哟,我的老姐姐,别哭别哭,大过年的不能哭的。”   余母心道:你当然不哭了,我儿子是个大小伙子呀。怎么算,都是我儿子吃亏。呜呜呜,真是命苦,咋就碰上这种事了?前面一声招呼都没打。   余成自顾自地说下去:“秋萍对我很好,阿妈也对我很好,两个孩子也很好。爸妈,原谅儿子不能在你们膝下尽孝,我们打算留在江州。”   他的世界是分成两部分的,也许江州是一个美好的梦,老家才是现实。但他想把梦变成现实。   生活不就是这样一步步变好的吗?   余母哭得更加厉害了。余父的脸则硬的跟石头一样。   高女士下意识地希望女儿能够说两句好话,态度放软和点儿。也许这样就能够引起他们的怜悯之心,不再反对。   这是她的生活智慧又告诉她,低头娶媳,抬头嫁女。如果女方在男方长辈面前一开始态度就卑微,那会被磋磨一辈子的。   再说了,老太太心里有一杆天平。她家秋萍这么好,配谁,都辱没不了对方。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余成说话的声音和他母亲的哭声。   这一瞬间,周秋萍忽然意识到,她其实是置身事外的。   她甚至从未想过,要为男友做出任何改变。   也许这对余成来说,很不公平。 第326章 我尊重他的选择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伴随着青青和星星的呼喊:“爸爸,爸爸,给我们放烟花。”   房门被两只小炮.弹顶开了, 两个丫头兴奋地挥舞着手上的烟花棒。把烟花棒竖起来, 说不定比她们人都高。   卢小明在旁边解释:“撑船的爷爷送过来的,我要给钱, 他说不要钱。”   朱莉和彭阳跟在后面, 手上还拎着咸肉和咸鱼,跟他们试图走冷酷路线的画风极为不相符。   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因为以他俩的身手居然没扛过人家撑船大爷,愣是未能把东西推回头。   他俩不约而同地分析失败的原因,核心问题在于他们当时想掏钱买下东西,偏偏刚好身上都没钱。   因为他们的现金, 在亚运村的时候, 全掏出来捐掉了。   刚才双方拉锯战的时候, 等到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人家大爷已经塞了东西就跑了。   周秋萍本来应该心情沉重的, 这会儿看到两人的样子却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然后她感觉余母的哭声更大了。   她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 她索性从保镖们手上接过咸鱼和腊肉, 张罗着要找地方挂起来。   余成也站起身,在屋里找了麻绳,分别穿在咸鱼和腊肉上, 然后将空着的那头往房梁上一抛,直接将腊味吊了起来。   这样后面要吃的时候, 拿着刀割一块就能直接做菜了。   她转头冲朱莉和彭阳笑了笑, 安慰两人:“没关系, 回头我多订他家的鸭子跟鸭蛋。”   青青和星星已经要急死了, 围着余成团团转:“爸爸,放烟花。”   余母突然间响亮地抽噎了一声。   卢小明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满心疑惑,想要开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青青也意识到不对劲,困惑地歪着小脑袋。   只有星星无所畏惧,反而满脸同情地看着余母:“奶奶,你咬到舌头啦?”   她之前吃饺子吃得太急,咬到了舌头,痛得眼泪汪汪呢。   小姑娘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十分自信:“我给你吹吹,就不痛了。”   说着,她还要人蹲下来,“奶奶,我还小,我够不到你。”   余母只是抹眼泪,并不理睬这孩子。她又没圣母上身,不是自家的孩子,也会当成宝。   然而她的冷淡并不影响社牛达人星星同学。小姑娘很有经验,直接伸手扯余母的衣角,热情地发出邀请:“走,奶奶,我带你去看烟花。看烟花就不痛了。”   她还抱怨余成,“爸爸你怎么还不放烟花?奶奶都急得哭了。”   余母有心辩驳,她不是为了烟花而哭。放个鬼的烟花,她现在都已经被炸成烟花了,恨不得灰飞烟灭。   但小朋友才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呢。星星吃的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吃的相当有劲。余母哭得头晕眼花,因为着急,从早上到现在一粒粮食都没进肚,居然被这小家伙拽的一个踉跄,稀里糊涂就被拉到了门口。   青青突然间机灵起来,和卢小明一左一右,愣是把人推进院子里,嘴里嚷嚷着:“奶奶,我们看烟花。”   倒是把余父丢在后面,你都没想起来要搭理一下。   周秋萍招呼余成:“你小心点,别炸到了自己。”   每年都有人因为燃放烟花爆竹而受伤。   余成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他不抽烟,但为了交际需要,身上还是放了烟,刚好可以用来点烟花。   三个小朋友一开始兴奋的不得了,等到烟花开始滋滋,他们又吓得嗷嗷往后面躲。   这烟花应该不便宜,居然放出了孔雀开屏的造型。三个小孩兴奋得又蹦又跳,就连吴教授一家人也跟着出来看热闹。   辣条看门狗居然不害怕火光,反而在边上上蹿下跳的。   一支烟花放完,小孩子们更激动了,围着余成要求再放。   这一回燃放的烟花是摆在地上的,自己噼里啪啦往上蹿,当真是火树银花。   院子里全是小孩的叫声与笑声,伴随着小狗汪汪直叫的兴奋。   余成悄悄走到了女友身份,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看到父母露面的时候,他第一感觉就是完蛋了。   是的,他从未对父母提过他和秋萍的事。因为他清楚地明白这不符合父母对他未来生活的设想。   “我就是想先等等,等以后让他们知道我生活的很好,这样他们就放心了。”他有些着急,“我不是存心瞒着的。”   周秋萍完全理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很多时候说100句都比不上亲眼瞧一回。   她伸手碰了碰余成的脸,柔声道:“今晚早点休息吧,你陪你爸妈好好说说话。”   余家爹妈不请自来。三间大瓦房的分配就成问题了。   高女士琢磨了半天,有心想把余母拉去和她们一块睡。女人之间多说说话,说不定能打动对方。   周秋萍却坚持将一间屋留给了那一家三口。   倒不担心住不过来,因为每间屋都砌了大炕。   其实江州人没睡炕的习惯,但江心洲四面环水,潮气大,所以当年从北方来的就自己盘炕。久而久之,农场不少人家也习惯性用炕了。这回给周家起新屋子,他们同样做了炕。   宽宽大大的,躺5个人都没问题。   对于住房紧张的人,一家老小睡同一张炕也正常。   剩下的两间屋,一间给彭阳带着卢小明住,另外一间则睡剩下的女同志们。   周秋萍跟朱莉道歉:“真不好意思,只能先将就着睡。”   朱莉虽然有点不习惯,却也明白此事迫不得已,便不多说话,只安静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给两个小朋友说故事。   高女士忐忑不安,拉着女儿到边上说话:“你说这事儿……”   她觉得她们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点?应该表现的更热情吧。   周秋萍摇摇头:“这事我们插不了手,让余成自己解决。”   且不说她从来没考虑过再婚。就算是真正的新妇,也不可能真的和伴侣的父母变成一家人。最多不过是相熟的亲戚罢了。   别人的家务事,外人难以插手。   高女士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也有些茫然,最后倒也想开了,招呼女儿:“睡觉睡觉。”   她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然而乡间太过于安静,烧过的炕又暖和和的,新弹的棉花更是软绵绵,睡上去就跟陷入云朵里一样,舒服的要命。   她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   而且一觉睡到天大亮。   秋萍和朱莉都起床了,只有青青和星星还趴在她旁边,欢欢喜喜地呼呼大睡。   老太太拍了拍脑袋,感觉自己这个主人实在太过失礼,搞不好人家客人都已经起来了。   她赶紧起身穿衣服,倒不勉强小丫头们起床。孩子就该多睡觉,这样才长个子。   待到她穿戴一新出了门,准备刷牙洗脸时,就叫人给堵在了门口。   余母不知道是起床早,还是昨晚一夜没睡,眼睛底下青黑一片,一张脸苍老而疲惫。   跟因为睡得好而红光满面的高女士一笔,老了不止10岁。   搞得高女士都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昨晚睡得那么香,实在是罪过。   她赔着笑脸,尴尬地没话找话:“起这么早啊,老姐姐,怎么不多睡会儿?这里安静,睡觉特别香。”   余母却绷着脸一点也没跟对方套近乎的意思,说话也硬邦邦的:“同志,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高女士没生过儿子,曾经的嗣子娶媳妇也轮不到她插手。可她现在却莫名其妙有种给自家的糟心儿子,相看人家大姑娘,叫女方家里挑三拣四的错觉。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尴尬,却必须得挤得更多。   能怎么办呢?谁让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好撒手不管吧。   要不怎么说自己养的孩子就是讨债鬼,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她殷勤地邀请:“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余母保持高冷的姿态,进了屋也不看一眼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的小丫头,只开门见山:“你家把两个孩子挂到你家户口上,让秋萍干干净净地出去,将来上我家户口本,才好生孩子。”   高女士愣住了:“生孩子?”   余母耐着性子解释:“一对夫妻一个孩。将来秋萍户口在我们家那边,也没人晓得她生过孩子。等以后她跟余成的小孩生了上了户口,外人也管不了。你放心,不是不要这两个孩子,就是户口不能挂过去,不然计划生育肯定抓。”   她看高女士盯着自己不吭声,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你们还想怎么样啊?难不成让我儿子连个后都没有?你放心,我们在老家也有点关系,这个事情能办起来。”   关于计划生育政策,各个地方执行的标准其实不完全一致。有的地方严格,有的地方宽松。有的再婚还能再生孩子,有的则是但凡夫妻一方有人生育过,就坚决不允许再养。   余成老家在这方面,倒不是特别严厉。   高女士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这是余成的想法吗?”   余母压不住火气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来:“你们干嘛?看我儿子老实,往死里欺负他,是吧?你们昧不昧良心?”   余成正在隔壁屋里烧早饭。昨天有人送了腊肉,刚好和吴教授家挑的荠菜放在一起切碎了摊腊肉煎饼,配大米粥一块儿吃。   他听到自己母亲的喊声,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冲出去喊:“妈,你干嘛?”   “干嘛?”余母气急败坏,“你个憨货,你都要绝后了。”   余成拉下了脸:“妈,我已经有孩子,青青和星星就是我的孩子。”   他们的嗓门一大,炕上的两个小丫头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开始喊妈妈。   周秋萍本来在烧火,没出门掺和的意思。听到女儿的喊声,她赶紧冲出去,嘴里招呼着:“来了来了,要不咱们起床吧,今天有好吃的肉饼。”   两个小丫头开始哼哼唧唧,既想吃肉饼又舍不得暖和和的被窝。   周秋萍诱惑两人:“吃完了,我们可以和哥哥一块出去,看小鸭子生蛋。”   这实在太有吸引力,两只小家伙可算舍得从被窝里出来了。   高女士也转过头,不掺和人家母子之间的对话,赶紧去给孙女儿穿衣服。   她们母女俩忙碌,剩下朱莉惨了,她既不会烧锅也不会摊饼,只能急得啊啊直叫。   还是已经带着卢小明出门跑了两圈回来的彭阳接手了厨房的活,一人包圆的烧灶和摊饼两样工作。   本来朱莉还想跟他道谢来着,结果这人非要嘴欠:“不行了吧?既然来大陆工作,就要方方面面适应大陆的生活。”   朱莉直接翻了个白眼,只端摊好的煎饼给卢小明:“你尝尝吧,刚出锅的,可香了。”   卢小明哪有心情吃煎饼啊,他眼睛一直盯着门外呢。   余叔叔的妈妈好像很生气。   余母何止是生气,她简直要气炸了。   昨晚她和儿子就谈的不欢而散。可天下爹妈和孩子发生争执的时候,做出退让的人永远是爹妈。   她一宿没睡,好不容易才勉强做了心理建设,就当白捡了两个孙女儿吧。   她长了眼睛,知道儿子过得不错,气色好,脸上有肉,身上穿的夹克衫得好几百块钱才买得到。   而周家人无论老小,穿着打扮都可以称得上时髦。那说明他们的经济情况挺好。   自己过日子的人都明白,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有了这个大前提,她才愿意继续往下看一看。   余母经历了旧社会,又进入了新中国。在她的青年时代,整个国家也鼓励寡妇再嫁。   但不是黄花大姑娘也就算了,这种事情谁都没办法。可有一点她却必须得坚持,那就是女方得给余成生个孩子。   不然,她儿子不是莫名其妙就绝了后吗?   余母自觉她的要求合情又合理,她甚至还冥思苦想出了对策,也保证不会抛弃那两个小丫头。   她把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对方居然还拿乔。以为是什么金枝玉叶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公主吗?架子这么大。   余成皱眉道:“妈,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余母忍无可忍,咆哮出声:“你做主,你能做什么主啊?你给人做牛做马还当做宝贝呢!”   他们吵成这样了,本来想假装没听到的吴教授一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劝架:“哎哟哟,大过年的,怎么还呛起来了?别吵别吵,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母子哪有仇啊?”   彭阳也跑出来,笨拙地劝慰:“吃饭吧,饼都摊好了,这得趁热吃。”   吴教授一家人跟着打圆场:“就是就是,先吃饭再说。”   他们又是拉又是劝,总算把人按在桌边,面前多了饭碗。   桌上的人多半尴尬,表现最镇定的反而是周家祖孙三代。   两个小丫头不用说,本来就懵懵懂懂的,便是年纪大一些的青青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早饭上。   可肉饼太香了,她吃了一口又忍不住出第二口,渐渐的,她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吃上。   星星更夸张,从头到尾她都没留心大人的脸色,只不停地跟哥哥强调:“好好吃哦,好香好香。”   卢小明偷偷看奶奶和阿姨的脸,发现她们居然也在认真地吃早饭。好像刚才的争吵,一点儿也没影响她们的食欲。   余母看得更生气,扬高了嗓门道:“周同志你现在给我句准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余成急了:“妈,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余父先前一直保持沉默,这会儿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妻子这边:“你是你妈生的,你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跟我们没关系。”   周秋萍闷声不吭,只埋头吃早饭。   余母又强调了一遍:“小周,你年纪轻轻耳朵就不行了吗?我在跟你说话呢。”   周秋萍咽下嘴里的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平静地看着对方:“这个问题我跟余成讨论过,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   余母气得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在利用我家余成的老实和善良,剥夺他当爸爸的权利。”   屋里的桌子就是农民自己做的,堪称简陋。她这一巴掌拍下去,桌上碗筷摇晃,桌子简直要塌了一样。   青青和星星吓到了,都惊恐地抬起了头。   周秋萍的愤怒占据了上风,说话也不客气了:“您别又拍又打的,吓坏了孩子。”   星星立刻往妈妈怀里钻,要求妈妈喂自己吃饭。   周秋萍索性抱起了女儿,一口一口喂她吃粥,不再看余母。   餐桌上的人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吴教授的家人干脆一个个找理由端着饭碗离开。   留下的人气氛愈发沉闷。   周秋萍喂完了女儿,打发几个小朋友出去玩耍,然后才自己吃完碗里剩下的饭。   余母逼问她:“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生还是不生?”   这回周秋萍没有迂回,她承认她自私,她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兜圈子,她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精力。   “不生,我没打算再生。”   余母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来指着自己儿子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你听到了吗?你糊涂啊,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人家就当你是长工呢,供着一家老小吃喝拉撒。”   周秋萍否认:“不,我不接受这个指控。我不缺钱花,我自己能挣钱,我能养活我孩子。包括我阿妈,也不需要任何人养,她自己照样工作,照样挣钱,而且挣的不少。我和余成在一起,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跟他有感情。我们家没任何人把他当长工,压榨他占他便宜。”   余母焦急:“你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你起码要给余成生个孩子,不然这算怎么回事儿?”   周秋萍却没有再接话,因为她的大哥大响了。   田彩霞的声音特别着急:“周经理,怎么回事儿?我今天在商场看到水中花牌洗衣机,价格比咱们卖的便宜了整整50块。”   周秋萍惊讶:“你没看错吧?50块。”   田彩霞十分笃定:“没错,咱们卖的是出厂价719块钱。他们卖669。我拿记录看了,就是这么个价钱。”   周秋萍也赶紧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洗衣机栏目下,水中花洗衣机是引进国外国外生产线生产的全自动洗衣机,出厂价就是719。   那商场怎么卖669呢?   她又追问了几句,但田彩霞是逛街时才发现的问题,其他事情根本不清楚。   周秋萍便一个电话又打到了水中花洗衣机厂,后者的厂长去开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接电话的人也搞不清楚,商场里自家洗衣机售价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秋萍再想打电话问,大哥大就撑不住了。   江心洲上信号弱的要命,她没心情再等下去。   《厂家直销》之所以销售情况火爆,就是冲着出厂价的噱头。   假如大商场里卖的东西还更便宜些,人家干嘛找你买呀?   周秋萍赶紧换衣服,匆匆丢下一句:“我得去趟洗衣机厂,中午不回来吃饭,估计有的忙。”   余母急了:“你把事情说清楚,你别跑。大过年的,你有多忙?”   说话的时候,她还下意识抓住了周秋萍的胳膊。   周秋萍看了一眼她,默默地撤回自己的手,平静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你那说的算什么呀?事情还没解决呢。”   她耐着性子道:“如何解决,我交给余成来处理,我信任他。我也希望您和叔叔能信任他,他是成年人,他聪明有主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从未欺骗过他,我始终尊重他的选择。”   这话可真拱火呀,余母立刻跟外面的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地炸开了:“哦,我不尊重我儿子,我不相信我儿子。你这人可真够会挑拨离间的。你别走,今天必须得说清楚。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许走。”   周秋萍却坚定地拽回了自己的胳膊,不容置喙:“不,我必须得走,我手下有好几十号人靠我吃饭呢,我得对他们负责。”   说着她转过身,大步往外走。   朱莉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 第327章 集体狙击   撑船的李老头还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呀?多待几天哎, 其实岛上挺好看的,到处都能逛到好东西。”   周秋萍居然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我早点回去,早点来买你的鸭子和鸭蛋啊。”   老人相当耿直:“那你快点回去吧。我这鸭子好呢, 买了绝对不吃亏。”   一叶小舟移动, 就是两岸。   周秋萍回头看了眼江心洲,上车往洗衣机厂开去。   等车子停在厂门口, 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洗衣机厂的厂长也开完会回来了。   他同样满头雾水, 因为他十分肯定厂里提供给各大经销商的出厂价都是一样的。不然厚此薄彼的话,人家会直接砸了厂子的。   周秋萍跟他确认:“全自动洗衣机的出厂价就是719块钱,是吗?”   厂长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那为什么山山商场里的售价是669块?”   厂长开始叫委屈:“这我就不晓得了呀。周经理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呀,我们是讲感情的。”   水中花牌洗衣机最早不是做洗衣机而是做陶瓷浴缸的,几年前才强行上马。虽然有相关政策扶持, 但因为技术底子薄, 产品质量差, 所以口碑一塌糊涂。   前年他们在国家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引进了国外的全套生产线,通过完全仿制的方式大大提高了产品质量, 但是坏名声早就众所皆知, 所以产品销量一直上不去。   加上从去年开始全国经济都陷入低迷状态, 消费市场严重萎缩。他们厂大批积货,情况就更糟糕了。   厂长托人找到周秋萍的时候,一个大老爷们差点没当着女同志的面掉下泪来, 一直央求她帮忙想办法,一定救救水中花牌洗衣机。   而这位周经理也没叫他失望, 她不仅在《厂家直销》节目里为水中花洗衣机做了宣传, 还策划营销, 让洗衣机大大出了风头。   因为水中花洗衣机名声太差, 客户满意度特别低。所以周秋萍第一件事就是挽回它的名声。   她依葫芦画瓢,以当初蝙蝠牌电风扇的经典营销案例为样本,在江州最热闹的庙会街上,搭了个两平方米的玻璃房,将洗衣机放进去,24小时不停运转,旁边还竖个大牌子:热烈祝贺水中花洗衣机通过5000次无故障运转国际认证!   大标题下面还有小字介绍,国内洗衣机无故障运行标准为400次,国际为5000次。水中花牌洗衣机欢迎大家监督,任何人发现它有运转故障,请立刻与厂家联系,领取5000元奖金。   庙会街是江州的重要旅游景点,在街上逛的人来自五湖四海。通过他们的嘴巴,水中花牌洗衣机没掏一分钱的广告费,就直接名扬全国。   然后不仅周秋萍带领《厂家直销》的摄制组过来拍了录像,在做节目推销时播放,江州乃至省级媒体也主动过来采访这件新鲜事,免费给水中花牌洗衣机做了比广告效果更好的宣传。   这个营销可以说相当成功。去年年底有专业人士做零售点评时,就把它作为案例进行了分析,给予了高度评价。   事实上,水中花洗衣机也因此一炮而红,原本积压的产品迅速清空,停下的生产线则直接切换到三班倒的阶段。   可以说,双方合作极为愉快。   厂长叫屈:“咱们都老熟人了,我坑谁也不可能坑你呀。我图啥呢?”   但事实真相就摆在面前,两边一块儿去山山商场,里面的水中花牌洗衣机明标价码,就是669块钱。   商场像是怕大家意识不到他们卖的洗衣机究竟有多便宜,干脆将电视机都搬到了边上,反复播放《厂家直销》推销水中花洗衣机的片段:只要719,达到国际质量标准的水中花洗衣机就能带回家。   商场的销售人员拿着大喇叭喊:“我们让利大促销,只要669,大名鼎鼎的水中花洗衣机就能拿走。”   这激情促销的热烈程度,让水中花的厂长都忍不住要热泪盈眶了,差点用力鼓掌。   周秋萍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669,真大方。”   厂长坚持:“跟跟我们厂没关系,我们是719块钱出的货。要是669,我们自己不仅赚不到钱,还要往里面贴钱呢。”   田彩霞已经在商场等着,看到自己老板,跑过来汇报:“我问了他们的售货员,他们一开始说他们有渠道拿到更便宜的货。我说要去洗衣机厂问个清楚。他们又说是商场为了感恩回馈顾客多年的厚爱,所以自己贴了本钱。”   水中花的厂长立刻警觉了:“该不会是假货。”   这两年打假是整个商界的主流。好多小厂都假冒名牌产品,做出来的商品质量一塌糊涂,凭借低价抢占市场,搞得正宗的牌子反而吃大亏。   厂长不敢怠慢,直接找商场柜台的负责人,让他们提供这是正品的证明:“我们厂出厂价就是719块钱,你从哪儿拿到的低价货?”   原本围在柜台边上的顾客们跟着警觉起来,有人大声嚷嚷:“你们卖的可别是假货呀。”   柜台负责人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们都是从厂里拿的货,进货单还在呢。”   商场经理也被惊动了,跑过来说明情况:“我们就是让利促销,欢度春节,让消费者满意是我们唯一的需求。”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秋萍,话里有话,“我们为消费者着想,不是挂在嘴上说说的,而是拿出了实际行动。说低价就低价,我们掏钱让消费者满意。”   围在边上的顾客们全都激动地鼓掌,还有人大声叫好。国营商场就是国营商场,大手笔,有气魄。   周秋萍笑了笑,没吭声。   厂长也不好说什么。东西从厂里拖出去,只要人家不拖欠货款,想怎么卖甚至白送,他们都管不了。   他跟着周秋萍一块出了商场门,摊手表示无奈:“这事我管不了啊。”   周秋萍在心中冷哼:估计你也不想管吧。反正是商场掏钱,洗衣机卖的好,工厂订单拿的多,挣的钱也更多呢。   田彩霞焦急地询问老板:“周经理,那咱们怎么办?”   商场搞低价促销,他们是不是也要跟进,把价格压得更低,好把顾客吸引过来。   周秋萍摇头:“我们就是个电视促销节目,可比不了商场财大气粗。”   现在怎么办?避其锋芒呗。不跟山山商场争一时气短,反而主推其他货。   然而麻烦才刚开始。   周秋萍刚返回电视台,都没能进去,门口就有人拦住了她,气愤不已:“同志,你们怎么能骗人呢?我们买了微波炉,你们说是出厂价,可是东大街商场便宜了整整200块。你们这是在利用我们对你们的信任。”   周秋萍赶紧点头:“同志,您说的情况我还是真的第一次听说。我刚刚出去就是为了处理山山商场洗衣机售价比出厂价便宜50块钱的事儿。是水中花洗衣机厂的厂长跟我一块过去,他非常肯定卖给商场的价格也是出厂价。我想,微波炉的情况应该差不多。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给微波炉厂商打电话,您亲耳听,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顾客原本气得够呛,结果她态度这么好,搞得人家发火也发不起来,只气呼呼的:“那你总得给我们说法,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现在的微波炉可贵了,都是几千块钱一台。谁家买了赶时髦,都得大放一回血。   而两百块,现在可以买个单缸洗衣机了。   周秋萍当着顾客的面,直接挂了公用电话,打到微波炉厂家。   这回接电话的厂办工作人员倒是很肯定,不用请示领导就斩钉截铁:“我们的微波炉售价就是2170块,大家都知道的。降价?不可能,我们销售状况良好,为什么要降价?东大街商场卖1970块?这个事情我们没听说啊。这样吧,您稍微等一等,我们派人过去核实完情况,再给您回电,你看可以吗?”   挂了电话,周秋萍无奈地看着顾客:“您听到了吧?我们这边给的就是厂家的出厂价,商场降价销售的事,厂家都不知道。”   顾客着急:“那你得给我们个说法,200块钱呢。”   周秋萍摇头:“这我真的解决不了,我们是按照出厂价销售的。厂商和我们节目都没骗人,我们干涉不了商场的行为。这就好比有人花了100块钱买了东西,自己一天没用,又转手80卖了出去。我们没办法要求最早卖东西的人也返还那20块钱。实在对不住,我们真没办法。”   顾客气呼呼地放狠话:“那就是我自己活该了?我不要了,我要退货,你们把钱还给我。”   周秋萍保持不卑不亢的姿态:“那这要和厂家协商,看在不在无理由退货的期限内。”   《厂家直销》遵循的规则是7天无理由退货。可是过了一个年,怎么都超过7天了,最后即便节目组送了她毛巾,顾客还是气呼呼地走了。   田彩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先前商场的价格比我们高,她怎么没把差价给我们呀?”   周秋萍摇头:“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默认出厂价是最便宜的价格,冲着低价来买东西的。”   这个顾客的到来让她感觉事情大大的不妙了,好像并不止一家商场采取行动,好多家都动了起来。   她叮嘱田彩霞:“你赶紧把人都叫过来,到各大商场商店做调查,看究竟有哪些地方在跟我们打价格战。”   朱莉下意识道:“他们这么打肯定吃亏,他们的运营成本就比我们高啊,根本打不过。”   然而商场不蠢,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他们也逐渐适应了规律,放下了高高在上的架子,结成了同盟,开始集中火力狙击《厂家直销》。   这些大商场大商店分工合作,一家认领一件商品,以折本的方式降价,抢占市场。   如此一来,大家分摊了风险,降低了利润损失,却能吸引到更多的顾客。   李立军摸下巴,表达了对竞争对手的佩服:“这一招很聪明啊,直接围堵绞杀。看来对手是真的恨不得我们死。”   商场和商店讨厌他们,理所当然。   《厂家直销》这节目最初会办起来,导火索就是因为周秋萍销售的东西被商场赶了出来,没地方卖。   后来《厂家直销》火了,顾客想买东西多了选择,自然就抢占了各家商场的销售份额。这就好比实体商场和电商平台的矛盾,少赚了钱的人不恨对方才怪哩。   这回他们集中起来,共同围剿《厂家直销》,甚至不惜血本,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彻底灭了这档电视购物节目。   杜仲忧心忡忡:“周经理,咱们怎么办?顾客买贵了有意见的。”   可如果他们停止销售,就是将市场拱手相让。以后想抢回来就不容易了。   周秋萍抿住嘴唇,又转头问田彩霞:“都有哪些商场?”   田彩霞一个个报名字,待到报完之后,周秋萍终于露出了笑容,庆幸不已:“还好,都是江州的店。”   杜仲心领神会:“您的意思是我们专注江州以外地区的销售市场,暂时不管江州吗?”   叶文兰摇头,不赞同这种策略:“江州是我们的大本营,电视台是我们的后盾。其他台已经发现电视购物节目有市场,只是暂时还在摸索状态,没钱或者没能力把节目办起来。不然的话,现在肯定遍地开花了。一旦到了这一天,他们就不可能再买我们的节目。而我们失去了江州这个大本营,也就没有生存的土壤。”   这倒是事实。   大家开始冥思苦想,有人建议也降价。   价格大战,在零售行业并不罕见。去年郑州六大商场的血腥拼杀降价狂潮甚至震惊全国。大家不惜血本,不挣钱甚至贴钱,唯一的目标就是将竞争对手赶出市场,自己达到垄断的目的。   “我们的运营成本毕竟要比商场低,真打价格战,商场要掏的本钱更高,承受的压力也更大,未必扛得住。”   但立刻有人反对,因为他们要降价的商品种类太多了。加在一起,谁都承受不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充当会议室的仓库吵得不可开交。   周秋萍摇头:“降价不现实,我们双拳难敌四手,赔本赚吆喝赔不起。”   “那要怎么办?”叶文兰有些着急,“我们不能丢掉市场的。”   周秋萍的目光落在他们自己印刷的广告商品画册上,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我再想想办法吧。”   大家都有些失望,都到了这一步,不降价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等待周秋萍出招的还有贾甜甜。   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她从未心情如此好过。   站在商场门口,看着里面挤挤挨挨的人潮,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商场经理听说贾小姐来了,特地出来欢迎贵客,一见到人就笑容满面:“贾小姐,还是您厉害,的确高招。”   贾甜甜一身高风亮节:“商场是维持市场稳定的重要环节,不能由着一些歪风邪气扰乱了商场的正常销售秩序,不然会乱掉的。”   商场经理深以为然:“那当然,春节晚会上国家领导都说,要在稳定中谋发展,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他美滋滋地看着人头攒动的顾客,心中无比妥帖。   商场已经好长时间不曾这样热闹过了,每天都是死气沉沉的。   其实这种状况放眼全国都正常,不管京城还是海城,大家打折销售也卖不出去东西。   如果没有《厂家直销》的热闹,商场自己也没多大感觉,因为大家都一样啊。   可凡事就怕对比。他们这边暮霭沉沉日薄西山,那边电视销售却热火朝天销量节节攀高,他们看着不生气才怪。   最可恶的是一些顾客,跑到店里逛来逛去,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商品,就打电话或者写信去电视台,询问《厂家直销》什么时候做它们的活动,也能用出厂价销售。   搞了半天,商场居然变成了《厂家直销》免费的展示柜。商场再好的涵养也要气炸了。   况且江州的各大商场商店跟《厂家直销》本来就有夙怨。   当初就是因为电视台不断唱衰返本销售。搞得全国其他地方的不少商场都靠着这一招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他们却只能干看着,愣是没能分到一碗粥。   全都白便宜了《厂家直销》。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商场老总们开会的时候头一个埋怨的对象周秋萍。   这个时候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并非所有《厂家直销》的顾客都从栏目组还有厂家手上买货,不少人被成功种草商品之后,还是去商场买的东西。   也就是说,《厂家直销》同样免费替他们拉来了生意。   但人就这样啊,得到的再多都未必在意,失去的东西却念念难忘。   在这种怨恨不满的情绪膨胀下,贾甜甜找到他们,建议他们成立同盟,共同狙击《厂家直销》,把这节目彻底拉下马时,大家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事实证明,这一招真的很漂亮,顾客全都被吸引来了。   商场经理一边欢喜一边担忧:“可惜我们这是赔本赚吆喝,卖一件亏一件。”   贾甜甜在心中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指出事实:“人都进来了,除了够买便宜货,没买其他的东西吗?”   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   否则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超市通过送免费鸡蛋毛巾之类的方式,给店里拉人气。   进都进来了,那肯定不可能只买一样,看到其他东西也顺带着捎上。   如此这般,总体的利润要比折掉的本钱多。   商场经理干笑:“是我鼠目寸光,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的一亩三分地,比不上贾同志你高瞻远瞩。”   别看贾副市长已经变成了贾主席,在市委领导班子里失了势。对外面的人来说,她还是高官,贾甜甜自然也就是官家的千金小姐。   当然得好好笼络着。   况且这位小姐的确有两把刷子,出手快准稳,一击即中。   贾甜甜笑了笑:“您客气,还是您组织得当,商场的生意才这么好。”   如果是以前,她看都不会看这些人一眼。但现在,她既然要自己做事,该放下身段的时候还是得放下身段。   等到她功成名就,谁还敢小瞧她?   商场里展示的电视机节目播到了《厂家直销》,好多逛商店的顾客都停下来观看。   大家议论纷纷,电视台大过年的还真拼啊,居然不反复播放春节联欢晚会还有旧片子旧电影把时间糊弄过去,居然录了一期新节目。   肯定不是以前拍的,不然你听听她们说的是什么。   电视机里,周秋萍笑容满面地给大家拜完年,主动提起商场大降价的事:“最近我们节目组发现各家商场都在搞降价促销。尤其是我们介绍过的商品,都是以低于出厂价格拿出来卖的。比方说水中花牌洗衣机,在山山商场,售价比出厂价便宜50块。在东大街商场,好生活牌微波炉,价格就便宜了200块。”   她滔滔不绝,一个接一个念下去,足足有十几种商品,每一种都降价幅度相当可以,让人不由得怦然心动。   周秋萍似乎一点点都没有遭受了狙击的觉悟,反而兴高采烈:“这么多商场能够主动和我们《厂家直销》节目联动,给顾客提供这么多优惠,我们都非常感动。在此,我们节目呼吁大家,如果方便的话,住的比较近,那就直接去商场购买,这样可以节约钱。但如果住的比较远,不方便搬来搬去,那么综合考虑一下,还是可以选择直接从我们厂家购买,因为我们送货上门,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朱莉在旁边疑惑:“我不明白,商场的售价比出厂价还要低,那岂不是亏本吗?”   电视机前的顾客连连点头:“没错,这个香港妞说到重点了。”   朱莉的普通话一直不算特别流利,能够听出明显的口音。   但这却成了她做《厂家直销》助理的优势。现在大陆默认香港人见多识广,香港的小姐都到《厂家直销》做推荐,无形间便提高了这档节目的档次。   这种隐形的广告效果,好比后来的电商都喜欢找外国模特拍广告做宣传一样。反正它的存在就意味着高大上。   顾客们等待着周秋萍的回答,后者也没说出朵花,只点头道:“没错,肯定是要亏本的。”   朱莉却愈发疑惑:“那商场不开了吗?他们那么多人工,那么多开销,要从何而来。”   周秋萍解释道:“他们还卖其他的商品,其他商品的利润来补偿这一部分的损失。”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也不觉得奇怪。   可是朱莉却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买的永远没卖的精。只要把其他商品的利润提高了,那么这边亏本再多,也能填补住这个窟窿。对吗?”   商场经理勃然色变,脱口而出:“放屁!”   他真的没调价,东西都已经卖不出去了,他怎么还可能涨价呢?   可是观众不这样想啊,大家都深以为然,肯定是这样,不然商场有多少钱亏?之前在报纸新闻上哭穷的不就是他们吗?那个时候就说没钱,现在天上掉钞票了?   电视机上,周秋萍的笑容有点尴尬,似乎在拼命打圆场:“这个我不清楚,我不乱说。不过我肯定,就是这些商场卖的我们推荐过的商品是正品,也的确便宜。希望电视机前的广大观众朋友们不要错失如此良机,趁机囤货吧,买这一波肯定不亏。”   她这哪是澄清,她这分明是雷神之锤!   看样片的栏目组成员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一来的话,跑到商场里面的顾客哪里还愿意买贵货,当冤大头。   哼!本来他们一个电视购物节目能推荐的商品有多少?平台就这点大,永远不可能跟商场相提并论啊。结果商场非要把他们当死敌,故意找茬。   那就别怪他们出手反击了。   周秋萍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这还不够。   降价好啊,价格都降的这么低了,不趁机占点便宜,简直对不起自己。   周秋萍拿起电话,开始联系各家供销社。现在有便宜货,比出厂价格更低,可以拿货。   要不要赶紧囤一波,这样在农村地区也能降价促销售。 第328章 叫你拿乔   所谓人多力量大。   在成百上千家供销社面前, 十几家商场和商店组成的联盟,简直堪称弱小可怜又无助。   根本用不着大规模动员,光是江州以及江州周边地区的供销社那个鼻子尖的就恐怖。他们哪里是买货呀, 他们是清仓。   一到店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在架的所有便宜货一扫而空。商店补多少库存, 他们直接吃下去多少。那个快准狠稳,完全叫人回不过神。   一开始柜台负责人不明所以, 还为货出的快欢欣鼓舞。但是很快商场就发现问题了, 原本他们还能靠着便宜货吸引顾客在商场里逛一逛。等到杀手锏被清光,顾客来了买不到,只会勃然大怒,看也不看其他商品一眼。   没办法,他们只能赶紧去厂家提货。   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以前商场和厂家都是代销的关系。也就是说货先从厂家拿过来, 等卖完之后大家再结账。   但是现在, 不知道这些厂家是怎么想的, 居然放着很快就能到手的大笔钱财不要,坚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们能拿多少钱来, 我们就出多少货去。   代销, 我们现在不这么来。   商家被逼得没办法, 恨得牙痒痒,但来自顾客的压力摆在那儿,他们只能咬牙硬撑, 恨不得骂臭了厂家。   其实厂家如此不近人情,也不是谁耍了阴谋诡计。而纯粹是因为大家被三角债给吓怕了, 个个都希望现金为王。   商场在赔本赚吆喝, 是明摆着的事儿。能撑多久?关键看商场的血有多厚。   但从去年开始, 商场的日子就很不好过, 再厚的家底子也经不住坐吃山空。   现在他们这样饮鸩止渴,万一是拆东墙补西墙,最后空下一大笔货款还不上,到时候厂家找谁哭去?要晓得现在小品都说欠债的杨白劳才是大爷,追债的黄世仁已经沦为孙子了。   与其冒这个险,不如能挣多少是多少,先把到手的钱塞进兜里再说。   这边供销社的人凶猛吃货,那边厂家又不肯代销。加上其他商品销售额并没有明显上涨,利润跟不上。一直在亏血本的店家很快吃不消了。   一开始他们还硬着头皮扛,先控制住大规模吃货的二道贩子,免得流失更多的真正顾客。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供销社很快就把闲逛的老头老太太聚集到一起,以一人5块钱的报酬,让他们代买。   待到商场反应过来,找工商局过来处理这种明目张胆的投机倒把行为,这群人又矢口否认,说东西之所以放在货车上,是因为他们合伙请了司机,帮忙开车送到家里去。   那抓在手上的5块钱,就是他们要出的车费。   工商局还想深入挖掘一下,老头老太太们就又吵又闹,充分展现出了中老年退休人民的强大战斗力,愣是轰的牛皮轰轰的工商局都退避三舍,不敢再管这一茬。   如此三番两次下来,商场的血能有多厚?大家现金流很快就扛不住了,接二连三地败退,一场轰轰烈烈的同盟行动,勉勉强强撑到了正月十五。这家商场就借口新春大促销活动结束,赶紧将商品调回了原价。   这一回,他们赔了本也没赚到吆喝。白白叫乡下的供销社占了好大便宜。   供销社的销售群体面对广大农民同志和乡镇居民,压根不和商场构成竞争关系。所以即便他们低价拿的货又加了几十块钱回去销售,对于他们的顾客来讲也好便宜。   毕竟大家虽然在电视上看到城里的商场卖的更便宜,但考虑来回运输的时间和精力成本,还不如直接从供销社买呢,省心又省事。   说到这个下沉农村的销售模式,还得再往回扒拉一通乡镇企业的回春。   之前秋天时,因为政策严厉打压私营经济发展,地区的乡镇企业关的关停的停,原本在厂里上班的工人们,一下子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日子很不好过。   后来周秋萍通过供销社的负责人们给大家提醒,可以搞集体合作单位。   胆子大的乡镇企业负责人就悄咪咪去工商局问了,还真拿到了执照,又能挺起胸膛搞生产了。   其他人见状有样学样,短短数月功夫,不少工厂就重新恢复了生产。   后来江州台的《深度调查》大力推销了集体合作模式,又有工商部门公然站出来背书,重新开工的乡镇企业就更多了。   如此这般,原本死气沉沉的周边农村地区经济迅速展现出它们强大的生命力,感觉就像小草一样,就算没有土壤都能生长起来。   而且因为它们的规模小,没有搅和在三角债里挣扎不开,反而能够自由自在地生产销售,也趁机找到了不少市场。   正因为如此,供销社才敢占商场和商店的便宜。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目标客户群有购买的欲望和能力。不然的话,就算对方卖得再便宜,他们也没胆子冒这风险。   商场血亏,供销社饱赚。   《厂家直销》从头到尾作壁上观,得知各家商场消停的消息之后,周秋萍还假惺惺的在荧幕上表达遗憾,皖西电视机前的观众没能抓住最好的时机,买入自己心仪的商品。   她笑容满面:“我们栏目会尽量关注,如果今后还有这种大规模的打折促销活动,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好让商家的苦心不白费,叫大家伙儿都得到实惠。”   商场的经理们看到电视机里的人说风凉话,要不是因为电视机也是花钱买的,真恨不得当场砸了电视机。   妈的,她还得了便宜又卖乖,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肯定跟《厂家直销》脱不了关系。   说不定那些跟苍蝇一样的供销社就是她给弄来的。   可即便知道又怎样呢,人家搞的是阳谋,君子坦荡荡。从头到尾,她不仅没有说过商场的风凉话,酸言酸语,反而积极鼓励广大观众朋友们趁机去占便宜,也实实在在地帮助商场拉动了销量。   可惜卖得越多,亏得越大呀。   不行,大家感觉咽不下这口气。实在翻不出借口去找《厂家直销》的麻烦,他们就转过头去埋怨贾甜甜。   要不是那位□□家的千金出的馊主意,把大家聚在一起集体坑了,他们也不至于摔这么大的跟头,吃这么大的亏。   不行,她一定得给他们个说法,不能就这样算了。   贾家的小别墅里,贾甜甜面色阴沉地盯着电视机,荧幕上,周秋萍正笑容满面地推荐西藏和新疆的特产,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保姆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小姐,陶经理打电话过来了,说您无论如何都得接。”   “就说我不在。”贾甜甜满心烦躁。   她才不要接电话了,接个屁的电话。这帮鸟人只会唧唧歪歪,抱怨她的不是。当初她出主意的时候,可没拿枪顶着他们答应。是他们自己同意的,可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下。   可恶,明明是很严密的计划,只要大家最多再坚持半个月,一定能够把《厂家直销》打趴下。   谁知道这个周秋萍不按常理出牌,走的全是野路子。竟然连供销社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单位都给翻了出来。   贾甜甜憋屈得要命,如果大家当面锣对面鼓,比方说打价格战,最后周秋萍能咬牙扛住,愣是扳倒了这么多家商场,那么她还能说一声佩服。   可是这人太恶心了,狗肉进不了大上海,难登大雅之堂。   这一仗,她实在没办法甘愿认输。   保姆在边上小心翼翼道:“可是那些商场的经理都很着急。”   贾甜甜扭过头,嘲讽地冷笑:“着急,赚了钱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急呀。有本事他们自己打上门来,只怕他们没这个能耐。”   无关紧要的玩意儿,她可懒得浪费时间。   她的目光只盯着电视机,眼睛落在“厂家直销”四个字上。   最后,她眯了眯眼睛,直销,很好,就是直销。   周秋萍下了节目,累得够呛。   大家伙儿都过来跟她道辛苦,还有人夸奖她:“周经理啊周经理,不愧是你,够狠。”   当初反对返本销售的主力军就是电视台,他们跟商场的关系真的谈不上有多好。所以看到商场吃鳖,潦草收场,大家只觉得好笑,再道一声活该,吃饱了撑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秋萍笑了笑,一推三二五:“我也没做什么,若是商场可能低估了大家想买便宜货的热情。哎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天答应了要接小朋友放学。”   大家笑呵呵的,赶紧催促她:“快走快走吧,迟到了小孩会闹的。”   周秋萍笑着带朱莉往外走,车子开到门口,她才看见余成站在传达室外面,正在和看门大爷说话。   大爷瞧见周秋萍,又开始故意咂嘴:“哎哟,你们年轻人哦,一天天的黏在一起,真是热乎。”   周秋萍只笑了笑,没接大爷的话,但还是停下了车,让余成上车。   等到他们和大爷挥手道别,车子开出去,周秋萍才开口问:“你爸妈上火车了?”   余成“嗯”了一声,然后不等女友询问,就主动开口说明:“我爸妈不逼我生孩子了。”   朱莉发出了惊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华文明的传统难道不就是传宗接代吗?没有坚持让她生男孩,就已经算开明了。   当然,这得归功于计划生育政策。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你爸妈的?”   这些天,这些天她一直陪着老板忙碌《厂家直销》的工作,时刻警惕对方有后手,他们好及时应对。   因为电视台距离江心洲太远,来回不方便,这段时间她们甚至没回去,而是始终留在市区。   她没想到,在她缺席的时间里,事情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余成有点哭笑不得:“不是我说服的,是吴教授的公公婆婆。”   这下子连周秋萍都惊讶了。她真没看出来,方家老两口居然还有这实力。   她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怎么说的呀?”   余成表情微妙,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才开口:“吴教授的婆婆说,你是电视台的主持人,端的是铁饭碗,所有人都晓得你有两个孩子。如果你再生的话,那就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肯定要被单位开除的。会丢了铁饭碗。”   其实当时他母亲并没有被说服,反而强调可以让秋萍和他回老家,再另外找一份工作。   结果却被吴教授的公公婆婆轮流攻击,说的简直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什么你们老家是啥地方?好听点讲叫风景优美,难听点讲叫穷山恶水。你去街上找个人问问看,看他愿不愿意丢了江州的铁饭碗,跑到你们那边去找个不知道咋回事的破工作?   江州是啥地方?省城,人杰地灵。多少大学生挖空心思钻脑壳,想要留下来。   人家在江州干得好好的,有名又有利,疯了才不要工作呢。   就为了嫁入你们家?你们也把大城市的铁饭碗想的太不值钱了吧。   那谈朋友的大学生因为没办法分配到一个地方去,毕业了一拍两散的多了去。   就算是结了婚的夫妻,因为长期调动不成功,两地分居久了,扯离婚证的也不少见。   在稳定的工作面前,婚姻根本不值钱。   余母叫那老两口一唱一和,窘迫不堪,一句话都回不了。   余成当时听了也不舒服。地域歧视无所不在,老江州人自视甚高,经常看不起外地人。吴教授的公婆就有这种倾向。   但他什么都没讲,反而等到母亲回来之后,打蛇随棍上:“我大小也是个电脑服务部的负责人。盯着我的人多了去,人人都晓得我有两个女儿。我要是再生,那就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这是国策硬杠子,到时候我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咱家一没权,二没势,在江州,我什么背景都没有。失去了这份工作,我该怎么办?”   余母不假思索:“咱回家去,我们给你托人找个工作。”   然而余成拒绝了。他不要回老家,他已经习惯了江州的生活,不愿意再回去。   “我听过一句话,叫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我喜欢大地方,我愿意在大地方呆着。”   他父母上火车的时候十分惆怅,因为他们感觉自己失去了儿子,不是因为一个女人失去的,而是儿子已经放弃了家乡,对老家毫无眷念。   这些,余成不想和女友细说,他只含含糊糊:“总之,我说我们不愿意放弃铁饭碗。我爸妈就没话说了。”   放在二三十年后说这话,感觉挺奇怪的。但放在1990年,私营经济萎缩,临时工比正式工更多的1990年,铁饭碗相当值钱,也很为大家所看重。   朱莉感觉莫名其妙,她的成长环境对所谓的铁饭碗没有什么概念。   周秋萍解释了一句:“就是旱涝保收,类似于公务员吧,外面就是企业都倒光了,大家找不到工作做不了工也拿不到工钱,照样不耽误他们每个月到点发钱,而且收入要比社会平均水平高。”   朱莉立刻理解了,难怪大家不想放弃,谁不想过得轻松稳定些啊。   汽车停在幼儿园门口,周秋萍和余成先下车,朱莉去停好车子。   余成伸手抱住了女友,认真道:“我们老家的规矩是长子给父母养老。我以后也不会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对不起,可能他们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他们影响不了我的生活。”   周秋萍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理解。   生活又不是偶像剧,哪有那么多为主角服务的工作人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考量。   她认真地看着男友的眼睛:“我说话算话,你随时都可以喊停。”   余成气急,伸手拍她:“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周秋萍想回他,她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   青青和星星已经冲出来,相当维护妈妈:“爸爸,你怎么可以打妈妈了?”   余成茫然:“我什么时候打你们妈妈了?”   两个小姑娘十分肯定:“你刚才打妈妈屁股了。”   周秋萍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拉着俩丫头:“上车上车,赶紧回家吧。”   青青却想起来一件事,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啊掏,最后摸出了一个红纸包。   真的是红纸包,用那种红纸折起来的小包,不是后来满大街都有的现成的商品红包。   她将红包塞给妈妈,奶声奶气道:“爸爸的奶奶给你的。”   虽然余母从来没有让她们喊过自己,但俩丫头是自来熟星人,被余母拍桌子吓了一回,也不影响她们下一回再见到人接着喊奶奶。   周秋萍奇怪:“给我的?”   青青肯定地点头:“奶奶说放学的时候给你。”   周秋萍打开纸包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两个小红包,上面都写着:压岁钱。   她再掏开纸包,发现余母竟然大手笔,每一个小红包里都装了张大团结。   在大家还很少掏百元大钞的1990年,这已经绝对够气派了。   周秋萍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余成同样茫然。   父母在江心洲的日子里,一直对青青和星星很冷淡,完全没表现出喜欢这俩丫头的意思。   可10块钱的压岁钱,又不能说他们不看重两个孩子。   周秋萍叹了口气,把钱塞进了兜里。她可不敢让这俩姑娘自己保管,在外面疯一回,钱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她转头叮嘱余成:“你过年给你爸妈汇了多少钱?等你爸妈过生日的时候,多汇点钱吧。”   钱不能代替亲情,也不能代替陪伴。但是钱能表达感情。   余成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他父母并不缺钱花,他妈有退休工资,他爸还在工作,他们公费医疗,有单位分的住房,生活没什么大开销。   但手上多些钱,总归是好事。   车子一路往回开,还是开到了卢家的别墅前。   离开江心洲之后,周秋萍也联系中介,请人尽快找房子,甚至还抽空过去看了一趟,初步定下来是一排平房。   因为时间紧,现在公房不让交易,私房又少,只能差强人意。对方的要价还不少,一排平房的价格赶得上那套四合院了。   周秋萍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讲讲价,卢振军主动到电视台找她,让他们搬回去住。   当时周秋萍是婉拒的,表示自己请了保镖,那个破烂的凶手也被判刑了。他妻子为了保住电视台的工作,也不会轻易跑过来找麻烦。   所以,他们家出去住没关系。   结果卢振军却用一句话堵住了她:“你们搬走了,那曹总和苏珊小姐还怎么住?你这是在为难我,你们都是我的投资人啊,这就是公司给你们安排的住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秋萍还怎么坚持?   只能含糊答应。   当时她赶着回台里录节目,也没和卢振军细说。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问余成:“卢老师的父母后来是怎么说的?”   当时看那老两口雄赳赳气昂昂的做派,按道理来说没那么好讲话。   余成清了下嗓子,变换了说话的腔调,好像在读公报似的:“卢老将军夫妇高风亮节,主动放弃了小洋楼。后勤为他们另外在军区安排了一套3室1厅的屋子,以供他们退休以后生活使用。至于现在这套别墅,是分配给房地产公司使用,而房地产公司又分给了自己的老总卢总使用。”   周秋萍扑哧笑出了声,感觉军区的后勤实在太绝了。   那老两口连别墅都看不上,嫌地段不好,现在让他们住3室1厅,不是在明晃晃f地打他们的脸吗?他们不吵才怪呢。   余成摇摇头:“没吵,他们回老家了。”   因为他们赖在别墅的日子里,好些以前的老同僚都跑过来找他们说话。话里话外抱怨他们没给儿子找个好媳妇,不然卢振军早就升上去了。地方上因为这事儿而一步飞升的人太多了。最应该升的人却莫名其妙倒了霉。   老两口被挤兑的吃不消,加上电视机上天天放《太阳娃》的MV,他们看一次闹心一次,索性调头走了。   临走之前,后勤的人过来送他们,还一本正经地强调,现在小区管理很严格。下次他们再过来的时候,最好先跟卢振军打声招呼,不然岗亭那边很难做。   周秋萍听到这里只想摇头。   一朝天子一朝臣,世界已经变了,作为退下去的人还要拿乔,当真免不了被人踩一脚。   不过那排平房还是买了吧,贵就贵一点,住的自在。 第329章 中央台的大礼包   车子开到别墅门前, 周秋萍猛一抬头,看到门口挂着的牌匾,扑哧笑出了声。   卢振军做的可真够绝的, 他居然挂了招牌, 直接把这里当成办公场所了。   只不过招牌写的不是房地产公司,而是服装公司, 相当于把地方给曹敏莉使用。如此一来, 卢家二老就是找上门,曹敏莉也可以不卖脸。   只能说,当爹妈的被儿女提防到这一步,也挺悲哀的。   卢振军已经潇洒地走了,他还要继续做他的外贸生意,好积累更多资本。   卢小明也回了艺术团, 这短暂的春节假期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光。他很快就要随团出国演出。   周秋萍摇摇头, 想起来便掏口袋, 直接将地址给了余成:“你去看看吧,要是合适就买下来。答应方教授的房子要给他住。最好就在巷子里找, 这样离得近, 工作也方便。”   她最近太忙了, 她还打算策划那个电视台点歌节目,这样和台里深度捆绑,有利于下一步工作开展。   还有音像公司那边, 为了配合电视点歌节目,也得推出合适的新专辑。   现在正月十五都过了, 大学也陆续开学了, 京城的签售活动暂时告一段落, 他们也该筹备新专辑了。   对了, 现在磁带卖的怎么样?她这些天都没顾上问。   进了屋,周秋萍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到音像公司,关心专辑的销量。   胡经理都忙死了,根本没空跟她多啰嗦:“300万已经卖掉了,我等着400万。《太阳娃》啊,100万已经卖掉了,涨得很快。”   谁知道呢?当初《太阳娃》还是周秋萍用来安慰卢小明的礼物,结果他却一飞冲天,给公司带来了数以百万的利润。   其实不仅仅是这两盘磁带,神奇是这个春节里《红太阳》销量涨得也很厉害,再加上之前的《青春》要货的人变多,以至于音像公司自己以及无力应对,不得不找其他厂帮忙代加工。   胡经理忙到了什么份上?现在公司很有钱,大家都说应该盖更多的厂房,并且给公司盖栋楼。   但他愣没空插手这事,只不停地奔波。   周秋萍有心想跟他多说几句。但胡经理真没空敷衍她,直接干脆利落地挂了她的电话。   苏珊在旁边听了全程,噗嗤笑出声,调侃道:“胡经理现在很发达啊。”   具体表现在于,他在知道了香港音乐人的高薪以及分红之后,居然没再哼哼唧唧,而是默认了这件事。   大陆干部的逻辑挺有意思的,虽然他自己的收入少,但既然香港音乐人给公司挣了钱,让他们有更多的钱上交给部队,那也就无所谓了。   周秋萍苦笑:“我没钱有面子啊,人家不搭理我了。”   她的目光落在曹敏莉脸上,发现后者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曹敏莉摇摇头,收敛了心神,开玩笑:“我跟黄山说,他在大陆会大有作为。事实证明,我没骗他。”   其实她刚才的确在想心事。   这一次回香江,鸡飞狗跳的事情就不提了。   所谓的豪门,没点腌臜事的都是奇迹。要么是几房太太争宠,要么是正房和外面的小三小四斗法。每一次看到这些事情,她都深深的厌恶。   难得有一户稍微太平的人,那都要被人夸成一朵花。那些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到要被人众口交赞了。   曹敏莉只觉得荒谬。   不过真正让她怔忪的,这是曹启龙去年的投资。他进入了日本股市,夏天入场,到了12月底38,000的高点立刻撤出。等到今年元月份开始,整个股市趋于下跌,并没按照金融专家预测的那样可以冲上42,000的高点。   她得到的消息是有人在背后指点曹启龙。而那位秘密军师就是周文彬。   在结合之前这人曾经预测海南建省的事,可见他的确有些神道。   曹敏莉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周秋萍脸上,脱口而出:“日本的股价要下跌了。”   周秋萍随口回答:“他们那个叫泡沫经济,一旦戳破了,后果很严重。我听说东京现在的地价可以买下整个地球,现实吗?气球总归会破的。”   曹敏莉笑了:“你对国际经济还挺有研究的。”   周秋萍摇头,君子坦荡荡:“没有。不然我就买日本股票赚大钱了。”   可她对日本股市一无所知,只晓得90年代进入泡沫阶段。后来很多日本小说、电视剧以及电影都反映了这部分历史。   90年代在国内还不流行韩剧呢,真正受欢迎的是日剧。   苏珊笑道:“光研究有什么用,牛顿都说它可以计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却没办法判断股票的涨跌。”   曹启龙投资股票的事,她也知道,她只能说这件事的确很诡异。   但她和曹敏莉保持了默契,谁都没开口提。   就连上桌吃晚饭时,她们插科打诨,说了不少有趣的事,却半句都与此事不相干。   倒是高女士有点心不在焉,一碗饭快吃完了,她没忍住,终于开了口:“你们说,我弄个饲料厂怎么样?”   周秋萍惊讶:“阿妈,你忙得过来吗?”   高女士摆摆手:“没什么好忙不过来的,我准备把旧杂志转手出去。”   不是卖二手杂志不挣钱,是她大字不识几个,没精力盯着那些摊子。人家天天在那里做生意,又没多少技术含量,还要给她分钱,时间长了肯定不高兴。   与其到时候大家都不痛快,不如现在就直接转让,她也多挣一笔钱。   周秋萍无所谓:“转出去就转出去吧,我看你现在也够忙的了。”   给供销社供货的事情基本都是阿妈在忙。   老太太摇头:“这个不稳定,一时有一时无的。我琢磨着,还是得搞点生产。”   周秋萍担忧:“你做饲料厂,你打算怎么做?”   “我老年大学有个同学是大学教授退休,以前搞的就是这方面研究,他手里有个方子,配出来的饲料猪吃了特别长肉。他想找人合伙开厂的,但去年不是出事了吗?这事儿就没成。”   高女士提醒女儿,“你还记得吗?以前在我们村下放的那个王老师。就住在咱们家隔壁。”   周秋萍想了半天,终于有印象了:“就是那个老右?”   高女士跟着高兴:“对呀,人家还记得你给他送吃的呢。”   那会儿风声可紧了。   王老师有个叔叔当年被抓壮丁,跟着队伍去了台湾。按道理来说他们家属于受害者,但在当时,谁也不会跟他们提这茬。老右就是老右,首当其冲,绝对没可能洗白。   即便被下放了,他也没能获得解脱。每当需要的时候,他都会被拎出去批.斗,斗完了往屋子里一丢,一口水一口吃的都不给,随他去。   高女士一直是个近乎于圣母的个性,相当富有同情心。她不忍心看活人就这样被活活斗死了,就让瘦瘦小小的女儿偷偷给人送吃送喝。   也没啥好的,那会儿他们自己也饿得头晕眼花呢。但一口野菜饼子,一竹筒水,好歹能把人的命给续上。   周秋萍已经记不得王老师到底什么时候回城的,因为他后来又被转移走了,还有人说他是现行□□,拉去枪.毙了,没想到居然还安安稳稳地活着,大学教授退休。   高女士感慨万千:“可不是嘛,我跟他上了差不多有半年时间的课,一直都不晓得。还是我们一块儿吃饭闲聊,他们说到了下放时候的事情,我越听越觉得耳熟,这才对上号。”   曹敏莉笑出了声:“这可真是巧了,有缘千里来相会。”   高女士兴高采烈:“我也觉得特别巧,看到人还好好活着,真高兴。哎呀,你们不晓得,那个时候逗得可狠了,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余成和彭阳不约而同地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高女士也回过神来,赶紧转移话题:“王老师以前在村里就指导过我们养猪。可是那个革.委会主任非得说他想毒死我们的猪,愣是不听他的话。结果猪发猪瘟了,白白死了一大片,损失了好多钱。”   周秋萍却笑了起来:“我记得呢,吃了不少猪肉。”   苏珊惊呆了:“那是发瘟的猪,你也敢吃?”   “有什么好不敢的,都敢。”周秋萍笑道,“就是多煮会儿,叫高温肉。那时候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肉,谁还嫌弃呀。”   她正说话呢,家里的电话机又响了。   余成过去接电话,然后催促她:“开电视机,赶紧把电视机打开。”   高女士手上有遥控器,按下按钮,还奇怪:“干啥呀?发生什么大事了?”   周秋萍也瞬间紧张,90年的正月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她怎么没印象啊?   “中央台,调到中央台。”余成激动不已,“已经开始放了。”   大家莫名其妙,不明白他说什么。   可是当电视画面出现的时候,众人就猛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如此激动。   中央台居然播放了《青春名片》的MV。   就是旋风小子想带上春晚,最后被拒绝那首歌。   没想到导演还是喜欢他们的,虽然没能让他们在春晚舞台上尽情发挥,却将他们的歌直接播放给了全国观众。   电视机上,那5个小伙子可真是帅气呀。就连最初因为个人形象不佳而让公司犹豫不决的林斌,经过妙手包装,也瞬间不一样了,很有股潇洒的酷劲儿。   他们载歌载舞,不时变换队形,而后又在校园里跑来跑去。   平心而论,迫于经费的限制,这个MV拍的挺简单的。甚至连黄山一开始设想的去海边拍,也直接转换成了江边。好在大江东去,气势勉强可以。   曹敏莉摸着下巴感叹:“这回我是真的押中宝了。”   她也不打算继续等《公关小姐》在中央台播出,她决定先把给旋风小子拍的广告直接拿到中央台去播放,直接进入热销阶段。   周秋萍也感叹:“估计胡经理他们要郁闷死了,要是早早做好了旋风小子的专辑,现在趁热推出,肯定能大卖。”   结果惊喜还在后面,放完旋风小子之后,居然还有《太阳娃》。   两部MV播放完毕,周秋萍第一感觉就是胡经理估计又会快乐并痛着了。   厂房不够用啊,磁带来不及做,损失了钱的话他会想不开的。   周秋萍一抹嘴巴,没撩拨胡经理,而是直接打电话给黄山:“旋风小子什么时候正式出道?别耽误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黄山也相当兴奋,感觉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了他们头顶上。   之前他还遗憾旋风小子没能吃到春晚的红利,谁曾想还有大礼包在这儿等着。   “你放心,我们会尽快的。”   周秋萍又担忧:“有没有足够的歌?歌曲质量不能差的,不然搞成一锤子买卖,不利于他们今后发展。”   她记得之前因为原创歌曲实在太少,不够这些歌手分,所以黄山还找关系弄了首日文歌的版权,重新填词让旋风小子唱,不过这首歌在江州反而没怎么红。   黄山得意洋洋:“这得感谢你的大方,你肯给大家分版税。”   因为搭上了给亚运会捐款的东风,《青春:十二星座》在全国范围内大面积走红,他拿自己的版税捐款的事,也被媒体报道了。   这新闻传到音乐人耳中,大家可不关心他的高风亮节,大家在意的是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公司点词曲作者都分版税。   当然,现在大家基本没版税的概念,理解的是分红。也就是说磁带卖的越好,他们拿到的钱就越多。   好多人都开始算了,即便只写一首歌的歌词或者曲子,卖一张是一分钱,卖出300万张,那就是3万块。对于词曲作者而言,这是笔巨款。   而且新闻里也说,原本公司定的分红要比这个多,只是因为大家想把利润捐给亚运会,所以主动提出少拿钱。   如果没有捐款的事,那这个分红是不是还能再翻一倍?这意味着很可能写一首歌就能挣几万块。   也太有诱惑力了。   所以音像公司还没开始对外面扩大规模邀歌,就有不少知名音乐人主动过来投稿。   要知道这时代默认的规则是,想要走原创路线的歌手主动上门找词曲作者为自己写歌。   到他们这儿,直接颠倒个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原先他们距离在江州附近的一亩三分地里,现在是东南西北都有作品送过来,这挑选的余地可不就大了吗?   黄山的那位好朋友被《青春:十二星座》的成绩给震撼到了,终于下定决心来内地歌坛发展,目标是做一张销量500万的专辑。   他擅长编曲,内地的原创作品在他看来充满了一股难言的乡土气息,就跟内地人给他的印象一样。他是没办法忍受的,重新编曲配乐之后,果然让人耳目一新。   他们已经挑选了10首歌,加上之前录的两首,完全可以制作一张完整的专辑了。   单纯录歌花费的时间不长,黄山有信心正月里歌曲就能上架。   挂了电话,周秋萍依然感觉恍恍惚惚。   有的时候,看似人傻钱多的行为反而是花小钱办大事儿。   去年春天她坚持掏钱买版权找粤语歌让何谓他们翻唱,结果让黄山意外对内地歌坛的印象改观,愿意过来看一看。   后面才有了《青春:十二星座》。   然后她捏着鼻子同意分红,虽然分的额度很小,却让音乐人对他们公司产生的好感,主动投来了优秀的流行音乐作品。   对于任何一家唱片公司来说,优秀的歌手优秀的作品,才是它长远发展下去的基石。   看来做人啊,真的不能太小气,该掏钱的时候还得掏钱。   周秋萍豪情万丈,对着曹敏莉放大话:“说吧,最近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项目?我应该能拿到不少分红。”   曹敏莉也觉得此事很有意思。看来人的财运来的时候,真是挡都挡不住。   她笑着点头:“暂时还不需要,等我做子品牌时,我再找你。”   周秋萍也开玩笑:“我还以为等你找到合适的地方开新的卡拉OK房时会喊我呢。”   曹敏莉倒想了起来:“的确有个项目不错,应该可以考虑。不过不是现在,估计得等亚运会结束之后才能做得起来。”   周秋萍眼睛发亮,来了兴趣:“你也觉得亚运村有投资的前景?”   曹敏莉点头,慢条斯理道:“那么大的一片亚运村,房子肯定不能一直空着,会对外处理。因为房子的面积比较大,4居室有200平方,加上房子的内部装修特点,我个人倾向于它的目标人群,应该是外国人或者是华侨以及其他能够带来外汇的人。外资撤离中国的时间不会太长,后面大概会有大批的外国人涌入。但在京城,外国人想租房子很难,目前只有友谊宾馆,华侨村这些地方允许住。到时候亚运村是个很好的选择。一旦他们入住,那就是高端消费群体,他们有消费的欲望和能力。”   周秋萍双手一拍,满脸兴奋:“知音啊知音,我也是这么想的。”   曹敏莉一点不惊讶。   她知道高女士想买亚运村的房子的事儿。那在京城过年的时候,他们肯定已经去亚运村参观过了。以秋萍的眼光,不可能意识不到那里是个开店的好地方。   只是因为涉及到规划加上亚运村的特殊意义,想分这一杯羹,恐怕要费不少周折。   彭阳听的目瞪口呆,没忍住:“你们怎么能想这么多呢?是不是你们看到所有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要怎么赚钱?”   周秋萍和曹敏莉相视而笑,旋即大笑出声,最后不约而同地点头:“还真是。”   这就是职业本能啊。   好比星探看到人,第一反应就在心中划分对方能不能当艺人。当了艺人又有多少发展前景,会大红大紫还是在行业内混口饭吃。   高女士在旁边一边笑一边摇头:“赶紧喝汤吧,汤都冷了。”   周秋萍看着她笑:“阿妈,你要不要我投资呢?你的饲料厂。”   阿妈去年挣的钱大部分都拿来买股票了,准备等到升值以后好买亚运村的房子。她现在手上应该没多少钱。   周秋萍也不晓得开饲料厂到底有没有赚钱的前景。但无所谓,世界首富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项投资都能获利丰厚。她看好高女士的发展,愿意投这笔钱。   高女士却挺傲娇的:“不用,我准备把菜籽饼的生意也转让了。”   从前年夏天到现在,她没少靠这个挣钱。但她和周伟的合作关系十分松散,也没提供什么生产资料,主要就是依靠之前和榨油厂的老关系。可时间长了,现在人家周伟跟厂里的联系比她跟厂里更密切。   这是人之常情,人的关系都是一天天处出来的,别人没理由卖你的老面子。   高女士就琢磨着,与其一天天把情分磨光了,不如现在就做个切割。把菜籽饼的生意转给人家,好歹留个香火情在。不然她鞭长莫及,也没办法拦着人,更加搞不清楚对方的销售额究竟有多少。   她这次给供销社供货的时候,刚好碰上周伟,就谈了这件事。对方也乐意花钱把这生意全部接手了,因为的确非常挣钱。   即便多花点钱,他也有好多赚头。   如此一来,高女士又回笼了几十万的资金,投资个小厂差不多了。   桌上的人都惊讶不已,可以啊,这位高女士,原来不声不吭,已经朝实业家的方向发展了。   老太太挺得意:“那当然,实业才能救国。”   得,这是看《江城记事》的后遗症,把人家民国时期的故事台词都给记下了。 第330章 投机倒把   过完年, 江州台开年大剧《江城记事》就接在《公关小姐》后面开播了。   目前看来,反响还不错,讨论度挺高的。   周秋萍琢磨着后面要不要安排签约歌手们过去试镜, 看能不能也在电视剧里也露露脸, 好歹可以提高知名度。如果能争取到插曲演唱,那电视剧红了, 歌也会跟着走红。   这是双赢。   哎呀, 真是不能琢磨,越琢磨事情越多。   就比方说她现在做的电视销售吧,就有好多地方可以改进,得跟邮购销售进一步融合。才能够降低成本,扩大销售范围。   如果进一步搞邮购销售的话,现有的人手就不够了, 必须要进一步招聘人, 这样才能把服务做到位。   周秋萍一边琢磨, 一边笑着招呼客人。   有顾客盯着洗衣机,遗憾不已:“你们咋不跟商场一样降价呢?”   周秋萍笑容满面:“这我们降不了, 这都是厂家出的价, 我们只是帮忙组织人手一块卖而已。价格也是厂家定下来的。”   顾客只能叹气, 最后还是掏了770块钱买下洗衣机。不在这儿买的话,现在去商场买就是800多块了,而且人家还不管送货的事儿。   周秋萍趁机叨叨着:“其实厂家已经降价了, 你看现在叫个车,请师傅给你们送过去, 也得花几十块钱了。这钱都是厂家掏的, 只是不提而已。”   顾客被这么一说, 心里总算好受点了, 也高高兴兴地继续看其他东西。   周秋萍转过头,赶紧喝了口水。   杜仲过来打招呼:“周经理你都这么忙了,你还亲自过来。”   周秋萍笑道:“我不过来看看,也不知道大家需要什么。”   现在没个标杆摆在面前,让她跟着学,她什么都得自己琢磨。摸着石头过河,可不得小心翼翼。   杜仲咂嘴,没再说啥,只赶紧过去协调出货。   先前那位相应中央号召去西藏工作了六年,去年底才回来的林业局干部冯处长感叹:“你们这也不容易啊,真辛苦。”   他原本以为电视销售就是在电视机上吆喝两句就行,现在才发现哪儿都得他们自己动手张罗。   周秋萍笑道:“干哪行都不简单。对了,有个事情我想跟您商量下。我们这个货仓里的货都是随着节目播放内容常更新的。这波卖完了,后面就没办法继续维持你们西藏特产的销售。今天会有几位供销社的同志过来,我想请你们大家坐下来聊聊,看能不能以后走供销社的路线销售,让咱们江州和周边地区的农民同志们也见识下西藏特产。”   冯处长大喜过望:“那太好了,真谢谢您,还麻烦您做这事。”   周秋萍摆手:“应该的,国家领导都说了,先富带动后富,实现共同富裕。虽然现在我们这边也不算富,但要比那边好点。后面再看看,看商场商店那边愿不愿意弄个特产的专柜。但这事我说不上话,跟他们联系比较少,恐怕得政府出面,全国发展一盘棋,得支持中央政策。”   冯处长有点迟疑,他离开江州的时间太长,方方面面的关系都生疏了。但人家节目主持人把能做的都做了,还给他支招,他没理由不拼拼。失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成功了却能解决当地百姓的大难题。   “好,谢谢你,我回去汇报我们领导。以我们局的名义往上打申请。”   周秋萍笑道:“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她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吵嚷声,几个联防队员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来,气势汹汹地喊:“谁是这边的负责人?”   杜仲本能地瑟缩,他曾经被联防队抓过,有心理阴影,看到人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浑身颤抖。   周秋萍站出去朝对方点头:“我是,同志,请问有什么事?”   她在心中飞快地思量,是有人举报她卖假货?不怕,东西都是从厂里直接出来的,没有比他们更真的来源。有人举报他们以次充好?不可能,同样是厂里定下来的商品级别,不由他们说了算。   联防队员眯着眼睛扫了眼周秋萍,冷笑道:“带走,投机倒把,扰乱市场秩序!”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几个联防队员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直接要摁住周秋萍。   朱莉不假思索,抬脚挥拳,三两下功夫就把他们撂倒在地。   领头的联防队员大惊失色,大喊大叫:“好啊,你们居然敢打联防队,阻挠执法。”   眼看朱莉又要挥拳头,周秋萍赶紧大喊:“住手,他们是临时工警察。”   朱莉转头,疑惑地看她:“警察还有临时工?你们大陆也太奇怪了。我在香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她这话一说,搞得原本要开口把她也抓起来的联防队员只能硬生生地改了口:“把周秋萍给我带走。”   外交无小事,这个香港妞还是别惹了。   朱莉挡在周秋萍面前,冷声道:“你们想干什么,她犯了什么罪?”   联防队员不耐烦起来,抬高了嗓门:“投机倒把,她投机倒把。她这又不是商店,有什么资格卖东西?这种非法销售就是投机倒把!”   周围的群众先不干了,跟大众普遍厌恶偷税漏税不一样,八十九十年代投机倒把虽然是重罪也是常见的经济犯罪,但因为它是个典型的口袋罪,啥都能往里倒,所以老百姓反而对这个罪名没好感,甚至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事在整人。   举个例子,比方说你从厂里弄了批滞销的鞋子,自己骑着自行车或者挑着箩筐到乡下叫卖掉,严格来说有人抓,也算投机倒把。但买鞋的人就觉得你这抓人抓得太碍事,没事找事。   胆子大的顾客嚷嚷着:“咋就投机倒把了。人家投机倒把都是低买高卖,她这儿卖的比店里还便宜。”   可联防队员充耳不闻,坚持要把周秋萍带回去调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买东西就该去商店,哪里能谁都卖?还有酒,你有酒水专营资格吗?这不是扰乱市场秩序是什么?”   冯处长急了,大声喊道:“这是我们西藏地区政府委托电视台销售的,这不是扰乱市场秩序,这是对口扶贫,中央都说要共同富裕。”   联防队的人可不管这些,二话不说直接抓人。   朱莉在边上急得够呛,想动手又怕给周秋萍惹来更大的麻烦。大陆的门道太多了,太复杂。   周秋萍大喊:“冯处长,你得请你们领导来说清楚。”   杜仲更机灵些,立刻跑去打电话给电视台了。   冯处长也回过神来,赶紧承诺:“好好好,我马上找我们局长。”   开玩笑啊,今年局里第一次开例会,就宣布了对口扶贫西藏地区是他们的工作重点和亮点,利用电视销售来带动西藏特产的销量更是被当成重要的创新举措,要大力发展的。   结果一下子就变成投机倒把了。   周秋萍被硬拖着上了辆面包车,朱莉也挤了上去。   他们一群大老爷儿们,即便是临时工警察又怎样,谁晓得会不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她必须得保证老板的安全。   朱莉忙而不乱,还冲追出来的工作人员大喊:“打电话给曹总。”   不管他们动用什么关系,反正得把周经理保住。   周秋萍一颗心怦怦直跳,在脑海中拼命思考对策。国内法律建设迟缓而笼统,很多经济方面的问题还执行计划经济时代的规定,严格算起来做生意的人能完全符合现在法律要求的真不多。   关于西藏特产的销售的事,她可能真的犯了现行的法规。   但她不想当法律建设过程中的牺牲品,她必须得出去。   好在在法律模糊的时代,人治的分量往往更重。她被抓进派出所待了不到三个小时,冯处长就陪着他们林业局的局长和一位分管工作的市领导过来了,亲自开口将她保了出去。   这几个小时的功夫里,周秋萍怕多说多错,除了喊冤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管对方怎么辱骂,她都一声不吭。   好几次对方都要动手了,朱莉就在边上大喊大叫,说要上国际法庭告状,他们暴力执法。   警察和联防队喊她出去,她就强调这里没有女同志,男警察不该单独跟女同志待在一起。   偏偏派出所的女警本来就少,今天还正好不在所里。他们又担心闹出外交风波来,只能捏着鼻子受这洋气。   如此这般闹腾了半天,领导总算出面了。   市领导亲自跟她握手:“秋萍同志,委屈你了,这件事是我们的协调工作没做好。”   他现在很想锤死这个派出所。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政治站位呢,大局观呢,去年拉萨的事情不知道吗?不晓得去年国庆节后中央提出了西藏工作的十条意见吗。他们进藏辛辛苦苦工作这么多年,回来了都不忘把线继续连着,想继续做出点成绩来。   这帮家伙好了,一点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在这种敏感谨慎的问题上不仅不帮忙,还他妈拖后腿。   派出所的负责人同样满头包,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调:“这个,他们的确没有经营权,其他的商户意见很大。我们也是接到了举报依法去处理的。”   市领导勃然色变,旁边的秘书皮笑肉不笑:“那是你们太凶了,吓坏了人家女同志,人家都没来得及说话。是我们市政府进藏干部工作小组以及西藏地方政府共同委托她协助销售的。买卖的主体不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而是我们政府。人家是给咱们做义务劳动,怎么就成了投机倒把呢。我的同志啊,我们都清楚基层工作复杂。可正是因为复杂,所以要更加耐心细致地把工作做好。”   派出所的所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很想耿直地回敬一句,政府照样没有销售权。到底还有求生欲在,没敢再吱声。   周秋萍则是目瞪口呆,她以为她已经算睁眼说瞎话的个中翘楚了,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   老话说的没错,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顶尖人才,还得看政府。   秘书殷勤地给周秋萍开车门:“走走走,秋萍同志,你受惊了。”   一辆车急急地停在了派出所门口,余成紧张地冲出来,大步往前走:“秋萍……”   说着,就用力抱住了她。   周秋萍赶紧做介绍:“余成,这是市委办公室的曾主任,林业局的林局长和冯处长。”   曾主任开玩笑道:“哎呀,这个小夫妻感情好。没事了没事了。”   曹敏莉下了车,犹豫了下才走过去,主动打招呼:“秋萍。”   现在江州的外资少,港商曹总是政府的座上宾,曾主任当然认识人。他在心中暗道都说周秋萍不是普通的节目主持人,人面极广,看来真的名不虚传。   曾主任笑着朝曹敏莉点头:“哎呀,你看,把我们曹总都给惊动了。放心吧,我们江州是讲法治的地方,有什么误会,找我,我来协调解决。”   曹敏莉笑道:“正是因为政府的高效率,所以我对江州的投资环境充满了信心。”她抬手看了眼表,略带歉意,“抱歉,我得去店里看一下,只能麻烦曾主任您送周经理回去了。”   曾主任反应极快,立刻爽快答应:“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   上了车,周秋萍轻轻拍了拍余成的手,微微冲他摇头,示意没事。   余成则抓紧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一股说不出的憋屈与愤懑充斥着他的心,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得到消息后,他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最后还是联系上曹总才一块儿过来。   他脑海中模模糊糊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得强大起来,不然永远无能为力。   政府的小车把人又送回《厂家直销》的销售点,听说出事了跑过来看热闹的人全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有的说是得罪人了,肯定是抢了商场的生意,人家合起伙来要搞她。   也有的说是她树大招风,惹了人家的眼睛,所以人家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就是不晓得她能不能逃过这劫。哎,你说她一个节目主持人掺和这些事,不出问题才怪。人啊,还是得老实本分过日子。   众人正七嘴八舌呢,突然间听到汽车的动静。有人眼睛尖:“是政府的车子。”   大家吓得赶紧散开,乖乖,这是动真格了吗?真打击投机倒把啊。看来的确问题不小哦。   再看从车上下来的人,众人又疑惑,啥意思啊?这是。呃,这不是市委办公室主任吗?大家在江州电视台的新闻上常看到的熟面孔。咋他还亲自来了,瞧着对周秋萍的态度,不像是要抓她啊。   曾主任冲人群喊:“误会,一场误会,已经澄清了。没事,大家继续放心大胆地购买西藏特产,这都是正宗的,绝对不掺半点儿假。不是什么投机倒把。”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你一言我一语:“我就说嘛,投机倒把那东西肯定要卖得贵贵的,人家东西又卖的不贵。”   没事了,政府领导都过来说话,那肯定没问题了。不然人家领导也不会带头买东西。   好些人原先是过来看热闹的,结果这回一看周围人都买,也稀里糊涂跟着买了。行吧,这牛皮鞋子瞧着挺结实,这毯子看着也好看。买就买了吧。   贾甜甜坐在街对角,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呵,能耐不小,很会扯虎皮做大旗借势嘛,很好。   她旁边有个年轻的联防队员狼狈不堪,忍不住抱怨:“表姐,你真是坑死我了。我都要被领导骂臭了。”   贾甜甜冷笑:“怕什么,他们还能把你怎样不成。”   联防队员急了:“被骂成孙子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   贾甜甜冷冷地扫视过去,吓得自家表姨家的表弟再也不敢吱声。   她微微地笑,慢条斯理拨弄着手上的咖啡,轻声细语:“别慌,好戏才刚开始呢。”   卖西藏特产,找政府领导背书,就不是非法经营投机倒把了。可要是卖其他东西呢?她倒是想看看谁再出来保她,又能不能保得住。   贾甜甜喝了口咖啡,真苦真难喝,刷锅水都不如。但这是高级,那她就得优雅地喝下去。   西藏特产卖到正月二十清的差不到了。由周秋萍牵头,江州十来家供销社同意可以先试卖西藏特产,如果销量好的话,他们就接着卖下去。   至于商场设置专柜,还得政府有关部门出面。   反正这事儿到她这里就算差不多了。   她接下来得上新,更换春天的货,趁着春风起,好好干一场。   杜仲开玩笑道:“那可好,总算能甩开膀子做事了。再卖特产下去,我们得亏死。”   卖西藏特产本来就带有扶贫的性质,根本赚不到什么佣金。严格来说,刨除租金和人工成本以及交通运输费后,他们其实在倒贴钱。   周秋萍笑道:“这都是有赔有赚的,再说了,要讲究社会效应,不能光看一时一事。”   就说她被联防队抓走这事吧,假如不是因为她买着西藏特产,搭上了上面政策的线,人家严格执法,说不定她现在就在看守所待着。   天底下做买卖的,外人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仓库外又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田彩霞追着联防队员跑:“同志,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政府已经说了,我们这不是投机倒把。”   带头的联防队员眯着眼睛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彩电上,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笑:“卖西藏特产不是投机倒把,倒卖彩电却是。彩电专营不知道吗?来人,把她押走!”   周秋萍脑袋“嗡”的一声,她知道这回自己是真碰上麻烦了。 第331章 彩电专营(捉虫)   审讯室内, 女警皱着眉毛看对面坐着的女人,半晌才冷冰冰地问:“周秋萍,你知不知罪?非法倒卖国家禁止或者自由买卖的物资, 叫投机倒把。”   周秋萍强行镇定下来, 深吸口气才回答:“同志,你们误会了。投机倒把的前提是我们是销售主体, 但我们不是。我们和工厂是合作协助关系。卖方是厂商, 我们帮忙搭台子销售,工厂付给我们劳务费。我们跟商店的性质不同,所以谈不上投机倒把罪。”   她在脑海中拼命思考所有可能的漏洞,一口咬定了性质划分。   女警停下手上的笔,又追问了句:“所以,你承认那些彩电是经你的手卖出去的吗?”   周秋萍掐字眼纠正道:“是我们帮助厂里卖出去的, 我们相当于日结的临时工。”   女警没再说什么, 只让她核对了遍口供, 然后签字确认。   周秋萍犹豫再三,还是咬牙签字了。   等到她放下笔, 女警才看着她, 冒出一句:“好歹是主持人, 多学点法律。彩电专营零售店是固定的,得有彩电专营许可证。彩电厂是生产单位,不是销售单位。”   说着, 她摇摇头,嘴里嘀咕了句“绣花枕头”, 就转身离开。   周秋萍跟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一样, 下意识地追问:“同志, 你说清楚, 到底什么意思啊?”   然而女警已经走出审讯室,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普法也是她的工作职责。   审讯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黑暗迅速笼罩了周秋萍全身。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余成托熟人问过来,战友满脸为难:“这事情闹得不小,恐怕难以善了。哎哟,你们碰什么不好,非要碰彩电呢。这玩意儿又不好卖,偏偏上面去年下了规定搞专营。你们这是存心往枪口上撞。”   杜仲在旁边脱口而出:“就是不好卖,所以人家才找我们卖的。彩电专营根本就是笑话,人家抢着要的东西专营还差不多了。再说了,现在起码一半以上的商场商店都在卖彩电。这又怎么算?”   余成的战友摊手:“那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上面是不是有规定?有。有没有抓到你?抓到了。那不处理你处理谁?”   这种事讲不来的。   好比前几年海南走私倒卖进口轿车,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碰的。真要抓,恐怕全国监狱开放都关不了这么多犯人。但因为这样就不管了吗?还是得管,而且要严管。最后不是有人差点因此被枪毙了嘛。   余成明白战友说的是大实话,先跟人道谢:“那能不能麻烦你让我见见人?”   战友挠挠头,勉为其难道:“行吧,最多十分钟。我这也是端人饭碗服人管。你做好思想准备,你们涉及的金额太大,一抓就是个典型。不然你想想看,抓投机倒把一般都是工商的事,为什么动我们公安。”   余成点头:“麻烦你了,谢谢你。”   他进了派出所,隔着个长桌子看到了女友。   周秋萍有些疲惫,但精神尚可。看到男友满脸担忧的样子,她甚至还有心情安慰他:“没事,我没干坏事,既没以次充好也没低买高卖,我问心无愧。东西是厂里卖的,我不过是帮忙打打杂,他们误会了。”   余成的目光贪婪地看着女友,也安慰她:“大家都在想办法把这事说清楚,咱们君子坦荡荡,你也别怕。家里有我,阿妈跟孩子你都不用担心。”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余成的战友就匆匆赶来,朝他使眼色。余成只能跟女友道别。   曹总已经去市政府打招呼了,连江州饭店的钱经理也答应帮忙找人想办法。但余成不愿意就这样坐在原地干等。他是秋萍的伴侣,他不能出了等待还是等待。   余成出了派出所,直接去找军工厂的程厂长。被联防队扣下来的彩电就是他们厂里的,这事儿他没理由置身事外。   程厂长还真没打算撒手不管,他和周秋萍是老交情了。且不说对方几次出手帮她解了燃眉之急,就是后来通过他联系全省的各家工厂要货运往新疆,也让他在全省工商界大大涨了知名度,多了不少人脉主动找上门。   现在周秋萍出事,对他来说是个大打击。他刚从省里开完会回来,听说这事就要出去找人,结果余成就堵上门了。   “你放心。”程厂长表态,“这事我不可能置身事外。开玩笑哦,彩电专营,我们都要被搞死了。要抓的话,大家都关门大吉吧。”   余成赶紧接话:“这事儿真的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刚刚找人问了大前年发的文件,说给投机倒把的人提供货源,也要受处分。照这样讲的话,大家岂不是都有罪。那真要乱成一团了。”   程厂长眯眼看余成,后者坦荡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现在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不是谁帮谁的忙,而且并肩作战。   厂办秘书突然间跑过来,手上挥舞着报纸,朝领导喊:“厂长,你看这个。”   送到程厂长眼皮底下的是一份报纸,上面大标题触目惊心:著名女主持人涉嫌特大投机倒把案,涉案金额高达千万。   这是1990年的千万啊,对老百姓的震撼效果用一爽都难形容,起码得是一薇。   报道也非危言耸听,因为彩电价格本来就高,一台就好几千块钱,那几千台彩电加在一起,肯定有上千万了。   而这五千台彩电又是这么算出来的呢,还得归功于程厂长当初接受记者采访时的发言。他亲口说在彩电滞销时,通过《厂家直销》节目销售出三千余台彩电,解了厂里当时的燃眉之急。   三千多台加上今天被当场扣下的一千多台,可不就是五千台了嚒。   写报道的人还生怕大家看不明白这数额究竟怎样触目惊心,相当贴心地拿省五交化公司举例子,说他们小半年的彩电销量也不过五千台。   啥叫五交化?简单点讲就是五金机械、交通电工器材、化工原料还有家用电器这是些商品。五交化公司就是专门负责经营这一类商品的地方。人家系统亲儿子这样,你一个外人吸了国家多少血?   程厂长怒极反笑:“还好意思说哦,又不是只有五交化一家卖彩电,真看得起自己。”   他拍下报纸,冷笑,“动作够麻利的啊,这是早就盯着了吧,连我说的话都能翻出来。实在是用心。没错,投机倒把不是一家的事,没有供货商,怎么投机倒把啊。”   光盯着他们一家,没门!   这边工厂动了起来,那头电视台也没闲着。   你说气人不气人,直接在新闻大标题上写“著名主持人”,不就是要拉电视台下水吗?帽子倒是扣的不小,特大投机倒把。   综艺中心有人叹气:“哎哟,怎么就卖了彩电呢。这下撞枪口了,估计不容易善了。”   傻子都晓得这个彩电专营制度够呛,属于典型的拍脑壳决定。   就看着前年彩电脱销,立刻利欲熏心,就搞什么特别消费税和国产化发展基金。也不想想看,1988年夏天什么卖的不好啊,哪里不涨价,哪里不脱销,要都这样的话,应该冰箱专营、电风扇专营最好连火柴都专营。   但问题在于制定规则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蠢,缺乏前瞻性,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相反的,他们很可能态度严厉,雷厉风行地掩盖自己的愚蠢。   这下子,周经理可不就撞在枪口上了嚒。   “不该啃这种硬骨头,卖冰箱都比彩电强。”   李立军突然间冒出一句:“卖冰箱也一样的,照样可以鸡蛋里挑骨头。改革不彻底,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对方还要说什么,那边领导喊人,他赶紧过去。   田彩霞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了眼李立军:“你能不能别再阴阳怪气,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   “我在说实话。”李立军揉了下眼睛,声音疲惫,“按照现行政策,我国企业绝大部分都没经营权。这是计划经济下统包统支统配决定的。也就是工厂只有生产权,不具备经营权。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都茫然,难以理解他的话。   李立军不得不做进一步说明:“在美国这些国家,企业直销基本都是利用四通八达的销售网点进行销售。但我们国家不行,生产权和经营权分离,工厂设置不了这么多销售网点,所以电视直销很难依靠他们做下去。”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突然间心惊肉跳。照这样说,他们电视销售其实违法了?不仅仅是彩电,所有买的东西都叫投机倒把?   李立军摇头,声音疲惫:“法律具有滞后性,我们的法律,不提也罢,荒谬的地方堪比《笑话大全》。这种事,说不来。”   田彩霞直接切入主题:“那现在怎么办?卖彩电的地方那么多,要抓大家一起抓,光抓我们一家算什么?选择性执法,柿子拣软的捏?太欺负人了。故意整我们呢。”   上次周经理被抓,他们就不怀好意,这次卷土重来,下手更狠。   涉案金额上千万,咋不直接算过亿了呢。   叶文兰突然间追问:“没有专营权也卖彩电的地方很多,是吗?”   大家点头,这是明摆着的事。   她挺直脊背:“那行,如果说我们是投机倒把,那其他人都是投机倒把。报纸不把这事儿说清楚,我们电视台来说。要惩罚,所有人一块儿惩罚。”   为什么报纸这么快就把新闻捅出来,很简单,怕他们找人打招呼把这事对付过去,所以要利用舆论逼迫相关部门处理他们《厂家直销》。   话说半截怎么行,索性把话说透了。   综艺中心的编导过来喊人:“哎哎哎,你们都过来,台长回来了,我们赶紧开个会。”   大家交换了个眼神,下定了决心。对,就把现状捅出来。是,这件事上他们不清白,但乌鸦别笑猪黑,装什么无辜啊。监管单位乱发许可证的也不少。   江州的新闻界又热闹起来,江州台、省台还有广播电台以及报纸乃至杂志都参与了进来,陷入全城大讨论状态。   其中最早爆出消息的《江州晚报》抓着“投机倒把”的罪名不撒手,反复给大家科普投机倒把罪过有多大,对社会经济影响又有多糟糕。   而市台和省台则紧盯“彩电专营”问题不放。   一个说专营资质认定混乱,按照上级规定,一个县(市)可设一到三个销售点,地辖市为五到七个,省辖市为十到十五个,而省会江州最多只能有二十到二十五个销售点。   然而按照电视台记者暗访的结果,全市一半以上的商店都有彩电销售。当记者询问他们是否有专营资质时,则遭到了营业员的白眼:“你爱买不买,正规厂家生产的,又不是假货,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另一个则说彩电专营价格混乱,导致市场低价竞争激烈,但整个销售市场却疲软。而彩电作为家电的大头,它表现不佳,让家电市场一并处于低迷状态。   对于投机倒把之事。他们矢口不提。   这边吵得激烈呢,那边工厂的负责人们也找上了政府。搞什么,要逼死大家吗?当年说工厂管生产,政府给销售。现在担子全压在他们身上,完了政府想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们欠银行的贷款怎么办?哪个替他们还?   程厂长拿出了牛皮糖精神,直接表示要在领导办公室门口打地铺。反正说他参与投机倒把了,涉案金额足有上千万,抓去枪毙都够资格了,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光脚不怕穿鞋的!   上千台彩电,扣了他的必须给他还回来。不然他只有在全厂职工大会上自杀以谢天下了。   不退也行,那把所有非专营店的彩电都扣下来,大家要死一起死。早就知道你们地方政府对我们军工厂有意见,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搞我们。但做人吃相不能太难看。   市领导被这群人逼得走投无路。他当然不可能真扩大打击规模,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全市零售业都会直接垮掉。而且鉴于现行的代销制度,所有进入江州的彩电厂商也会跟江州政府拼命。   彩电都收走了,商店交罚款都没钱,哪里还有钱给厂商货款。你让人家拿不到钱,你就相当于刨了人的祖坟。不跟你拼命才怪。   这些人吵得有多凶多崩溃,贾甜甜的心情就有多愉悦。   她靠在进口高级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新闻。这群蠢货,居然还在挑彩电专营制度的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把周秋萍给捞出来了?   愚不可及,毫无政治头脑。   政府的权威永远不容挑战,不管你是怎样的名人,又能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   闹吧,闹得更大些,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这样才够热闹。   加油,多说一句就是多贴一道催命符。千万别停下,这样才能死得更快啊。   贾甜甜的大哥贾爱民昨晚在夜总会潇洒了一夜,这会儿才饥肠辘辘地爬起床,一边嫌弃江州乏味,连夜总会都比不上深圳够劲,一边兴趣缺缺地吃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扫过电视机屏幕上周秋萍的影像时,他咒骂了声:“这个臭婊.子!”   虽然他的店交上去不是周秋萍接手做火锅店也会有其他人承租,但贾爱民还是将满腔怒火都倾泻在周秋萍身上。毕竟他是没胆量跟国家政策叫板,但他有足够的底气愤怒周秋萍也敢接手他的店。   最大的靠山卢振军都被排挤出江州的玩意儿,哪来的脸!   贾甜甜慢悠悠道:“这个臭婊.子现在进去了,投机倒把,涉案金额上千万。怎么样,大哥,喜不喜欢我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啊?”   贾爱民眯眼睛:“你?”   贾甜甜专心致志地修剪自己的指甲,声音懒洋洋:“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还是得偿所愿。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贾爱民常被诟病虚荣鲁莽又鼠目寸光,但他并非真弱智,起码他晓得自己的妹妹绝不可能真对他兄妹情深到这份上。   “说吧,你想要什么?”   贾甜甜也懒得跟他假装什么感情深厚,直截了当:“支持,你的支持。咱们这一代就是你、我还有二房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杂碎。咱们一母同胞,再怎么说,也比二房感情深。停,你想说我是女的,将来总归要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吧。可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我是女的,所以我永远需要你的帮助和支持。二房那个小杂碎不一样啊,等他翅膀硬了,他还会认你当大哥吗?你会踩死你,让我们这房彻底翻不了身。这样他才安心坐老大的位置。大哥,这就是我的投名状,你满意吗?”   贾爱民心中一阵激荡。   他一时间觉得妹妹可怕,这个女人居然真把那个滑溜的跟泥鳅一样的周秋萍送进去了;一时间又感觉投资妹妹要比堂弟靠谱些。   那个蠢货,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凭什么他来当贾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至于贾甜甜,哼,自己是好男不跟女斗,让着她罢了。   贾爱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看她没那么容易倒下,说不定没两天又放出来了。”   贾甜甜好笑地摇头,简直怜悯面前的男人了。谢天谢地,幸亏他够蠢够急迫,早早就断了仕途的希望,否则他真成了贾家的领头羊,凭他的政治头脑,所与人都会被他坑死。   她拍了拍手上的《人民日报》,好心提示对方:“大哥,好好看看这篇《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她念出了文章里自己划了线的话,“究竟我们要推行资本主义化的改革还是社会主义改革?搞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人,有没有经济上的根源?”   她笑道,“这篇文章一万七千字,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国家要严格控制私营经济了,会加大力度。你觉得她还能再翻身吗?”   作者有话说:   关于彩电专营,是1989年2月份提出然后实行的。最初目的是为了稳定彩电市场。因为征收了特别消费税和国产化基金,一台彩电涨价差不多近千元。后来市场疲软,有关部门一边通过媒体向消费者喊话说要减产保价,但另一边在1990年3月15号直接宣布政策降价减税,结果不仅没能促进销售,反而激发了消费者的逆反心理,市场愈发疲软。这项专营政策,在一九九二年四月份取消了。   文中所提到的大量非专营店也销售彩电的问题,参考资料为1991年01期《价格月刊》里文章《彩电专营存在的问题及对策》,作者徐虹光。 第332章 其实是一家人   情况急转直下。   正当电视台的小伙伴们欢欣鼓舞, 觉得可以再加一把火,彻底让大众了解所谓的彩电专营就是放屁,监管部门只准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的事实, 台长就突然间被喊走谈话了。   等到他回来,原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彩电专营话题直接拿下了, 几乎一夜之间, 所有的媒体都在谈论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热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之前的真理标准大讨论。   周秋萍人还在派出所关着,自然看不到电视,她唯一有可能接触到的只有报纸。   她向前来审讯自己的女警提出了请求:“能让我看看报纸吗?”   原先嘲笑她绣花枕头内里草包的女警,现在看她的眼神则多了同情。因为如果不是电视新闻报道,她也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商店违规售卖彩电。所谓的专营早就变成了笑话。不管是商家、厂家还是消费者, 都没把它当回事儿。   被抓了典型的周秋萍满脸懵也正常。放着那么多明目张胆的商店不管, 抓到她头上, 挺微妙的。   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让女警莫名心软, 真的给她拿来了报纸。   派出所没订《人民日报》, 但有《江州晚报》。   周秋萍看到原文转载的《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不瞧内容,观看17,000字的篇幅, 她就知道这文章的分量非同小可。   待从头看到尾,她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麻烦了, 撞枪口上了。   她记得那位大名鼎鼎的傻子瓜子的创始人, 现在还在大牢里呆着呢。一直要到南巡谈话之后被领导人点了名, 他才重获自由。   周秋萍无意重复别人的命运, 她眼睛盯着报纸,苦苦思索对策。   女警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她,神差鬼使的,这年轻的女警察突然间冒出了一句:“你说你们是帮助工厂进行销售,那你们实际上担任的是销售人员的工作。这从逻辑关系上无法成立,因为你们不是工厂的人。你们之间没办法构成劳务关系。”   这话其实有漏洞。   现在社会上就有很多临时工,他们不是任何单位的人,单位临时有活,就可能从外面找人。   比方说帮忙扛货,帮忙运输,甚至打扫卫生之类的都有可能。   目前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明确他们的身份,甚至在官方文件中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那他们就不存在吗?他们挣的难道不是劳务费吗?   周秋萍没和对方杠,因为她清楚这不是对方能解决的问题。甚至连抓她进来的联防队员,她都谈不上有多恨。穆仁智是可恶,但真正逼死杨白劳抓了喜儿的是黄世仁啊。   她朝女警点点头:“谢谢你,我想见见我家里人,能否麻烦您?”   她感受到了对方释放的善意。   女警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好吧。”   然后就扭过头,不再搭理她。   但到了下午,周秋萍就见到了余成。   短短几天时间,她的男友明显憔悴了。即便他极力掩饰,但周秋萍还是看出了枕边人的焦虑。   余成现在的确焦头烂额。   有关部门的态度十分强硬,别的地方有没有违规售卖彩电他们不知道,因为没当场抓到。但军工厂伙同《厂家直销》栏目,公然违反彩电专营制度,这就是典型的投机倒把。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不可能不处理。   但要如何处理,那又值得推敲。   此事可能存在两种情况。   一种是军工厂不知道电视台没有彩电专营资质,鉴于目前资质发放比较混乱,存在几头发放的问题,这个说法勉强能够说过去。在这种情况下,军工厂也是受害者,被电视台的《厂家直销》栏目欺骗了,稀里糊涂提供了彩电。他们就是无罪的那一方。至于被扣押的电视机,他们可以直接向电视台和《厂家直销》节目索赔。   另一种状况则是军工厂对于电视台没有彩电专营资质心知肚明。但为了卖出更多的彩电获利,双方勾结,共同完成了这项投机倒把的行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军工厂难辞其咎,必须得接受货品被扣押没收以及罚款的处罚。   那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得军工厂自己站出来做说明。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又毒又绝。   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在利益面前,亲娘老子都能翻脸,何况大家只是合作伙伴而已。   程厂长左右为难,从感情上讲,他不愿意当那个将周秋萍推上断头台的人。这算什么?太不讲义气了。   但作为一厂之长,他得对厂里的资产负责,对几千号工人负责。工厂不是他的一言堂。   1000多台彩电啊,几百万的资产,再加上罚款的话,可以达到上千万。他能大方吗?大方的起来吗?   余成没隐瞒女友外面发生的事。   找关系让他们碰面,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了解清楚彼此的状况吗?如果这个时候他要面子,假装一切都很顺利。那他就是要坑死秋萍。他没那么缺德。   不过余成还是安慰女友:“厂里也在考虑名声问题,大家合作都是君子坦荡荡。要是一出事就互相推诿,以后谁还敢跟他们合作。”   军工厂现在吵得特别厉害,始终胶着的就是这一点。   在商场上没办法谈感情,谈了也没意义。他只能从利益角度上去引导对方思考。现在把周秋萍踢出去顶罪,短期内的确能够解决问题。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对工厂的长期发展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你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就做这样鼠目寸光的事儿。   但余成知道这事非常艰难。幕后黑手快准狠稳,直接将军工厂和秋萍摆在了对立面。   上千万的涉案金额,除非背景深厚,上级可以不惜血本保住,否则谁都没办法轻飘飘将此事翻篇。   如果不是对方太缺德,余成都要佩服下手的人手段高超。   因为圈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周秋萍有军方背景。这件事就是让她背后的靠山把他抛出来当那颗牺牲的棋子。   而稍微了解内幕的人都默认一件事,周秋萍直接的靠山是卢振军。后者肯定会想办法保她。但卢振军本人在军区身份敏感,本身就处于边缘化的状态,双方相处微妙。   如果卢振军不保住周秋萍,那么双方势必决裂。周秋萍损失惨重,甚至锒铛入狱,卢振军也得不了好。他损失了一员大将不说,还会让手下有能耐的人寒心,看清他绝非明主。   但如果卢振军力保,那么他就和军工厂以及军工厂背后的人产生剧烈的矛盾。现在部队缺钱,哪个都大方不起来。上千万的金额,足够让两拨人马拍桌子掼板凳,直接撕破脸大打出手了。   力保成功的话,卢振军会遭到更多嫉恨,在军区处境愈发艰难。为了扭转劣势,他后面必须得寻找外援。   力保失败的话,那就相当于他被核心圈层抛弃了,成为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弃子,再无在原先的圈层发展的可能。想要更上一层楼,那就只能另拜山头。   分析到这儿,余成跟女友提起卢振军正想办法从国外往国内赶的事时,都忍不住迟疑。   他不知道卢振军回来是好还是坏,因为对方的目标人物很可能就是卢振军,甚至所图更大,再不济也是一石二鸟。   周秋萍摇摇头,突然间感叹:“当初就是为了给军工厂卖东西才到电视上做节目的。谁知道搞到现在,反而说不清楚了。不过这个三产公司的经理,给部队买东西,还变成了投机倒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余成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女友话里的含义。   对方最直接的目标就是迫使秋萍和军工厂决裂,但如果他们本来就是一家呢,上哪儿倒买倒卖去?   余成立刻点头:“没错,你作为三产公司的销售经理,帮军工厂卖彩电,本来就是工作任务。”   所以,不用两难了,也不用做任何选择。   当天晚上,市政府家属区,徐家的三室套里,已经退休的老太太对上门拜访的市长道:“我是不清楚情况的,我早就不管事了,我知道的就是你们报纸电视上报道的新闻。要问我的看法,我从一个老百姓的角度来考虑,感觉就是要么把它当成一个专项行动,全市范围内大抓特抓,要么就低调处理这件事。”   大抓特抓不可能,从去年到现在经济一直都没复苏,全国范围内的情况差不多,最多就是五十步笑百步。除非经济迅速发展,慢慢消化掉三角债,否则绝对没有复苏的希望。   在这种情况下,市里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已经够狼狈的了。如果再大抓特抓一回,搞不好所有的店都关门大吉,全市的经济跟着垮掉。   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你让老百姓吃不上饭,老百姓是会跟你拼命的。   徐家老太太叹气:“人家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建江山更难。搞经济建设,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哪有这么简单。”   市长小心翼翼道:“那您老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彩电专营政策上马的太仓促,根本不符合专营的条件。专营要什么?其他的我就不提了,都说价格。专营商品的价格必须不受供求关系的影响,全国统一价格。彩电能做到吗?彩电是国家统一定价,但各地的作价方法不一样。比方说经营差率,浙江是12%~14%,调零售扣率为9.5%。上海是13%,调零售扣率又是8%。江苏呢,江苏是14%,调零售扣率是9%。彩电是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的,它不是自产自销。光这三个地方就不一样,让企业怎么作价?尤其是从外地进货,流通差率要怎样掌握?谁也没给说法。这不是在为难企业吗?彩电,它就不适合专营。所以,作为老百姓,教室全市轰轰烈烈地查处,看着像笑话。而且这些弊端,我不相信中央看不到,后面没有处理措施。如果我们这边前脚大张旗鼓,后面政策一下子调整了,我们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了。”   嗐,老鼠本来就不是人。   市长觉得自己现在被烦得做人也不痛快了。大权在握,不是肆无忌惮,而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搞错了,到时候给江州带来灾难。那他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他试探着问老领导:“那这件事情就轻轻放下?”   他猜测老领导肯定仔细思量过了,不然的话换成专管领导都未必能够一口气报出不同地区的彩电经营差率。   其实放下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新闻讨论的热点变成了姓资姓社的问题。把彩电的事放一放,等到彻底没人讨论了,再低调处理掉,也就对付过去了。   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桩桩都大张旗鼓。   老太太却坚定地摇头,满脸严肃:“这怎么能轻轻放下?他们这是在钻空子,占国家的便宜。”   市长叫老太太给搞糊涂了。占便宜是肯定的,所有违规经营彩电的店都在占便宜。难道所有人都惩罚一遍吗?那照样阵仗闹得太大。   老太太认真地往下说:“他们这是在偷税漏税。工厂交工厂的税,商店交商店的税。这个工厂做的就是商店的事,他们凭什么不交税?必须得交税。卖给商店和卖给消费者不是一回事,不能省掉这个税。不然所有人都有样学样,国家财政上哪找钱去?会乱的。”   市长愁容满面地来,春风得意地走。   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国家也一样啊。   老干部们见多识广,面对难题,总是能提出出人意料的解决办法,的确是宝藏。   徐家就是3室1厅,祖孙三代各占一间房。   看到奶奶送客人出门,徐文文悄悄从房间里探出头,待到人走了,她迫不及待地询问:“奶奶,怎么样?这不算投机倒把吧?”   投机倒把是个可轻可重的罪。轻的就是收缴货物罚款,重的可要坐牢的,甚至严打的时候还会枪毙。   大家都说新一轮严打要启动了,重点就是在经济领域。如果周经理撞到了枪口上,那肯定凶多吉少。   徐奶奶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意味深长道:“政府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们评判的唯一标准就是她有没有损害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徐文文快急死了,这话哪个领导都能说。根本没有实际意义嘛。   可是奶奶却好像无意再谈论这个话题,反而询问她的工作:“你在电脑公司做的怎么样?”   徐文文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华中华东市场都跑了,目前华南市场竞争激烈,我们下一步准备继续北上。奶奶,周经理真的不是坏人……”   可惜老人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公司准备以后怎么办?一直卖汉卡吗?”   徐文文摇头,犹豫了片刻才作答:“不是的,周经理说汉卡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只是一个转换的工具。光做汉卡,不算真正的做电脑。我们公司下一步想做自己的芯片,只有真正拥有自己的芯片,我们才能做出一台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电脑。21世纪是电脑的时代,90年代电脑就会飞速发展。我们如果赶不上趟,以后永远就只能给别人做代加工。周经理找了不少大学老师,教计算机的。我们公司现在的策略是卖龙卡的钱除了给我们发工资奖金之外,全部投入到芯片开发上去。周经理没拿钱,从开始到现在,她一分钱的分红都没拿。她真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如果要钱的话,我们卖龙卡的分红应该要比那点劳务费多的多。”   但她的表白似乎并没有打动奶奶,老人什么话都没说,只叮嘱她:“那你就好好做事。奶奶老了,不懂什么叫芯片。但奶奶知道,当年苏联要给咱们国家提供核保护,说我们做不出来原子.弹。□□拒绝了,我们自己搞。所以,苏联威胁了我们那么多年说要打我们,也没真打起来。”   徐文文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听不懂老人的弦外之音。   说实在的,做领导的人说话真的云遮雾绕,即便退休的老领导面对自己的孙女,居然也要跟猜谜语似的。   徐文文只能硬着头皮强调:“所以周经理不能出事,她是我们电脑公司的定海神针,得领着我们想办法挣钱。做芯片特别烧钱,需要投入的成本上亿。汉卡的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如果我们后面不能靠这个挣钱,那必须得调整方向,不然就拿不出经费做芯片了。要是周经理出事了,我们到哪儿找方向去?”   奶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所以你们要自己找路啊,不能总是指望别人,光想吃现成饭。”   徐文文突然间大起了胆子:“对,每一条路我们都可以尝试。但别人给我们慢慢尝试的时间吗?当初美国国防部的次长说钱学森可以抵得上美国一个师。这就是人才的力量。搞科研,周经理不行,她也不管这个事儿。但要说找挣钱的路子,周经理绝对是顶尖人才。”   徐奶奶笑道:“既然你对她这么有信心,那你怕什么呢?她有的是办法。”   说着,老人摇摇头,回书房看书去了。   活到老学到老,到她这个年纪就得尽可能汲取新知识,不然是会被当成老古董丢在垃圾堆里的。   徐文文疑惑地看着奶奶离开的背影,开始犯愁,自己这个电话要怎么打给小伙伴们啊?   作者有话说:   领导说中午吃过饭,下午就休息了。突然间感觉好惊喜呀。因为去年就没有放我们的假。那个,晚上有没有我不知道啊。因为我下午想去逛街,纯逛,不剁手。贫穷让我自律。   另外,表扬一下阿金吧,文中提到的经营差率都是真实的数字,我花了好长时间,翻了好多资料才找到的。我发现我真的有点钻牛角尖。 第333章 我们给你凑钱(捉虫)   卢振军又是火车又是飞机, 好不容易折腾回江州的时候,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不管是工商管理局还是派出所,谁都没再提投机倒把的事儿, 直接将这桩涉案金额高达千万的案子定性为非法经营, 偷税漏税。念在初犯,而且还没来得及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所以给予经济处罚, 没继续关着人。   周秋萍听到这份处罚决定的时候,感觉就一个字:囧。   非法经营还要收税,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感觉有点像找三.陪小姐收。   别笑,这是真事儿。   上辈子90年代末期,周秋萍已经开始出来做生意的时候, 全国许多地方都出台法规, 明文规定对三陪服务人员开始征税。想想也是二十年之目睹怪现状。   所以天上人间在天子脚下横行那么多年, 也没啥好稀奇的。   周秋萍没提出异议,事情能这般定性, 已经是各方都退一步的结果。如果她要求更多的话, 说不定会横生枝节。   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经济处罚的力度究竟有多大。   公安的态度相对强硬, 认为既然是非法经营,就应该没收所有收缴货物,并且予以罚款。至于偷税漏税的部分, 按照税务的相关规定另行处罚。   军工厂坚决不同意。开什么玩笑。   1000多台彩电那是好几百万,张口就没收, 你怎么这么大的脸?还好意思再罚款。穷疯了吧, 怎么不去直接抢.银行呢?   至于偷税漏税, 你们一开始也没说清楚, 我们怎么知道还要交二遍税。这是你们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   市政府就在中间当和事佬,要求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不要再吵了,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私底下他们找到程厂长,直接把话点明了。事情闹这么大,想要全须全尾解决,那根本不可能。军工厂还有电视台这些牵涉到的单位肯定得放血。至于你们内部怎么处理,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全国老百姓都看着呢,作为当事人,你们要全身而退,那打谁的脸?   程厂长把话递到周秋萍面前,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身的周秋萍只笑了笑:“人家要没收的是非法经营的商品。商品必须得交易才叫商品。我作为三产贸易公司的销售经理,本身是三产的人,我们贸易公司帮助军工厂租用仓库储存彩电有什么问题吗?怎么能说这也是非法经营呢?这就是生搬硬套。”   程厂长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捉奸捉双捉贼拿赃,仓库里的东西能说明什么?作为工厂,我们自己租用仓库存放货物怎么了?这也要没收的话,全市这么多仓库,你一个个收过去吧,看你能不能搜过来。   他雄赳赳气昂昂,又折回头跟人吵。   听上去有点像闹剧,但有些外人看着特严肃的事儿解决的过程还真谈不上体面。两边扯了半天,已经公布的非法经营罪是不可能撤销了,不然他们就是打自己的脸。   扣押的商品也不能还回头,但可以折价出售,用于抵消罚款。至于偷税漏税的部分,该补缴的补缴,该罚的还得罚。   双方拉锯战了半天,最后被扣押的彩电每台折价2000块作货款,还给军工厂。如此一来,厂里肯定吃亏。   因为现在一台18寸的彩电,他们厂光生产材料成本就是1671块钱,加上97块钱的增值税,600块的消费税,每出厂一台彩电,就要花2368块钱,这还不包括工人的工资。   然而有关部门说了,他们的出厂价是2500块钱,这每台彩电500块就是收缴的罚款。1683台彩电,总共罚款841,500块,加上追缴的税收和惩罚部分,合计200万元。   这个罚单不可谓不重,但比起直接收缴价值420万的彩电,另外再补同样金额的罚款;这又算小钱了,还不到1/4呢。   程厂长有心再跟对方讨价还价,怎么着也要把这金额控制在百万以内。本身现在做彩电的利润就非常低,简直可以说毫无赚头。他们纯粹是上级有令,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下去。   这么罚的话,让他们怎么过?   但周秋萍却劝他应下这件事,不要再拉扯了。   因为电视台已经接到了上级监管部门的要求,现在必须得停播《厂家直销》,并且立即对全台节目进行整改。   政治空气又紧张了,他们还是别硬碰硬了,杠不起。   程厂长快气死了,跟周秋萍信誓旦旦:“这帮鸟人,肯定是贪了我们的彩电。”   这些被监管部门收缴的物资就和海关缴获的走私商品一样,都是内部消化,有关系的人低价就能拿到,再转手出去,赚得盆满钵满。   非要说投机倒把的话,他们才是低买高卖的典型。   周秋萍摸摸鼻子,心道你们部队三产公司也没少从海关低价拿货,同样没少挣钱。   她安慰了程厂长几句:“没事,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让厂里吃亏的。”   程厂长尴尬不已。如果条件允许,他真的愿意拍胸口豪气万千地表态,让她不用担心,不就是200万吗?厂里又不是掏不起这钱。   可问题在于厂里虽然能拿出这笔钱,但他却不能替厂里兜下这件事。   严格来说,此时此刻厂里置身事外挺不地道的。毕竟当初周秋萍搞《厂家直销》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厂的飞天牌冰箱被商场联合赶出来了,没地方卖。   后来厂里的商品三番两次上《厂家直销》,他们也知道是咋回事儿,当然清楚电视台不可能拥有彩电专营权。   这个时候装傻,把责任都推给电视销售,推理电视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人穷气短,军工厂的日子也不好过。上面要求他们缴纳的利润越来越多,但现在整个社会经济大气候就摆在这儿,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就不容易了,上哪儿搞发展,扩大利润去。   所以,程厂长的嘴巴嗫嚅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硬气话来,只能尴尬地搓手。   周秋萍笑了笑:“但这事儿厂里跟电视台得坐下来谈。我就是个干活的,没办法作为受罚的主体承担这个责任。《厂家直销》和电视台签的也是承包合同。”   程厂长赶紧表态:“那你觉得怎么合适怎么来,我们厂绝对配合,不会有意见的。全部我们担着也没问题。”   周秋萍点点头:“那好,咱们尽快把这事定下来吧。”   她话音刚落,余成就带着风尘仆仆的卢振军进来了,后者看到她人,上下打量了一回,倒没怎么动色,反而表示肯定:“人没事就行。200万是吧?公司先借给你,回头从你工资里扣。”   程厂长原先看到卢振军特别心虚,都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这会儿听到他的话,直接要吓晕了:“200万,工资?我的妈呀,卢部长,你们公司一个月的工资多少啊?”   他一着急,把卢振军原先的职务都报出来了。   卢振军冷笑:“我们按劳分配,她给公司创造多少利润,她就能相应拿多少提成。”   程厂长苦笑:“卢总啊,还是你们自在。咱们厂到现在为止,重大技术革新最高奖金还是5块钱。上次我想涨到10块钱,跟人把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没批下来。”   所以厂里的职工一个个都往老李那家伙承包的车间挤,实在太正常不过了。用人家工程师的话来讲,这不是5块钱的事儿,这是重不重视尊不尊重的问题。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工也匆匆忙忙赶过来。他现在与其说是车间的总工程师,不如说是销售总监。他每个月起码有1/3的时间都在跑市场,为了就是多推销产品。   好在眼下政府有关部门也鼓励发展卡拉OK。   虽然有人说经济萧条的时候,政府就会引导人们进行廉价的娱乐消费,以此来转移人们对社会现状的不满。比方说美国的“沙发土豆”政策。为数不多的失业救济金让人饿不死的同时也可以通过看电视的方式来消磨他们的时间,防止他们穷极无聊之下威胁社会治安。   但李工不在意政府引导卡拉OK消费的真正用意。他只知道东西卖的好,他能挣到的钱多,那么能分给周经理的分红也多。   这回他过来,就是给周秋萍送钱的。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千万罚金。他估摸着可能达不到千万这么高,但也绝对有几百万。   其他的忙他也帮不上,他出钱的时候,他不能缩头。   程厂长看到李工又生出了嫉妒,不是因为后者名义上是自己的下属,挣钱却比自己多得多,而是因为他有对利润的处置权。   假如他能够像李工一样自由,他也可以坚定的说这罚款他来掏,起码掏一半吧。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酸溜溜地看着李工跟周秋萍表态:“这部分如果还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先借给你一部分,后面再从你的分红里扣。”   周秋萍赶紧跟他道谢。   说实在的,她最近和李工联系并不多,最近介绍的一笔生意还是跟曹敏莉合作的卡拉OK房在京城开业,需要进卡拉OK设备。   严格来讲,都不算她介绍,因为曹敏莉早就和李工他们车间有业务往来了。无需她这个中人。   结果她出事了,人家能跑过来送钱,那就相当够意思。   毕竟人情冷暖,难免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她点点头:“够了,谢谢你,李工。多亏程厂长据理力争,没让他们漫天要价。”   程厂长又开始尴尬,从头到尾他就是个冲锋陷阵,指哪打哪的角色,真正在后面运筹帷幄的人是周秋萍。   说来也奇怪,他一大老爷们年纪都能当周秋萍的爹了,被这么指挥着做事,他竟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李工放下心来,安慰她:“那就好,千金散去还复来。这做买卖,谁没栽过跟头?政策一天一变,哪个都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怎么叫摸着石头过河呢?”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高女士领着人从外面进来,招呼客人:“不好意思啊,这些天乱七八糟的,我们都没顾上,家里也乱。”   王大军和黄秀琴确实连路都不敢走了。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屋子,这么气派的洋楼。   这两口子辗转着找到了小区大门口,看着里面楼房耸立,一栋栋小别墅长得跟外国电影里一样时,就已经开始头晕眼花,宜兴自己待的地方不是江州,不然哪来这么多漂亮气派的房子。   可他们进不去,武警拦着不叫他们进去。   还是高女士接到了岗亭打过来的电话,出去接的他们。   结果夫妻俩走进来更加腿脚不知道往哪儿迈,因为里面看着比外面瞧着更漂亮,更气派。   于是走进别墅里,两口子都不敢说话了。   最后还是黄秀琴硬着头皮道:“那个秋萍啊,我们听说你的事情了,晓得你冤枉。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不能跟官家硬杠。罚款就罚吧,这个是你在店里的分红,你拿着。”   周秋萍抓在手里就知道分量不对,赶紧往回推:“你给多了,没这么多钱。”   他们的面馆虽然生意不错,但这种买卖,本身就是薄利多销。刨除掉所有的开支,每个月的利润也就是几千块。   虽然当初周家投的钱最多,是名义上的大股东。但她和阿妈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面馆的经营,就是吃干红的人。人家天天辛辛苦苦在那里干活的,付出了劳动力本身也该算在股金里。   这给她的实在太不多。   黄秀琴急了:“给你你就拿着,我们有数。我们拿到转让费了,这也是你给我们争来的。”   当初他们在宁安县的面馆叫人强占了,后来电视台的新闻一放,占了面馆的人不得不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后来还被处理了。   他们两口子商量了一回之后,决定不继续做那个面馆,而是转手出去。一来,他们精力有限,两边兼顾不过来。二来,虽然那个缺德冒烟的主任被处分了,但烂船还有三千钉。人家在系统内的亲朋旧故多了去,正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呢。他们再跑回去不是重新往枪口上撞吗?惹不起,小老百姓永远惹不起当官的。还不如干脆转手,多赚一笔钱。   周秋萍摇头:“那本就是你们应该得的,又不是我给的。”   黄秀琴直摆手:“应该的事情多了,有几件能该的起来呢?行了,你拿着这钱。我们知道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好歹是个意思。后面要是有需要,你尽管开口,但凡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给你想办法。”   青青和星星放学回来了,欢欢喜喜地往屋里跑。她们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妈妈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妈妈回来之后,她们一分钟都不想和妈妈分开。   可是妈妈还是让她们上学去了。   王大军和黄秀琴一看孩子放学,赶紧起身告辞:“那我们先回去了啊,现在面馆忙着呢,不能耽误时间。”   周秋萍要送送他们,他们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最后还是高女士把人送出了岗亭。倒不是故意客气,而是怕他们迷路。这里面实在太大了。   等出了小区大门,王大军才问自己老婆:“你说,秋萍都住这么大的屋子了,咱那2万块钱算啥呀?肯定不够用。”   黄秀琴瞪自己的男人:“瞧你那点出息,不知道积少成多啊。这一分钱一毛钱攒在一起,不也把奥运会场馆盖起来了吗?咱们能出多少是多少,多少是个意思。再说多一份钱,秋萍转圜的余地也大。”   王大军开始替自己的老朋友担心了:“这回肯定要扒她一层皮了,都说猪养肥了再杀。”   “呸,你就不能说句好的?”黄秀琴倒是信心十足,“放心吧,我看秋萍没那么容易倒下。”   两口子往外走,去找公交车站。   车子到站时,车上下了10来个年轻人。   黄秀琴都上了公交车,突然间疑惑地问:“他们是不是唱那个,天天电视上放的那个。那几个小伙子,又唱又跳的。”   王大军不痛快了,酸溜溜道:“小伙子,哎哟,你眼里只有小伙子。那么多大姑娘,你咋一个看不到啊?”   黄秀琴不客气地怼回头:“还说我呢,也不晓得谁天天盯着大姑娘。”   年轻歌手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让人拌了一路的嘴。他们现在可以称得上是爆红的歌手,但完全没有当明星的自觉,迄今还是靠自行车和公交车出行,完完整整保留着学生本色。   甚至在站在豪华小区的门口,大家还一个个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羡慕的不得了。好几个人都讨论:“要是咱们的股票涨价了,卖了以后,不晓得买的亚运村能不能有这么好看。”   其他人摇头,十分笃定:“估计你们的钱买不起这么大的房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别墅。”   高女士过来接他们,看到他们还挺惊讶:“呀,你们怎么来了?都没课吗?”   卢潇潇开口:“阿姨,我们找周经理的。”   找她干啥?给钱呗。   彩电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谁都知道当事人被重重地惩罚了。   大学生歌手们商量了一回,觉得他们应该表示表示。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周秋萍到底有多少身家,众人猜测她就是台前的人,挣再多的钱拿的都是工资。   再说《青春:十二星座》又是捐款又是分红,真正能分给她的钱估计很有限,说不定她手上挺紧的,拿不出交罚款的钱。   毕竟很多生意人即便家财万贯,再他们的钱都放在货物或者其他东西上了,短时间内难以变成现金。   “是这样的,我们也没什么大钱。这是我们凑的,也不晓得能不能帮上忙。”   周秋萍看塞给自己的活期存折,吓了一跳:“你们干啥?你们还上学呢,怎么能掏这么多钱?”   存折上的数字是10万块。   虽然他们参与分红的专辑《青春2》现在销量已经破了300万张,直接往400万跑。但这些小孩之前买股票的买股票,给亚运会捐款的捐款,前面的分红估计都花光了。这是他们最近的一笔分红吧。掏出这笔钱,他们又身无分文了。   几个女生却围着周秋萍,硬把存折塞回去:“你拿着,周经理。本来我们也没想过拿分红。从去年到现在,你给我们带来的已经太多了。我们就是没啥大能耐,不然肯定不能叫你吃这个哑巴亏。”   周秋萍立刻表态:“是我不懂法,所以才犯了错还不知道。”   大家都呵呵,完全不以为意。   选择性执法在他们眼中就是典型的以权谋私,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不执法更可怕。因为它变成了拿捏别人的工具。   大学生们有人要上晚自习,有人准备考研,有人要预备托福考试,他们都谢绝了留饭,来是一阵风,去也是一阵风。   留下来吃晚饭的程厂长感叹不已:“周经理啊,你这辈子真没白活。人倒霉的时候,能有一个人伸手,就算没白活了。你这个呀,一堆人伸手帮你呢。”   晚上周秋萍和母亲还有女儿睡在一起,母女俩也谈到了这件事。   高女士欣慰:“咱还是没白活,总有人伸手呢。”   周秋萍同样思绪万千,半晌才冒出一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说真的,她从来没指望过谁会过来看她,还特地给她筹钱。   人的阅历总会影响人对生活的看法。上辈子的惨烈,让她早就变成了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并不相信人和人之间的感情。   她承认,她受到了震撼。   也许那句话说的是对的,人生的所有经历都是财富,它们共同塑造了现在的自己。   高女士还在喃喃自语:“就是这些孩子吧,他们也没啥钱。回头还是把钱还给他们吧。”   周秋萍想了想:“也是他们的心意,给他们拍MV吧。下一张专辑,提高分红。一分钱一首歌,实在也说不过去。”   高女士点头,又担心:“你手上的钱够吗?我这里还有。”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社会上又天天姓资姓社的。她可不想往枪口上撞,饲料厂的事还得往后放一放。   周秋萍笑道:“放心吧,我有钱,有人替我掏钱。”   高女士立刻反对:“那你可不能要人曹总的钱。她现在开店是最紧张的时候,资金很紧的。咱不能这时候拖后腿。”   周秋萍抱住了母亲:“你放心吧,我当然有我的办法。我还在电视台赚钱。”   《厂家直销》被关停整改了又怎样?她还可以做点歌台的节目呀,刚好填补空缺的时间档。 第334章 办个新节目   第二天一早, 周秋萍就去了电视台。   大家伙儿得到消息,全都跑过来看她。还有人帮她加油打气:“没事儿就当踩了坨臭狗屎,把鞋子洗干净就行。”   旁边人全都骂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电视剧中心的导演有点担心:“那个, 后面拍戏没问题吧?”   他说的含蓄, 实际意义是资金能到位吗?作为边拍边播的长篇,投资当然不可能一步到位。   周秋萍笑着安慰他:“没事儿, 给你拉的投资怎么可能会跑呢?该啥时候到就啥时候到。”   田彩霞跑过来, 看着她激动不已:“周经理,你回来了?”   自从台里宣布停播《厂家直销》以后,他们简直成了没头苍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最让他们恐惧的还不是丢了饭碗,而是害怕大家集体做了。   好不容易相关部门宣布了调查结果和处理决定:只罚钱,大家又开始忧心忡忡, 到哪儿去找这笔钱?   按道理来说《厂家直销》应该挣了不少, 但是之前他们的开销也很大。自从他们的团队建起来之后, 紧跟着就是租仓库租车子,顺带连人家司机都一并租用了, 还有搬运工, 这样才可能做到上货上门啊。   这些投资可不是小数字, 累积在一起,他们到手的利润其实有限。除非等进一步扩大规模,这才能真正达到薄利多销。   周秋萍安慰他们:“还好, 总共罚了200万,工厂承担一部分, 台里再承担一部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一直盛传是千万罚单, 现在听到真正的数字, 虽然也是惊天动地的200万, 但大家的第一感觉居然是:谢天谢地,幸亏只有200万。   可见人类是很容易膨胀的一种生物,就好像大家说到一薇,明明是13.41亿。结果说的时候,就习惯性忽略了后面的0.41亿,仿佛4,100万不是钱一样。   李立军却忧心忡忡,直截了当道:“周经理,虽然我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但我们应该被盯上了。短时间内,电视直播销售不要想继续做。”   他解释了生产权和经营权分离的问题,“这是我们目前绝大部分企业最大的问题,生产者没有经营权,他们也就不具备直销的能力。而我们只是个电视节目,同样没有销售资质。除非我们也搞服务公司,然后通过电视台的服务公司进行销售。但这实际上和普通的商店就没什么区别了。”   周秋萍吓了一跳,她还真不知道这些问题。看来那位嘲讽她的女警说的没错,她真是绣花枕头运气好。   虽然重生一回,但人生阅历摆在那里,她对这个时代依然知之有限。   这是个剧烈震荡的时代。苏联老大哥和东欧搞改革也搞得稀里糊涂。国内所有人几乎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改革派,他们的本心都是希望这个国家好吧。   就好像《觉醒年代》里,新文化的倡导者和旧文化的保守者同样是在他们的认知里选择他们认为的对这个国家最好的方式。   包括这些动不动就变的政策,制定的时候,他们也殷切地盼望着政策能够解决难题。   尽管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政策的制定也够呛。   李立军看她走神,又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咱们国家能把什么叫生产权,什么叫经营权搞明白的就没几个领导。懂这些的根本说不上话,我就是怕咱们被盯上了,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免不了有败类愿为鹰爪。”   叶文兰皱眉毛:“那咱们电视销售就不做下去了吗?这个行业很有发展前景。如果继续做的话,解决罚款不是问题。”   周秋萍琢磨了下:“先避避风头吧,现在电视台也不敢硬杠这件事,风口浪尖,太危险了。后面要做的话,我们尽量以坑位费的方式进行。就是我们只管推荐,不能管销售的事了。”   如此一来,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但这档节目对周秋萍的意义来说,不仅仅是挣钱,更重要的是人脉。   通过这档节目,她聚起了自己的商界人脉,这对她的发展大有裨益。如果没有这些人脉,她的外贸生意可没这么容易做起来。   田彩霞担忧:“那到底要整改多久啊?”   周秋萍还真说不上来。她估计接下来的情况都不会太好,不然也不会有1992年春天的南巡讲话。   可难道大家要干等两年吗?这也不现实。   周秋萍琢磨了一下,询问大家的意见:“你们是想继续做电视节目,是干脆出来做外贸。没关系,两边都可以安排。”   外贸这一块,她眼下还处于散兵游勇的状态,根本没组建起完整的团队,完全靠着自己一个接一个电话打出来的,其实效率不高。   如果现在转型的话,之前主要负责货仓销售运输的杜仲等人完全可以无缝对接,直接开始工作。   其他负责节目录制的人员开始犹豫。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不一样,让他们也出去跑贸易的话,是件很要命的事。   周秋萍不勉强:“那行,继续做节目也不是不可以。我跟台里谈,我们再开一档节目。”   台长和程厂长寒暄完了,刚好过来找周秋萍,闻声就犯难:“秋萍同志啊,最近你还是休息段时间。你也太辛苦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怎么休过假。不如趁现在,春暖花开,放个假,多陪陪家里人。”   仓库里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话说的好听,这就是把人打入冷宫的节奏。不让做《厂家直销》也就算了,怎么连新节目也不行?   周秋萍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她相信台长是好意。在这多事之秋,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为多做多错呀。   她脸上的笑容和春光一样明媚,安慰已经快愁秃头的台长:“团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节目你绝对可以放心,不会有任何风险,就是放放歌。”   台上满头雾水,这算啥节目呀?就播放MV吗?现在他们台填时间的节目经常就是MV,还加了不少港台歌曲。   周秋萍笑道:“我们要在这个MV的基础上加点东西。现在广播不是经常有点歌节目吗?我们也可以在电视上点歌。在MV上加字幕,控制在20个字以内给人送祝福。不就是一段很好的节目吗?点一首歌,收个50块100块的,就能让自家人的名字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不是很有面子吗?”   田彩霞等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周经理要做的节目居然是这个。   点歌,他们不稀奇。80年代是广播电台的辉煌时期,各种节目丰富多彩,点歌就是其中一种。就连校园广播电台,都有学生为朋友点歌。   但电视台点歌,他们还真是第一回 听说。为什么之前没有呢?也是,以前基本上看不到MV的。江州台播放的第一支MV,好像就是周经理安排人拍的。   台长咂摸了一回,感觉这事儿可行。   因为他出差坐火车的时候就发现,现在火车广播也提供点歌服务,一块钱就可以听一首自己想听的歌,还可以送给别人,加上祝福的话。   周秋萍惊讶:“火车也开始搞了呀,我上次坐火车都没听到。”   估计是经济头脑特别灵光的班次想出来的主意。毕竟现在能坐火车的人,经济条件都差不到哪去,而且相对消费欲望比较高。   台长又从头想到尾,感觉这事的确没啥风险,才敢点头应允:“行吧,你看看这事儿要怎么安排?就用之前《厂家直销》的播放时间,好歹有固定看的人。”   周秋萍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吹起彩虹屁:“还是领导您想的周到。这样吧,我们要不再签一份合同,跟以前一样,继续出承包费。”   台长想了想,摇头道:“承包费砍一半吧,这个不能按广告来算。”   说实在的,《厂家直销》节目出事,他们电视台也该承担责任。毕竟整个流程大家都知道,台里也没少因为这节目获利。今年他们才对外的广告费用标准比去年初的时候就提了一个档次。   不能把责任全往节目组头上推,那不公平。   周秋萍笑得愈发开怀:“那我们就谢谢领导了,少一半承包费,我们也能早点还上台里的钱。”   台长配合她唱戏:“行行行,大家老熟人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明面上看,电视台承担的120万罚金由港商曹敏莉担保,服务社以一年时间为限还给电视台。但实际上,交罚金的钱就是曹敏莉拿出来的,根本左手转右手,台里就没掏这个钱。而且台长怀疑曹总也就是被摆在台面上的人,背后真正出钱的人要么是周秋萍要么就是她的靠山。   不过这些事情猜猜就行,他不会刨根问底,毕竟难得糊涂。   大家又说笑了几句,台长就出去开会了。他还要传达上级指示,进行新一轮思想传播,好好讨论姓资姓社的问题。   田彩霞询问周秋萍:“周经理,那咱们怎么开始做节目呢?要不要先放歌,然后提醒大家可以点歌?”   周秋萍笑了,直接翻自己的包,摸出100块钱,豪气地拍了下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点歌,我们家老太太过生日呢。”   众人发出哄笑声,集体夸奖周经理孝顺,老太太有面子。   朱莉不声不吭,也摸出100块,认真道:“我也祝她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吧。”   其他人一听,跟着起哄:“那我们凑一凑,也给送个祝福。”   于是傍晚吃饭的时候,高女士打开电视机,正要好好听大姑娘小伙子唱歌呢。屋里的人就笑个不停。   高女士还没意识到哪儿不对,乐呵呵地招呼大家:“吃吃吃,今天好好吃一顿。”   原本他们家计划的是去江州饭店包个包厢,好好地品尝名厨的手艺。   只可惜闹出这么大的事,秋萍还在派出所待了好些天。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老太太也觉得应该低调些,别叫人再抓着小辫子穷追猛打。   在自家吃也好,东西都是好东西,而且还便宜,吃的也自在。   她热情地招呼了一回,看大家还在笑,不由得疑惑:“干啥呢?咋了?这有啥好笑的?拍的挺好的呀。大姑娘,小伙子的长得多精神啊。”   这首歌是大学生歌手唱的《明天会更好》,电视机上的脸一个个青春洋溢。   青青大声念电视机上的字:“周……祝高女士生日快乐!”   她已经认识不少字了,都是爸爸和哥哥教她的,有的时候妈妈也会教她。   高女士惊呆了,眼睛盯着电视机瞅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这……这是给我的?”   大家都笑出了声。   曹敏莉点头肯定:“周秋萍祝高女士生日快乐!”   后面又滚动的朱莉的名字,同样是祝高女士生日快乐。   再接着,就变成了江州电视台服务部祝高女士生日快乐。   这一首《明天会更好》完全被高女士刷屏了,估计此时此刻看电视的人都满脸懵。这位高女士到底啥来头?全市人民都要认识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此事才刚开始,到了第二首歌《太阳娃》时,新的一轮祝福又开始了。这回变成了余成、青青、星星,甚至还有曹敏莉和苏珊,以及卢振军跟彭阳,连卢小明都没落下。   这可真热闹。   青青忙死了,每出现一行字,她都会努力辨认自己认识的,然后大声念出来。   到了第三首歌时,她突然间转过头,疑惑地问大人:“奶奶,你叫高女士吗?”   高女士笑得合不拢嘴,感觉特别骄傲:“对呀,奶奶姓高,所以奶奶是高女士。你姓周,你就是周女士。”   青青却认真地强调:“可我叫周青青,奶奶,你叫什么名字?”   高女士愣住了,瞬间显出了茫然的神色。她叫什么名字呢?她没名字的。   周秋萍正要说话,家里的电话机响了,胡经理打电话过来问:“这是咋回事儿?电视台多了个节目。你们自己搞的吗?那个,是打电话点歌还是咋的?哎哟,你们一声招呼不打,我都被我们家老太太叨叨死了。昨天没这节目吧?之前就没有这个节目。”   周秋萍懒得听他叨叨,直截了当:“点歌送祝福,100块钱一次,20个字以内的祝福。”   胡经理吓到了:“你这抢钱呢,100块钱一次。100块钱能办桌席了。”   周秋萍无所谓:“你不想点,有的是人愿意点。对了,我今天本来是想过去找你们的,要多拍MV。所有录的歌都把MV也拍了,这样才能丰富曲库。那个,黄老师在吗?哦,你在家里。那你明天跟黄老师商量一下,后面如果引进港台专辑的话,优先考虑点歌送祝福而且必须得有MV的专辑。这样可以通过点歌台节目进行传播,达到免费宣传的目的,有助于刺激专辑销量。”   她记得特别清楚,90年代港台歌曲流传广泛,起码军功章的一半得有点歌台的名字。正是依靠这种深入下垂的模式,它们成功地走进了千家万户。   当然,那时候电视台根本没版权。好多台是用卫星锅接收了港台的节目,然后将MV直接拿过来用的。   没人因此跟内地台吵架的原因在于广电系统本身就是教练运动员两手抓,自己监管自己,怎么可能因为版权的事为难自己。另一点就是,这些点歌台节目的确起到了传播歌曲的作用,有助于提高专辑销量。同样获了利的音像公司自然也就不在此事上纠结了。   反正纠结了也等于白纠结,毫无意义。   周秋萍提醒胡经理:“你专门找个人做这事吧,你们得成立一个部门负责拍摄MV。不要想着省小钱,想挣大钱就得舍得投资。不要觉得一个江州台的点歌节目最多只能传播一个城市。点歌台节目几乎零成本,做起来非常简单,而且获利丰厚。过不了几个月,其他台都会有样学样的。到那个时候,他们需要大量歌曲的MV来满足点歌需求。如果你这边能供应得上,那个传播效果,绝对的大买卖。”   胡经理听的一时心动,一时心疼,倒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只在嘴上回应:“知道了,知道了。”   周秋萍可不敢放心,万一这人葛郎台上身,觉得不花钱才是正理,那可真白白丧失了良机。   她挂了胡经理的电话,直接打给黄山,说了点歌台的事儿:“要是有合适的赶紧弄起来。我估计差不多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扩散开来。现在靠卡拉OK的视盘能撑一段时间,后面肯定不行。今年引进台湾磁带发行的公司,估计不少。到时候大家的选择会越来越多人。”   黄山痛并快乐着,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不先跟我们商量下呢?突然间上新节目。”   周秋萍也不想这么仓促,纯粹是被形势给逼的,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如果不上新节目,她跟电视台的香火情估计会一点点的熄灭,对她更不友好。   她耿直的很:“全国电视台多了去,又不是都由我来定节目。中央台都开始播放MV了,全国这么多音像公司,争着拍MV的会越来越多,谁都不可能等你的。你也别跟胡经理磨叽了,让他掏钱等于要了他的命。如果他不配合的话,我们自己来,把他当成发行方就行了。”   花小钱甚至不花钱办事儿的观念已经深入到一辈人的骨髓中,想要扭转人家的想法很难,勉强不了就算了吧。   黄山在港台歌坛的人面广,在心中扒拉了一圈,就已经有了方向。他不打算炒冷饭,跟着《潮—来自台湾的歌声》和其他音像公司争抢引进的歌手磁带,他准备另辟蹊径,挑选他认为最合适的作品。   这边挂了电话,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撤掉了,放上了老式奶油蛋糕。   青青和星星催促奶奶赶紧许愿,然后吹蜡烛吃蛋糕。   现在大家都流行这样过生日。   青青又大声念:“高女士生日快乐。”   然后困惑地歪歪小脑袋,“奶奶为什么没名字呢?”   高女士叹气,下意识地摸孙女的脑袋:“你们命好哦,生下来就有名字。奶奶没名字的,没人给奶奶起名字。”   女人上不了族谱,继承不了家产,就跟不存在一样。   青青奇怪:“那奶奶为什么不自己起名字?我们都给自己起名字的。”   她说的是幼儿园玩家家酒,小朋友们都重新给自己起的名字,好角色扮演。   高女士一愣:“自己起名字?”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呀,就是自己起名字。   周秋萍还跟她解释:“你现在想改名字的话,直接拿户口本去派出所就能办了。你想叫啥名就叫啥名,这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   到现在为止,阿妈的户籍资料上写的还是周高氏。   因为这时代还没实行实名制,不需要身份证买车票,甚至去银行存钱,你也不需要身份证。加上高女士不会写名字,所以大家根本没意识到不方便。   如果不是小孙女儿特别追着问,高女士自己大概永远想不到这一茬。   余成趁机道:“阿妈,那干脆改了呗。你想叫啥名?明天咱就改了去。”   高女士开始犯愁了,她要叫个啥名字呢?哎哟,太奇怪了,居然自己给自己起名。 第335章 送上门的猪队友(捉虫)   大家伙儿都来了精神, 开始帮忙出主意,到底起个啥名字好?   这时代流行起单字,比方说张伟、王芳之类的属于在街上喊一声, 可以有10来个人回头的名字。   众人觉得这样太潦草, 都自己起名字了,那必须得有寓意, 饱含了自己对自己的人生期待。   但凡事最害怕的就是寓意二字, 一下子升华了,这名字就愈发难起。   曹敏莉翻出了一本,原本是给青青小朋友准备的《唐诗三百首》,试图从这上面寻找出雅致的名字。   像高女士这样出生在三四十年代的人,要么没名字,要么就随便起名, 要么就起得特别雅致。她认识一位老人家叫苏望亭, 看到名字就觉得人家跟从古诗词里走出来的一样。   曹敏莉自己的名字就起的普通又潦草, 现在有机会帮别人推荐名字,她就特别兴奋, 有种替自己弥补人生遗憾的意味。   但她翻着本子找了好几个, 像什么竹清、若谷、曼卿之类的, 每一个都好听,每一个高女士都感觉别扭,怎么听着都跟自己搭不上边。   余成又帮着出主意, 觉得应该取一个欣欣向荣的名字。50岁,人生才走了一半, 下半程刚刚开始而已, 完全可以拥有璀璨的生活。   比方说向阳之类的, 就是面对着早晨的太阳。   司机朱向阳同志刚好走进来, 突然间被cue到,一脸茫然。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发出爆笑。   周秋萍伸手拍余成,哭笑不得:“就你胡说八道。”   余成赶紧跟高女士道歉:“阿妈,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要有一股蓬勃的朝气。”   曹总起的那些名字美是美,可怎么听着都像是关在庭院里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根本和高女士不搭。   卢振军笑着直摇头,没参与对名字的讨论。看看他的名字,再看看他们家卢小明的名字,只能说明在起名这件事情上,他们是怎么潦草怎么来。   他朝朱向阳点点头,然后跟其他人告别:“我先回去了啊。”   高女士赶紧招呼他:“带点蛋糕回去吃,省得晚上肚子饿。”   卢振军随口应道:“好啊,给我多点奶油。”   话说出口以后,他突然间愣了下。他什么时候又开始爱吃蛋糕了?他不是看到蛋糕就头疼的吗?   刚才他吃了一块蛋糕不说,现在闻着蛋糕香,居然还觉得挺好吃的。   摸着良心说,这种从蛋糕店拿回来的硬奶油蛋糕只能说手艺平平,远远比不上前妻丁妍精心准备的各种美味蛋糕。   但人的情绪就是这么奇怪,当初他对那些源源不断的蛋糕头疼不已,看着就想躲。现在,他却觉得蛋糕很香。   曹敏莉帮忙打包点心。成长环境的不同,做这些事,她比周秋萍更擅长。   看到卢振军发呆,她还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卢振军摇摇头,没有放任自己的思绪蔓延下去,只笑了笑:“没事儿,我琢磨着这块蛋糕下去,明天早上我起码得提前半小时起床打拳。”   苏珊发出抗议:“卢总,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吃蛋糕的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   她觉得内地的蛋糕制作方法好像跟香港不太一样,但的确很香。   卢振军掩饰性地笑了笑。   他刚要拎起点心盒出去,电视机播放新闻了,不是本地民生新闻,而是转播了一条中央的决定:《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国家计委等部门关于调整国产彩色电视机特别消费税和价格 请示的通知》。   通知特别长,估计得有上千字,提炼重点就是两件事,一个是降低了彩电的特别消费税税额,另一个就是取消国产化发展基金。   啥意思呢?简单点讲,这二者变动完之后,国家给彩电的定价降低了。以18英寸的彩电为例,从2600变成了2200,下降了400块。   众人面面相觑,周秋萍脱口而出:“这也变得太快了。上个月还强调要减产保价呢,现在说降就降。”   高女士摸着胸口庆幸:“得亏这几个月都没往供销社卖彩电,不然买的人还不得把供销社给砸了。”   400块呀,开什么玩笑?农村家庭一年到头都未必能攒下这个数。眼睛一眨,这钱说没就没了。   余成分析:“看来彩电卖的的确不好,国家都开口要降价了。”   周秋萍摇头:“我估计效果不怎么样,都是买涨不买跌。国家开口降价,大家更加不会买。”   说实在的,假如她是最近买彩电的人,估计也得活活怄死。你政府部门前脚前脚踩电肯定不会降价,后脚说降就降,一降就是好几百块,这不是耍人吗?谁碰上这种事能冷静啊?   估计会有很多人跑到商店要求退货,到时候肯定要起风波。   想想都头大。   高女士都抱怨了一句:“他们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拍脑壳想问题呀?怎么老是想当然?”   周秋萍摇头,想起了重点,彩电的国产化基金取消了,又降低了消费税,那就意味着那1600多台彩电以2000块钱的价格被打折处理了,军工厂没亏钱啊。   她立刻打电话给程厂长,后者也在看新闻呢,接了她的电话就叹气:“我看彩电生产线可以停下来了,这还怎么卖呀?”   国家开口降价,所有人都会揣着钞票观望。就算原本打算买彩电的人,这会儿也不要掏钱了。现在已经省下了一台双缸洗衣机的钱,说不定再等等的话,连冰箱都能省下来。   工厂惨了呀,工厂怎么等得起?还生产个屁呀。   周秋萍安慰他:“本来现在就不好卖。你数数看,现在大城市的彩电拥有率已经达到了45%,农村地区也在20%以上了。彩电是大家电,都是这几年买的,还不到更新换代的时候。有几个人舍得掏钱买最新的大彩电?这两年处于低迷期正常。”   程厂长冷笑:“这不是低迷,这是生怕死的不够快。”   周秋萍可管不了这些,她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跟程厂长唠嗑,而是说重点,本来说好的80万的债务,现在可没有了啊。   她和程厂长分析:“您看,生产一台18寸的彩电,材料成本是1671块钱,增值税是97块钱,总共就1768块钱。目前18英寸的彩电消费税为300块,取消了国产发展基金。那么一台彩电的出厂价不会高于2200块钱。你们实际上没亏什么钱啊。”   程厂长下意识道:“特别消费税是我们先垫付的。”   周秋萍直接呵呵:“你们没交,肯定没交,所有厂都拖欠着呢。”   理论角度上来讲,这税得在彩电出厂时就上交。没钱交怎么办,贷款,国家有政策。但问题在于,贷款不要利息吗?彩电很好卖吗?货款一天不回笼,他们就得多交一天的利息。所以大家都拖欠消费税。去年年底有关部门的工作报告里还特别提到了这一点。   他们也不敢催,催了等于白催。从去年到今年,哪家厂的厂长经理不被人堵着追债,只能说明你们单位的规模还不够。   程厂长无话可说了。   按照新政策,这一千六百多台彩电厂里还真没损失多少钱。两边锱铢必较了半天,周秋萍的债务从80万压缩为10万块。   卢振军在边上听着发笑,朝大家挥挥手,又揉了把两个干女儿的脑袋,跟着朱向阳出门去了。   待到上车,他头一个问题就是:“这回又是贾家?”   朱向阳一板一眼地回答上级:“是的,本来就有人想拿周经理当肥肉,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又怕吃不到鱼惹了一身腥,贾家主动联系对方给支的招。”   卢振军冷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监管机构吃行政相对人简直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做生意的人,一半以上的利润都得拿出来孝敬这些祖宗,好求一个平安。   朱向阳继续汇报:“周经理也知道是贾家,上回西藏特产的事情余哥就托人调查过,的确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但知道了也等于白知道,你还能咋滴。你是去找派出所算账,还是冲到贾家大吵大闹?人家站岗的武警直接把你叉出去丢了。   汽车经过红绿灯停下,前面的剧院立着块大招牌,上面贴着儿童木偶剧《阿凡提的故事》的招贴画。   阿凡提和小毛驴都神气活现,巴依老爷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事情的真相如何?巴依老爷不管做多少次恶,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阴谋诡计被戳穿了,他没能得逞。下一回,只要他想,他依然能肆无忌惮地卷土重来。   而阿凡提呢,他再聪明再厉害,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见招拆超。   他的聪明机变,未尝不是种悲哀。   老话说民不与官斗就是这个道理。处于上位的人掌握和能动用的资源,普通百姓永远难以想象。前者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卢振军眯了下眼睛,突然间好奇:“我记得贾家最近走背运啊,他家儿子好像已经从单位出来了,他家那位副市长现在也去了政协养老。”   朱向阳补充道:“他家二房的独子因为在夜总会打架的事也被单位开除了。长房和二房的矛盾非常大。二房觉得是长房没保他,长房认为自己被二房连累了。但贾家还有个女儿,叫贾甜甜,最近的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卢振军还是头回听说这号人,仔细回想了半天,脑海中只能浮现出一张面目模糊的脸。他哑然失笑:“原来是她,没错,妇女也顶半边天,不能小看女同志。这要说脑袋瓜子,说不定她才是他们家这一辈里的头一份。”   神差鬼使的,朱向阳冒了句:“她跟田薇以前关系很好,经常一起玩。”   司机通常都是领导的心腹。朱向阳虽然被卢振军留在了江州,但他该知道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少。   卢振军似笑非笑:“你是说贾甜甜为了给田薇出气,所以才缠着周秋萍不放,好给我点颜色看看?”   他摇摇头,“贾家要是风光得意,青云直上,她痛打我这只落水狗还有可能。现在,没人陪她胡闹。”   朱向阳赶紧打断:“首长,你不是落水狗……”   卢振军却漫不经心,半点儿都不在意自贬:“我要不是落水狗,她家敢三番两次盯着找麻烦?”   放在以前,估计贾家连牙都不敢龇一下。   现在嘛,爪子伸这么长,该教教他们什么是安分守己了。   卢振军眯眼,询问司机:“那批彩电现在摆哪儿?”   朱向阳赶紧汇报:“已经出手了,一台加价100块。”   1683台彩电,一台挣100块,那就是168300块。这钱赚的真轻松,半点儿风险都不承担,难怪这么积极。所谓的罚款就是个幌子,他们也清楚收不到。他们的目标就是168300的差价。   这还是军方施压的结果,碰上一般厂商,杠不过的,全部被没收的;一台挣2100,那就是3534300元,杀人放火都一堆人抢着往前跑了。   这手借刀杀人玩的真是漂亮。   多的是人愿意被驱使,生怕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卢振军追问道:“谁买走了?”   朱向阳的表情微妙起来:“是贾家。”   卢振军皱眉,他刚夸那个贾甜甜脑袋瓜子灵光,结果还是眼皮子浅的只能看到自己的鼻尖。   朱向阳面不改色:“是贾甜甜的大哥,贾爱民。”   卢振军可算是明白司机为什么绷着脸了,因为憋笑憋得辛苦。   2100拿走彩电,肯定得加价卖出去才有赚头。可现在国家明文规定彩电降价,18寸的彩电零售价和消费税总共降价400块。飞天牌彩电的出厂价也就2500块钱啊。   不知道这位贾家大少爷要怎样加价把1683台彩电给卖出去。   卢振军颇感兴趣:“贾爱民手笔不小啊,一千六百多台彩电,三四百万了,他在南方发财了?一下子能吃进这么多货?”   “借的。”   卢振军噗嗤笑出了声。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上赶着送上门来了。   这年头能一趟借出三四百万的,绝对不是普通角色。财力是小事,背景更惊人,根本不怕有人赖账。   贾少爷如果没办法短期内出手这1683台彩电,及时还款。那么为了还账,估计他要十八般武艺使劲,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   这人啊,一旦急等钱用,干出点啥都不足为奇。   卢振军眼睛看着窗外,提醒司机:“绿灯亮了。”   车子往前开,广告宣传单上的巴依老爷的脸印在车窗上,被行驶的汽车撕裂成了碎片。   他没有再看一眼。   待到车子回周家的四合院,他进了自己先前住的房,脱下外套,挽着袖子,拿起话筒,播出了电话:“哎呀,我的大局长,最近发什么财呢?”   工商局长笑骂了他一句:“还发财呢,你发财才是真的吧。搞房地产,赚死了吧。我这穷得叮当响,都他妈要当裤子了。”   卢振军鄙视他:“这种鬼话你糊弄谁呢?你们工商哭穷,那大家出去讨饭都找不到地方了。”   工商局长打死不承认:“你们一个个想当然,个个都以为我们日子好过。实际上,我们花钱的地方多了去,政府一开会就想找我们掏钱……”   “行了,那你那点小心思塞回你的狗肚子去吧。”卢振军又好气又好笑,“有笔小财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赚。”   工商局长立刻来了精神:“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只要是钱我们都挣。”   卢振军先打预防针:“没多少,也就几百万,估计你们未必能看上眼。”   工商局长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哥哥,我叫你哥哥,你给我兜个底,你到底挣了多少钱。几百万都他妈是你嘴里的小钱!”   卢振军切入正题:“是这样的,有一批彩电……”   他叽里咕噜一通后,工商局长恨不得能顺着电话线钻过来,直接抱住他狠狠地亲一口。   “哥,你就是我亲哥。你放心,这事我管定了。打击投机倒把,本来就是我们工商局的事。那帮孙子爪子伸那么长,真当我给他们脸了。”   卢振军挂了电话,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月亮。这月中了,月亮可不就特别圆。   此时此刻,同一轮明月下,别墅里的人也在赏月。   星星认真地强调:“月亮圆了,要吃月饼。”   众人都哄笑。曹敏莉还逗她:“那上个月亮圆的时候,你怎么吃错东西了?”   小家伙立刻往奶奶怀里钻,奶声奶气道:“月亮圆了就要吃好吃的东西,圆的。汤圆是圆的。”   大家又逗弄她:“哎呀,你吃错了,你今天吃了蛋糕。快点快点,不能吃了。”   小东西扭成了绞股糖,小身子一晃一晃的,活像只鸵鸟。   周秋萍笑着抱起她:“好了,来,我们跟姐姐一起刷牙洗脸,早点上床睡觉长个个。”   待到将两只丫头塞回被子,周秋萍也准备回房睡觉时,高女士突然间开口问:“你说,高兴怎么样?”   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阿妈说的是她给自己想的新名字。   高女士没等女儿表态,自己先否定了:“不行不行,不像话,哪有人叫这个名字,不成样子。”   可她一想到自己有名字了,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高兴啊。   真高兴,她一个黄土埋了半截身的老奶奶,居然有自己的名字了,可不高兴吗?   周秋萍抱住了阿妈,正色道:“怎么不行,就叫高兴,咱们一家人看到你就高兴,咋就不能叫高兴?”   青青和星星本来都开始打小哈欠了,一听妈妈的话,立刻来了精神,争先恐后地跟奶奶告白:“奶奶,我看到奶奶就高兴,特别特别美。”   高女士一把高龄,居然嗖的脸红了,支支吾吾道:“哎哟,不成样子。”   周秋萍鼓励她:“没事,名字是自己的,想叫啥就叫啥。高兴,阿妈,你就是高兴。以后啊,你天天都高高兴兴。”   再诗情画意再积极向上再美好,也比不过一个心里高兴!   生活一辈子,不就图个高兴嘛。   早上周秋萍和余成一个凉拌莴笋丝,一个摊牛奶鸡蛋饼,配着大米粥一块吃,还有微波炉热的鸡蛋吐司。   拌好莴笋丝,她回房喊阿妈和两个女儿吃饭。还没推门,她就听见青青奶声奶气的声音:“奶奶,上面是2点,下面是3点,你记反了。”   高女士强行挽尊:“咱们面对面,我是倒着写的,我写给你看看对不对?当然得反过来。奶奶记得,上面两点,中间一横,下面三点。”   青青这个小老师很认真:“那你可得好好写,不能再写反了。”   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看,这回对了吧,高兴,奶奶一个字都没写错。奶奶连高字都会写,怎么可能不会写兴呢?”   周秋萍靠着门板笑,高兴,阿妈会写高兴了,这是阿妈的名字呀。   她招呼呼屋里人:“高兴同志,周青青和周星月小朋友,赶紧出来吃饭。” 第336章 你以为我会求你?(捉虫)   贾爱民不高兴。   他现在何止是不高兴, 给他颗炸.弹,他炸了整个世界的心都有了。   妈了个巴子,前面哪个龟儿子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降价的。狗日的, 他前脚刚把单价2100的十八寸的飞天牌彩电弄到手, 本来想着加价两百块转手出去,结果眼睛一眨, 他妈的, 上面居然发文居然说降价了。   贾爱民瞬间冷汗就下来了,直觉不妙。   他赶紧找五交化商店的经理,试图先把货给人送过去,好把货款拿到手。现在挣不挣那三十多万已经不是重点,把本金捞回来才是关键。   然而五交化就是专营彩电的,消息得的比他还早一步, 怎么可能被他糊弄到。   对方一口回绝, 甚至连之前说好的接收也直接over掉了。   “不进了, 我们现在一台彩电都不进。”商店经理态度坚决,“我们唯一的任务是清库存。”   贾爱民急了, 被挂了电话就直接跑到五交化商店去。可他还没下车, 就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商店门口排成了一条长龙。   贾爱民大喜过望, 感觉可以跟商店好好谈谈。看,销售如此火爆,货源肯定紧张。我也不多加钱了, 2500给你。你现在去厂里拿货,还不知道要加价成什么样呢。   这可是飞天牌彩电, 知名品牌, 整个长三角地区都赫赫有名的大牌子, 社会认可度很高的。   贾爱民如春风拂面, 走步风骚,踌躇满志地步入商店里,准备直奔经理办公室。   结果经理根本不在办公室,就在柜台后面竭尽全力地朝顾客喊:“同志们,请冷静点,我们也刚接到上级的命令。”   然而群情汹涌,好些人往前挤,直接将柜台都挤垮了。   倒霉的经理见势不妙,也管不了许多,赶紧往后跑,生怕被人抓住打死。   贾爱民兴冲冲地挤过去,愣是追着人跑到了办公室,毛遂自荐:“哎哟,我的经理你怕什么呢?你们商店没存货,我有啊,我这边还有1600多台彩电呢。咱们讲交情,我都给你。两千……六百块,怎么样,够意思吧。”   他这价钱可不高,搁在前年夏天,虽然国家还没收到国产发展基金和消费税,黑市上18寸的彩电也要两千大几呢,大家抢着要。   他对这个太了解了,因为他拿着批条倒卖过好几千台彩电啊。   那日子实在美妙,钱就跟纸似的,一捞就是一大把,他想要多少有多少。到后面都懒得跑爱跑去,嫌挣那点钱太辛苦。   谁知道后面情况急转直下,他的好日子也过到了头呢。   要不是突然间被断了条重要的财路,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去京城。   算了,当官也没啥意思,不如挣钱痛快。   贾爱民自觉做好了心理建设,可以坦然地跟人讨价还价了。   结果五交化商店的经理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他:“2600块,现在1600我都不要。你出去看看这么多人,全他妈是过来退彩电的。我他妈还不知道找谁退去呢。”   贾爱民跟被雷劈了似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退……退彩电?这不是降价了吗,大家都抢着买彩电才对啊。”   彩电为啥不好卖,因为收税涨价了。   要如何促销彩电,减税降价。   没毛病啊,逻辑完全没问题。   商店经理怒火中烧,看着这位白痴一样的官二代就像看到了那拍脑壳做决定的领导。妈的,蠢货当道,坑死整个彩电行业还满脸无辜。   真恨不得日他祖宗十八代!买贵了的人肯定要退货呀。就是原先想买的,一看到降价,也肯定把口袋捂得紧紧,等后面降的更低。   经理丢下贾爱民跑了,因为愤怒的顾客直接冲了过来。倒霉的贾爱民还跟个二傻子一般傻愣在原处,被直接当成了替罪羊推过来拽过去。   等到警察好不容易赶到,他还留着口气在只能说明大约上帝也关爱智障。   只是贾爱民没觉得活着真好。相反的,巨大的恐惧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去深圳的这几个月让他猛然意识到他的二代身份究竟有多么卑微而渺小。   省会城市市领导家的公子算什么?一堆部委高官甚至开国高层家的少爷小姐在当时代弄潮儿呢,他这样的根本不够看,也没谁捧着他。   所以他不得不正视现实,那就是他没他想象中的了不起,别人也未必会卖他们家面子。   就比方说那几百万的货款,如果他不能尽快脱手彩电把账还上了,他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贾爱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他现在上哪儿把这堆彩电变现?   他四顾茫然,眼睛落在公用电话亭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冲过去,寻找自己认识的倒爷。   周秋萍也碰到了麻烦。   自从《人民日报》发表了那篇《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文章之后,运动化的学习又开始了。政治空气空前紧张,市场经济被归为等同于资本主义。   这事儿对周秋萍有什么影响呢?影响可大了,她光是夹紧尾巴低调做人还不够。还得面临被人欺负上门来的窘境。   谁欺负她?还真不是什么大人物,职业农民。或者更具体点讲是农场的职工。   因为开了好几家餐饮店,而且卡拉OK房需要大量的鸡米花,炸鸡块之类的小吃,所以她一直是农场养鸡场的大顾客。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大家虽然没完全断过摩擦,但经过磨合沟通之后,双方的合作还是比较顺畅的。她名下的产业每天都能消耗掉好几千只鸡,绝对是大客户中的大客户。   按道理来说,像她这样的大客户,标准的甲方爸爸,乙方一天24小时吹出48小时的彩虹屁都不足为过。挣钱不就这样吗?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乙方从未卑微,事实上也没人需要他们卑微,大家只要遵守契约精神,平等合作就OK。   可惜,这一点,对方也觉得她没资格跟他们平起平坐。   因为她是个体户,因为她不是公家人。搞私营经济就是搞资本主义,这样的应该低人一等,弄明白什么叫做人民当家作主。   高贵冷艳的农场养殖户拒绝再跟餐饮店还有卡拉OK房合作,理由是他们的鸡不卖给资本家。绝对不能让资本家吸了他们的血。   欧小飞都快急疯了。由于政策影响,香满集迟迟未能扩张,但因为名声在外,产品常换常新,服务到家,有口皆碑,他们店里的生意一直没差过。   本来供应的好好的,突然间就说不卖鸡了,那他们怎么办?难道所有的店都关门大吉吗?   她苦苦哀求对方,希望对方不要意气用事。这么多鸡,一下子失去他们这么重要的销售渠道,对养殖户的影响也很大。每多养一天就意味着要多花一天的饲料钱啊。   然而养殖户特别有骨气,绝对不给资本家好脸色。他们说不卖就不卖。   欧小飞把电话打给周秋萍的时候,简直快哭了。她和陈露央求了对方半天,也没能说服对方,最后他们放的话是今天就是最后一回,明天就不供货了。   周秋萍听了直接冷笑。看来有些人就是不能惯着,以为现在的生意很好做呢,不用跑市场,人家就求上门来。   欧小飞忧心忡忡,猜测道:“周经理,我们试探过了,我们怀疑他们是想涨价。要不要再谈谈?”   周秋萍直接拒绝:“不用,既然他们如此高贵,我们还是不要凑上去,免得辱没了他们,说我们用几个臭钱侮辱人。”   说实在的,如果对方大大方方地提出来,希望涨价,那大家还能坐下来好好谈。她也不会生气。做买卖的人都想低买高卖多挣钱。   她真正气愤的是对方以势压人。大家同样做买卖,个体户就低人一等,跟当年的黑5类一样,在你面前跪着过日子。   你高贵冷艳个什么劲。想赚姐的钱还要在姐面前充大爷。姐惯着你哦,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也不会还。   她的态度如此之强硬,叫欧小飞都要愁死了:“周经理,可咱们明天不能都关门大吉呀。其他店用其他东西对付一下也就算了,快餐店总不能没有炸鸡呀。”   周秋萍安慰她道:“这事我来想办法。”   她挂了电话就拨供销社的号码:“吴主任,你们那是不是有养鸡场?”   吴主任笑呵呵的:“怎么周经理,你要投资养鸡场吗?”   周秋萍直截了当:“我要鸡,白羽鸡和黄羽鸡都要,白羽鸡越多越好。一个小时之后我需要数据,你这边能提供多少?如果用的满意的话,后面下长期订单。”   吴主任立刻严肃起来,当场保证:“你放心,一个小时后我肯定给你消息。小桃,你把手上的事放一下,骑车去大张村老张家的养鸡场,问他现在能供多少货?周经理你我先挂了啊,我这边马上安排。”   因为个体户受打压,供销社又重新成为农村地区统供统销的大头,他们和农民以及养殖户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几家餐饮店包括卡拉OK房的一些食材原材料,就是通过供销社从农民手上收上来的。   周秋萍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足足打了一个小时,吴主任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接下来,她就成了那个接电话的人,一个挨着一个记下对方能供货的数量。待到计算好数字,她又打电话和餐饮店以及卡拉OK房沟通,最后确定了订货量,一个个电话打回头,约定双方交易的时间和数量。   送货倒不是特别麻烦,本来其中一些供销社和周秋萍就有农产品的生意往来。拥有现成的交通运输工具。再说供销社也能自己调动拖拉机,到时候会汇总给卡车,统一运过来。   欧小飞等人第2天准时收到货时,都傻眼了。他们一直知道周经理能耐,几乎没有她搞不定的问题。但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她的人脉究竟有多强大。   不是说她认识的人地位有多高,而是不管什么时候碰上难题,她都可以找到有能力帮忙的人,并且对方还愿意帮她,甚至感谢她开口。   比方讲这回供销社调来的大批的鸡,只要这回他们用的好,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订单发过去,对供销社来说,可不就是件大买卖吗?   可笑农场的养殖户还拿乔呢,以为没有他王屠户大家都得吃带毛猪。   也不想想看,当初定下军区农场作为供货商,主要是看部队的面子。人家京城的肯德基,就是跟畜牧局合作,要的京郊农民养的鸡。生意好的要命。   餐饮店和卡拉OK房都不着急了,就跟没这件事一样继续按部就班地做生意。   金凤倒是私底下和欧小飞感慨了两句:“这老板和经理就是不一样。我说实在的,我本来觉得周经理忙的要命,也不管咱们的事儿。结果到了关键时刻,还得她出马来解决问题。”   这大概就是老板和店长的区别吧。   店长按照定下来的规则,带领手下的人老老实实地干活。表面上看老板啥事儿都没干,就光吃红利了。可实际上,决定店发展的大事儿都得老板来拍板。不然他们几个只能大眼瞪小眼,不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回去求农场的养鸡户。   欧小飞叹气:“所以呀,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干活。”   他们这边雨过天晴,生意完全不受影响。那头农场的养鸡户先扛不住了。   开玩笑啊,本来一天要出大几千只鸡。现在它们留在手上,多待一天就要多喂一天饲料,这哪里吃得消?   养殖户们硬着头皮撑了两天,就觉得这事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们主动找上门,觉得可以给对方一点希望,好让对方感恩涕零,主动提出涨价,最好多涨些。   然而欧小飞特别疑惑:“你们不是不卖给私人老板吗?我们老板说了不为难你们,你们在农场也不容易,政治压力肯定很大。所以我们另外找了供货商,你们不用为难了。”   养殖户傻眼了,完全没想到对方谈都不跟他们谈,直接把他们踢出了局。   他们有心想闹腾,可这些店哪里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派出所就在这条街上,大家关系好的很呢,直接把人抓进去喝杯茶,他们就晓得厉害了。   这帮人自觉吃了大亏,又跑回去找石场长哭诉。   石场长真的要疯了,恨不得拿把枪直接把这帮人突突了。   TMD,他堂堂一个大农场的场长,搁在十几年前都是别人求他的份。现在风水轮流转,换成他天天在外面求爹爹告奶奶,想方设法给自家产品找销路。   好不容易跟周秋萍搭上关系,每天稳定有输出,养活了上百号职工。结果这帮王八羔子背后给了他一枪,捅这么大的篓子。   这要他怎么办?   还有脸唧唧歪歪呢。都这么能耐,跑到他这里来干什么?让他给他们擦屁股吗?他欠了他们的。   然而石场长骂的再狠,却不能真的撒手不管。这些人毕竟是农场职工。现在这么多鸡卖不出去,他们要怎么过日子?   但让石场长真跑过来找周秋萍,他又哪儿来的脸。这人思考了半天,最后把主意还是打到了卢振军头上。   当初,是卢振军开的口,周秋萍才找农场进的货。   刚好卢振军还在江州没走,石场长就赶紧跑过去找人。先是自我检讨工作没做好,手下人都不成样子了,然后再哭诉农场的日子难过,大家都是被穷给闹的,利欲熏心,才干出了这种蠢事儿。那接着就是苦苦哀求,让老领导无论如何都得拉拔他们一把。   卢振军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疲惫还是厌烦。   有的领导下了台,还有以前的下属跑过来找他帮忙,他会特别得意,感觉自己被需要,很有能耐。甚至耀武扬威的,真跑出去,逼着别人卖他的老面子。   这叫三句话一捧,就癫狂的不知道自己骨头有几两重。   卢振军直接摇头,似笑非笑:“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呢?以为周秋萍求着我们部队吃饭。搞搞清楚,顾客是上帝。我可没这么大的脸,她也不是我的下属,我上哪儿说这话去?”   石场长急了:“卢部长,你不能不管我们呀。现在怎么办?一天好几千只鸡,那得要多少饲料?”   卢振军奇怪地看着他:“以前不给她供货的时候,你们怎么做的?再说了,不是你们说的吗,不跟个体户做生意。人家不想让你们为难。”   石场长一副快哭的模样:“哎哟,卢部长,这些人就是这种素质。他们没脑子的。”   正说话呢,周秋萍回来了。看到石场长,她还主动跟人打了声招呼:“您忙啊。”   石场长只好硬着头皮干笑:“周经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那帮家伙一般见识。他们什么都不懂,就一张嘴惹祸。那个,我已经严厉的批评过他们了,这个鸡绝对不涨价,还是按照以前供应。”   可惜周秋萍并没有卖他面子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在开玩笑吧,石场长。你怎么能强迫大家呢?姓资姓社的问题,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有权利坚持自己的原则。我是绝对不可能勉强他们的。”   石场长赶紧喊停:“有啥好姓的?要这样说的话,承包就是搞资本主义。你甭理会他们,明天,不,今天就可以给你把鸡送过来。这耽误了生意全是我们不对。”   周秋萍却摇头,安慰对方:“我谢谢您的关心,不过你也不用操心。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货源。我跟供销社都把合同给签了,谁就得按照商品原价付违约金。说实在的,咱们当初也签过合同,违约是要赔钱的。不过我一小个体户有自知之明,不敢提任何要求。以后这事就算了,我这边跟你们的养鸡场,桥归桥,路归路,以后都不搭噶。我惹不起,我躲得起。”   石场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周秋萍还当着他的面往农场打电话,找开渡船的李老头:“大爹,过年时跟你说的鸭子的事,你这边能供得上吗?我要加货,一天给我增加150只。好的,你要是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开始给我送货吧。我和吴教授说一声,到时候她给你安排车。你可得保证有货啊,后面说不定还要加订单。”   卢振军好奇了一句:“你这是要做烤鸭吗?”   “对,加了一个烤鸭汉堡和鸭腿饭,另外就是香酥鸭。那个味道也很好。”周秋萍笑了笑,“我相信李大爹,人家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家。人家不嫌弃我,我也不会嫌弃人。”   这话就像一巴掌打在了石场长的脸上,可怜的石场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狼狈不堪地告辞,出门的时候差点摔一跤。   可是周秋萍冷酷无情,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她对石场长没意见,但不意味着她要卖石场长面子。   对,她没顺水推舟,估计会得罪那些养殖户。但那又怎样?因为怕得罪他们,所以就要惯着他们。做梦!   卢振军扯了扯嘴角,只摇头道:“老石这个人啊,就是老好人。忙里忙外的,到时候人家未必领情。说不定还会怪到他头上。”   周秋萍摊手:“所以我不多嘴呀。现在江州城快餐店开了好几家了,光是卖炸鸡汉堡薯条的就有四五家。腿跟脚都长在自己身上,肯跑的话,像他们这种规模大,能够固定供应货的养殖户,还怕卖不出鸡吗?光想着让人把饭送到嘴边,又挑三拣四,当自己是祖宗呢。”   卢振军就是笑,心中明白她是把这个主意给他当人情了。   他立刻夸奖:“所以说嘛,做生意还得看我们周经理。他们这是把财神爷往外面推,一点点数都没有。就他们那点小伎俩,都不够看的。”   可是这事虽然没让周秋萍陷入危机,却让她极为不爽。   因为谁都能跑到她头上屙屎屙尿,以为她怕了他们一样。   还有她刚才点了名的几家炸鸡店,他们现在的选址就是当初她看好了准备开分店的地方呀。   可惜她现在不能动。   “不行。”周秋萍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我得去挣点钱,不然我心里难受。”   余成刚好下班回来,看到她嘟嘟囔囔地上楼去,不由得奇怪:“政委,秋萍干嘛呢?”   卢胜军摊手:“她说她心里不舒服,要挣点钱。她不是一直在挣钱吗?”   余成脸上浮现了古怪的神色,小声嘀咕了一句:“该不会她又要买股票了吧?”   秋萍所说的挣钱就是挣快钱,也就是买股票。   只是,她究竟打算买多少股票啊?   该有好几千万了吧。 第337章 赚外国钱   周秋萍还真想买股票, 她把买股票当成自己重生的一种作弊利器,类似于一言不合就买买买的发泄方式,好让自己痛快。   但这段时间的遭遇也让她清楚地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树大招风。以她的身份地位, 在某一个地方弄的钱太多, 那就过于扎眼,很容易被人当成肥羊盯上。   在深圳股市, 她前前后后已经投进去了差不多近2, 000万,不方便再有大动作。而且一块肉再香,一直吃,好像也没多大意思,爽感会下降。   但问题在于她应该买什么呢?要不去海城买股票?听侯晓斌的意思,海城股票冷冰冰的, 没什么人感兴趣。大家炒国库券的热情远远胜过于炒股票。   周秋萍对股票本身就缺乏长期持有的热情, 而且她真的不太清楚海城的股市到底什么时候能暴涨, 只知道是90年代初。但这个初的概念过于宽泛,90年和92年都叫初, 深圳交易所又比海城交易所先上市。所以在买股票的事情上, 她第一反应就是深圳。   现在, 她倒是想在海城买个几百万的股票了。这对她来讲就如同买包,名义上的借口,这包能够升值, 这不济也能保值。实际上她追求的就是花钱的痛快。   钱花出去的一瞬间,特别爽。   她转了两圈之后, 就打算下楼打电话给侯晓斌。来, 帮忙买股票吧。要是不方便的话, 姐自己跑一趟海城。   反正她现在成了闲人。   《点歌台》节目简单到爆棚, 甚至谈不上制作这两个字。一两个人就能组成团队,直接在MV上打字幕送祝福就行。   为了给大家找事情做,不至于把业务彻底荒废掉,她还挖空心思准备了一个摄制组,让他们去给送祝福人家的寿星拍照片拍全家福。这样跟随MV一并播放,让自己的脸也出现在电视上,对于掏钱和享受到掏钱的人来说,感觉会更棒。   但这些热闹和她无关,她感觉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对于忙碌惯了的她,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她突然间找不到实现社会价值的途径了,好像她的存在没什么意义。   曹敏莉听到脚步声从房间里出来,现在卧室也是她的办公室,是她处理工作的地方。   看到周秋萍跟个游魂似的飘来荡去,她挑了挑眉毛:“你干什么呢?”   周秋萍唉声叹气:“没什么,我就是打算买股票而已。”   曹敏莉知道她有投资股市的习惯,倒不觉得稀奇,只关心了一句:“那你打算买哪家?”   “买海城的呗。”   曹敏莉按耐住眉毛往上跳的冲动,好吧,她到今天都不适应大陆人投资股市的神奇操作。正常人买股票不都是精挑细选,看好它们涨幅的股票吗?大陆人买股票好了,简直就是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就上,又或者是□□。反正就是任性到不能再任性,甚至连自己买的股票对应的是什么企业都搞不清楚。   就这样,他们也能跟上菜场买菜似的,直接买了。   周秋萍看她古怪的脸色,好心地给她普及知识:“大陆股市和一般股市不一样,它很大程度上是处在政府的掌控下的,不是单纯的市场行为。所以对我们来说,买哪只都一样。起码在眼下要找一起涨,要跌一起跌。”   曹敏莉自我解嘲道:“也行吧,大牛市来的时候随便什么股票都能赚钱,大熊市到的时候不管是谁都难以逃过。”   周秋萍想起来她之前说过的,日本股市下跌的事倒是关心了一句:“现在怎么样啊?”   “跌得很厉害,从21号开始暴跌,现在停不下来了。我估计会跌破3000点。”她摇摇头,感叹了一回,“当初还有人说会突破4000点5000点,现在估计亏死了。”   周秋萍就哦了一声,有点后悔:“哎哟,要是去年咱们在日本买股票,那不是赚了吗?”   她还是格局不够大,没能打开思路,从未想过投资外国股票的事儿。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门路呀。   现在想想她真是个傻子,抱着金碗讨饭吃。她是窝在神州大地连国门都出不去,这年头办签证很难的,但她身旁就是金大腿呀。她就该让曹总帮她投资,买日本股票,好好赚一赚日本人的钱。   结果呢?认知局限了她的行为。她明明知道80年代末期日本处于泡沫经济的热.潮,却啥都没干,光盯着自己眼前的三瓜两枣。   实在是重生人士的耻辱。   她喃喃自语:“可惜迟了一步,日本股票上不来了,唉,白错过了一大笔钱。”   曹敏莉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它就上不去了呢?说不定很快能抄底呢。87年美国股灾之后,第一个恢复的就是日本股市,反应十分强劲。就是现在还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准备抄底,好大赚一波。”   周秋萍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十分笃定:“他还没跌破谷底呢,后面会跌的更厉害。”   接下来就是号称的失去的十年,失去的20年了吧。   曹敏莉好奇:“你是基于什么判断的?”   她可以明显感觉到周秋萍对金融知之甚少,绝对谈不上专业人士。但她在投资方面的眼光似乎又十分精准,无论内地的国库券还是股票,她都挣到了钱。   只是这种赚钱模式是基于她对内地的了解。她都没去过日本,她又如何判断日本的情况呢?   周秋萍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掰扯。她原先对日本股市真正崩盘的时间点,模模糊糊的,只知道是90年代初。   可现在,日历又重新翻到了1990年,好多事情可以联系起来看,她就又想起来了。   海湾战争,等到今年夏天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部队(也许不叫这个名字而叫几国联盟)正式介入海湾战争,由于石油的影响,世界上不少国家的经济尤其是股市都受到了震荡,好像就跌的更厉害了。   但这个原因她没办法和曹敏莉提,她又是基于什么判断海湾战争的爆发呢?非要生拉硬套的话,她得现在就把报纸什么的全都收集在一起,从里面寻找似是而非的信息,然后拼凑出所谓的推理。   这也太滑稽了。   周秋萍很想学着《武林外传》上那位女神捕的名言:这是女人的直觉。但因为实在太羞耻了,她没办法说出口。   她这胡乱掰扯了两句:“美国这个老大是不会让老二过得好的。日本都要把美国买下来了,美国人能让他好过?这世界看的是谁的拳头硬,美国人真对付他,他日子好不了。”   曹敏莉笑出了声:“OK,这个理由在我这儿成立了。日本股市开始下跌,跟日经指数认沽权证脱不了关系。这个在美国卖的非常好。日经指数下跌得越厉害,买的人挣钱就越多。”   周秋萍也不懂什么叫做认沽权证。实际上,她是股市外行,她还在遗憾的就是没有在日本股市大跌之前买股票。不然的话,挣个外汇也不错。   曹敏莉笑得更加厉害了,如果换成其他人不懂股票也炒股,她估计得摇头。但对于周秋萍,她就多了一份宽容。她欣赏对方那种无所畏惧的野性,就好像这片土地上的人搞经济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也能啪啪啪把水花打得四溅。   “谁说不能挣钱的?对股市来说,你的预判是否准确才是挣钱的关键。你知道它会跌,那么买跌同样能挣钱。”   周秋萍的脑袋已经彻底变成了浆糊。这都跌了还咋挣钱,所谓的抄底吗?哎哟,算了吧,那是没底的事儿,得用漫长的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涨回头,太恐怖了。   曹敏莉笑得厉害,有心想和她解释做空,却估摸着三言两语难以说明白,而且也没啥意义。   她只点点头:“你看好日股继续下跌?”   “对。”周秋萍十分笃定,“对,我认为它的下跌才刚开始,后面会跌得更加厉害。”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台湾的股市,也会暴跌。”   其实她对台湾股市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且跟后面几十年都被反复拎出来当众羞辱的日本泡沫经济破灭不同,90年代的台湾股灾在媒体上出现的频率并不高。   她对此判断只有两件事儿,一个是在不晓得哪篇文章里提到的90年代初,台湾地区股市暴跌的情况和日本十分相似,简直达到了同步的神节奏。   另一个就是她上辈子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台湾小老板,真的是小老板,当时对方的生意规模比她都小,开的就是个小门面快餐店。那位年纪不小的小老板闲下来就会缅怀自己的往日荣光。据他所说,他巅峰时期用扔飞镖的方式随便选股票,钱都挣得要命。他老婆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   结果股灾一来,他就完蛋了。之所以跑到大陆来做生意,最初就是为了躲债。   曹敏莉兴致勃勃:“还有呢,你还有什么其他判断,一并说出来。”   台湾股市的确开始面临危机了,1月份达到了巅峰12,000多点,但2月份大家就意识到不妙,待进入了3月份,势头开始止不住一般下跌。   周秋萍又想了半天,有限的脑容量怎么也掰扯不清楚到底该如何组织语言。   她知道海湾战争要爆发了呀,肯定会影响石油市场。但说来惭愧,她居然说不清楚究竟是涨还是跌。因为当年此时此刻自己也没车,完全没办法从油价来判断国际石油市场的变化。   但老实讲,此时此刻国内油价到底受不受国际市场影响,也真的很难说。   她只能吭哧吭哧含含糊糊地表示:“日本房地产狂热是热钱涌入的结果,所以股市垮掉,全民投资的结果就是房地产跟着倒下。日本为了挽救国内经济,需要结束在海外的大规模投资,调钱回国内救市。”   曹敏莉点头,认为她的推测合情合理。   她对日本经济近年来的狂热一直抱有警惕之心。因为她在香港时无意间发现,日企给他们的员工发贺卡,注意,是日本国内的企业给本国员工发贺卡,不是从日本直接发出去,而是从香港发。因为香港发日本的贺卡国际邮费比日本国内自发更便宜。   这意味着日企的运营成本极端高昂,而他们在挖空心思压缩成本。   股市崩盘后,热钱会进一步涌入房地产市场。但随着国际投资客的离场,被炒起来的房地产自然也就到了空中楼阁的坠落时刻。   曹敏莉心中浮现出隐秘的愉悦,人总是希望自己得到认同,尤其是在自己还没表态的时候,这种认同就可以称之为知音。   她当场敲板:“OK,如果你想基于你的判断进行投资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委托人。让你也尝尝赚外币的快感,如何?”   周秋萍到底没憋住,吭哧吭哧道:“石油,还有石油价格会波动。”   这个话题跳的有点快,曹敏莉不得不刨根问底:“为什么?”   周秋萍豁出去了:“因为两伊战争伊拉克欠了阿拉伯世界很多钱,他们未必想还钱。而且他们之间在石油问题上有矛盾。古往今来,当统治者认为经济矛盾难以解决的时候,他们往往会选择打一架。”   打小了,那叫局部冲突。打大了,那就是世界大战。   周秋萍重生前对海湾战争的认知就是现代化战争,规模不大,却奠定了美国真正的世界霸主地位,让当时还没解体的苏联都没脾气了。   但重生之后,尤其是去年她开始布局在新疆做外贸生意,又知道老白有阿拉伯世界的顾客之后,她就下意识收集了些这方面的资料。   然后她就认为海湾战争的爆发是必然。打仗是烧钱的祖宗,八年两伊战争,伊朗没落下好,伊拉克也打得焦头烂额,光一个科威特,它就欠人家140亿美元。伊拉克又是个主要靠卖石油过日子的国家,偏偏它跟科威特在石油开采以及经营方式上矛盾重重。伊拉克认为两伊战争自己实际上保护了包括科威特在内的阿拉伯国家,所以应该减免欠债。但科威特不同意。   总之,闹半天还是钱闹的。   曹敏莉没多大感触,中东地区不太平是大家公认的事,真打起来也没啥好稀奇。至于对石油的影响,不太好说,取决于战争的规模。   周秋萍利欲熏心,开始摸下巴:“我在想如果伊拉克玩一把大的,想要直接吞了科威特的话,那战争会不会升级?”   曹敏莉端正了神色:“你考虑的基准点是什么?”   “伊拉克领导人的个性。伊拉克号称世界第四军事强国。两伊战争为它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科威特有钱但军事实力弱,属于典型的肥肉。而伊拉克跟美国现在关系又不错。苏联现在国内危机重重,对海外出兵的可能性很小,之前他们又在阿富汗吃了大亏,以苏联现在领导人的个性估计不会管。”   这一通绕七绕八的话整合下来就两句话:伊拉克肯定能打赢科威特,伊拉克认为国际社会特别是美国不会插手。   曹敏莉思考了半天,就着她的推测说下去:“伊拉克想得太美了。这不可能,除非重启第三次世界大战,不然国际社会不可能坐视一个国家吞并另一个主权国家。这不符合大家的利益。尤其是中东地区,盛产石油,绝对不能让它一家独大。打了科威特大家不管,后面它再打其他国家呢?绥靖政策已经被证明失败了。大家都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她看向周秋萍,“所以,美国会出手。问题在于这场战争能打多久。是像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一样,还是有另一个结局?”   周秋萍笑道:“你已经有答案了啊。”   曹敏莉点头:“没错,朝鲜战争有抗美援朝,苏联也在后面出了手。越南战争,其实是资本主义阵营和社会主义阵营的对抗。如果伊拉克入侵科威特。那国际社会的整体反应都是反对。”   话说完之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她似乎在顺着周秋萍的思路往下走。   这有点不可思议。   在豪门中长大的曹敏莉瞬间生出了狐疑,周秋萍为什么会关注这些?日股、台股这些还好说,她本身就投资股市,而且日本台湾算是目前大陆外资来源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东,似乎离的有点远。   曹敏莉完全没从玄幻的角度思考问题,她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于是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卢振军。   中东问题,说到底是军事政治问题。   这个屋子里能和二者扯上关系的,大约只有楼下那位前大陆军区高层。   而周秋萍是他的学生,又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他的发言人。   如此看来,卢振军被边缘化未必不是一种手段。也许他进入了更隐蔽的战场,所以他需要被打压,明面上必须郁郁不得志。   毕竟虽然说娶妻不贤祸及三代,但对于中华文明传统来说,妻子所处的阵营完全不算事,他们随时可以通过换老婆进行切割。   就说文.革结束后,多少二代迫不及待地离婚重组家庭,那就是在资源二度组合。   曹敏莉是商人,凡事都会从利益角度思考问题。   这一想,她就想的特别深。   她痛快地点头:“OK,你打算拿多少钱出来做投资?”   “五百万吧。”周秋萍在心里估算了一回,“先拿五百万。剩下的我准备买海城的股票。”   其实从投资回报比来说,后者很可能更多。但挣外国人的钱这种事更加容易让人兴奋。没办法,就是这种狭隘的小市民思想。   曹敏莉大笑:“OK,没问题,先预祝我们赚一笔。”   她俩笑着下楼时,卢振军调侃了句:“这干啥了,笑得这么开心。”   曹敏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你放心,女人永远清楚如何让女人快乐。”   周秋萍认真点头:“没错。”   天底下还有比挣钱更快乐的事吗?   余成听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下意识询问女友:“秋萍,黑鱼是烧汤还是做酸菜鱼?”   周秋萍毫不犹豫:“烧汤,不能再烧酸菜鱼了。这俩丫头口味越来越重,对身体不好。”   待到上桌吃饭,两只粉团子发现没有酸菜鱼,喝鱼汤时都委委屈屈。   高兴女士这回旗帜鲜明地站在周秋萍同志这边,毫不犹豫:“喝鱼汤长得美。”   结果星星气鼓鼓:“我已经够美了。”   桌上的人都笑喷了。   卢振军找手帕时,一抬头,撞上了曹敏莉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立刻下意识摸脸,怀疑自己脸上沾了饭粒。   周秋萍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女儿的脑门子:“你呀,美不美不知道,但肯定是只小臭美鬼。”   她回过头,看朱莉正盯着电视机看,不由得奇怪:“放电视剧了?”   现在朱莉是《江城纪事》的剧迷,天天追剧,还跟高兴女士达成共识,动不动就讨论得不亦乐乎。   可电视机传来的声音还是新闻,只不是一般的新闻。   “我市工商管理部门查处一起特大倒卖彩电案。”   周秋萍听到“彩电”两个字就眼皮子微跳,赶紧扭过头看电视屏幕。只见屏幕上出现了辆大卡车,工商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上去一检查,哟吼,一台台大彩电,简直闪瞎了电视机前观众的脸。   这时代做新闻的人真没啥保护犯罪嫌疑人隐私的概念,反正省台《第一现场》的记者镜头就这样明晃晃地怼上了贾家大少爷的脸,居然连个马赛克都不帮忙打一下。   工商管理人员秉公执法,要求贾爱民同志拿出相关证件,证明彩电的来龙去脉。他们严重怀疑是走私进口彩电。   贾爱民已经懵圈了,矢口否认,言之凿凿:“不是走私,这就是咱们本地产的飞天牌彩电。”   可他说不清楚彩电到底是怎么来的。   电视机画面切转,记者话里有话:“飞天牌彩电,之前陷入投机倒把风波的飞天牌彩电虽然最后澄清是误会,那这一次,难道他们真的与不法商贩勾结,从事投机倒把活动吗?为了解清这个疑惑,我们《第一现场》前往工厂进行调查。”   对着电视机前的观众,程厂长暴跳如雷,坚决否认猜测:“这是污蔑,我们厂的彩电都是光明正大的,怎么可能搞这种事。再说了……”   可惜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切掉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是,现在神经病才倒卖彩电呢。市场上所有倒卖的物资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紧俏,大家抢着要。   彩电,你开啥玩笑哦。现在所有的彩电专营店都恨不得上吊。降价前,好歹他们每天还能卖个二三十台,等到降完价,对不起,请去掉一个零。最惨的店从降价通知下达到现在,一台彩电没卖出去不说,天天有人上门堵着要退货。   上个月,他们厂倒霉被扣了彩电时,看他们笑话的人不少。但现在,这波人就悲伤地发现小丑竟然是他们自己。   起码1683台飞天牌彩电以每台2000块顺利脱手了,刨除国产化发展基金和减免的消费税,没挣到钱也没亏啥本。   剩下的厂商惨了,贷款要还,生产线不能停,彩电还特么的根本卖不出去。   狗日的飞天长,狡猾的要死,居然主动对上级提出他们吸取经验教训,要好好整改彩电业务,暂停彩电线的生产;直接逃脱了和业内的共沉沦。   简直就是大写的不要脸!   且不说程厂长是如何在心里乐开了花,就连看新闻的周秋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幸亏这些彩电没卖成,不然大家肯定要过来退货。一台400块,那就是673200,没挣到钱还倒贴了。”   众人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亲,你别忘了你因此白损失了130万,差不多是这钱的两倍了。   不过无所谓了,起码看到狼狈不堪的贾家大少爷那窘相,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千金买一笑又何妨?   再说了,记者问了个好问题:“我们从工厂了解到这批彩电就是上个月被有关部门没收的那一批。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被没收的彩电又是如何流入倒卖市场的呢?”   很好,提问很优秀,值得加鸡腿。《第一现场》很有后来居上的新锐之气啊。   那么下一步,压力是不是传到了《深度调查》身上了呢? 第338章 冲击屠宰场   贾甜甜直到看省台新闻, 才知道自家大哥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这几天他早出晚归的,贾甜甜还以为他又出去吃喝玩乐了,并不当回事。   谁知道这个蠢货竟然直接往枪口上撞, 死皮赖脸跑去分一杯羹不说, 还病急乱投医私底下倒卖叫抓了个正着!   贾甜甜瞬间眼前发黑,差点儿从沙发上摔下来。   蠢货!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个蠢货大哥。   上下头颠倒长了吗?这种风口浪尖还敢惹事, 用猪脑子想也知道, 当初都已经闹得这样声势浩大,最后周秋萍和军工厂还能全身而退,且并未决裂,就代表他们已经拧成一股绳。   让对方损失200万,并且关掉了《厂家直销》这个挣钱的祖宗,她这一仗完全可以用战果辉煌来总结, 完全不敢再想其他, 只能第一时间蛰伏。   结果贾爱民这只蠢货居然又硬凑上去。   电视屏幕上, 记者还在咄咄逼人地追问民警:“没收物资你们平常都是这样处理吗?低价卖给私人,任由对方倒卖, 货款你们是怎样处理的?你们为什么交给私人倒卖?”   被问的公安极度不耐烦, 先是推诿, 然后干脆伸手推记者,要抢他的摄像机,场面一度混乱。   电视机前的观众看不到, 派出所角落里,那位曾经审讯周秋萍的女警眼中流露出的全是失望。   他们代表的真是正义吗?冠冕堂皇, 满嘴正义, 做的全是卑鄙之事。   电视画面转切到了演播厅, 主持人正义凛然:“国家机关管理人员玩忽职守、放纵投机倒把的, 情节严重的,构成犯罪的,由司法机关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第一现场》将继续关注此事。我们打击经济违法犯罪行为,不是为了给某些人创造更便捷的经济犯罪机会。……”   贾甜甜已经不关心主持人说什么,她脑海中第一个问题是贾爱民到底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买彩电?难道他跟人约好了先赊货等到卖出去再分钱吗?   不可能,军工厂没那么好讲话。如果3366000元货款不到账的话,他们绝对会没完没了。   巨大的恐惧攫取着贾甜甜的心脏,三百多万,贾爱民到底从哪儿弄来了三百多万。   《第一现场》这次节目标题半个字都跟“神秘的凶手”无关,但江州老百姓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深度调查》曾经做过的神秘凶手系列。   呵呵,真有意思,这么多国营商店呢,公安收缴了物资不交给它们卖,却由着个私人出去倒卖。啧啧,1700一台,这免费到手的东西甩卖起来就是痛快,一点儿也不心疼哟。   老百姓哪知道贾爱民的苦,人家倒卖都是低买高卖,他却不得不跳楼价大出血,一台损失四百块。   因为他急着回货款,半个月内1.5%的利息,超过半个月就是3%,到了第二个月利息建成了6%。再然后继续递增。   贾爱民在心中算了笔账,三百五十三万的货款,他先尽快还了两百八十六万,起码能表明他还钱的诚意,剩下的七十多万对方才可能同意他想办法。   但他哪知道为什么自己点儿会这么背,在交易现场被抓了个正着。这下彩电被没收了不说,工商还要按照同等金额罚他的款。   贾爱民慌了,甚至忘了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有人在拍摄,一个劲儿大吼大叫:“妈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连我都抓!”   哎哟哟,这个嚣张范儿真是没谁了。   假如江州有热搜,三月份排名第一的绝对不会再是《厂家直销》被查,而是“知道我是谁吗?”。   广大吃瓜群众不关心他是谁,只关心他娘老子是谁。一般能培养出超龄熊孩子的,那绝对都不是普通人家。   高兴女士看完《第一现场》,兴奋得恨不能来段老年迪斯科。哈!风水轮流转,不是说我家秋萍投机倒把吗?现在让大家伙儿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标准的官商勾结投机倒把。   苏珊感叹了句:“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为什么你们政府一直强调要官员管好自己的家人了。”   这纯粹是在自我保护啊。   他爹妈估计现在想要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全市乃至全省说不定全国人民都想知道他爹妈是谁了。   估计他家巅峰时期都没这么高的关注度。   高兴同志给《深度调查》加油打气:“好好干,争取抢先一步把他爹妈翻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人家养出来的好人。”   《深度调查》栏目组也这样想。   作为被贾家人接连坑了好几把的电视栏目,他们一直憋着气呢。工商局不厚道,肯定早就不满派出所抢他们的活夺他们的利了,不然那怎么会这样巧,一查投机倒把就查到了被没收的飞天彩电头上?   结果明明是市工商局的,非要找省台去拍摄,搞得好像江州市没自己的电视台一样。   呵,你们想撇下我们,想的还挺美哈。做梦吧,我们难道不会自己去调查吗?   周秋萍买了一堆刚出炉的牛舌饼去台里看望老朋友们时,见到的就是大家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的火爆场景。   导播一边吃牛舌饼一边跟她保证:“周经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叫你白给人欺负了。”   妈的,《厂家直销》跟他们新闻栏目又没竞争关系,对台里来说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台里收视率高,广告费就高,大家的奖金自然也就高。   掐死了《厂家直销》,断的哪里只是周经理的财路,还戳穿了他们大家的钱包。   周秋萍笑道:“我就知道论起讲义气,谁都比不上我们自己的同志。”   大家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呢,台长又匆匆忙忙赶过来,硬着头皮提醒下属们:“这个不要做,换个选题。”   众人不服气:“干啥,省台做了我们就不能做?没这规矩,新闻是客观发生的事实,不管是谁都可以报道。”   台长头痛:“影响不好,太恶劣了,公安那边没办法交代。这个是下了死命令的,大家要理解。”   一堆人暴怒了,妈的,那就活该他们被指着鼻子欺负,连手都不能还是吧。他们还做什么新闻,直接招安专门负责歌功颂德外加捂嘴算了。   台长狼狈不堪,眼睛瞥向周秋萍。   后者赶紧澄清:“台长,我就是来送牛舌饼的,刚出炉,很香,你要不要也来点。”   现在山珍海味台长都吃不下,他只求这人熄火:“周经理,你跟他们说说,大家不要意气用事。”   然后他毫无武德可言,趁着大家目光下意识转向周秋萍的时候,直接溜之大吉。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大家都好想揍领导啊,哪有这样不上路子的。简直可以说是卑鄙。   倒是周秋萍反过来劝大家:“没事儿,其实不把他爹妈扒出来也好。”   大家伙儿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这事瞒着有什么好?   周秋萍叹气:“就是扒出来又怎么样?也就是管教不严,投机倒把的又不是他爹妈。组织上最多就是批评训诫,也不可能因为孩子的行为就直接把爹妈怎么样了。这不符合规定啊。”   对,儿女是借着父母的权势才能大摇大摆。但这种事属于潜规则,没有明面上的证据。除非有人拿出证据来,说明他爹妈为这个事情打过招呼。   要按照周秋萍的猜测,贾家的当家人要真蠢到这份上,也不至于坐上高位。估计犯蠢的就是他们家这个儿子。   那人家爹妈不知情也没参与,你要生拉硬扯,真当干部不值钱了?开什么玩笑,干部是最值钱的,不是原则性的错误,都很容易被原谅的。   因为人总是容易原谅自己和自己的亲朋好友。   《深度调查》栏目组的同仁们瞬间泄气,感觉挺没意思的。   朱莉在旁边冒出一句:“其实我很好奇,你们大陆的官员都这么有钱吗?1000多台彩电,说能接手就能接手,那可是300多万啊。”   众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胳膊恢复了自由的记者一拍手,眉飞色舞:“对呀,我们不查他爹妈是谁,我们也不关心这个问题。我们就抓一件事儿,他的钱是怎么来的?这都跟公安没关系了吧?这都能查了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   还是新闻中心的主任发话:“那个正常工作不要耽误,这可以慢慢调查。叫《第一现场》抢在前面没关系,深度调查新闻要的不是凑热闹,而是事情的真相。”   谁都没觉得他们自己狗胆包天,他们是无冕之王,他们能够依仗的就是人民群众的知情权,他们有义务把事情真相带给老百姓。不能任由贪官污吏借国家之名,侵害人民的利益。   新闻中心的人忙碌起来,周秋萍不好再打扰。   她现在真的变成闲人了。   《厂家直销》一停播,原先的忙碌瞬间被按下了停止键。虽然很快就有《点歌台》接档,但她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田彩霞告诉她点歌台的生意很好。一首歌MV持续时间差不多4~5分钟,可以送三个人的祝福,就是300块钱。如果换成企业,这个收费标准会提高,一首歌800块。   因为《点歌台》节目占据的时间档以前播放的是《厂家直销》,所以商家很看好这种新型的做广告方式,很愿意掏这个钱。   如此一来,一个小时的点歌台节目播放完毕,平均挣五六千块钱不是问题。那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几万,一年200万妥妥进账。   实话实说,这钱挣的好轻松,简直就是躺着挣钱。   之前也播放《厂家直销》的电视台看到了这种模式,已经派人过来取经了,准备也有样学样。   作为第一个提出这种节目模式的人,周秋萍应该骄傲的。不是所有重生人士带来的新主意都能卡准时间点,符合时代的需求。   但她没多大感觉,因为点歌台依托的是平台资源,跟她的个人创造力几乎无关。   她真的成了无关紧要的人。   这种难得的悠闲让她无所适从,她大约是天生的劳碌命吧,不会享受生活。   周秋萍琢磨了一回,询问大家的意见:“天也暖和了,啥时候有空咱们出去玩一趟吧。我估摸着桃花快开了,咱们去吃大灶烧的菜。”   现在还不流行农家乐,不过听说有山有水有桃花,可以直接从地里拔菜烧着吃,大家还是来了兴趣,纷纷表示要报名。   他们的活其实特别简单,除了登记要掏钱的人之外,就是给播放的MV加上字幕。两个人就能干完全部的活,随时都有空。   周秋萍听得更惆怅了,总觉得自己耽误了人家的发展,叫人没有施展才华的空间。   可是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想不到什么投入少收益高的节目,只能暂且这样。   待到统计完名单之后,她正琢磨着要和吴教授打声招呼呢。去农场的江心洲,那是人家管理的地盘。   结果她还没拨电话,找她的电话先打到了电视台,那边的人声音慌张:“周……周经理,这算怎么回事儿?怎么农场的人又送鸡过来了?跟供销社在外面要打起来了。”   餐饮店和卡拉OK房每天要消耗大量的鸡,这么多鸡当然不可能拿到店里去杀,一个卫生一个鸡叫都是问题。   京城的肯德基由畜牧局直接供应鸡肉,宰杀处理也是畜牧局的事儿。她这边没这种好命,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操心。因为农场养殖户不管杀鸡的事儿。   一开始,周秋萍和农场商量,就近建个屠宰加工厂,这样处理好的鸡肉直接送到店里去,由店里的后厨切成块切成丁做炸鸡和鸡米花。她除了付给屠宰场工人工资之外,杀鸡剩下的鸡毛和鸡杂也全部归屠宰场工人自行处理。   但这事儿做了没多久,她就发现问题了。农场的职工太过于散漫,规定时间宰杀的鸡,他们往往会拖长战线。   那是1989年啊,冷藏技术十分落后,香满集开业又是夏天。而且从农场开车到市区的店里又要两个多小时。他们一拖拉,那就完蛋了,就靠那点冰块,鸡肉根本没办法保证新鲜状态。   周秋萍跟他们说了几回都没用。对方的态度一直强硬。现在想想看,大概从头到尾,他们就看不上私人店,所以一直牛皮哄哄的。   当时周秋萍也懒得跟他们磨来磨去了,直接关了农场的屠宰场,改在农场和餐饮店中间的城郊地区另起炉灶。   她和当地的供销社有合作,双方关系比较融洽。供销社将名下一家已经关门好几年的加工厂的厂房租给了她,又帮忙招了本地当工人。   工人们早上杀鸡,等到收拾干净的鸡被车子运走,他们就处理鸡毛,做鸡毛掸子。做好以后交给供销社,就在江州周边地区的供销社销售,因为产量不高,销量还不错。   工人们除了每个月固定杀鸡的30块钱工资(当地乡镇企业的基本工资就这么高)之外,剩下做鸡毛掸子挣的钱也归他们自己当奖金。后来加了鸭子,他们就把鸭毛处理干净了存下来,定期卖给做羽绒服的工厂,也是一笔收入。   而且,杀鸡得到的鸡杂部分,除却鸡胗餐饮店拿去做菜之外,剩下的鸡肝鸡心鸡肠,按照双方约定,同样由屠宰场的工人自行处理。   这些很有经济头脑的农民就直接对外销售鸡杂。   不要小看这玩意儿。   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大家生活水平普遍不怎么样,一年到头除了三年两节,普通人家根本见不到荤腥。鸡杂已经算荤菜了,加了辣椒下了油炒,特别下饭,很受欢迎。   他们没什么成本,卖的便宜,不仅本镇,就连周围乡镇的人都骑着车特地过来花钱买鸡杂,或者用粮食换,甚至小饭馆也定期从他们这里进货,生意很火爆。   因为周秋萍大方,舍得给他们挣钱的门道。所以屠宰场的工人跟她合作的相当愉快,只希望这生意能够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好叫大家过上好日子。   这回农场的人突然间闯进门,把一堆鸡笼一丢就要跑,委实叫屠宰场的工人吓了一跳。双方之前没打过交道啊,之前都是货车去农场把鸡运过来,然后再交给屠宰场宰杀。   现在人家捣乱,屠宰场当然不干,直接就拦住车子不让走,叫他们怎么把东西带过来的,就怎么把东西带走。   双方就胶着起来。   屠宰场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干脆将电话打给了周秋萍,问对方要怎么处理。   周秋萍刚挂电话,准备带人过去看看。   快餐店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欧小飞在话筒里满是疑惑:“周经理,咱们又收农场的鸡了吗?他们跑过来要卖鸡的钱,说欠了他们的钱。”   这帮人气势汹汹,态度强硬的不得了,把个店里的小顾客都吓哭了。   周秋萍火冒三丈:“报警,直接让公安带他们走。真当我怕了他们了,还想强卖吗?”   她毫不客气,一个电话打到农场,点名要找石场长,二话不说就要翻脸:“可以,贵农场如果不想再跟我有任何合作了,今天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也不敢再进方便面厂的货,今天是冲击屠宰场,明天就该在方便面里下毒了。回头客人吃出毛病来,我找谁算账?”   石场长满头雾水,赶紧喊停:“等等,周经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方便面厂算是农场的一个重要经济组成部分。每年的产值能达到农场经济总值的1/4~1/3。   尤其是去年搭上了周秋萍的外贸生意之后,方便面远销中亚及东欧地区,对厂里来说是笔相当可观的订单。   她现在威胁说要终止合作,石场长不紧张才怪。   周秋萍估摸着这群养殖户又是先斩后奏,以为他们来硬的,她就只能捏着鼻子应下来。   大概是她之前对他们太客气了,所以真以为她是软柿子好捏呢。   她冷笑道:“您是场长,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今天,贵农场的养鸡场兵分两路,一边强行拖了鸡丢到我的屠宰场,一边跑到我的店里去大吵大闹,说我拖欠了他们的货款。我惹不起,我不敢惹,只能报警。您要不要去派出所把他们接出来,您自个看着办。”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姐是Hello Kitty了。 第339章 间接挣钱   石场长还真没去派出所接人。   接二连三地搞出事情来, 他本来就对这些养殖户一肚子火,怎么还肯惯着他们?   这一回,就叫他们在派出所里好好待着吧。免得以为天老大他老二, 谁都是他们爹妈, 非得惯着他们呢。   至于剩下的烂摊子,他也懒得到处奔波, 而是直接展示出了基层领导搞管理的智慧, 发动群众斗群众。   此话怎讲?很简单,农场是个小社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通过姻亲关系,职工之间基本都沾亲带故。   他在农场放话,因为养殖户们找事儿, 彻底惹毛了客户。现在人家干脆中断和农场的一切合作。方便面, 对不起, 人家不要了,人家另外找厂商。   80年代方便面开始在大陆兴起, 农场的方便面厂还是当初卢振军刚开始主持工作时, 力挺引进的。那会儿上级单位本来是想点另一家农场, 但对方对这生产线不感冒,所以就放弃了,叫他们捡了漏。   事实证明引进了这条生产线的确没错。方便面的售价和面粉以及油比起来, 那绝对是前者利润大。尤其搭上外贸线之后,机器不停地运转, 利润源源不断地转回来, 大家的收入都比以前涨了一半。   面对日益竞争激烈的国内市场, 方便面厂今年的工作计划就是扩大对外销售。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他们还特别配合国外的口味,加大了海鲜酱料的比重。   现在中间商说不收了,让他们自己跑外贸配额,这不是要方便面厂的老命吗?当时厂里就急了,二话不说,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去了养鸡场,开口就是一顿臭骂。   方便面厂人多势众,养殖户们还有不少人被关在派出所没放出来,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双方先是吵,然后又动手打了一架,直接把养鸡场方面打到没脾气为止,这事儿才算结束。   那些被家属从派出所里保出来的养殖户居然也连个屁都没放,就这么默默地认了这件事。   可见欺软怕硬的人就是欠收拾,面对他们自认为惹不起的人,他们比谁都老实。   石场长又特地登门道歉,虽然此事他正儿八经是受害者,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但谁让他是领导,天然负有连带责任呢?   手下的兵没带好,就是他的错。   不过他也没忘了趁机叫苦:“他们是不对,可他们也的确走投无路了。这么多鸡,你说让他们怎么办?”   朱莉毫不客气:“是谁在找事?”   石场长苦笑:“这些人是不动脑子的,干什么都想当然。而且家家都上有老下有小,个个都张嘴要吃饭。鸡卖不出去了,一堆人堵在我家门口,我现在连出门都来。”   朱莉没好气:“这都是我们的错了?”   石场长赶紧求饶:“哎哟喂,我这就是不会说话,我可没这意思。”   卢振军嫌他叨叨的烦人,干脆喊人出去。他是不对这家伙抱什么指望了,几天功夫都撑不下来,要不给他支招,还不晓得闹出什么乱子呢。   卖不掉怎么办?便宜卖。亏本了呢?那也总比一分钱都挣不到好。   周秋萍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   高女士从供销社回来,刚好在门口碰到了放学的孙女儿,领着两个小丫头回家。   看女儿的模样,她吓了一跳:“哎哟,这咋了呀?”   朱莉气呼呼地在旁边告状,然后盖棺定论:“他们就是欺负周姐脾气好。”   做生意本身就是一环求一环,供货商还这么横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高女士虽然看不惯那些人,倒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观念在大陆是很正常的,难免有人尤其是一些工人会发散过度,觉得我跟私人合作,我捣乱就属于给资本家点颜色看看,让对方知道我不好惹。   农民就很少有这胆量,因为他们地位一直不高。   苏珊下楼拿水果,闻声笑道:“这不算什么,当初我们刚到内地投资的时候,还有工人故意磨洋工,理由就是不能便宜了资本家。”   周秋萍直接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就是欺软怕硬。要是觉得委屈了,他妈不直接拒绝了他们的上级。又不敢,只觉得别人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装什么大头蒜?”   高女士安慰她:“别气了,随他们去,以后来一次报警抓一次,以为是在他们家一亩三分地上由着他们撒野呢。”   周秋萍摇摇头:“我不生气了,他们还不配!我是想养鸡……”   高女士吓了一跳:“你还打算抢他们生意呀?”   虽然也不是不行。   江心洲那么大一片地,真弄个养鸡场,也并非搞不起来。但得跟李老头商量好了,不然养鸡场和养鸭场要打架的。   周秋萍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今后10年,鸡肯定有大市场。首先,肯德基来了,生意做得很好。一堆洋快餐品牌都抢着登陆。咱们国内也有店做炸鸡生意,现在就已经呈现出吃鸡大赛的状态。这意味着各家都需要大量的鸡肉。而目前的状况是,没有大型的鸡肉供货商。每家店都是各自为战,自己想办法解决鸡肉来源。但这样会占用店家大量的精力,而且卫生也难以得到保证。其次,除了快餐店之外,一般家庭餐桌上鸡肉的比例也在增加。比起养猪养羊养牛,鸡长一斤肉消耗的饲料更少,成本低,而且公认的鸡肉很营养。大家愿意吃鸡,就需要更多新鲜的鸡肉。很多人不喜欢去菜市场,超市今后会逐渐成为主流,他们不可能售卖活鸡,而是需要包装好的鸡肉。”   现在超市还是相对新鲜的概念。   高兴女士虽然逛过卡拉OK房的自选超市和江州饭店里面的进口商品超市,但还是没办法理想买个鸡还要跑到超市里面去。   不怪她如此缺乏想象力,因为现在的超市在大陆发展阻力重重。   防盗措施不到位,让很多贪小便宜的人,注意,他们不是穷,只是单纯地想占便宜,随手偷盗状况特别严重,被抓到了也没啥严重的后果。他们不当回事儿。   很多人即便不买,也不满足于光看,而是将商品的包装拆的一塌糊涂。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商品的损毁率特别高。   大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家自选超市——羊城友谊商店开设的自选超级商场,开业没多久,就因为损失太大,不得不停业了。   正因为如此,虽然80年代陆续有超市在大陆的大城市开张,但到目前为止也没形成大气候。   周秋萍却十分笃定:“以后超市会成为主流的,大家买日常生活用品,第一反应就是去超市。”   好吧,高女士表示接受,但她不明白女儿说这些的意义在哪里。   “我认为,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家禽屠宰场,应该会有市场。”   因为政策的限制,周秋萍感觉自己的快餐连锁事业估计难以取得长足进步。等到92年春天政策松动时,说不定肯德基麦当劳已经在全国各地开花。   这两家巨头能够在今后几十年都屹立不倒,自然有它身为国际连锁巨牌的优势,一般的店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和它们错位竞争。   如果放在一年前这个时候,周秋萍对自己信心十足,感觉无所畏惧。   但从去年秋天到现在的遭遇,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很难突破时代的局限性。社会大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个人几乎没可能抗争。   她当然不甘,她也可以选择硬杠。但身为一个买卖人,她更加愿意降低风险获得效益。   如果做不了洋快餐行业的领头羊,那为什么不做他们的供货商呢?这也是个朝阳产业,很有发展前景。   供货商的规模做大了,挣钱也不比洋快餐少。甚至如果发展的好,他们可以直接做成半成品,然后自己开店。   高女士听了半天,突然间冒出一句:“合着折腾了半天,还是要养鸡呀。”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年农村放松政策时,他们村头一条就是原本每家只能按人头养一只鸡,改成了能养两只,再后面变成你高兴养多少就养多少,只要养得起。   折腾了一圈,竟然像是回到十年前。   周秋萍毫不客气地吐槽:“你先前不也打算养猪吗?”   高女士理直气壮:“我那是准备做猪饲料。”   可惜事业还没开启,就被迫先折戟,想想都心酸。老太太到现在还惆怅呢,上画画课的时候,老师念了那句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就觉得是她的写照。   周秋萍笑道:“那你也可以接着做鸡饲料啊,自产自销呗。说实在的,我还真看不上农场的养鸡场,根本就没有现代化,管理粗放,饲料浪费率高,养殖也不科学。当初要不是看在卢老师的面子上,我都没考虑他家。”   这话扎心,而且是专门朝着刚要从院子里进门的石场长的胸口扎的。   说话的人却跟没留意到他的存在,还在滔滔不绝:“养的乱七八糟,根本不按要求办事。反正卢老师现在也不管后勤的烂摊子了,我也没必要继续忍下去。他们是农场职工,端国家饭碗的,我一小个体户跟他们搅和什么呢。”   石场长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刚才那点儿哀怨老领导不伸手救他的心直接泥牛入海,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看,卢部长给他们打下了多好的基业。   当初农场的养鸡场是大集体,因为效率低浪费严重加上前几年流行承包,农场就把养鸡场也分包出去了。   按道理说,承包就意味着走向市场,要自负盈亏了。   但这批养鸡场的老职工赶上了好时候。首先当时刚接手后勤工作不仅的卢部长找了一堆关系托人引入了生长特别快且产肉率高的白羽鸡,大大降低了养鸡所需要的饲料成本。   再接着,没过多久,鸡的出笼上来时,卢部长又牵头给联系了周经理,定点从农场进货,包圆了养殖户的销售问题。所以他们只需要管好养鸡的事就行,挣的是承包户的钱,却不用操半点儿承包户的心。   但事实证明,人性本贱,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珍惜。国家勒紧裤腰带把自己的老百姓饿的面有菜色奄奄一息,尚且援助出了一堆挑三拣四还理直气壮的白眼狼,何况是他们呢。   承包了的养殖户们没受过市场毒打,享受的全是市场红利,自然就滋生出了计划经济年代人家都求着自己要鸡的优越感,做事荒谬还自觉理所当然。   石场长憋了半天,突然间沉痛地开口:“还不如不搞承包。”   卢振军扫了他一眼,当场戳他的心窝子:“那你们能发出来工资?”   石场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说到底,都是钱闹的。搁在几十年后的网络时代,那就是刷屏名言:世人慌慌张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   看他闷不做声,周秋萍像是动了恻隐之心,叹气道:“我也理解领导你不容易。可我更不容易啊,处处都要受人气。鸡,我已经从外面下单了,不可能再转过头包圆了你们。”   石场长眼前一亮,忙不迭地插话:“不用包圆,能要点是点。你看这鸡又不能让它们停下来不长,到时候得出笼啊。”   周秋萍颇为犯难的模样,踌躇了半天,在笔记本上翻来翻去,还翻出了计算器不停地加加减减,最后才勉为其难道:“一千只,我最多跟供销社商量下,减他们一千只订单,从你们这边进货。”   石场长既失望又庆幸,失望的是以前这个数字是每天五千只,现在只剩下五分之一。庆幸的是好歹还有五分之一,人家抠出一千只鸡的订单也很不容易,还得搭上人情。   他只能苦笑着道谢:“一千只就一千只吧。”   没鱼虾也行,总比一只都卖不掉强。   高兴女士倒是保持住了主人家的风度,不管闹得有多不痛快,总归客气地留人吃晚饭:“尝尝我学的新菜,地锅鸡,香着呢。”   石场长现在哪里还能听一个“鸡”字,赶紧告辞。   他走的时候脊背有些佝偻,步伐带着踉跄,然而朱莉却没生出丁点儿同情。她很不喜欢大陆的这些老好人干部,好人全都他们当了,吃亏的却全是别人。   保镖小姐恨铁不成钢:“周经理,你也太好讲话了,就不该理他们。”   高女士却无所谓,还笑着招呼朱莉一块儿吃余成端出来的春饼。这个比春卷好,不用油炸,健康。   “嗐,送上门来也好,省得还要到处收。”   她心里有数呢,每天五千只鸡,哪里是那么好收的。对,从供销社是能拿到鸡。但农村的养殖户普遍规模不大,而且基本都是一笼一笼地出,并不能做到保证每天的出笼量,因为他们基本上也没这意识,大部分还维持在一茬鸡长大了卖得差不多了,再继续养第二茬的状态。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这时代的人绝大部分还处于逢年过节才开荤的状态,所以这种养殖模式也符合消费规律。   况且白羽鸡是这两年才推广的新品种,很多养殖户养的还是黄羽鸡,后者的生产速度远远比不上前者,养殖成本又高。   老太太门儿清,笃定道:“本来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呢。正好晾晾他们,省得他们以为是祖宗,人都求着他们。”   朱莉听得满脸茫然,作为城市姑娘,她除了菜市场外,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活鸡。   彭阳在边上笑:“养鸡又不是做工,需要鸡自己长的。”   朱莉不痛快,说话也不客气:“说的好像你会养一样。”   他也是在城里长大了。   然而彭阳却来劲了,简直可以说眉飞色舞:“养鸡算什么啊,我还会养猪呢,我当过炊事班班长。”   结果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大家异口同声:“以后你做饭。”   只朱莉头一扬,看也不看他了。   待到大家坐在饭桌旁吃晚饭,周秋萍一边努力让星星小朋友维持餐桌礼仪,一边笑着说朱莉:“怎么,今天地锅鸡不好吃?”   朱莉性子还是直,到底没憋住:“周经理,你还不如麻烦点从外面调货。不然他们觉得能拿捏你,以后还会找事的。”   卢振军笑了笑,安抚耿直的年轻姑娘:“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果真的一下子全部断掉订单,他们走投无路,万一铤而走险怎么办?”   朱莉轻蔑道:“难道我还怕他们?”   就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卑鄙小人,来一个她打一个。   曹敏莉笑着摇头:“没必要,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不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用不着鱼死网破。给别人一点希望,对方才会珍惜现有的,而不是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是打不过你,但蚁多咬死象,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这栋房子里气氛宽和,朱莉和他们相处久了,有时会忘了雇佣关系,有话便直说了:“那也太憋屈了,以后他们肯定还会找事的。”   苏珊放下汤勺,像个大姐姐一样教导小妹妹:“没那么容易,你想想看,为什么周经理说要一千只鸡?原先固定供货是五千只啊。二桃杀三士的故事你听说过没有,物资不能平分时,自觉平等的人最容易被分化。鸡不好卖,尤其是大规模出货的鸡,找不准市场,根本消化不掉。所以这些养殖户每个人都渴望能恢复以前的供货模式,不用愁其他事,只管养鸡。但是,订单已经缩小到一千只,他们有五千只,那就是五选一。为了争夺一千只的固定供货渠道,不管他们表面上如何团结一致,内部势必会分化。这些养殖户以前是工友,关系很紧密,共同进退。现在,他们的关系被打破了。”   资本家怕什么?怕工人团结一致。   资本家最乐见其成什么?工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比其他工友享受更多,互相争的你死我活。他们竞争越激烈,资本家能获得的红利就越多。   农场的养殖户还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张口闭口人家是资本家。人家以前根本就没上任何资本家的手段,否则哪里轮得到他们蹦跶。   朱莉瞪大了眼睛,突然间觉得她还是好好当她的保镖吧。   周经理说想培养她当助理,她真觉得不如算了,他们这些人的脑袋也太绕了。一点事好像都能绕十几个弯。   周秋萍安慰沮丧的姑娘:“他们不找事,我也懒得找他们的事。我忙着呢,我哪有那闲工夫。”   她是跟洋快餐磕上了,不能直接赚开快餐店的人,也要间接挣这笔钱。   餐桌上正热闹,电视机里也热闹起来,主持人播报新闻:因为在打击经济犯罪活动中,某派出所领导徇私枉法,非法倒卖罚没物资,并私设小金库侵吞国家资产,予以撤职,并移交司法机关做进一步处理。   大家集体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全都盯着电视机看。   哟,动作挺快的,这么快就谈好了,没吃到鱼先惹了腥的派出所长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了?   糊弄人挺有水平啊。一个派出所长的脖子能有这么硬,拼死杠出了两百万的罚单? 第340章 等你犯错(捉虫)   但这回贾家似乎打定了主意, 一定要把这件事全推给派出所。   涉案金额太大了呀,1600多台彩电,假如不将贾爱民摘出来, 按照投机倒把的标准, 他完全可以被枪毙了。   就在前两年,江州判过一个案子。有个驾驶员精通车辆维修, 他花了8000块钱从一家单位购买了辆报废的卡车, 然后自己修好了,转手以12,000的价格卖给了另一家单位。最后他被法院以投机倒把罪判了8年。   正因为这个口袋罪的可怕性和任意性,所以当初贾甜甜才想方设法把它套在周秋萍头上。谁知道风水轮流转,最后又坑回了贾家呢。   于是无论如何,贾家都要保住宝贝儿子。   作为江州老牌家族, 他家隐藏的实力的确精。一通操作猛如虎之后, 连《第一现场》再说起这个案子, 关注的重点都变成了罚没物资的处置问题。   从建国到现在,有关部门收缴的物资都是交给国营商店处置, 售出之后上缴国库。这其中可操纵空间太大, 有很多私底下的交易, 难以服众。应该在全国都推广拍卖制度,所有人都有权参与拍卖,价高者得, 公平公正公开。   否则,像派出所这种行为将难以杜绝。除此之外, 全国范围内, 工商管理部门以及海关等其他相关行政管理机构随意处置罚没物资的行为时有发生。说到底都是因为行政行为不透明的原因, 未能处在人民群众的监督下, 就滋生了罪恶。   平心而论,他们说的是大实话,而且很有高屋建瓴的意思。   但如此一来,电视机前的观众的确转移了重点。原先的愤怒甚至也跟着变成了麻木。   就好像一冰出来的时候,大家对着天文漏税数字口诛笔伐,待到一薇横空出世。前者简直被按在地上摩擦,甚至还有不少人同情她。   天下乌鸦一般黑,冒出来的那一只也未必是特别坏,也许就是格外倒霉,刚好撞在枪口上。   这几年个体户都在夹缝里生存,普通买卖人被以各种理由收缴的物资还少吗?这些物资最终又流向了何方?卖掉的钱真的进了国库吗?   有种大家都查一查,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周秋萍挺佩服贾家人的公关危机能力的。这一手玩的很漂亮。   起码《第一现场》的主持人再点名贾爱民的身份,无业,刚从深圳回来,大家就感觉“哦”了。   难怪,这种个体户挣了几个钱就牛皮哄哄天老大他老二,什么狂话都敢说。像前几年温州那边的八大王,不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吗?也好意思自称大王。   当然,这大概不是贾家人的重点。   对上位者来说,民意如何,他需要的时候就重要,不需要的时候,那也无所谓。   反正古往今来,民众的精力永远有限,注意力总是容易被转移。   贾家人真正的目的应该是在释放威胁,拉着其他部门共沉沦吧。   毕竟在眼下这个时代,连军费都得部队自己想办法筹措。其他政府行政部门的经费情况可想而知。   缺钱,手上又有权,能捞钱的权,日子要怎么过?还不得看自己。   如果你真穷追不舍,惹毛了贾家那一派。那不好意思,大家一块亮亮相。都一个圈子混的,谁还不知道点谁上不了台面的事儿。   如果到了那一步,大概就变成了揭私大赛。你说我私分了多少罚款,我说你倒卖多少物资,大家比赛摆烂好了。   这当然不行,这会彻底乱掉。   所以,抛弃一个派出所所长堵住悠悠众口,已经展现出他们的诚意了,你们就不要再啰嗦下去。   以工商局为首的主力部队当然闻弦而知雅意,《第一现场》节目到了最后,主持人就采访了工商局局长,后者当着全体电视观众的面,宣布本月底将对这1683台彩电进行公开拍卖,欢迎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与并监督。所得款项将全部上缴国库。到时候也请媒体朋友全程监督,杜绝罚没物资被反复倒卖的可能。   于是最后皆大欢喜,除了倒霉的所长。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啥级别,又有多少背景,还想富贵险中求,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看电视的人当真服气。   高女士心有不甘:“便宜这一家子了。”   周秋萍叮嘱看电视的女儿好好吃饭,安慰母亲:“他家也落不了好。新闻里不是说了吗?这1683台彩电全部没收,除此之外还要缴纳2万块钱的罚款。要多厚的家底才扛得住。这加在一起快400万了。贾家要是能掏出这笔钱来,那真得好好查一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卢振军看了眼周秋萍,没吭声。   他们盯着的就是贾家的下一个动作,人急着找钱的时候,总能翻出很多事。   所以现在他们暂且不会有任何明面上的行动,起码得让贾家放下警惕心,以为叫他们叼了块肥肉出了口恶气,这事儿就算完了。   众人吃过晚饭又聊了会儿天,卢振军就带着司机告辞。   周秋萍将两个女儿洗刷干净送上床,也回房睡觉。   余成洗澡比较迟,等他回屋,看到女友坐在床上发呆,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为贾家人的事不高兴?其实现在晾着他们反而好,要动就动一把大的。”   说到底现在犯错的不是贾家的掌门人,其他人就是往死里作,也影响不了贾家的根基。   周秋萍摇头:“我懒得管他们怎么作死。我是在想啊,我的确成闲人了。朱莉都觉得我跟养鸡场那边死磕无所谓,反正也没其他事。”   余成伸手揽她的肩膀,捏她的后脖梗:“别想这么多,朱莉应该是不了解大陆的情况,以为这事很简单。”   周秋萍依然惆怅:“我的确是闲人了,我现在手上也没啥事儿。”   余成帮她出主意:“要不你去音像公司转转,他们不是在筹备新专辑吗?”   周秋萍拒绝:“对艺术家来说,最好的老板是不存在的老板,千万不要干涉他们的任何创作。”   所以煤老板虽然饱受诟病,后来却是影视从业者最欢迎的投资人。因为他们目标明确,只想挣钱,啥事儿都不管。   现在黄山已经从香江挖了好几位老友过来帮他的忙,又联系了不少内地音乐人帮忙写歌,愈发不需要她这个外行指手画脚。   她还是不要跑去讨人嫌为妙。   余成看着惆怅不已的女友,又琢磨着:“要不你干脆报个名,正儿八经开始学计算机吧。你不是早就想学了吗?就是一直没空。”   周秋萍却摇头,认清了自己:“我大概在这方面没啥天赋,怎么也变不成专业人士,最多就是了解掌握现成的技术而已。”   当初她刚重生的时候,一门心思想学计算机,想学英语,与其说出于热爱与好学,不如说是恐惧。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能够想到能够看到的一切,都拼命地希望抓住。   这样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能多一项求生的技能。   现在,没那份迫切了。她也认清了自己的本质就是商人,倒不用那么执着。单词可以继续背着,说不定将来做外贸能够派上用场。至于计算机知识,感兴趣就多了解一点,无需勉强。   余成又琢磨:“马上就要4月份了,乌鲁木齐的商贸城不是要动工的吗?你到时候有的忙,怎么可能闲。”   周秋萍还是摇头:“那我也派不上啥用场,我又不会盖房子。”   余成再接再厉:“你不还在忙外贸的事吗?”再说这么多店你一个个看过来,也只有忙不过来的份。”   周秋萍摇头再摇头:“他们都做的挺好的,我不用老是盯着,省得他们反而无所适从。”   余成无奈了:“所以你还是想去建屠宰场。”   周秋萍转过头看他:“怎么,你反对?你怕亏本?”   余成摇摇头:“亏不亏本倒无所谓,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难得有机会歇歇。”   周秋萍躺了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我不怕辛苦,我只怕虚度光阴。”   这一世是老天爷对她的怜悯,她哪里敢荒废时光。   余成叹了口气,也躺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行吧,想做就做呗,家里还有我呢。”   他说的自然,周秋萍听的理所当然。仿佛这一瞬间,他们变成了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   然而她却知道,她再也不会走入婚姻。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把彼此当成最亲密的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第二天在早饭桌上,周秋萍就宣布自己要去一趟京城,实地考察肯德基的供货商。她必须得好好学习人家的经验。   作为连调料都要从国外进口的肯德基,对食材的要求肯定高。能入他们的眼,就代表供货商已经达到了国际水准。   高兴同志无所谓,她就知道秋萍闲不下来。本来的嘛,年纪轻轻的,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虽然现在家里不缺钱,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青青和星星羡慕死了,小朋友大声宣布,她们要快点长大,这样就不用上学,想去哪就去哪。   苏珊幽幽地看了她俩一眼,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小妹妹:“人生苦从识字起,珍惜你们的学龄前时光。”   然后星星就高兴了,特别骄傲:“我认字少,我不苦。”   一屋子的人都笑喷了,这娃也真是绝了。   当妈的人哭笑不得,点点她的额头:“你还很得意哦,看你以后考试得不得鸭蛋。”   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还不懂啥叫考试得鸭蛋,只哼哼唧唧地强调,她今天没吃咸鸭蛋,她吃的是鸡蛋。   屋子里的大人们笑得更厉害了,青青在旁边大摇其头,十分担忧妹妹的未来。   大家说笑时,余成想了起来:“你不是要带节目组的人郊游吗?要不去京城之前就办了吧,不然回来说不定天就热了。”   这可真是大实话。江州春脖子短,春天就是个概念性名词,往往可以一夜入夏,春如四季。   周秋萍点头:“行吧,我一会儿问他们打算哪天去。”   结果电话打到仓库,正在吃早饭的人表示,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能去,正好是个大晴天。   至于《点歌台》的节目,那不用说,一台字幕机就能解决问题,简单打个字幕就好。   周秋萍挂了电话的时候都惆怅,感觉大家跟着她一道荒废了。   青青和星星可感受不到大人复杂的情绪,听说要出去玩,她们比谁都激动,一个劲儿嚷嚷也要去郊游。   这这这,就很不合适。小朋友应该好好上学。   但是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好像跟着出去玩也没什么。毕竟1990年鸡娃还不是社会主流,大人们把孩子送进幼儿园,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有个地方看着他们,省得他们耽误家长干活。   今天家里有大人,那去不去幼儿园就无所谓了。反正小班的小朋友重点任务是玩。   苏珊羡慕死小姑娘们了,唉声叹气:“人生苦从识字起,好好享受你们的甜吧。”   青青挣扎着抗议:“我识字,我不苦。”   然后收获了疼爱的抚摸:“那是因为你识的字太少。”   曹敏莉哭笑不得:“要不今天放个假吧,都出去逛逛,放松一下。”   这段时间他们都太忙了,确实应该喘口气。   七个大人两个孩子直接塞满了两辆车,大家开着车往农场去。   至于田彩霞等人,不好意思,没人接他们,直接从电视台坐车倒一班公交到农场吧,反而更方便。   两辆小车负责的是把吃的带过去,什么汽水面包还有牛奶,到时候就算吃不到农家菜,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野炊也很不错。   三月天退去了新年时节的严寒,草木葳蕤,鲜花灿烂。不必说满树的马樱花,怒放的迎春花,即便路边不知名的粉蓝色的小野花都开的欢欢喜喜,叫人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春天来了。   杨柳抽出了嫩生生的绿,毛茸茸的,叫人无端想到了刚孵出来的小鸡小鸭。   河面上小鸭子凫水,还没换毛就游得欢快。河畔有农场人家散养的鸡,老母鸡带着小鸡在草丛里翻找吃的。   它们谁都不怕人,它们才是农场的主人。   周秋萍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即便还没上江心洲看桃花,只瞧着眼前的青山碧水,蓝天白云,人的心情就莫名放松了下来,只想懒洋洋地晒太阳。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在这边逛逛,等到田彩霞等人过来汇合,再坐船去江心洲。   周秋萍过去找李大爹,香酥鸭现在卖的不错,她得再加订单。   “不过也别勉强,如果你这边没办法提供应上,提前说,我好有准备。”   李大爹相当豪气:“怎么供应不上?能供上,马上新的鸭苗又能起来了。只要你那边要货,我就敢多养。”   旁边有个男的正在抽纸烟,闻声突然间愤恨起来:“就是你坑死我们了,要不是你要那么多鸡,我们也不会养这么多。”   李大爹立刻推他:“你干什么?大早上的就发酒疯,昨晚喝了黄汤还没醒是吧?”   那人不知道是真的发酒疯还是趁机发作,大喊大叫:“你还我们家鸡,把我们家鸡还给我!”   原来那些闹事的养殖户当时拖了不少鸡硬丢到屠宰场,其中有自己养的,也有从别的养殖户那里拿来的。   他们闹腾,周秋萍说报警,镇上派出所的人就把他们都带走了。   屠宰场的人说不管这些鸡真不管,鸡笼开了,鸡跑掉了,到了镇上谁知道转哪去了,说不定已经被人饱餐一顿。   这些养殖户回过头来,哪里还找得到自己的鸡。   他们要跟屠宰场的人拼命,逼迫对方还鸡。   屠宰场的工人一开始对他们客气,是因为长久以来农民的处事习惯,那就是千万不能跟公家人作对。   现在已经晓得这些人就是养殖户,没什么大不了的,周经理都说直接让派出所抓人。他们也就不怕了,对方上门找事儿,那就直接抄家伙吧。   养殖户们也就是嘴狠,真正对上地头蛇,哪里是屠宰场的对手?鸡没能找回头不说,还被胖揍了一顿,只能一瘸一拐地回农场。   他们再去找石场长哭诉,后者看他们的怂样就嫌烦,直接撂了狠话:“承包就是要自负盈亏,到外面问问农民,谁家分田到户以后生产队还管口粮化肥农药从哪里来?钱又要怎么挣?都是自己的事。跟农场没关系。”   这话如同五雷轰顶,直接炸晕了养殖户们。   农场也变了,居然不为他们撑腰,就由着外人欺负他们。   正当这群人嚷嚷的时候,石场长又丢下了骨头:“1000只鸡,以后每天还有1000只鸡的订单,谁能拿到就是谁的本事。”   原本还在骂的人瞬间被捏住了脖子,开始各自打小算盘,盘算能不能自家吃掉1000只的单子。   这养殖户之所以现在还跟周秋萍这么横,是因为他家的鸡损失惨重。为了强买强卖,他把自家能出笼的鸡全都硬塞到养殖场去了,结果没生米煮成熟饭不说,鸡还跑得一干二净。   养鸡是要时间的,在短短几天功夫里,其他鸡还不到能出笼的时候。于是这1000字的订单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无所求就无所畏惧,他很有底气冲周秋萍吼。   周秋萍也无所谓,当场宣布:“那行,我既然是个体户,那就不为难你,以后都不会问你家要鸡。”   原本还跟着嚷嚷的几个养殖户立刻跟被人卡了脖子一样,一个个噎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这两天是没鸡出笼,但是再过个把礼拜,新的一批鸡又要养成了呀。到时候要怎么卖?   周秋萍可不管他们,又扭过头叮嘱那几个家里有鸡可以现在就出笼的人:“你们可得小心点,万一鸡出事了,到时候供不上我还得找别人。”   有人莫名其妙,鸡怎么会出事儿?   立刻就有人拉他:“你傻啊,没听说过有人给鱼塘下毒的事儿吗?”   农村有人承包鱼塘挣了钱,碰上红眼病,对方就把农药倒在了鱼塘里,第二天鱼都死光了。   万一有人在鸡食里下毒呢?到时候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家里现在没鸡出笼的养殖户瞬间嚷嚷开来:“什么意思啊?说我们给鸡下毒吗?”   “我可没讲,我说的是鱼塘下毒。”   “好啊,你这么说,我要是不毒死你家的鸡,真对不起你这张嘴。”   刚才还同仇敌忾集体围攻周秋萍的养殖户们,瞬间就四分五裂,吵架的吵架,劝和的劝和,一下子恨不得把天都给掀翻了。   朱莉默默地看着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常年养鸡,她居然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鸡的影子。   然后她就想到了一个词,叫菜鸡互啄。   这是周经理无意间说出来的一句话,朱莉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陆的俗语。她只晓得,用在这里,她莫名觉得很贴切。   余成看着这些人,摇摇头,到底什么都没说。   彭阳在咂嘴,小声嘀咕道:“他们这样子,以后说不定就互相使绊子,发展不起来的。”   石场长被喊过来劝架,烦不胜烦,冲养殖户们吼道:“全他妈给我退回头,一个都不要承包。”   他又转过头喊周秋萍,“周经理,你把养鸡场给承包了吧。”   周秋萍愣了下,摇摇头,坚决不插手:“我可不管你们的事儿。”   其实要建屠宰场给其他人供货的话,的确应该自己养鸡,这样才能保证产品的卫生和产量,不至于再突然间闹出养殖户们断供的事儿。   只是,凡事都要一步步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再说这些养殖户没彻底老实之前,自己承包养鸡场不是现成的送人靶子,给自己添乱嘛。   至于现在,春光明媚,她还是好好享受眼前的和风丽日,蓝天白云和一季的美好风光吧。 第341章 不让留学了   待到节目组赶来, 大家一块儿坐船上了江心洲。   3月的江心洲堪称桃花岛,一大片桃林繁花点点,正是开的茂盛的时候。   周秋萍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应该推荐给黄山, 因为完全可以过来取景拍MV。   田彩霞却想了起来:“应该来拍电视剧, 省得他们还要花钱搭景。”   周秋萍双掌一拍,眉飞色舞道:“没错, 不能白瞎了这么好看的景。”   《江城纪事》她可投了钱, 拍摄制作经费每省下一点,就意味着她能多挣一份钱。   老李头拿来了钓竿,十分惋惜:“你们光在岛上有啥好玩的?这山被清了一遍,连野兔野猪都没有,不然还能打个猎呢。”   周秋萍赶紧喊停:“别别别,咱就钓点鱼, 烧个鸭子吃, 在地上弄点菜。”   众人发出失望的嘘声, 他们还指望到农场长见识,好好打回猎呢。   周秋萍瞪眼睛, 拿出了老板的架势:“长啥见识啊?到时候一枪崩了, 直接把人当成兔子杀了, 哭都没地方哭去。”   现在的猎.枪威力可不小,属于能杀豺狼虎豹的类型。   大家伙儿叹气,好几个人都抱怨:“周经理你年纪也不大, 咋就这么会操心呢?”   周秋萍直接翻了个白眼,傲然地想, 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 姐的年纪绝对能给你们当妈。   啊呸呸呸, 怎么能说这么可怕的事?上赶着给人当妈。   “好啦, 好啦,钓鱼钓鱼,你们比赛,看谁鱼钓的多。”她还放饵料,给人画大饼,“钓的最多的同志可以跟我去京城,来回车票食宿全包。”   结果广大人民群众火眼金睛,一个都不上当受骗。   呵呵,谁还不是社会人呢,想糊弄他们,没门!   去京城又不是游玩,肯定是出差,说不定会累成狗。谁会上赶子去当免费的小秘书啊?   于是整个钓鱼过程中,表现最激动的居然是青青和星星。   两个小丫头当然没能力抓钓竿,她们就东奔西跑,谁家的鱼竿要动了,她俩的眼睛比谁都尖,直接跑过去又喊又叫。   好好的鱼都被吓跑了。   还是周秋萍看这样不行,她也钓不到鱼,干脆带着俩丫头去带小鸭子,然后余成又过来带她们大棚里摘草莓。   跟几十年后遍地大棚草莓不一样,现在春天吃草莓还是挺稀奇的事儿。钓鱼钓烦了的人全都跑过来摘草莓,个个感叹不已。   这塑料大棚长出来的草莓跟外面真不一样。露天生长的草莓是夏天成熟,又小又酸,口感很一般。棚里的草莓却又大又甜,叫人吃的停不下嘴。   但明明蔬菜是露天长出来的更好吃,滋味更足。   得见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   吴教授看年轻人们感慨,不得不告诉他们事情真相:“是品种不一样,大棚里种的是日本草莓和我们本地选种草莓的杂交品种,直接吃的。夏天的草莓实际上更适合做罐头和腌渍品。当水果直接吃,口感本来就不行。”   周秋萍吃了几颗清洗干净的草莓,找她到边上说话:“吴教授,你认不认识搞家禽养殖的专家?”   养鸡场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即便吴教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在江心洲上,还是从过来帮工的农民口中听说了两耳朵,晓得周秋萍和养殖户矛盾重重。   她估摸着对方很可能要自己另起炉灶了,不由得在心中叹口气,点点头道:“我给你问问看吧,这是另外一个专业的事。”   周秋萍笑了:“那就劳您费心。”   她的确想自己搞养鸡场,而且所图甚大。做饲料养鸡屠宰初步加工,然后作为供应商,提供点各家店。   既然要做,那么就干脆一条龙,省得掣肘太多。   之所以选择养殖业入手,还跟现在的大环境有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压私营经济,导致大批乡镇企业被迫关停,大量乡村工人失去了重要的收入来源,所以有关部门对农村的养殖业持的是支持鼓励态度。   也许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拓展农民的收入来源,缓解农村经济矛盾。   那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另起炉灶干事业吧。   众人忙着摘草莓,总共都没钓起来几条鱼。还是蔬菜基地的农民拿了渔网,一网撒下去,解决了大家的中午。   山上有竹林,春笋是新挖的,跟咸肉一块儿烧,油亮亮的,特别好吃。   鱼虾都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天然生长,也没人工养殖,自然多了一份鲜嫩。   李大爹捞了只麻鸭过来,一盘子红烧麻鸭,咸鲜可口,实乃下饭神器。   再加上其他从地上摘的菜,或清炒或凉拌,七个碗八个碟,摆了一大桌。   大家吃土灶烧出来的米饭,一致认定,虽然现在电饭锅很好用,但还是大锅饭好吃。尤其是那个锅巴浸了油汤,天啦!简直香死个人。   吴教授在旁边笑:“你们这是没赶上用煤炉烧饭的时候吧,下面糊了,上面还没熟,那才叫要命呢。那会儿要是谁有个电饭锅得叫人羡慕死,现在你们倒嫌弃起来了。”   高女士也深以为然,虽然她进城之后总共也没用煤炉烧过几回饭。但那经历她真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炒菜火嫌小,煮饭火嫌大,怎么都不对劲。   田彩霞笑道:“正是因为我们对生活不知足,所以人类才越来越进步,日子才越来越有奔头啊。”   这倒也是,人总是靠着憧憬未来才奋力往前跑的。   农场酿的米酒喝了半坛子,桌上的人也吃个半饱了。   在乡间的大瓦房里,所有人都放下了规矩,知道半程端着碗出去,一边看湖光山色,一边在屋檐下吃饭的也不少。   曹敏莉和苏珊都感觉很新鲜,她们还是头回上江心洲,端着饭碗就出去溜达了。   田彩霞寻摸到了周秋萍身旁,鼓起勇气:“周经理,你要进京出差的话能带上我吗?《点歌台》您不用担心,已经够人手用了。”   节目的形式就摆在那里,他们再挖空心思也做不出花来。而且虽然省台也意动,想做同样类型的节目。但因为江州市场太大了,供不应求,所以二者在这方面连竞争关系都够不上。   挣钱挣的轻松,田彩霞却发慌。她担心自己在安逸的环境里呆久了,会温水煮青蛙,丧失了向上的动力。如果有一天环境突然发生变化,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她还是想多学点东西。   周秋萍看年轻姑娘饱含期待的目光,笑着点点头:“可以,我正怕人手不够呢。”   考察完肯德基的供应商之后,下一步肯定还得再去屠宰供货商那里去考察,到时候少不得要奔波。   两人正说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周秋萍回头,看到大学生歌手们就笑了,调侃道:“哟,你们这是闻着饭点过来的,还是过来拍MV啊。今天太阳好,风景也好。”   结果她还没说完,对面的姑娘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周经理,他们太欺负人了,学校不让我出国。”   因为学生们进来的时候是逆光,脸基本都藏在阴影里。直到哭的姑娘走近了,周秋萍才认出来是解茜。   她不由得奇怪:“学校不让你出国,为什么?”   开什么玩笑啊,这时代如果大学生能够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甚至没奖学金,只要能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那意义丝毫不逊色于中学生考上了清华北大,得敲锣打鼓庆祝的。   你有听说过学校卡着学生不让去清华北大报到的吗?除非学校的脑壳坏掉了。   解茜已经泣不成声:“说国家规定,我们马上要毕业的大学生是国家培养的,必须得服务满5年才允许出国。”   周秋萍感觉自己听的是天方夜谭。开什么玩笑,在她的概念中,出国留学本来就是结束本科学业以后干的事儿。   这个时候留下来5年干啥?读完博士再出国吗?   解茜哭着说明:“读完博士,同样也要服务5年。”   去年本该有大批留学生回国。因为1982年派出去的留学生到了完成学业的时候。但去年春夏之交闹出的风波,让不少西方国家通过施行“四项行政措施”和“特殊移民政策”,帮助中国留学生获得了外国的永久居留权。   这太有诱惑力了。   1989年,大学毕业生在国内的月收入普遍在百元上下。但在发达国家,打一天工的工资折合成人民币能达到几百块甚至上千块。所以大家觉得出国等于上天堂,能留下来当然求之不得。人往高处走,是一种本能。   所以去年,只有4%的留学生选择了回国。   国家花大力气培养的人才,指望可以学成归来参加国家建设的人才,就这样流失了,不可谓不是损失惨重。况且大批高校师生留学,也不利于高等教育的稳定,所以2月份国家教委就发布了通知,限制自费留学。   本科生研究生大学四年级以上的学生,一律必须在国内工作5年后才能申请留学。二三年制的大专生,服务期限分别为两年和三年。   至于在读的大学生想要出国的话,得先偿还国家培养费,专科生是每学年1500元,本科生为2500元,硕士生4000元,博士生则是6000元。   解茜都要气疯了,不停地哭:“我还,我全还了不行吗?不就是1万块钱吗?太欺负人了。”   但凡她早一年毕业,或者是晚一年入学,都可以凭借录取通知书顺利走人,最多就是掏几千块钱。   偏偏她就是今年毕业啊,刚好被卡得死死的,完全无翻身可能。   按道理来说,1月下旬教委就发通知了,她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   但当时高校已经放假,大学生歌手们又都忙着春晚的事儿,谁会注意这些。毕竟这时代没智能手机,不可能随时随地看新闻。   待到开学之后,这些大姑娘小伙子一边上课一边签售一边还要筹备新专辑,更加没心思管这事儿。   至于大学,好吧,但凡感受过大学行政部门低效率的人就明白某些所谓的老师多么的一言难尽。用尸位素餐来形容他们,都是给他们面子了。   本来应该是他们早早通知解茜,结果却变成了解茜准备办理出国手续,为了签证过去签字盖章时,被突然间告知,国家不允许他们出国了。   “公派,除非是公派,否则一律不允许出国,谁晓得你们出去会干什么?说不定又去夜总会给我们丢脸。”   解茜当时就懵了,听了那满脸鄙夷的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感觉自己一天都没办法继续呆下去,她恨得要命。这件事她没人可以倾诉,只能跑去找自己的歌手伙伴。   小伙伴们也跟着气得厉害,却不知道该怎么帮自己的朋友。   胡经理是不管事儿的,在他看来,这么多人申请出国本来就不对,白白浪费了国家的培养。   至于黄山,他是香港人,对大陆的政策比他们更糊涂。况且黄山带着旋风小子去拜访音乐人老师了,同样没空管这事儿。   想来想去,大家还是觉得应该找幕后的大boss周经理。她人面广,说不定能有办法解决当下的难题。   周秋萍看着找上门的哭哭啼啼的姑娘,也感觉特别无语。   虽然她理解有关部门的担忧,但有些事情真的堵不如疏。   就好像所谓的离婚冷静期,本意大概是为了维持婚姻的稳定,降低离婚率。但实际上的效果会让人更加恐惧婚姻,直接放弃结婚。   现在,不让大学毕业生出去留学,后果是什么?就是这帮大二大三的学生义愤填膺地表示要马上想办法出国。他们当中大部分以前从来没提过出国的事儿。   “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啊?说不定又要闭关锁国,搞阶级.斗争。到时候咱们一个个都完蛋,因为知识越多越反动。”   周秋萍想安慰他们说不会,但她又拿不出能够让大家信服的证据。   毕竟大学生们做起分析来都是有理有据的:“你们想想看,10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前面的伏笔是什么?反.右扩大化。你们再看看现在的风声,就是左冒头,只要再进一步,同样的事情立刻发生。我们能赌的是什么?赌的是一把手的态度。只要一把手也支持左,那肯定就开始闹革.命。这太危险了,我们要把自己的命运捆绑在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态度上吗?”   周秋萍竟无言以对。   她不得不开口提醒学生们:“你们有外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吗?这样贸然跑出去,说是留学,有学校接收你们吗?”   有个男生特别激动:“我们可以先出去,从语言学校上起。”   周秋萍努力让大家理智一点:“没有录取通知书,没有奖学金,在国外你们要靠什么过日子?不要说打工。很多国家对外国留学生打工都有限制,单纯依靠打工的费用没办法支撑你们的学业和生活的。可如果你们选择□□工的话,时间长薪水少,很可能就会变成为了生存不停地忙碌,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未来,更别说进一步提升自己。如果这样的,那么你们在国外只能始终处于底层。外国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有房子买不起,有小轿车加不起油,生活在治安十分混乱的地方,说不定走在大街上就被人一枪崩了。难听点讲,客死他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建议去日本留学的男生不以为意:“有人收尸我就能活过来吗?”   周秋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吧,你很有道理,你是懂王。   解茜却反过来安慰大家:“你们想清楚,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要是出去有学上中断国内的学业也就算了,但如果出去了还上不了大学,那就太可惜了。”   然而这话成了火上浇油,有人立刻骂出了声:“这狗屁学校不上也罢,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还有吗?配得上大学两个字吗?”   吴教授又去大棚摘了西瓜。这个种的少,甚至没办法供应餐饮店,只能拿来给大家尝尝鲜。   看到一群或愤怒或流泪的学生,她不由得奇怪:“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是吴教授学校的学生,认识她,叽里呱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吴教授皱眉毛,半晌才叹了口气:“这个规定其实不是今年才有的,前几年就有,你们还没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不过后来政策放松了呀,没想到现在又缩紧了。”   国家有关部门的担忧,她了解,无非是害怕学生跑出去了见识到了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就被勾了魂都不回来。但她并不认为这政策是个聪明的招。   因为要说起国内外的差距,建国初期甚至没解放的时候,以中美为例,差距不是更大吗?但那个时候大家怀揣着对建设祖国的热情,对未来的美好期待,还是突破了层层阻挠,义无反顾地回到了一穷二白的新中国。   此心安处是吾乡。   人是随着自己的心做选择的。   强扭的瓜不甜。   再说去年回国的学生少,可不仅仅是因为有机会留在国外。   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政策已经定下来了,不可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只能安慰解茜:“我打听下吧,看有没有什么转圜的办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只能这样了。   周秋萍招呼学生们:“还没吃饭吧?正好一块儿吃。要是不够,再给你们下面条,炸小鱼吃。”   大学生们一路急行而来,的确没吃午饭,这会儿也饿了,便老实不客气地自己找位置坐下,然后开始动筷子。   卢振军进屋时,看到这热火朝天的场景,不由得乐了:“哟,你今天闹的阵势够大呀,把大家都喊过来了啊。”   周秋萍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解释学生们的到来,只能随口接话:“卢老师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一块吃吧。”   卢振军摆摆手:“我吃了,跟老石一块吃的。我过来跟你说个事儿,你不是想去京城看杀鸡场吗?我看你去不去倒也无所谓。他们的屠宰设备我知道,肉鸡联营公司,是从匈牙利进口的,据说一小时能够加工处理45,000只肉鸡。”   周秋萍吓了一跳:“这么多呀。”   “是啊。”卢振军感慨不已,“别看匈牙利轻工业不发达,生活物资很匮乏,人家的机械加工业很厉害。他们的养殖业也很有名。你要考察的话,不如直接去匈牙利。”   周秋萍犯难了,苦笑道:“那这事可不简单,办个签证太难了。”   侯晓斌上班的时候,常常经过办签证的地方,看过不少笑话,还跟周秋萍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她印象太深刻了,这时代的签证真的超级超级难办。   卢振军却乐了:“你不知道吧?今年刚出的政策,中匈两国互相免签,你直接旅游过去就行。他们也欢迎外资投资,你去买他们的东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秋萍目瞪口呆:“匈牙利对我们免签?”   真的假的呀?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卢振军很肯定地点头:“这怎么会有假?我拿这种事开玩笑干什么?”   周秋萍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进入了平行时空,一颗心七上八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先前号召大家去日本留学的男生却突然间兴奋了:“匈牙利免签?那太好了,我们都去匈牙利留学吧。”   老天爷哎,这孩子是嫌事情还不够乱吗?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90年留学新政策和匈牙利免签是真的,后来都取消了。后者是因为涌入匈牙利的人据说太多了,匈牙利扛不住。笑哭。   然后碰上邻居装修,真的很崩溃啊。从早上8点一直咚咚咚敲到现在了。 第342章 去匈牙利   一场郊游, 回城的路上,大家讨论的话题全是怎么出国。   《点歌台》栏目组的员工,除了田彩霞之外, 或多或少都跟那场风波有关, 或者稀里糊涂受到了牵连,所以对新政策的反应更大。   “干嘛?这是要把人关起来吗?凭什么不让人出国?闭关锁国, 是败国之象。”   周秋萍不得不开口提醒他们:“好啦好啦, 不要说了。”   结果大学生们更加愤怒:“连说都不能说,我们难道没有言论自由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公派留学,怎么可能轮到我们?一堆太子公主还没出去镀金呢。”   周秋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老实不客气道:“我得罪你们了啊,嫌我在派出所待的时间不够长是吧?”   大姑娘小伙子们这才噤声。只解茜眼睛红红的, 紧紧抿着嘴唇。   青青和星星两只小脑袋都茫然地转来转去, 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突然间不说话了。   星星扯着嗓子开始唱歌:“我们的祖国像花园, 花园里的歌声飞满天。”   她大概就是那种天生希望周围人都欢歌笑语的小孩吧。   可惜哥哥姐姐们不领情,还有人绷着脸嘲讽了一句:“歌声笑声有没有不知道, 吹牛拍马屁的声音倒是飞满天。”   曹敏莉面色凝重, 等下了渡船, 大家各自去坐车的时候,她突然间喊住了卢振军:“卢生,你能否告诉我到底会不会变?”   去年她还信心十足, 但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总是在不停地刺激着她。   限制学生出国留学这件事,让她想到了那场为期10年的运动。她已经在大陆开了十几家服装门店连卡拉OK房也在继续扩张中。可以说她的精力和资产基本都放在了大陆, 一旦事情有变, 这些被强行收为国有怎么办?   这是她的祖国, 她愿意个人发展和祖国命运相协调。但她要求自己的私有财产受到尊重和保护。   卢振军莫名其妙, 干嘛要问他?他又不是制定留学政策的人。   可对方称呼他为卢生,而不是卢总,让他感觉有点奇怪之余,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诺:“我来问问看吧。”   也等不及回城里了,他直接在农场就借了电话机,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回头轻松地宣布:“没关系,六类人员不再限制出国留学的范畴内。”   所谓六类人员,是指归国华侨、国外华侨、港澳台同胞以及海外华人。他们只要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并且提供负担申请出国留学的后代的经济资助证明,他们家的孩子就不受影响,可以继续出国留学。   当然这其中也有区别,就是直系亲属不用偿还大学阶段国家培养费,非直系亲属偿还完毕之后免除服务期,可申请出国留学。   卢振军简单解释了政策,本意是安抚过度敏感的曹敏莉,结果旁边的大学生和节目组的员工们听到了更加愤怒。   那个一开始建议大家去日本读语言学校,后来又一心想去匈牙利留学的男生石磊扯着嗓子大喊:“我们不是人,我们从来没被当成.人看过。”   周秋萍也觉得这个政策有点emmm,尤其是国家教育培养费这方面。培养自家的孩子就得孩子还钱,不是自家的,起码是和普通自家的不一样的,那就不用掏钱。即便是要掏钱的,那人家也有选择的自由。   如此区别对待,难怪大学生们会愤怒。   本来因为留学生的待遇高,前两年还爆发过严重的冲突。现在又弄这一出,搞得好像外人都值钱,自己好像低人一等一样。   周秋萍干脆闭嘴,她也啥都不说了。   大学生们却越来越激动:“主席总理都是出国留学回来的,到了我们这儿却不让我们出去了。怎么,是太苦了,心疼我们舍不得啊?”   周秋萍手往下压:“好了好了,先回去再说。原先没打算留学的先别激动,你们不也说了吗,政策一天一个样。万一你们前脚激动完了,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脚它又变了,这不是无谓牺牲吗?还有去日本,现在日本股市疯狂下跌不知道啊。人家自己经济状况都出问题了,万一到时候大家都失业了,自己人也找不到工作,你们上哪找工作去?”   众人嘀嘀咕咕,老大不痛快。   周秋萍拍了拍解茜的肩膀,安慰她道:“这样吧,你不要有压力,我跟你父母好好谈谈。说不定过两年政策就松动了,到时候你还是有机会出国留学的。”   旁边人吐槽:“申请大学有那么容易吗?说不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可他们也没好办法,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待回到家中,周秋萍拨通了解家的电话。这会儿解母刚下班,接了电话,听周秋萍解释完事情原委,她迟迟没有开口。   半晌,她才问了一句:“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周秋萍也很遗憾:“现在出国就两条路,一个是公派,一个就是六类的人员途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解母这回倒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还客气地跟周秋萍道了谢,谢谢她费心帮忙打听。   周秋萍挂了电话,安慰解茜:“你别想太多,以后机会多的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解茜勉强笑了笑,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周秋萍看这姑娘离开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同情,可她也没办法呀。时代的浪潮面前,个人实在太渺小了。   那个男生石磊一边喊解茜的名字,一边和周秋萍打招呼:“周经理,你去匈牙利喊我一声啊,我也去。”   周秋萍头痛:“你不上课吗?”   “我大四,现在大家都忙分配工作的事儿,还有什么课好上的?”   周秋萍相当谨慎:“虽然不需要签证,但我估计办出国手续也不简单。现在限制你们出国留学,说不定审核会更严,未必会给你办护照。”   然而石磊却信心十足:“不用签证就没什么好严的,反正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这就是年轻人的逆反心理。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越要干什么。   周秋萍没辙,只能提醒他:“解茜已经走了。”   小伙子又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追了出去。   他跟李东方擦肩而过。   周秋萍送走一波让她头大的人,看到李东方,顿时她就感觉头更大了。   李东方的脸阴沉的跟要滴水一样,来了就是兴师问罪:“你还说不会变成那样呢,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他手下有程序员一早就说好了要出国的,结果今天去办手续被怼回头了,瞬间懵圈。   他是去年毕业的呀,要不是为了多攒点钱出国手上能宽裕点,他去年就已经走了。   这下好了,两个字,完蛋,根本不让走。   李东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得周秋萍头都晕。他还在愤愤不平:“这叫什么?这叫限制人身自由,这是绑.架!”   周秋萍抬起头,认真道:“咱有一说一,虽然我不赞同这种方式,但你要承认你们跟委培生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单位直接掏钱,一个是国家掏钱。委培生都知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得听单位的安排。你们这种公费生是国家出钱,从理论角度上来讲服从国家的安排也不是说不过去。”   李东方快气炸了:“反正就是不对,这不公平!”   其实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想出国的事儿了。尤其是过完年,他的导师也来了电脑服务社,说要做芯片。   作为一个实际意义上的技术宅,他瞬间就兴奋了,根本想不起来出国那一茬。   结果手下程序员的遭遇却让他愤怒。现在大学生找工作都在提倡双向选择,为什么却在出国留学上成了一刀切?   周秋萍能说什么呢?她又不可能左右政策。   回来的时候,俩丫头要跟着余成一块去菜场,这会儿父女三人才回来。   余成不晓得李东方的来意,还以为他工作有了新突破,特地跑过来报喜呢,只笑着点点头,询问他:“要不要吃烤鱼?我们去农场自己钓的,新鲜着呢。”   他又问周秋萍,“要不要把丫头也带上?刚好出国长长见识。”   李东方瞬间竖起了耳朵,进入应激状态:“出国,现在还出什么国?”   余成解释:“匈牙利对咱们免签,不要签证。秋萍要去考察市场,干脆一块儿过去。”   他话音落下,周秋萍就知道不妙了。   果不其然,李东方喊了起来:“那我也要去看看,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   苏珊刚好下楼,见状目瞪口呆。青青和星星也看着他的超人造型眨巴着大眼睛。   周秋萍只想捂脸,很想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得得得,反正她是拦不住了,只能随他们去。   一场简单的出国考察屠宰场的活动,等到3月底正式出发的时候,已经声势浩大。   除了高女士、周秋萍、两个娃外加余成一家五口之外,还有彭阳和朱莉二位保镖以及主动请缨的田彩霞。   好吧,这是既定队伍,很正常。   硬凑进来的石磊和李东方,就叫人有点头痛了。   其实原本想来的人更多,包括卢潇潇都充满了好奇心。但她要毕业论文答辩,刚好时间冲撞,不得不放弃。至于其他人,大二大三的学生,学校怎么可能让他们请那么长时间的假。这帮孩子只能委托石磊帮忙考察,要是匈牙利还行的话,他们就去匈牙利了。好歹也是欧洲。   周秋萍很担心这两人出去也就算了,万一非法滞留,变成黑户。到时候他们爹妈找到自己要孩子,那可怎么办?   石磊嗤笑:“我要真留下了,保准我们家一点意见都没有。我爹妈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李东方说的更绝:“我爹妈只会让我在国外快点落脚,好,早点把他们接过去享福。”   周秋萍警告两人:“不管你俩这次去了感觉好还是不好,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回来。石磊,你得把大学毕业证拿到手。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一个保障。李东方,你手上的事还没了结吧?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连你的导师都坑。”   两人十分不甘,但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   周秋萍偷偷叮嘱二位保镖:“你们看牢了他俩,别让他俩单独行动。”   二人立刻警觉,赶紧点头答应。   因为是从江州出发到匈牙利,去京城坐火车要比折腾到新疆方便。所以周秋萍托关系买了一节硬卧车厢的票,先睡一觉到京城再说。   卢振军比他们早一步到京中办事,特地来火车站接他们。看到大部队,他忍不住乐了:“可以啊,这个架势。”   被捎带上的李东方和石磊立刻挺起了胸膛。   卢振军点了点人头,直接领着人去办手续。他提前来就是为了方便跑关系,省得耽误大家时间。   大家去了东郊民巷,进去让大盖帽照了面,然后啪啪盖章,护照就到了手上。   现在去匈牙利虽然不用签证,但因为时代的局限,办护照真不是件简单事儿。   周秋萍他们拿着护照出来的时候,就碰上人拿着信封跟他们兜售:“想去匈牙利吗?拿这个邀请文件去申请,不然你弄不到护照的。”   李东方想骄傲地宣布,他已经护照到手了。但余成却好奇地打听了一句:“多少钱?”   “1500。”   石磊刚想说对方在打劫,一开口就要了人一年的工资。没想到更狠的话还在后面。   “1500美元。”   我的妈呀,大家都惊呼,这也太贵了。   现在官方的汇率差不多接近于一美元等于5人民币。但如果私底下兑换的话,这个比例约摸是1:6。   那人看他们要走,赶紧表态:“哎哎哎,哥们你要有诚意的话,咱们可以谈哎。”   周秋萍等人摆摆手,刚好旁边有人对小伙子手里的文件感兴趣,那人才扭过头。   反正他也不差他们的生意。   看看这公安局外面,上百号人,都是想去匈牙利的。这些杆子上都贴了匈牙利语的速成班的广告。   卢振军笑着指点了一回:“这个班现在很火爆的,是英语速成班的三倍。”   众人都咋舌,万万没想到,已经火成这样了。   旁边又有人过来兜售匈牙利语会话手册还有匈牙利的地图。前者售价是书本标价的10倍,后者则是普通地图的5倍。   看来去匈牙利是真的火了,以至于这么多人脚不迈进去都能靠这个挣钱。   高兴女士点头,分析道:“这也没办法,现在市场都差成这样了,个体户夹着尾巴做人还免不了叫人敲竹杠。不如出去闯闯。电视上下南洋不就这样吗?”   大家笑了起来,集体表达对老太太的佩服。听听这思路,多清晰呀。   卢振军也笑:“是这么个道理。”   他又点了回人头,目光落在李东方和石磊脸上,意味深长道:“跑都跑一趟了,不如带点货,挣点小钱花花。”   这回出去,他当然不可能免费请他们,他俩是自费,得自己掏腰包。   李东方听说过倒爷的事迹。他痛恨官倒,但对自己当洋倒爷却一点也不排斥,反而异常兴奋:“好啊,要怎么挣钱?”   钱不钱的,他挺无所谓的。他工资不低,分红也不少,早就是妥妥的万元户,放在国内属于高收入人群。   但是如果能够挣外国人的钱,那很爽啊。   石磊也跃跃欲试,他是真打算出国的,当然想看看怎么在国外挣钱了。   朱向阳开了辆吉普车,直接把人载到城南一个叫白沟的地方。   大家下了车,顿时有种上庙会的感觉。因为人山人海,实在太热闹了。这里市场上有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品,什么打火机项链皮夹克以及其他日用百货,可谓应有尽有。   李东方有心想问问这到底是政府办的市场还是自发组织起来的,但他怕露怯,到底没好意思张口。   卢振军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了,直接12345的要货。摊贩也相当麻利,点了货之后就打包。没多长时间,大几十个包裹就摆在了大家面前。   他转过头,戏谑地看着年轻人:“你们打算带多少包裹?”   两人傻乎乎的,琢磨了半天才举起手指头:“两个,三个?”   卢振军目光带着怜悯,大摇其头:“我第1次带了15包行李,都是自己扛过去的。”   这俩傻愣愣的娃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十……十五件啊!怎么弄过去的?”   “一趟趟地扛呗。”卢振军正色道,“不然你们以为10倍的利润是怎么来的?”   两人又傻了,10倍的利润啊。原来传说是真的,这么挣钱。   周秋萍和高兴女士要带孩子,一人只认了一个包裹,彭阳跟朱莉的任务是保护好雇主的安全,所以一个包裹都没拿。田彩霞咬咬牙,没敢要15个,但也要了10个。别看她貌似弱不禁风,当初在车间的时候,她也是铁姑娘。   剩下余成和卢振军还有朱向阳,一人15个包,完全不含糊。   周秋萍还在担心要怎么运到火车站,不想白沟已经形成产业链了,立刻就有货车过来帮忙运货。500块钱一趟,听着让人好心痛,但大钱都花了,也就不在乎这点小钱了。   车子很靠谱,直接把行李运到了火车站的国际列车候车室。车站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压根看都不多看一眼。   卢振军又给大家发车票,叮嘱他们拿好了。   高女士叹了口气:“这得搭上多少人情。”   看看公安局门口等着办护照的队伍火爆的样子,就知道车票有多紧俏。   卢振军笑了:“这不是在京城买的,这个火车站你根本买不到。这都是苏联出的票,很便宜,相当于从这里到武汉的硬座车票费。不过我们要买的话,就翻了10倍。”   众人都目瞪口呆,可真是暴利。   “去苏联的留学生,除了倒卖物资之外,很多就是靠这个过日子。”卢振军也感慨了一句,“现在的确是一切朝钱看。”   李东方羡慕不已:“他们倒车票多方便啊,一张车票才多少分量?咱们备这么多货过去,也就10倍的利润。”   卢振军看他:“你现在还觉得倒货的利润很高吗?”   李东方立刻闭上了嘴,坚决不接话。   其实要真说利润,他们做龙卡卖的钱更多,已经有好几百万了。   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啊。 第343章 布达佩斯风云(捉虫)   接下来的行程, 委实给李东方和石磊好好上了一课。   从京城到布达佩斯的火车并非直达,中途要在莫斯科转站。他们到的站叫东方火车站,转车的站是基辅站。这两站之间距离不远, 可以直接坐地铁过去。   周秋萍挺想尝试一回莫斯科的地铁的, 但他们带了那么多行李,她又不会说俄语, 实在太不方便了, 只能坐当地的黑车。   她想到某位当过特工的俄罗斯大领导当年在苏联解体的时候也不得不开黑车维持生活,只觉得此事颇为玄妙。   李东方和石磊惨了,这二人就是标准的文弱书生,甚至可以说是宅男类型。但他们不好意思让女同志动手,就硬着头皮一趟趟地把行李扛上黑车。   朱莉看他们白斩鸡一样的弱小身板,好几次都想动手帮忙。做点事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莫斯科的气温要比京城低很多, 他们都已经加了外套了, 穿着单夹袄的李东方和石磊却气喘吁吁, 满头大汗。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是保护雇主的安全,所以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好在现在苏联尚未解体, 莫斯科有很多便衣警察, 社会治安还不错, 最起码他们还没碰上当街明抢。   车子抵达基辅站之后,立刻就有黑眼睛黑头发的中国人上来兜售:“去布达佩斯的票要吗?50美金一张。”   周秋萍算了一下,那就相当于300块人民币。比他们在京城拿到的去布达佩斯的票并不便宜。   估计这价格翻的已经不止10倍了。   卢振军摇头:“我们有票。”   倒卖车票的留学生并不强买强卖, 直接转头去找下一位目标顾客。   卢振军解释道:“从莫斯科到布达佩斯的票,一天两班, 基本上都被这些留学生垄断了。他们不愁没生意。”   周秋萍好奇不已:“苏联人这么好讲话?他们不倒卖车票吗?”   开啥玩笑啊, 要是苏联人不倒卖。那边境的倒爷们是怎么冒出来的?人家都是一火车皮一火车皮地倒卖, 买卖做的可大了。   高女士白了女儿一眼:“你说的什么傻话?苏联人会说咱们中国话吗?这高鼻子深眼睛的, 看着就叫人发慌,你敢买他的票啊?”   卢振军笑了:“还是我婶婶有见识,厉害。是这么个理儿。车票上写的是俄文,大家也看不懂。再说留学生相对比较有素质,加价归加价,不至于拿废票蒙人。”   他们虽然不需要再买车票,但还得二度把货物运上火车。   李东方和石磊在京城时看着这些货还含情脉脉,仿佛陷入热烈的少年。此时此刻,在基辅火车站,他们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言难尽。搬货的时候,一个个呲牙咧嘴的,直接沦为典型的随时都准备出轨的渣男。   待到上了火车,大家又不得不躺回卧铺上时,准备出轨的渣男已经进一步发展为时刻要离婚了。   太难受了,行程太长了。从京城到布达佩斯,火车整整开七天。虽然他们买的是卧铺,但卧铺狭窄,躺的时间长了同样崩溃。他们甚至觉得还不如坐票呢,总比这样别扭着强。   后来他俩实在吃不消,跑去餐车坐着。人家服务员跑过来问他们吃什么,两人又不会说俄语,只能用英语点了牛肉,花了五美元,又觉得心疼,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别扭着。   周秋萍倒是对餐车挺满意的,她和阿妈一道,带着俩丫头,几天时间内几乎把餐车上所有的食物都尝了一遍。她和阿妈一致认为,这跟京城的老莫比起来也不差,味道可以,价钱也不算贵,挺好。   就是一天天坐在火车上,的确挺无聊的。   好在虽然这时代的快车速度也慢的够呛,但车子从3月开到4月,总算抵达了匈牙利。在边界时,海关人员上车检查护照,周秋萍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中国人想到匈牙利了。   除了能挣到钱之外,大概还跟对方的态度特别友好有关。   看到他们递上的护照,那位同样长着黑头发的海关官员脸上露出了笑容,突然间举手敬礼高喊:“ Chinese,Long live chairman Mao!”   因为他的发音不太地道,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哈哈,这倒是他们这代人学的第1句英语。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你好,同志!”   说完之后她才感觉自己好囧,怎么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乱七八糟。   那海关官员倒是跟她握了握手,然后说了几句话,也许是匈牙利语,反正周秋萍没听明白。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卢振军跟大家解释:“虽然匈牙利在变动,但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一员。当初咱们抗争苏修霸权,后来又搞改革开放,很符合匈牙利人的价值观。所以匈牙利人对咱们的印象不错。”   他的目光严厉起来,警告李东方和石磊,“你们出国了就代表国家的形象,不要毁了先辈为我们打下的基础。”   石磊还想说啥呢,叫他眼睛一扫,顿时吓得不敢吱声。   一过边界,布达佩斯就近在眼前,大家走出火车站时,都感觉恍恍惚惚。   一个礼拜呀,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这东方快车实在是快的有点忧伤。但总算抵达目的地了。   最好的事情就是不用继续在卧铺上躺着,实在太无聊了。   但是要搬运行李的时候,李东方和石磊又感觉还不如在车上躺着。妈呀,怎么经过了这么多天,包裹好像还变重了,简直能压死人。   周秋萍看这两人呲牙咧嘴的模样,直接打消了他们的痴心妄想:“你俩还是改行吧,这不适合你们。”   人家倒爷都是肩扛手拎人体带货,让他俩这身板,扛起包裹就摇摇晃晃,让人时刻担心他们会摔跤,当真不合适。   石磊却逞强:“我还没开始做呢,你怎么知道不行啊?再说了,我是来留学的,这不是我本行。”   周秋萍打击他:“你有录取通知书吗?你有奖学金吗?你当留学不花钱。”   这几个大老爷们只能摇摇晃晃地继续扛包。   周秋萍的人倒是挺自在,还有心情欣赏布达佩斯的美景。   首先让他们赞叹的就是他们刚刚走出来的火车站,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卷古老的油画,那种尖顶建筑摆在那儿,让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教堂。但并不像电影上的教堂那样阴郁,反而因为外墙暖色的色调,叫太阳一照,叫人感觉就是阳光又明媚。   他们一路上碰到的匈牙利人也面带笑容,跟这建筑相得益彰。   高女士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他们这代人经常被教育的就是不要围观外宾,所以看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冒犯。   瞧了半天,她才小声跟女儿分享心得:“长得跟咱也挺像的呀。”   她本以为匈牙利在欧洲,东欧嘛,又跟苏联是捆绑在一起的,那肯定高鼻深目,金发碧眼。   结果瞧瞧这些人,好多黑头发黑眼睛,块头也和中国人差不多,不是那种跟铁塔似的身形。   周秋萍笑道:“1000多年前,匈奴到过这里,他们当中有不少是匈奴人的后代。”   高女士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愈发亲切:“嘿!那咱过来就是走亲戚呀。”   于是她对着人笑得更灿烂了。   这走亲戚就得体体面面的,不能叫人觉得是打秋风,白被人笑话了。   李东方和石磊却吃不消了,他们把包裹扛到火车站外面,瞧见河畔有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姑娘摆摊给人写毛笔字,都顾不上过去跟人套个近乎唠个嗑,直接有样学样,把包裹放下来就打开,开始清嗓子,准备酝酿情绪。   周秋萍奇怪:“你俩干啥?”   “练摊呗。”   这两人说干就干,周围没市场也不影响他俩豁出去,因为实在扛不动了。这大片的绿地,就是他们的地铺。   两人谁都不会说匈牙利话,只能扯着英语喊:“来来来看一看,都是好东西,从中国来的好货。”   余成看着他们直摇头:“这车子不是来了吗?”   开着货车过来的司机都疑惑地瞧他们。   周秋萍再一次深深地生出了一种幻想,她可不可以假装不认识这俩货?实在太丢脸了。也不想想看,既然都已经到了布达佩斯,卢振军怎么可能毫无安排。   可李东方和石磊就是俩犟种啊,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包裹都已经被他俩打开了,哪有重新打包的道理?   “我们就想在这儿练摊。”   高女士相当担忧:“你也不怕大盖帽把你俩给抓了。”   做买卖哪有随地开张的?看看人家这里又干净又体面,虽然房子瞧着有历史,但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可见人家管的很严呢。   然而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布达佩斯的警察和工商真不管这些事儿,对摆小摊这种事很宽容。反正没有穿制服的人过来驱赶他们,相反的,不少顾客好奇地凑了上来。   周秋萍下意识地去翻那本花高价买来的匈牙利语手册,琢磨着要怎么招呼客人。   没想到匈牙利人的英语水平也不错,居然主动用英语询问。双方靠着比划以及蹦出来的英文单词,居然开始了生意。   周秋萍也搞不清楚这些商品的具体价格。比方说夹子,他们在白沟拿的时候,她记得只有几分钱。其实如果从厂里拿存货估计更便宜,一分钱一个都正常。   她琢磨着10倍是不是说一个卖一角,结果人家直接给了一块,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高女士和周秋萍这对已经在内地商场浸淫过,可以说充分享受了改革开放红利的母女,终于明白为啥大家都想来匈牙利了。   老天爷哎,生意也太好了,根本就不用她们大声吆喝,各种来一来看一看。1990年4月份的布达佩斯才刚刚入春,却像1988年的中国大陆一样,人人都有抢购的欲望。   他们从遥远的东方背来了小商品百货十分受欢迎,摊子摆开来,光顾的客人就不断。   而且这些人好像没有讨价还价的意识,基本上他们报什么价,人家就原价拿走。   在国内做小生意时,计量单位一般是几角几分,而在这里,就直接变成了圆。   高女士不会说匈牙利语,也说不了英语,任务就是看好两个丫头,不时发表一句感慨:“这跟以前供销社来了布头,大家都抢也差不多了。”   布头不用布票,而且还便宜。只要细心拼凑在一起做衣裳也可以,所以特别受欢迎。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所有的工业品都紧俏啊。   卢振军本来想喊他们上车,去红七市场卖。   那里是个大型的自由市场,也是国际商贩云集的地方。苏联人卖吃的和各种工具以及玩具,波兰人卖旧衣服,罗马尼亚人卖台布,越南人卖香烟和手表,而他们中国人则主要卖各种百货。大家各司其职,生意很不错。很多匈牙利本地人周边国家旅游的人都会跑去红七市场买东西。   可既然他们已经开张了,他也不再强行带人走,而是帮忙跟着一块张罗。   众人拾柴火焰高,他们人多穿的又体面,还会讲英语,对于做买卖很有帮助。一大包的货,居然就这样在街头卖光了。   李东方和石磊兴奋得要命,很有冲劲再接再厉,继续开包裹。   卢振军喊停:“先回去把东西放下来。”   青青和星星已经急死了。小孩子就这样,一开始看到大人们做生意,她们特别兴奋。但后面瞧见大家一直做重复的事,两人就觉得无聊了。   况且布达佩斯是这么的美,光站在火车站前,看见街上的大房子和波光粼粼的多瑙河,她们的脚板心就开始长牙齿了,咬的她们很想到处跑。   还有呢,河面上有船,有人在划船。   高女士特别宠孙女儿,甚至压住了挣钱的欲望,立刻点头赞同:“对,先安顿下来,不急这一会儿。”   李东方和石磊难掩失望,却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同意:“好吧,先把东西放下来。”   石磊刚蹲下来收拾的时候,突然间变了脸色:“哎,我的包呢。”   余成将星星塞给周秋萍,丢下一句:“看好孩子。”,就追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的,周秋萍甚至不知道他在追谁,就看见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她急了:“唉,你回来啊。”   卢振军警觉地招呼大家:“不要走散,都往中间靠。你俩给我看着人,你们跟我装货。小心点,他们会哄抢的。”   他们指的是吉普赛人,这些人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一堆人围上来,就开始动手。   周秋萍慌忙抱紧了女儿,钱没了可以再挣,孩子没了,上哪找去?   好在大家动作不慢,几十个包裹很快搬上了车。余成也回来了,遗憾地朝大家摇摇头:“他同伙过来了,一群人跑了。”   卢振军不意外:“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哪那么容易被逮到啊?”   周秋萍却忍不住发起火来:“你跑什么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怎么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万一你要出事呢?我们找都没地方找你去!”   她难得动怒,尤其是对余成发火。后者赶紧安抚她,伸手按她的肩膀:“别生气,没事的,我有数。”   然而周秋萍却更火大了:“你没出事儿当然说没事儿,等你出事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卢振军也被她暴走的模样吓了一跳,试图帮自己的老部下说好话:“哎哟,这个大街上还能出啥事儿?放心啦,这种小阵仗还能难倒余成啊?”   结果这回老师的面子也不管用,学生直接朝他冷哼:“呵,你们好能耐呀!”   卢振军相当现实地闭了嘴。啥叫女大不中留啊?以前的小丫头长大了,已经变成了厉害的女同志,他还是避其锋芒为妙,坚决不掺和了。   他给了余成一个眼神,暗示对方:你自求多福吧。   余成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还相当心机地拿女儿当挡箭牌:“来,青青,我们让妈妈不生气了好吗?”   可惜小孩子是这世界上最会察言观色的小动物,而且相当的势利眼。他们清楚的明白家庭的食物链顶端到底是谁,坚决不移地抱紧大腿。   于是青青只默默地看了一眼爸爸,啥都没说。   大家伙儿只能上车,准备先回去再讲。   余成挖空心思,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叫女友熄火呢,突然间他就变了脸色,跳下车。卢振军和朱向阳还有彭阳也跟了下去,只丢下一句:“你们别动,千万别下来。”   原来之前写毛笔字的姑娘已经要收摊了,突然间围上去一堆吉普赛人,把她推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想抢劫还是想干啥。   其实大家根本没交谈过,甚至他们搞不清楚,那姑娘究竟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亦或者是朝鲜韩国人。因为在日韩等地,也有人研究书法。   但不管怎样,光是一个毛笔汉字就能够在文化上将大家凝聚在一起,所以看到那姑娘受欺负了,这几个大老爷们都不可能撒手不管。   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抓着人就开始揍。   吉普赛人在匈牙利地位不低。   虽然他们基本上不事生产,也不缴税。从现实角度上来讲,对国民经济基本毫无裨益,而且还扰乱社会治安。   但人家会闹腾啊。他们团结还不怕蹲大牢,动不动就上街游.行,要自由,要人.权。当权的政府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狠得罪他们,生怕被人指责不闵主,不人.权,不人道。所以他们愈发肆无忌惮。   卢振军刚到匈牙利做生意的时候,就被吉普赛人偷过。他手下的小兄弟也被骗过。本来就一肚子火。这回又碰上对方作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于是下手相当不客气。   余成的特点是卸人关节,让人痛得死去活来,往边上一丢。   他们几个下手快准狠稳,完全是杀敌的打法很快那10来个吉普赛人就不是对手,叫丢在了地上。   警察终于吹着口哨来了,看着面前的中国面孔和吉普赛人,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现在中国人在匈牙利的口碑还不算坏,倒是吉普赛人的坏名声已经传了很多年。   只是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先把人带回警局再说。   结果这群人哀嚎咆哮,一个个都强调自己受了重伤。   搞得警察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把卢振军等人带回警局调查。   卢振军说了一句余成,后者二话不说,上前给人把关节又装了回去。   刚才还痛得恨不得死掉的吉普赛人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警察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冒出一个词:“kongfu!”   现在Jackie chan还没在世界范围内走红,所以警察模仿的是李小龙的经典动作。   卢振军保持了高冷的姿态:“记住了,我们中国人是不好欺负的。别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   可惜他的英语水平有限,几分颜色开染坊不会说,最后还是李东方跑过来帮忙翻译成英文。   就,有点影响气势。   周围人可不这么觉得,刚才他们打架真的好猛啊。   那个写书法的姑娘过来跟他们道谢,她是留学生,到欧洲来学小提琴的。因为匈牙利是旅游国家,她趁着演出的机会过来挣点小钱。   卢振军看了她一眼,郑重其事地给出告诫:“你还是换个行当吧,或者好好练练字再出来摆摊。”   这字也太丑了,写的还不如他呢,实在很影响国际形象。   作者有话说:   当时在匈牙利的确很容易赚钱,有种说法是除非傻子或者碰上了意外,从1989年到1991年夏天,去匈牙利的国人基本上都发了财。还有就是吉普赛人的口碑,在华商当中特别的坏,被认为是毒瘤般的存在。不是阿金故意黑呀。 第344章 不要吓唬我们(捉虫)   尽管狠狠教训了顿吉普赛小偷, 但石磊的心情并没有好一点,因为他装钱的包没能找回来啊。   那里面绝对有好几千福林!   其他人在车上点了点自己收到的钞票,肯定了他的猜测。这一包货, 光他们到手的匈牙利币加在一起, 就折合两千美金。这样一算,六十三包货物差不多能挣十二三万美金了。   这下别说李东方他们, 就是身价近亿万富翁的周秋萍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不怪她没出息, 她几千万挣过,但那是人民币,不是外币。只有经历过八十年代的人,才会明白外币在国人心中超然的地位。   高女士捂着胸口一叠声地喊乖乖,眼睛瞪得滴流圆,半晌才说出话:“这也太好挣了吧。”   摆洋摊子的确比土摊子来钱快哦。   卢振军看惯了, 点头道:“差不对是这个利润。我头回带人跑单帮, 刨除办人出来的成本, 差不多十五包货能挣一万美金。后来摸清楚情况了,就涨到了三四万刀。大概就是这么个数。”   车上的人瞬间说不出话了。按照他们这速度一个月五六十万美金都有哦, 一年下来岂不是六七百万。   周秋萍虽然心神摇曳, 却也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怎么样, 卢老师,我这两千块的顾问费没白拿吧。”   卢振军哈哈大笑,痛快点头承认:“物超所值, 公司最成功的的一笔投资就是拉上了你。”   所以这个月乌鲁木齐的商贸城动土,他才腰杆挺得笔直啊。因为他手上有钱, 心中不慌。等说投资两千万了, 就算总投资三千万他也无所畏惧。   车子抵达布达山, 卢振军在这里租了栋二层楼作办公地点。大家这趟来布达佩斯, 就在此处落脚。   他招呼男同志们搬行李上二楼时,李东方和石磊都要哭了。还得搬啊,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卢振军哭笑不得:“箱子,你们自己的箱子,不搬到房间怎么住?”然后他又丝毫不掩饰嫌弃,“瞧你们那熊样。我们刚过来时不住这边,住在三楼,不还是一个个扛上去嚒。”   两人赧然,缩着脑袋都不吭声了。   周秋萍领着女儿上楼,推开门一看屋子,顿时叹气。瞧瞧房里的摆设,占据半壁江山的是高低床,然后是两张桌子两个木柜,其余的,一概没有。   不晓得的人肯定以为这里是军营。   因为来得匆忙,加上卢振军当后勤一把手时都不是会享受的人,指望他在异国他乡也给自己整个豪华住宅根本不现实。所以大家的住宿也简单,男的一间房,女的一间房,都睡高低床。   朱莉疑惑地看了眼卢振军,她感觉自己这的越来越看不懂大陆的有钱人和官员了。他们有的比香港豪门还会享受,有的明明很有钱也很有权,却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生活简单到简直可以说是简陋。   卢振军看了眼时间,询问大家的意见:“咱们是先把货送去红七市场,还是先去吃饭?”   大家挣钱的积极性正高呢,加上下火车时觉得应该把干粮吃完,所以肚子都谈不上太饿,故而很有激情去见识据说是布达佩斯最有知名度的国际大市场。   车上的货也没卸,就这样原版又上了路。   卢振军却没再让女同志们坐货车,先前缺开车的人手,所以去火车站的只有一辆车。现在他肯定得用轿车载人,男同志糙点无所谓,女同志和小孩总该精致点过日子。   周秋萍和高兴同志都没跟他假客气,因为坐在货车里憋闷是其次,重点是看不到外面的风景。现在往轿车上一座,车子行驶在大家上,当真如同穿梭在画卷里。就连朱莉都赞叹:“好漂亮!”   高女士笑道:“怎么,香港不漂亮吗?不是说全是高楼大厦吗?”   朱莉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眼睛都舍不得眨:“不一样,这里就像明信片活过来了。”   周秋萍一听就乐了,可不是嚒,布达佩斯虽然看上去没那么鲜亮,但那种流淌在城市每个角落的宁静和悠然就跟初春的阳光似的,照亮了明信片。   卢振军笑出了声:“还真有这一说。咱们国家好看,但人多。这苏联呢,人少,环境不行,自然条件太恶劣。西方国家呢,像美国什么的,生活成本又太高,不轻易能活下去。算来算去,还是东欧比较合适,匈牙利尤其容易活。”   小轿车开的比货车快,他们早一步抵达红七市场。   周秋萍下车时才后知后觉:“哟,奔驰啊,卢老师,你很阔气嘛。”   卢振军不以为然:“二手车,三千美金。”   高女士直接乖乖了一声:“难怪人家讲当洋倒爷好,做一趟买卖就赚一辆小轿车。”   他们走进红七市场,这就是个不起眼的普通集市,除了人特别多。当然,人家本命也不叫红七市场,这是中国人特指。因为这里有红7路公交车重点站。好多没车而且也没打算在布达佩斯久留的华商就是靠着公交车一袋袋地拎着货过来摆摊卖。辛苦归辛苦,却也的确挣钱。   卢振军领着人在自由市场里穿梭,各个摊子前的摊主形貌各异,能够轻易看出明显的民族差别。   青青和星星都好奇死了,不停地问:“这是什么?”   她们看的是套娃。   摆摊子的大婶笑着说了句俄语,可惜他们谁都听不懂。后来还是在卢振军仅会的几个匈牙利语单词和周秋萍连笔带划的英语单词的帮助下,双方勉强完成了沟通。   大婶说她小时候作为少先队员的代表给中国领导人献过花,这是她一辈子的骄傲。可惜后来听说那个领导人被迫害死了,她很遗憾。不过她还是很喜欢中国。她父亲以前去过中国造机器,说中国学生很聪明。她爸爸的研究生也很聪明,学习特别刻苦。   她将套娃往青青手里送,周秋萍赶紧要掏钱,都是做小买卖的人,不好送的。   卢振军摆手,跑到旁边自己人的摊子上,拿了条纱巾过来作为回礼,然后让朱莉翻译:“愿我们两国友谊天长地久。”   朱莉感觉怪怪的,这人真的已经经商了吗?为什么做派还这么像政府官员。   不过她还是照办了,又自己加了两句:“我们很喜欢你们,我们刚从莫斯科坐车过来,车上的食物很好吃。”   大婶笑得更加欢快了。   可朱莉怀疑这位大婶在苏联过得并不如意,因为如果她是有钱的投资商,那她肯定不用亲自出来摆摊子。   但再想想在这里做买卖惊人的利润,她又觉得即便腰缠万贯的人都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估计就连曹总这样的富商也会心动吧。   货车到了,不少在市场上采购的人围了上来,等待卢振军等人卸货。   周秋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笑着调侃:“卢老师,你这是打出招牌来了啊。”   市场上还有专门帮忙卸货的人,卢振军倒没再动手,而是站在边上看着妇女和小孩。市场人多手杂,朱莉拳脚再厉害,也免不了有疏忽的时候。   他随口应道:“那得谢谢你给我找的货地道啊,结实好用还便宜,人家买了不上当,就愿意来第二回 。”   过来扛货的年轻人看了他一眼,被他瞪回去:“老实干活!”   那人吓得缩脑袋,只能吭哧吭哧搬货。   等人走了,高女士才小声说他:“你和气点,出门在外的,不要这么凶。”   卢振军冷笑:“凶,这要是在国内,我让他牢底坐穿了。”   原来这几个搬运工是在打工还债。   到东欧做生意挣钱这事儿,从去年起就偷偷传开了。这几个人是老乡,跑过来以后也做跑单帮的生意,还租了个大房间一块儿住。   你说做生意就做生意吧,他们缺德,拿国际长途当免费电话打。   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跑了。房东——一位靠着退休金过日子不得不把大房间租出去自己住小房间的老太太还在疑惑呢,电话局寄给她的账单直接把她吓傻了。那一串数字,折合美元就是9000刀。   要知道,整个80年代匈牙利经济年增长率不超过2%,而且这几年通货膨胀严重,匈牙利老百姓的收入并不高。一般工人每个月的收入也就是100美元出头。   9000美金的账单,是要逼死人家老太太的节奏。   老太太崩溃了,可她不知道那几个中国人的名字,也不晓得他们究竟是回国了还是跑去了其他地方。匈牙利也曾经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一员,房子自然是公产,她连卖发房子还债都做不到,所以走投无路之下,她就跑到红七市场守着,希冀可以找到那几位欠账的中国房客。   因为她见到中国相貌的人就打听,有一回碰上了市场里的越南人,她以为是中国人就上去问,结果双方语言不通,她又着急,差点儿动起手来。   卢振军刚好当年为了打仗学过越南话,就上前帮忙解围,然后叫越南人给奚落了。大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关系绝对够呛,卢振军在战场上没吃过亏,结果下了战场却这样没脸。   这被他视为奇耻大辱,发誓一定要把这几个混账玩意儿给揪出来。   别说,虽然出国的华人情况复杂,大规模出去的又基本上是六—四之后的事,彼此政见冲突不小。但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待着,他托人帮忙打听,还真叫他给问到了。   周秋萍已经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问:“你是怎么找到的?”   来布达佩斯的国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外国人眼中的中国人相貌还都差不多,也不晓得对方的中文名字,找起来不简单啊。   说到这个,卢振军就是一肚子气,因为这几人是自爆。   干了这样的缺德事,他们不仅不以为耻,反而当成炫耀的资本,到处跟人吹嘘。而且他们也没离开匈牙利,甚至还在布达佩斯,只换了个地方住而已。   卢振军恼火了,带人过去找到这几个家伙就一顿削,让他们把电话账单还了。   结果不晓得到底算谁的运气差,这几个家伙在卢振军找到他们之前刚好被人骗了,没拿到货,八万美金的货款却被卷跑了。   这下还个屁账啊,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卢振军干脆先替他们把账给垫了,安排他们过来扛大包还钱。   高女士听了无语,尤其同情那位孤零零的老太太。这几个家伙太缺德了,就该去大牢蹲着。   卢振军摇头:“这种事情,没办法,就跟占公家便宜一样。”   待到货物都卸下,摊子前围的人更多了。有人挑花了眼,有人则拎着袋子来,一袋子一袋子的拿货,显然还要去别的地方卖。   周秋萍过去帮忙,忙得嘴巴都要干了,余成过来找她:“走吧,先去吃饭再说。”   她抬头看天色,才发现的确不早了。   卢振军把剩下的货交给手下卖,带他们去坐公交车再转地铁。因为一辆奔驰塞不下这么多人,布达佩斯的交警会查超载的。   布达佩斯的中国面孔的确不算少,不仅他们在公交车上看到好两个,待坐上了地铁也碰上了中国人。   不是他们自作多情,把所有的东亚面孔都自动认成中国人。而是这位仁兄不晓得是究竟抽的哪门子筋,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掏出一把钞票,一五一十地数起来,还旁若无人地跟同伴用中国话感叹:“这老外的钱还真好赚,比干部挣得多的多。”   地铁上的本地居民都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周秋萍真想缝了他们的嘴。   所以当他们下站时发出惊呼:“我的钱包呢?”,卢振军等人都没反应。   挣了两个钱烧包的,贼不盯着你盯着谁?   大家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旁穿过,听到其中一人建议:“咱们报警吧,有快两万福林呢。”   另一人哭丧着脸:“报个屁警啊,公安有好打交道的吗?妈的,晦气,碰到当官的就没好事。”   卢振军扭过头,眼神跟刀子一样,这两人吓得立刻跑开了。   高兴同志这回也不高兴了,气呼呼道:“自己没数还怪别人,脑壳不好。”   好在这段小插曲并没太影响大家的心情,尤其是在甜蜜走进了中国餐馆之后。这店里布置的相当富有中国特色,简直可以说是个小型中国文化博物馆。而且很有品味,不是那种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堆元素往里塞的风格。   最妙的是它家的中餐做的很地道,知道他们是从中国过来的,端上来的就是原汁原味的中国菜,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改良。   周秋萍尝了一口焦炸丸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地道,真好吃。”   卢振军笑着指她跟过来打招呼的老板介绍:“她在国内开了三家餐馆呢,生意好得不得了。她能说好,那你家的手艺绝对差不了。”   老板笑着要给她敬酒:“那真是我们店的荣幸了。”   外面有人喊他,他赶紧跟众人打了声招呼:“诸位慢慢吃,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先过去下。”   待到人走了,卢振军才介绍:“他以前可是轻工业局的副处长,还有两年就退休,他等不及,先过来了。”   要是放在出国前,高女士肯定觉得这人有毛病。处级退休干部啊,除了退休工资外,能享受的福利也一大堆呢。   但是现在,老太太却深以为然:“应该的,两年时间太耽误事儿了。”   人家一个月能把下半辈子的退休工资都挣了,干嘛在乎那三瓜两枣呢。   周秋萍好奇:“那他是怎么过来的?”   一般人现在跑到国外讨生活要么是政治因素,要是就是在国内混不出头,只能闯一闯。   他一个快要退休的处级干部在国内过得应该不算差啊。   “探亲。他姐姐的前夫原先是民国在这边的外交官,后来他姐姐先开的餐馆。政策放开后,他过来探亲就把家人都带来了。”   石磊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海外关系还能当干部啊?”   搁在六七十年代,海外关系那是洪水猛兽,谁挨上了都免不了特务或者准特务的嫌疑,什么招工推荐上学当兵都跟你绝缘。   李东方嗤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呗,两头占便宜不是他们的特色嚒。”   周秋萍提醒他们:“吃饭,你俩还想不想好好挣钱了?”   两人赶紧闭嘴,闷头扒饭。   挣钱,他们当然想挣,但问题在于因为他们当初在京城白石沟拿的货少,所以根本不禁卖啊。   可来回一趟布达佩斯,最快也要半个月,再跑回去拿未免太浪费时间了。   吃过饭,两人就一直在讨论自己能干点啥。比方说,在街上给人作画?   周秋萍打击他们:“歇歇吧,布达佩斯没有美术学院吗?人家自己没画家吗?为什么要找你们画?”   石磊跃跃欲试:“我会写毛笔字,我练过好几年呢,小学时还得过奖,我会写篆书。明天我就上街摆摊子去。”   周秋萍转头问卢振军:“在这边请个保镖一个月多少钱?”   卢振军煞有介事:“看情况,要中国人的话,起码得五百美金起步。”   石磊羞涩:“那个,其实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文化人。打打杀杀的,不太适合我。”   周秋萍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少年,你哪儿来的自信?   “我的意思是你得请个保镖在边上看着你们。不然吉普赛人冲过来,对你们一顿拳打脚踢抢走钱也就算了,直接把你们拖走了卖去当奴隶或者切了你们的心肝脾肺肾卖钱怎么办?”   李东方和石磊瞬间脸色惨白,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捂哪儿了。他俩哆哆嗦嗦:“你,你别吓唬我们。”   周秋萍一本正经:“怎么就成了我吓唬你们呢,我这是好心地提醒。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亲手卖出吊死他们的绳子。还一个个都受过高等教育呢,这都不记得吗?你们看看人体器官移植技术取得巨大突破意味着什么?有多少人会捐出合适的器官,捐的不够那就买呗。卖血见多了,卖器官你们就没听说过啊。”   石磊都要哭了,强调道:“血是可以再生的,器官又不能再长。”   周秋萍认真地点头,表示肯定:“对,没错,所以要把你们拖走了卖啊。到时候连尸首都找不到。”   朱莉没憋住,扭过头去偷笑。她一抬头,对上了彭阳戏谑的眼神,瞬间恢复高冷姿态,又面无表情了。   青青并不能完全听懂大人的话,但这不妨碍她当个善良的姑娘。她好心提醒两位大哥哥:“吃猪肝,补肝。”   星星也有样学样,热情地建议:“吃猪腰子,补腰子。”   高女士直接笑喷了。   李东方和石磊当场崩溃。   喂喂喂,小朋友,还能不能好了?   我们的肝和肾都还在身上! 第345章 碰上白眼狼   除了俩大小伙子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食不知味外, 其他人倒是吃得挺开心的。   这一个礼拜没吃上中国菜了,中国胃甚是想念。   吃过饭,卢振军询问大家的意见:“累不累?累就回去休息。不累的话, 可以出去逛一逛。布达佩斯晚上还是挺好看的。”   此言不虚。布达佩斯号称小巴黎, 自然晚上也灯火辉煌。充满历史感的建筑物在灯光的照射下,别有一番难言的魅力。   青青和星星本来吃饱了犯困, 一上大街就兴奋, 两只眼睛看不过来地转来转去,嘴里喊着:“哇!好漂亮。”   旁边经过的本地居民朝她俩露出笑容,说了句什么,然后他的同伴说了句英语,大意是她俩很可爱,像天使一样。   周秋萍也用她的散装英语表达感谢, 并且重复了女儿的赞叹。   两边分开之后, 高女士还有点小激动, 一个劲儿叨叨:“我说还是匈牙利好,舒服, 跟走亲戚一样。”   她对大街上漂亮的霓虹灯广告牌不感兴趣, 早在深圳她就见识过了, 她想看的是地铁。太有意思了,车子在地底下跑。   虽然现在京城也有地铁,但并不运行, 更加像是展览品。   布达佩斯的地铁就不一样了,八条地铁四通八达, 晚上也在运行。   老太太现在不怕丢脸, 想看啥就直接说。卢振军也没意见, 领着他们走地下通道去地铁站。   “我冬天基本做地铁, 外面下雪再大都没关系。”卢振军一边往下走,一边感叹,“布达佩斯的交通真没话说,设计的很合理。尤其是公共交通,非常方便。咱们国家应该好好学习。只有大力发展公共交通,才能缓解城市道路压力,减轻人民出行负担。靠小轿车是不行的,污染大,费用也高。”   周秋萍默默回想了下她重生回来前的情况,她也说不清是否实现了老卢同志的理想。   进了地下通道,高兴同志小声惊呼了起来:“咱社会主义也能这样?”   乖乖,这也太热闹了吧。大理石墙壁洁白如玉,广告橱窗一眼看不到头,五光十色的。什么报亭、花店、礼品间、电话亭应有尽有,还有人在叫卖报纸和彩票。   周秋萍兴致勃勃,掏钱买了张彩票。都说重生人士是气运之子,说不定她买彩票能中大奖呢。   其他人被她带的,也纷纷慷慨解囊。叫那兜售彩票的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报亭卖的报纸五花八门,有英文有匈牙利文,居然还有俄语。周秋萍要了份英文报纸,今天她说了不少散装英语,自信心爆棚,很有勇气回去挑战下自己。   高女士则在自动食品售卖机那里买了瓶可乐,她倒不是想喝这种奇怪的药水,她就是头回见售卖机,感觉新鲜。   把可乐抓在手上时,她欢喜地念叨了句:“要是咱们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余成信心十足:“肯定行的,咱们搞改革,好多地方学的就是匈牙利。以后咱们肯定也能一样。”   他们穿过长长的低下通道,到了地铁站入口,前面传来一阵骚乱。   两个中国人跟好几个吉普赛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喊着:“叫你偷我钱,烂手烂脚的小偷。”   其他路人在旁边诧异地看着,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吉普赛人人多势众,很快就把这两人撂倒在地上痛揍,甚至还要拽那人腕子上的手表。   朱向阳跟余成还有彭阳立刻冲上去,抓起人就揍:“他妈的,没打怕你们啊,以为我们中国人好欺负?”   吉普赛人足有七八个之多,却不是这三位正儿八经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职业军人的对手,很快又被卸了胳膊,疼得大叫。   就像电影里放的一样,警察永远会在问题解决的时候才出现。这回他们被盘问的时间就长了,还被要求拿出护照反复查看,又询问他们来的目的。   大家拿出护照,周秋萍强调自己是外商,来布达佩斯是为了商讨采购机器的事。为了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她还拿到了匈牙利方发给她的邀请函,警察这才态度好些。   可是当询问为什么会发生纠纷时,麻烦来了,那两位被偷的中国人居然跑了。   众人顿时无语。   吉普赛人也意识到了事情发生了变故,开始大喊大叫地抗议。   还是周秋萍灵机一动,将石磊推了出去:“就是他们,他们偷了我们的钱。我们刚换好福林,就被他们偷走了。”   好在警察也清楚吉普赛人尿性,估计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一天究竟偷了多少回。有人说吉普赛人偷盗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这绝对是鬼话,谁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时无刻不在偷盗诈骗啊?分明是跟呼吸一样,只要活着就不会停下。   警察也没再让周秋萍等人去警局做二次笔录,询问完毕就示意他们可以走了,还用英语祝他们旅途愉快,工作顺利,又好心告诫他们不要带着大额现金走来走去,不然容易被盯上。   大家千恩万谢送走了人。   高女士气得骂了一句:“这两只鬼东西,白帮他们了。以后活该他们挨打。”   大家上了地铁,高女士还气呼呼的,觉得碰上了白眼狼。   周秋萍拍拍老太太的后背给人顺气。见义勇为哪有这么容易,虽说施恩不图报,但对方这样一走了之,陷救命者于不义,真够叫人膈应的。   大家嘀咕了两句,等着地铁出发。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坐,高女士还是觉得神奇,这车子可真快啊,嗖嗖地往前开。   待他们下车时,朱向阳眼尖,一把揪住旁边的人:“好意思啊,你们一走了之,害得我们被警察盘问半天。”   那人鼻青脸肿,被抓住了吓得就想大喊。   余成要脸,怕人家对他们中国人有意见,立刻警告:“你叫一声试试,我马上下了你的胳膊。”   那人吓得立刻捂住嘴巴。   他的同伴追上来,愤愤不平道:“你们是公家人是干部,当然不怕公安了。我们就是做小买卖的,哪里惹得起他们?不死都要脱层皮。”   周秋萍认出了人,顿时没好气:“你还怕脱皮啊,你不是钱多的是吗?在地铁上数钱,说老外的钱好挣,我看你有病!”   这人的脸也青青紫紫,这会儿却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怎么,我们挣钱怎么了。哦,以为就你们当干部的能坐火车能睡卧铺能出国,我们也能!挣的就是比你们多。”   众人目瞪口呆,勉强get到了他的脑回路,却还是理解不能。   合着这两位大哥还是因为看到了他们,以为他们是出国公干的干部,所以才故意在他们面前炫耀的?   刚被揍了的小贩振振有词:“这是在外国,别以为你们能怎么样。来哎,有种收我们的东西收我们的钱啊。哼!料你们也不敢。”   周秋萍呵呵:“对啊,我们不敢,然后你们被吉普赛人偷得一干二净,打成狗。”   两个小贩瞬间成了泄气的皮球,再也嚣张不起来,只能恨恨地骂:“狗日的大篷车,没一个好的。”   朱莉没回过神,这跟大篷车有什么关系?   周秋萍解释道:“《大篷车》是个印度电影,主人翁就是吉普赛人。”   小贩立刻找到了攻击点:“就是,明明全是小偷骗子,还把他们吹的跟什么一样。我们的政府,就喜欢这些小偷骗子。”   “你可给我歇歇吧。”周秋萍没好气,“像你俩这种不长脑子恩将仇报的,活该被打。以后别带着现金到处炫耀,害死自己也就算了。别搞得外国人都以为中国人跟你俩一样蠢,现成被宰的羊。”   两人都气成河豚了,却只能大喘气。   周秋萍也不是他们的妈,教育一顿总不好把人带回去,只能在地铁口丢下了这两个智商实在不高的家伙。   布达山在城郊,地铁不到。   除了地铁站之后,他们又改乘电气火车。据说这种火车是从东德进口的,速度很快。   卢振军突然间冒了句:“合着是为了炫耀啊。”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周秋萍和高女士却秒懂。   以前出国甚至买火车卧铺都是身份的象征,普通老百姓想也不要想。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你没这资格。   个体户挣钱了,经济地位提高了,政治地位却不如普通工人,加上这几年政策反反复复,他们动不动就沦为肥羊,被贪官污吏敲竹杠,出门也很难得到尊重。   于是出国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做生意,更加是对公家利益既得者的一种炫耀。   看,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出国。我挣钱比你多,我在国外风光的很。   之所以强调国外,大概除了因为现在国外生活水平高之外,也有外国人在中国总是能够轻易享受到超国民待遇的因素吧。   确实幼稚且愚蠢,但好像也能理解了。   他们对外国人炫富,可能也存在某种隐秘的报复心理吧。   我在你们国家无法享受你们官方给予的像你们在我们国家一样的超高待遇,但我有钱,我就能享受,你们只能干看着。   至于更多的,他们还停留在外国人超高待遇上,潜意识里说不定以为自己受欺负了,当地官方肯定特别重视,毕竟外交无小事啊。   然而事实打脸,人家并不看重这些。   加上作为在国内生存艰难的个体户,他们出国前没少受大盖帽的欺负,对这些执法者怀有恐惧心态,特别不愿意跟对方打交道。所以他们就形成了这种既嚣张又怂的古怪形象。   周秋萍说着,突然间自己也反应过来:“所以中国人在外碰上事儿,不愿意去大使馆求助。外国官方执法机构和工作人员也抓住了他们这个心态,敲诈勒索的肆无忌惮。嗯,这里面也有偷渡没有合法身份害怕被抓住,加上六—四后以‘政治.迫害’为理由出去的缘故。”   卢振军愣了下,突然间笑出声:“哟,你这顾问没白当,分析的头头是道啊。”   周秋萍笑道:“瞎想想呗。一样米养百种人,谁能说清楚别人是怎么想的。”   卢振军却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存在两种情况,出来的原先就是个体户的,大部分人文化程度不高。因为他们当中主动下海的是少数,绝大部分是没有工作没办法。学历高的话,早就端上公家饭碗了。而学历高出来的,绝大部分又是去年来的,他们政见不同,也许本来对政府没太大恶意,但出来后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会猛烈攻击政府。这两种主动找大使馆的可能性都比较低,所以在外面受欺负了也只能忍着。”   李东方脱口而出:“你怎么就知道找大使馆肯定有用呢?外交无小事,不要影响国际友谊,要注意国际形象。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先把洋大人伺候好了才是重点。你一个家奴别找事。”   前几年京城发生了件事。   一对小情侣压马路时,男的被个第三世界的兄弟绑了,女的被强了。后来还是女的解开了男友的绳子。她男友气得要拿砖头结果了那强.奸犯。女方害怕闹出人命,脱口而出:“注意国际影响!”   这被当成笑话传开后,注意国际影响就成了个梗,带有强烈的嘲讽意味。   周秋萍又想揍李东方了,她现在顾不上国际形象。   但卢振军却点点头,居然没有骂他,反而表态:“你说的也有可能。这的确是个应该解决的问题。”   周秋萍打圆场:“等文化自信、民族自信立起来了,就好多了。”   电气火车到了,等待的人依次排队上车,没人抢座位也没人推攘,还有人主动帮忙搀扶老人。   周秋萍他们上去的时候,因为她和余成怀里抱着孩子,还有人主动让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让座的人去后面找位置去了。   高兴同志这回真高兴了,一个劲儿叨叨:“这才是社会主义国家该有的样子。”   卢振军摇头,有点怅然:“说不清楚是不是了,现在□□社会主义。马列主义政党已经失去了领导地位,由社会党和自民盟联合执政。”   老太太眨巴眼睛,半晌回不过神来,小声地念叨了一句:“咋就不是了呢?”   石磊想说这不是挺好的嚒,但被周秋萍警告地瞪了眼,搞得他不敢再吱声。   电气火车有六节车厢,里面蛮宽畅的。车子速度很快,周秋萍感觉没过一会儿,火车就停下了。   大家又依次排队下车,布达山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据说这儿基本上是别墅区。   众人步行往二层小楼去。   刚到楼前,就有人匆匆忙忙地喊:“卢总,来电话了,咱得出发了。”   周秋萍看清人的脸,不由得惊讶:“陆同志?”   这不是卢振军以前的警卫员嚒,还帮忙照应过卢小明的那位。虽然这娃自己也不会带娃,动不动就想把卢小明塞到她家。   后来卢振军倒霉了,她就没再见过小陆同志。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跑这里来了。   陆同志看到人就笑,嘿嘿直乐的那种:“周经理,阿姨,你们好。”   打完招呼,他就用眼神请示领导,出发不?   卢振军点了点人头,最后目光落在余成身上,犹豫了下才朝周秋萍开口:“那个,秋萍啊,我问你借小余用一下。”   周秋萍感觉这话怪怪的,下意识道:“那你得询问他自己的意见,他又不是我的挂件。”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高兴同志拍了下她的后背,瞪眼睛:“你个嘴上不把门的,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周秋萍被拍得哎哟叫唤,余成脱口而出:“没事,阿妈,你别打她了,她这都累了一天。”   卢振军感觉自己没耳朵听,直接下命令:“少啰嗦,回去加件外套,马上出发。”   余成本能地回答:“是!”   然后把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的青青塞给了朱莉:“你们好好待在这儿。”   为啥不给彭阳呢,因为他们家是小姑娘,不能轻易让男同志抱。   高女士虽然在卢振军等人面前表现得特别大方特别有觉悟,但进了屋,关起门来,对着女儿和朱莉,她却又犯愁:“哎哟,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啥呢,去哪儿啊?”   朱莉也好奇:“为什么要专门喊余同志?”   她现在也学会了大陆的称呼。   周秋萍同样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人手不够的话,但小楼还留了其他人。个个都是退伍兵,身手应该不错的那种。   高女士发散性思维:“他们该不会是去打架吧,余成是部队比武的第一名。”   周秋萍瞬间想捂脸,无奈地看着自家老娘:“你还以为卢老师是当年的知青,要约架啊。”   当年知青约架太常见了,一身精力无从发泄的年轻人隔三差五就能有理由没理由地打一顿,甚至都变成了严重缺乏精神文化生活的农民们消遣的剧目。   卢振军早就不是当年的知青,也不会是去年的卢部长,他现在是卢总,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   作者有话说:   1989年,匈牙利政局发生急剧变化。同年2月,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简称社工党)宣布放弃执政党地位,实行多党制。此后,社工党内矛盾不断公开化。10月,社工党改名为社会党,提出要在匈牙利建立“敏煮社会主义”。10月23日,匈牙利国会通过□□,把“匈牙利人民共和国”改为“匈牙利共和国”,决定取消作为集体国家元首的共和国主席团,实行总统制;确立多党制和议会民主的法治国家;取消马列主义政党在国家机构中的领导作用的规定。由社会党和自民盟联合执政。   另外文中提到的那个国际影响的故事,出自马未都的文章《特供》,感兴趣的同志可以搜一下,我就不贴了。如果没有这事儿,那也是他编的,不是阿金。咳咳。 第346章 目标只在养鸡场   周秋萍感觉自己的心真的特别大。按道理来说, 自己男友大晚上的去向不明,她就算不夜不能寐,起码也该辗转反侧吧。   但是, 对不住, 她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生物钟的作用,反正她睡得特别香。第二天早上起床时, 她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早餐大家吃得是夹棉花头, 就是面粉加水搅和成面糊糊,然后拿筷子往烧开的水里拨弄,做成一条条类似于小鱼的模样,等到小鱼全都浮在烧开的水上,就算做好了。   然后你自己加调料和浇头也行,直接就着菜吃也可以, 随便你挑选。   匈牙利搞经济改革早, 市场上食物供应挺充沛的, 猪肉和鸡肉尤其多。不过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本地人吃水果比蔬菜更多。而且蔬菜还挺贵的。他们一般工人的月薪大概是600块人民币, 一斤蔬菜的价格就达到了一块多。也就是这栋楼的人挣钱多无所谓, 所以才能大着胆子买蔬菜。   高女士起得早, 用洋葱、猪肉丁和番茄酱放在一起炒,做了浇头,吃的两个留守的退伍兵头都舍不得抬, 一个劲儿地遗憾:“咱们应该做刀削面,这个卤子好。”   周秋萍笑道:“那中午吃好了。”   退伍兵点头:“那行, 我再去买点面粉。”   本地人是肉食类动物, 香肠、火腿、炸猪排和烤鸡腿占据了半壁江山, 土豆才是主食, 面食反而吃的少。   他们正吃的热火朝天时,外面响起了车子的声音。   周秋萍立刻放下筷子跑了出去,瞧见余成跟在卢振军身后,从辆车上下来。   看到周秋萍,卢振军还开了句玩笑:“完璧归赵啊,一根毫毛都没少的还给你。”   周秋萍直接翻了个白眼,差点脱口而出,姐早就睡过了,还完毕个啥呀。   她眼睛落在前后两辆车上,开门见山:“这什么呀?”   卢振军只是笑,余成喊她进屋说话:“你们吃什么呀?好香啊。”   “洋葱番茄酱肉丁打卤面。对了,还有炸猪排。”   卢振军对炸猪排没啥兴趣,他听到打卤面兴奋了,赶紧冲过去自己捞。看到棉花头时,他难掩失望:“咋是这个样?我还以为是面条呢。”   高兴同志现在看他就跟看晚辈似的,完全没有为尊者讳的意思,直接埋汰人:“哎哟,棉花头也嫌弃了,以前可喜欢的吧。”   那会儿白面稀奇,他们那帮知青虽然不缺吃的,但不会烧。秋萍当时还小,棉花头夹不好,除非高女士有空过去帮忙烧,否则他们还真吃不上。   卢振军笑哈哈:“这不是秋萍说的吗?非说是打卤面。”   余成无所谓,棉花头他也爱吃,他觉得挺香的。   一碗汤汤水水下肚,他见卢振军没主动提的意思,就含糊了一句:“有个地方批发手表,我们过去看了下,弄了点货过来。”   周秋萍在做买卖这件事上,记忆力挺好的,她立刻抓住了重点:“手表?红七市场上不是越南人做这生意吗?”   好像还有烟和酒。   她突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卢振军非得把余成喊上了。因为余成上过越南战场,很可能跟卢振军一样,突击学过越南语。   她猛地紧张起来,感觉阿妈昨天的话未必是异想天开。该不会他们真打了一架吧?   卢振军看她胡疑的神色,各种无语,咽下嘴里的汤才说话:“想啥呢?就是去奥匈边界搞了趟货。越南人不是专门搞手表吗?这个在奥匈边界有货源。至于烟和酒,那得到匈苏边界去搞。”   他感慨万千,“在匈牙利做生意的外国人啊,就咱们中国人最辛苦,一箱箱地从国内背货。来回一趟起码得半个月,你看这个,一晚上功夫就弄到了,利润还高。”   他能搞到这个货源,还得亏他会说越南话。   上次因为被坑了9000美金电话费的老太太的事,他算是跟越南人不打不相识。以前两个国家因为战争而爆发的矛盾,到了异国他乡,似乎也莫名其妙淡化了。他会说越南话,就跟对方搭上了话,知道了这两条批发路线。   昨天晚上就是第一次去拿货。   余成吃完了早饭,询问女友:“是不是今天去屠宰场参观?我跟你一块去吧。阿妈带孩子出去逛逛。”   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屠宰场不适合孩子过去。况且他们是去考察,带着老人孩子就跟旅游似的,看着就不专业。   周秋萍犹豫了下:“算了吧,你先睡觉,我自己过去看就行。”   余成却已经去打水洗脸:“没关系,那算啥呀?我们那时候搞潜伏,几宿几宿的不睡觉。”   周秋萍脱口而出:“你还当你是18岁的小伙子呢。”   余成没吭声,等洗完脸跟在她后面上楼换衣服的时候,掐了下她的腰,恶狠狠地在她耳边叨了一句:“我是不是小伙子,你不知道啊?”   周秋萍的脸瞬间红了,呸,臭流氓!   他俩换好衣服下楼,却碰上青青和星星这两只精力过剩的小家伙跟炮弹似的冲过来,兴奋得不行:“去看小鸡。”   周秋萍头痛:“爸爸妈妈有事做,你们跟奶奶一块出去玩好不好?去划船。”   然而小姑娘对小鸡更感兴趣,坚决不肯放弃。   卢振军吃完了早饭出来,随口接话:“你就带她们去嘛,也没关系,看看小鸡挺好玩的。”   周秋萍不得不强调:“我们是去屠宰场。”   话音落下,她开始狐疑,“卢老师你该不会介绍错了吧?”   卢振军丝毫没意识到他现在好歹也是资产过千万的公司老总,要好好保持形象。他抓抓头,不以为意,“都在一块儿,养鸡场离得不远就是屠宰场。不然运输费用多高呀。行吧,一块儿看才有数。”   周秋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两个满怀期待的女儿,最终点点头:“行吧,那就一块儿看。”   既然主家都打算去参观养鸡场,朱莉和彭阳自然得跟上。   卢振军得忙着销货,没空陪同。不过他给他们找来了个翻译。   这位老兄也不会说中国话,但会说英语和匈牙利语,加上他们这边也有人懂英语,倒是可以勉强凑合着用。   向导兼翻译笑呵呵的,是个自来熟,一路上都在跟他们叨叨。就是他英语带口音,周秋萍的听力水平又够呛,只能勉强听个大概。   青青和星星不知忧愁,她们其实不关心去哪儿玩,只要奶奶妈妈还有爸爸带她们一块出去玩,她们就开心。   车子开上盘山公路时,两人快乐跟小鸟似的不停地叽叽喳喳。看见外面的树,她们惊呼,看见山崖缝里开出的小花,她们发出“哦”的声音。待到小鸟和松鼠都出现了,她们真是激动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小胖胳膊上下挥舞,恨不得现在就能出去跟小动物玩。   匈牙利是旅游之国,果然名不虚传。这山间风光,让人心旷神怡,车窗外层峦叠翠,溪水潺潺,随手一拍就是一幅能够上架的明信片。   朱莉都点头赞叹:“应该过来拍MV的,拍电影都可以。”   彭阳异想天开:“那不如拍电视剧了。我觉得这儿挺热闹的,到这里的中国人也很有用,完全可以写个电视剧嘛。现在出国这么流行,大家都特别好奇,电视剧肯定受欢迎。”   周秋萍乐了,过几年还真有部电视剧红遍大江南北,几十年后都被人提起,叫《北京人在纽约》。同胞在异国他乡的奋斗时,在出国热的背景下,总是能够牵动国人的心。   她点点头,带着点儿调侃的意思:“那好啊,你仔细观察观察,到时候好给编剧提供素材。”   彭阳突然间扭过头跟朱莉商量:“那你教我英语成吗?不然我听不明白。”   说个实在话,虽然他知道香港人的薪水本来就比大陆人高,所以大家一起当保镖,朱莉的收入是他的好几倍,也没啥好奇怪。   但他确确实实是因为上次周经理被派出所抓走,因为朱莉的存在,对方不敢放肆。加上这回出了国,朱莉那口流利的英语又派上了大用场。他才算真正服气。   人家比自己能耐,人家挣钱比自己多,理所当然。   这比身份更加能说服认为人活在世上得靠实力的退伍兵。   朱莉被他热切的目光吓了一惊,人坐在车椅上又没办法躲,只能下意识地往后退。   余成都看不下去了,伸手要揍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哪有这样盯着人家大姑娘的,不挨一个耳光,被骂一声流氓就不错了。   “想学英语,简单,天天听天天背。明天就给你弄磁带。”   彭阳悻悻:“那怎么可能一样,学语言要环境的。”   余成差点冲他翻白眼。哦,你好要脸,让大姑娘教你学英语,你就学的特别快是吧?   剩下的路上,就看他用眼刀不停的削彭阳。   高兴同志和周秋萍都眼睛盯着窗户外,默默欣赏美景,坚决不掺和。   车子开了半天,最后停在山脚下,已经有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等着。   客人一下车,他就上来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刚刚充当完司机的翻译同样叽里咕噜帮着翻译,不时又怼对方两句什么。   周秋萍只能听个大概,好像对方的意思是中匈两国友谊天长地久,应该好好合作,不要互相算计。   她满头雾水,咋的啦,这人被坑了?   朱莉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尽职尽责,将对方的话翻译成了中文。   高女士没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反而兴高采烈:“对对对,咱们都是好朋友。现在你们是我们的老师,我们要向你们好好学习。你们国家弄的真好看,真漂亮。”   她的热情可以突破语言的限制,等到翻译回头时,直接把对方都给搞懵了。   周秋萍在听对方你来我往两句,可算明白这位大叔的意思了。   因为匈牙利从1968年就开始搞经济改革,所以这边养鸡合作社的负责人十分有经济意识,很知道什么叫商场竞争。   他以为碰上了同行冤家,所以才如此警惕。   周秋萍哭笑不得地解释:“您放心吧,我们抢不了您的市场。中国地大人多,养的鸡自己还不够吃呢。说不定以后还得问你们进口鸡,才能满足市场需要。”   她这回没说英语,因为担心她那破破烂烂的英语水平太次,表达不清楚意思反而叫人误会了。   又经过两遍翻译,合作社负责人可算放下心来,还大大夸奖了一回他们的鸡。完全不管那未来的订单究竟有多山高水远,很有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再说的意思。   负责人在前面领路,大家在后面跟上。作为一家现代化的养鸡场,他们进出的路修得颇为宽敞。   周秋萍估摸了一下,并排行驶两辆大卡车不成问题,这样搞运输方便。   待进了养鸡场,他们还被要求洗手刷鞋底,然后套上了帽子,这才进去参观。   高兴女士蒙圈了,他们这是要进人家饭店的后厨吗?这待遇,都赶上去年正月里参观北京航食的食品车间了。   一般的饭店都没这么讲究。   负责人认真道:“要保持卫生,要警惕将病菌传染给鸡。”   周秋萍只听说过禽流感,鸡可以把病传给人,但从来没听说过人可以把病菌传给鸡。   不过对方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也不是没好处,起码体现出他们对于保持养鸡场的干净卫生的重视程度。   挺好的。   等真正走进去,青青和星星又恢复兴奋状态。天哪,好多小鸡呀,都是毛茸茸的小鸡,真的好好玩。   不过她们在幼儿园都学过,参观的时候不能大喊大叫,不然不礼貌,不是好宝宝。所以她们就用红彤彤的小脸蛋和咕噜噜转的眼珠子来表达她们激动的心情。   周秋萍都忍不住想亲女儿一口,哎呀呀,姑娘们,看样子你们这辈子是没啥机会当名媛了,咋就看着养鸡场这么兴奋呢?   他们一边走一边赞叹,比起国内粗放的养鸡模式,六七十年代便闻名全球的匈牙利养鸡场的确有两把刷子。   就说现在吧,什么喂料链、通风机还有清粪机,应有尽有,养鸡场的职工很少,一切却都有条不紊。小鸡们也看着很精神。   再往前走,高女士忍不住疑惑:“你们家的大鸡都出掉了吗?怎么这儿全是小鸡呀?”   她觉得这样不好,一批一批之间隔的养殖时间太长,很容易断货的。   朱莉将她的意思翻译了过去,刚才给他们开车的翻译先笑了:“养鸡场是分开的,小鸡和大鸡分开养。”   负责人解释了其中的原委,因为大鸡和小鸡的生长特点不一样。   比方说小鸡,可以四层笼养,一平方米能养38~45只鸡,还能节约采暖面积节省饲料,一旦发生瘟疫也好控制。   但大鸡就是双层笼养。   这二者之间分隔距离要超过500米,这样有利于防疫。   而且分开来养,两边使用的设备就可以简单化处理,不需要既考虑这个又考虑那个。那样会提高机器的成本。而且有些设备是可以通用的,能够大大节约投入。   高女士越听越兴奋,不停地问来问去。她真是头回看人家这样养鸡,感觉十分长见识。   大概是因为她热烈捧场,一开始还有些警惕的养鸡场负责人到后面也越来越热情,甚至还邀请他们去他家吃中午饭。   有这等好事,大家怎么可能错过。   来的时候,周秋萍他们带了几双大码旅游鞋当礼物。   这在匈牙利很受欢迎,因为对他们来说,中国货也是洋货,追求时髦的年轻人十分青睐。毫不夸张地讲,它们受追捧的程度,并不逊色于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大家对香港来的□□镜和电子表的热情。   负责人看到了礼物,更加高兴了,他没全要,只挑选了自己和妻子还有儿子能穿的尺码,一人一双,就把人带回家。   乡下的房子挺宽敞,真正吸引客人们的是他们家里的摆设,沙发、洗衣机、地毯,一应俱全,还有摆在桌子上的大彩电。   大家赞叹的时候,负责人只笑:“这没什么,我们这里都这样。你随便去哪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高女士叹气:“要是咱们国家农民啥时候都能过上这日子就好了。”   彭阳仔仔细细地观察,然后发出叹息:“别说农民了,工人啥时候有这生活也叫4个现代化了。难怪我们要学匈牙利呢。”   但他一想到昨晚卢部长说这儿已经不算社会主义的天下了,顿时一颗心沉甸甸。   于是无论美味的香肠还是腊肉,甚至连新奇的巧克力酒,都没办法让他彻底打开味蕾,甚至有些食不知味。   招待完客人,养鸡场的负责人还殷切地表达自己的期许:“总有一天,你们肯定能够吃上我们养的鸡。我们的鸡,世界一流,绝对好吃。”   周秋萍打着哈哈,憧憬未来:“一定一定。”   等大家重新上车,高女士突然间叨叨了一句:“他们这个养鸡设备从哪儿买的?多少钱啊?”   翻译听懂了她的话之后,立刻笑了:“我知道在哪里买,回头我带你们过去看。”   周秋萍总怀疑他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呵,她就知道卢振军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剑指养鸡场。   车子继续往前开,这一回高女士就没带两个孙女儿跟着进去,只陪她们在山脚下玩耍。   青青和星星倒是无所谓了,因为这里的古堡还有蝴蝶吸引了她们的全部注意力,让她们跟着进房子里面,她们还没啥兴趣呢。   周秋萍和余成脚步匆匆,他们得赶紧参观完屠宰场,好确定这里的水平是否能满足需求。   屠宰车间的卫生要求比养鸡场更高,简直可以说是进了食品车间。大家穿着雨靴走在屠宰场里,终于见识到了周秋萍理想中的现代化屠宰事业。   这里的鸡是怎样结束生命的呢?先电麻再宰杀,沥血切口,浸烫脱毛。整个屠宰过程分成不同活动区域,从活禽运输到宰杀加工,接着内脏清除,然后冷却称重包装,还有肉鸡切割,无论剥除鸡皮还是鸡肉切片,全部由自动化的机械完成,甚至连内脏加工也是由机器来做。   整个过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周秋萍瞬间就心动了,开口询问:“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屠宰场的工艺设备比养鸡场还要先进呢?”   屠宰场的负责人得意扬扬:“我们这是采用了荷兰工艺,水平一点不比荷兰低的。我保证,如果你们也进口这设备的话,绝对是你们中国第1家。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向中国出口过同样水平的屠宰设备。我们自己也是从去年才开始用的。”   周秋萍当场就心动了,回到小楼时,她还在心中一直琢磨个不停。   大家喊她吃晚饭时,她抬头没瞧见卢振军,好奇道:“他们还在卖手表吗?”   负责做饭的退伍兵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卢总又去弄手表了。”然后又补了一句,“余哥该睡觉睡觉,卢总说了,今天人手够了,不用你赶过去。”   周秋萍没吭声。   等到大家吃过饭,各自去洗漱的时候,她才轻声询问余成:“你们这是在走水货吧?”   天底下的暴利买卖不外乎,就是那些。   古今中外皆一样。 第347章 游击改成正规军(捉虫)   所谓的水货, 在80 90年代绝对不是指这个商品质量特别次,而是代指走私。   因为在大陆地区,当时走私品基本上都是走海路从香港台湾等地运输而来。水上来的货, 自然就是水货。   时代不同, 1990年的人对走私太熟悉了,熟悉到参加过缉私的余成也不会把这事儿当成洪水猛兽。   他点点头, 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 而是实话实说:“这里没人管这事儿,只要找到了门路,做起来很容易。”   青青喊妈妈帮自己搓背。今天她和妹妹玩疯了,出了一身汗,一定要洗澡。   周秋萍没再说什么,先去伺候女儿了。   大家洗完澡, 香喷喷地往被窝里钻, 又是一夜好眠。   所谓的倒时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了7天的火车,在坐车的过程中已经倒过来了, 反正他们到达布达佩斯之后愣是没感受到。   第二天就好像人生重启一样, 卢振军还是在大家吃早饭的时候赶了回来。   岁月不饶人, 他看上去比昨天就憔悴多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但红光满面, 显得相当兴奋。   他当然高兴了,手表出手特别快, 两大车货呀, 昨天一个白天就已经批发的干干净净。两辆车, 一晚上赚好几万美元, 可比千里迢迢从国内走那么长时间运货过来方便多了,也不用在自由市场上风吹日晒雨淋地熬时间,等着销货。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就是这种生物。   辛苦且穷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只要能挣钱,再辛苦再花时间都无所谓。   但挣到了大钱之后,憧憬的又变成了钱多事少。   现在,卢振军就想干这种挣钱买卖。事实证明,他找了一条好路,利润额惊人的好路。   周秋萍正在吃早饭,今天他们的早饭是土豆饼配上大米粥。大米在这里卖的相当贵,但为了招呼客人,做饭的退伍兵不惜成本。   卢振军开玩笑道:“哟,我沾你们的光,平常让他们煮个粥给我吃,比登天还难,天天让我吃土豆。他们无所谓,老家就吃这个。我受不了啊,咱们那会儿吃山芋都不吃土豆。”   青青突然间抬起头,小仙女本性释放:“干爸,吃山芋会放屁。”   卢振军愣住,桌上的人轰然大笑。   他哭笑不得:“好好好,不吃山芋吃土豆。”   吃过饭他实在扛不住了,简单冲了个澡就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反正批发销售手表的事,小陆他们已经干过一回,驾轻就熟了。   周秋萍等人也没闲着,他们今天去参观机械厂,也就是生产养鸡设备和屠宰设备的工厂。只是二者并不在同一家厂生产。   不过也无所谓,匈牙利是个内陆小国。他的人口只有1000万,全部国土面积加在一起还比不上一个江苏省大。这就意味着两家厂即使不在同一个地方,也能一天就跑完。   人果然是得陇望蜀的生物。本来周秋萍他们昨天看养鸡场的时候,觉得匈牙利的养鸡场设备很先进了。结果今天看完两家生产设备的工厂,再回想昨天在养鸡场和屠宰场的见识,就觉得匈牙利纯国产的养鸡设备不行,可以引进荷兰公益的屠宰设备不在一个档次上。   可惜荷兰并不对中国免签,否则他们肯定要杀去荷兰好好看一看,瞧瞧人家的养鸡到底发展到什么水平了。   大家回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卢振军补了觉,看上去又精神些了,还主动跟他们打听:“你们看的怎么样?定下来想买哪家了吗?”   周秋萍摇摇头:“我们还要再看看。”   卢振军无所谓:“不急,反正免签可以待30天呢。货比三家不吃亏。”   他招呼两个小丫头,“来来来,吃油饼,好吃的呢,刚出锅的。”   人家大名可不叫炸油饼,叫Lángos,但也是油炸面团,上面抹了酸奶还有奶酪以及洋葱和番茄还有火腿,感觉更加像披萨饼。   这种新奇的吃法,瞬间就俘获了小朋友的心。即便星星还是个小小朋友,也吃得不亦乐乎。   高女士对匈牙利的感情膨胀,这会儿不停地夸奖:“这洋烧饼味道还不错啊。”   卢振军笑了:“是挺不错的,我吃到今天也没觉得不习惯。”   余成吃了一块馅饼,询问大家的意思:“晚上鱼是红烧还是清炖啊?”   今天他们去郊区,从农民手上买了鱼还有蔬菜,可以好好改善下伙食,主要是满足大家吃菜的心。   卢振军兴致勃勃:“随便烧,吃中国菜就好。”   他其实不介意带大家去正宗的中餐馆吃饭,但他晚上还有事,耽误不起时间。   樱花落海洋  周秋萍看余成去了厨房,卢振军要出门抽烟,便跟了出去:“卢老师,我有话跟你说。”   卢振军转过头,不得不把香烟塞回去,总不好当着女同志的面抽烟。   他点点头:“什么事啊?”   周秋萍开门见山:“你们在走水货吗?”   卢振军倒不觉得是余成告诉她的,毕竟周秋萍这么聪明,能猜到很正常。   他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事儿现在没人管,很安全。”   一想到越南人赚了那么长时间,他就忍不住嫉妒。   周秋萍却摇头:“这不是有人管没人管的事儿,以后肯定要管。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走私长期存在,因为税收是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不管可能是因为匈牙利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处于改制期,方方面面的工作都还在推进之中。一旦他们回过神能抽出人手,肯定要打击走私。到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办?”   卢振军又想抽烟了,他把烟夹在手上,没有点火,而是提醒自己昔日的学生:“其实带着大包小包过来倒卖,也是一种走私行为,因为同样不上税。再严格点儿讲,个体户摆地摊,一个不交房租,一个不纳税,又该怎么算。”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卢振军已经算相当开明的干部,也有经济意识。但他当初反对走私的直接目的是不愿意跟地方政府争利,继而导致严重的冲突。   所以既然现在匈牙利政府不管这事,他纵使清楚自己是在钻对方的空子,也没啥心理负担。   再说现在走私太正常了,自从去年发生剧变,一些国家开放边界以来,走私就成了常事。即便不专门干这行的人,也会利用旅游机会,随身携带商品,在各个国家之间穿梭,利用各国之间物价和汇率的差异赚钱。什么波兰、奥地利、土耳其、南斯拉夫,等等等等,倒卖什么的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还有人从苏联运棺材去波兰卖,因为后者价格是前者的三四倍。   周秋萍当然了解这种心态,做生意的谁不想多挣钱。讲个不好听的,不违法的商人已经堪称道德模范了,一堆违反劳动法的企业领袖还在高谈阔论被视为偶像呢。   但她现在谈的不是商业道德,她是从经济利益角度出发。   “卢老师,现在来布达佩斯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吧。晓得东欧能挣到钱的也越来越多了吧。这会导致什么结果?大批国内的个体户或者过来就变成小商贩的国人迅速涌入匈牙利。匈牙利是个小国家,总人口也就1,000万出头,劳动力还不足,不过相当于京城而已。那这里的市场能有多大,又能容纳多少咱们这样的洋倒爷?随着涌进来的中国人增加,我们就不是跟苏联商人、欧洲商人还有越南人竞争,而是内部争斗,因为只有我们自己人经营的产品种类差不多,基本上是小百货。”   卢振军没打断她的话,只把香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燃,好歹听她说了下去。   “我摆过摊子,知道底层竞争最常见的模式就是降价。通过打价格战来吸引顾客。但是价格战到后面未必有用。你也看到了现在国内的彩电市场,因为官方都降价了,因为大家集体开打价格战,所以消费者干脆捂紧钱包不购买了。   匈牙利人不是傻子,一开始只是没摸清楚咱们的路数,等回过神来,人家也会持币观望。这样一来,钱都压在货里的商贩为了尽快回笼资金,又会进一步压价甚至折本销售。   如此这般,匈牙利人形成的概念是你的东西本来就这个价,你别想再抬上去。但进货成本又摆在这里,为了掌握竞争优势,大家就会或主动或被动地从国内拿进价更低的货。什么货,假冒伪劣商品。”   周秋萍抬头,看了眼祖国的方向,掰着手指头分析,“你看,咱们国内正在整顿经济,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块是打击假冒伪劣商品。   个体经济受打压,这部分货物通过下沉地摊模式在国内消化千难万难,但生产假货也有成本,假货持有者当然不愿意东西砸在手上。   刚好这个时候,由于私营经济受打击,乡镇企业大批关闭整顿,国有集体企业又不愿意和个体户做买卖,那么想出国做生意的人拿货都困难。   一个求着卖,一个挖空心思买,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弄到手带出国的货里,假冒伪劣商品的概率就会大幅度提高。   而对于外国人来说,他们分不清我们谁和谁的区别,时间久了就会形成统一印象,那就是中国人卖假货。”   卢振军皱眉,略有些不甘心:“你以为外国人就不造假吗?都一样。”   周秋萍摇头,正色道:“但你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欧洲国家搞市场经济的时间长,在相关法制建设方面早早走在咱们前面,要比咱们规范。   况且你别忘了咱们国家现在的处境,正处在被很多国家制裁的状态中。   去年,不管是我们国家的六-四还是东欧的剧变亦或者苏联的震荡,都可以理解成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的掰手腕。   目前的情况是,匈牙利的国旗已经变了颜色,我们还是红色的。那意味着什么,咱们的意识形态已经不同。   匈牙利人目前对咱们的友善态度未尝不是因为他们误以为进入匈牙利的国人是被政治.迫害才不得不出来的人,有一种从社会主义阵营里争夺的战友情节在里面。   不管是哪个阵营的人,攻击敌人都会选择放大对方的错误,谁也没办法否定这一点吧。中国有商人做买卖不诚实,卖假货。掌握了话语权的人再努努力,通过媒体的宣扬,就能进一步发酵为中国人专门卖假货,全是骗子了。”   卢振军被她说的有些头晕。毕竟即便东欧发生巨变,一个个变换了国旗的颜色,但此时此刻大家还难以想象苏联会在不久的将来轰然倒下。社会主义阵营直接兵败如山倒。   因为据说当时苏联人民绝大部分不想苏联解体,而就连美国听到苏联over了的消息时都是懵圈的状态。   谁能想到叛徒背叛旧主和自己的出身时究竟能多心狠手辣呢。   卢振军不得不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那你的意思是匈牙利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华人行走海外,真愿意定下来的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赚一票走人。所以华人公司成立的快,消失的也快。   周秋萍哭笑不得:“怎么做不下去呢?我的意思是要做大了,做成正规军,不要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做出规模来。在布达佩斯做生意的个体户不是进货远进货难嚒,你干脆从国内进集装箱过来,然后批发给他们零售。这样你们虽然因为批发加上要交关税,单件货物的利润低了,但因为来的货量大,薄利多销,最后赚钱反而多,而且还安全,有利于提高你们公司在匈牙利的社会地位。以后能说上话了,起到的作用自然更大。另一方面,其他个体户从你们手上拿货价格虽然高,可节省了来回奔波的时间而且货的质量有保证,长期挣到的钱会更多。大家刚好可以双赢。”   卢振军开始犹豫,他最初做外贸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纯粹是因为缺钱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最早还是干的安保的活呢。结果一步步走到今天。   现在让他干脆搞专业公司做外贸,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周秋萍还打击他:“反正你也不会盖房子,你做贸易的经验要比盖房子多得多。怎么样?要不就干脆做大点。国内那边,我来联系人调货,保证是正规厂出来的合格品。”   卢振军一噎,感觉这孩子到底是大人了,说话可真够不客气的。   周秋萍再接再厉:“再说了,我觉得你现在的模式很危险。你把你的手下当成你以前的兵来看待,但实际上他们已经退伍,他们是自由人了。你把人拎到这儿来搞走私,虽然你的本来目的是想挣更多的钱,好上交回去补充军事。但实际上,他们为什么要和你同步呢?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对,你一个月给人家开一两百美金的工资,比匈牙利本地人的收入都高。但跟他们过手的钱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呀?就像你说的那样,钱太好挣了,那大家为什么不自己跑单干?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直接开上小轿车。走私的门路他们清楚,想搞到启动资金也不难,我实在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忠于你?”   别开玩笑了,一个部队连军费都得自己想办法筹措,所有人都在往钱看,你要求人家不在乎钱,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周秋萍苦口婆心地劝:“你在这里正儿八经地搞外贸生意就不一样了。你用良币驱逐劣币,形成了规模,作为大公司的雇员,他们即便比不上小商贩挣钱,但稳妥且收入不低,那他们的流动概率就会降低很多。就好像效益好的工厂工人比不上外面的个体户挣钱,但很少会有人真的流失出去一样。隐形福利和身份认可才是稳定他们的关键。”   她还想再酝酿一回,小楼面前停下了辆车,一个高眉深目的白种男人下了车,用别扭的英语跟他们打了招呼。   卢振军和周秋萍英语都挺够呛,第一反应转头喊朱莉。来吧,听听这国际友人说了些啥。   但悲剧的是这位大哥英语口音太重了,朱莉居然也只能听个大概,知道对方来自德国,想跟他们做生意,但具体是做什么生意,她没能听懂对方的单词。   周秋萍灵机一动:“Write,please write it down.”   但搞笑的事情发生了,就好像我们会提笔忘字一样,这德国商人居然也瞬间想不起来要怎么拼写。   李东方和石磊溜达过来,这两人到现在也没死心,还在琢磨着如何让自己在布达佩斯发光发热。   听到两边鸡同鸭讲,石磊随口翻译:“他说他要真丝衬衫。”他又朝德国人嘀咕了两句,然后再度翻译对方的回答,“嗯,男女各二十万件。”   说完话之后,石磊就往屋里跑,嘴里叨叨着:“有吃的吗?饿死我了。”   因为被偷怕了,这家伙根本不敢带钱出门。在外面看到人家卖小吃,香的要命却没钱买,简直大写的悲催。   可惜他没能坐下来安心吃刚炸好的油饼,因为卢振军叼住了他的胳膊:“你小子会德语?”   石磊满脸懵逼:“怎么了?”   周秋萍也奇怪:“你怎么会德语?你不是德语系的学生啊。我记得你好像还会日语来着吧。”   石磊略有些小得意:“区区不才,略懂一点。”   人人都有自己的天赋点,像他,学语言就比别人快不少。其实他的德语水平比日语更高,看德国原版电影不用字幕,还能直接看原文书。   “德语不难的,跟英语属于一个体系。德国人基本上都会说英语。他就是地方口音重点,其实还行。”   卢振军直接推他出去:“去去去,问问清楚,他的真丝衬衫都有什么要求?对了,他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个问题倒简单。   在历史上,匈牙利和德国的关系就不错,奥匈帝国嘛。两次世界大战,匈牙利都站德国,很多匈牙利人都会讲德语。就是眼下,在匈牙利的外商也有一半以上的人操的是德语。   两国人经常互相到彼此国家旅游,目前是没到夏天的旅游季,不然大街上到处可见德国人。这些德国人一边度假一边还不忘做生意。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德国客商就是来匈牙利参加朋友聚会时,偶然听说布达佩斯有中国人做生意了,规模还不小。   他就按照朋友给的地址找了过来,看能不能做成生意。这人没带翻译,是因为他默认都到匈牙利做生意了,对方不会德语起码也会英语,肯定没问题。   卢振军一下子就忘掉了盖房子的事,催着石磊帮忙问:“问他,啥时候交货?”   石磊快委屈死了,他还没吃饭呢,却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当翻译:“如果能供应的话,先给他看样品,没问题的话吗,一周内在布达佩斯的贸易中心签合同,一个月交货。结款方式FOB,呃,这啥意思?”   朱莉也不知道,这大概是贸易用语了。   德国商人解释了半天,但专业名词过多的情况让石磊也不敢打包票。   最后还是周秋萍跑到屋里打电话回国给曹敏莉,询问对方FOB定义。   “就是离岸价,货物在指定的装运港越过船舷后,卖方就完成交货了。买方从这个阶段开始承担一切风险,后面办理货物出口也是买方的事。”   周秋萍转回头跟卢振军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打扰了曹敏莉休息,虽然她也搞不清楚匈牙利和中国究竟时差几小时。   曹敏莉笑道:“没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你要留在匈牙利做外贸生意了?”   别说,周秋萍还真有点心动。但她不能跟小猴子下山一样,见到什么都动手。她毅然决然:“不是我,是卢总。”   待她挂了电话,德国商人又开始打退堂鼓。一个FOB让他严重怀疑面前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一家专业公司,会不会就是草台班子。   哪有专业贸易公司不知道什么是FOB的?   石磊翻译完了对方的话,周秋萍不假思索:“我们当然OK,我们刚才只是打电话确认下到底有没有货,最近要货的太多,我们得抢先跟总公司确定下。不然四十万件的真丝衬衫到位不了,不是耽误您的事儿吗。我们讲诚信,不能随便坑人。”   周秋萍挺想问问对方到底是东德还是西德的,但她又搞不清楚柏林墙到底有没有推翻,索性不露怯了。反正后续谈买卖还得摸对方的底,再说进一步的事。   德国商人将信将疑地走了,卢振军也不留。上赶着不是买卖,他还真不差这笔生意救命。况且头一回跟德国人打交道又是头一桩正儿八经的外贸生意,都FOB 了,他不能不慎重。   这个慎重的具体表现就是——他扭过头,重重地拍了下石磊的肩膀,当场定论:“你,继续好好学德语,嗯,叫商务德语还是贸易来着。就是这个意识,我给你办永久居留权,以后你就在我公司当翻译。”   周秋萍目瞪口呆,这生意能不能成还两说,人居然先折进去一个了。   作者有话说:   1990年第3期《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里有篇文章《苏联东欧流行“走私观光”》介绍了当时在苏联和东欧走私问题非常严重。有的人一早上就可以挣5万卢布,而普通苏联人一个月工资才250卢布。   关于匈牙利的人口和劳动力,也是同一级杂志上介绍的,原文是8月24号,匈牙利《世界经济周刊》报道称,匈牙利目前有1060万人口,劳动力不足500万。去年年初失业人口为2.36万人,现在增加到3.81万余人。专家介绍称大量人口失业是造成犯罪率急剧上升的主要原因。 第348章 我肯定要回国的   惆怅的人不止一个周秋萍, 还有李东方。   他瞬间就酸成果酱了。   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结果他瞬间就出局。   谁能想到石磊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能够凭借德语这个第二外语莫名得了卢振军的青眼呢。而可怜的他, 虽然自认为英文水平不错, 却悲伤地毫无竞争力,只能在角落里幽幽看馅饼发呆。   偏偏石磊还在矫情:“其实我还想再看看, 我觉得匈牙利氛围不够浓, 他们不关心国家大事,只关心车子房子票子,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国家的未来。”   卢振军翻白眼之间,李东方先爆发了:“你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匈牙利和好些国家互免签证呢,到时候你不想呆了有工作身份还可以去别的国家。”   石磊恍然大悟:“对哦,我倒忘了。谢谢你啊, 李大哥, 得亏你提醒我。”   周秋萍瞬间想叹气, 感觉这孩子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只能说明世界对人还是充满了善意。   卢振军懒得再理睬这两个酸货,他抬手看表, 沉吟一瞬就喊来了小陆和朱向阳以及另两个兵:“今晚你们过去接货, 自己小心。东西丢就丢了, 关键是人得给我安安稳稳地回来。”   这几个退伍兵也完全没自己是去搞走私的羞愧感,全都当成战斗任务完成,立刻领命吃饭准备出发。   卢振军却没在家里吃, 而是点了周秋萍跟余成的名字:“走,你俩跟我去餐馆。”   星星立刻就急了:“我也要去!干爸坏!不带星星。”   哼!大人都是大坏蛋, 自己出去吃好吃的, 不带宝宝。   卢振军对自家儿子还能保持姿态, 对干女儿那是丝毫没原则, 瞬间就竖白旗投降。   “好好好,走走走,去餐馆吃。”   高女士心疼做好的饭菜:“不行,哪能糟蹋吃的。”   结果那几个前任职业兵已经吃的头都不抬:“阿姨,没事,我们能吃完。”   就这句话,搞得高兴同志出门了还想折回头,生怕这群当兵的太实诚,把肚子给撑坏了。   “没事,他们有数。吃不完还能留着当夜宵。”   卢振军没心思再管这些小子吃饭的事,他正琢磨着德国人跑到布达佩斯进中国货的事。看那架势,也不像是搞走私的,还FOB来着。   那为什么不从中国直接进货?难道是因为禁运?他脑袋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其实他对德国人的事情浆糊也跟季节有关。他去年冬天才来匈牙利做生意,那时候压根就不是德国人来匈牙利的旺季,双方又不在一个圈子里,自然不搭界。   餐馆是他们之前吃的那一家,挺折腾的,从处于市郊的布达山再开车过去。   但卢振军醉翁之意不在酒。   餐馆老板也不是普通的商人。作为来匈牙利好几年的老华侨,加上他姐姐经营多年的人脉,他完全是个匈牙利通,几乎没有他不能为新人答疑解惑的事。   卢振军原先是个当兵的,还是高层,这对了前体制内官员餐馆老板的眼缘。也许外人看着灰酸一句,但他俩的家国情怀却如同浑然天成,一点儿都不含糊。   对于卢振军的疑问,过来陪着喝杯酒的老板直接笑出了声:“你这人啊,居然也在匈牙利混出名堂来了。很简单,两个字,关税。中国货进入不了西欧市场,跟意识形态没多少关系。商人谁管这种没用的东西。是关税,西欧对中国实行高关税,对中国商品也高筑关税和非关税的壁垒。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拦着你,坚决不让你进去。但是他们对匈牙利有很多又会的贸易政策,在奥地利和匈牙利边界,检查很松的。不然那走私哪有那么容易。像集装箱,一车车地运输,很方便。所以西欧商人也愿意在匈牙利提货。”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门道。   餐馆老板笑道:“你打算正经做贸易生意了?那你现在的草台班子可不行,会吃大亏的。你们公司一个懂匈牙利文的都没有吧。匈牙利的法律文件基本上只用匈牙利文,什么税法、关税条例、外汇携带规定,没有专业律师翻专门的法律原文,外人根本搞不清楚。还有会计,不懂匈牙利的规则,正规公司是搞不下去的。你那个一千美金的注册公司肯定不行,不如直接弄个大的,掏67万美金,做个正儿八经的外资公司,还能享受在这里的投资优惠政策。”   卢振军肉痛了一瞬,67万美金,这么大一笔外汇要国内卖多少农产品才能挣到啊。   餐馆老板被他气笑了:“你挣了多少?还舍不得这点小钱。再说了,你把这么多钱带回国还不是买外国货。瞎折腾,你在匈牙利买了再出口去中国,反而花的钱更少。”   卢振军自嘲:“叫你看笑话,穷怕了。”   老板倒是夸了他一句:“像你这样的还心疼钱,起码说明你以前没怎么贪过。”   周秋萍询问:“老板,如果我们要搞正规的公司专门做外贸,那需要哪些配置?还请你帮忙介绍人才。”   老板叨叨了一通,干脆拿笔写了下来,然后自己又略一思索,才点头道:“我找到人再给你介绍吧。”   有新客人过来,他过去招呼了。   高女士咋舌:“这匈牙利人胃口不小啊,67万美金才算外资公司,好大的口气。”   周秋萍已经先拍板:“出,匈牙利是个很好的中转站,打开整个欧洲市场的中转站。刚才老板也说了,西欧对匈牙利贸易有优惠政策,中匈两国之间也处于又好状态。匈牙利虽然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一个非常好的辐射点。从这里出发,东西可以转向欧洲四面八方。这对我们打开市场太重要了。你们想想看,如果我们的货够好,那从我们手上买到货的人就会逐渐形成概念,那就是中国货质量过硬。”   不要小看印象这个词啊,什么德国货靠谱日本货有工匠精神,一旦消费者接受了这种思想,那购买的时候不用人再专门对他打一遍广告,他都会优先选择他心目中的好货。   卢振军也有些激动。   跟大部分普通的小商贩不同,他的成长背景和他的秉性赋予了他浓郁的家国情怀,让他别有一份责任感。   如果非要分析,这大概也可能勉强算得上体制的既得利益者在本能地维护自己所处的阵营。   总之他不是那种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人。当惯了领导,他很有责任意识。   如果真的能够以此为契机,打开欧洲市场,那它的意义可真的不仅仅只是挣钱而已。   67万刀的注册资金,他掏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卢振军就开始推进工作,尽管他也没正儿八经做过外贸。   老卢同志很担心:“4万件真丝衬衫,能搞到手吗?厂里也不做真丝衬衫吧?”   说实在的,他之前经手的有牛仔裤有鞋子,但还真没做过真丝衬衫。   大概是因为他开始做外贸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冷了吧。   周秋萍在脑海里扒拉了一回,十分笃定:“应该有。”   她之前就和一家服装厂合作过,给对方带货真丝连衣裙。事先沟通时,对方就说过制裁一开始,他们这些主要从事外贸出口的单位就倒了大霉。本来他们的产品已经卖到了美国,一直有订单。这下子直接完蛋了。   后来因为天气更冷,真丝裙也就没继续推下去。但周秋萍估计真丝制品滞销的问题不会很快就得到解决。整个市场环境摆在那里呀,除非经济全面复苏,否则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不到哪儿去。   “我回去打个电话问问吧,尽快确定货源。”   石磊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40万件真丝衬衫啊,这得多少钱?为什么他们跟讨论40万张纸一样?   李东方没好气:“这生意不是你谈的吗?”   他现在越看这人越讨厌。实在是这时代绿茶这个词还没引申意义,不然的话,他肯定要兜头泼这个矫情贱货一脸绿茶。   石磊还是没有真切感。虽然他参与过百万销量的大项目,但那种冲击性好像完全比不上他亲身经历的生意。   他瞬间就生出了豪情壮志,可算是给卢振军准话了:“OK,你给我开多少薪水?”   卢振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无端让石磊感觉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莫名其妙后背发凉。就在可怜的白斩鸡同学要扛不住的时候,掏钱的人总算颠出了他的份量:“500刀,一个月500刀。”   石磊兴奋得差点原地飞起,不是因为500到现在折合成人民币差不多2500到3000块,而是他的薪水明显比其他人高啊。   这大大满足了他膨胀的优越感。   卢振军无所谓,500美金在布达佩斯请一个知根知底的又会说中文、英文、德语甚至还有日本话的翻译还是挺划算的,这点钱不能省。   不过他有要求:“你得学匈牙利语,搞清楚这里的法律。”   石磊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学的不是法律啊,我可考不了律师证。”   卢振军不耐烦道:“你考不考是你自己的事,那你必须得懂,你必须得会。以后这个归你审核。”   石磊心惊肉跳,瞬间感觉那500刀也不是好赚的。   卢振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歹是个大学生,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石磊立刻又涌现出自豪感。   这个年代大学还没扩招,国家又方方面面给照顾,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们精英意识很强。   在这种意识的冲击下,他脱口而出:“没问题。”   话说出口了,那就是水泊梁山也得上,男子汉大丈夫,他身板再弱也要脸啊。   李东方没憋住,下意识地问:“你看我能做点啥?”   问完之后他感觉特别羞耻。   结果更羞耻的还在后面呢,卢振军直接回绝了他:“你又扛不动包。”   李东方好想掀桌子呀,太过分了,他好歹还是硕士研究生毕业呢。为什么到了这里,好像他只配扛大包一样。   他在这边吭哧吭哧地喘粗气,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愤愤不平道:“好,我就留学,我还不信我活不下去了。”   周秋萍打击他:“说的好像你有录取通知书一样。”   结果给他们上菜的伙计闻声就眼睛一亮:“你们要录取通知书啊?要多少份?从哪儿过来?”   众人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话,伙计就兴冲冲地朝外面喊:“赵老板,有人想请你谈生意呢。”   那赵老板就在隔壁包厢,不耐烦道:“干嘛呢?没看我跟朋友喝酒呢,我什么生意都不谈。”   卢振军伸头看了一眼,朝对方点点头。   布达佩斯就这么点大,当初卢振军为了把那几个欠电话账单的人翻出来,本城有点儿头脸的华人都被他拜访了个遍。   赵老板埋汰伙计:“卢总在这儿,我做什么生意呀?他直接发个邀请书回去不就结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还是卢振军回来跟他们压低声音解释:“他来的比我还早,先是在别的国家留学的,88年过来了,现在不贩货贩人。”   餐桌上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余成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上司,轻轻吐了一句:“人贩子?”   他感觉政委的脸变陌生了。走私也就算了,毕竟贩卖的是货。但人贩子完全不一样,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卢振军哭笑不得:“你们想到哪儿去了?你们可以把他理解成蛇头,但跟一般蛇头又不一样,不是偷渡,是把人正大光明地办出来。”   这跟现在的出国制度有关系。国内申请办护照非常难,卡得很死。   但是如果有一纸来自国外的邀请函,不管是录取通知书还是担保什么的,只要打通了关系,最快几天时间就能把护照办下来,拿到护照的人就能顺利出国了。   这位赵老板的厉害之处在于他的邀请书都是真实的,无论录取通知书还是其他,拿到大使馆,大使馆都没话说。   他没发一份邀请书,成本不到10美金。朋友问他拿,1000美金,朋友的朋友,这个价格就要变成2500~3000美金。   至于一般人,那就得分地区收价。   像出国需求量特别高的福建广东浙江地区,他每办一个人出来,收6000到1万美金。东北和上海地区,价格为3000~6000美金不等。北京和其他省市,这价钱又变成了2000~3000美金。   他现在一个月能办100人,可想而知他挣了多少钱。   而且这还不是他赚钱的唯一方法。每一个他办出来的人,都得按照他的要求带十几包货给他。他付两倍的价格拿到手,然后再以4倍的价格转给布达佩斯的其他商品。   这样一来,他自己发财不说,办出来的人也挣到了钱,甚至运气好的时候就直接还清了出国的费用。   所以他在圈子里,名声特别好,想带人出来的都找他帮忙。   众人听了都佩服,明明赚的是别人的血汗钱,却让人感恩涕零,也是人才。   被他们摇头赞叹的人这会儿却发火了,直接在隔壁拍桌子:“你个傻货,你以为安贫乐道学好专业就能回去科学救国?狗屁!我当初跟你一样天真。但是我现在认清楚了,没钱你就一文不值,有钱你才是大爷。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人人都说我们家傻,说上学没用。我出国了,他们就说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我赚了钱回去盖了个学校,他们还说我傻,脑子有病。老子盖了三层楼,他们才开始一个个不放屁,说我们家养了个好儿子。对了,我们当地政府还让我当政协委员呢,因为我有钱啊。有钱的华侨才是华侨,你一个穷鬼,没人看得起你。科学救国,谁他妈救你呀?”   这餐馆的布置很雅致,但隔音效果真不咋样。说话声音一大,隔壁就听得一清二楚。   赵老板的朋友说话倒是轻声细语,周秋萍等人都没听到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过赵老板的情绪明显和缓了些,甚至可以谈得上是苦口婆心:“你听我说,现在已经拿到了博士,你导师又留你,不如就在奥地利当医生。给你开的月薪,抵得上你在国内工作10年。行,咱不说钱的事,你清高,说的嫌俗。咱们就说名,因为你回去他们会把你当宝贝?开玩笑。我告诉你,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在国外混不下去才回国的。你要是在奥地利当大夫,什么时候想回去度个假了,国内保准一堆医院请你这个专家过去指点指点。”   对面的人又说了什么,隔壁包厢的众人听不清楚,也无心听墙角。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卢振军就招呼服务生过来买单。   大家擦嘴往外走,经过隔壁包厢的时候,里面的门突然间打开了,赵老板气呼呼地往外走,放下狠话:“我才不给你卖呢,我看你一穷二白回去谁搭理你。”   包厢里的男人满脸无奈:“建中,我是国家培养的,我是公费留学。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这国家送我上的学,让我成了洋博士。我算过,起码要有300个农民一年到头不停地忙碌才能负担得起我的学费和生活补贴。我现在毕业了,就应该回去。科学救国我不敢想,我就是个大夫,没那么大能耐,我只想多服务几个患者。这是我欠他们的。”   “欠个屁!”赵老板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个死脑筋,回去有个屁用。赤脚医生都能骑在你头上屙屎屙尿。”   说着,他扬长而去,直接把人丢在了原地。   周秋萍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饭馆的服务员抚着胸口谢天谢地,得亏赵老板能在饭馆记账的,不然就看这位老兄寒酸的模样,估计也承担不起如此丰盛的一餐。   卢振军开口问:“哟,中国人啊,哪个地方的呀?我姓卢,你叫我老卢好了。”   赵老板的朋友颇为尴尬,小声道:“不好意思,我是浙江人,叫我老宋好了,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戴着个眼镜,看着有点像《我爱我家》里的那个男主角叫啥来着?想不起来了,宋丹丹演他老婆的那个。   周秋萍主动问了句:“宋大夫,你让赵老板帮你卖什么呀?”   宋医生愈发拘束,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服务员轻嗤了一声,直接指着卢振军道:“你要卖东西,找卢总啊,他才是布达佩斯卖货的大老板。”   他特地着重了货这个字。因为大家都晓得赵老板做的是人的生意。   宋大夫愈发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到底还是开了他的箱子,小声道:“我听说这里缺手表,就从奥地利带了些过来,看能不能卖掉。”   卢振军皱眉毛:“你是公费留学,生活费不是由国家补贴吗?难道不够花?”   宋大夫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尴尬地解释:“我得到了奖金,准备买个眼科检查仪器带回国用。但是我的奖金不够,攒的生活费也不够,所以我想把这个卖了,看能不能凑点钱。”   卢振军看着他,问了句:“你有地方住吗?”   这大晚上的,就这位同志的样子,走在大街上,十之八.九会被当成肥羊。   宋大夫有些茫然。   奥地利和匈牙利连在一起,他来之前就联系了赵老板,是赵老板在火车站接的他。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跟朋友闹翻,他现在还真不知道去哪儿。   卢振军摇头,也服了这位大哥,只能招呼他:“走吧,先去我们那凑合一晚上。手表是吧?我要了。”   结果宋大夫开始犹豫不决,因为实际上他根本不认识这些突然间冒出来的人。   还是服务员嫌他肉兮兮的,不耐烦地开口:“走吧,走吧,你怕什么呀?卢总有钱的很,才看不上你那三瓜两枣呢。”   这人不走,难不成要赖在饭店里过夜啊?那多麻烦。   宋大夫看了眼青青和星星,大概是待在大人怀里的孩子让他生出了信赖感,他到底还是跟着上的车。   他不知道的事,赵老板发完火之后绕着饭店暴走了两圈,然后想起来自己的书呆子朋友还在饭店里呆着,又怒气冲冲地折回头。   结果回到包厢他傻眼了,里面已经换了一拨客人。那些匈牙利本地人莫名其妙,根本没见过他的朋友。   赵老板陪笑道歉,退出来就惊慌失措。他那朋友他知道,标准的书呆子。除了会搞研究会给人看病之外,真的啥都不会,还特别心软,很容易被人骗。   他着急忙慌的到处找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问了一堆人,最后还是抓到了服务员,才知道这家伙居然跟着那个背景神秘的老卢走了。   赵老板可不敢耽误,别看他跟卢振军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但大家彼此生意没往来,完全谈不上交情。   他也没摸清楚过卢振军的底。他怀疑对方是个二代,而且娘老子官职不小的那种。毕竟有些资源,比方说专业军人出身的保镖,并不是说你有钱你就能轻易弄到。毕竟在他出生的国度,钱在权面前,屁都不是。   赵老板慌的要命,生怕他那二愣子朋友不小心得罪了对方,叫卢总给处理了。   还是服务员好心提醒他:“卢总说怕他在这儿没地方住会出事,要了他的手表。”   赵老板可算镇定下来。没错,这又不是在国内。要说在布达佩斯的人脉,自己说不定还比卢总更广些。   他静下了心,就能开着车一路往布达山去,直接追到了卢振军的别墅。   待他进门的时候,刚好碰上卢振军拿钱给宋大夫。赵老板一股邪火往上冲,居然脱口而出一句没脑子的话:“卢总,你给太多了,不能占您便宜。”   屋里的人都无语,感觉这人毛病,自己不愿意帮朋友卖就算了,还跑过来找茬。   宋大夫的脸噌的红了,赶紧把钱往回推:“该什么价格就什么价格,谢谢你了。”   赵老板今天真是晕了头,说话做事完全不成章法,他竟然走上前,从大信封里数出一沓子钞票推回去,一本正经地看着卢振军:“这你给多了,批发就值这个价。”   卢振军沉默地看着他,没伸手收钱。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就跟被冻住了一样。布达佩斯的春天似乎都消失了。   李东方突然间站起身,咚咚咚跑上楼,就在大家不明白他闹哪一出时,他气喘吁吁地折回头,直接把手上的信封塞给宋大夫:“给你,这5000刀是我补给你的,就……就算是捐给你们医院了。”   当初在京城批货的时候,他和石磊都比较弱鸡,所以一人只要了5包货。一包货的利润差不多是2000刀,但因为不是他们自己在市场上摆摊子,批发给卢振军的话就只能半价,所以这5000刀算是他此行差不多全部利润了。   李东方挑衅地瞪了眼赵老板:“我捐给医院的钱,捐多少是我的自由吧。”   哼!他就看不惯这种暴发户,挣了几个钱了不起啊,骚里骚气的。   人家大夫想回国是人家的自由,这个暴发户凭什么干涉?   赵老板都要气疯了,就在暴走边缘时,他手上突然间一空,刚才死活不接钱的卢振军居然拿走了他手上的钱,还笑道:“赵老板果然有君子之风,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可怜的赵老板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直接把自己气得够呛。   周秋萍不想大晚上的还有人又吵又闹,她家两个姑娘已经上床睡觉了。   她清清嗓子,主动开口搭话:“那个,赵老板,听说你神通广大,那你能不能把我办到荷兰去啊?不用多长时间,我也不打算在那边呆着,我就是想考察一下那边的市场,想买套养鸡设备。”   赵老板刚想说从东欧办到西欧挺麻烦的,荷兰挣钱未必有匈牙利多,而且消费还特别贵。   当初他就是因为自费在奥地利留学的时候穷的叮当响,没钱买机票回国,不得不坐火车,结果稀里糊涂在布达佩斯下了车,才意外发现了这个美好的天堂。   一听对方只是想买养鸡设备,他直接“嗐”出了声:“那也不用你跑去荷兰,那边公司在布达佩斯就有代理商。”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那时候公派留学的待遇真的很不错。我同事的姐姐当时是公派留学生,据她说,当时他们还能够免费领取机票回国探亲,好像是两年一次。 第349章 要不要移民   赵老板带走了他的朋友, 留下了荷兰公司代理商的地址。   高女士听着汽车开走的声音,忍不住感叹:“这也太奇怪了。”   说起赵老板和宋大夫的友谊也挺玄妙的。   当初宋大夫初中毕业就下乡,寄宿的地方就是赵老板家。然后等高考恢复, 他俩一道复习, 宋大夫先考上大学,却没忘了自己的小兄弟, 一直鼓励赵老板继续复读。   在农村, 一个大小伙子20来岁了,没媳妇不下地干活,还在吭哧吭哧读书。除非你家是大队干部,家里有矿,否则其他人的反应嘲笑要比鼓励多得多。因为大学实在太难考了,更加像农家难以企及的梦。   偏偏赵老板家很穷。为了供应他复读, 家里把仅有的两间土房子都给卖了。一家人就在破破烂烂的牛棚里住。   赵老板头悬梁锥刺股, 硬是拼着一股气才考上的大学。可那会儿整个社会气氛都已经变了, 所有人一切朝钱看。即便他是大学生,因为他家穷, 在村里依然遭受奚落。   偏偏在快毕业的时候, 一向学业优异的赵老板保研却出了问题, 被个成绩稀松平常但家里有背景的同学拿走了名额。   直到他因缘巧合下出国后放弃学业,改做蛇头赚了大钱,他才瞬间身价倍涨。   以前看不起他家的村民巴结着他家, 以前在他家倨傲的要命,收摊派款把他家仅剩的口粮也全部扒走的干部, 现在一天天的讨好着他家。   就因为他有钱, 不管是想占便宜还是单纯羡慕的人, 都对他家另眼相看。   所以宋大夫虽然不赞同赵老板的观点, 却能理解朋友的选择。他本身就是个很宽容的人。   和赵老板相反,宋大夫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但下放几年的经历却让他对农村充满了感情。他记住的是老乡当年对他的好,其他不愉快的事,他倒是挺释然的。   所以他愿意回国,回到那个他知道很穷,10年的工资都未必能赶得上在奥地利工作一个月薪水的国家。   高女士就觉得奇奇怪怪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没想到迫不及待逃离农村的却是正儿八经的农家子弟。而心存留念的,反倒是下乡的城里人。   周秋萍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问卢老师,对咱下河村的印象怎样?那几年过得怎么样?”   卢振军脸上带着笑:“穷是挺穷的,不过挺好的。有的时候想想啊,真想再回去一趟。”   到今天为止,他依然觉得他父母没有下放农村是深深的遗憾。   如果当年他们也下放了,看到老百姓过得有多苦,大概就不会认为享受的理所当然了。   新中国的成立靠的是战士一枪一炮打出来的,也靠的是老百姓用小车一点点的推出来的。没有人民群众的支持和牺牲,怎么可能建立起新政权?   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以功臣自居,心安理得地过人上人的生活呢。   但这些他只能在心里想想,无法对旁人明言。   周秋萍笑了笑,转头问自己的母亲:“阿妈你想回去吗?”   高兴同志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回去干啥?”   她想了想,倒是加了一句,“捐个学校倒还行。”   回去就算了吧,那话怎么说来着?相见不如怀念。   周秋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如果你能够看到的全是美好,那只能说明你从来没有真正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无论你在那里究竟呆了多久。   毕竟,实际上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民永远不可能真正把大干部家的小孩当成自己人。人家可以跟你客气,你要真这么以为,那就是不知轻重了。   农民的生存智慧也不会让他们如此不识数。   这些话,不用周秋萍和母亲说,高女士就心知肚明。真应了那句话,谁都无法感同别人的身受。   上楼睡觉时,高兴同志突然间冒了句:“不晓得咱村里的小学咋样了,要不要再修个新房子。”   没等旁人搭话,她又摇头,“算了,别到时候割我资本主义尾巴,追我钱从哪儿来的。”   赵老板无所谓,因为现在人家已经变成华侨了。想敲竹杠的人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来。她不行,到时候大盖帽一来,有理无理她都得倒霉。脱层皮是小,搞不好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朱莉原先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现在却福至心灵:“要不,奶奶,你也办个移民吧。这样他们就不敢动你的财产了。”   高女士吓了一跳,本能地摆手:“我不要,我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我不要当假洋鬼子。”   也是朱莉算稍微了解些内地人的想法,不然她这话太得罪人了,朱莉家人就有移民加拿大的。   从出国到现在一直多看多听基本不说话,简直跟影子般存在的田彩霞这会儿出了声:“其实也不是换国籍,我听他们说了,分成白卡、黄卡和蓝卡。白卡有半年到一年的居留权,黄卡是一年到三年,蓝卡是六年到15年。想改国籍还要再申请。”   高兴同志瞬间就心动了。   倒不是她流连忘返,在老太太心里,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外面再好也赶不上自己家。可她羡慕这份自由啊,不用小心翼翼,成天担惊受怕的自由。   而且老太太还存了个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心思,那就是万一有啥不好,她有外国的居留权,她就能把家里人都带出去。   逃过荒要过饭躲过日本鬼子经历惯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老人有种近乎于矛盾的心理,她爱国她希望国家好,但也怕自家孩子稀里糊涂遭了殃。   放在二三十年后,她的忧心忡忡简直可以说是杞人忧天,荒唐到好笑。   但如果身处1990年,又知道1991年10月《人民日报》发文明言:当前我国的阶级斗争比建国以来任何时期都要鲜明、激烈、尖锐。就大概能够明白一个经历过动荡岁月的老太太惊弓之鸟心态究竟从何而来了。   她女儿,她没做过坏事的女儿已经被抓过两回了啊,有部队也有公安。你让她到底敢坚定地相信谁?   可拿外国的居留权,这事又太大了,高兴同志心里发慌,本能地想躲避,就跟鸵鸟似的慌忙钻被窝,嘴里含含糊糊:“睡觉睡觉。”   周秋萍对此事没发表任何看法,她也不热衷于让母亲移民。虽然直到她重生前,外籍人士超国民待遇好像也不曾真正断过,但就还好吧,她那会儿也没心思在意这些。   她也上床,招呼俩年轻姑娘:“睡吧,明天还要干活。”   要联系荷兰的机械制造商,还得找国内的服装厂,事情多着呢。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醒来时,发现阿妈正侧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没醒过来还是在发呆。   星星揉揉眼睛,含含混混道:“奶奶,嘘嘘。”   高女士慌忙起身,结果“砰”的撞到了脑袋。   周秋萍吓得赶紧滚下床,去看阿妈的脑袋:“哎哟,怎样啊,阿妈,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高女士摆手:“多大点的事,去什么医院,浪费钱。”   她可听说了,外国看病贵死了,碰了下头而已。   周秋萍紧张:“那你现在晕不晕啊?”   老太太已经起床穿衣服:“稀奇了,我碰床头又不是撞车。快点,别叫丫头尿了床。”   然而田彩霞和朱莉早就带着俩小丫头去上厕所了。   高女士穿好衣服,嘴里叨叨着:“今天吃个刀削面吧。”,然后直接出了屋子。   周秋萍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刚想念一句,就瞧见床头摆着的东西,是阿妈的护照。   刚才阿妈就是盯着这本护照发呆。   周秋萍愣了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然后把被子给叠了。回头再跟阿妈谈谈这事儿吧,小事一桩,不用搞得跟捅破天似的。   她下楼,到厨房门口,瞧见余成和另一个退伍兵在给阿妈打下手,就没吭声,先退到办公室去打电话。   她昨晚总算搞清楚了,匈牙利和国内时差7小时,这里的早晨7:00就是国内的下午2:00,妥妥的办公时间,刚好可以谈事儿。   国际长途虽然贵,但通话质量相当高,完全没那种打长途基本靠吼的状态。   她翻笔记本找出了之前和自己有合作的服装厂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十分客气,也很期待再度合作。   但尴尬的是自从上次合作清了库存之后,他们在真丝制品这一块就没有再做衬衫和裙子,而是按照周秋萍的建议,尽可能做小件商品,这样单价低,消费者购买的欲望会更高些。   他们还真照做了,然后真丝头巾这块渐渐打出了市场。   周秋萍有点遗憾,但还是要对方帮忙准备样品,到时候她准备好样品包,一并空运到布达佩斯,可以满足更多顾客的需求。   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客客气气地挂了电话。   田彩霞抱着孩子下来刷牙洗脸,看周秋萍在翻电话号码本,随口建议:“周经理,要不要联系江州饭店?他们店里有不少丝绸制品,什么砂洗衬衫还有睡裙之类的,都有。”   丝绸衣服是高档货,很大一部分是走出口路线。   江州饭店当初作为专职接待外宾的地方,商店里展销品当中丝绸制品当然占据了不小的地位。   周秋萍笑了,夸对方的同时也把自己顺便夸了:“英雄所见略同。”   她刚才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江州饭店,钱经理人面广,认识的客商也多,在中间当牵线搭桥的人再合适不过。   钱经理很痛快,当场就答应帮忙打听,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她。   人家说到做到,过了不到半小时,大家刚坐在餐桌旁吃早饭呢,电话就打回头了。钱经理给了周秋萍个号码,是海城广播电台广告部的经理覃嘉荣。   “她手上合作单位多,我打过电话给她,她想具体问问衬衫的要求,颜色加工工艺还有尺寸这些,好联系合作单位。”   周秋萍笑了:“呀,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广告皇后啊,我全是沾钱经理你的光,还能跟大人物合作。”   钱经理笑道:“你客气哦,你介绍生意给我是给我长脸。对了,还有其他需要的吗?要不我给你发给产品册子,像珍珠项链、檀香扇、刺绣之类的,我们都有。”   周秋萍痛快答应:“行,你给我个名单,回头我把样品装箱,一并给客商挑选。”   她挂了电话顾不得回去吃饭,又打电话给海城广播电台的覃经理。他们台的广告创收连续多年在全国排第一,覃经理也是业内大名鼎鼎的广告皇后。   盛名之下,覃经理也不是空架子,她问的很仔细,待到捋清楚情况后就表示可以牵线,她知道有家公司有货,可以帮忙联系发样品。   临了,她又和周秋萍主动提出:“以后你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我一定想办法把货组织起来。”   周秋萍笑着发邀请:“那您也给我份单子吧,回头要货,我头个找您。”   她挂了电话,一转头,看见石磊手上端着碗在边上呼呼啦啦地吃面条,不由得没好气:“跑这来干什么?好好吃你的饭。”   石磊一大早就被逼着跟退伍兵一道打拳锻炼身体,回来时走路都是顺拐,早就累得筋疲力尽了。难道他不想安生吃面条?分明是他的新老板卢振军逼迫他的,让他好好学学怎么跟人做生意。他是翻译,以后跟人打交道的机会多,说话的语气必须得注意。   他听了一回没顾得上揣摩语气,只能佩服:“你就几个电话,你们怎么知道应该找谁呢?”   这可是消息极度闭塞的1990年,别看有报纸有广播还有电视,很多消息的传播依然靠口口相传。各个行业之间的壁垒极厚,外人很难找到门道。   周秋萍笑了笑,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介绍起覃经理:“海城台的覃经理,她的名片册,跟她联系过业务的有一万多人。其中企业家就有一千多人,除此之外,文艺界、教育界、新闻界以及政界人士都有。不然人家怎么做到广告皇后?你要想在这行发展,先从跟人打交道学起吧。”   她折回头上桌吃饭,哎,这电话打的,刀削面都烂了,几乎要变成烂面糊,但大约是卤子做得好,居然还挺好吃。   周秋萍呼呼啦啦干掉了一大碗面条,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准备汇报好消息。   结果高兴同志居然抢先了一步,主动开口:“那个,办居住权怎么办啊?”   卢振军愣住了,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会突然间问这个,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还真正儿八经地考虑起来:“可以拿工作证也可以直接投资。婶婶,你真要出来啊?”   他不觉得稀奇,也不觉得老太太是要背叛祖国之类的。社会大环境摆在这里,出国对大家来说跟什么民族感情之类的都不搭界,他们就是单纯地想挣钱,想更方便更多地挣钱。   高女士先害起羞来:“我能干啥工作,老奶奶了,说了人家也不信。要不,我也办个投资?”   67万美金她现在是拿不出来,但现在她晓得怎样挣钱快了,来回倒腾倒腾,就能把这钱挣出来。   周秋萍赶紧喊停:“阿妈,国内政策会变,国外政策也会变。万一移民政策一变,把你公司收走了怎么办?”   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后,当地官员腐败警察索贿成风是出了名的,而且他们专门盯着华人敲诈。   高女士吓得不轻,本能地反驳:“这不能。”   可她又不敢保证,因为她默认天下乌鸦一般黑,国外也不比国内清廉。要欺负人的还是会欺负人。   周秋萍安慰她:“你别想太多。”   老太太不高兴了:“我想多,事情到头顶上才晓得怕呢。真发生了,跑都来不及。”   周秋萍也不好跟阿妈解释,以后情况坏不到那份上去,只能无奈看老人生气。   余成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周秋萍的脚,示意女友不要惹阿妈生气。   他笑着打岔:“要是投资开公司的话,做什么业务好?我听说咱们的公司都叫X龙。”   卢振军接话道:“是特别多,我知道的叫长城的就好几家。”   结果高兴同志却不接话了,因为她不知道该开什么公司。做贸易?那不是在跟小卢抢生意嘛。做餐饮?这匈牙利人爱吃啥哦。总不能真在这养鸡,然后加工好了鸡肉运回国去卖吧。那也太乱七八糟了。   偏偏青青还好奇地问奶奶:“那我们以后就待在这里不回家了吗?”   星星噘嘴了,老大不高兴:“我要跟哥哥玩。”   出国玩归出国玩,但这就跟去小强哥哥家玩一样,晚上她要回家吃饭睡觉的。   高女士真被问住了。   不管她投资啥,总归都得待在匈牙利做生意啊。不然67万美金岂不是打水漂了。没有这样糟蹋钱的道理。   但她真要待在匈牙利吗?再好看也不是自己家,她又听不懂这里人讲话,待着就是受洋罪。   老太太越想越别扭,最后憋着股气宣布:“不移民了,我就回去待着。”   李东方瞬间找到了知音,兴冲冲地跟高兴同志套磁:“就是,咱回去挣钱也不少。”   他从昨晚憋到现在,就憋出了一股狠劲,他一定要多挣钱,挣比石磊多得多的钱。叫这小子得意去。   可怜的傻白未必甜石磊同学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李东方的假想敌,只跃跃欲试自己的新工作:“咱们今天干什么?”   卢振军一旦下了决心,做事就相当果断:“把公司开起来。”   他现在充其量就是个走私贩子,跟真正的公司完全不是一回事。对着自己昔日的学生,他也完全不耻下问:“秋萍,你说我这边应该添置点啥?”   周秋萍想了想:“办公设备应该有吧,传真机、复印机、电脑还有文字处理机这些是最基本的。”   刚才还立志回国挣大钱的李东方同学瞬间倒戈,兴奋地强调:“我会电脑,电脑我来管。”   卢振军现实的要命,当场嫌弃他到底:“我这又不是开电脑公司,我的人会用电脑就行了。”   于是凄凉的李东方同学又成了被埋汰的主,只能在边上哀哀怨怨。   周秋萍连个眼神都没赏赐给他,只跟卢振军分析:“这外面也不晓得你开正规公司了啊,布达佩斯有没有什么正规的商业组织,比方说商会之类的?人家找人做生意,可以看到推荐寻上门来。”   卢振军只对这些略有耳闻:“我问问看,好像有匈牙利国家商会还有布达佩斯国际俱乐部,我打听完了再说。”   周秋萍点头:“行,你打听完了能加入就加入,这样才像正规军。”   怎样跟老外做正规的外贸生意,在场的人其实都没经验,但这不妨碍大家群策群力。   田彩霞还积极出谋划策:“要不要我们邮寄商品册子,发到人家邮箱里,然后让他们自己看广告,再找我们买东西。”   她这是把电视购物节目当时做了一半的邮寄购物给转移过来了。   周秋萍笑道:“这是零售,这边是批发。卢老师你还是寄公函吧,给各个公司发,把公司经营范围的目录寄过去。这样人家有需要也知道怎么找过来。”   大家正说得热闹呢,朱向阳跟小陆他们回来了,看上去颇为狼狈。   余成奇怪:“怎么了?”   小陆气得够呛:“甭提了,碰上了骗子,就前面几箱是手表,后面全是砖头和破布。妈的,幸亏车子颠簸了下,盒子破了露出来,不然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不消说,为了把货款拿回来,双方动了手。也是他们几个都是军人出身,直接按照战场上的打法打伏击,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然还真不容易把钱抢回来。   朱向阳狠狠地咒骂;“狗日的,一点规矩都不讲,骗子!”   卢振军沉默一瞬才开口:“行吧,先吃饭。以后不做这个了。”   小陆急了:“部长,咱还怕他?多揍几次就老实了。以为咱们是外国来的乡巴佬好欺负哩!”   卢振军摆手:“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道买卖,真被骗了,人家警察都不管的。算了,不做就不做,东边不亮西边亮。我们又不是没货源,非得倒人家的东西。”   小陆还想说什么,叫旁边人拉了下。   周秋萍在边上冒了句:“行,这就是走私,到时候人家派军警缉私。你们在战场上没跟匈牙利干过,跑到走私跟人打起来。传出去也不好听啊。到时候再一查是部队的公司,要人怎么说?”   小陆有一万句话等着呢,愣是被这几句话堵得死死的。   好吧,看在部队的面子上,不做就不做好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提到的1990年的国内气氛   进退之际,思想舆论界 “左”风再起。   直接质疑改革姓“资”姓“社”的第一炮,由当时一位重量级“理论权威”打响。   1990年2月22日,《人民.日报》发表其《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一文。这篇1.7万字的长文提出,未来的斗争将是“推行资本主义化的改革还是社会主义的改革”的斗争。在这里,资本主义化的改革是什么呢?“一个是取消公有制为主体,搞私有化;一个是取消计划经济,搞市场化。”   这篇文章还将这种对立上升到“资产阶级.自由.化与四项.基本原则对立”的高度,直称“斗争的根本问题是颠覆还是保卫社,会主义人.民共和国”,并怒斥“资产阶级*自由*化确实在呼唤‘中产阶级’即资产、阶级”。文章一出,即有布置要求各地学习,“市场经济”被贴上资本主义标签,讨伐文章接踵而来。   12月17日,《人民.日报》再发《社会主义必定代替资本主义》。这篇由另一位重量级“理论权威”署名的文章提出:“市场经济,就是取消公有制,这就是说,要否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搞资本主义。”   “皇甫平”较量   舆论界的肃杀之气在升腾,但压不住改革者的信念。   因为提“市场经济”太敏感,经济学家们代之以“市场取向”。1990年下半年以来,薛,暮桥、吴,敬琏等经济学家通过各种机会向中央,最高层进言。薛,暮桥还曾于7月15日致信中央,常,委,表达了自己迫切希望进行“市场取向改革”的主张。   1990年12月19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开业典礼,书记兼市长朱亲自宣布交易所成立。五天后的1990年12月24日,曾表态支持上海办交易所的邓,把江、李、杨约到家中。他特地把话题引到市场,说:“社会主义也有市场经济,资本,主义也有计划控制,不要认为搞点市场经济就是资本主义道路,没有那么回事。计划和市场都得要。”   新年过后的1991年1月28日,邓按惯例率全家到上海过年。在沪近一个月间,他对朱镕基和其他当地官员谈了自己的观点。回到北京,他再次在家中与江、李和杨谈话。   不久以后,时任上海□□的朱调任国副总理。   邓在上海的谈话,通过上海《解放日报》的四篇系列评论文章透露了其精髓。这就是轰动评论界的“皇,甫平事件”。   1991年2月15日,农历羊年正月初一。《解放日报》头版发表题为《做改革开放的“领头羊”》的评论,旗帜鲜明提出“何以解忧,唯有改革”。   3月2日发表的《改革开放要有新思路》一文,委婉地批评有些同志“把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把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的思路,指出计划和市场只是资源配置的两种手段和形式,而不是划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标志,“资本主义有计划,社会主义有市场”。   3月22日,《解放日报》再发皇,甫平的《扩大开放的意识要更强些》一文,直指新的思想僵滞,“如果我们仍旧囿于姓社还是姓资的诘难,那就只能坐失良机”。一个月后,《解放日报》发表系列评论的最后一篇《改革开放需要大批德才兼备的干部》。   四箭连发,但是反对市场经济的声音毫不示弱。   3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发展商品经济不可否定计划经济》一文,批评“市场经济原则很难真正做到资源的合理配置和有效利用”,认为中国40年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充分说明了在我国实行计划经济的巨大优越性”。   据皇,甫平文章作者之一、原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周瑞金最近回忆,1991年10月,中央一位高层到上海,点名批评皇,甫平文章,认为搞乱了党的思想。   他指出,党好不容易统一到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思想,现在你皇甫平提出要搞市场经济,这不是要搞资本主义吗?   1991年苏,联“8-19事件”之后,“左”的调门进一步升高。   1991年9月2日,《人民日报》发表《当前改革的三个问题》一文,认为有的同志在抹杀两种改革观的分野,忌言“姓资姓社”,指出“在改革问题上的两种主张、两个方向即两条道路的斗争,仍以不同的形式在继续”。   到1991年底,有人甚至重提阶级-斗争。《人民日报》10月23日发表《正确认识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掌握处理矛盾的主动权》。作者认为,当前我国的阶级、斗争,“比建国以来任何时期都要鲜明、激烈、尖锐”。其言下之意,阶级斗争的形势要甚于十年“文格”。   很多人感到前景不明,纷纷议论,“听说改革开放要收一收,该抓阶级、斗争了”。“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折腾仿佛要回来了。 第350章 回国   周秋萍和余成没在匈牙利待足十天, 中途他们还飞了荷兰。   这一趟行程也挺有意思的。他们去荷兰代理商那里看样品时,随口提了句可惜不方便看看他们的养鸡场是怎么搞的。   哪知道代理商当场拍胸口,表示可以邀请他们去荷兰看现代化的养鸡场, 而且还强调他们和中国的养鸡场有合作, 提供的种鸡给京城的养鸡场,养鸡协会也去他们那里考察过。   朱莉一开始怀疑对方, 这样说是想强调自家技术过硬, 等到他不停地强调京城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   合着对方是想强调自己政治过硬,不用担心他这个资本家的货进不了□□的海关啊。   她瞬间好笑,感觉这些人似乎掌握了和大陆做生意的通关密码。   周秋萍心动,回去和大家商量了下,就跟余成一道带上田彩霞飞到荷兰去了。   整个过程比他们想象的简单的多, 就是对方直接给了邀请函, 他们拿着大陆的护照现在代理商后面找匈牙利方面盖了两个章, 他们就踏上了去荷兰的旅程。   整个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除了行程紧张, 只在养鸡场外面顺便看了下大风车和瑞金香之外, 没啥遗憾可言。   他们过来考察的公司规模极大, 是荷兰的Top2之一,公司旗下有饲料公司、育种公司、屠宰加工厂、孵化厅、技术服务部还有贸易公司以及财务等部门。   为啥不专门提养鸡场呢?因为他们采取的是农户+模式。育种公司和农场主分工合作,每个饲养场都只养一种鸡, 饲养场远离村庄,而且各个场之间距离要超过几公里, 这样可以大大降低鸡病发生概率。   除此之外, 荷兰还成立了国家兽医诊断中心, 每个月都会对原种场、种鸡场、孵化厅、育雏育成场进行检验, 要么抽血,要么采取样本要么验蛋。一旦发现烈性传染病,就要求养殖者立刻处理,而且是必须处理。   周秋萍他们从头看到尾,感觉十分长见识。   尤其是养鸡的时候灯光控制的讲究让他们颇为赞叹。比方说如果用的是白炽灯,每平方米3.2瓦。如果是荧光灯又变成了0.8瓦。照明时间也要控制好,像是肉鸡,亮一个小时关三个小时。按照他们的研究,这样不仅能省电,节省饲料,帮助鸡长肉,还能降低曲趾率的发生,可以说处处皆学问。   三天的荷兰之行结束后,周秋萍就基本上定下来了。如果她要买全套设备,那她还是选荷兰的厂家。这比较符合她对养鸡场和屠宰场的构想。   不过几十万美金的生意,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可能马上签合同。不然人家发货了,东西到了江州,她该把成套设备放哪儿呢?现在养鸡场都和她没关系呢。   三人又回到布达佩斯,刚好碰上从海城发来的样品也进了布达山。后者之所以能这么快,完全是人工带货的结果。海城有个代表团过来考察匈牙利的养兔事业,顺带着帮忙把真丝衬衫的样品也拿来了。   卢振军决定放弃走私生意,就对德国人的这一单特别看重,立刻打电话通知对方可以看货。   于是刚下飞机不久,甚至没来得及吃顿饭的周秋萍立刻又张罗着回国的事儿。   因为德国客商对样品很满意,表示如果他们能够提供质量不次于样品的货,那么可以尽快签合同。   40万件真丝衬衫啊,从匈牙利发货,数千万美金的大订单,能不全力以赴吗?   这笔大生意要成了,67万美金的公司注册费完全就是小意思。   卢振军找人订了机票,当天下午,周秋萍就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回国去了。   高女士看着国际航班的机票费,颇为心痛,一时间甚至生出了念头,要不干脆秋萍和余成先回去,她带着孩子坐火车得了,那要便宜好多。   周秋萍笑着问她:“你就不想坐国际航班吗?”   这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对高兴同志来说,其实坐飞机出国更加符合她对出国的定义。   于是她欢欢喜喜带着两个小姑娘上了国际航班。   坐飞机是贵呀,但坐飞机它快。7天的行程被直接压缩成了不到一天时间。   周秋萍没回江州,而是直接去海城广播电台找覃经理,对方帮忙牵线找到了一家衬衫厂。这家大型国有企业积压了大几千万的货,经济压力极大,急着寻找买家。   覃经理在广播台给他家打过广告,但因为市场整体偏冷,广告效果不及预期。   所以在周秋萍找上门说要真丝衬衫时,覃经理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家。   “他家的货质量肯定没问题,之前日本美国都出口过,当初是纳税大户也是模范企业。现在行情不好,才招了难。”   周秋萍点头,给个准话:“外商是认可样品质量的,如果能够提供同样水平的货,那这单生意就能成。”   覃经理笑逐颜开:“那可太好了,全厂几百号工人都等着开饭呢。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然而等她把人介绍到衬衫厂厂长的面前,对方却对周秋萍的身份发生了疑虑。大家看完货,开始商讨合同细节的时候,厂长突然间提出钱货两讫。   也都是说,必须得货款全部到账,他们厂才能发货。   周秋萍瞬间无语:“厂长,咱们一开始不是这么谈的。我先付5%的定金,等到交易完成之后,我再付剩下的款子。”   之前他家为了打开欧洲市场,对这单生意特别积极,不仅表示可以以一半的价格批出去,而且主动配合,定金到账就发货。   但对方无比耿直:“那不行,是你们一开始没说清楚,我还以为是公家的外贸公司跟我合作。你这样的是私人的,肯定不行。除非1,600万的货款到账,否则我肯定不能动。不然的话,全场几百号职工要戳断我的脊梁骨的,这是我们厂工人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   覃经理在中间讲好话:“庞厂长,可能还没有跟周经理打过交道,她是整个长三角地区都大大有名的财神爷。你们说我是头号掮客,专门给人牵线搭桥做生意。跟周经理比起来,我不算什么的。”   没想到她的话却触了庞厂长的逆鳞,这人一点也不客气:“我知道她,投机倒把嘛!新闻天天讲,罚了200万呢。”   他狐疑地看着周秋萍,“你的罚款有没有交干净?”   周秋萍无语至极。   她现在怀疑衬衫厂之所以积货如此严重,完全是因为他们家销售全是这位厂长搞的。就大哥您一开口就得罪人的个性,除非是别人求着你买东西的时候,否则但凡有人跟你竞争,你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周秋萍腹诽的要命,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微笑:“我都已经出国谈生意了,你说我是不是老赖?我要是老赖的话,会给我发护照吗?”   庞厂长面无表情,对她的解释丝毫不感兴趣,只一口咬定除非货款到位,否则一切免谈。   周秋萍头痛,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联系卢振军,以他公司的名义从厂里进货,她从中抽个佣金。另一个就是她干脆掏钱,做直接的贸易。   前者稳妥,挣个几十万不成问题。后者冒进,他需要承担风险不说,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她没这么多现金。   从去年10月份脱手国库券进账4000多万之后,她花钱相当豪横。除了投资曹敏莉的服装产业之外,又在建筑公司砸了钱,然后她又在股市投入了上千万的资金,还让曹敏莉帮她投资石油和日本市场。   钱永远不可能花不完,现在她手上虽然产业不少,但能拿出来的现金还真不足千万。   厂长看她不吭声,态度更加傲慢了:“反正我们厂不可能给私人赊货,要么拿钱过来,要么就不用谈。”   周秋萍皱眉毛,不得不苦苦思考,她应该从哪儿弄钱?   找人担保借贷吗?现在指望银行放款很难。   找人借钱吗?在1990年,一下子让人掏出1000万现金实在是在为难人。包括曹敏莉,她手上也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   周秋萍想来想去,她唯一能动用的,好像只有股票了。   这可真是件悲伤的事,她本来还指望靠着股票一跃成为亿万富翁呢。   但现在这单生意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她很难不心动。可能在骨子里,她对金融市场其实没那么感兴趣吧。   周秋萍打定了主意,又开始跟人谈判:“可以,全额付款没问题,但是这价钱要重新谈。”   庞厂长立刻反对:“我们这已经是腰斩的价格了,你不能太过分,我们这么多工人还要吃要喝呢。”   周秋萍毫不退却:“此一时彼一时,贵厂的衬衫以1/3的价格都没批出去,给我腰斩的价格很优惠吗?”   庞厂长目瞪口呆,狐疑的目光立刻扫向覃经理。   覃经理苦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我说了,周经理的消息远比我更广。你完全可以打听打听,跟她合作过的厂商就没吃亏的,大家都是双赢。要不这样吧,咱们还是按照老办法,50%的价格,5%的定金,先发货,然后再结清货款。”   但是庞厂长固执己见。也难怪他谨慎,80 90年代商场上的骗子特别多,甚至有的人一开始口碑很好,其实是在装模作样。等到骗一票大的之后,她们就会凭空消失。   假如对方是公家单位,冤有头债有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对方是私人,世界这么大,到时候他上哪儿找人讨账去?   周秋萍都做好准备损失了,便也豁出去:“那只能按照1/3的价格来。你也不打算做外贸了,给别人什么批发价就给我什么价好了。”   庞厂长十分不甘心,但他也的确被逼上梁山了。今年的经济状况比去年更糟糕,三角债已经逼了很多公司和工厂实际上处于停业状态。   这大几千万的丝绸存货压在他们厂的背上,叫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犹豫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好,那就一视同仁,1/3的价就1/3的价。钱到账,我这边就安排发货。”   周秋萍咬咬牙:“好,我马上就筹钱去。”   出了办公室的门,覃经理就尴尬地跟周秋萍道歉:“老庞这个人搞生产是把好手,可人实在固执,我也没想到说的好好的事,他会变卦。”   海城经济发达,覃经理又跟各路商人打惯了交道。她完全没觉得周秋萍是个个体户,就要低看她一眼。相反的,她相当佩服这位半个同行。   周秋萍笑了笑:“没事儿,现在市场萧条,大家做生意不容易,有顾虑正常。我找朋友借点钱,把这生意做了就好。嗐,说实在的,挣钱是一方面,想把我们的丝绸服装打到欧洲市场才是重点。覃经理你介绍的货,我相信质量肯定没问题,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做这事儿。”   覃经理也附和她的话:“估计你做好这一单,后面就反过来他们求你了。这些人真的是这样,当初我求着他们投广告,后来就变成他们找我。”   周秋萍笑道:“所以您是靠实力当上广告女皇的。”   她出了工厂大门,余成已经在外面等她。   刚才她把阿妈他们送上了火车,因为晓得生意成了的话,还得赶紧从这边发货,一时半会儿他们没办法回江州。   看女友笑着跟人打完招呼之后,转过头就变了脸色,余成担忧:“怎么了?”   “要付全款。”   4个字就让余成明白了事情的紧急性。他在心中盘算,很快得出数字,然后安慰女友:“没关系,政委那边应该能出这个钱。”   虽然卢振军挣的钱大部分要投入到乌鲁木齐的商贸城的建设中去。但是凑一凑,拿出200万美金应该不成问题,剩下的部分他们来想办法。   周秋萍摇头:“我已经谈了,1/3的价格拿下,我准备卖股票。”   说这话的时候她特别心疼,一本万利的买卖呀,她现在就这样出手,套现500万。很可能会损失5,000万甚至更多。   只求老天爷帮忙,能够尽快回款,还能让她再沾沾股市的光。   余成不知道股市会疯狂,听说她想出手股票倒感觉还好,甚至主动开口道:“我也有点股票,要不也卖了吧。现在什么价位呀?”   周秋萍赶紧喊停,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卖,现在绝对不准卖,知道吗?”   余成知道她碰上股票的事,总有点颠颠的。但这样的女友在他眼中非常可爱,让他忍不住抱了一下她,笑着回答:“好,都听你的。”   这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1990年的老百姓,就是两口子走在街上都不好意思过于亲密,否则人家就觉得你在耍流氓,不庄重。   周秋萍赶紧推了他一下:“我得赶紧打电话给陈自强,问问股市的情况。”   她目前持有的股票,深发展为龙头老大,其他四支各有一些,或多或少。   她最希望的是其他股票也开始涨了,那她就留着深发展,因为那是90年代初为一飞冲天的神股。多少人靠着它发了大财。   可惜现实与理想总是存在的沟壑,周秋萍想的挺美,生活却不按照它的幻想走。   深圳股市的确火了,上个月发行新股的时候,大家甚至把外面的柜台都给挤爆了。   但是,语文老师告诉我们,但是后面才是重点。明明认购场景火爆,但整个股市呈现的状态却是冷冰冰,一枝独秀的还是深发展。   而这位龙头老大之所以能够获得投资者的青睐,是因为它拆股票了,原本20块的面值现在拆分成了20股,一股定价2块8。   在股票对大部分人来讲还是新鲜玩意儿的现在,又是派息又是分红又是送股票又是拆骨的深发展简直堪比流量体质,瞬间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在这个档口,你不能指望投资者分析这家企业的发展前景。只能说,但凡大家注意到它的存在,愿意多看它两眼,那它的股价就肯定能蹭蹭往上涨。   果不其然,这才拆股票多久啊,2块8已经蹭蹭涨到了10块钱,而且你拿着钱还买不到,眼下在深圳搞股票的人都特看好它的发展前景,准备等着它继续往上飙。   与此相反,其他4只老老实实呆着的股票一点没沾到它的光,完全没涨的意思。   搞得陈自强都崩溃了,觉得他们教授说的没错,中国股市天生发育不良,所以根本没办法分析。   周秋萍失望,不得不开口:“那你帮我卖点股票吧,能出500万现金就行。”   陈自强兴奋得差点没原地翻跟头,眉飞色舞地保证:“没问题,我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卖出去。”   开玩笑啊,这是宝藏,他会用最快的速度筹到钱,把这股票吃下去才是真的。   余成示意周秋萍把话筒给自己,毫不客气地询问陈自强:“那现在场外价格多少?”   陈自强想打马虎眼却打不过去,因为大家都是同行中人,他掌握的那点知识蒙蒙外行还行,对于入了股市的人,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他不得不开口说实话:“18块啦!现在已经涨到了18块。”   剩下的话他没说,而且还买不到。   基本上只要有人开口出手,立刻就有人蜂拥而上 直接分得一干二净。   他有预感,深圳股市会直接从冬天进入夏天,春天很短的。   余成才不跟他打哈哈呢,相当直接:“那好,就按照18块钱的价格卖。”   陈自强想反对,却又害怕对方卖给别人,只能苦哈哈地说OK。   挂了电话,周秋萍就夸他:“还是你厉害,天生就是做买卖的人。这事我交给你,你带股票过去,然后把他这段时间帮我说的股票带过来。”   周秋萍也有预感股市快爆了。   财帛动人心。这几年时间她和陈自强合作的挺好的,还是不要用金钱考验大家的交情为妙。   余成点头:“行,那我坐飞机过去。”   跟这么大的生意比起来,机票钱是小钱中的小钱。节省时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突然间笑了:“我现在好像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时间就是金钱了。”   周秋萍一想,嘿!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等她回了家,看到两个女儿站在屋前一本正经地跟着彭阳学打拳,就下意识地问了声:“我阿妈呢。”   哪知道在院子里玩耍的人都立刻噤声,青青还小声跟妈妈汇报:“奶奶不高兴了。”   周秋萍奇怪:“怎么,你们得罪奶奶了?”   星星跺脚:“才没有呢,妈妈冤枉人。”   周秋萍赶紧哄小家伙:“好好好,是妈妈不对,到底怎么回事儿?”   朱莉朝她摇摇头,十分无奈:“农场不让奶奶承包了。”   因为这件事她现在对卢总意见很大,本来周经理只是想去考察屠宰场设备。是他在中间牵线搭桥,说农场希望她来承包养鸡场,所以才有后面去荷兰考察的事儿。   结果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他们回国了,主动找上农场,农场却翻脸不认人。   好像天底下就他一家养鸡场一样。   周秋萍皱眉,想到衬衫厂的态度,怀疑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上头又传达了什么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命令。   她随口应道:“没事儿,不行我们自己搞,谁稀罕他家呢。”   她回屋去安慰母亲。   没想到不等她开口,高女士却郑重其事地和她商量:“我移民吧,我要是华侨的话,他们就不嫌弃我是个体户了。” 第351章 那就移民吧   晚上周秋萍没睡好。   有只蚊子一直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说实在的, 到最后她甚至都希望那蚊子直接趴下来好好吸点血。它满足了,她也就能够安稳的睡觉了。   可它就是不给她这份太平,非要搞得她一夜都睡不好, 一直到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起来脑袋还沉沉。   高女士的精神同样不太好,蔫蔫的。   早饭还是彭阳做的, 就是简单的水泡饭, 培上凉拌莴笋丝和开水烫空心菜,外加咸鸭蛋。比起以往丰富多彩的餐桌,实在可以用简陋两个字形容。   周秋萍可没脸嫌弃,她吃了半碗水泡饭,突然间开口道:“等这单生意完了,就办蓝卡吧。”   因为昨晚她们母女谁都没在大家面前提这事儿, 第一次听说的曹敏莉和苏珊都颇为惊讶。苏珊直接问出声:“你们要办移民吗?移去哪里?”   她看她们很有冲劲啊, 还计划做实业呢, 怎么一下子就决定移民了?   周秋萍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也不是移民, 就是做买卖方便点。我们要从荷兰进设备, 直接过来比较麻烦, 准备从匈牙利转。”   政治永远影响经济。   曹敏莉点头,表示理解。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还是麻烦的话, 不如以卡拉OK房的名义进口,应该会方便些。”   彭阳满头雾水:“卡拉OK房养鸡?”   他的老天爷, 这个跨度未免太大了些, 简直乱七八糟。   朱莉却一本正经:“进口屠宰设备没问题呀。卡拉OK房需要大量的鸡肉, 为了保证安全和卫生, 自己屠宰加工鸡肉有问题吗?”   彭阳还是感觉大写的扯。照这个理论的话,那不是不是应该干脆自己养鸡呀。   朱莉毫不退却:“那又怎样?这样一条龙服务更好。”   曹敏莉跟母女俩打听:“那你们打算办哪里的蓝卡?”   周秋萍没瞒着对方:“东欧,那里现在比较好办。”   用赵老板的话来说,只要你肯掏钱,你想办什么颜色的卡就办什么颜色的卡。物美价廉,物超所值。   曹敏莉微微沉吟,给了另一个选择:“如果你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投资的话,我建议可以选择香港。不是说我对东欧存有偏见,只是他们正处于巨大的震荡之中,我想现在谁都说不清楚他们的政府后面是什么样的走向,又能否控制住局势。如果他们比较极端,直接收缴别国在他们国家的投资,那么到时候个人很难抗拒。”   这话真是说到了高女士的心坎上。她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被收走了,她得心痛死。   香港肯定要比东欧强。因为香港就是中国的呀,以后要回归的。   苏珊调侃她:“那你不怕回归以后被没收吗?”   高女士摆摆手,十分笃定:“不会的,我们要脸,说50年肯定就是50年。不然外国人都会看我们笑话的。”   苏珊故意跟老太太对着干:“要是万一呢。”   现在好多香港人忙着移民去国外,就是害怕被没收私人财产。   老太太赌气:“万一的话,收也就收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曹敏莉笑出了声:“好,奶奶你不怕的话,那就在香港注册吧。”   在香港注册企业就简单多了。   其实在前几年便有人利用这种手段转变身份,直接目的是为了利用税收优惠政策外加给自己套一层保护伞,防止资产被轻易没收掉。   一旦市场有需求,那么就肯定有供给。律师事务所就有专门的人开展相关业务。   高女士没花多少时间便下定了决心:“那就在香港注册。”   这让她感觉舒服很多。老太太对国家很有感情,虽然个体户的身份让她备受歧视,可只要不是迫不得已,她还是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方案一定下来,大家就跟打仗似的。   首先,卖股票得到的500万资金到账,40万件衬衫出库,第一批货空运,剩下的也要在一个礼拜内到货。   周秋萍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个人来用。   之前都是做境内生意,商品从江州运往乌鲁木齐。现在要出国,需要办理的手续简直多到吓死人。   好在经济大形势不景气,导致的另一个倾向就是国家十分鼓励出口。如果能够出口创外汇,方方面面都愿意帮忙简化流程。   待到最后一批货运出,按照她和卢振军FOB的协议,交易终于完成了,她才一屁股坐在车椅上喘粗气。   更大的买卖她不是没做过,1000多万就是亏了,她也亏得起。   但意义真的完全不一样。这可是她正儿八经地第一次做外贸生意,感觉特别微妙。   她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这才招呼余成:“走吧,咱们回家。”   这些天余成跟着她东跑西跑,累得够呛。   两人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摊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劳累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精神啊。加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让他们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看人的眼神也懒洋洋。   家里电话机响的时候,周秋萍毫不犹豫:“石头剪刀布吧,谁输了谁去接电话。”   对,她现在就是不想动。   余成毫不犹豫伸出了拳头,他赢了,但他还是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过去接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岗亭,有人过来拜访他们。   来的不是陌生人,岗亭的武警也认识他们,就是大学生歌手。但现在安保措施变严格了,如果不是常住人员,想进来就必须得有主家过去领人。   周秋萍发出一声哀嚎。   余成莫名其妙:“你干嘛呢?又没人要你去。”   周秋萍一本正经:“我替你叫的呀。”   余成瞬间无语:“我可真谢谢你。”   他摇摇晃晃出了屋子,过了约摸10分钟,把人领回来了。   来的人不少,有石磊,有卢潇潇,还有其他几个大姑娘小伙子,包括解茜。   毫无疑问,这帮娃都是过来关心出国问题。   石磊将匈牙利夸得天花乱坠,直接将日本抛到了九霄云外,表态如果要出国的话,首选匈牙利。   “不要去西欧,也不要去美国这些地方。”他煞有介事地跟大家分析,“太贵了,那里物价特别高,而且还欺负你,看不起你。东欧好很多,匈牙利尤其好,他们对咱们很又好。除了吉普赛人,不要理他们,那就是流氓骗子小偷恶棍。”   周秋萍不客气道:“你那是因缘际会,刚好会德语,所以派上用场了。你让其他人过去怎么过日子?念书的话,学校有那么好申请吗。工作的话,匈牙利之前的确是劳动力紧缺的国家。但是现在他们的失业率在上升,半年多了一万多人没工作。等你们过去,没有一技之长,能干什么?在街上卖唱吗?那你们跑出去又图个什么?”   一帮热血上头的年轻人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有人不服气道:“我们也可以摆摊。”   周秋萍似笑非笑,下巴朝石磊的方向:“他没跟你们说摆摊被偷钱,被抢劫的事?”   石磊尴尬:“那个,也不是谁都被抢。”   周秋萍端正了颜色:“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来不反对大家出国,前提是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什么都稀里糊涂的,一头栽进去,就算一时挣了钱,碰上风险完全没有应对能力,那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去匈牙利能不能挣钱?能。就像前几年去深圳发了财一样。但同样的,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跑货运的司机也很挣钱,半路被抢劫命都没了的你们也听说过吧。到底去还是不去,你们自己斟酌。我个人态度反对退学出国。至于马上要毕业的,看自己怎么想吧。”   她提醒解茜:“你不管做什么选择,都跟家里人商量下。不能把你爹妈都瞒在鼓里。”   解茜摇头:“我不去匈牙利。”她抿了下嘴唇才继续往下说,“其实这趟来我是想跟大家道个别的,我要去美国留学了。”   众人目瞪口呆,石磊先喊出声:“不是说应届生不许自费留学吗?”   解茜轻描淡写:“我有位叔爷爷是华侨,给我做了担保。”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石磊心直口快:“之前怎么没听你说啊,你们家还有这门亲戚。”   解茜淡淡地笑:“我也搞不太清楚我们家的亲戚关系,以前隐约听说过,我光顾着上学了,没怎么在意。”   石磊“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   其他人却眼神闪烁,这位叔爷爷为什么能在关键时刻冒出来,真难说。   不过这给大家提供了个思路,说不定他们也能有样学样。   周秋萍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最后才叹口气道:“好吧,咱们都抽个时间,把黄总监他们全叫上,大家给你办个践行宴。”   黄山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解茜留学的事峰回路转,直接表示OK。不过他想更进一步:“马上到毕业季了,正好要送她走,不如再做张专辑,有始有终。”   托亚运会的福,现在《青春:十二星座》销量已经过五百万,不仅大陆媒体争相追捧,港台及海外媒体也不乏报道。甚至有朋友问到黄山面前,想引进这盒磁带在港台地区发行。   如此大好形势,如果不趁热打铁,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巨大的热度?   黄山强调:“这张专辑我要求提高版税,不管是歌手还是词曲作者以及我这个制作人的版权费都要提高。这样你才能吸引到更多有天赋的人投身入这个行业,而不是让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改行。”   周秋萍想了想,大方答应:“OK,只要能做出好专辑就行。你不用跟胡经理争辩了,这部分利润我让出来。他有他的不容易。”   黄山笑出了声,相当直接:“那只葛朗台,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他谈,白浪费时间。”   周秋萍又建议道:“对了,拍MV的话,如果你觉得现有的场景太单调,可以考虑匈牙利。真的,太美了,车费低,过去开销比美国和西欧、日本之类的小多了。要是有需要,我找朋友发邀请书,办出国手续不难。”   黄山略微沉吟:“也好,我们商量下再决定。MV可以往后稍微挪挪,把磁带做出来再说。先拍解茜的部分,其他人时间好协调些。”   周秋萍追问:“那专辑叫什么名字?”   “《青春·纪念册》。”   周秋萍感觉满脸大写的囧字,因为“旋风小子”先前推出的正式专辑叫做《青春乐园》。虽然她总怀疑黄山他们有蹭《青苹果乐园》热度的嫌疑,但业内人士却说他们是打算吃定了青春饭。   又是《青春》,又是《青春·十二星座》,然后再来个《青春乐园》,分明就是在沾师兄师姐们的光。不然销量哪里能这么快就破了五十万,直接朝着百万逼近。   好在周秋萍是生意人,在赚钱这种事上脸皮极厚,毫无心理负担可言,立刻接话:“可以,我没意见。对了,制作费用够吗?”   黄山笑了起来:“够,当然够。对了,《青春乐园》的分红,周经理,你还没拿呢。”   周秋萍一拍脑袋,要命啊,她居然忘了这一茬。如果之前她凑一凑音像公司四月份的分红,说不定能少卖不少股票。   算了,往开里想吧,人哪能真的算无遗策。   周秋萍咬咬牙:“行,你们什么时候算好了,我过去拿。我正好想做档新节目,马上夏天好多人毕业,《青春歌友会》要流失不少班底,我们得增加新鲜血液。”   黄山来了兴趣:“你准备怎么做?”   他对《青春歌友会》印象很好,这是公司歌手曝光的极佳平台。现在班底流失的确麻烦,确实得赶紧加人。   周秋萍反问他:“你觉得怎么做合适?”   “这批歌手是校园歌手大赛挖掘出来的。我认为可以继续这个模式,但是得扩大规模,不能只局限在江州。大陆这样大,有这么多高校,完全可以把热爱音乐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昂他们同场竞技,挑选出最合适的歌手。从比赛开始,就培养他们自己的歌迷。这对他们今后的发展有好处。”黄山认真道,“大陆歌坛现在缺乏这个意识,但旋风小子的歌迷会已经快有十万会员了,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周秋萍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超级女声”,除了现在没有发送短信支持外,真的很超级女声了。   黄山分析道:“我知道大陆学校管得严格,但五月份先开始在全国大学多的城市比赛,等到选拔出一批歌手之后,再让他们到江州来参加决赛。那就到了放暑假的时间。选手有空,他们真正的歌迷,青少年学生也有时间看电视了。比赛肯定能够引起关注。就是你打算跟哪家电视台合作?省台的辐射范围更广些。”   周秋萍念旧:“还是江州台吧,大家合作惯了有感情,各方面也熟悉。再说现在省台也没上星,辐射范围有限。后面真火爆的话,其他电视台会过来买版权的。”   她挂了电话,回头跟大学生们宣布:“不管你们走还是留,人生无不散之筵席,总归都要毕业的。正好把你们凑齐了出一张纪念专辑。以后不管做什么,回头也能想想。出国的事,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我跟公司建议带你们去匈牙利拍MV。那里有古堡、有多瑙河,风景很美。去工作你们可以顺便多认识下那城市。好与不好,你们自己判断。”   众人喜出望外,全都凑上来追问:“真的吗?”   还有人关心:“要多少钱啊?”   他们可得盘算一下自己的家底,到时候出国也能多带点东西回来。   石磊这下子又神奇起来,以过来人的经验强调:“你们带些丝绸衣服还有珍珠项链这些,又小又轻还容易脱手,在那边很好卖。到时候脱手了,路费也就赚回头了。”   这事儿稀松平常,周秋萍总不至于假道学义正言辞说你们不能这样做之类的。她自己还靠这挣了两千多美金,如果不是临时又去了趟荷兰,就包圆了出国的开销。   大学生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有人说自家有亲戚在苏州丝绸厂,他们那里还做珍珠项链,可以内部价拿货。其他人立刻催促他赶紧去问清楚。   解茜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周秋萍,后者朝她招招手:“你帮我一块儿洗点水果吧。”   等到自来水龙头打开,借着哗哗的流水声,解茜轻声道:“周经理,你能办移民的话就尽早办吧。”   周秋萍侧头看她,发现这姑娘眼睛只盯着水龙头,声音低低的:“马上全面整顿工商业,整经济到政治,他们驾轻就熟。你已经树大招风,要抓典型的话,你是现成的靶子。”   官口两张嘴,上下随便说。昨天你还是致富模范,明天你就有问题。上午要求大干特干,下午又批评冒进贪功。   反正,他们就是这个时代的甲方爸爸,色彩斑斓的黑,丰富多彩的白,神仙都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想怎样。   解茜洗了一遍草莓又洗第二遍,水一直没关,她的声音就在流水声中断断续续:“要走早点走,别到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不要心存幻想也不要把他们的承诺当回事。当初大鸣.大放不也是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的吗?后面又怎样?好在他们对外国人还是客气的。”   草莓洗干净了,水龙头拧上了,她不再提及移民的话题,只问专辑的事:“歌曲挑选好了吗?会不会太赶?”   周秋萍很想摸摸这姑娘的脑袋,最后只微笑:“已经差不多了,黄老师一直都在筹备你们的新专辑。”   解茜点点头,端着草莓出去。   周秋萍喊住了她,待这皮肤白的近乎于半透明的姑娘扭过头来,她才微微笑:“谢谢你,出去照顾好自己。学业不要放松,无论在哪儿,你掌握的知识和你的能力都是你安生立命的根本。对了,到了之后把你的账户传真给我们,后面磁带分版税,我们好给你转过去。”   解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拒绝:“不要,我已经拿了很多钱了,我有奖学金。”   周秋萍给她理了理衣领,笑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开销大着呢。你看张蔷那会儿挣的钱要比你多吧,花不了两年就没了,只好回来。再说手上有钱,做选择也就更能顺应本心。”   石磊大剌剌地闯进厨房,嘴里抱怨道:“不是说有水果嘛,怎么还不拿出来。天!这个好,草莓,甜,好吃。”   他这一打岔,两位女同志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咬牙切齿地愤恨:“你就知道吃。”   石磊委屈死了,现在的女同志完全不讲道理,刚才明明是她们说要洗水果给大家吃的。   他端着草莓出去,发现客厅里又多了人。   高女士和田彩霞还有彭阳奔波了一天,去城郊寻找合适的养鸡场地点。强扭的瓜不甜,农场看不上他们,他们也不上赶着,另起炉灶好了。   除了他们之外,沙发上还坐着位女同志,是电视台服务部的叶文兰。   石磊咋舌,感觉周经理太可怕了,她才刚跟黄总监商量完要做新电视节目的事,这么快就把人拉过来商量具体工作了。   结果周秋萍看到叶文兰也愣了下,笑着打招呼:“叶老师,你来了,正好,有个新的节目企划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说着她把在全国范围内选拔大学生歌手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补充说明道:“9月下旬开亚运会,我们在暑假里搞歌唱比赛,刚好可以响应亚运会,展现出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叶文兰看着有些拘束,只仓促地点头:“不错,挺好的,海城电视台的《卡西欧杯家庭演唱大奖赛》收视率就很高,很受欢迎。”   这个大奖赛大概是中国内地荧幕上最早的选秀节目,1985年开播,风靡一时,像周冰倩和巫慧敏,就是从节目里走出来的歌星。周冰倩去年出的磁带销量也破了百万呢。   彭阳好奇:“我听说这个比赛一开始没人报名,电视台的人拿闹钟引诱大家,谁报名就发一只闹钟,所以才把比赛的人给凑齐的?”   叶文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清楚。”   周秋萍看她像有心事,便招呼她到院子里:“正好,叶老师,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等她们出了房门,她才开口问:“怎么了?有事吗?”   叶文兰苦笑,像是难以启齿的模样,踟蹰片刻才开口:“周经理,我听说现在办去匈牙利的移民有门路,是吗?”   周秋萍皱眉:“你也想移民吗?我知道《点歌台》其实没任何技术含量,也谈不上发展。但是这个《校园歌手大赛》如果好好做的话,可以成为大陆电视台的一张名片。”   叶文兰无奈摇头:“我也想做啊,可我也得考虑家庭。我爱人之前一直借调在省报,现在被退回去了。我们老家很远,想办法调到大城市恐怕比出国还难。”   原来经济大环境不好,国家财政也紧张,下拨到各个单位的经费有限。今年上面财政就按编制给钱,那些借调人员所有的行政开支全部由单位自己承担。   报纸受到广播和电视台的冲击,日子也谈不上好过。他们就开始精简人员,将借调的工作人员退回原单位。   这下麻烦大了,叶文兰老家到江州,坐火车得两天两夜。两口子如果长期分居,那肯定容易出问题。   她丈夫也不愿意回去。借调人员是最尴尬的,你在原单位什么活都没干,那自然升职称升官所有的好事都不可能轮到你。他也三十好几了,再跟小年轻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拼,不管是体力还是心态都扛不住。   他听妻子偶然提起周经理把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就来了兴趣。他毕竟本身就是做新闻的,只要稍微一打听,便清楚了匈牙利和中国互相免签的事。于是他就动心了。   他想趁着还年轻,出去闯一闯,省得在老家那个小地方空有抱负没有施展的空间。   周秋萍询问叶文兰:“那你的意思呢?你是想留在国内发展还是出国?”   叶文兰抿了抿嘴唇,颇为羞愧:“我希望和我爱人共进退。”   她解释道,“当初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他本来有更好的选择的。但是为了迁就我,才留在了本省。后来我成功地调过来了,他却只能借调。他已经为我牺牲了很多。”   周秋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夫妻相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没啥好说的。   她略一沉吟,跟叶文兰确认:“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在报社工作是吧?”   “对,我干过记者也干过编辑。”   就是因为写稿子被认为倾向有问题,所以她才叫清理掉的。她怀疑丈夫之所以被退回原单位也是受自己牵连。   毕竟现在空气又紧张起来了。   “那你们夫妻俩的外语水平如何?”   “我会英语和俄语,我爱人英语也不错。”   周秋萍没打包票:“那好吧,我给你问问看。我是不希望你们去摆摊子的,最好还是能够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   叶文兰听得满头雾水,但周秋萍已经招呼她进屋吃水果,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因为周秋萍现在也没把握呀。   她看这两口子以前都是在报社工作的,突发奇想,想办一份中文报纸。   现在涌到匈牙利的大部分中国人根本不会说英语,除了老乡带老乡,道听途说之外,压根没办法了解匈牙利的讯息。而能够垄断信息的人,不仅借此大发其财,还坑了不少同胞。   目前匈牙利有匈文俄语英语甚至德语报纸,但没有华文报纸。   如果有一份报纸可以及时介绍匈牙利的各项政策,而且还能够提供一些商务、地理信息。那么对于不懂外语的华商而言,无异于甘霖。   而且文字是有感情的,让读者凝聚在一起,为他们提供心灵的慰藉。   这叫花小钱办大事。 第352章 货跟货是不一样的   卢振军以前就是政委, 专门搞思想工作的。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思想阵地你不去占领别人,别人肯定会抢着占领。   他已经在匈牙利正儿八经注册了公司,把它当成重要的阵地, 自然要严阵以待。   办个报纸不错, 精神食粮很重要。尤其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 能有熟悉的文字慰藉, 可以让人感觉没那么孤独。   他当场就拍板:“可以,你把人给我送过来。对了,我正准备给你发传真,你按照上面给我发货。”   跟着第一批走空运的真丝衬衫一块儿上飞机的还有目录样品。   之所以能这么快,一方面是杜仲李立军他们转换角色极快,不做电视销售了, 但线下的贸易工作他们分工搭配的极好, 整理出一清二楚, 充分体现出高学历人才的能耐。另一方面是钱经理的补充,作为江州饭店的高层, 她掌握了长期合作对象的一手信息, 直接就能拿出名册和样品来。   周秋萍惊讶不已:“卢老师你也够快的呀, 这么快就找到了新顾客。”   卢振军哈哈笑:“花钱打广告了呀。我们华商好像真的没这个意识,在这边做生意的日本人南朝鲜人都晓得要打广告吸引顾客,我们还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一样。”   周秋萍趁机强调:“那你就再接再厉吧。行, 你传真给我,我这边尽快把货凑齐了给你发过去。”   她打完电话出房间, 就给了叶文兰准消息:“你把家里安排好了, 将你和你爱人的资料准备好, 等邀请书发过来, 再办下一步手续。”   叶文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快?”   旋即她又问重点,“要多少钱?”   从她去电视台工作到现在,因为周经理对手下人大方,工资奖金都没少过,所以万把块钱她还是能拿出来的。   就算更高,就算要借钱,她也要和丈夫办出去。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贩货不贩人的,你们要准备的就是路费和路上的花销。到那边,暂时会给你们提供食宿的,先落下脚再说。”   石磊在旁边热情洋溢地帮忙出主意:“你们多带点货过去,到时候刨除路费还能多赚一笔,也能手上有点余钱。我跟你说,电子表、珍珠项链、打火机还有胸花都体积小分量轻,利润却不少。”   周秋萍真是对他无语了,干脆摇头,招呼大家:“你们晚饭想吃什么呀?”   叶文兰赶紧告辞:“那我先回去收拾了。”   穷家富路,想要出远门,得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简直堪称一场战争。   周秋萍便也不留她:“你准备好了跟我说一声。”   今天来家里的客人多,加上进入4月之后,天一下就热了起来,余成也懒得准备7个碗8个碟了,问过大家的意思之后,直接上了一大锅过水凉面,用木耳和猪肉片以及鸡蛋还有黄花菜做卤子,随吃随舀,简单又美味。   就连青青和星星也吃的津津有味,两只小脑袋都埋在面碗里。   人太多,大家便也不全都围在桌子上,而是端着碗,三三两两的分开找地方吃面。   周秋萍端着碗过去跟母亲说话,询问养鸡场的地址找的怎么样了。   “山上,有一片山我觉着还行。以前是打石头的地方,现在石头也没了,剩下的就是荒山。价格也低,要是长租了,倒是可以盖个养鸡场。”   高兴同志不愧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了,凡事想得特别开。对于要移民的事儿,她一开始内心深处是极为抗拒的,甚至有种类似于被逼良为娼的悲愤。   但是很快她就真香了。   曹敏莉找来的那位帮她办手续的律师,跟她解释了一通香港的相关政策。   老太太听完之后第一感觉就是资本主义就是资本主义呀,保护的都是老板的利益。这个税的比例少,而且种类也不多,居然没有营业税和增值税,赚了纯利润才交税。不赚钱就不交税,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只戴了个帽子,她暂时也不在香港做生意,享受不到那边的优惠。但是这个帽子在江州就能让她省下很多税,更让老太太激动的是,进口机器还能免关税。   就比方说他们这个养鸡场和屠宰场吧,一套养鸡设备和屠宰设备,从荷兰进口的话,加在一起差不多50万美金。如果正常交税,要交100万的关税。   但戴上帽子之后,这笔钱就能省了。   加上在营业税增值税方面减免的部分,一年下来,他们能省下好几百万呢。   高女士忍不住叹气:“难怪外企工资给的高,大家想去外企上班,人家有底气给这钱啊。”   周秋萍心道:可不是吗?   这就跟两个同事一样,表面上看两人薪水一样,按道理来讲,生活水平也差不多。结果一个上有老下有小,各种支出免不了。另一个潇洒贵族,只管挣钱,固定支出少又少。   两人的生活质量一样,也就怪了。   所以后来号称在国内最遵守劳动法的是外企也未必是人家的觉悟有多高,说不定就是人家开支少,有更多的钱能够拿出来摆在员工福利这一块。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坦然大方的呀。富一些,大概率会更从容一些。   高女士开始忧心忡忡:“你说这个样子,到时候会不会全都变成洋人啊?”   天底下谁不喜欢钱?做买卖交那么多税的人是真的觉悟高,觉得自己有义务做这事儿吗?绝大部分肯定是因为怕被抓怕被罚怕蹲大牢,所以才咬牙把钱交了。   现在有办法可以少交钱,还不用被罚,那大家肯定愿意干这事儿啊。   到那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周秋萍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是千禧年前后,国内的好多大型国企都特别流行和洋品牌联姻,就是引进外资。当时官方的说法是因为加入世贸组织了,为了打开国际市场,增强竞争力,所以要搞合资。甚至是有的企业是被上级主管部门强行逼迫,按人头认指标搞合资的。   现在想想看,估计当时大家也是心思各异,说不定就有为了减免税收,所以才搞合资的成分在里面。   餐桌上爆发出一阵嘘声,卢潇潇十分鄙夷:“你扯吧,这么好挣钱,马路上有那么多钱捡吗?”   石磊面红耳赤:“我骗你干什么呀?他就是这么积攒下身家的。”   彭阳在旁边背书:“这个我可以替他作证,不是秘密,布达佩斯的华人圈都知道。他就是靠着搞合资挣了好几十万美金,然后去东欧投资的。”   卢潇潇刨根问底:“那他之前在咱们这儿搞合资,没钱怎么搞?起码他得是个老板吧。”   石磊眉飞色舞,嘿嘿地笑:“你少见多怪了吧?他值钱的难道是他的老板身份吗?不是,是他台湾人。他就是个普通的技术员,咱们国内的厂买了他们的设备,他过来调试的。厂里的书记主动找到了他,让他投资这个厂搞成合资企业。当时他说他没钱,他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呢,哪有钱投资当老板。咱们这个书记是知名企业家,脑袋瓜子可灵活了,立刻就对他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不需要他掏钱,只需要他出名字,钱由工厂自己出,手续办好之后,给他10万美金的酬劳。”   一群大学生又发出惊呼。   10万美金啊,这是怎么概念?去年国民平均收入是1260块,10万美金相当于大家不吃不喝攒500年。   还要向天借什么500年啊,直接借个名字就行。   有大学生搞不明白了:“光给名字有什么用?他这个假老板又不出钱。”   “你傻啊。”石磊自觉见过了世面,完全隐藏不住卖弄的心思,“有了他的名字,这就是合资企业,先是免税,然后是减税,还能少交各种费用。工厂利润上交的部分也少了。而且他可以借着台湾老板的名义制定企业内部规章,以前那些在车间里上厕所,自认为老子可以领导一切阶级的大爷们大锅饭吃不了了,劳动纪律上去了,工厂效益不就大大提高了吗?这厂里有钱,还可以按照合资企业的标准给大家多发工资。得到了实惠的职工也说好,上上下下都满意,这就是皆大欢喜。这才叫戴着洋帽子好办事。”   彭阳在旁边点头:“好几家厂都是这么主动找上他的,所以他很快就挣了几十万美金,当然就有钱去东欧做生意了。”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眼朱莉,真情实感道,“你随时都能往兜里揣几十万美金啊。”   朱莉回了她一个白眼。   周秋萍过去添面条,哭笑不得道:“你们怎么想起来说这些了?”   卢潇潇接话:“彭哥跟我们说他准备创作的电视剧大纲呢,说的是海外华人的故事。女的是大陆去的,男的是台湾商人。”   周秋萍脱口而出:“该不会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吧?”   没看出来啊,彭阳居然还这么前卫,把10年20年后流行的剧情给嫁接过去了。   彭阳满头雾水:“啥霸道总裁?我这说的是真的,就是真事儿。这个大陆女的呢,在国内有丈夫孩子的,是个工程师。因为迟迟没办法把工作地点调到一块,她就想凭借自己的技术去国外闯一闯,为了出国借了不少钱。她先去的是波兰,结果波兰自己现在失业率都高,她根本找不到工作,只好做小买卖摆地摊。但她根本就不会做生意,被偷的比赚的还多,后来没办法,只好跟台湾老板膀了肩。”   膀了肩是现在的说法,类似于同居的意思。有单身男女凑对的,也有搞婚外情的。人在生存面前,道德底线总会越来越低。   周秋萍大摇其头,十分怀疑:“你这个剧本能通过审核吗?影响太坏了。”   彭阳莫名其妙:“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儿啊,怎么就影响坏了?”   卢潇潇倒是持相反的意见:“说不定能够被支持呢,这不是正好说明国外不是天堂,并不是所有出去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吗?正好国家现在不想我们出去,多宣传宣传这个,肯定符合要求。”   石磊嗤之以鼻:“对呀,这些当官的一个个把国外说成臭狗屎,自己却挖空心思往国外跑。今天这个考察,明天那个考察,你的名气好大哦,外国人都知道,天天邀请你去考察?考察个屁,都考察到商场里了。总共考察10天,一天在厂里呆着,一天在谈判桌上呆着,剩下的时间都忙着逛街买东西。就是替咱们去接受资本主义的摧残,生怕我们被毒害了吗?哎哟,那可真够高风亮节的。”   卢潇潇好奇:“那时间都花在逛街上,他们还怎么谈判签合同啊?”   石磊流露出嘲笑的神色:“咱们是大国呀,要讲究大国风范,在谈判桌上怎么可以斤斤计较呢?重点是完成合作,代表我们打开国外市场了,这就可以戴红花了。”   出国的日子,跟周秋萍他们需要正儿八经地考察不一样,他和李东方大部分时间都东游西荡,动不动就在国际市场待着。周围的中国商贩来自五湖四海,各种内部流通的消息也多,自然听了几耳朵。   卢潇潇百思不得其解:“那照你这么说,那他们这生意做的不是亏了吗?又不在乎利润多少。”   “嗐,我的同志,你怎么能光盯着钱看呢?你要注意政治影响。你想想看,价钱低了,那出口总量不就上去了吗?出口总额也多了呀。”石磊不愧是拍过MV的人,充分展现出了戏精的本质,说话也拿腔拿调的,“只要出口总额多了,就代表我们的工作卓有成效,当然应该表扬。”   大学生们面面相觑,这算什么呀?赔本赚吆喝?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她倒是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儿,也就是在国外买国产货可以比国内更加物美价廉。   物美就不用说了,质量最高的商品用来出口不是潜规则而是明规则,企业直接拿在明面上说的。   至于价廉,当时新闻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说是因为国内的消费税高。   现在想想看,说不定跟它们一开始出口的定价就有关系。如果只追求出口总额,要求数据好看,根本不在乎利润,那价格定的当然低了。   后来好多国家告中国企业搞倾销,据说理由之一就是因为这些商品在中国卖得比国外还贵,不符合市场规律。   这大概真的冤枉了这些企业。人家本来很可能根本没想这一茬。人家只想扩大外销途径,最早是当成政治任务去完成的。   至于谈判的人为什么不在意价钱。一个是他们的上级对他们的要求着重点就不再利润这一块,而是进入市场;另一方面大概和单位赚多少钱跟他们没关系脱不了干系,赚一个亿,也未必会给他们发100块的奖金。   既然如此,不如出国潇洒走一回,何必劳心劳力呢?   也许这些人只是少部分,大部分人还是兢兢业业的。   但只要有这部分人存在,那就是个大麻烦。   石磊还在吹嘘:“所以说,国有企业搞不好是正常的,从上到下一帮蛀虫,企业能搞得好才怪。所以,在国外,还得看我们这些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人。”   周秋萍呵呵:“哎哟,你还挺高兴的?人家赔本赚吆喝,把顾客都吸引走了。你怎么跟人家拼?人家不在乎钱,你能不在乎吗?同样的商品,你这边卖10块,人家卖5块,你是顾客,你买哪一家?”   石磊被噎到了,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   他挠挠头,还没入职就开始真情实感地愁眉苦脸。这可真是个大麻烦,要怎么解决呢?如果跟人家拼价钱,那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啊。   大学生们跟着义愤填膺。呸!拿公家的东西大方,展示所谓的风范,臭不要脸。难怪说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10个中国人是一条虫。就是因为有这些拖后腿的,所以才坏事儿。   可惜大家骂了半天也没骂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吃过晚饭告辞的时候,好几个人都跟周秋萍感慨:“看来无论在哪儿做生意都不简单啊。”   周秋萍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钱多事少的事。”   石磊不服气:“怎么就没有,好好投胎,拿着批条挣大把的钱。咱们带外汇出国会被查,他们一箱箱的钱运出去,海关也不敢放个屁。咱们在国内超生一个就扒房子全村结扎。人家出国养龙种,还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替他们养太子。”   周秋萍直接赶他滚蛋:“去去去,回去好好学习,别到时候毕业证拿不到手,白丢了一回人。”   他嘿嘿笑着跑了。   卢潇潇若有所思:“我突然间想到一个在国外挣钱的方法。你们不是说出国的中国人根本不会说那边的话吗?就开专门开班教学,教他们说日常对话。这样他们跟当地人做买卖,能沟通就能挣更多的钱。”   彭阳在旁边颇为赞同:“有些出去做生意的人原先就是翻译。”   他听说的一个女商人,原先就是教俄语的。逛秀水街的时候,她随口帮人做翻译,商贩为了招揽更多的顾客,就给她报酬。她靠着这个方式攒了第1桶金,现在常驻苏联做买卖,很能挣钱。   周秋萍随口应道:“所以说你得派上用场才能挣到钱。”   卢潇潇又高兴起来:“那我回去问问看,看谁会说匈牙利话。”   周秋萍看她雀跃的跟小鸟一样的背影,不由得瞪大眼睛。喂喂喂,姑娘,你想干嘛呀?你该不会是又想把人给送出去了吧?   其实搞个匈牙利语培训班应该挺挣钱的。现在国内这个培训班的收费比英语培训班高了三倍。   到了国外,搞针对性的培训,应该能挣到更多的钱。   算了算了,脚都长在自己身上,要去哪里,旁人拦不住也没立场拦。   她现在考虑的是如何维持生意的问题。   去东欧考察的国内企业越来越多了,保不齐这种替单位职工大方的考察代表也会越来越多。他们公字头,都是巨无霸,名下企业多,产品种类也齐全。如果他们不在乎利润,那其他的私人商贩可以说会被逼到没钱挣的地步。   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周秋萍摸着下巴,苦苦思索。打价格战肯定不行,这是菜鸡互啄,两败俱伤,白白让别人占了便宜,还叫人看了笑话。   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对付中国企业,什么事情都不用做,让他们自己内斗就好。   余成洗完澡回房间,看到女友还在发呆,不由得奇怪:“怎么了?货不是运出去了吗?你想什么呢?”   周秋萍摇摇头:“我在琢磨呀,如果国有外贸集团跟咱们竞争,咱们要怎么把这生意做下去?中国货物美价廉,人家的价钱更少呀。”   余成一边拿毛巾擦头,一边随口应道:“中国货价廉?我可真没觉得,我看贵的很。有个香港衣服,就是个睡裙,好几百呢。我看在国外除了有钱人,一般的老百姓也买不起的。”   周秋萍喃喃自语:“对呀,中国货和中国货也是有区别的。没错,就是这样。”   她立刻站起身,往外面走。   余成莫名其妙:“喂喂喂,你干嘛去?”   “我去找下曹敏莉。”   房门关上了,可怜的小伙子看着门板满头雾水。他可什么都没说呀。   马上就要睡觉了,她跑去找曹总干啥? 第353章 绝不惯着你   曹敏莉可没睡觉, 她才刚洗完澡,还要继续工作呢。   看到周秋萍过来敲门,她让人进屋谈话。   周秋萍开门见山, 直接询问她的意思:“你要不要代工厂?”   曹敏莉眉毛往上挑, 笑了起来:“你要给我换工厂吗?”   暂时应该不需要。做生意在商言商,不管他们和部队的关系怎么样, 只要工厂能给她带来利润, 那就是好工厂。   周秋萍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回出国,我发现中国的丝绸制品还是挺受欢迎的。比方说丝绸衬衫,在布达佩斯就有市场。60美金一件,很快就卖得一干二净。但与此同时,我发现大商店里同样质地的丝绸衬衫,意大利产的, 标价就500美金, 照样买的人不少。”   香港的服装业相当发达, 很多都是出口。   曹敏莉点点头:“这很正常,这就是品牌效益。对买衣服的顾客来说, 意大利的服装是高级货, 他们有自己的品牌, 大家是冲着牌子去买的。大陆的服装其实质量很好,但是在设计包装各方面都落后了,缺乏竞争力。说了你可能会不高兴, 其实在欧美国家,大陆货基本上只有穷人会买。”   周秋萍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这也是她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找人的原因。   “既然质量没问题, 那你有没有考虑再找一家代工厂, 专门生产丝绸衣服?”   因为原料配额问题,现在并不是说一家服装厂我想生产什么材料的衣服,就生产什么材料。不分给你原料配额的话,你想插上羽毛天上飞都没羽毛。   比方说部队的服装厂,它就不做丝绸,主要原料是棉和化纤。   曹敏莉笑道:“那你打算介绍什么厂?大陆的丝绸厂商其实有个问题就是普遍技术不行,印染技术不过关,说出来的印花衬衫真的没眼睛看,染色不均匀还容易褪色。砂洗水洗的次品多,质量不稳定,竞争起来没有优势。”   周秋萍直接上杀手锏:“他们的样品通过了德国货商的检验,你可以去实地考察,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斤两。”   曹敏莉笑出了声:“你给我介绍的该不会是那家江南服装厂吧?他家好像没少给你气受。”   周秋萍大方点头承认:“就是他家,他家规模大,经验丰富,是老牌企业了。嗐,受气算什么呀,重点是挣钱。哪有人能够把下巴抬得高高挣钱的道理。”   曹敏莉打击她:“有啊,奢侈品,你求着它要货呢。”   周秋萍打蛇随棍上:“所以你就把它做成奢侈品啊,包装不行,你给它换。设计太土,你用你的设计师。一张白纸,才好绘画出最美的蓝图。”   曹敏莉沉吟片刻,又喊隔壁的苏珊,询问自己的行程表,最后才点头:“好吧,你可以联系一下,我这个月下旬大概能抽出两天时间,如果要看的话,就那个时候过去看。”   周秋萍直接比划OK,然后又风风火火跑下楼去打电话了。   晚上又怎样?还不到十点钟。   用覃经理的话来讲,晚上12点之前,随时都可以联系她。   这一回周秋萍还是请她当中人,帮忙牵线江南服装厂。   “庞厂长不着急,我替他急。这么多货还积压着,厂里工人开不出工资,他们要靠什么过日子?”   覃经理苦笑:“可不是吗?越往后越不好卖。不过这一单生意成了,后面老庞应该就想开了,不会再为难您。”   周秋萍叹气:“可做外贸就是碰机会,人家要才能做成买卖。我也不知道后面外商还会不会要货。我回来以后越想越觉得服装厂这样下去不行,存货太多会被活活拖死的。我有个香港朋友是做服装的,我想在中间牵个线,让服装厂帮她做代工。”   代工不稀奇,现在莆田就有国际大牌鞋的代工厂。芭比娃娃则是在广东做的代工,都发展的很不错。   从感情上来讲,覃经理并不想服装厂成为别人的生产工具。她是做广告的,太明白品牌的意义了。她一直相信国货质量不差,尤其是丝绸制品以及服装。她以前就听说过日本企业进口我国衣服,然后拖到他们国内换个包装贴个牌子就变成日本货畅销世界。   但理智又告诉覃经理,不做代工的话,按照目前国内经济大环境,服装厂的确很难撑住。因为谁都不知道艰难时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去年以为够糟糕了,结果今年比去年还糟糕。等到了明年,说不定会更糟糕。那怎么办?国家连军费都让部队自己筹措不足的部分了,何况其他部门和企业。   覃经理迅速做好了思想建设,当场应下:“那我真要替庞厂长和江南服装厂的全体职工谢谢周经理你了。你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我去找老庞说,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周秋萍高高兴兴挂了电话,她是艾森服饰的股东,公司挣钱就是她挣钱。钱来的轻轻松松还不用她干活,好嗨皮啊。   她晃了晃脑袋,又有了新想法,咚咚咚跑上楼去找曹敏莉:“那个,丝巾要不要?你是服饰公司,肯定要有配饰吧。”   曹敏莉哭笑不得,连房门都没给她开,隔着门板答应:“要要要,到时候一并带我过去看。”   丝巾的厂商不用再找江南服装厂,之前上过《厂家直销》卖真丝裙的丝绸厂已经转行专门做丝绸配饰,什么丝巾披肩应有尽有,刚好可以供货。   上次真丝衬衫的生意大家没做成,现在可以用配饰补上。   这回庞厂长没再拿乔。   不知道是周秋萍一下子就筹措到了上千万的现金震撼到了他还是跟港商合作与和个体户做生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他都没用覃经理苦口婆心就痛快地答应了做代工的事。   双方约定考察时间以及考察内容,此事就算暂且敲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秋萍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调集出口货物上。她还不忘给卢振军打个电话传递国有单位去外国谈合作时,把自家商品价格压得低低的消息。   她忍不住抱怨:“崽卖爷田不心疼,要他们穷大方。”   卢振军笑了:“你都从哪儿听到的乱七八糟的消息啊,国营单位的商品的确要便宜些。但这主要是因为它们出货量大,运输成本低。你想想看,一般人能用官方价格搞到火车皮吗?”   不能,绝对不能。   就说她周秋萍往新疆发货吧,托的是程厂长,塞了礼物塞了钱走了关系,不然在“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不换”的年代,你上哪搞火车皮去。不是谁想从北方运玉米去南方卖,都能开一条运输线的。   所以摸着良心说,八十年代的个体户要严查真的没一个干净的,不说投机倒把,起码一个行贿罪绝对没人能跑得了。   就这样,她租用火车皮的价钱也还是比公家单位高。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所以说八十年代的内地商场没有商战,比的是谁的胆子大不怕死,而唯一的争斗就是比拼谁能攀上更高更有用又更广的关系。   周秋萍想明白这一层,也就释然了:“也对,价格双轨制,成本就不一样。”   卢振军笑:“你说的其实也是个事实,打着公干名义出国办私事的太多了,影响很恶劣。这个的确是大问题。”   他没告诉周秋萍,最近这段时间不少以前的熟人听说他在国外做生意,都想让他给他们搞邀请书,好让他们正大光明地借着考察的名义出国开洋荤。   甚至已经有在莫斯科的华商发展了门独特的生意,那就是给国内的官员们弄考察邀请函,并在邀请函里承诺包下出国的食宿以及旅费。然后这些官员和他们的随员出去的时候每人带上十几二十包华商指定的货物。待这些“公干”官员抵达莫斯科,华商将货物一出手,大赚特赚。   你说在国外开销大?嗐,住的就是华商的公寓,吃饭也是在屋里吃。华商请穷留学生过来当导游兼翻译,还帮忙做中国菜。这吃的舒心又便宜。“公干”的官员都满意的不得了。   最妙的是这位仁兄居然还分点买货的利润给官员,好让他们在苏联购买便宜的工业品带回国内。所以他的买卖有口皆碑,一个月招待上百号“考察”官员不成问题,当真是血赚。   至于那些考察的官员都把时间花在吃玩逛上了,能考察出什么结果?别替他们担心。他们回去在考察报告上大可以写上一句:虽然此次考察未能促成合作,但我们进一步了解了苏联XX的情况,为今后进行相关决策提供了依据。上级领导反而要夸一句他们谨慎不冒进。   拿着国家工资的干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钻空子占便宜,让卢振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能提贸易的事,告诫自己学生:“你要学习咯,秋萍。我现在就在学匈牙利的法律和财务知识,省得被人牵着鼻子走。”   周秋萍深以为然:“是该学习了,鸟.枪换炮,得往正规发展。”   可惜目前大陆搞出口的大头还是国营单位,这方面的专家端公家饭碗,想找他们请教不容易。   周秋萍在心中扒拉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转移到高校头上。其实现在不少规章制度尤其是涉及经济这一块的,都是转行的学者直接制定。因为其他人也不懂这些。   她打了个电话给李立军,因为这家伙对商业理论好像颇有研究。上次那个生产权和经营权分离的阐述着实震到她了。   听到她的要求,李立军直接笑出声:“也就是说你想搞清楚国际贸易的规则,看怎样才能合法地做外贸生意,别叫人一下就抓住小辫子,对吗?”   周秋萍毫不犹豫:“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找我好了。”李立军带着点儿末日黄昏的倨傲,“我的专业就是国际贸易。”   周秋萍担心他是理论派,实操够呛,直接开问:“这样啊,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为什么我在国外买到的咱们国家生产的东西比在国内更便宜。”   “很正常,和税有关系。咱们为了创外汇是有退税补贴的。出口商品的产品税、增值税以及特别消费税是要退税的。你想想看,把这两个税刨掉,商品是不是能便宜不少?如果对方进口关税不算高的时候,加上运输费各项开支又少,国外商品比国内便宜,就很正常了。另外一点,官方不说,但大家心知肚明。你不能用官方汇率去看货币的价格。咱们现在官方兑换美元多少钱?不到五块钱就能兑换一美元了吧。事实上,黑市流通的价格才是它们真正的国际购买力。你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就明白了价格了。”   李立军幽幽叹气,“出口的商品质量好倒是真的。好东西都是先给外人用。”   周秋萍哑口无言,半晌才冒出一句:“这减免的钱可真不少了,难怪大家想出口。”   她现在想起来上辈子新闻说虚开□□骗取退税的新闻了。原来如此。   她又感叹了一句:“好大一笔钱啊。”   李立军则笑:“盯上这个的可不少。85年,我们国家有个化工进出口公司出口了一批化工原料给家美国公司,然后这美国公司又转手倒卖给我们国家另一家化工进出口公司。东西原地不动,美国人挣了一百万美金。这公司申请退税被查了出来。”   周秋萍只能表示佩服:“你跟我干吧,我给你弄个顾问当当。以后你的重点就是搞外贸这块。如果有这方面的人才,你给我推荐,就说只要干得好,能给办出国。”   她这边用不上的可以送给卢振军啊,正规军得有正规军的架势。   李立军痛快答应:“行,有人我就告诉你。”   他要挂电话时,杜仲跑了过来:“跟谁聊天?”   “周经理的指示。”   “别指示了,把电话给我,我有事情要汇报才是真的。”   杜仲拿起话筒就报告:“太阳雨具厂不给咱们发货了。”   周秋萍惊讶:“怎么,他们的货紧张,不够发?”   真没看出来,当初太阳雨具厂因为产品严重积压,所以她要货时,他们厂的领导可激动了。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他们已经供不应求了。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明明才四月天,杜仲却跑的满头大汗。而且为了让人感觉他们是支正规的队伍,他们还穿衬衫西装打领带,这会儿他只觉得快要被领带勒死了。   “不是,说他们现在不跟私营经济合作。”杜仲又急又气,“我们《厂家直销》成了投机倒把的典型了,跟我们做生意就是在搞资本主义。”   周秋萍瞬间无语,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她平生最恨因为身份被人低看一等,就当这是她一个底层出来的小人物永远没办法做到的豁达吧。   “行,我打个电话给他们领导。”   周秋萍挂了电话,翻出号码本,直接挂太阳雨具厂厂办的电话,她只说自己是客商,听人提起过太阳雨具。因为要货量大,所以想跟他们厂长亲自谈。   厂办赶紧找领导接电话。   周秋萍就一句话:“雷厂长,我是周秋萍,你真不给我发货吗?”   雷厂长赶紧讲好话:“周经理,我这也是没办法,我们轻工业局刚给我们开过会……”   “发不了?”   “发不了。”   “行,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不给货的话,从今往后,咱们都不用合作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祝贵厂生意兴隆。”   “啪”的一声,电话挂掉了。   雷厂长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目瞪口呆。嘿!这个个体户架子不小啊。她还当她是在电视上风光的时候呢?没看到节目都封了嚒。   旁边的销售科长忧心忡忡:“厂长,咱们不走这条路上哪儿出货去?现在市场眼中饱和,根本卖不出去。”   雷厂长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再想办法。”   他又警告销售科长,“你别去找周秋萍啊。我跟你说皮紧一点。投机倒把嫌疑就跟脱帽老右一样,还是一个右字。”   “那咱们怎么办?这么多人要吃饭呢。”   雷厂长嗤笑:“你怕什么,到时候再收了这帮资本家的钱,怕穷什么啊。”他点了根香烟,十分笃定,“等着吧,十月份亚运会开完了,肯定要动。你也不看看现在东欧成什么样了,再不斗斗这些人,要变天的。”   周秋萍不知道秋天会怎样动,她挂了那个电话后邪火快烧死她了。其实这是很好解决,甚至说简单至极,因为卢振军是公家人啊。她当中人抽佣金,直接让雨具厂给卢振军发货就行。大不了少赚点钱就是了。   可她心中烧着邪火,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江南服装厂她忍了,因为跟对方合作利润更高,而且一时半会儿寻找合适的合作对象其实没那么简单。   但雨具厂,她还真不惯着对方了。实在受够了这帮家伙的嘴脸。   周秋萍打电话给杜仲:“不用再找太阳厂,从今往后,他家的生意我们不做!”   杜仲担忧:“那现在我们找哪家厂?”   之前他们主要往新疆供货,那边气候偏干燥,语句的需求量也不大,太阳厂就能供应货。   唉,说实在的,最近他们早有感觉,就是自从《厂家直销》停播,以前合作过的厂商态度越来越微妙了,好像他们是还没被关进大牢的罪犯一样。   周秋萍沉吟:“我来想办法。”   她方向明确,直接找供销社问对方雨伞、雨衣和雨靴都是从哪进货的。   供销社主任惊讶:“你要给我们推销吗?哎哟,那个,不要了,我们就这点销售量。再说是老合作的厂,不是什么大厂,但货不错,价格也公道。”   周秋萍耐心听对方说完:“反过来了,我是要给它家推销。既然你把它夸成一朵花,那我要看看货。如果好的话,伞、雨衣跟雨靴我都要。” 第354章 从银行贷款   周秋萍把所有的贸易合作伙伴都捋了一遍。   愿意继续合作的, 留在名单上。不想冒这个险的,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绑架谁。   这个捋的过程倒是意外拓展了她的货源渠道, 叫她发现了好几家发展的很不错的乡镇企业。   作为典型的气候企业, 乡镇企业是随着政策的松和紧发展好与坏的。能够在高压中还顽强生存的企业多少都有两把刷子。   而周秋萍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个体户,她真心希望乡镇企业能够蓬勃发展。   出去打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跟出国也差不多, 都是背井离乡, 能混出头的永远是少数。最早一批农民工过的日子,她经历过,难听点讲,叫连狗都不如。谁都能欺负你。   乡镇企业发展好了,却能让农民更有尊严地改善生活,经济发展推动的思想进步又能惠泽更多的农村人, 无论男或女。   最重要的是乡镇企业同样在备受歧视的环境下成长, 更加现实, 完全没有仗着身份就下巴看人的概念。他们狡猾又现实,只要能挣钱, 这买卖他们就做。   在乡镇政府和供销社联名担保下, 样品获得了外商认可的乡镇企业的大批货终于到了周秋萍手上。大家达成了新贸易伙伴关系。   五月份的第二个礼拜二, 周秋萍发出了目录要求的最后一批货。与此同时,1200万美金的真丝衬衫货款也到了她的账上。按照现在官方汇率,这一单生意她净赚了差不多四倍。   不过倘若单纯从一单生意上判断, 她也谈不上大赚,因为从进入五月份起, 深圳的股市疯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说政府要整顿股市, 停止发行新股。这话一入了耳, 原本就暗潮汹涌准备好好抢一批新股的资金瞬间涌入了老五股。接着股票就跟深圳的气温一样,其他地方岭南以北还是春天呢,他们已经火热入夏,温度蹭蹭往上跑。   去年还冷冰冰乏人问津的股票瞬间变成了香饽饽,交易网点外面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往里面涌。柜台上的报价已经没了现实意义,因为大家认准了股票会涨,几乎已经找不到人出手。   这会儿匆忙涌过来的新股民想买股票怎么办?不管你是普陀山的和尚还是凑了全村人钱鏖战股市的村长,唯一留给你的选择基本只有外面的黑市。码头买进,车站出手,所有人都在炒股票。他们的出售价格,是柜台报价的两倍甚至三倍。   即便这样,还是有人咬牙挤进去买。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赌赢了,这波在黑市上买股票的人最后都赚了。   陈自强也疯了,乐疯的。   他以18块每股从周秋萍手上买了深发展股票,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场外价格就飙到了30块一股,他能不高兴吗?而且不仅仅是深发展,他跟着周秋萍用为她买股票提取的佣金购买的其他几支股票也涨了,就跟开水锅一样翻滚。   这一回,他绝对能赚取千万身家。当初从家里借的钱,别说连本带息了,估计翻倍他都能还。   “周经理,你是要继续在场外收股票还是打算出手?”他笑嘻嘻道,“现在你卖出的话,肯定能赚好几千万。”   周秋萍谢绝:“我不卖。”   陈自强的失望只有一瞬,因为现在大家都看好股票啊。甚至有顺口溜说专家不如炒家,炒家不如捂在家。所有感觉自己赚到了出手卖了股票的人都在后悔呢,因为股票一天一个价。   “那你打算再吃进?”他不介意再多赚取份佣金,又滔滔不绝地推销股票,“你现在买肯定赚的,三月份海城的那位书记在香港说海城证券交易所今年肯定成立。深圳股市跑在海城前面,要成立也是深圳先来,股票很快就会继续大涨的。”   周秋萍赶紧喊停:“等等,今年成立?这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陈自强信誓旦旦,“三月份在香港说的,好大的口气。”   周秋萍想说人家以后是总理,你还觉得人家口气大吗?   她瞬间兴奋起来,到了一定级别的官员说话绝对不可能张嘴就来。即便现在海城毫无准备,但上面说了今年要把这事办起来就绝对能办起来。这就叫集中力量办大事。   对,她要继续买股票,但不是在深圳,而是海城。   周秋萍匆匆表态自己不卖也不买深圳的股票之后,就跟陈自强道别,搞得金融专业的大学生满头雾水,一时间怀疑自己的推测错了,后面鹏城的股票其实不会大涨。   不管不管,不大涨也会小涨,反正亏不了。   他信心十足,又投入到股市风云中去。   周秋萍则联系了侯晓斌跟吴康,询问海城的股市。   说来也有意思,深圳都火成那样了,海城的股市却冷冰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城距离香江太远,而疲软的经济形势让大家愈发谨慎。反正现在海城老百姓专注搞国库券的有,炒猴票的也有,但大家对股票都没啥兴趣。   侯晓斌兴致勃勃:“周经理,你要不要出手猴票?现在价格涨上去了,有人出50块钱买呢。”   当初周经理购买的时候,差不多是30块钱一张买进的,现在涨了2/3的价格,投资回报率真高。   他又忍不住在心中懊悔,假如当初他们也投资邮票的话,肯定能大赚一笔。   周秋萍在心中暗暗想,这才哪到哪儿啊?比起猴票的天价时代,压根就不算什么。   她开玩笑道:“不卖,我要留着当传家宝。我只买股票。”   侯晓斌追着问:“股票真的能涨吗?”   他要没记错的话,周经理不久前才买过一次股票啊,足足有百万之巨。   周秋萍笑道:“你这问题问的,你看看现在深圳股市已经热到什么程度了。交易的柜台都被挤爆了。外面的黑市都在买卖股票,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侯晓斌虽然是搞军工研发的,但他早早参与过倒卖国库券,跟大部分这时代的人相比,他的经济意识还是十分敏锐的。   黑市出现就代表官面上的买卖已经没办法满足需求。黑市火爆,大家一票难求,那肯定得找更多的门路啊。   侯晓斌算是了解股票的人了,知道不同股票之间有区别,有的会涨,有的会跌。但他同时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大部分老百姓不清楚也暂时没办法理解各支股票之间的区别。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家在深圳买不到股票,想要寻找新的途径,就会跑到海城来。因为全国也只有这两个地方公开卖股票。那些企业内部发行的股票不算,一般人除非有门路,否则也不好找。   当股民认为各个股票都差不多的时候,那就到了海城股市火爆的时刻了。   侯晓斌兴致勃勃:“周经理,你打算买多少啊?”   作为拿死工资的穷人,他是不可能像陈自强一样潇洒入市,成为第一批股市富豪,但这并不影响他过干瘾。   周秋萍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笑笑:“那我得看看到底有什么股票能买。你要是手上有闲钱,不如支援下国家经济建设吧。你看现在整个经济疲软成这样,企业没钱开工,老百姓宁可把钱存在银行藏在家里也不拿出来用。国家需要大家消费。”   侯晓斌刚想说因为大家没钱,所以才不花钱。但再想想深圳股市的火爆,好像这话实在没啥说服力。大家只是把钱藏起来,花在他们想花的地方。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回,感觉自己勉勉强强应该能拿出1000块,就咬咬牙下了决心:“好,我买1000块钱的股票。”   周秋萍差点脱口而出,要不我借点钱给你买吧。   只是投资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用自己的闲钱。起码这笔钱折掉之后不能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她是重生人士,当然能开金手指。但人家没这份奇遇,她还是不要影响别人的人生。   就是很可能以后侯晓斌会后悔,错失了如此发财良机。   不过人生在世,这种后悔永远免不了。   挂了电话,她又打给吴康,因为她需要分红。   外汇太宝贵了,能不动用的情况下她尽量不动用,后面也许还能派上大用场。现在换过来简单,后面换回去可不容易。   吴康笑着跟老板打听:“您接下来打算投资什么?”   周秋萍没瞒他的意思,直接给出答案:“股票。”   吴康追问了一句:“是深圳的股票吗?你看好哪一支?”   他以前在深圳那边的夜总会唱过歌,有很多香港老板过来。1987年秋天香港股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好像是席卷全球的大股灾。还有人因此一夜破产,跳楼自杀。大家免不了议论纷纷,他听了几耳朵,知道股票跌下去的确会让人生不如死,但涨起来也很厉害。   周秋萍苦笑:“现在看好谁都没用,深圳的股票已经抢疯了。我打算在海城买。”   吴康有点犹豫:“周姐,你不打算扩张店了吗?”   周秋萍反问他:“你不知道我已经是投机倒把的典型了吗?”   吴康不以为意:“那就是红眼病,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下苦笑的人换成了周秋萍:“就因为是红眼病,所以我才害怕。”   吴康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管着海城的卡拉OK房,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自然清楚现在空气紧张。好些人都在议论,说亚运会之前不会动,但只要亚运会结束,该抓的抓,该关的关,绝对不会放过。   还有人振振有词地强调,办个亚运会国家花多少钱?那都是驴粪蛋子表面光,赔本赚吆喝。这么多债,到时候要怎么还?把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万元户十万元户全都抓起来抖落抖落,洒下来的钱也就够还债了。   个体户有钱啊,随便摸点零花钱就是个体育馆。再掏点不是问题。   吴康听了这些人的话别扭死了。电视上天天放呢,人家个体户为了凑个整数捐款,把心爱的摩托车都给卖了。到了他们嘴里,倒像是发现了头肥羊一样。   这样的个体户都要受到不怀好意地打量,何况是周经理这种生意做大了的呢。   他叹了口气:“也好,花钱买股票,就说是支援国家建设了。”   反正现在信息极度不通畅,深圳的股市已经火热,海城的股票却乏人问津,老百姓根本不感兴趣。   周秋萍笑道:“那你也支援支援吧,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买点股票,回头要是涨了脱手出去,说不定又能开一间卡拉OK房。”   吴康脱口而出:“你还敢开呀?”   刚才她不还说已经被吓破胆了吗?   周秋萍卖关子:“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到时候要开就多开几家,先借鸡生蛋,多准备点本金。”   双方敲定的时间,周秋萍挂了电话就去找余成。   海城离得近,买股票也不必托人,他们自己过去就好。   余成刚好从东街巷的小院回来,听说她要去海城买股票,还惊讶了一回:“你不打算把深发展买回头了?”   好像秋萍对那支股票特别执着。   周秋萍懊恼:“甭提了,上哪买去?现在深圳股市已经是烈火烹油,别说深发展,其他股票也买不到了。只能去海城买了。”   余成难以置信:“我4月份过去的时候,其他的几支股票还没反应呢。真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了。”   朱莉在边上一本正经:“那当然,不是变化很快的,一天之内开盘收盘差距都很大,天堂地狱轮回。”   1987年的股灾,几乎全香港人都卷进去了。她认识的武师就有人想不开,直接跳海了。   股票的疯狂刺激与可怕,她亲眼所见。   周秋萍建议:“你感兴趣吗?如果有兴趣的,也可以试着投两个钱玩一玩。”   朱莉薪水高,在大陆和主家同吃同住,几乎没什么开销,已经攒了好几万的身家。   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好吧,那我也买点。”   彭阳在旁边开玩笑:“你要不要去帮人办合资企业?也挣个几十万美金?”   朱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   余成一巴掌拍在战友的后背上:“去去去,就你话多。你要不要买?买的话我给你捎回来。”   现在的股票就跟国库券一样,就是实体票证,而且和钞票一般,没有实名,你丢了的话就丢了,谁也没办法证明那就是你的。   彭阳犹豫地抓抓头,询问余成的意见:“你打算买吗?你买我就买,我看看我还有多少钱。”   余成好笑:“我都过去了,怎么可能不买?”   青青和星星本来在院子里玩,听到爸爸说买东西,她俩特别激动地跑进来,认真地强调:“我们也要买,我们有钱!”   这俩丫头在同龄人中可能还真算小富婆。   自从给艾森服饰拍过广告之后,江州电视台来给打广告的客户拍广告的时候,需要小姑娘的角色,经常就会带上她们。包括音像公司给歌手拍MV,只要有需求,也会把她拎过去,甚至连《江城纪事》都让她们去当过背景板,认认真真吃了一碗馄饨,然后就去领片酬。   这些活不大,酬劳也谈不上多高,一趟不过三五十。但架不住积少成多呀,她俩现在已经是身家过千的小姑娘,赶得上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周秋萍笑道:“行行行,给你们买。”   高女士不以为意:“你们魔怔哦,又买股票。”   周秋萍上杀手锏:“阿妈,你买的股票已经开始涨了。”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呀,涨了多少?”   待周秋萍说出数字之后,高兴同志就开始一叠声地念佛,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她打定主意,决定继续投资。说不定还能多买一套亚运村的房子。她到现在还没忘记这件事呢。   周秋萍拿出纸笔开始给大家记账:“好,那我们算算看,现在有多少钱?”   她将几家店的分红都扒拉了出来,又加上大家凑的钱,差不多有100来万。   按道理来说,钱应该更多。但是抱歉,从上个月到现在出口做外贸生意,她也没少花啊,这笔开销当然是从荷包里掏。   周秋萍不满意,这点钱放进股市里的确能翻,但翻起的动静太小,完全不符合她叱咤风云的心。   上个月,浦东新区已经设立了。想在这个时代弄潮,那就必须得有足够的资本。而百年难遇的挣钱良机就摆在她面前,如果错失了再积累资本,可真没这么简单。   高女士埋汰她:“你还想干啥呀?”   她脱口而出:“我想我们就算做一辈子的买卖,永远当不了官,那些当官的看到我们也得客客气气的。”   她受够气了,上辈子也就算了,这辈子她真不想再受那么多窝囊气。   就当她膨胀好了,她不愿意再被人轻视。即便站在人上人面前,她也要对方不得不平视她说话。   这些不能说出口啊,一说要被人笑的。她就藏在心里,她就要这么办。   高兴同志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声嘀咕道:“口气不小哦。”   可她也想有那一天。她看到新闻了,香港商人生意做得好,有钱,国家领导人都接见他们。   以前她觉得这些距离她的世界非常远,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她有什么好怕的,她也做买卖,也是港商,凭什么她就不能做到。   难道因为他们是男同志,她是个老太太就不敢想吗?   她可没这个迷信。   高兴同志又嘀咕:“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手上就这些钱呢。”   曹敏莉和苏珊从外面回来,笑着接话:“怎么了?缺钱花吗?要不要先分点红?”   高兴同志赶紧谢绝:“别别别,按规矩来,你这正是发展的关键时候呢。”   又签了两家代工厂,又要做内衣,还要扩张店,花钱可不跟流水似的。   周秋萍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股票。我看好海城的股市,准备多投点钱进去,好躺着挣钱。”   苏珊好奇了一句:“海城的股市也开始涨了吗?我听说现在深圳股市很热。”   她在香港的朋友都跑去深圳买股票了,说热闹得不行。   周秋萍摇头:“海城还没动,所以我打算马上入市。”   曹敏莉惊讶:“还没开始动吗?我以为会闻风而动的。”   大陆股民的反应之慢,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苏珊猜测:“应该是还没大户入场,它现在处于千钧一发的状态,只要大笔资金进场,股市会立刻被点爆的。”   周秋萍叹气:“我想当那个点火的人啊,可是我手上的资金不够。”   曹敏莉愕然:“你钱不够?你的货款不是已经到账了吗?”   她清楚是因为高兴同志要在香港注册公司,用的资金就是从这笔货款里抽出去。注册公司花不了多少钱,1,200万美金应该还能剩下不少,足够秋萍驰骋内地股市了。   周秋萍长吁短叹:“可我不想把美金兑换过来呀。换过来简单,换回去难,以后说不定它们还能派上大用场呢。”   苏珊笑了起来:“谁说让你兑换成人民币了?你不会从银行借钱吗?”   天啦!为什么每次这个人都能够做出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事?   看来大家说的没错,现在的大陆就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比方说她对面的这位亿万富翁,居然从未想过从银行贷款。   周秋萍认真地强调:“我想过的,但现在贷款卡得很死,根本不放贷。”   苏珊无语了,认真地强调:“亲爱的周,你不要忘了我们Madam公司在香港注册,她是一位港商,她使用的是外汇投资,而外汇在银行可以贷款人民币。不然大陆又不是所有的单位都接受外汇结算,你让过来投资的人怎么开展工作呢?只要你往银行存入足够的美金,你愿意贷多少款就能贷到多少款。”   周秋萍眨巴眼睛:“也就是说,我从银行贷个几千万也可以?”   “对。”苏珊是优秀的助理,精通各项业务,“只要贷款金额按照你们的官方汇率不超过拟抵押的外汇金额,那就完全OK, No problem!而且,贷款是没有利息的,当然,存入进去的外汇也不计利息。”   周秋萍都要捂胸口了。   她的老天爷啊,这真是重大利好的消息。对企业来说,贷款利息和存款利息持平,那绝对大半夜都会笑醒。   高兴同志在旁边听了半天,突然间冒出一句:“哎呀,那我这个洋帽子可真没白扣,也太划算了。” 第355章 一波三折外贸路(捉虫)   周秋萍这人能处, 她说要砸钱炒热海城股市,她就真的一把投入了8位数。   从银行拿到贷款的时候,她还调侃母亲:“股市有涨有跌, 这万一亏了, 咱养鸡场办不起来怎么办?”   高兴同志自认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完全无所谓的状态:“那就再做买卖, 多挣钱就是了。”   彭阳在旁边逗趣:“您老现在是港商, 要不干脆也弄几个合资企业,赚他个几十万美金。”   这话要摆在几十年后说,别人肯定要说这人觉悟不够,还退伍兵呢,专门给军人蒙羞。   但这是1990年,改革开放的初期阶段, 在对金钱的渴望情绪下, 在摆脱贫困的深切愿望前, 整个社会的道德底线都一降再降,堪称魔幻现实主义。   你能想象吗?这个时代, 温州某地方有人在报纸上求购二手机械, 等卖方把货发过来, 他却迟迟不交货款。卖方找上门了,看到的就是一则报纸上的讣告,说他已经死了。   卖方一见这情况, 只能自认倒霉,因为没办法跟死人计较啊。全村都帮着一块撒谎, 就这样把机械免费骗到手。   当地人就靠这种完全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方式催生了整个南方地区最大的二手机械交易市场。   一切朝钱看, 能赚到钱就是本事。大家关注的不是手段体不体面, 而是能不能挣钱。   相形之下, 高兴同志简直堪称道德楷模:“我才不呢,我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夸奖母亲:“那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对,阿妈是个假港商,但外汇是真的外汇呀。那300万美金的注册资金,可不是从国内转出去的,而是从东欧转出来的。正儿八经地创了外汇。   可如果借壳身份跟国企搞合资,那就完全不一样。全是左手转右手地折腾,一分钱的外汇也没弄进来。   谁知高女士嫌弃地一挥手,半点不掩饰看不上的心:“就他们,一天天不干正经事儿,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出去摆个摊子卖仓库里的东西,还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我跟他们合作,肥的也要被拖瘦,瘦的肯定被拖死。”   得,老太太不是不想挣快钱,而是她今非昔比,跟故事里的那个台湾小青年不一样。那人反正一穷二白,不怕被连累。   她不一样,她可是挣过大钱的人。   周秋萍快被膨胀的老太太给乐死了。现在高兴同志自我感觉很良好嘛。   她点点头,拍拍阿妈的肩膀:“好,保持住。”   转过身来,余成就跟她商量:“秋萍,我们几个开会商量了一下,想把服务部现在的闲置资金也动起来,搞个投资。”   龙卡卖得好,收入自然高。虽然他们整个服务部的人工资奖金分红都不少,为了搞研发,投入的本钱也不低;但还是留存了大约350万的资金。   这么大一笔钱,放在银行存利息的话,按照现在的物价水平,完全够养活一个服务部了。   但他们的目标是做芯片,那绝对是吃钱的祖宗,而且需要源源不断地砸入钱。   大家商讨一番之后认为汉卡市场竞争愈发激烈,红利期持续不了多久。等到这项重要的收入来源消失之后,他们又该如何往前走?   指望外界注资不现实,他们不过是承包户,而且还是被驱逐出来的承包户,想要获得来自公家的支持,太艰难了,李东方和他的导师都不敢做幻想。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自筹。   毕竟,作为投资人,周秋萍从头到尾都不分他们的红利了,难道还要她再往里面砸钱吗?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然而一群做龙卡的电脑人,让他们改行做别的生意挣钱,他们也无从下手。最重要的是他们想不到什么比卖龙卡更挣钱啊。那只好搞投资了,让钱自己生钱。   周秋萍眼睛一亮,瞬间兴奋起来。没错,单靠自我盈利养活芯片团队完全不现实。那种投入都是以亿为单位的,亿万富翁在这个巨坑面前都要瑟瑟发抖。   人总有点追求,重生红利她也不知道能吃多长时间。不如趁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时期,让他们自己的血厚一点。   她立刻点头:“我没意见,你们愿意干就干吧。”   曹敏莉正在喝豆浆呢,她在香港的时候喝的都是牛奶,到大陆以后感觉豆浆也挺好喝的,尤其是在里面加了大米磨的那种,特别的香。   现在听到他们讨论,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我也投100万吧,就当是为浦东开发添砖加瓦。”   老板都动了,苏珊更加心动。她没这么大手笔,但拿个几万块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光是从他们手上流向海城股市的资金就高达4,000万。   这是1990年5月份的4,000万,整个海城能交易的股票总共才8支,号称老八股。4,000万往里面一丢,瞬间就让海城股市热了起来。   原本面值100的电真空市价只有91块5,几乎一夜之间就超过了票面价值。静安指数也蹭蹭往上涨,突破100之后,又跑上了110,朝着120大步前进。   回过神来的海城老百姓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股票好像真有搞头。真正的股票一天一个价,现在终于轮到海城了吗?   人在江州,周秋萍除了通过朋友了解情况,就是守着收音机听海城的股市情况。这几千万的资金,她本来想全部购买豫园的。   因为即便是上辈子从未炒过股票的她,也听说过豫园是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支万元股。听上去挺吓人的吧,不过豫园股票发行的票面价值就是100块。也就是说,持有原始豫园股票的人,身价涨了百倍。   90年代初,股市造就千万富翁亿万富豪,不是神话,而是时代的红利。只要你能拿出本金来。   上辈子周秋萍去海城做生意时,还有同行懊恼错失了发财良机。   不然那哪里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那是小别墅都能一出手就买十来套啊。   可惜尴尬的是,市面上没那么多豫园股票,她只能雨露均沾,能买到什么就是什么。她都懊恼自己入市迟了,不能利益最大化。   明明豫园刚发行股票时是卖不掉的。她上辈子九十年代中期去豫园商场进货,听里面营业员闲聊说最早发行股票都是摊派,内部员工基本被迫认购。   对了,他们为什么聊这个?哦,想起来了,因为当股票涨到两百块时,好些员工都迫不及待将股票卖掉了。待后面暴涨时,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都郁闷死了。   周秋萍瞬间兴奋起来,对,密切注意行情变化,后面及时追购。赚100倍是赚,赚50倍就不是赚了吗?   她立刻召集杜仲等人开会,宣布贸易公司正式成立。   “我们这个贸易公司,注册地点在香港,是港资企业。”周秋萍一本正经地安排,“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我们有正儿八经的身份了。待会儿,大家每人签一份合同,就是香港公司的雇员了,不是盲流也不是投机倒把的混子。”   大家吃了一惊,除了之前被她请教过外贸知识的李立军之外,其他人都感觉不可思议。   这段时间因为非公的身份加上“投机倒把”嫌疑的大帽子,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艰难。如果不是周经理及时调整了方向,找了好几家乡镇企业拿货,贸易生意简直难以为继了。   其实他们这个外贸小组的人私底下也讨论过将来,大家倾向于周经理会戴个红帽子。因为谁都知道她有部队的关系,现在又跟卢总做买卖。把这身份用好了,眼下的困局轻松迎刃而解。   事实上,大家也挺期待这顶红帽子的到来的。因为安全啊,成为自己人才不容易被头一个想到拉出去批.斗。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剑走偏锋,直接偷龙换凤,戴上洋帽子了。   周秋萍微笑:“按照国家规定,外资企业的工资要比国营单位高。所以,我现在宣布另一件事,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工资提高50%。”   小小的房间里瞬间掌声雷动,虽然大家工资不低还有奖金,几乎每个人的收入都是以前的两倍往上。但天底下谁会嫌自己的工资高呢?现在可是1990年,不是五十年代。   不错,很好,戴红帽子比不上戴洋帽子,还是洋帽子舒坦。   周秋萍端正了颜色:“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家正规公司,那么从现在开始大家必须得规范作业。以后我们生意越做越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可别闹出笑话。”   有人大着胆子道:“周经理,既然咱们都是港资企业了,那以后会不会去香港培训啊?”   这话真委婉,其实真实意思是大家能不能去香港开开洋荤。国外不想了,太远,而且估计手续难办。但香港还是可以想想的,好歹也是资本主义世界的一面窗。   在场没出过国的人都跟着激动,七嘴八舌地强调他们想要接受正规化培训的心。   周秋萍微笑:“培训今天就开始,税务、法律方面的知识都要培训。去香港当然没问题,出国也行。只要大家生意做得好,什么都好说。不要忘了,我们的贸易伙伴要遍布全球的。”   房间里的气氛又开始沸腾,李立军带来了自己以前在大学的同事,开始给众人上课。   他的同事暂时舍不得辞职下海,只同意过来兼职。反正也不受系里重视,是被边缘化的人物,有大把空闲时间。   周秋萍也不勉强人家,不管是专职还是全职,只要人家好好干活就行。   老师开门见山,跟大家介绍现在外贸出口情况:“首先我们作为一家港资企业,没有独立的出口权,必须得委托外贸部门代办,大家千万要明确这一点。”   众人有点失望,洋帽子太辉煌了,以至于他们认为戴上洋帽子啥事儿都能干,可事实上还是有限制啊。要论权限大,还得看公家。   周秋萍无所谓,因为现在国家鼓励出口创汇。虽然他们没有出口权,但帮忙代办的外贸部门很欢迎他们的存在。这代理的业绩也算在他们名下呀,收取相关费用不说,到时候拿出去数据都好看。   她把李立军招呼到旁边,开门见山提要求:“现在有没有股票经纪人?我想委托人帮我买股票。”   陈自强在深圳股市遨游呢,分.身乏术,他毕竟还在上学,总不好为了炒股直接连学都不上了。否则估计老陈家会集体恨死她周秋萍。   李立军嗤笑出声:“什么股票经纪人?你在开玩笑吧,内地哪儿来的这个。内地连证券交易所都没影子,上哪找经纪人去。”   他其实也有点惊讶,他本以为周秋萍会办去东欧的移民,没想到峰回路转她把主意打到了香港头上。   也是胆子大,完全不怕1997年回归后跟着被没收资产。   不过也好,总归能多几年时间看看风声。   周秋萍不由得失望,她现在真找不到人帮忙盯着股市啊。深圳可以不管,只捂住等到时候出手就行。但是海城不行,眼下还有机会吃进呢。   李立军奇怪:“你自己跑一趟不就行了,又没多远。再说财帛动人心,到时候人家拿着你的钱跑了,人海茫茫,你上哪儿找去?”   这话在理,谁都不能拿钱考验人心。   周秋萍打定主意,她还是自己跑一趟海城吧,也好好感受下海城的股市氛围。   奈何她刚回家,都没来得及跟余成说这事,电话就从布达佩斯打过来了。眼下从国外打电话到国内要远远低于后者,所以常规没啥十万火急的事都是卢振军直接打电话来。   故而接到电话时,周秋萍还笑呵呵地跟对方唠嗑:“卢总,货到了吧,质量还满意吗、”   卢振军的声音却紧绷绷的,十分严肃:“雨靴还有皮革,你赶紧再给我发一批。”   周秋萍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在心中将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乡镇企业卖得狗血淋头。   这帮子烂泥糊不上墙的家伙,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再强调这是第一单买卖,千万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外国人才不跟你哥俩好呢,到时候能告得你蹲大牢。   结果说死了也没用,非得耍这种小聪明。   她下意识地想要道歉,没想到卢振军先骂起来:“狗日的铁路贼,苏联的王八羔子比咱们东北虎还厉害。一半以上的箱子都被撬了。”   周秋萍脱口而出:“那得跟他们打官司,不能就这样算了。”   卢振军焦急:“我晓得,但等不了,我这边得先交货。FOB,从匈牙利发出去才是FOB。”   他是不敢指望苏联的官方帮他找到毛贼了。都是社会主义国家,行政迟缓的毛病如出一辙,等他们给说法,黄花菜都不晓得凉几回了。况且老毛子也没外交无小事的概念,不会因为你是外商就优先给你办案。   周秋萍也有数,现在关键是补货,及时交货。她立刻和卢振军商量:“那这回只能走空运了,火车肯定赶不及。”   如此一来,运输成本势必要up up。但现在也管不了许多了,违约成本更高。   周秋萍赶紧打电话给厂商:“再收拾一批货给我,跟之前的要求一样,立刻马上。”   皮革厂没问题,当场就保证马上动,明天就能提货。他们正愁清不了库存呢。   雨靴厂却傻眼了,他们产品走供销社路线,销量比较固定,和产量处于基本持平状态。刚刚出了那么多货,现在生产绝对跟不上。   周秋萍咬牙:“那能凑出多少货就给我多少,我是真想你们有固定出口门路的。”   挂了电话,她开始思考剩下的货怎么办。找一家雨具厂不难,长三角地带这种厂不少。但关键是再发样品给外商核验,耽误时间不说,也容易生出更多的枝节。   最好的方法是找上太阳雨具厂。他家之前样品也得到了认可。而且这一回她也不怕被拿乔,因为她今非昔比,她的贸易公司是港资。国营单位无比青睐,巴不得合作好赚外汇的港资企业。   但她不愿意。   人的自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用钱堆起来的。生存面前别谈尊严。可衣食足而知荣辱,她不靠这单生意活命,她就坚决不会再回头吃烂草。   周秋萍打电话给杜仲:“太阳雨具厂的底细你晓得多少?”   之前《厂家直销》节目被突然撤掉,她为了好好做贸易,要求杜仲等人将所有的厂都捋一遍的。   杜仲满头雾水:“就是轻工业局下的厂,分成一厂和二厂……”   “等等,一厂和二厂是怎么回事?”   “嗐,一开始他们业务是分开的,一个专门做雨靴和雨衣,一个专门做雨伞。但是前两年市场看好,两边就互相抢饭碗,全都做了,两边水平差不多。之前翻脸不认人的那个是一厂,二厂前几年按照轻工业局的调整计划,搬到泽宏去了。”   泽宏就在江州边上,是个县。   周秋萍如释重负,立刻要求:“你去联系泽宏那边的工厂。嗐,早知道这个,上次我也不火急火燎的了。”   杜仲尴尬,其实这事他也是在太阳雨具厂拒绝给他们发货后他才调查到的。   好在周经理是个很会主动给人找台阶下的领导,她自己先给他找借口了:“不过那会儿知道也没用,老大不说老二,都看不起咱们呢。”   杜仲赶紧顺着她的话说:“现在不一样了,变成他们求咱们了。”   杜仲拿着样品去二厂要货了,但周秋萍抽不出空来出门,她必须得盯全程。   她只能招呼余成:“你再去趟海城,盯着豫园商场。只要他们的职工想往外抛股票,你就把它买下来。”   余成有点为难:“那我要过去呆几天?”   他手上也有活,一方面要协调整个服务部各部门之间的运作,另一方面他也参与研发。离开一两天没事儿,时间长了可不行。   这问题可真把周秋萍给问愣住了,股市风云动荡,谁能说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只有原始股票的人动心,愿意抛出来呢。   余成帮她出主意:“不如找打桩模子,让他们去收购,然后加价卖给侯晓斌,到时候一并弄过来。要说搞这种私底下交易,肯定是打桩模子有经验。”   海城人说的打桩模子类似于掮客,专职倒卖有价证券包括股票邮票国库券等等在内。要说黑市交易,他们的确是专业人士。   周秋萍点头:“那就这样吧,宁可多花点钱。”她又夸奖男友,“还是你脑袋瓜子灵光,年轻人,好好干。”   余成看了她一眼,认真强调:“我会好好干的。”   他这一眼内涵太丰富,搞得周秋萍不得不强调:“我是让你好好干活。”   余成一本正经:“我是说干活呀,领导,不然你想让我干什么?”   周秋萍气得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去去去,做你的活去,我还有一堆事儿呢。”   结果被他搂在怀里亲了一口。   周秋萍赶紧推开人跑了。   这个点儿,阿妈和两个姑娘该回家了。   扯闲篇不过是插科打浑调节气氛,重点还要盯着货源。   好在遗憾只是一瞬,很快就有好消息传过来。   还真跟他们臭屁的一样,杜仲等人拿着公司的牌子找上门,一听是港资企业,二厂的人二话不说,立刻以最高领导规格接待,全程配合的连经历过《厂家直销》高光时刻的杜仲等人都破防了。   妈的,谁说洋买办是假洋鬼子,被人看不起的?骗鬼,明明就是真香,人家客气得要命。   连县长得到了消息都特地赶过来打招呼。人家领导没干啥,单露个脸也是表达自己对这单生意的重视和关注。   这年头的干部讲话也没那么多讲究,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你说,县里很重视,如果需要配合的地方尽管说,他们想办法协调。   杜仲等人叫这种热情洋溢的氛围包裹着,感觉不多要点他们的货都说不过去。   好在热情有热情的妙处,那就是一路绿灯,什么都特别快。同型号的雨靴很快装箱,和皮具一块儿送上了飞机。   她喘了口气,看着空运的价钱心痛。快,安全,但费用真高,世间事的确难两全。   可还没等她喘口气,卢振军又一个电话过来了,这回他简直气急败坏:“补货,赶紧给我补货,就是上次要的玩具。”   周秋萍惊讶:“又被偷了?”   “没偷,他妈的不晓得箱子在路上被怎么颠来倒去的,里面的东西一塌糊涂,根本没办法交货。我把单子传真给你,快点把货备上。走空运,这回必须得走空运。”   他真恨不得撕了铁路运货的,收钱不办事,都是群什么玩意儿。   周秋萍晓得这事不能耽误,赶紧表态:“我马上补。”   得亏她抵押美金贷的款没全砸在股市上,不然再这样接二连三地来一趟,生意真要做不下去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提及:“卢老师,你们不应该把安保业务丢下。如果能够像当初押送国库券一样从头到尾有人盯着,我想损失应该能少很多,不然每次都空运的话,费用太高了。”   她现在真觉得那些移民的华商发邀请函给国内的官员,邀请人免费考察兼旅游,条件只要对方帮自己带货包,太绝了。   相当于免费有人替他跑,还给他的货当保镖。   卢振军手上有大量退伍兵资源,真不应该闲置,必须得好好利用起来。   不仅仅他自己的贸易公司需要,其他往东欧往苏联发货的国内公司都有需求。这单生意做起来,规模绝对不会小。   况且在从事物流工作的过程中,还可以收集进出口的信息,进一步帮助判断市场走向。   作者有话说:   1996年9月,外经贸部颁布了《关于设立中外合资对外贸易公司试点暂行办法》,合资企业逐渐进入外贸行业。   到2004年,外资公司才拥有独立的出口权。在此之前他们都是借用外贸部门完成出口工作。 第356章 我们公司不值这个价   这一单生意, 卢振军损失惨重,利润还不及预期的1/3。   两次补货加上空运费,成本大的吓死人。而且因为货是在苏联境内出的事, 这损失完全由他自己承担, 落不到周秋萍身上。   但周秋萍并没因此而庆幸,也不觉得自己损失小。相反的, 她现在很心痛。   因为就耽搁了几天功夫, 海城的股价又疯了,她想捡漏就得掏出更多的钱。   周秋萍到底没按捺住。深圳距离远,来回一趟花费的时间多,也就算了。海城近在咫尺,她怎么也该去深刻的体会一下股市疯狂的氛围。   青青和星星这两只小朋友还没有放暑假,而且这个学期她们已经请过好几次假出去玩耍。作为学前班的小朋友, 还是要有组织有纪律的, 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缺课, 所以她们惨遭淘汰,只能眼泪汪汪地跟奶奶一道留在家里。   高女士对跑去股市没啥兴趣。   新闻里不说了吗, 就跟菜市场似的。好几千号人堵在那里, 大街小巷, 车站码头,全是私底下买卖股票的人。   那有啥意思呀?比农村交流会差远了。那交流会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摆出来卖,有人翻跟头, 有人玩杂耍,还有人牵着小猴子到处讨钱。这股市上, 买来买去只有股票, 比邮票市场还不如。好歹邮票上的画挺好看的。   周秋萍表扬高兴同志:“好, 保持住, 别动。”   她现在肯定今年海城证券交易所会上市,也就能把模糊的印象一一对上号了。这是股票疯狂的一年,股价上涨与公司的表现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买方市场过于热情,卖方市场能够提供的股票只有老五股和老八股,根本满足不了全国9亿人民的需求,所以供不应求,股价被抬着噌噌往上冒。   甚至比之前日本以及台湾地区大牛市的癫狂有过之而无所不及。   所有的股市常规理论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了。专家说啥都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股价不停的往上飙。   对于今年的股民来说,扛住诱惑,捂住股票,不轻易出手卖掉,才是资产升值最好的方式。   周秋萍和余成直接坐车去了海城。刚出火车站就有打桩模子围上来,只是这回大家不再说国库券,谈论的都是股票。   可见这个曾经的远东第一大都市的股票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张纸,充斥着油墨的臭味,而是散发出金钱的香甜气息。   真像他们之前推测的那样,海城的股市早就蓄势待发,缺的就是大户入场,点燃那把火。   周秋萍好奇了一句:“你们市政府不取缔场外交易吗?我听说深圳已经不让在外面买卖股票了。”   打桩模子不以为意:“就从来没有允许过呀,有市场需求自然就有市场供给,这就叫市场经济。”   周秋萍送起大拇指,表示佩服:“你胆子真大,还敢谈市场经济。”   现在就连最大胆的经济学家都矢口不提市场经济4个字,这就是个敏感词。如果现在有网络会直接变成框框的,连最尖锐的经济学家都只敢委婉地称之为市场取向。   打桩模子没兴趣跟人扯这废话,只不耐烦s地强调:“股票要不要?”   “有豫园吗?”   “400。”   周秋萍摇头:“我不要,人家都是300。”   打桩模子不肯降价,直接扭头去找下一位顾客了。   事实证明,人家傲气有傲气的资本,因为等到周秋萍过去找吴康的时候,他帮自己找了个打桩模子刚好在兜售股票,听说她才是老板,就唉声叹气:“我卖早啦,钱都让老板你赚走啦!”   现在外面的交易价就是400块。前两天他以一股250块从豫园商场的员工手上收上了股票,转手300卖给卡拉OK房的老板时,他还觉得自己白捡了5万块。   然而做生意真是分大和小,人家开这么大卡拉OK房的老板哪里能势必躬亲,都是靠像他这种跑腿的来挣钱啊。   现在官面的价格都涨到了300,外面的市场价闻风而动,直接上400。但凡他多捂住两天,他就能多赚10万块。   这是没本钱的买卖呀,10万块,他隔壁邻居家去日本打工的儿子天天吹嘘日本到处是黄金,弯下腰就能捡到钱,可他一年又能挣几个10万呢?   他差点儿几天时间就赚了人家一年的身家。   周秋萍满脸无辜:“这哪儿知道呢?我这是响应政府号召,积极为国家经济建设做贡献,购买股票好,让企业筹措资金扩大生产,走出经济疲态。”   打桩模子心累,对这种官面文章没半点兴趣,直接摆手喊停:“那老板你还要再买吗?”   周秋萍思量了一回,感觉还有赚头,便点点头道:“买,不超过500块就买。”   她怕这人会捂住股票,不肯出手,又强调道,“如果你放在手上不转出来,跌了的话,我只按跌的价格买呀。”   打桩模子吓了一跳,完全不敢相信:“股票还会跌啊?”   周秋萍点头,一本正经:“那当然了,你不知道吗?日本和台湾的股票今年就跌得特别厉害,好多人破产了。”   打桩模子还是感觉听到了天方夜谭。别看他干的是股票生意,但他和眼下99.9%以上的股民一样,实际上连股票是啥都没搞清楚过。在他们心中这就是一种能够随时出手,利息特别高的国库券。   估计得经历一次大熊市,长期生活在计划经济中的大家真切感受到割肉的痛了,才能够真正明白股市是天堂和地狱轮回。   打桩模子还要急着做生意,直接把股票会跌的告诫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心中,股票最多就是后面不涨了,400块钱收进来,几年后还是400块,就跟到期兑付的国库券一样,后面不会再加利息,实际上等同于贬值,没有刚达到400块的时候值钱。   但那损失也不归他,他300块收进来,400块出手,100块的差价净净的,亏不了他。   然而他前脚刚把收上来的股票转给周秋萍,后脚又后悔得发疯,因为官面上的价格也涨到了400块。现在外头的交易豫园股票不是500块一张哦,而是600,直接加价50%!完全不愁卖不掉。   他努力想用对方是批发价,他手上有多少人家就吃掉多少来安慰自己,要是自己零卖的话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可话说千遍也抵不上心痛,又一个10万块就这样插翅而飞。   周秋萍都没露脸,因为她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这位打桩模子。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那是血海深仇,还谈什么感情啊?屁感情都没有。   吴康直叹气:“这个股市可真够厉害的。”   最近卡拉OK房已经癫狂了。   一个是这里的员工从他开始到下面的服务员,所有人都是股民。大家是卡拉OK房的股东,多多少少手上都有分红。闲钱多,老板又在买股票,自然大家有样学样。他们还什么事都没干呢,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部分资产就噌噌往上涨了三四倍。   大家伙儿不疯才怪。   偏偏这个时候店里的生意又特别好,他们挣钱了,其他股民也挣钱了。能够捂住股票迟迟不出手的,毕竟还是少部分。不少人手上的股票涨了两倍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抛了出去,白挣了一笔钱,当然要出来潇洒。   而放眼整个海城,公认最时髦的玩意儿就是卡拉OK房。“大歌星”又是其中玩的花样多,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的典范。所以涌进来开眼界的顾客就越来越多。   心痒痒的店员们有心想跑去证券公司营业部见识股市的一路绝尘,偏偏客人太多,从早到晚就没断过,营业额特别高。   他们是店里的股东啊,店里赚钱就意味着他们分红多,他们只能咬牙继续干活,忍痛从打桩模子手上收购更多的股票。   然后休息的时候听广播,听到股价噌噌往上涨,一边痛一边快乐。   周秋萍笑道:“这就是金钱的魔力呀。”   不和钱挂钩的话,股票做的再漂亮,对大家来说也就是一张废纸。   吴康询问老板的意见:“你觉得这股票能涨到什么份上?在亚运会之前都不会跌吗?”   周秋萍笑笑:“那要看大家怎么想了,咱们连个证券交易所都没有,国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对了,最近店里的港台商人多吗?”   吴康点点头:“这个礼拜多起来了,我感觉有以前的两三倍。”   因为打扮不同,做派不一样,港台商人即便开不开口说话,服务员也能轻易认出来。   周秋萍了然:“那就是外界资本介入了,股票肯定还会再往上面涨一涨。”   对任何市场来说,涌进的热钱多了,自然就是它火爆的时候。眼下台湾经济发展旺盛,是亚洲四小龙,它的GDP达到了大陆的40%以上。加上今年初国际股市普遍下跌,从大牛市进入大熊市,损失惨重的股民要么放弃炒股,要么转移市场,一水之隔的大陆股市完全不受国际大形势影响,股票突然间涨起来,自然是转移投资客的优良选择。   之前在大陆国库券市场上也挣了一笔的港台投资人大概也调整了自己的业务方向,从国库券撤出来,把目光转向股市。   如此种种,几方资本加在一起,导致海城股市暴涨,气势一点也不逊色于排头兵深圳。   周秋萍点头,叮嘱吴康:“那你留心后面这些港台商人的讨论。一旦他们表态赚够了,要赶紧走人的时候,你得立刻通知我。”   吴康算是相对了解股票的人,马上接了话:“那到时候是不是我们也该离场了?”   周秋萍摇摇头:“现在不好讲,到时候再说。”   她对90年代初的股市还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海城。因为上辈子90年代中期,她就到海城来做生意,听说这段时间股票行情很好。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起码上辈子没有她带着4,000万提前进入股市啊。蝴蝶扇动了翅膀,谁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暴。   不能想,一想就会心跳加速,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周秋萍不得不不停地在心中默念:冷静冷静,金融不是你的所长,股票先放着,还是好好做你的贸易生意吧。   可惜人的情绪很难受理智控制,她还是忍不住发飘。   于是脑海中又有声音告诉她,嫌钱多啊,那你就多开店呗。反正你现在套着港资的壳,也不怕别人割你资本主义尾巴,干脆多开几家快餐店。   奈何还是股票的氛围太诱惑人,她压根没办法深入想下去。因为旁边的人都在议论啊,不晓得这股票到底能涨到什么份上。   看看,政府都被吓到了。深圳推出涨跌停版制度,每天限制涨跌10%。多不讲理呀,这涨价到什么份上居然还有人管。   旁边的人议论:“肯定不能疯涨啊,股票是国家的东西,就跟前年一样,物价涨得那么厉害,政府肯定要出手管的。”   可抱怨的人还是不服气:“这不买吃的喝的铺的盖的,人没办法过日子。不买股票,也不影响吃喝呀。两个东西根本不一样,不应该扯在一起讲。”   反驳他的人哑口无言了,只能摊手:“规矩就是规矩,出来了就得遵守。”   然而不管是说话的他还是听话的人,谁都不相信限制价格有用。   前年夏天物价飞涨的时候,谁还按照官方的价格买卖东西呀。公家的商场价格都是飞的,何况外面倒买倒卖的人。   你越是限价,大家越是想买,价格涨得反而更快。   周秋萍伸手抹了把脸,要了一杯加了冰块的果汁吸着喝。   光这一杯,标价10块钱,够不少人家一个礼拜的菜金了,就这样被她喝进了肚子。   她想到了以前自己不晓得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有钱人和穷人,生活的不是同一个世界。   卡拉OK房明明开在防空洞里。可夏天走在里面都得穿上外套防止挨冻的防空洞,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无比燥热,连冰镇饮料都无法驱逐的燥热。   周秋萍站起身往外走,刚好碰上了老战友正在和对方寒暄的余成赶紧和人打了声招呼,追了出去:“怎么了?有人找?”   周秋萍摇摇头,脚步不停。她试图组织语言,可她脑袋瓜子乱糟糟的。头顶上的镭射灯闪烁,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种动人心魄的蛊惑力。   让她不由自主的后背发寒,下意识地跑起来:“我觉得里面太冷了。”   余成看着女友被汗水打湿的额发以及红扑扑的脸蛋,感觉有些疑惑,却也没说什么,只跟着往外走。   待到他们出了门,晒到了大太阳。眯眼的同时,余成笑着调侃了一句:“这大夏天的,晒太阳居然还挺舒服。”   周秋萍瞬间就感觉到了夏日炎炎的火热,明明才是早上,太阳就像无数火炉贴在你身上烤一样。大概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是啊,夏天就该晒太阳。”   侯晓斌骑着自行车过来,满头大汗。   看着这两人站在太阳底下,他莫名其妙:“你俩发什么癫啊?这个天气,你俩也不怕热死了。”   “你跑来干什么?”   “找你们说事啊。”   余成奇怪:“有什么话你不能在电话里说,大夏天的骑车,你也不怕中暑。”   “哎哟,你们都出门做日光浴了,还怕我中暑?”侯晓斌笑嘻嘻的,“反正我也要出来的,走走走,咱们去豫园。”   余成更加奇怪:“干吗?你要买东西还是自己收股票去?”   “嘿呀,你可别瞎说,我这上班呢,我可不翘班。”侯晓斌一本正经道,“是豫园商场的老总有请,请我们这些股东过去开会呢。”   周秋萍乐了:“哟,这么快就开股东大会了?”   理论角度上来讲,证券交易所还没开张,而且眼下市场表现最好的并不是豫园,他们先把股东大会开起来,还真的挺会玩的。   难怪豫园和深发展最终成为了老八股和老五股这波暴涨当中的领头羊,可见大家都是香饽饽的时候,谁会玩谁就更加容易受到青睐。   侯晓斌也有点得意,带着点与有荣焉的意思:“那是,你别看深圳股票好像先走一步,但真正说起底蕴还得看黄浦江。玩股票,爷爷辈就开始了。”   余成打击他:“对,最后亏得要死,黄浦江上全是尸体。”   “滚,你这人真讨厌。”侯晓斌撺掇周秋萍,“你甩了他吧,我给你另外介绍朋友,保准比他强。”   虽然外人搞不清楚周秋萍和余晨之间的关系,但侯晓斌只是表面上天真,实际上相当聪明。他明白这两人应该没有结婚,不然不至于连个酒席都不摆,一颗喜糖也不请他吃。   周秋萍笑盈盈的:“那不麻烦你了,我爱他。”   这句话就跟大炸.弹似的。1990年大家还不习惯于说爱不爱的呀。   说的人坦坦荡荡,听得人却面红耳赤。侯晓斌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旁边有人骑着摩托车冲过,不知道是不是车上的人拿了录音机还是摩托车做了什么改装,反正丢下了歌声:“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这是罗大佑的《恋曲1990》,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就红了。   他们已经正式步入了90年代啊,跟天上的太阳一样火热的90年代。   大家到了豫园商场,侯晓斌还碰见了几个熟人,朝对方点头。   大家都挺激动的,跟他打听:“你知道让我们过来开会干什么吗,派红利吗?”   侯晓斌摊手:“我也不清楚啊。”   他只是个小股东,他总共投入股市的钱也就千把块。但同是筹措的资金也是他帮忙拿过来买股票的,所以通知人的时候才通知到他。   好在豫园没卖关子,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御园的老总就把大家带进了一间大概是会议室的屋子。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讨论时,老总突然间满脸严肃地开口:“同志们,我代表我们豫园全体员工,谢谢大家对我们豫园发行股票的支持。但我现在恳请大家尽快抛出手上的豫园股票。现在股价已经涨到400块了,但我们公司真的不值这个价钱,我不能欺骗大家。”   在场所有的股东都惊呆了,好多人面面相觑。   周秋萍也傻眼了,她还是头回见到有发行的股票的公司老总嫌自己的股票涨得太厉害,要大家赶紧抛售。   不是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永远没办法理解大家对股票的认识。包括发行的股票的公司老总,也把股票当成类似于国库券的保价证券。所以才会出现老总自觉德不配位,增加的资产必须得配得起股价的状况。   作者有话说:   豫园老总恳请大家抛售手上的股票这件事,我是从刘益谦的访谈录上看到的,实际发生于1990年的7月底8月初的样子。不过当时上海股市暴涨是7月份的时候大批资本从港台以及深圳过来,投入的约摸3,000万到股市中,引发股票价格上涨。小说中因为女主5月份就进入股市,投入了4,000万资金,所以这个上涨时间我也相应的提前了。   当年这些企业家还是很实诚的,除了少部分骗子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把它当成一个筹措资金帮助企业发展的途径,没有割韭菜的意思,他们同样担心股民亏本。 第357章 就从海城招退伍兵(捉虫)   豫园老总的焦急是真诚的, 股东们的懵圈也是真实的。   会议室里的人很快议论纷纷,有人小声问同伴:“他是不是要趁机吃进啊?”   另外一个人反驳:“最后都是落到他的盘子里,就是他家发行的股票。”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担忧的情绪开始蔓延。   为什么呢?因为在场的人除了周秋萍和余成之外,包括侯晓斌在内, 脑袋里还是把国库券跟股票捆绑在一起。二者唯一的区别在于国库券是国家发行的, 而股票是公司自己发行的。   放在几十年后,没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看到他们的反应肯定要笑这帮老古董一点常识都没有。居然以为股票是国库券。   但这真的不怪他们,因为发行股票的人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比方说1984年,京城的天桥百货第一次发行股票,不对外出售只面向内部职工。而且规则定得清清楚楚,“定期三年”, “保本保息外加分红”。   这能算普遍意义上的股票吗?这分明就是企业内部发行的债券, 而且还得保本保息。   现在公司的一把手告诉你, 他们发行的股票不值这个价钱。对听到的人而言,无异于国家说, 国库券的市场价格太高了, 必须得回归正常的价格。   大家肯定害怕呀, 国库券最后还是国库收回头。要是国库给的价格低,外面的价格虚高,那就得高买低卖。你不卖的话, 它放在你手上不就是一张废纸吗?   海城是全国国库券大本营,股票大家不懂, 国库券的门道在座的诸位经过数年洗礼, 已经门儿清。   恐慌的情绪总是能够轻易席卷大众, 好些人开始动摇了, 还主动开口问:“现在你们多少钱收啊?”   豫园的老总跟牙疼似的,咬牙切齿:“现在的价格是400块。”   大家立刻不乐意了。开什么玩笑哦,他们是股东,怎么可能不关注市场行情?外面已经卖600块了。你还想400块收?   侯晓斌在旁边嘀咕了一句:“要是卖的比买的多,那肯定就不值这个价了。”   众人顿时惊悚,他们算是大股东,起码每人手上的股票有100张。如果他们都往外面抛的话,没那么多人买,价格肯定要下去。跟现在天热了,上市的西瓜多,外面卖的瓜就便宜一个道理。   这倒完全符合股市规律。   可是白白损失200块,他们又心疼,因为投入最低的人也少赚了2万块呀。   周秋萍朝余成使了个眼色,轻声道:“500块。”   余成点点头,替女友发话:“500块一股,我们收了。”   会议室立刻一片哗然。   豫园的老总急了:“同志,我们商场的股票真的不值这么多钱。到时候你们亏钱,不是要戳我们的脊梁骨吗?”   从去年开始,几乎没有国企老总经理厂长之类的负责人没尝试过被人堵在办公室要债的苦。只要想想那种窘迫,就足够让老总崩溃。   余成煞有介事,含含糊糊道:“我家长辈对豫园很有感觉。她在外漂泊多年,近来才归乡。长辈并不指望靠这个挣钱,就当是支持豫园建设。您不用担心,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写保证。倘若股票下跌,我们就是把本金全都折进去,也绝对不会找商场的麻烦。”   周围的人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家里有矿。在外面漂泊多年,不是华侨也起码是港澳台同胞。那就不用担心了,他们有钱,亏了也不当回事儿。   有人还想再努努力:“600块怎么样?现在外面都卖600块的。”   侯晓斌不高兴了,直接怼回头:“外面能卖,你怎么不出去卖?当冤大头呢,也不看看坐了这么多人。”   股民们还是讲良心的,而且普遍知足常乐。以100块的本金买到的股票,500块出手,那就是资产直接翻了5倍,很可以了。也就是他们运气好,换成别的情况,哪有这么好赚的钱?   立刻就有人表态自己愿意卖,不过他只要现金,不收欠条。   余成点头答应:“可以,我们就现金交易。”   人总有从众心理,第1个开口的人艰难,第2个就轻松很多。等到第3个第4个,剩下的人只怕自己说晚了就没名额了。   周秋萍也搞不清楚在场的人究竟拥有多少股票,不得不开口提:“那个,我们资金也有限,尽可能满足大家的需要。如果后面不够,还请大家把股票转给其他人。”   结果就有人不乐意了:“说好的500就是500,必须得500块钱转。”   也有人比较好讲话:“算啦,不能强买强卖的。人家钱不够总不能逼人家。我的就400块钱卖吧。”   周秋萍赶紧盘算自己手上的余钱。用美金在银行抵押的贷款,刨除之前砸在股市里的钱以及垫付的外贸货款外。现在能动的差不多是500万。   如果把这部分钱都用来买股票的话,那必须得让卢振军结清货款,他们才能进行下一单外贸生意。   买了,1万股她全收了。   因为大家并没有把股票都揣在兜里,有人要回家拿。所以大家约定去证券公司的营业部直接交易。豫园的老总也承诺他已经找人打招呼,肯定能让大家今天办成这件事。   周秋萍他们也没闲着,要去银行取钱啊。买卖股票的人不认支票也不认存折,要的就是现款。   所以卢振军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手提黑色密码箱的场景。   老卢同志不由得乐了:“你们搞什么呢?海城怎么了,我从机场过来看到的人一堆拎着黑色密码箱。这就是个摆设,人家把你箱子抢走了。除非这箱子装了炸.药可以自毁,否则用刀劈用斧头砍,再厉害的箱子也扛不住。防君子,不防小人,没什么意义。”   周秋萍笑道:“没错,能防的不也就是君子嘛。”   卢振军还想再说两句,但无论是周秋萍、余成还是侯晓斌,大家都没空跟她扯闲篇了。因为要卖股票的人来了。   现在大陆没有证券交易所,不做黑市交易的话,就只能在证券公司的营业部进行光明正大地买卖。   营业部全是人,有的来炒股,有的来看热闹。瞧见有股东抛售500块的豫园,立刻有人喊着自己要买。可当听说对方一卖就是200股,要整整10万块。刚才还激动得要命的人立刻打了退堂鼓,他的箱子里总共只有不到5万块呀。   别看1988年就已经发行了百元大钞,但直到1990年,市面上普遍流通的最大面额还是大团结也就是10块钱。因为整个社会的购买力摆在这儿,你带着100块钱出门,除非去特定的消费场所,否则很不方便,人家找钱也找的很麻烦。   5万块钱的现钞,10块钱一张,也就是5000张,够塞满一个小小的箱子了。   周秋萍怕自己的交易对象会被抢走,赶紧招呼人:“先到先得啊,快点快点。”   现在大家捂股票的意识强烈,加上场外价格要远远高于场内价格,除了少部分不明所以的人之外,绝大部分要出手的人都选择黑市交易,所以营业部反而是表面热闹。起码能够腾出人手完成这大笔的交易。   80 90年代的社会治安虽然不好,但全民整体氛围是朴实的。   比方说打桩模子去豫园商场收购员工的股票时,因为职工要上班不好跑出去交易,他们就能把自己的身份证件和印鉴直接交给对方,让人家替自己去跑手续,完全没有被骗了怎么办的意识。   故而周秋萍他们现场现金交易时,周围也没人跑过来抢钱,而是大声喝彩叫好,个个激动的红光满面,像是免费看了一场热闹,十分高兴。   500万的百元大钞,一沓沓拿出来都震撼人心。   一张张的股票推过去,一沓沓的钞票收回来。旁边就有银行的工作人员积极推销,询问他们要不要立刻把钱存进银行。   说来也有意思,因为去年市场持续疲软,经济发展迟缓,广大城乡居民普遍持币观望,缺乏消费热情。所以从今年4月15号,人民银行下调了部分存款利息,意在刺激消费。   但没用,大家还是愿意把钱放在银行里,利息少了就水长流,只要不亏就行。   结果到了5月份,股市突然间火爆,银行存款就蹭蹭往下降了。来取钱的人变多,来存钱的人变少。一开始银行还欢欣鼓舞,以为是降息政策终于起效果。但因为势头来得太猛,搞得大家反而心慌慌。   周秋萍他们去取钱的时候,银行一看是这么大的金额,就心里头直打鼓,不太愿意往外出这么一大笔钱。   倘若不是对方依靠美元获取的贷款,他们真想找理由拒绝这笔出款。   周秋萍见势不妙,立刻承诺:“你们的同志跟我们一块去吧,我们尽量在现场就让人把钱存回头。”   所以他们才享受了银行工作人员陪同的殊荣。   现在银行的人出来说让他们把钱存回去,那些卖了股票的人自然免不了脑补,果然是国家出面让他们不要再抬股票的价格了,要把钱收回银行。   哎呀呀,到底是公家单位,做事真负责。   这个脑补是很要命的,具体表现在抛了自己手上豫园股票的股民又赶紧跑回家,通知亲朋好友快点儿出手股票。   国家都说不行了,那就必须得抛。不然的话,就跟前年一样,夏天时东西贵的要死,大家都抢着买。还有投机倒把分子囤积物资,死命捂着想发大财。结果好唻,秋天一过,东西都卖不出去了,好些价格蹭蹭恢复正常。那些高位囤货的人,亏得裤子都当掉了。   只后悔当初没听国家的话,该出手时没出手。   现在啊,差不多也到那个时候了。股票价格都涨了好几倍了,还不够吓人吗?   于是周秋萍他们收了一堆豫园的股票,后面陆续来了不少卖其他股票的人。有卖电真空的,有卖小飞乐的,还有卖申华的,搞得他们满头雾水。还以为是这几家公司也在同一天召开股东大会,要求大家赶紧抛售股票呢。   但现在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有人卖他们就收。500万的现金很快就告急。   原来一步卖豫园股票的人不乐意了,大家之前说好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周秋萍虽然怀疑他们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实际上是因为在外面卖得急,手上的股票又多,没能及时出手,所以才跑回头找最后的选择。   但来者是客,她总不好戳穿对方,就只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卢振军在旁边看了半天,这会儿可算是有机会开口了:“行了行了,不要为难人家。同志,你多少股票多少钱?我买了。”   他们公司现在身价千万美金,他当然有底气说这话。   上一单生意利润损失了2/3,也有300来万美金进账,买点股票还不是问题。   周秋萍却反应过来:“你欠我们的钱应该还了。”   对呀,你人都回来了,还有钱,当然得先结货款。   卢振军愣了下,点点头:“行啊,没问题。”   于是事情的发展又转了方向,最后大家一人一半,收了剩下的股票。   周围旁观的有,跟着凑热闹的也有,反正就是沸沸扬扬,一直闹到人家营业厅关门,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周秋萍等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有人匆匆忙忙赶过来,直接开口:“你们收了多少股票?我们加价买。”   余成好奇地问了句:“你们打算加多少钱?”   “翻倍,你们多少钱收的,我们加一倍的价给你。”   这下即便不听口音,大家也知道是南方过来的投资客了。除了他们,有谁能这么财大气粗呢?   卢振军摇头:“我们不能卖给你们,我们也是受人之托。”   对方还想再问,侯晓斌已经开着军用吉普过来了。这帮人一看车子车牌,知道是部队的,便不好再纠缠,只能悻悻离开。   走的时候还有人在嘀咕:“这帮部队的太黑了,走私是他们,炒股票抢钱的也是他们。”   周秋萍无语,这二者能摆在一块说吗?好吧,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因为都是这个时代的暴利。   卢振军看了他们一眼,到底没吭声。   周秋萍这会儿有空询问了:“对了,卢老师,我上次说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卢振军笑了笑:“我这趟回国就是为了这件事。”   摸着良心讲,他并不是很乐意干这事儿。   人不是机器,人有自己的感情。他被迫出来办建筑公司,他真的高兴吗?虽然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可只要是人,总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从战斗队伍被调到后勤,然后又被踢出来开公司,他的郁闷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现在贸易公司干得好好的,又要找退伍兵组织安保公司,这就意味着他还得跟部队上的人打交道。然后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他根本连看都不愿意看。   然而人生在世,只要肩上担着责任,就不可能随心所欲。   理智告诉他,周秋萍的建议是对的,而且十分实用。所以即便厌倦,他还是回来了,硬着头皮去找人。   侯晓斌听说他要找退伍兵组成安保队伍,专门负责路上押货,立刻眉飞色舞:“找我们呀,一个月多少钱啊?”   “开1000块的工资,不过要常年在外面跑,很辛苦的。”   侯晓斌可不这么想:“你给我一个月开1000,我马上就去干。”   余成埋汰他:“那你过来给我们干,我们给你开1500。”   侯晓斌直接呸呸呸,他可是项目的技术中间,总不能真出去卖货。   不过他能帮忙推荐,因为他跟后勤的人熟。   每年都有很多军人退伍,现在经济大形势摆在这里,城里兵尚且不容易找到工作,农村兵就更不用说了,绝大部分都是回家种田。   而现在农村的日子当真不好过,除了税收之外还有各种摊派,甚至到了种一亩田刨除所有的成本,只能挣几十块钱的地步。加上乡镇企业大量停工,农民根本没其他收入来源。大家只好外出打工。在外面的生活,同样辛苦。   要是给一个月1000块的工资,天天待在火车上又怎么样?铁路职工不也天天在火车上呆着吗,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好饭碗。   卢振军笑道:“行啊,那我就优先从海城的退伍兵招人。”   他沉默了一瞬,转头问周秋萍,“你帮我想想,大理石除了做建材之外,还能干什么?”   周秋萍愣了下,感觉不可思议:“你要在东欧卖大理石?我们的优势难道不是轻工业产品吗?”   服装鞋类,玩具视频这些日用小百货卖的不是很好吗?难道市场这么快就饱和了?这不符合经济发展规律。   卢振军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就帮忙想想吧,朋友的朋友,弄了批大理石过来,本来是想盖房子用的。但是欧洲的大理石质量更好,像意大利法国的,我们跟人家比起来没竞争优势。”   周秋萍吐槽:“当然没优势了,人家多近我们多远,这么五大三粗的东西,运输成本就摆在那里。”   就是最便宜的方法先海运再火车运输,是很折腾人的,集装箱得过好几个口岸。   卢振军摇头:“我也没办法呀。那人来头大,要在东欧做房地产,运了瓷砖和大理石过去。人家说大理石不行,他也看不上,就塞给我了。”   以他的出身背景,能说对方来头大,那就是真的相当大了,起码是他得罪不起的角色。否则换个人试试,硬塞卖不出去的货,给你脸才怪呢。   余成建议:“要不干脆打折卖掉吧,宁可亏点,省得浪费时间精力耽误了挣别的钱。”   卢振军也明白这是最好的方法,但他不甘心,总觉得太憋屈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直接到海城来,不去江州找退伍兵的原因。   对方是通过他的上司介绍来的,否则他部队的人跟政府根本不搭界。对方即便是高级衙内,他不愿意买账也就不买。   他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也就这样了。这帮人真TM的混,张口就是布达佩斯什么都能变成金子卖,那他们怎么不自己卖?操他妈大爷的。”   这种话他以前绝对不会当着余成和侯晓斌的面说,但人在外面久了,很多事情也就没了顾忌。自己tmd不当人,凭什么为尊者讳?都是狗屁。   难道是余成安慰他:“这也难怪,你看他们倒卖啥的都有。不是还有人把棺材从苏联运到波兰,然后赚三四倍的差价吗?”   侯晓斌笑喷了:“真的假的啊?还有人走私棺材,真TM绝了。哎,他们走不走私墓碑啊?那能赚多少钱?”   余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走私这个,我们的优势又不是做棺材。”   周秋萍笑了:“那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说不定以后咱们的棺材和墓碑能够畅销世界呢。”   她记得自己重生前曾经看过一条新闻,说日本90%以上的棺材和墓碑都是从中国山东菏泽进口的。包括号称这辈子坚决不会用意见中国货的右.翼分子,死了以后只能躺在中国产的棺材里,竖着中国造的墓碑。   好像这门生意从90年代就开始了,后来才越做越大的。   她笑着笑着,突然间开口问车上的人:“那个,大理石能做墓碑吗?”   车上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干过这行当啊。   好在路边就有一家白事店,大家停了车下去请教了一番,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能做,没问题,大理石本来就是墓碑的主要石材之一,还算是高级货呢。   卢振军如释重负,夸奖周秋萍:“还是你脑袋瓜子灵光,这都能想到。”   直觉告诉他,改变那批大理石的销售方向,从建材变成墓碑材料,后者价格肯定要比前者高。   他又开玩笑:“看样子以后我就跟着你挣钱得了,不说10倍8倍,涨个三倍我就心满意足。”   虽然现在深发展涨得吓死人,比起去年秋天他抛售的时候又涨了好几倍。但他并不后悔。如果没那300多万,他哪儿来的本钱做外贸生意?又如何让公司现在身价千万美金呢?   现在,再多一笔钱,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盖完了乌鲁木齐的商贸城,他完全可以在东欧也考虑搞房地产。任何时代只要有新贵出现,头一个追逐的肯定是住豪宅。   侯晓斌却突然间冒出一句:“你们说今天这么多人抛售股票,会不会让股价下跌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股市风云动荡,所以也没办法判断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关键看大家是争着买还是争着卖。   作者有话说:   挠头,按道理说上的是个好榜单, APP言情站的封推,结果成绩不升反降。我也只能叹气了。我错了,我应该埋头码字,不该看成绩来着,干嘛要刺激自己呢?   对了,之前有小可爱说过,为什么我老写那个时代的很多基层执法者不做人。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穷闹的。那个时代军费都要部队自己筹措了,其他单位可想而知。大家如果关注那个年代的案件,就会发现一个近乎于匪夷所思的问题,就是因为缺乏办案经费,有些案子就不查了。   对一个单位来说,它没钱,日常行政开支掏不出钱来,工作人员的工资奖金都发不出,可它还偏偏手上有权,轻易能够换成钱的权。加上当时法治建设刚起步,各项规章制度都不完备,而且整个社会氛围就是向钱看。那他们会怎么做?   后来这种情况一步步改善,一个是法治建设健全了,各项活动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另一个就是行政经费充足了,不伸手也能活下去,再一个就是整个社会的监督力度变大了。自媒体就像潘多拉魔盒,在带来众多假新闻的同时,有让很多既往缺乏曝光途径的事情有了被更多人看到的可能。当然还有其他各方面的原因,总之,在一步步变好。 第358章 火热的夏天   夜色沉沉, 周秋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颗心七上八下。   突然间,她认真地看着余成:“咱们出点汗吧。”   余成被她逗乐了, 抱着她笑出了声, 引来她的不满:“喂,什么意思啊你?”   余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安慰她道:“别着急, 不一定会跌。这么大的盘子呢,估计里面已经有好几亿资金了,想跌也不容易跌。”   周秋萍不吭声,她知道自己魔怔了。其实就是这些钱都砸进去又怎样?她还有店铺,她还有生意,这些全是闲置的资金, 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但人的业障就是如此, 总迈不过那个坎。因为是重生, 因为前世太惨淡,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攀上高峰。   余成看她没反应, 又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干脆咱们明天就卖掉吧, 反正也挣了不少了。”   砸进去的4, 000万捞出来,那就是上亿的资金。这才几天功夫?做外贸都没这么轻松这么快。   周秋萍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不卖, 就放着,我就赌了, 我又不是输不起。”   余成笑着亲她, 带着点哄的意思:“对对对, 我们输得起, 不就是4,000万吗,不还是你挣来的吗?再来一个4,000万也不是问题。”   周秋萍被他说的都要心痛了,愤恨地咬了他一口,余成就是笑,一下下地抚摸她的后背:“没事了,睡吧,睡吧。”   他俩啥都没做,就这么相拥着,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待到周秋萍再睁开眼,窗外已经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动静,原来下雨了。   那雨滴跟珠子一样,一颗颗落下,溅起小小的水花。让她蓦地想到了一句古诗词,叫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此时此刻看不到荷花,也不见水面,却叫她心中一片清明。   房门响了,周秋萍听到动静,扭过头招呼男友:“走,今天咱们放个假,好好逛逛豫园,从头吃到尾。”   余成扬了下手上的报纸,真诚地给出建议:“我觉得咱们暂时还是别去豫园比较好。”   “怎么了?雨也不大,打伞就是了。”   余成叹气:“我觉得就是狂风暴雨也浇不了海城股市的这把火了。”   他将报纸递到周秋萍面前:“你看看这个,金融管理处推出了涨停板制度——涨跌幅为3%。”   理论角度上来讲,这应该是控制过热股市的好手段。但所谓买涨不买跌,市场巨大的购买潜力还没释放出来,你一把捂住了,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这把火越烧越旺。   深圳股市的发展情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周秋萍看着报纸,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咱们早点回去吧。”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那绝对是血海深仇。想想他们昨天才收购的那么多股票,大家肯定会以为豫园的老总是他们的托,故意帮他们做局,好把他们手上的股票都骗走吧。   反正周秋萍他们去火车站的时候,听到打桩模子兜售股票的时候,豫园的股票黑市价格已经涨到了800块钱一股。可想而知昨天以500块一股出手的股东该会有多捶胸顿足。   夏天的雨如同孩儿面,前脚还在哭呢,后脚又是笑。他们刚上火车,车轮都没滚动,外面一轮红日升上天。   又是火辣辣的一天。   卢振军留在海城召集自己的安保队伍,没能跟他们一块儿返回江州。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百忙之中还打个电话给周秋萍,笑呵呵地说股票价格飙的事情。   “什么时候卖,我听你的。这笔钱我就放着,我不等着用。”   周秋萍开玩笑道:“那我们就共同见证奇迹的诞生吧,说不定就靠它发财了。”   待挂了电话,她听到外面车厢也有人吼:“买进买进,不出,八倍也买了。”   她不由得感慨:“真的癫狂了。”   余成却若有所思:“我发现用大哥大的人越来越多了。”   一只大哥大2万块,通话费用又贵的要死。5月上旬他们来海城买股票的时候,还基本上没人使用。大家要打电话,都是用公用电话亭。   可现在,鼻梁上挂着墨镜,一手抓着大哥大,一手拎着黑色密码箱简直是财富新贵的标配。   周秋萍心念微动:“以后用手机的人会越来越多。”   余成想了想,给出自己的判断:“应该是哔哔机先得到大规模的应用,然后才是手机市场。后者的费用必须得降低到大家能承受的范围内,才能普及。不然肯定不行。”   他突然间灵机一动,“我觉得有个方向很有发展前途,做专门传送股市行情的哔哔机,每天都向股民发送股票实时价格,肯定受欢迎。”   周秋萍眼睛一亮,夸奖他道:“可以呀,这个想法很好。”   她记得上辈子真的有股票机,是波导还是什么牌子的,想不起来了,反正能显示股票的价格。90年代是股市的狂热阶段,她自己不炒股,周围却没断过炒股的人,看到过好几次,人家靠这个来看股市行情。   她兴致勃勃:“你们能搞吗?汉显的哔哔机,能做股票的哔哔机。”   余成摇头:“那不是一个体系,再说咱们也没工厂,没办法生产。”   周秋萍想了想,要是觉得有件事情该摆上日程了:“咱们得把电脑服务部从学校剥离出来,以港资公司的名义成立一家专门的电脑公司。”   当初挂学校的牌子,一个是希望借助大学的名气,让他们的草台班子看着正规些。另一个就是私营经济不容易,必须得戴个红帽子才能搞起来。   这在帮助他们迅速发展事业的同时,也埋下了隐患。那就是产权不明晰,作为承包者,他们名下的所有财产实际上隶属于学校。一旦学校不做人,以侵吞集体财产的名义把他们给告了,那真是一告一个准。   到时候东西都被搬走也就算了,最惨的就是身陷囹圄。   余成警觉起来:“没错,到时候股票挣钱了,他们又知道了,说不定就会动心思。”   谁说学校就是象牙塔?高校领导贪起钱来,那手也相当的狠,什么钱都敢捞。几百万也许他们还能扛住,那如果是几千万甚至上亿呢?有几个人能够抗得住诱惑。   一想到这一点,两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江州。   待下了火车,他俩甚至来不及回家,直接拉上李东方又跑去学校解除承包合同。   师范大学后勤的人满脸懵逼,不明白服务部搞得好好的,为啥说不干就不干了。   李东方骄傲地抬起下巴,牛气冲天:“因为我要出国了,在这里搞没意思。”   后勤的人立刻警觉:“你找的什么关系?你去年才研究生毕业,你服务期还没满呢。”   最近这段时间,学校天天处理这些要出国留学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了。还有人威胁要吊死在校办公室门口,因为他们是希.特勒,他们独.裁,他们草菅人命。   李东方似笑非笑:“谁规定我一定是留学,我拿到了外国大公司的offer,我要去挣美金了。”   周秋萍跟余成就在旁边听他胡说八道,也不插嘴,随他自由发挥。   后勤的老师难掩羡慕之情,居然当场跟他套起了近乎:“苟富贵,勿相忘!以后也给老哥我发个邀请函,带我出去长长见识。”   以前双方因为李东方身份敏感,跟去年春夏之交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学校对他一直挺膈应的。   现在他有了好前程,大家要一拍两散,后勤的人却客客气气了,不仅相当配合地帮忙办完了解除承包合同的手续,连他们主动提出要付的违约金都说没关系不用出,最后甚至还主动邀请李东方吃饭,表示要给他践行。   那热情洋溢的,要不是对方是个糙老爷们,李东方都怀疑自己瞬间帅气,以至于对方一见倾心了。   大家离开学校的时候,他突然间回过头呸了一声,丝毫不掩饰鄙夷:“大学已死!每个人都装在套子里,算计做一件事对自己有多少好处,这个社会永远无法进步。”   周秋萍头痛,赶紧推他走人:“走走走,回去好好干活。”   李东方立刻扭过头,舔着脸朝她笑:“周总那你得批钱,我们采购得用美金。”   余成惊讶:“又要买了?我的妈呀,这是吃钱的祖宗啊,上次才花了7万美金。”   李东方振振有词:“我不说了吗?搞芯片就是吞金兽,绝对是个无底洞。那我也不想用美金啊,可我们的水平就摆在这里,除了进口还得进口。”   周秋萍咬牙切齿:“行了行了,给你给你,直接给你美刀。”   她现在终于意识到她绝对不能停下外贸生意了。因为在这个外汇管制的时代,她不自己挣外汇的话,就是挣再多的人民币,想搞钱买进口设备也麻烦。光冲着这个,她就得好好把外贸经营下去。   她抬起头,简直无法直视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六月的第一天已经来了呀,这真是个火热的季节。   后来再看1990年大事记,周秋萍发现这个夏天有几件大事自己或直接或间接的参与了。   一个是火热的股市。   尽管监管部门接二连三的调整涨停板制度,把限制扣得越来越死,甚至达到了1%的地步,但每一次制度宣布,都取得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场内价格上涨有限,场外价格则到达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是场内价的两倍到三倍。   在这一众股票中,上涨最快的不是豫园也不是现在的龙头老大电真空,而是小飞乐和申华,面值50元的小飞乐价格飙升到382元,面值10元的申华则直接被炒到329元。   周秋萍他们分析过一回,认为是小飞乐和申华的底盘比较小,推动股价所需的资金也少,所以炒起来更方便,价格自然上涨快。   相形之下,电真空之流就不可能按照同步骤发展了,不过涨幅同样惊人,反正已经到了让人头昏眼花的状态。   与此同时,深圳那边的涨幅虽然赶不上海城,但也蔚为可观。   反正这个夏天全国温度最高的地方不是吐鲁番也不是三大火炉,而是鹏城和海城,源源不断的人涌进去,所有人都挥舞着钞票买股票。这是个闭着眼睛买,甚至在场外以两三倍的价格购进也能发大财的疯狂年代。   后来错过的人,好久都懊恼不已。   周秋萍没再去海城也没再去深圳,她把股票锁在保险柜里,就真的没不再管了,甚至连股票的价格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因为她忙啊,她忙着做另一件事,也就是全国校园歌手大赛在这个暑假终于进入了决赛阶段。   摸着良心说,比赛搞得挺仓促的。真正把企划案搞出来,已经是4月下旬的事,全国七大赛区海选,5月份开始,6月份结束,请的评委主要是当地的音乐编辑和艺术院校的老师,其实并不符合黄山最初的设想。但没办法,条件就摆在这儿,内地流行音乐是在种畸形的翻唱状态下萌发的,真要人才济济的话,也没他们搭台唱戏的空间了。   到了7月份,各大高校陆续放假,中小学生们也欢欢喜喜回家过暑假,来自七大赛区前10名的歌手就齐聚一堂,开始了他们的决赛生涯。   这么多人,光是住在哪儿就是个大问题。好在江州大学敞开了怀抱,出借了他们的宿舍。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各位歌手需要彩排空间,还有人希望在安静的环境下继续原创歌曲,8人间实在太吵了。   胡其平等人忙不过来,黄山还在制作旋风小子的第二张专辑,最后居然是周秋萍出面跟学校谈判,拿到了校方的留学生宿舍,不过得加钱,一天5块钱的租金。   周秋萍里里外外看了一回,感觉很划算,立刻拍板租下。   何谓跟在她身边,一边看一边笑:“这个要赶上陈焕生进城了,5块钱不亏,县委招待所的标准。可怜我当了这么多年兵,卢潇潇他们上了这么多年大学,也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宿舍。要不是亲眼看,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学生宿舍了。”   啧啧,难怪这些留学生能够轻易带女朋友进来。这条件,住个一家三口都不成问题了。   周秋萍赶他出去:“就你话多,怎么样?这次去匈牙利有没有灵感?”   之前给大学生歌手们拍MV,何谓也跟着过去了,他同样有一只MV在那边取景。   何谓有点犹豫:“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讲。”   “什么事啊?说吧。”   “我想出国留学。”   周秋萍瞬间无语:“你们不至于这样吧?出去看一回就一个个心动成这样,脚板心痒的非得出去?”   何谓认真道:“我想去学音乐,我觉得我们的流行音乐实在太落后了,我希望能够学有所成,把先进的音乐理念带回来。”   周秋萍皱眉毛:“那你有录取通知书吗?你跑过去上哪念书去?”   何谓笑了:“有,有位德国教授前年来中国的时候看过我的演出,还有我的磁带,他给我发了邀请函,我可以过去学习。学历什么的,其实我不在乎,我就想踏踏实实学点东西。我的舞台经验是够丰富了,从小就开始演出。但我的理论基础太薄弱,什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稀里糊涂的,不利于我将来发展。”   周秋萍在心中叹气,流行乐坛日新月异,几年就换一拨人。待到你学成归来,还有没有你的位置,真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但她只说了一句:“那你在国内的事业怎么办?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彻底被忘记了。”   何谓有一颗欢快的心,完全无所畏惧:“没关系,从头开始呗。我已经有百万专辑代表作,比好多歌手都幸运了,我很知足。”   话都到这份上了,周秋萍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有点点头:“好吧,你跟黄山好好商量商量,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   回到家里,她还免不了惆怅。   果然聚散终有时,曲终人散尽,就跟大学生歌手集体最后一张专辑里《我们的纪念册》那首歌你唱的一样,我们终将散落在天涯。   曹敏莉春风满面地走进,看见周秋萍就咯咯笑,眉飞色舞道:“走走走,今天我们去江州饭店吃大餐,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这个暑假,还有一件中国电视史上的大事,那就是《公关小姐》在央视播出了。跟上辈子一样,那些女孩一在荧屏上亮相,就吸引了全民目光。   作为插片广告商,艾森服饰堪称最大赢家之一,电视剧刚在中央台播放完第1集 ,他们店里的生意就开始火爆。   虽然之前因为全国范围内大量私营商店被迫关门,取而代之的艾森服饰店生意很不错,每家店每天的营业额都能上万。   但真的比不上现在,单是北京的三家店,每家店的营业额都突破了10万。他们已经在全国各大城市开了足有70家店,这个营业额摆在一起,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曹敏莉都开玩笑道:“你的千万投资没亏,到了年底,肯定能分红了。”   周秋萍瞬间眉飞色舞,惆怅之情一扫而空,直接拉着她:“走走走,那我今天绝对要敲竹杠,吃大户。” 第359章 送上门来的工厂   艾森服饰销量最高的地区还真不是京城, 而是海城。   为什么?海城股市火爆呗,几乎是闭着眼睛挣钱。不管你什么时候买的股票,又是什么时候抛售出去, 总归你起码能挣多一倍的钱。   这钱来得容易, 花起来自然就快。大几百块钱一件的真丝衬衫,貌不惊人的女同志眼睛都不眨一下, 买了。几十块钱一条的丝巾, 也没瞧出来哪儿独特啊,那就是有人愿意买。   搞得江南服装厂的厂长偷偷跑过来看销售额的时候,简直要郁闷死了。   明明是同样的材质,同样的工艺,春天的时候他们卖40块钱一件,都死活卖不出去。   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完全不知道物美价廉的好处, 全都买椟还珠。   可没办法, 消费的狂潮就这样。   不仅仅是艾森服饰,几家大歌星卡拉OK房生意也好的要命, 场场爆满, 谁能拿到包厢都可以被视作有面子。   而且这股消费主义的热情也席卷到了江州, 无论金凤还是欧小飞亦或者陈露,都感觉到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   甚至连高兴同志也跟着发了一笔财。   当然跟养鸡场没关系,光是选址就折腾到现在, 要考虑的问题太多,老太太到今天都没定下来。   她发的是服装财, 跟《公关小姐》有关。   之前江州地区播放这部剧的时候刚好是冬天, 虽然大家感觉电视剧主角穿着十分时尚, 但季节对不上, 江州的冬天冻死人,有空调的地方又很少,穿小裙子实在是想不开。   眼下不一样了,中央台面向全国播放,那五颜六色的一步裙多好看啊。必须得入手一件,来过过瘾。   哎哟,真没想到,现在供销社越来越时髦了。连一步裙都已经备上了货,而且五颜六色,种类齐全,想要哪种有哪种。   乡镇女青年突然间爆发出了强大的购买力,几乎一日之间就清空了供销社的货。   高兴同志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她精心准备的呀。自从知道《公关小姐》很可能会在7月份播放之后,她就开始联系经常合作的厂商,以自己的好口碑跟人订了货。但是佣金这一项,她就赚得口袋鼓鼓。   没错,老太太现在即便是港商身份,也绝对不会看不起倒买倒卖的小生意。   周秋萍听阿妈说销售的火爆场面,好奇了一句:“现在经济恢复了,东西都好卖了?”   “好卖啥呀?”老太太摆摆手,“其他东西我看也不怎么样,像袜子呀,像鞋子呀,买得都不好。那种白袜子,长长的,穿个小袜子,穿个小皮鞋,再穿个小裙子,前两年不是特别流行这样吗?现在根本就卖不出去。”   周秋萍恍然大悟:“噢,那就是经济越萧条,奢侈品销量越高。”   高女士茫然:“啥意思?”   周秋萍一本正经:“意思就是经济情况再差,对有钱人也没啥影响。有位经济学家说过,哪有什么经济危机,那都是穷人的危机。”   高兴同志不高兴了:“哎哟,有几个钱烧的你哦,说这种话。”   周秋萍摆手:“我在说经济现象呢,没扯别的。”   “你这还不叫扯?”   “我扯哪了?我在说贸易的事呢。这么说的话,各家的库存还是不少,得赶紧想办法卖出去。”   说曹操曹操到,卢振军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刚忙完建设安保队伍的事,回匈牙利就又要货,而且要的还挺急。   欧洲的夏天到了,旅游季节也来了。匈牙利作为著名的旅游国家,招待了来自欧洲各地的客人。在布达佩茨的西南边有个巴拉顿湖,是欧洲最大的洪水湖,风景秀丽。   卢振军就是在巴拉顿湖一边跟客人晒太阳,一边谈下的生意。一共有好几笔,货量巨大,种类繁多,有文具,有玩具,有圣诞礼品,还有儿童保健品以及女士内衣还有皮手套之类的皮革制品。   按照周秋萍给他的目录单上的报价,这又是一笔千万美金的生意。如果顺利成了的话,他的利润额也能上千万。   订单从布达佩斯传真了过来,周秋萍对着单子琢磨了一回,又传真给杜仲。   两边拿着电话机,对着单子讨论了一番。因为货品种类繁多,其中一部分可以从合作厂商的库存里调,另一部分则需要找工厂赶紧生产。   好在眼下才7月份,赶圣诞节的订单,现在就组织动工的话,11月底前应该能交货。   周秋萍放权:“这事儿你们自己谈。这已经是我们的第3单外贸生意了,以后会越来越多,下回我就让卢总那边直接传真给你们,你们能挑大梁了。”   杜仲本能地紧张,下意识道:“这需要领导你把关。”   周秋萍笑了起来:“当然,这个金额给我签字,财务才能出钱啊。”   外贸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她自然要手把手带着,因为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但只要一上路,她就该放手了,不可能时时刻刻万事都盯着。   不然的话,以后她怎么发展其他方面的业务?   话虽说的潇洒,但周秋萍心中同样打着鼓,生怕这群高学历的文化人跟厂商联系的时候掌握不好尺度,到时候生意没做成,大家先闹僵了。   于是她下达了任务之后也不敢出去潇洒,就老实守着电话机,时刻准备着充当救火队员。   凡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期待电话机响,可电话还是跟炸雷一样的响了起来。她甚至希望现在可以挑选来电铃声了,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叮铃铃的吓人。   可吓了一跳,她还是得硬着头皮接电话。还真叫她给猜着了,的确是要商量赶紧开生产线的厂商。她正琢磨着要怎么和对方寒暄,压一压对方的不快,不曾想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周经理,咱们能合伙做生意吗?”   周秋萍奇怪:“我们已经合伙了,你看我这边一有外贸单子,第一个考虑的就是你们厂,有钱大家一块赚。我们公司这边付定金,只要产品合格,货款绝对不拖欠。”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能不能入伙?”那边声音听着有些着急,“那个,你们是香港公司对吧?你能跟我们合资吗?你放心,不要你们出钱的,这个外资部分我们自己找办法换,我们只需要你们公司出名字,以后我们就是合资单位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们怎么突然间想起这个了?是想要退税吗?”   “啊呀,退什么税呀?”乡镇企业的厂长满头雾水。他压根就搞不清楚现在国家对合资企业的优惠政策。   主要是作为食物链的最底层,他们羡慕国营单位已经羡慕不过来了,哪里还顾得上肖想更高层别。   “我就是想要个洋帽子,省得我们厂被没收了。你们能耐大,已经是香港企业了,当然不晓得我们这些人的苦。”   虽然他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名鼎鼎的周经理一下子就摇身变成了香港老板,但这时代的人一心想着是挣钱,加上法制建设还处于起步阶段,大家的法制观念都非常淡薄。谁有能耐谁能挣到更多钱,那就叫本事。至于对方采取的是什么手段,根本没人在意。   “你没听说过吧?亚运会一结束,我们这些厂都要被没收。国家欠了一屁股债,国营单位只会要钱,不会掏钱,不把我们的家产给收了,怎么还钱?”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所谓亚运会结束就要对私营经济动手的传言她已经听好几个人提起过,搞得她现在都怀疑历史上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种事。   那边乡镇厂的厂长还在诉苦:“但凡是个人,但凡披着身皮,就能天天到我们这儿吃拿卡要的,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我们厂的食堂不干别的,就光伺候这帮祖宗了。这也就算了,零敲碎打他们还不知足,干脆一锅端。”   周秋萍安慰他:“你别想太多,谣言而已,政府也没说过这话。再说了,你现在不是私营企业,你们都是集体合作制企业,挂着集体的牌子呢。动手也不可能动到你们头上。”   “哎哟,我的周经理啊,我说个托大的话,你还是年轻哎。”   这位厂长算商场老人了,从70年代就开始搞手工作坊,东躲西藏,一路走到现在,虽然没有做的多大,但能生存下来就是能耐。   他跟高女士是一辈人,故而有底气跟周秋萍讲讲古:“这个集体合作制,你当政府为什么这么大方就给我们批发出来了?是因为政府有眼光,要保护我们私营经济发展吗?嘿哟,想的美哦,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我们?我们在他们眼中怎么可能算个人。是他们下手这么狠,个体户私营老板都吓得躲起来了,不敢冒头,这样他们上哪儿抄家去?当年抓老右知道吧,人都被抓光了,名额凑不上了,怎么办?引蛇出洞,大鸣大放,鼓励你引诱你说。你没意见也不行,必须得批评,你批评了那就是罪证,就是你在反动,你在攻击党。话是你说的,帽子肯定得你带上。这么一来,人不就凑齐了吗?”   周秋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只能听对方滔滔不绝下去。   而在厂长的目的不是抱怨,而是解决他们厂目前的困境:“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我们这个集体合作是不能跟人家根正苗红的比。个体户都被收拾干净了,剩下的不就是我们了吗?要敲骨吸髓一口吞干净,除了我们还是我们。你看现在就7月份了,10月份办完亚运会他们肯定就要下手。我们这没见识的人也不像人家能耐,能出国搞个移民什么的。我们也只能求到周经理你头上来了。麻烦你借个名字,跟我们合资吧。我保证一分钱不要你们出,我们就想花钱买平安,他们要面子不敢打国际官司,不敢朝你们下手的。”   周秋萍沉默了半晌,没有直接答应对方,而是表态:“这事儿太大了,我得想想。”   厂长焦急不已:“那你快点想啊,我们就指望你们公司救命了。”   周秋萍大概能猜测到他们承受的压力究竟有多大。自古如此,从上到下层层摊派。上面说收100下面能收1000,中间差价900,是要被一层层盘剥掉的。   她安慰对方:“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不要自己吓自己。你们先赶紧接订单干活吧。”   厂长又强调:“你看你跟我们合作的话,以后我们一定听从你们的安排,你们说让我们生产什么我们就生产什么,保准一点都不耽误事。”   但周秋萍还是没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只说自己要想想。   待挂了电话,她陷入了沉思。   她想到了自己上辈子在报纸上看到过的一段对经济学家的采访,大概意思是说80年代的腐败促进了经济发展。因为这个时期政府攫取了本该属于人民的权利,比方说办企业和做生意,这本是人民的权利,结果被政府垄断掉了。想做这件事的人,必须得付出额外的经济代价。这种腐败,发生的原因不是商人道德败坏,而是权力错位。   上辈子这个时代自己还没开始做生意,所以并不了解整个商业环境。到90年代中期做买卖的时候,她还跟同行一道抱怨过环境不好了,没有80年代能挣钱。   现在想想看,人真是免不了天真。要真有这种好事,那这时代就没穷人了。   她摇摇头,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分析。   注资工厂,像肯德基和京城畜牧局之类的单位那种合作,好处在于她相当拥有自己的车间了,以后可以指哪打哪,更加灵活机动地满足外贸订单的需求。   她为什么在发现这笔单子里面需要开工组织生产时开工时,第一回 合考虑的就是乡镇企业?还真不是她歧视国营厂,对对方有偏见。而是现在的国营单位实在是反应迟缓,一点小事都要请示七八个流程找领导签十七八个字。   碰上领导刚好出差的情况,那你就等着吧,等到猴年马月也得把人等回来签了字程序才能往下走。   有这耽误的时间,乡镇企业早就开工生产,甚至已经能交第一批货了。   做贸易,尤其是外贸,本身就强调要反应迅速。她哪有功夫等国营厂慢吞吞地墨迹。   但不管是什么性质的工厂,最方便的肯定是有自己的生产单位。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按照自己的要求,生产出符合心意的产品。   可这么做也不是没风险,最大的风险在于管理工厂。她不可能只挂名字的,她这边又不是没家没业,出了事拍拍屁股走人就行。她想做大做强,那么就必须得介入工厂的管理。   不是她狗眼看人低,而是这时代的乡镇企业管理,完全谈不上规范两个字。甚至连历史悠久的国营大厂,企业管理也是一言难尽。否则也不会一天到晚强调国企要改革了。   乡镇企业最大的毛病在于短视,或者说整个大环境逼迫他们短视。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关门大吉,所以他们时刻处于能赚一笔是一笔的状态中,不会思考企业今后如何发展的问题,只求还能干的时候多挣点钱。   周秋萍在纸上写下:长远发展。   高女士用高压锅炖上了鸡,大夏天的人人都出汗多,要喝点鸡汤补补元气。   她在厨房里忙完了出来,看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阿妈,有人要送厂给我们呢。”   高兴同志吓了一跳:“你又没当官,谁要送这个给你。”   听女儿说完事情经过,老太太砸了砸嘴,感觉世界真奇妙:“咋就跟《范进中举》了一样呢。”   作为一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纯文盲,老太太当然不可能看过《儒林外史》这本小说。但是这时代有电视剧呀,江州台就播放过《范进中举》。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中举之后,好多人什么财主地主之类的,就带着家产过来投靠,挂在举人名下,因为这样可以少交好多税还不容易被小官小吏吃掉,很划算。   现在,她们倒成了范进了,想想真跟他中举时的鸡飞狗跳不分上下地荒唐可笑。   周秋萍不想这些,她现在关注的点在于厂子她很想要,合资她也愿意干,但她没管理工厂的经验,而且她的精力也跟不上,她需要人帮忙。   她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发现还真没人能够拎出来用。   她熟悉的工厂管理者只有两位,一个是程厂长,一个是李工。   前者疯了,放着国营大厂的领导不做,跑去搞乡镇企业?后者毛病,有生产成熟的车间不管,跑到乡下去小打小闹?   他们图个啥呀?   不行,都不现实,必须得pass掉。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周秋萍赶紧站起来,立刻冲出去,满怀欣喜地看着曹敏莉:“你回来了。”   吓得后者莫名其妙:“你干什么呀,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看看她这姿态,如果有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周秋萍嘿嘿笑:“你手下有没有人能用啊?帮我管理工厂。”   曹敏莉奇怪:“你开工厂了吗?什么厂啊?”   “唉,不是我开,是送上门来的厂。”   说着她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又不住地感慨,“没办法,我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都不敢相信。非得把厂子跟我扣在一起。我这边吧,又需要厂子帮忙生产外贸订单,所以也舍不得推出去。”   曹敏莉表示理解,然后直接否定了她要寻找一位管理者入场的想法:“他们需要的是帽子,而不是真正的老板。你空降领导过去,只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再说每家企业都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强行扣入,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周秋萍头痛:“可我怕他们搞事啊,必须得有人盯着。”   曹敏莉笑出了声:“那你也不用这么麻烦,你看我是怎么跟代工厂合作的?只要引入品控专家就行,按照你的品质要求进行生产,其他的事情不用管。你还需要专业的财会人员,既然是合作,你必须得了解对方的财务状况,省得被连累。”   管理者不好找,专业技术人员她倒是能够帮忙引荐。   周秋萍双掌合十,眉飞色舞:“那就等你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提到的经济学家,是张维迎。访谈如下:   记者:你说腐败是一个完全的负面现象,但我记得你也曾讲过,在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商人的贿赂行为反而能够提升社会福利的效果,甚至推进改革。这也是最容易被人误解的一个观点。那你怎么评价商人的行贿行为?   张维迎:这是正话反说。政府权力太大,腐败就一定会很多,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这是一个基本的道理。但我们要区分两种不同的权力导致的腐败。一种权力是本该属于个人的权利(如办企业的权利)被政府攫取变成政府的权力,另一种是本来就是政府的权力(如司法权),也就是公权力。第一种权力导致的腐败可能是生产性的,但第二种权力导致的腐败肯定是反生产性的。   中国的情况是,本来好多属于个人的权利,都变成了政府的权力,比如融资,本应该是个人权利。但我们不尊重每个人基本的、自然的权利,不给他做生意的自由,追求幸福的自由。政府的好多管制、好多政策,把人们追求幸福的基本权利剥夺了,把基本的人权变成少数人的特权,你要获得这种权利就要花钱把它买回来,这就带来好多的腐败。这种情况下,腐败其实就是赎买。   比如说我要做生意,我本来可以给消费者带来好处,给我自己也带来收入,但你不让我做,那只好我给你点钱,换回这个权利。这里,问题的关键不是腐败本身,而是权力的错位。就此而言,腐败的责任主要不在商人。   当然政府肯定会有一些本该属于政府的权力,我们总是需要政府的,因为我们要政府维护产权,维护秩序,维护和平,还要防止外国人欺负我们。这种公权力导致的腐败跟前一种不同,它一定是反生产力的,更是反道德的,因为伴随腐败的一定是对个人权利的侵害。   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与现在有很大不一样,80年代的好多腐败是什么?是个人赎买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所以同时创造价值,带来了经济增长。腐败本身是一件坏事,但这种腐败是变革过程中难以避免的一个过程。现在呢,腐败很大程度上是公权力的滥用,如土地交易中的权力寻租、公共工程中的腐败、司法不公、买官卖官等等。 第360章 合资办工厂   曹敏莉的人才援助如及时雨, 可谓解了周秋萍的燃眉之急,甚至夸张点儿讲,可以说让她如虎添翼。   因为一件事开了头, 其他类似的事就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跟东方贸易公司有业务往来的乡镇企业争先恐后地找上门, 纷纷要求搞合资。   他们开的条件都差不多,不仅不需要贸易公司注资, 他们还可以另外贴钱。当然不是10万美金, 小小的乡镇企业哪能掏得出这么多钱?但是三五万甚至七八万人民币,他们都能想办法凑。   或者如果她不满意的话,他们可以拿货赊账,不要货款,直接拖走。   所以说为了生存下去,这些以狡暇而著称, 经常被主流媒体踩到泥里的农民企业家可谓是绞尽脑汁, 不惜血本了。   但周秋萍不愿意。   既然要搞合资, 那就是正儿八经地外资进来,大家把家底子盘盘清楚, 该多少是多少, 谁也别占谁便宜。   她唯一的要求是一个要管生产流程的质量, 另一个就是财务账必须给她交代清楚。   对方嘀嘀咕咕了半天,想要推诿:“我们没啥账本,账就在我们心里。”   结果周秋萍打蛇随棍上:“那正好, 我派专业会计过去把账理清楚了,不然这合资是办不起来的。你当国家傻?国家比谁都精, 你想占它便宜难着呢。”   “谁要占它便宜呀, 它占我们便宜才是真的呢。”   双方拉锯战了半天, 最后自觉处于生死存亡边缘的乡镇企业还是别别扭扭地答应了。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躲过秋后问帐再说。   这大时代背景下的拉郎配婚姻刚开始搭伙就磕磕碰碰。头一桩跳出来的矛盾,居然是工人的工资问题。   按照我国对于合资企业的相关规定,企业职工收入要高于国企水平。   比方说京城的肯德基,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好几百,抵得上一般单位职工两三个月的收入了。   但乡镇企业不同,他们的工资水平普遍大大低于国营厂。虽然挂历换了几茬,但他们的收入还停留在七八年前的每月三四十块的标准。   既然现在搞合资了,作为新老板,周秋萍给大家的见面礼就是给职工涨工资。   这种事工人当然欢迎啊,可企业主们崩溃了,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不行,搞什么呀,坚决不可以。   大家都是拿这么多钱,没必要搞特殊。   你觉得三四十块少,工人觉得够花了呀。现在农村也实行计划生育,一家最多一两个孩子。有乡镇企业的地方,两口子基本是双职工。一年下来也有七八百块的收入。   加上他们自家有田有地,吃的方面自己自足不说,还有一部分余钱。全部加在一起,一年也能到手1000块,又没什么开支,日子很好过了。   完全没必要加工资。   周秋萍试图跟他们讲道理,人家合资企业都是这么高的工资,我们这儿不搞的话,工人肯定有意见。   结果厂长十分肯定:“不会有的,不可能有,这好歹还有班上有工资拿呢,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你当我们乡镇企业是公家的大爷们啊,天天闹腾,我们才没那个闲工夫呢。放心,绝对不会有事。”   周秋萍无语,可她又不能说对方讲的完全没道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农民是最温顺的一群人。在这个时代,他们甚至把能进厂上班拿工资视为一种恩赐,而不是自己本该有的权利。   关于这点最具体的表现就在于,同样是企业倒闭,乡镇企业关停,大批工人一句说法都得不到也只能调头默默回家,也不见谁吵闹。而国企下岗潮的时候,工人少不了要跟厂里跟政府大战300回合。   是因为前者好歹家里还有两亩地,够一家人生活吗?当然不是。   这些田地的产出远远达不到下岗工人拿到的补贴标准,又怎么可能养活一家人?在家乡挣不到钱的农民最普遍的选择就是默默地背上行囊,夫妻结伴出门打工,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抗议过为什么要关停乡镇企业?为什么要剥夺他们在家乡就业的机会?为什么要逼迫他们背井离乡,备受屈辱嘲弄驱逐去陌生的地方艰难求生。明明是建设者,却被当成乞丐、寄生虫、吸血鬼,好像他们占了谁的大便宜。   这样的农民,继续让他们维持不到城市职工一半的收入水平,他们的确不会有大意见,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为了还能继续上班而庆幸。   可周秋萍憋屈呀。说好的同工同酬呢?按照最新披露的调查报告,今年全国已经差不多有11亿人口,其中8亿多农民银行存款差不多只有2亿多城市居民的2/3。在农村储蓄社已经如此发达的现在,说这个数据是因为农民习惯藏现钱而不存银行,似乎已经说不过去了。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收入低。   周秋萍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成为真正的人上人吧。即便她挣再多的钱也没用。到今天,她身家可以说已经上亿了,她依然会为农民的低收入而愤怒。   所以她态度强硬地开了口:“不行,必须得按照规矩来。我们是合资企业,大家收入就必须得上去。不然的话人家要抓你小辫子,拿出国家规定说事,你到时候要怎么办?不要抠抠缩缩的,花小钱能省大事儿。你把这个钱花出去,绝对能够挣到更多钱。”   可是厂长仍然反对:“别把我想的这么小气,成不?我这纯粹是为了企业的发展着想。你想想看,大家都在一个镇上呆着。其他厂子一个月三四十块钱,我一下子把工人的工资涨到100多块。我不是诚心要跟大家作对吗?这都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到时候我怎么跟人交代?他们有的戴着红帽子,有的本来就是乡政府办的,原本就看我们不顺眼,现在肯定会觉得我们就是存心找茬,到时候他们有的是招使绊子呢。周经理你是做大买卖的,你不了解我们这些小生意人多不容易。县官不如现管,联防队来找茬就能把我们搞死了。”   周秋萍想了想:“行吧,坏人我来当。你给工人的工资还是跟以前一样,保持原有的水平。我发奖金,给大家当见面礼。就说是香港的规矩,叫利是,每人都要拿个红包。包括厂长你在内,讨个喜庆。以后也一样,每个月有安全生产奖,只要这个月平平安安不出事又能发展。文明生产奖,就是按额完成工作任务,要发的奖金。除此之外,有一批订单走,顺利回款之后,还有一笔勤劳生产奖。前两个奖项固定下来,只要没特殊情况,每个月都发,一项是15块钱。另一个奖金按照订单数额的大小来给。其他厂的人有意见,你就说香港那边就是这个规矩,工资太低的话,国家会罚香港老板的钱。”   厂长在心里骂,什么叫做坏人你当,分明是你拿着我的钱当好人。   他又开始心痛了:“都讲没必要了,干嘛非得多掏这么多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他给的多,他到手的不就少了吗?   周秋萍狐假虎威:“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呀,我们搞投资规矩多的很呢。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港资企业,在香港注册的。那边管得很严格,才不跟你讲人情呢。踩了他们的红线,你找谁打招呼都没用。”   厂长嘀咕了一句:“洋鬼子就是事多,啥都较真。”   周秋萍呵呵笑:“那你还跟洋鬼子打交道不?”   厂长也想开了:“算了算了,都较真也好,所以人家才这么有钱。”   周秋萍给他画大饼:“你也不要觉得吃亏了,大家既然搞合资,那以后贸易公司有订单,肯定第一个考虑自己人啊。就是一时半会儿你们没技术没设备做不来,我们后面也可以从外面买设备引进技术人才,来把生意做大嘛。”   这话可真是搔到农民企业家的痒痒处了。能在这个时代挖空心思保全企业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职业追求的。   不然他现在把厂子一关,揣着几十上百万跑出去躲躲,地方政府也不可能满中国找他的人。   可他就是放不下,就跟自己生的娃一样,总是希望好的。   他立刻又信心十足:“那可不是,国营厂有什么呀?他们有设备,人家厂里不卖给我们,狗眼看人低。技术人员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从厂里找人的。”   周秋萍在心中好笑。行了吧,别装无辜。国营大厂的机器配件莫名其妙失踪,然后神奇地出现在附近的乡镇企业的事还少吗?国营厂的一把手最恨的人估计就是跟他们抢人抢设备的乡镇企业。   所以上面一说要整顿私营经济,整顿乡镇企业,表现最积极的就是国营厂。因为所有体制的利益既得者都会积极维护自己的利益。   不过当着人家厂长的面,她绝对不会戳人的老底,反而一本正经地强调:“以后不要担心,想买设备,别说国内的了,只要有需要,外国的进口来也不是问题。国营厂进口不到的,我们贸易公司也能想办法给你弄来。”   这一番又是哄又是劝又是威胁,可算是把这帮农民企业家们给拿下了。大家赶紧去办手续。   好在眼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运会将近,全社会都表现出放开怀抱,拥抱四方的姿态;还是近年来国家一直鼓励外资投资。反正她这边的团队和五家乡镇企业谈判完毕,那边地方政府就积极上报配合办手续。   整个流程快的简直不像盖个章子要跑半个月的1990年,到了8月底时,居然所有的事情全部搞定。   连曹敏莉都感叹:“大陆政府还是在一直进步的,最早我们家在内地合资办厂的时候,光手续就跑了半年多。也没人存心为难,那就是谁都不愿意担责任,生怕自己踩了红线要承担责任。”   周秋萍笑道:“那我们现在享受的福利,都是你们趟水的结果。”   她们要一块儿以港商代表的身份,出席市政府的会议。用领导的话来讲,这是一场团结的大会,欣欣向荣的大会,预示着90年代蓬勃发展的大会。   最直接的表现在于外资没有放弃对大陆政府的信心,依然愿意在这儿投资,而且涌入的外资越来越多。   周秋萍保持微笑,坐在台上,她的身份是港商代表,代表的港商是她的母亲高兴同志。   在官方的发言稿里,高兴同志早年赴港,奋斗出一番事业之后,心系家乡发展,又回到大陆投资,想为祖国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现在,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交给女儿处理。   周秋萍在江州是绝对的名人。虽然《厂家直销》已经停播半年了,但她的本地知名度依然抵得上大牌明星。   台下好多过来参加会议的人都窃窃私语,各个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周秋萍同志之前能那么快就冒出头,成为电视台知名度最高的主持人。后来碰到那么大的事情,还能全身而退,一天牢房都没待,原来是人家出身不凡,有个香港富商的妈呀。   哎哟,之前大家还真猜错了。原来她不是傍了阔老头,给人做小,所以才能平安无事。人家自己就是个公主,还是个洋公主。政府根本就不会动她。   现在的人普遍高门大嗓,沟通基本靠吼,讲个小话声音都能飘到台上,钻进周秋萍耳朵里。   她保持微笑,一句话也不反驳。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比方说现在,比起个人能力,大家更加信服背景。那么就是假背景又怎么样呢?只要有助于做生意,她才不在乎呢。   毕竟古往今来大部分开国皇帝都愿意给自己编个不是正常人的出身,这样才能从根本上体现自己的卓尔不凡啊。   下面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都猜测高兴女士出自香江哪家豪门。   谁也不曾提周高氏。这世间再无一个叫周高氏的苦命女人,有的只有高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比年轻人更充满活力的高兴女士。   领导一个接着一个讲话,最后她和曹敏丽还有一位已经开了两家餐饮店的华侨都作为代表相继发言。稿子反正事先有人已经帮忙列好了要点,她只需要补充一下,积极表态就行。   待到大会结束,大家又按照议程安排参加冷餐会,不可谓不热闹。   等好不容易吃过饭,周秋萍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毫无风度可言地把高跟鞋给脱了。她到现在都接受不了所谓的商务礼仪当中女性得穿高跟鞋。站一整天,脚都要废掉了。   曹敏莉和她一辆车,见状就哈哈大笑:“我认为你们之前不让女人穿高跟鞋,不是为了防止资本主义的腐蚀,而是为了保护你们自己的身体。高跟鞋的确是个很奇怪的发明。”   周秋萍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一会儿就重新穿上,现在脚实在是吃不消了。”   曹敏莉无所谓,同样脱了高跟鞋,换上了一双芭蕾鞋,好让自己的脚喘喘气。   “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   “我准备把公司搬去海城。”曹敏莉认真道,“江州太小了,辐射范围太窄,长三角的中心是海城。现在政府在搞浦东开发,今后投入的力度肯定大,政策扶持也多。去海城的话,有利于公司进一步发展。”   周秋萍感觉有些突然,却也明白她言之有理。江州是座古城,历史悠久,但始终不是一线城市,今后几十年也如此。   海城不一样,它会迅速发展为国际化大都市,无数伴随它成长的企业在那里腾飞壮大。   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并非人力可以扭转。   曹敏莉慢条斯理地分析:“海城的基础很好,几十年前在香港,海城的东西是高级的代名词。如果不是它后来悄无声息了,客观地分析,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香港崛起的事。因为它的地缘优势更强。”   周秋萍点头,算是认可:“在大陆,海城货也一直是高档货。供销社如果进了海城的肥皂,大家都抢着买呢。”   曹敏莉话锋一转,突然间认真地建议:“秋萍,你没考虑过去海城吗?”   周秋萍愣住了,下意识道:“想过啊。”   如果按照她最初的想法,她过完1989年的春节就去深圳了,在那里发展几年,顺便让孩子读完幼儿园。待到女儿能上小学时,她就带着一家人搬去海城,让孩子在海城上学,她占重生的便宜,享受浦东开发的红利。   可世间变故太多,她没去成深圳,就一直留在江州,也走到了今天。   曹敏莉正色道:“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去海城发展,贸易公司开在海城其实更方便,而且还能有更多货源选择。其他的,比方说电脑公司,反正你们现在也没生产车间,直接去海城也OK。海城高校更多,彼此之间交流机会也多,反而有助于项目推进。”   周秋萍犯难:“海城的确好,但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员工在江州生活了这么多年,上有老下有小搬家不是小事儿,到时候老的老小的小去海城以后住在哪里,老人生病住院,孩子上学,后勤工作怎么安排?另外一个就是,养鸡场和屠宰场,这个总没办法搬走。”   曹敏莉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在养鸡场不是还没有开始办吗?如果在海城周边有合适的地方,我认为也可以考虑。而且海城消费市场更大,说不定发展机会更好。”   周秋萍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点头:“我想想吧。”   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大概人都本能地依恋舒适圈的温暖,要鼓足勇气才能迈出去吧。 第361章 精神断奶   周秋萍坐在车上, 眼睛盯着车窗外,反复思考自己究竟眷恋江州什么?   这又不是自己的故乡,其实她对故乡也毫无眷念之情。那里给予她的, 痛苦远远大于温情。   那是因为这里繁华吗?嗨, 1990年的江州距离繁华两个字,委实有些遥远。虽然有江州饭店这种地标式的建筑, 但道路两旁的屋子绝大部分还是低矮。高楼大厦实在不多见。   这个国家还没开启基建狂魔的时代。一个省城, 也不过尔尔,论及繁华,既比不上海城也比不上深圳。   难道是因为她在这里挣钱特别多?嗐,说来说去,重生两年,她的确身价不菲, 但吃的基本上都是重生红利。挣钱最多的两项, 一个国库券一个股票, 其实和江州关系都不算太大。   至于贸易往来,换一个地方她未必不能做起来, 只是从头开始, 多些麻烦罢了。   这些都是表面, 应该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被她下意识忽略的原因。   待到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瞧见站岗的武警过来检查时, 她瞬间恍然:原来是这个。   是所谓的安全感。   上辈子她起诉5次,拿着验伤证明和出警记录, 依然无法离婚, 最后被活活打死。   惨淡的经历让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她可以毫不讳言地说一句, 她甚至完全没办法相信所谓的公平正义。因为那是相对而言的,直到死,也没谁给她公平。   她一边告诉自己要站得更高,一边却难以避免的想要寻找靠山,寻求一份庇护。   这站岗的武警,这威严的高墙,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安全感啊。因为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   武警检查完了,车子继续往前开,后面跟着辆大车进来。   大车停下,一群小朋友欢欢喜喜地在警卫员的陪伴下,蹦蹦跳跳地跑下来。   青青和星星认出了自家的车,高兴地大喊:“妈妈。”   车子停下,曹敏莉开了车门下来,逗弄两个丫头:“干妈呢?看不到干妈吗?”   星星这只小精灵鬼已经冲上去,抱住蹲下来的曹敏莉就吧唧了一口,然后被曹敏莉反搂住,吻了一脸口红印。   周秋萍也笑着抱住了大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今天玩的高兴吗?”   放暑假了,小朋友们不去上学也不无聊,每天送他们的校车照样会把他们拖去少年宫,不叫大人烦神。   青青跟妈妈比划:“老师今天带我们去动物园了,有好漂亮的鸟。”   周秋萍听女儿认真地描述,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她明白自己在意的是什么了。   两个女儿的安全和上学问题。   留在江州,这让无数父母都头痛的大事完全不用她操心,她和阿妈可以心无挂念地去干自己的事。   她看着两只跟小糖豆似的又甜又活泼的女儿,在心中叹了口气:哎,难怪人家讲,孩子是甜蜜的负担。   在社会治安如此差的现在,哪有当爹妈的不想儿女平平安安的呢。就是把她们放在玻璃罩里,自己也不会觉得夸张。   青青和星星可没这觉悟,她们和大人吹嘘完,又和其他小朋友一块玩闹。孩子们凑在一起,即便没有玩具,他们也能跑来跑去玩得快乐。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转头询问曹敏莉:“海城有没有什么安保工作做得到位的幼儿园?亲亲和星星可以转学过去的那种。”   曹敏莉笑了,她就知道她会心动。   “OK,我问问看,应该有的。”她笑着安慰过度紧张的老母亲,“你要是觉得不够安全,再请几位保镖好了。”   她都觉得她成了惊弓之鸟。因为现在香江豪门也不流行出门前簇后拥一大堆保镖。   这种模式后来成为主流,还是因为香港首富之子90年代中期遭遇绑架,所有富豪都跟着恐慌,这才迫不及待地聘请更多的保镖。   周秋萍自嘲:“没办法,以后占不了这么大的便宜了,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想应该还是有那种学校的。很简单,不管是平民还是领导,总有孩子要上学。领导家的小孩上的学校,那肯定得更精细些,方方面面都注意。   了不起她多投资些,花钱把身份给撑起来,让女儿能顺利成章地入学。   她也该从精神上断奶了,她有钱,她有挣钱的能力,她不必再占这个便宜。   曹敏莉边听边笑,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伊拉克真的打科威特了。”   这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事了,8月2号发生的,据说全世界震惊。但说实在的,对眼下大部分国人来说,说到伊拉克第一反应就是伊拉克蜜枣。至于科威特,不好意思,其实没啥印象。   至于国际油价暴涨,普通老百姓没啥感觉。因为90年代有资格买轿车的人太少了,自行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大部分人来讲还算奢侈品呢。   但周秋萍眼睛亮了,迫不及待地询问:“那日本股市怎么样啊?”   “暴跌。”   曹敏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笑得不厚道,金融市场就是如此,要么买涨,要么买跌,总要有人为此买单的。   她只是代周秋萍投资,并不替人做主,“那你是觉得现在可以出手了,还是再等等?”   周秋萍想了想,试图分析:“美国还没出手打伊拉克吧,等他们吵完了再说。”   她印象之中,这被称为中美关系破冰的一个转折点。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部队要出手,必须要有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的中国表达不反对的态度。   现在她还没听说联合国出了决议,那就还不到时候,股市肯定还会继续往下跌。   曹敏莉笑道:“OK,那就照你说的办。”   她们回到家中,瞧见家里来了客人,黄山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个西瓜,用勺子舀着吃。这个季节的瓜被称之为拉藤瓜,据说味道已经不好了,但他还是感觉很甜。   周秋萍看见他就笑:“哟,大忙人来了,黄老师你怎么有空啊?”   这个暑假江州人民挂在嘴边的就两件事,一个是炒股票,另一个就是全国校园歌手大赛。   前者因为现在交通不便,真正有魄力跑到海城和深圳去炒股票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家就是过过嘴瘾。但是后者,那是真正在全城掀起了狂潮。每一场比赛,都成为大家讨论的热点。   因为70位歌手,先是70进50,然后50进30,30进20,20进10,最终总决赛决出冠亚季军,每一周一场比赛,报纸可以投票,参赛选手还要上街头给自己拉票,电视台不定期在街头派送门票,现场观众又有投票权。反正只有大家想不到,没有电视台玩不到的。   江州老百姓被结结实实上了一课,感觉自己真的长见识了,一个比赛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自然而然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比赛,每场比赛有人被淘汰的时候,都有观众在现场,在电视机前真情实感地哭出声。收视率简直爆棚。   每到周六晚上播出比赛的时候,几乎全城老百姓都走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进程。   原先靠着又几乎是跟中央台同步播出《公关小姐》拉动收视率的省台,真恨不得把江州台吊起来暴打一顿。完全不讲武德,一点不留情面。   结果江州台的导演一个白眼翻过去,威胁说要把在下午时间段播放的歌手日常生活片段别改到晚上电视剧时间段播出。吓得省台电视剧中心的人再也不敢吭声了。   其实他们也搞不明白,观众到底闹哪样?为什么连这些参赛选手日常训练彩排以及上街拉选票的场景都爱看。这些人还没出专辑呢,就俨然比明星还受欢迎。   甚至有小姑娘特地从外地坐火车跑过来,就为了追着这些大学生歌手到处跑。   倘若把它算作营销的话,这大概是今年到目前为止最成功地一场策划。别说最后比出的冠亚季军了,前10名甚至前20名的歌手都成立了自己的歌迷会。   主持大局的黄山可不得忙着把自己分成八瓣。   黄山吐掉了嘴里的西瓜子,咽下西瓜肉,朝她点头:“周经理,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往常这种事他都会先跟何谓通过气,然后由何谓转达意思。可惜何谓半个月前已经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留学的道路,他只好自己跑过来了,因为电话里三两句说不清楚。   “我想把公司搬到海城去。”   周秋萍下意识地看曹敏莉。   后者立刻表示无辜:“No,我没跟他通过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周秋萍直接开问:“为什么?”   黄山微微皱眉:“我很喜欢江州,我喜欢它的底蕴。但它缺乏国际大都市的潜力,它不够时尚,无法成为潮流第一站。”   严格来说现在大陆流行乐坛的中心在广东,什么羊城十大歌星之类的,才更为全国人民所熟知。   但黄山又觉得广东歌坛受港台流行音乐影响太重,去那儿搞的话,那他还不如当初去台湾或者继续待在香港呢。   想来想去,他感觉自己有两种选择,一个是直接北上去京城,另一个就是海城了。   为什么否定掉京城?说来很自私,与他个人选择也有关。当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好几位香港朋友。大家都觉得北方气候过于干燥,从潮湿炎热的香港过来,他们感觉消受不起京城的干。   还不如去海城,好歹都是江南气候,他们现在已经适应江州的气候了。   周秋萍又开始感觉头痛,她当然尊重大家的选择,但现实问题摆在面前。私人进入不了文艺行业啊,到今天他们都借着音像公司的牌子呢。   “这个问题你要如何解决?”   “没关系。”黄山轻轻松松,“核心问题是发行权。但我已经跟胡经理谈好了,以后我们委托音像公司发行。专辑录制好了,再到这边生产磁带,然后对外发行。”   周秋萍担忧:“那歌手们呢?他们要上学啊,跑来跑去很不方便。”   黄山笑了起来:“周经理,你还以为这是江州校园歌手比赛吗?这是全国性质的。前三名选手没有一个在江州上学,最好的成绩也就是第七而已。”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12位歌手已经将江州大学生里的音乐人才一网打尽,又或者是因为大家已经审美疲劳,需要看到更新鲜的东西吧。   “前10名歌手有三人在海城上学,我们挑选出来的女子组合也基本来自海城。我想公司要长期培养他们的话,应该搬去海城,好方便他们兼顾学业和歌唱事业。”   至于老一波的大学生歌手,他们有的跑去东欧了,有的表态要专心学业,还有今年毕业了的人,决定留在歌坛好好发展,反而更期待去海城。   人人都想去大地方。   周秋萍听着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他们公司这是要搞养.成系吗?好像也不是不行。市场有需求,那肯定就会有供给。只是需要平衡好歌手和公司的利益。   周秋萍还是之前的佛系态度,她不懂这些,就把它们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好好当她坐等分红的煤老板就行。   “好吧,我个人没意见,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就是之前和我们有合作的音乐人,比方说词曲老师他们,估计不方便搬过去。后续大家要怎么联系还得协调好。”   黄山已经思考过这些问题:“房子我们是长租的,这几年内大家都可以住着。我们每个月在一起开一次会,看各自工作进展状况,彼此交流。其他的时间,他们可以自由创作,版权费的结算方法保持不变。”   周秋萍点头:“OK,那就照你们说的办吧。不过你们去了海城打算住在哪里?”   黄山满脸耿直地看着她:“所以我来向老板您汇报呀。”   周秋萍一口血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这合着给她挖坑呢。   她现在都不知道去了海城要住哪,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结果这人就丢了这么重的一副担子到她面前。   曹敏莉也哭笑不得。   好歹黄山是她介绍来的,她总不好不管:“我来找找看吧,看有没有合适的写字楼,到时候大家一块搬过去。”   周秋萍还能说什么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音乐室的人既然铁了心要去海城,那就去吧。   周秋萍摆摆手:“行吧,行吧,有消息再说。”   黄山又抓起勺子,继续痛痛快快地吃西瓜。   高兴同志去小区食堂买晚饭吃的包子了。   她这人心也真大,听说黄山是过来找女儿的,就直接把他独自丢在家里,完全不怕对方当贼。   黄山一边吃西瓜一边感叹:“我一看就是值得信赖的人。”   周秋萍打击他:“你去农村看看,家家户户都不锁门的,想进哪家你直接推门进去,保准没遮没挡。”   高女士拎着包子回来,彭阳跟在他后面拿着个大锅,里面装的全是粥。   这样大家晚饭就有着落了,不用再做饭。   看到屋里坐着的人,高兴同志随口问了句:“跟秋萍说啥呢,说完了没有?晚上留下来吃饭啊,买了你的份。”   黄山早就不跟她客气了,还问了句包子是什么馅的?当听说豆沙咸菜豆腐皮以及肉馅的都有,他满意的要命,他就喜欢吃豆沙包。   “没什么,就是说我们想搬去海城发展。”   老太太惊讶:“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去海城了呢?”   “为了将来的发展。”黄山看着屋里人,突然间脑洞大开,“其实我们都可以去海城啊,我认为未来海城的发展空间更大。”   他在大陆待的时间长了,就充分了解什么是大陆人经常挂在嘴边说的“集中力量办大事”。他们想要发展深圳,一个小小的渔村就有了今天的光景。现在说要开发浦东,那么本来就是大城市的海城肯定能够腾飞。   周秋萍趁机问母亲:“阿妈,你养鸡场找的怎么样?”   高女士摇头,满是为难:“总觉得不合适,要不就是地方太小了,要不就是条件不够,搞起来太麻烦。”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鸡婆,自认为经验丰富。结果要专业养起鸡了,她才发现问题居然这么多。   周秋萍轻描淡写道:“如果江州没合适的地方,咱们就去海城吧。看看周边地区有没有合资的养鸡场。”   她在心中琢磨,以海城的发展速度,说不定再过10年就搞拆迁了。到那个时候,倘若养鸡没养出成绩来,说不定拆迁补偿还能发一笔财呢。   高兴同志瞪大了眼睛,这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个全都要跑去海城了? 第362章 公司和孩子怎么办?   晚上余成回来的有点晚, 天都快黑了。   青青和星星倒不觉得饿,这两张小嘴吃的就没停过。结果余成进家门,她们还撒娇, 抱怨肚肚都饿扁了。   余成被两个丫头逗得不行, 故意伸手摸了摸星星的小圆肚子:“来,让爸爸看看, 我们的西瓜熟没熟?”   星星尖叫着大喊:“宝宝肚肚好看, 宝宝肚肚不让看。”   大人们都被她逗得大笑。   夏天也不怕饭菜凉了,晾过的粥喝进肚子里更舒坦。周秋萍拌了个黄瓜丝,又切了皮蛋,加上炒好的酸豆角,刚好都是配粥的小菜。   她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方教授有个朋友是半导体专家,今天过来看他, 我们就多聊了会儿。”   他抱起扭来扭去的星星, “走走走, 我们跟姐姐一块去洗手,然后好好吃饭。”   然后父女三人回到餐桌上时, 他又主动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我们今天主要聊了531工程为什么会失败。”   看大家都是茫然的神色, 他赶紧解释,“这是86年开始搞的一项工程,目标是普及5微米技术、研发3微米技术, 攻关1微米技术。像无锡华晶绍兴华越这些企业都是这样搞起来的。其实当时5微米的技术已经非常落后了,但技术封锁摆在这儿, 我们只有别人淘汰的设备。今天我们聊了很长时间, 感觉最大的问题是方向不对。我们习惯集中力量办大事, 运动式公关一项技术, 然后突破了取得了成果,就可以拿出来展示了。但展示完了以后就没下文,因为成本太高,产品良率太低,根本没办法实现产业化和民用化。这个思路搞军用没关系,两弹一星这样搞都行,但投入民用市场肯定不行。”   这毛病他们自己都知道,所以他们从一开始考虑的就是从哪儿弄钱搞研发,压根没想靠芯片挣钱。   为了这个,他们甚至开始炒股票,就想着多攒点钱继续做下去。   但今天的长谈,让他们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方向,那就是如何挣钱。   原因很简单,他们这个完全是私人在搞,根本不可能依靠举国体制来扶持。大量的资金缺口从何而来?必须得挣钱。   搞芯片就是研发做出产品推向市场挣了钱然后再继续搞研发,周而复始。芯片技术是不断地更新换代,即便你能艰难入局,只要慢了一步,那你就会被远远甩在后面。   越谈下去,大家觉得问题越大,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急剧缺乏人才。半导体行业有个特点就是人才培养周期长,所谓的要坐10年冷板凳。读完博士之后,在成熟的大厂里经过10年以上的历练,才可以谈得上人才两个字。   目前国内的情况肯定实现不了这一点。   为什么?因为恢复高考也就是1977年的事,大规模开始启动外派留学是从80年代开始的,按照漫长的培养周期,他们也就刚刚在国外读完博士。而且因为去年的风波,留学归来的人才极少。   而我们国家现在又迫不及待地希望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当然是引进国际先进技术。   但真实情况很打脸,想先进根本不可能,技术壁垒摆在那儿,人家给你的都是淘汰了好几代的技术。   最要命的是现行的相关政策非常有问题。国家也意识到了之前的毛病,只重视技术突破,缺乏产业融合的概念。   所以1982年中央建立电子计算机技术和大型集成电路领导小组的时候,就主动下放了权力,把这部分的投资权放到了地方政府和民间的层面,希望用这种手段来找到适合中国的国产芯片道路。   这个想法很美好,现实却非常残酷。中央都没搞清楚芯片发展规律,到了半导体人才更匮乏的地方上,那不是要命吗?   地方政府觉得这个生产线不引进白不引进,有机会一定要引进。所以从86年到现在,各个地方已经引进了差不多30条落后到已经被淘汰的晶圆生产线。   更要命的是,我们花钱搞引进,即便是落后的技术,也希望自己人能掌握,然后在这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但悲催的问题在于半导体人才太薄弱,技术引回来了,我们也难以吃透。   余成叹了口气:“这就是积累的结果。”   当着曹敏莉还有黄山他们的面,他不好意思提。今天讨论的时候,李东方一直语出嘲讽。   刚建国的时候,我们的半导体水平跟世界相比并不落后。因为有大批专家,怀揣着建设祖国的热情从国外归来,投入到一片荒芜的国产半导体事业中。   然后到了六七十年代,那些为新中国的半导体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的人才,又遭遇了什么?   因为他们的海外留学经历,因为他们多半出身优渥,属于典型的历史不清白。所以王守武被停职批.斗,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被称之为中国半导体之母的谢希德教授,作为□□,每天工作是打扫厕所。   其他相关人才的遭遇可想而知。   这种断层很要命,直接导致一代人的正常工作停止不说,还让人才培养被打断了。而等到这批老专家平反恢复工作后,很抱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已经被日新月异的半导体世界淘汰了。   时代就是这么的残酷。   用李东方的话来说,这就是前人作孽,后人遭殃。他们还在不断地作孽,以后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他当时完全无言以对,而且特别羞愧。   现在,余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餐桌上提起这个话题。   事实上在场的人谁也不搞芯片,未必能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黄山倒是安慰了他一句:“其实有些事情急不得,都是慢慢来的,是一步步积累的结果。”   他又拿香港乐坛的发展举例子,当年香港人根本没有自己的歌,唱的都是别人的歌。粤语歌被认为上不了台面,类似于俚语一样,现在不也影响着整个东南亚地区吗?   余成笑了笑,没吭声。   这就是典型的鸡同鸭讲,他不懂流行音乐,对方也搞不清楚芯片。   周秋萍倒是问了他一句:“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是继续搞芯片,还是往别的方向发展?”   看到男友沮丧,她真谈不上失望。芯片要这么好搞的话,也不会直到她重生前,依然是社会的热门话题。   余成摇头:“我们暂时还没想好,就是觉得这件事不是简单就能搞起来的。”   周秋萍点点头:“那有件事我请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搬去海城发展?如果不想继续做下去的话,做理论研究也行,或者转向其他方向。”   余成吃了一惊:“去海城?”   高女士有点不痛快:“就是啊,一下子就说要去海城了。跟我讲啊,还不如去深圳。到时候真有人找麻烦,直接往香港跑,多快!”   周秋萍还真是头回知道阿妈的奇思妙想,之前他们根本没讨论过深圳啊。   她没办法:“深圳就那么大,现在到处搞拆迁搞建设,还有地方给我们办大型养鸡场吗?”   高兴同志却忧心忡忡:“那你跑到海城有什么用?到时候要抓还不是一锅端,跳海跑都来不及。”   余成不得不替女友说话:“阿妈,秋萍肯定不是要跑。再说你忘了,你现在不需要跑的。要是有谁真敢动,咱们就直接上国际法庭。”   然而高兴同志还是不高兴。   吃过饭,周秋萍和余成去厨房洗完碗筷,她甩干手上的水出来,看母亲不在客厅里,开口问女儿:“奶奶呢?”   青青和星星自己在垫子上打滚,玩得正高兴,头都不抬:“奶奶在外面呢。”   曹敏莉正忙着打电话,苏珊在旁边做记录。   朱莉朝周秋萍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出去。   老太太果然在生闷气。   周秋萍走上前:“阿妈,进屋吧,你也不怕被蚊子抬走。”   高女士绷着脸,十分不痛快的模样:“我看你这人就是不讲心。你抬脚就走,你怎么不想想孩子呀?”   周秋萍解释道:“这不还在规划吗?肯定会先联系好幼儿园的。海城那么大,你还怕没有幼儿园给她们上吗?”   “哎哟,你就不想想其他的?”老太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小明放假怎么办?他们全都跑了,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儿吗?”   因为小红星艺术团被挑选中了,要在亚运会开幕式上做表演。所以从今年春天开始,他们就不停地两地奔波。等进入暑假,本来应该是小朋友们休息的时候,但亚运会的表演刚好进入了强化训练阶段,几万个小孩子谁都没得歇,全都在认真地训练。   大家都好长时间没看到卢小明了。   老太太忧心忡忡:“这孩子指望谁呀?他妈等于没有,他爹又在国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没一个靠得住的。每个礼拜只要放假就心心念念到咱们家来。咱们一跑,他怎么办?小卢让我们住他家的房子,不就是存了心思让我们帮忙照应孩子吗?”   周秋萍苦笑,这的确是个问题。她也心疼卢小明。   但说实在的,她不可能为了卢小林更改自己的方向。原因很简单,她再怜爱这个孩子,他也不是她生的,她压根不会为他的人生负责呀。   这是他爹妈的责任。   她大概天生就是个冷酷的人吧,她更关注自己。   周秋萍沉吟道:“如果她放假的话,我们可以带他回家住,派个人过去接他。”   高女士瞪眼睛:“那多远啊?他才多点大,坐这么长时间火车,一个礼拜天就专门坐车了。”   周秋萍有一说一:“其实小红星艺术团也有其他城市的小孩,他们放假回家同样不方便。离得远的地方,坐火车一天都未必能赶得到。”   老太太的眼泪都下来了,她本来就是个怜惜小孩的人,现在愈发受不了:“反正你的心啊,就跟石头一样,又冷又硬。”   周秋萍苦笑:“那咱们继续留在江州,就为了照应孩子?你怎么不怕人家过来找我们麻烦呀?”   高女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辩白:“他们家不是倒霉了吗?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周秋萍摇头:“阿妈,在江州有太多人知道咱们的底细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钱,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再说了。”   她压低声音,“冯家,谁知道他家老大会不会过来找麻烦?”   她现在可是个名人,《厂家直销》节目当时是周边地区电视台都放了的。冯大壮当时心慌意乱,死活不愿意承认母亲失踪。但事后如果他多想,免不了怀疑那二流子说的是真的。   以冯家人不要脸的个性,谁知道他会不会想办法来讹钱。   高女士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警觉地东张西望,恶狠狠地瞪她:“闭嘴,瞎讲八道的,我们跟他家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她心里有数,但那件事情只能烂掉,一辈子提都不要提。   冯家老太那个老虔婆,死得透透的,变成白骨一辈子不见天日才是她这辈子该得的。   关她们家什么事?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走走走。”老太太下定了决心,“咱们收拾收拾就走。”   这下着急的人变成了她,“反正在这里也没啥意思。”   自从她摇身一变成了香港商人之后,她瞬间就像打翻了香水瓶,整个人是在香水池子里泡出来的,隔着十里地,别人都能闻到她的香味。   那个石场长动不动就打电话过来,话里话外想让她投资农场的养鸡场,说是欢迎外商投资。   啊呸!睁眼说瞎话,她现在看到他就恶心,投资个屁的养鸡场。   天大地大,全中国这么大,她稀罕那破地方呢。   要不是江心洲上的桃子的确好吃,她都不稀罕再往农场跑。   老太太气呼呼:“咱们就去海城找个大地方,好好盖个养鸡场。”   可她又开始犯愁,“那现在杀鸡的地方怎么办?不管他们吗?”   周秋萍琢磨了下:“先引进套小点的屠宰设备,让他们先用着,咱们刚好看看到底好不好用。”   高女士叹气:“那也只能先这样了。”   余成一直在屋里盯着窗户外面呢,看到母女二人一前一后地进来,他悄悄摸过来问周秋萍:“阿妈不生气了?”   周秋萍冲他微微点头。   余成还挺好奇的,等到大家洗漱完毕回房休息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句:“你到底怎么说的?”   他觉得老人之前还是蛮生气的。说实在的,秋萍突然间提起要去海城的事,他也很惊讶。   周秋萍摇头:“没什么,阿妈就是担心小明以后放假没地方去,太可怜了。”   余成本身就喜欢小孩,闻声也心疼:“是挺麻烦的,海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孩子放假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周秋萍叹气:“现在火车速度太慢了。”   余成惊讶:“还慢啊,比以前快多了。”   他们坐过好几次的特快车,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几小时就到。   周秋萍嫌弃:“还不慢啊,慢的要命。”   要是高铁时代,快的一个小时就能到,比市内交通花的时间都少。   她又叹气:“小孩子年纪大了也麻烦,要是还在上幼儿园的话,干脆一并让他转学走吧。”   江州说是他的家,但家里人不在,又算得了什么家呢。   余成却突然间脑洞大开:“你说能不能也让他转学呢?海城有少儿艺校吧?我记得好像有,他们也培养小明星呢。”   这个思路周秋萍还真没考虑过。毕竟小红星艺术团声名在外,能进去的小孩胸脯都挺得比旁人高些。   卢小明才进去不到一年,现在又抬脚走人,听着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小红星也就是一所艺术小学啊。孩子转学又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总不能因为它名声在外,就觉得这事儿是天方夜谭吧。   周秋萍夸奖男友道:“对,还是你想的快,我刚才真没想到这个。”   她想不到,但是她能做到啊。她有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可以直接打电话咨询关于少儿艺术团的事。   既然隶属海城文艺圈,那肯定找海城的专业人士打探最合适。她直接一个电话打去了覃经理家,询问对方:“想请教您一件事儿,海城有没有那种艺术小学?就是像漳州的小红星艺术团的那种。”   覃经理好奇:“你这是也想打造小明星吗?”   她消息灵通,知道周秋萍和音乐公司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像那个大名鼎鼎的“太阳娃”卢小明,据说就是被他一手挖掘出来,现在可以称得上一句全国最红的小歌星。磁带卖的让成名已久的大歌星都羡慕不已。   周秋萍笑道:“您要有合适的也可以给我们推荐,后面音乐公司要搬到海城去,我们的确欢迎各方人才。不过我问这个是因为我侄子父母都不在国内,原先跟着我们生活的,现在我们要去海城,得把孩子带上。但这孩子以前就是小红星的,上的是艺术小学,在这方面又特别有天赋,我们不想耽误了孩子,就想看看海城有没有差不多的学校,好让孩子过去继续学习。”   覃经理笑了起来:“有啊,怎么可能会没有,我们海城的小歌星基本上都是从这种学校出来的。像小银星艺术团,少年合唱团还有少年宫的艺术团,看你们到底想上哪一家了。”   周秋萍毫不犹豫:“不能耽误文化课学习,我们小孩很聪明的,成绩很好。”   覃经理笑得更加厉害,天底下的大人都这样,自家崽崽都是宝。   “如果对标小红星的话,那应该是小银星。这边对小孩的文化学习也很重视的。”覃经理给她打预防针,“不过有个丑话我得说在前,小银星就是海城家长的梦,很难考的,名额也很紧张。”   因为近几年来,这些小童星也有知名度了。尤其是那些参加过比赛拿了奖的,对大家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小歌星。他们去卡拉OK歌舞厅这些地方演出,一场能拿80~100块钱呢。抵得上有的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好多家长都拼命想把孩子送进艺术团,好将来有个好钱程,带领全家发财致富。   如此一来的话,竞争当然更加激烈。   周秋萍相当现实:“如果是已经出过专辑,上过中央台春晚非常优秀的小朋友,有没有额外的加分项?”   覃经理相当敏锐:“你是说?”   “对,就是太阳娃。这是我们家亲戚的孩子,父母工作都太忙了,家里老人年纪也大了。我们准备把老人和孩子都带到海城来。”   覃经理笑逐颜开:“那这事我们还真能好好谈谈。我给你问问看,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小银星艺术团就是海城电视台主办的呀。她虽然是广播电台的人,但都是广电系统这个圈子的,在电视台熟人多的很。   她又强调道,“你先别再找别人啊,等我的消息,一定给你争取。”   周秋萍挂了电话。   余成在旁边听了全程,惊讶不已:“这事儿就成了?”   周秋萍谨慎:“估计就成了七八分吧,还要看后面。”   余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去过几趟海城,也听人闲聊过,听说那个小银星招人特别的挑剔,3万个小孩考就招了60个。   结果到了这儿,好像就是几句话的事。   平台不同,人的未来真不一样。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是小明优秀,本来就是小红星的人,现在又是小歌星。人家艺术团抢着要的香饽饽。这叫什么呀?这叫你若芬芳,蝴蝶自来。”   她去敲母亲的房门,说了小银星的事。   “要是那边事情有谱了,我们再跟孩子讲,看他愿不愿意转到海城去。”周秋萍分析道,“他要走艺术道路的话,小银星也不错,已经培养了好几个小明星了。而且以后在海城的演出机会也不会少。”   高女士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子,一叠声地叮嘱女儿:“你好好跟人家谈,该表示的咱们表示,不差这点。”   周秋萍啼笑皆非:“晓得了晓得了,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阿妈本来睡觉挺早的,基本上跟两个小丫头前后脚。现在都要快10:00了还没睡,肯定是为了小明的事情担忧。   老太太明显松弛下来,又赶女儿出去:“去去去,睡你的觉去,我要睡了。”   房门被关上了。   周秋萍看着门板发呆。   余成过来,看女友怔愣的样子,奇怪道:“怎么了?回去睡觉吧。”   周秋萍摇头:“没什么,妈妈真爱我。”   即便老太太心里担忧卢小明,各种过意不去。但是为了维护女儿的利益,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支持女儿的决定。   周秋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冷血的。其实她根本不怕冯家人找她的麻烦。   讲个不好听的话,什么一命抵一命之类的,那是天方夜谭。现在的她,冯家人大概连跟她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早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但她还是拿这件事出来说,因为她希望母亲同意去海城。   真应了那句话,父母对孩子的爱远远胜过于后者对前者。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要找个好地方,让阿妈好好养鸡。”   作者有话说:   关于1990年有小歌星去卡拉OK歌舞厅之类的地方走穴获取报酬,资料源自于1991年01期《音乐世界》里的一篇文章《小歌星们,请把目光放远些》。^_^,现在总说那个年代的人很淳朴,送孩子去艺术团就是单纯的培养兴趣,没有任何功利心之类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家长在意识到孩子们挣钱之后,大人孩子同样觉得很香。按照那篇文章的说法,甚至有人为了挣钱,连大学都放弃了。   对小银星,不是小荧星。小说需要不要把二者混为一谈。 第363章 贾小姐   重生的时间越长, 周秋萍越发觉得对自己来说,一旦做了决定之后,很多事情推进都非常快。   说起来不可思议, 在这个时代, 甚至在几十年后,分居两地的家人为了调到同一个地方工作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最终如愿以偿的还是少数。   因为沉没成本太高, 大家很难做到潇洒离开。   换而言之,也可以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拥有的太少,放下仅有的东西就变成了两手空空。   周秋萍不介意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但她得安排好员工的工作和生活。   想留在江州的人没问题,贸易公司本来就需要在各个点有人常驻。   有家有口, 不方便拖家带口跑来跑去的, 就留守在江州的点, 将来也方便联系这边的厂家拿货。   至于单身无所谓,或者是愿意带着家人去海城的, 那就到时候一块走。周秋萍可以帮忙想办法协调孩子上学的问题。   贸易公司毕竟成立不久, 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年, 人员自然有限,想要搬迁不难。没几天功夫,大家就已经明确好自己到底是走是留。   说起来众人之所以如此潇洒, 还是因为他们早就没了公职。既然根本不可能旱涝保收,那放弃也就还好。   电视台服务中心的人没跟着他们一块走。因为制作节目需要电视台资源, 不是转换战场就能轻易开始的。况且他们的新综艺节目刚刚开始录制, 还要趁着全国校园歌手大赛的热度再往上冲一冲。   周秋萍询问田彩霞的意见:“你是打算跟着我们走还是留在电视台继续做节目?”   田彩霞犹豫不决。在此之前, 因为对《点歌台》节目无感, 她已经决定离开节目制作,跟着周秋萍去办养鸡场。   结果干事业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一个养鸡场光选址就从春天选到了夏天,到现在也没结果。后来办校园歌手大赛时,因为人手严重不足,她熟悉电视台的流程,又过去帮忙,反而干得津津有味。   可她有些迷茫,因为她不知道电视节目能做到什么时候。   按照1986年广电部门发布《关于实行电视剧制作许可证制度的暂行规定》,现在制作单位向中央电视台和地方各级电视台提供(出售、交换、赠送)电视剧必须持有制作许可证,这就意味着非公单位是不可能染指这一块的。   虽然承包电视台的服务中心这招打了政策的擦边球,他们和江州电视台也合作的很愉快。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的国营单位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换一任领导改一种说法。   比方说台长突然间调走了,那电视台的态度可以180度的大转弯。原本合作的好好的综艺节目也能瞬间被砍掉。那他们前期投入的资金以及人力就只能白白被浪费掉。更有甚者,电视台眼馋了,觉得这节目挣了很多钱,你光交这点承包费远远不够,还不如他们自己把这只生金蛋的母鸡直接搂在怀里。那节目也不是你的节目了,因为从法律层面上来讲,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制作权,你用的一直是人家的名义呀。   田彩霞以前绝对不会想这些。甚至如果她想到了,周围的人肯定觉得她大逆不道,怎么能够这样诋毁公家单位。想干嘛?要革.命吗?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思考。因为周经理表态说,如果她愿意留在电视台继续搞节目制作。那后面这部分事就完全交给她处理,她就不是个听令干活的人,而是要决策的人了。   想想真可笑,正常情况下不该是所有人都想把事情做到最好,取得利益最大化吗?蛋糕做大了,大家才有的吃啊。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的特殊身份让他们不得不担忧枪打出头鸟。   周秋萍鼓励她道:“你再想想吧,这事儿也不着急。如果你不想在电视台干下去的话,也可以过来给我帮忙。我到了海城,同样缺人手。”   田彩霞犹豫道:“那我好好考虑一下。”   这头事情完了,周秋萍还得去找几家店的负责人。   江州饭店那边的外国货超市没什么问题,从开业到现在生意一直可以。而且因为多了东欧这条线,他们的商品更加丰富,很受消费者的欢迎。继续按部就班做下去就行。   周秋萍过去的时候,钱经理还特地来打招呼,惋惜她这么快就要离开,以后自己跟朋友聊天的机会就少了。   周秋萍笑道:“你不是也要出国进修了吗?等进修结束了,说不定还要高升,不在这家店干了呢。”   钱经理但笑不语。她的工作成绩领导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有出国进修提升的机会,领导就第一时间考虑到了她。   很多人到了她这个位置上都会求稳,几乎所有的声音都在跟她说,你一个女同志还想怎样啊?   但她不愿意原地踏步。   她还年轻,她愿意拼搏。只有见识过先进的发展理念,并且深入其中体验过,她才可能在这行业中有更好的未来。   钱经理握住了周秋萍的手,言辞恳切:“愿我们都能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努力,有更美好的未来。”   周秋萍笑着张开双臂,和她拥抱,与对方共勉:“一定会的。”   贾甜甜坐在金陵饭店的西餐厅里,心不在焉地用小勺子搅拌咖啡。   旁边两个土老帽拿着小勺,小心翼翼地舀着咖啡往嘴里送,一边送一边抱怨:“这外国佬人高马大的,吃个东西咋这么小的勺?”   另一个人鄙夷同伴:“你晓得个屁,那些洋毛子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尤其是老毛子,啥好东西都没见过,什么都当成个宝,没见识。所以他们抠抠搜搜的,一点点东西都要弄半天。我的妈呀,也太难喝了吧。”   同伴笑他:“就是因为难喝,所以才给这么小的勺,不然谁吃得消?”   贾甜甜简直无法忍受。她感觉和对方约在江州饭店是个极为愚蠢的决定,现在的江州饭店早就不是上得了台面的地方了,它已经庸俗不堪,涌进来的全是暴发户,一点点格调都没有。   愚蠢的东西,居然不知道勺子是用来搅拌咖啡的。   但她却不得不按捺住厌烦,面上保持端庄优雅的姿态,因为她在等待贵客。   衣冠楚楚的中年儒商风度翩翩地走进西餐厅,还朝帮他拿伞的服务员微笑:“谢谢你,美丽的小姐。”,然后才不急不缓地走向贾甜甜。   比起他的从容,贾甜甜实在有些迫不及待,她等服务员一走开,就直接送上了一只文件袋:“你要的训练大纲。”   什么训练大纲?陆军指挥学院的训练大纲。这不是什么秘密,学院的很多教官以及普通干部都能轻易拿到手。   贾甜甜虽然不是部队的人,贾家现在也灰头土脸。但所谓破船也有三千钉,贾家在江州官场经营多年,想搞张训练大纲还是手到擒来的事。   毕竟现在很多单位领导都是军转干部,有部队上的老关系。   中年儒商微微笑,满意地朝她点点头:“很好,贾小姐在我见过的大陆女性中首屈一指,绝对是优秀的人才。”   贾甜甜掐了下手掌心,皮笑肉不笑:“您过奖了。”   对面的男人笑得跟唐僧一样,可她却知道他是恶魔,起码是将她家拉入地狱的恶魔。   那近千万的高利贷就是个魔咒,压得他们家喘不过气来。任凭她有通天的能耐,也没办法变出那么多钱来。   今时不同往日,她家已经不是那个能够轻易靠着批条就入手数十万的人家。   但高利贷不能不还,敢借出这么多钱,债主肯定不是善茬,能直接找流氓混混去政协堵她爸爸的办公室门,还能打出横幅来逼债。   她家再落魄,也不能叫人把脸皮丢在地上被人踩。家里的东西都是公家配的,不管进口彩电还是进口录像机,除了那几个当初从不知道哪位教授家抄出来的古董,根本没办法变现。她想出手那套别墅换钱应急,结果当初别墅是人家孝敬她家住的,她可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   就在贾甜甜思考脚底抹油,丢下这群只会拖后腿的猪队友独自美丽时,居然有救星主动找上门了。他家急着卖古董套现,有自称台湾商人的郑老板找上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套话的,居然让贾家家主将家里的情况卖了个底朝天,结果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孟尝君上身,居然主动开口替他家担保,可以慢慢还债。   急昏了头的前任副市长立刻答应,因为不还债,人家威胁要砍掉他儿子的胳膊和腿,把他塞进坛子里,就好像刘晓庆演的那个《垂帘听政》里的珍妃一样。   贾甜甜当时就觉得贾家绝对不会有未来,因为将熊熊一窝,当家人就是个白痴。真正的解决手段难道不是直接将贾爱民那个白痴逐出家门,随他自生自灭吗?只听说过父债子偿,没理由娘老子替儿子还债。   再说你越重视,人家越晓得该怎样拿捏你。   你无所谓,说不定对方为了保本不得不主动坐下来跟你商讨折中的办法呢。   然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却偏偏都不懂,她爸只会咒骂说是她惹出来的祸端,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她妈只会哭诉她没良心,居然不管亲哥哥的死活。   也许不是不明白,只是那是他们的心肝肉,当然一点委屈也不能受。   贾甜甜当时就失望了,决定出国走人。   但要出国,她首先得有钱,她总不能出去给人刷盘子端菜吧?她还不至于贱到认为伺候洋人很尊贵。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该怎样搞钱时,那位说要给她家担保的大富翁竟然主动找到她,说是看好她的能力才对贾家伸出援手的。   “你之前的计划其实很完美,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应该成功了。”这位自称姓郑的台商笑着发出了邀请,“贾小姐,我希望你能够为我工作。”   对方对她能力的赞赏只让她激动了一瞬,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知道人家来者不善。   她甚至怀疑那个高利贷也是郑老板布的局,不然就贾爱民那种废物怎么可能轻易借到几百万。   但她已经不在意了,她现在需要钱,只要能给她钱就好。   况且郑老板跟会读心术一样,不仅给她丰厚的报酬,还承诺可以帮她办香港护照,到时候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高皇帝远,谁都管不着。   其实贾甜甜也怀疑郑老板的身份,如果说之前的几次出手还只是为了做生意,搜集些不痛不痒的信息。但这次他为什么要军事学院的训练大纲,说给公司职工做培训?她缺钱不缺脑子,傻子才会相信这种鬼话呢。   可这又怎么样呢。他是007还是克格.勃亦或者中情局,跟她有个屁关系,她能弄到钱就好。仕途是没指望了,她也懒得再待在这里跟他们共沉沦。   郑老板又夸奖了几句贾甜甜,然后邀请她进自己的房间。   等到贾甜甜出来时,她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多了个厚厚的大信封,那里面装了整整三万美金。   上帝,她不信仰耶稣也要高喊上帝了,这人出手居然这么大方,就一张训练大纲而已。   呵,他肯定是在试探,试探提供大纲的那位会不会对三万美金动心。只要心动,那就是一条大鱼上钩了。   贾家什么都不剩了,剩下的就是这千丝万缕的关系。郑老板看重她的能力?呸!她要不是贾家大小姐,她神仙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贾甜甜挺直了脊背往外走,途中碰上服务员投向她的目光又羡慕又嫉妒,还有种数奥不清道不明的鄙夷。   呵,都装什么蒜呢。以为我是靠肉.体换钱吗?蠢货,最廉价的人才出卖最原始的本钱。可惜啊,你们连卖本钱人家都未必会多看一样。   贾甜甜走下楼时,视线刚好撞见周秋萍。那位钱经理亲自送她出门,两人的姿态无比亲昵,俨然是好闺蜜。   呵,且看你嚣张到几时。   港商?谁还不知道谁的狐狸尾巴有多骚呢。   贾甜甜死死地盯着周秋萍,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饭店大门后,她才缓缓继续往下走。   她记得清清楚楚,中央在整顿经济,其中一项就是严查假外资现象。省得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戴个洋帽子就想不交钱给国家了。一个个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她眯了眯眼睛,等着吧,等到亚运会结束,也该树个典型了。   不过,她必须得在这把火上好好浇把油,不把这个该死的周秋萍烧得灰飞烟灭,难消她的心头恨。   等人没了,钱也该大家分分了。财富嚒,就该这样流通。就好像她家已经出手的古董,当初不也这么来的吗?   饭店大厅摆了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股市热.潮。画面中所有人跟疯了一样,拼命地挥舞着手上的钞票,想要弄到一张股票。   旁边的人一边看一边骂:“50了,已经涨到50了。他妈的,老子今年元旦去深圳出差,要是买了,现在就赚了20多倍呀。”   贾甜甜难掩嫉妒,不由自主地想,假如当时那700多万买了股票,那就是借了高利.贷又怎样?她现在肯定比谁都富有。   狗日的,她狠狠地瞪着电视机里的股民,在心中默念,等着吧,搞股票,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就是在投机倒把。   哼哼,你们不是把钱藏在银行里,死活不拿出来花吗?国家不好动银行,还不好抓投机倒把吗?刚好这钱全都收了。   贾甜甜上了江州饭店的车,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时,她突然间表示看到熟人了,要求司机把她放在路边就行,然后还塞了张十块钱的小费。   司机大喜过望,现在外国客人少了,暴发户又抠门的很,又想跟洋人一样享受又一毛不拔,一分钱的小费都不出,他已经很久没外快赚了。   贾甜甜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贪婪之色,鄙夷从唇角一闪而过。看,都不是好东西,不管嘴里喊得是什么口号,最后干的都是同样的事。   她记得当初白痴兄长带回家的那几个二百五大学生的辩论,最后的结论是两种主义都不是好东西。不过他们现在有的更坏。   资本主义是真小人,告诉你钱是好东西,要努力享受物质,把你变成空心的废物。他们的主义是伪君子,跟你谈理想让你无私奉献,给你工作的机会是对你的恩赐,然后告诉你享受是最可耻的事,所以他们替你享受了。   她记得他们大声念一个犹太哲学家的言论,大意是推翻旧政权的那一瞬,手握权力的人会组成一个新的贵族官僚集团,变成新的统治者。为了不暴露事实真相,他们会继续强调革命,充分利用这种意识形态。让无知民众穷得光荣。   贾甜甜走在太阳底下,轻轻地嗤笑:“都是道貌岸然的畜生!”   她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因为比她更无耻的人不是还在高谈阔论高喊口号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贾甜甜三转两转,进了一个地下旅馆。   所谓的地下是字面意义上的地下,就是开在防空洞里的旅馆。因为便宜,所以很受底层外来劳动者的欢迎。   这种地方,贾甜甜本是不屑于进来的。但就像服务员正在看的电视剧《红楼梦》里薛宝钗说的那样: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要借力打力,自然得增加自己手上的砝码。   房门被敲响了,门板打开,冯大壮开了门,看到她就抱怨:“我的姑奶奶,你让我待到什么时候?我现在就去举报周秋萍杀人,杀了我妈。”   “闭嘴!”贾甜甜阴狠地瞪着他,“你当你是谁?你说话人家只会当成放屁。”   这种小角色,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说起来她撞见冯大壮还真是个意外。   当初她是费尽心思调查过周秋萍的底细,看能不能多做点文章。结果周秋萍拿的是深圳户口,让她想查都不晓得从哪儿入手。毕竟现在可没什么户籍联网之类的,查一个没正式单位的人的既往经历很困难。   后来贾家反被摆了一道,她也顾不上再查周秋萍的底细了,却在前天意外撞见了冯大壮。   说来此事相当乌龙,冯家村所在的市没引进《厂家直销》,所以冯家人一直不清楚周秋萍的情况,只以为她跑去深圳了。   但前两天冯大壮到隔壁镇给人家盖房子时,刚好处于两省的交界处,就看到了江省卫视的新闻。一见电视上的周秋萍,他没认出人,就觉得名字耳熟。还是相熟的人提起来说你家儿媳妇是不是也叫周秋萍啊。   他再一看,越看越觉得像。   乖乖,都成了富商的女儿了,那肯定钱多的花不掉。   冯家人向来觉得媳妇家的钱就是自家的钱,哪怕是前任弟媳妇,那也生是冯家人,死是冯家鬼。香港大老板,手指缝里漏漏也够他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冯大壮心一热,又被灌了二两黄汤,叫人不着五六地吹捧了两句,居然稀里糊涂上了往江州来的货车。   然而到了地方他傻眼了,他人生地不熟,江州的东南西北他都分不清,他上哪找人去?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电视台。毕竟以他的认知,人都上电视了,那肯定在电视台啊。   可电视台门口站着武警,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问。他这辈子在联防队吃够了亏,打死他也不想跟大盖帽打交道。   他待了好久,就想等周秋萍出来的时候,冲过去拦住她要钱。   可是他等到天昏地老,饿得头晕眼花,也没等到周秋萍。他是借着酒劲出来的,身上一个字儿都没有,上哪儿找地方吃饭去。   偏偏这个夏天江州城里到处传,等开完亚运会就要割资本主义.尾巴收拾个体户了,吓得街上小吃摊都看不到一个,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摊子,趁着人家喝酒吃肉的时候,冲过去抢了只鸡腿就跑。   喝酒的人哪里会放过他,追上他就是一顿胖揍。   他被打得死去活来,大喊大叫:“我有钱,我弟媳妇有钱,她是周秋萍,她有钱!”   这群人信他才怪。压根不可能把他和光鲜亮丽的主持人,哦,好像人家还有个港商妈对上号。   立刻就有人嘲笑:“你是周秋萍她爹都没用!”   冯大壮叫打得吃不消,哭着哀求:“我真是周秋萍的大伯子,她有钱,你们带我去她那儿,肯定能拿到钱。”   这群人不理会他,旁边却响起一个声音:“你是周秋萍的大伯子?你要钱她就给你钱?”   冯大壮也是被打怕了,脱口而出:“我有她把柄在手上,她不敢不给钱。”   贾甜甜没想到自己出门吃个夜宵还有这收获,上下打量了回他,奔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拍了五块钱给打人的家伙,把那流浪汉喊到旁边问话。   冯大壮原本没想拿这事威胁周秋萍,他还指望着每个月几十块钱的抚恤金了。要是让人知道死鬼老娘真没了,抚恤金就飞了呀。   这会儿他却福至心灵,觉得这是个发财良机,只要拿捏住这个把柄,还怕周秋萍那个小贱人敢不给钱?所以他开始打马虎眼,死活不肯透露给贾甜甜。   但贾甜甜是什么角色?随便找两个人连削带打连哄带吓,就把他肚里那点货挖的一干二净。   当然不可能流浪汉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都跟部队的人搭上线了,现在想调查周秋萍的底线也没那么难。当初周秋萍和部队合作的时候,就有人专门摸过她的底。这谈不上机密。   两边信息一对照,贾甜甜惊讶地发现这人说的居然是真的。那很可能周秋萍真杀过人。   但再具体问细节,找人了解过情况之后,她又忍不住失望了。这算个屁的爆料。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呢?都过去一年多了,真有尸体也早就烂光了,上哪找去?   而那个狗屁人证居然是个偷盗公款的小偷,还试图猥亵周秋萍,人就在大牢里关着。这种垃圾说的话有人信吗?   一点点能拿出来用的实证都没有,人家三两句话都能反驳的一干二净。   她真是恨死了这个没用的家伙,为什么不早点到江州来?   假如是今年开春周秋萍被她送进派出所,声名狼藉的时候,把这事儿一抖落出来,即便不能捶死她,也绝对叫她没办法翻身。   呵呵,百善孝为先啊。   毕竟对这个国度的愚民来说,就是婆婆再他妈不是人,也是你的长辈。   一个女人没生出儿子还闹离婚,完了害得丈夫进大牢又杀了婆婆,那完全受罪大恶极。绝对应该浸猪笼,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风波已经过去了,自己也元气大伤,根本调动不了那么多力量,这一拳挥出去也就是打在棉花上,一点效果都没有。   同一句话,说出来的人身份不同,被指责的人地位不同,效果大不一样。   她只能等待下一个好时机。   比方说亚运会之后,就应该整整.风了。   50年代反.右扩大化,最直接的导火索是什么?是1956年发生的匈牙利事件。匈牙利的反苏浪潮越演越烈,所以才引起公党的警惕,开始揪所谓的内部敌人。   今年匈牙利又发生了什么事?5月份,他们彻底终结了社会.主义政党。国内当权的人还不得瑟瑟发抖,赶紧消灭他们的敌人?   如果不是亚运会摆在这儿,他们要戴上热爱和平的虚伪面具,又怎么会迟迟不动手呢?   好在亚运会10月份就结束了,那就让冬天的寒风来的更凛冽些吧。   对内的刀子永远锋利又迅速,她唯一相信的是他们的手段而绝非承诺。   所谓的马克思信徒从来没践行过马克思的话。马克思还说资本家同样是资本主义的受害者,不应该具体打击某个资本家。可号称是他们信徒的人,谁执行过他的理念?不打击具体的某个人,上哪儿去获取大量财产?   抢,是他们最擅长的事。   贾甜甜十分有信心,等到亚运会结束,也就是周秋萍被彻底打倒的时候。   其实从本心来说,她挺佩服周秋萍的。一个农妇,已经生了两个小孩,居然能从臭茅缸一样的家里挣脱出来,坚决离婚,一路走到现在。   她欣赏强者,尤其欣赏强大的女人,能够把男人踩进泥里的女人。   可惜既生瑜,何生亮?能够有自己当对手把她送进乱葬岗,也算是这个乡野农妇的荣幸了吧。   至于面前这个满嘴污言秽语,神情猥琐,目光阴毒的蠢货。   贾甜甜微笑:“别着急,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点点做。我们国家讲究公平正义,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不管他的地位有多高。你等着,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这件事完了以后,这么个蠢货也可以丢去乱葬岗了。   革命的年代,死两个人不是很正常的嚒。   也算是自己替周秋萍出口气了。   毕竟,她还是很欣赏聪明又坚强的女人的,比那些一天到晚贴着男人为男人掏心掏肺的蠢货强多了。   只可惜出身太差,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她踌躇满志地走出小旅馆,根本不知道房间桌子底下装了窃.听器,更没有留意到她出去的时候,原本忙着看电视的服务员微微侧过了脑袋。   然后她走上大街,有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第364章 放权   周秋萍出了江州饭店的门也没闲着, 她把欧小飞,陈露还有金凤以及林师傅都叫到一起开会,重点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是要改变店的性质, 从私营经济以及集体合作制改成合资企业。   不等她宣布第二件事, 在场的4位女同志齐齐松了口气。   林师傅更是直言不讳:“周经理,你可算搞上外资了。我这一天天心里打鼓的, 就怕啥时候咱变成坏典型, 被拖出去批.斗。”   她年纪最大,经历过那个时代,所以要远远比其他三位年轻姑娘更恐慌。   这个夏天来火锅店吃饭的客人口气都不一样了。   相熟的,三不五时会开玩笑:“什么时候会变成公家食堂啊?”   碰上那不着调的,甚至还想赖账,振振有词地强调:“这都是公家的东西, 你还想搞资本主义?”   她就大着胆子怼对方:“集体也是公家的一部分, 你要不给钱的话, 咱们去派出所说道说道。市里领导都说了,集体合作制不是私营单位。”   可人前强势, 人后恐慌啊。   她人到中年, 上有老下有小, 一家人都张嘴等吃饭呢。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这家就散了。   好几次,她有心去找周经理好好谈谈这个事。可问题在于周经理太忙了, 甚至一个夏天都没到店里来。她特地跑去找人吧,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等下去, 就像鸵鸟一样, 把脑袋扎进沙堆里, 能过一天是一天。   结果没想到周经理不是不管事, 而是在偷偷憋大招呢。   “好!”林师傅认为这招很妙。就是那些年,出大事之前外国人想走还是能走的,因为要注意国际影响。   欧小飞她们三个姑娘也兴高采烈,但是比起消除了对成为□□的典型,会被拉上街游行批.斗的恐惧;她们三人的想法更现实,也就是能省很多支出。   首先私营单位交税本来就比公家高,加上后面别看领导言之凿凿,什么要坚决杜绝乱摊派乱收费现象?那只能听听而已。   欧小飞也算是干部家庭出身。她爹妈说得就很坦白,政府部门这么多人张嘴等饭吃呢,现在干点啥不要钱,上面又不拨经费。他们不自己想办法,难道等着喝西北风啊?把人想这么高风亮节,是缺德。   反正从去年到现在,店里利润一半以上都被各种各样的部门收走了,搞得越忙钱越少。   可现在不一样了,变成合资企业,一大笔税收省的不说,那些大盖帽过来敲竹杠都要掂量掂量分量,怕落了口实,到时候麻烦。   作为店的具体经营者,她们当然高兴。   金凤嘴直口快:“周经理,你早该这么搞了。你看要是咱们早点多挣钱,咱们现在宿舍楼都盖好了。”   其他三人哄笑,都追着金凤问:“你说说你们卡拉OK房到底挣了多少钱?都盖楼了,好大的口气哦。”   盖宿舍这件事,去年周经理就提了,但迟迟未能动工。   一方面是现在土地规划政策说不清楚,不是说你抓着钱就能够弄到地,就能盖房子,那中间的过程复杂着呢。集体合作这个牌子还是不够硬。   另一方面就是今年春天周秋萍出了事儿,政府又接二连三地强调要整顿经济,打击投机倒把。他们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敢提什么宿舍。   说实在的,现在大家都期待江州能够像深圳一样,有直接盖出来卖的商品房,不是面对单位集体购买的那种,就是给个人买的。那他们攒攒工资奖金再凑凑分红,干个几年,说不定就能自家买套小房子。   可这都是干想想的事,过过嘴瘾罢了。   周秋萍现在也不敢托大,她宁可拖一拖,等到局势明朗再讲,便只是笑:“是啊,没办法,那时候没机会,只能现在想办法。”   其实不是没机会,去年曹敏莉就主动提出可以搞合资,却被她谢绝了。   当时她给出的理由是不希望产权关系搞得太复杂。   但事情真相真的如此吗?其实不是。   她不过是憋着股气,想看看不凭借外力,自己是不是还能挣脱开?   现在回过头来看,好像有点傻。毕竟作为商人,首要原则当是利益最大化。   不过当初的执着也不是没好处,起码也撑到了现在,没有让产权变得更复杂。   大家表示理解,毕竟红帽子到处都是,政府欢迎大家套。洋人还是少数,搞合资不容易。   陈露突然间开口问:“咱们现在既然是合资单位了,那是不是可以开新店啊?”   从去年到现在,神州大地到处都能看到夹着公文包,愁眉苦脸讨债的人。电视广播报纸新闻里也天天在讲三角债是多么的可怕,有多少人被逼的都要走上绝路。   但这并不影响餐饮业的热闹,相反的,他们都觉得店里的生意比以前更好,来的客人越来越多。   其实去年她就对开分店的是跃跃欲试,如果不是政治空气变紧张了,她早就怂恿周经理行动了。甚至连店面,她都已经看好了,绝对客流量大,是旺铺。   “现在咱们不怕了,都是合资企业。他们能搞咱们也能搞,多开几家店,省的客人想去一趟跑太远嫌麻烦就不来了。”   周秋萍点头:“这就是我想跟你们说的第二件事,后面要开分店了,你们自己掌舵,挑好了店面再找我。后续的服务员培训之类的,自己把握就好。”   她一个买卖人,利益为先是肯定的。但她也打过很多年的工,不希望自己是那种苛责的老板,恨不得把人的骨髓都吸掉。   现在算是餐饮娱乐业的黄金时间,因为竞争小,顾客的选择范围也小,所以各家店生意都不差,利润很可以。   她现在想的就是把因为合资而省下来的开支用来投资开分店,如此一来,便无需动普通员工的薪酬。将来就是运营店的成本提高了,大家的收入也不至于拖了国家的后腿。   她觉得,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算减免了税收,也同样为国家做了贡献。   陈露开口询问:“周经理,我们只能在江州开店吗?”   她看卡拉OK房已经开到了海城啊。除此之外,肯德基也在海城开店了。   周秋萍实话实说:“你要是觉得其他城市也能开,那就自己找地方。但有一点我要强调,虽然我们对标的是肯德基,但人家毕竟是大集团,已经有非常成熟的运营方式而且有大量储备人才。在这方面,我们再急都没办法,路只能一步步的走。”   就是号称低配版肯德基的华莱士,它能够门店开遍全国,也得得益于整个快餐行业的迅速发展甚至是整个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不然哪能那么轻易地获得成熟的配套设施。   人要想突破时代的限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近乎于天方夜谭。   周秋萍提醒跃跃欲试的陈露:“别太着急,一步步稳扎稳打。”   比起踌躇满志陈露,林师傅就保守多了。她甚至没想过开分店的事,能把这家店安安稳稳地做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三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已经在展望未来。她感觉自己的沉默不合时宜。   周秋萍看了她一眼,笑道:“林师傅你就先别着急了,火锅店才开了不到一年,方方面面还在摸索中。等积累起经验来,再慢慢开分店也不急。”   林师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腔里,她尴尬笑道:“是啊,得有经验,不然到时候还得抓瞎。”   这几家店的事算暂时告一段落,起码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方向。   剩下的就是电脑服务部了,对了,现在不叫这个名字,自从和大学解绑之后,他们给公司起了个新名字。一开始李东方他们想叫龙芯,因为在做的是文卡,研发的是芯片。   可周秋萍总觉得这名字怪怪的。主要是她没啥见识,汉芯和龙芯混淆的厉害,就记得有个人拿了块国外的芯片把上面的logo磨掉了,然后到处招摇撞骗,一堆专家和政府主管部门领导就跟摆设一样,嗖嗖往里面砸纳税人的钱。各种稿件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滑天下之大稽。   最后大家讨论了一番,字音没变,改变了字形,就叫龙心科技公司。   眼下要搬迁,公司何去何从是急需解决的问题。但周秋萍既然已经跟余成说好此事,交给后者负责,那她就真的不插手具体事宜。   天底下不管是爹妈管孩子还是老板管企业,最怕的就是有两个声音,让听的人不知道究竟该听谁的。   她告别四员女将,直接回家。临走前还在店里买了个外带全家桶。虽然说小朋友多吃油炸食品不好,但偶尔为之还是挺香的。   结果她刚回家,就瞧见坐在沙发上的李东方。   江州的9月天充满了玄幻色彩,可和3月份一样,能够让你一天之内经历春夏秋冬4个季节。现在刚好延续着夏季的节奏,所以带回家的全家桶还是热乎乎的节奏。   李东方这人有点神神叨叨的,而且这一两年来神叨的更厉害,具体表现在于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看见全家桶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自己扒拉开,然后一块接着一块吃黑椒鸡块,然后是鸡米花。挺大的一桶,很快就被挖出了个洞。   周秋萍无语:“您要不要喝口饮料啊?”   结果这家伙老实不客气,居然大喇喇地提出要求:“有汽水的话,给我来一瓶。”   周秋萍愣是被她给气乐了,还真拿了瓶汽水。   朱莉默默地看了李东方一眼,感觉这可真是朵奇葩。不带贬义,就是单纯的描述而已,与众不同。   李东方一口气灌下汽水,重重地打了个嗝,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决定了,我离开龙心,我走了。”   周秋萍皱眉:“你干嘛?是对工作安排不满意吗?那可以好好说,不要张口闭口就是走。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李东方手一挥,十分不屑一顾,他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吗?龙心是他亲手养大的娃,他才不会计较细枝末节呢。他也不会管理企业。   “我留下来没什么意义了,公司不做芯片,再往后面发展,无外乎推出三代四代龙卡,搞搞中文笔记本电脑卖卖软件这些,跟做龙卡的思路是一样的,核心东西永远是人家的,我们不过是在外观使用方式方面作出改进。”   周秋萍好生好气地劝他:“你口中没意义的事,它其实很实用。任何满足顾客需求的工作都不可能没意义,这件事上没有高低贵贱。我不是说不能继续做芯片,是你们自己现在清楚眼下没条件,光靠草台班子是撑不起来一台戏的。摸着良心讲,你说我们国家半导体技术在五六十年代取得突破,是不是得归功那些海外留学归来的专家?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可能凭空想象,谁都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我们得积累基础,然后才能做芯片。”   李东方满脸理所当然,脱口而出:“所以我要积累基础去呀,我要出国留学,我要去国际一流的大公司工作。”   他像是害怕周秋萍继续劝他,说话完全不打磕碰,滔滔不绝地往下讲,“你不要说可以想办法安排我去人家公司参观之类的。没用,你参观看的东西和实际工作能掌握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人家想给你看的,和人家实际做的未必是一回事儿,就是一回事,你光看看也看不出朵花来。”   他目光灼灼,“必须得去工作,进入到他们的世界,还晓得那个世界是怎么玩的。”   周秋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过去也找不到工作呀,工作没那么好找。”   “我是去留学,我去读博。”李东方抓了抓脑袋,“等到读完博,我再去找工作。”   朱莉觉得这人有点傻。他的收入水平放在大陆已经是绝对的高收入。他虽然没有公司股份,但他们这批元老一直能拿分红。   说实在的,估计国营单位的老总看到他们的收入水平都会气得一口血含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喷不出来,活活憋死自己。   可李东方却坚持:“这是唯一的办法,既然没有成熟的人才,那我就当那个人才。我要去美国,我要去读博,我要去他们的公司工作,然后把他们都带回来跟我们一块儿搞龙芯。”   大概是他长期坐在电脑前搞研发,骨子里那股癫狂劲已经被彻底激发。人情世故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了。   春天在布达佩斯的时候,因为自己被卢振军嫌弃,他还想过一定要在国内好好挣钱,到时候让这群人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怎样的宝藏。   但经历了那场谈话,他的理想主义情怀又占据了上风。他瞬间感觉钱好像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从头到尾追逐的都是自己的理想。   周秋萍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如果你已经安排好了的话,那就去吧,我祝你一路顺风。”   李东方却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让我出国了?”   这人不是最反对他出国的吗?从去年夏天开始,只要他一提出国的事儿,她总有千百句话跟刀子一样扎他的心,反正不把他打击的落荒而逃,她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今天咋就太阳从西边出来,天上还下红雨了?   周秋萍正色道:“我从来不反对你们出国呀,为什么要反对?我反对的是一点计划都没有,就这么盲目的跑出去。本来是高级工程师,能够在自己的领域一展拳脚的,跑出去打零工刷盘子浪费自己的所学,那不是虚度光阴是什么呢?你出去要不是为了学业,为了专业发展,我照样反对。你跑去摆地摊挣眼前的那三瓜两枣,荒废了自己的专业,那才真是白瞎呢。”   李东方下意识地抓了下衣角,看得朱莉眼睛都要抽筋了。   上帝呀,这家伙,他手上刚刚抓的是炸鸡块呀,一手的油,就往衣服上蹭。   好吧,就他这头发乱糟糟的模样,再配上这身衣服,出门都要担心被人当成盲流。   李东方自己却一无所觉,他甚至还抓了抓头发,然后站起身:“事说完了,我走了,我该回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他就得做好交接工作。自从大家意识到芯片做不下去之后,他们就思考过后面该怎么办。大家都磨合了一年了,总不好直接一拍两散,各自奔天涯,必须得为公司找条路出来。   李东方摇摇晃晃地要走。   周秋萍赶紧喊住他:“你把这带回去吃吧,别到时候又忘了吃饭。”   他都把东西吃成这样了,剩下的其他人还怎么吃呀?   算了,周青青和周星星小朋友,你俩今天还是别吃炸鸡了,不如给你们炖个鸡汤。   李东方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直接抱着全家桶往外走。   他刚到大门口,碰上余成和徐文文进来,他也只是朝两人微微点头,然后直接抬脚走了。   徐文文满头雾水:“他怎么了?”   这家伙,越来越奇怪。每回见了他,她总觉得他比之前更奇怪。   周秋萍简单解释了一句:“他要出国留学了。”   徐文文瞪大眼睛,最后喃喃自语一般:“那他可真是如愿以偿了。”   从她认识他第一天起,这人就三不五时地叨叨要出国。鉴于现在社会大氛围就是出国热,好歹也没人把它当成笑话看。   没想到他真的摆脱了嘴上功夫,身体力行地行动了。   人各有志,没什么好说的。   好在眼下技术部还有其他程序员,也有余成掌舵,对公司的正常运转没多大影响。   神差鬼使的,周秋萍又特地解释了一句:“他说国内的半导体行业已经太落后了,他必须得去国外学习先进的技术,然后才能发展。”   当然所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东方这家伙的原话可没这么好听,他说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听听,是人话吗?还是过去学习的呢,不说尊师重道,居然讲这种鬼话。   周秋萍都担心他能不能在国外好好活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因为那张嘴直接被人揍死。   徐文文怔愣了下,半晌才冒出一句:“那也挺好的。”   自从当上销售部门的负责人之后,她留在江州的时间很少,一年2/3的时间都带着团队到处跑,好推销龙卡。   她这趟过来,关心的并不是公司搬到哪儿,因为说实在的在江州还是在海城,对她来说没多少影响。她来找周秋萍,是因为在销售方面有了新思路。   “我们现在这种模式应该属于典型的直销,就是直接公司对客户,中间没有经销商。好处在于可以大幅度压缩成本,而且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客户的反馈意见,并作出相应的调整。但劣势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得占用大量的人力资源。刚开始的时候还行,开荒嘛,要去的地方也少,赶赶时间还是能跑过来的。但现在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我们必须得构建自己的销售网络,引进经销商。”   徐文文是动脑子干活的人。这个问题她从春天就开始思考,她觉得龙卡要做到全国老大,就必须得跟经销商捆绑在一起,让经销商愿意卖他们的货。   要知道,这时代的经销商绝对不是独家代理。卖电脑配件电脑软件的人,手上有很多其他牌子的货,这样他们才能在市场上生存下来。   这种销售网络是相互交叉的,四通八达,像一张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   那要如何让龙卡在经销商心目中排第一位呢?   徐文文思考出来的答案就是增强经销商对企业的认同感,尤其是小经销商。   现在国内的电脑市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外国货进不来,而内部需求又很大,总体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这就决定了厂商在经销商面前很硬气,不会为了求销售而低声下气。   反过来,销路好的货,经销商想接多进货多挣钱,还得想办法找门路,托关系。   很有计划经济时代,皇帝女儿不愁嫁的架势。   徐文文就想从这一方面着手,增加经销商的心理满足感和被认同感。   “大的经销商还好说,他们买卖大,自然不太容易受重视。但小的经销商就是从人家手指缝里扒拉点剩下的吃,根本没人理他们。但小经销商们加在一起汇聚成的力量十分惊人,只要把他们都争取过来,龙卡的销售绝对可以再翻番。”   周秋萍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具体的方案?”   徐文文有点犯难了:“其实我想邀请他们过来参观我们公司,然后带他们游览江州,让他们也享受一把吃吃喝喝顺便游玩的感觉。就跟那些干部一样。”   这话很不像话,但这就是经销商们羡慕的地方。他们有钱,却未必有地位,很难获得别人的尊重。   周秋萍扑哧笑出了声,点点头道:“行啊,你着手做这件事吧,秋天把大家都喊到海城去。我们那时候也差不多搬过去了。”   这个套路听着很耳熟啊,好像当年的巨人就是这么干的,然后做到了业内的龙头老大。   可见任何时代都不缺乏聪明人,并不是说你重生了,就肯定比别人厉害。 第365章 去看亚运会开幕式(捉虫)   徐文文说完销售的事, 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办场聚会,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存单人家的路费和过来吃喝住的开销费用, 的确不是小数目, 家在一起说不定有数10万之巨。   但她觉得这笔钱值,因为在做广告搞营销方面, 他们龙卡一半舍得掏钱。正是这种大手笔的姿态, 才让龙卡的销售额节节攀登,在一堆汉卡里一骑绝尘。   但这毕竟是大开销啊,必须得老板签字才能执行下去。她很担心周经理觉得这钱花的没必要,毕竟现在搞芯片研发很烧钱,而他们的流动资金大部分都摆在股市里了,现在掏钱真不简单。   没想到周经理居然如此大方, 直接放权让她自己去搞。   高兴的徐文文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直接告辞回去落实工作了。   剩下的事她管不了, 她也就不插手。   只余成跟周秋萍汇报情况:“方教授还是想继续搞芯片。他对去海城没意见,但他是为了芯片研发才来公司的。”   周秋萍沉默了一瞬:“那他家里人怎么办?”   余成苦笑:“他们家一直这样, 夫妻一年起码有半年时间不在同一个地方。只是以前主要是吴教授在外面跑, 现在改成了方教授。”   周秋萍相当敏锐:“那他家老人怎么办?江心洲不方便, 他不好把父母丢给老婆吧。”   说实在的就是江心洲方便,她也不希望方家父母赖上儿媳妇。今年过年时,这老两口对儿媳妇那不以为意的态度, 让周秋萍真为吴教授不值。   谁还没自己的事业,谁要当这家里免费的保姆, 还被人低看一等。   “方教授想带他们走, 不过他们不太乐意。”   周秋萍想了想, 突然间又改主意:“其实我觉得方教授去不去海城也没那么重要, 关键在于他能不能搞到自己的团队。否则即便去了海城,也只能原地踏步。”   余成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我再跟他们谈谈吧。”   其实真正茫然的人是他。   从龙卡到芯片,大家都以为自己要迈上新台阶了,结果一下子又被打回头,只能继续在龙卡上作文章。   想想,其实还挺不甘心的。   李东方要出国留学的事,在周秋萍知道之前,余成已经听对方叨叨过两回。只不过李东方这人经常把出国挂在嘴边,就跟那个天天说要离职却死活不走的同事一样,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大家的耳朵早就长茧子了。   没想到李东方还真有这魄力,说走就走。   周秋萍转过头,看男友发呆的样子,笑着强调:“要说搞研发,最厉害的肯定是军用,因为不惜成本也不需要良品率,只要东西搞出来成为震慑就行。但做坦克就一定比做拖拉机更有意义吗?”   话虽如此说,但人真的很难过自己的心理关。   余成的心理压力要远比别人看到的大。   周秋萍叹气:“你当我什么事都能笃定吗?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想好,到了海城以后除了养鸡场,其他工作要怎么做。只能说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余成转头帮她捏了捏肩膀,反过来安慰女友:“先别想这个了,马上不是要开幕式了吗?我们干脆先好好看亚运会,后面在想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开展。”   亚运会开幕式,是举国瞩目的盛会。他们运气好,能够亲临现场观摩。   当然,这回不是沾了卢小明同学的光,蹭了他的赠票。事实上,光参加表演的小学生就有数万之巨,哪有那么多票可以赠送啊。他们是自己掏钱买的,而且还得归功于高兴同志的港商身份。   为什么呢?因为跟一开始亚组委担心的票卖不出去不同。开幕式的门票卖得很好。   举办盛会的工人体育馆翻修过后,原本有7万多个座位。   但团体操背景台就占据了2万来个座位,剩下差不多5万个座位,贵宾席1100个,记者席有3000~4000个,运动员要7000个,剩下火炬台之类的设备占位以及其他人员需要的位置也有4000个。   如此一来,剩下的座位不到3万个。而这其中又有2万张门票是对海外出售的。   为什么如此呢?这倒不是国家欺负自己人,而是跟亚运会的门票价格有关。甲乙丙三个座位分别是80美元,60美元和50美元。   这么高的价格,对1990年的国人来说,无疑是天价。一般人根本难以承受。   亚组委也号召大家留在家里看电视,同样能够感受到亚运会的热情。   说到这个,还有件特有意思的事儿。自从今年春天,国家有关部门宣布减免彩电的特别消费税和国产发展基金,官方降价之后,整个国产彩电行业直接休克,市面一片萧条。消费者们都号称坚决不买彩电,省得自己被当成傻子耍。   结果亚运会要来了,大家为了看开幕式看比赛,只能咬咬牙捏着鼻子又去买彩电了。当傻子就当傻子吧,总不能不看亚运会。   搞得程厂长都惆怅,感觉自己又少挣了一笔钱。   比起他们,周秋萍等人无疑是幸运的,作为可以拿美元买票的人,他们本来就是亚组委的主要销售对象,所以一家老小,人人有票。   其实大家都不介意多花点钱买甲种票,但甲票太俏,他们又是要到夏天的时候才开始买票的,所以有点晚了,到手的都是乙种票,但也很不错了。   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高兴同志还特地去了趟江州饭店的超市,买了好几副苏联产的望远镜。   待到大家准备出发去火车站时,她才神神秘秘地拿出来跟大家分享。   按照老太太的使用感受,这苏联的工业水平真是没话说,望远镜确实好用。   周秋萍忍不住叨叨了一声:“这是军用望远镜。能跟街上一般的望远镜一样吗?”   余成和彭阳都抓在手上比划了一回,最后统一得出结论:“确实比我们用的强。”   他俩都上过战场,跟这望远镜一比起来,之前自己用的简直一言难尽。   余成感叹了句:“老大哥就是老大哥,工业底子扎实着呢。咱们也就是轻工业比他们强。”   说来挺有意思的,苏联人因为轻工业到现在也没发展起来,轻工业产品也延续着五大三粗的路线,所以现在他们很喜欢轻巧轻便的中国货,哪怕质量平平也受欢迎。可见国货也有靠颜值取胜的时候。   周秋萍收好望远镜,招呼众人:“东西都带齐了吧,带上了咱们就出发。”   两只小朋友最激动,从一大早就拖着自己的小箱子在屋里跑来跑去。这会儿听说能走了,恨不得瞬间飞上天。   曹敏莉和苏珊也挺激动的,毕竟她们虽然见多识广,却同样没看过亚运会开幕式,而且这是在自己国家举办的啊,意义大不同。   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上火车去京城,因为软卧票太少,被迫集体睡了硬卧都没影响他们的好心情。居然真一夜睡得喷香。   此时此刻,卢振军却没睡,而是站在窗前听人汇报:“按照我们接听到的信息,我们派人去调查了。之前的确有个叫马红生的犯人在监狱里说要举报杀人犯。监狱特地派人去当地调查了,但派出所表示他胡说八道,家属都能作证所谓的死者还活着。死者大儿子冯大壮更是赌咒发誓。”   卢振军嘴里叼着烟,没抽,不吭声,就是让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我们以查抚恤金的名义去村里调查过,村里人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见过冯老太。据说她跟儿媳妇不和,所以去了外地亲戚家住。她人缘不行,也没人关心这事。”   卢振军拿下了嘴里叼着的烟,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他没就着这问题刨根问底下去,反倒是问起了江州的事:“进展到哪一步了?”   “那位台商应该是发展贾甜甜当他的掮客,利用贾家的人脉关系网构建消息圈。他出手很大方,所以闻着味儿凑上去的人还不少。”   卢振军冷笑:“那他挺舍得下血本的啊,那边经费挺足的啊。”   汇报的人却满脸一言难尽,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表达情绪:“贾家总共卖了七件东西给他,其中一个花瓶夏天的时候,在香港拍了九百八十万。其他的字画古玩,最便宜的出价也大几十万。”   他们算过,单是从贾家手上弄到的古玩,即便刨除中间流通环节的所有开销,那位郑老板估计获利不少于千万元。   也就是说,贾家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到今天为止,债务没减轻几万块,却彻底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而郑老板一分钱的开销不用掏,自己还顺便挣了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家能不大方吗?   偏偏这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哑巴亏,因为差不多的东西摆在文物商店和友谊商店,价钱就那么便宜。   现在老百姓普遍穷啊,挣了钱的个体户也不会把这破碗烂瓶子旧字画当成好的,有这钱人家不如去买进口冰箱彩电改善生活。   所以文物的销售对象就是外国人。因为搞不清楚价值几何,所以普遍卖得很便宜。几十上百是常态,一旦标价4位数,那就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了。   卢振军都被气乐了,一叠声说:“很好,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脑袋瓜子够灵光。”   相形之下,自己这边的人完全把蠢和贪贴在脑门子上了。   他挥挥手:“我知道了,什么时候收网?”   后者却为难地摇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卢振军知道纪律,便也不再多说,只提醒一句:“你们自己悠着点,别收网太晚,鱼都跑光了。”   房间里很快恢复安静,只剩下卢振军一个人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待到房间烟雾缭绕后,他看了眼时间,摁灭了烟头,直接往床上一躺,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他拥有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战争生涯让能睡的时候立刻入睡,能吃的时候坚决不挑嘴,绝对不浪费。   所以在闹钟响起时,他睁开的目光已经恢复清明。   他洗漱完毕,直接坐车去了火车站,迎接过来看亚运会的客人。   清晨的火车站,人头攒动,人人脸上都浮现着喜悦的笑容。即便九月下旬了,北方的古都依然散发着春天般蓬勃的气息。   街道整洁,彩旗飘舞,鲜花灿烂,那憨态可掬的熊猫盼盼更是笑容满面。此情此景,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宣传画活了一般。   有两个人走得太急,撞到了几个小青年。现在人火气都盛,尤其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很容易一言不合甚至一个眼神没对上就大打出手。   结果被撞的人瞪了那两人一眼,恨恨道:“要不是开亚运会,有你们好看的。”   一场风波居然就这样消弭了。   卢振军笑着往前走,听到身旁穿过去的人抱怨:“你想什么啊,你怎么买今天的票走。这下好了,开幕式还怎么看,坐在火车上看吗?”   另一个人委屈:“我说票这么紧张,怎么就今天好买呢?合着全去看亚运会了啊。”   卢振军的笑容加深了。   他看到周秋萍等人时也面不改色,笑着朝对方挥手。   青青和星星激动死了,一个劲儿朝干爸比划:“这么大,干爸,有这么大的电视机啊!”   她俩说的是火车站一楼大厅里的巨型电视机屏幕,总共由64块屏幕组成,足有两米高,两米四宽。   开幕式要下午四点钟才开始,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大屏幕。   青青和星星羡慕得不要不要的,一个抱住妈妈的腿,一个拉爸爸的衣角,满怀期待:“妈妈,我们也在大电视机上看吗?”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们去现场看,就跟,就跟过年的时候看春晚,在台上看哥哥唱歌一样。”   俩丫头还是眼睛珠子不错地看着大屏幕,恋恋不舍。   曹敏莉笑道:“现场也有大电视哦,你们还能看到真的哥哥。”   小家伙这才如释重负,人身自古两难全,可算不用纠结了。   大家先去酒店放下行李,然后张罗着吃早饭。在国营早餐里用餐时,一个服务员愁眉苦脸地看自己的同事:“你运气真好上早班,我惨了,要上一整天,等开幕式开始,你们都去看电视了,我还要上班。”   其他人笑嘻嘻地安慰她:“没事的,下午哪里还有人来吃饭啊。你放心,到开幕式结束前,街上肯定连人影子都瞧不见。”   结果那姑娘都要哭了:“那我也不能下班回家看电视啊。”   青青突然间大喊:“买彩电,阿姨,你买个大彩电放在这里就能看了。”   服务员愣了下,旋即都笑出了声:“好贵的,小朋友,一台彩电要好几千块呢。”   还有人给她出主意,去旧货市场租一台二手黑白电视,看完就还回去,花不了几个钱。   服务员忐忑不安:“上班看电视,叫外国人拍到了,岂不是给国家抹黑?不看不看,我宁可以后看转播。”   看看这觉悟,当真让人汗颜。   到了中午,大街上开始热闹纷呈。   现在单位几乎都有食堂,大家基本都在单位吃午饭,还能节约时间。至于孩子怎么办?嗐,双职工家庭那普遍是“钥匙儿童”,放学自己回家解决午饭问题。至于是开水泡饭还是做个蛋炒饭,看各家的情况。搁在二三十年后,这种爹妈估计会被骂臭头,早就该被开出爹妈籍了。但现在,大家都这样。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所有人都急着往家赶。上面发通知了,京城所有单位除了走不开的岗位外,其他人都可以下午放假回家看开幕式。   嘿!自行车王国瞬间展现出它的实力,一时间车上黑压压的全是车轮和人的后脑勺,一时间潮水褪去,街上又变成了空荡荡,简直跟快闪似的。   高女士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话来:“跟变戏法一样。”她又催促小辈们,“快点快点,咱可别迟到了。回头进不去。”   其实时间还早,但大家都脚板心发痒,也跟着迫不及待起来,坐上车子就往工人体育馆去。   今天的体育馆跟他们过年时来看模样大不同,鲜花、彩旗、标语、气球,一个都没落下,有种淳朴的热烈的美好。   卢振中在匈牙利呆久了,为了更好的做生意,审美情趣也趋近于当地人。比方说不喜欢大红大绿,更加喜欢灰色之类不扎眼的色调。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红配绿果然美如玉。   体育馆外面围了大堆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同胞。不是因为黑头发黑眼睛的面孔,而是因为大家基本上都操着一口京片子。   这部分同志放弃了回家看电视台的转播,打定主意在外面感受开幕式的气氛。   人人都兴高采烈,一点都没表现出对买不到门票的愤怒。门票太贵了呀,抵得上普通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就在外面听听响动也挺好的。   周秋萍他们来的太早,还不到入场的时候,但谁也不觉得无聊。光在这种氛围中,感受喜气洋洋的热闹,大家都心满意足。   青青和星星甚至还跟几个小孩一块玩了起来,大人们就在旁边看着这群娃,不时闲聊,倒也挺快活的。   卢振军拿出了一只香烟夹在手上,朝周秋萍点头:“你过来一下,我有个事情要问你。”   周秋萍将眼睛从两个女儿的身上收回来,随口应道:“行,刚好有个事我差点忘了跟你讲。”   两人直接上了车,周秋萍就说了卢小明上学的事儿:“目前海城搞少儿艺术比较好的有三个地方,一个是小银星艺术团,一个是少年宫的艺术培训班,还有一个少儿合唱团。其中名声最大的是小银星,他们也出过好几位小童星,出国演出之类的也常有。要是觉得合适的话,待开幕式结束,小明过去面试一下就行了。在面试也就走个过场,老师们都看过小明在春晚上的表演,对他印象很好,愿意收他。如果小明不想过去也没关系,以后他放假了,我们过去接他……”   卢振军听着,半晌才冒出句:“你费心了,多劳你们帮忙。”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秋萍,你现在很能干啊。”   周秋萍笑着摆手:“不是我,是海城广播电台的覃经理,她是个热心肠,帮着打听推荐的。”   要说到对客户的事上心,覃经理真的能甩她10条街。为了和客户维护好关系,覃经理甚至能亲自陪同客户的母亲去看病,还帮忙照应。   这貌似好像很不职业,怎么能把公私事混为一谈?工作是工作,生活就应该是生活。但凡事存在就有道理。她的很多大客户就是这样维系下来的。   就好比号称大陆第一经纪人的王京花,她还被竞争对手讽刺是明星的保姆呢,但人家照样把事业做得风风火火。   卢振军又陷入了沉默,没说是什么打算。   周秋萍不催促,这事儿真正有决定权力的人是卢小明,即便是他的父亲,都无法替他拿主意。   卢振军突然间开口:“秋萍,你被人推下水了?”   周秋萍愣了下:“啊?”   “就是去年过年你发高烧住院的那回。”卢振军慢条斯理道,“我听说你是被人推下河的。”   周秋萍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别看卢振军正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的烟,直觉告诉她,她正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所有的反应,包括肌肉是否紧绷了。   据说在专业人士面前,没经受过训练的人,不管怎样掩饰,都无法隐藏自己最真实的反应。   周秋萍估计自己也差不多,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轻描淡写道:“哦,你说那个呀,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微微皱眉,像是陷入回忆当中,“当时我掉下去的时候的确莫名其妙,我感觉我站的挺稳的呀,怎么就一下子滑了呢。但我确实也没看到人,就感觉有什么拽着我。我当时以为是水猴子,吓都吓死了。但后来有个贼撬了我房间的窗户过来偷钱,被送到派出所的时候,又说是冯家的那个女的,也就是我以前那个婆婆把我给推下去。我当时以为他胡说八道,但后来病好了,我再细想这事儿,还觉得真有这可能。那个死老太婆恶毒着呢,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   卢振军抬起眼睛看她:“那你怎么没追究啊?”   “这怎么追究?”周秋萍摇头,“他们家就跟臭狗屎一样,我只想离得越远越好。再说当时我准备搬到深圳去住,反正以后也不搭界了,我也懒得再折腾。”   卢振军沉默了。   她后来没去成深圳,是自己一力挽留的结果。   现在想想,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虽然她没少挣钱,但麻烦同样不少。   周秋萍倒是奇怪了:“卢老师,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是卢老太犯了事儿,要一块儿判罪吗?这我可能帮不上忙。当时我根本没想到是人推我,我也没看到。在派出所也是这样说的,我总不能前后矛盾,现在又说看到她推我了。有就是有,没就是没,不好瞎编的。”   卢振军微笑:“没什么,就是想起来问问。”   余成过来敲窗户,递上了两只冰激凌,招呼他俩:“走吧,开始排队进去了。”   周秋萍拿过冰淇淋就咬了一口,夸奖了一句:“这冰淇淋奶味真足。”   她下车的时候感觉卢振军的目光还盯着自己的后背,但她已经无所谓了,她没什么好怕。   只是懒得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而已。   作者有话说:   ^_^,在我的第1版大纲里,女主在1990年的春天因为彩电专营事件被罚了巨款,而且冯大壮也出来指控她杀人,她狼狈不堪地离开了江州。   结果我心软就改了,改的越来越平淡了。咳咳。 第366章 精彩的开幕式   周秋萍清楚卢振军不可能无的放矢, 莫名其妙就提一件已经过去许久的事。   但不管对方目的如何,她都不可能主动授人以柄。   这世间,大约能够让她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只有阿妈。换做其他任何人, 她都不可能自我暴露。   体育馆入场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周秋萍慢条斯理地吃着冰淇淋,然而她还侧过头瞥一眼卢振军, 颇为困惑的模样。   队伍不断移动, 快到周秋萍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风波。   体育馆的工作人员试图想让金发碧眼的女郎不要带包进场,这显然是出于安全考虑。但大概是因为这场盛会需要协调的工作实在太多了,工作人员安排不过来,提要求的小伙子不会说英语,只能连笔带画, 结果因为着急, 反而吓到了那位女郎。   周秋萍的英语也破的要命, 这还是凭借散装的单词和零碎的语法表达出了意思,好歹让人家女郎知道了工作人员的用意, 相当配合地拿下了包。   轮到周秋萍的时候, 那小伙子就笑得特别真诚:“谢谢你啊。”   周秋萍赶紧表示不客气。   高兴同志都羡慕死了, 等到检票完毕进场时,她还小声跟女儿叨叨:“还是你厉害,会讲洋文。”   嘿, 说实在的,她这港商当的可真心虚。她不仅大字不识几个, 她也不会说一句洋文啊, 一开口就露怯了。   周秋萍安慰母亲:“你要想学啥时候都能学。”   高女士又开始叹气:“哎哟, 我大学还没上完呢。”   虽然是画画课, 她也没学出个啥来,但沾了大学两个字,总觉得自己也是文化人了。   大家已经陆续进场,曹敏莉接了句话:“没关系,到了海城可以找老师上门教。”   朱莉也点头:“是啊,到时候有老师1对1的教学,可以学得更快。”   说实在的,周家可真是她见过的最不像豪门的豪门。   要说他们家没钱吧,生意一做都是上千万,而且利润还能达到上千万。要知道很多上亿的买卖,都未必有这么高的利润点。况且他们往股市里投钱,几千万砸进去都一点不影响流动资金,可见实力有多雄厚。   可要说有钱吧,周家又节俭的不像话。她怀疑每个月付给自己薪水,已经是这个家庭最大的开支了。彭阳不算,他一年的工资都未必比得上自己一个月。   高兴同志却像被吓到一样,连连摆手:“可不敢。”   这成啥了?变成大地主家的少爷了,不上学堂,还专门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教书,怪不成样子的。   周秋萍笑道:“这有什么好不敢的,到时候有合适的老师就请呗。刚好青青和星星也该学了。”   跟大部分传统的中国女性一样,高兴同志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但却非常舍得对孩子投资。学习是好事儿啊,多花钱是应该的。   1990年的军区幼儿园还不流行双语教学,小朋友们唯一接触的英语大概就是26个字母歌了。   倒是电视上播放《Follow me》的时候,她们看着好玩,也会跟在后面学两句。   星星这只小甜豆又开始跟奶奶撒娇:“我们和奶奶一块学。”   高兴同志又开始拿乔:“哎呀,我学什么,你们学好了。”   现在周秋萍把她拿得死死的:“钱都花了,你不学不浪费了吗?多学一个是一个。”   老太太一想有道理,感觉不占便宜就吃亏了,必须得好好学。   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一一落座。   余成悄悄问女友:“政委找你说什么呀?”   本来他没多想,大家合伙做生意,讨论下一步要怎么做很正常。但是后来排队的时候,秋萍看卢振军的神色不对劲。   周秋萍压低声音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卢老师突然间问我去年过年时候的事,我不是掉进水里了吗?他问我是不是有人把我推下水的。”   余成下意识地皱眉毛:“他为什么问这个?”   那段经历他完全不愿意回想,因为一旦想起来,他就想冲回去直接打死那个登徒子。   周秋萍摇头,显出了困惑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他说就是随便问问。嗐,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就是抓到人又怎样?说不清楚反而麻烦,我懒得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余成抓住了她的手,下意识道:“没事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周围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在找位置坐下,工作人员又过来协调,他倒不好再开口了。   周秋萍等主持人宣布开幕式开始,她上辈子真没看过90年亚运会的开幕式。那会儿她还没离开冯家村,家里没电视,她也不愿意挤到冯大壮家去看那个热闹。   说实在的,虽然现在大家都说举国欢庆亚运会。但上辈子的此时此刻,她真的没怎么关注过这件事,因为离她的生活太远。   上辈子这时的她连电视都看不上,又怎么能想象自己能亲临现场?   她走神的时候,体育馆突然爆发出欢呼。   降落伞,颜色鲜艳的降落伞从空中飘落下来。随之飘扬在空中的是五环旗。   星星激动地大喊:“神仙,神仙下凡了!”   她看电视上的《八仙过海》,里面的神仙就是这样从天上飘下来的。   小朋友瞪圆了眼睛,拼命地寻找。咦,云呢?他们怎么不踩着云飘下来呢?   不过很快她就忘了纠结这点小事,因为又有新的降落伞飘然而至。   运动场上的人都替这些跳伞运动员悬着颗心,生怕那伞随着风的飘动,直接落到外面去了。   高兴同志特别严肃,眼睛一直盯着降落伞,还指挥年轻人:“要是往外面飘了,咱可千万得拽住了,不能这时候出洋相。”   旁边有人发出了笑声,用比黄山还别扭的普通话附和:“我们一块护着,不能让他受伤。”   好在跳伞运动员远比他们想象的厉害,一个接一个,都稳稳地落在了体育馆中央的T形标志上。   曹敏莉都笑了起来,调侃了一句:“他们其实可以直接走T台。”   可惜大概是害怕影响后面的人降落,运动员下来之后就离开了,把场地留给后面人表演。   跳伞的高.潮部分是女跳伞运动员身穿古装,披着彩绸,从天空飘然而至。   这下子全场都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发出惊呼。青青和星星:“七仙女,何仙姑!”   她们都顾不上数到底有几位仙女姐姐了,就眼睛眨也不眨地死命盯着看。   高兴同志一开始手上还拿着望远镜呢,到后面为了鼓掌,连望远镜都顾不上。   仙女下凡完毕,草坪上的动静更加大了,上场的人变成了军乐团。一群国家征收的帅哥迈着大长腿进场,一边走一边演奏乐曲,军乐慷慨激昂。   等到演奏结束,曹敏莉扭过头来问她:“刚刚演奏的是什么?”   周秋萍愣了下,相当实诚:“我没注意听,我光看人了。”   余成顿时脸色不太好看。   几位女士却发出了笑声。   周秋萍推了下余成:“开始了,开始了,有表演了。”   上千名身穿太极服的运动员聚集在草坪上,开始如行云流水般打起了太极拳。   虽然这古老的气功后来一直被恶搞,比方说闫芳太极拳之类的,但摸着良心说,它还是很好看,非常优美。   最有意思的是这场太极拳的表演者不仅有中国的拳手,还有日本人,也挺玄幻的。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人家是自己掏钱来的,自费,花了28万日元呢。”   周秋萍和曹敏莉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佩服。假如是去年的此时此刻,自费相当于1万块人民币来华,大概还不是问题,因为那会儿日本属于消费高.潮期,股市太挣钱了,所有人都蛮不在乎地大把往外撒钞票。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日本股市已经跌得一塌糊涂,好些人都亏得要哭了。他们还能自掏腰包过来表演,委实不容易。   就在周秋萍以为开幕式已经开始,会这样按部就班地表演下去时,杨主席上场宣布亚运会正式开幕。   原来之前的表演还只是热场,后面才是重头戏。   各个代表团入场了。   四周的观众们都激动得要命,几乎每一个代表团入场都接受了掌声雷动的洗礼。如果非要说的话,除了国家队之外,掌声最激烈的应该是台北代表团进场的时候。   好多人都忍不住站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拼命鼓掌。   周秋萍还看到了旁边有人抹眼泪,就连高女士都一边鼓掌一边嘀咕:“啥时候回来啊?97年是香港,99年是澳门,最迟2000年也该轮到台湾了,刚好办奥运会,双喜临门,蛮好。”   周秋萍不忍心打击老太太,她期盼的喜,一个都没有实现,可以说是祸不单行。   不过这并不影响开幕式的热闹和喜庆。甚至连那位大贪.官亚组委主席在台上装模作样时,周秋萍都忍住了想吐和翻白眼的冲动,没怎么影响心情。   因为太高兴了呀,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谁都没办法遗世独立,抗拒这种从内心深处散发的喜悦。   尤其当亚运会火炬被点燃时,她甚至感觉整个体育场都震动了,连上空的云层都颤抖了一下。   周秋萍喃喃自语道:“应该让李东方看完亚运会开幕式再走的。”   余成安慰她:“这个会转播,他的个性啊,嘴上说不看,实际上肯定会看。”   也不知道别扭个啥。   白色的亚运会旗在体育馆上空冉冉升起,被西斜的太阳染出了金灿灿的色泽。   到了下午5:00,北侧的永乐大钟敲响了,整整11下。悠扬的钟声中,激昂的鼓声响起,然后是唢呐朝着天空吹响。   不愧是乐器中的王者,唢呐一出,所向披靡。然后锣鼓齐鸣,声音惊天动地。在这气势磅礴的鼓声中,四条巨龙腾空而起。   高兴同志忙死了,一时间想用望远镜看得更清楚些,一时间又嫌弃手上抓着望远镜不方便鼓掌,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再伸出两只手来。   周秋萍也深深地震撼着。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她在电视上看过不少体育盛会的开幕式,可以说各种高科技手段层出不穷。她本以为这场发生在1990年的开幕式不会太稀奇。摸着良心讲,的确也就还好。但是亲临现场的震撼却是在电视机前永远也无法感受到的。   她承认,此时此刻,她的心脏都好像被攫取了,叫不知名的力量仅仅攥着。   这股热量,让她热血沸腾。甚至连本届亚组委会主席那只苍蝇都无法让她嫌弃地离开。   她心中隐约有个念头,这大概就是体育的力量,能够把人团结到一起,油然生出自豪。   天光已经退却,华灯初上,整个体育馆流光溢彩,如梦似幻。秋夜的凉气渐渐袭来。   因为不能带包入场,所以大家都是胳膊上搭着外套进来的。   周秋萍用大衣服套着两个小姑娘,防止她们吹风着凉。结果两小只同学一人钻在一只袖子里,乐的咯咯直笑。   台上的小朋友也在笑,一群不足10岁的孩子占据了舞台。他们挥舞着手上的太阳星,不停地变换队形,在跳团体操。   青青的眼睛特别尖,不用望远镜,居然也能指着场地里的一个方向,十分肯定地喊:“哥哥,哥哥在那里!”   周秋萍赶紧拿起望远镜,哎哟,这丫头可以啊。居然能从这么多打扮一模一样的小朋友里认出卢小明,实在是个人才。   在现场的人可不知道电视转播镜头也刚好扫过卢小明,还定格了一下。因为尽管是团体操,也隐隐有领操的意思。   坐在电视机前的人,有人就在这大约一秒钟的定格镜头里认出卢小明的脸。   大洋彼岸,坐在电视机前看开幕式的人就指着电视机大喊:“卧槽,这小子,这不是卢小明吗?”   他的老同学满头雾水:“卢小明是谁呀?”   李东方轻蔑地看着对方,满怀怜悯:“卢小明你都不知道,现在华人里最红的童星。他上过春晚独唱,他的专辑卖得可好了。”   另一位同学最近回过国,倒是反应过来了:“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太阳娃,听说他的专辑已经破百万销量了啊?”   “百万算什么?”李东方与有荣焉,“500万,他的磁带已经卖出去500万盒了!他就是天才童星。”   周围人笑他:“你激动什么呀?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李东方骄傲的胸脯挺得老高,“我告诉你们,他管我叫哥呢。我们一个屋檐下住过,一个锅里吃过,一个被窝里睡过,让我弟,正儿八经的弟!”   大家正嘲笑他硬蹭呢,房门被敲响了。   靠的最近的人过去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一张言笑晏晏的脸。   那长发披肩的女人冲屋里人笑:“同学们都在呀,我们这个礼拜五晚上有个聚会,大家一块儿来吧,刚好都熟悉熟悉,感受下大家庭的温暖。李东方同学,你刚到,刚好我可以帮你多介绍些人。”   李东方瞥了眼那女人,直接把目光又转回电视机上,嘴里叨叨着:“哎哟,我这弟弟可真是能干,又是上春晚,又是录磁带,又是到亚运会上表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出息呢?”   刚好镜头又一次扫过了卢小明,这次持续时间很短,定格了三位小朋友的脸不到0.5秒钟,但已经足够让电视机前的人看清孩子的脸。   丁妍瞬间面色苍白,呆若木鸡地站在房门口,谁也没邀请他进来。   开幕式的表演还在继续,镜头扫过了场下的观众,尤其是外国观众席上的人。   李东方又大叫:“卧槽!这几个家伙藏的够深啊,居然去现场看开幕式了。早知道我看完了再过来了。蹭也要蹭一张票。”   按道理来说天色已晚,体育馆又不是室内演播厅,她不应该在这种光线条件下认出周秋萍等人的脸。   可青青和星星形象突出啊,像他们这么小过来看亚运会开幕式的毕竟是少数,所以两只粉团子就分外显眼。不晓得是不是这个缘故,所以转播镜头给了她们的脸。   小孩子长得特别快,一年的时间可以完全让孩子变一副模样。   丁妍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眼就认出了她们。   有两个丫头在,那肯定就有那个女人啊。   强烈的怨气和愤怒充斥着丁妍的心。她想用自己所有会的脏话去揍骂这个讨厌的女人。   一年多前她还不会说脏话,她的生活不需要她说脏话。包括她看不上眼的婆婆,偷偷讽刺一下对方,对方也听不出来。   但这一年多的遭遇,已经让她学会了所有脏话。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把她当成偶像,众星拱月般地吹捧着她。但好时光转瞬即逝,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她成了一个边缘化的人,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李承志已经去追逐其他女人了,有芭蕾舞演员还有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   她看透这个家伙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没钱,离婚时从家里分的那一点点财产在美国连顿餐费都付不起。她娘家已经跟她断绝了往来,一分钱也不资助她。   除了依靠他们,她还能怎么办呢?到了这里,博士都没办法在大学里获得教职,何况是她。   她突然间愤怒起来,她为什么沦落到这地步?全都怪卢振军。   假如卢振军还在军区担任高层,那她这位前□□家庭儿媳妇的爆料,就可以有更多的市场,他们才不会认为她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对她这么冷淡。   可见她选择离婚是对的,那个男人太没用了,一点小事就被排挤出了高层,落魄到出去做买卖了。   在中国,做买卖的是什么人啊?盲流。但凡有正经事业的,谁会沾染铜臭味?   丁妍一边鄙夷一边愤怒,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归咎于前夫。   因为李承志本来就不是个好的,所以不必对他有任何期待,他再糟糕都理所当然。   但是你卢振军做成这样,那就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世界上总有这种人,对真正的恶人连指责都不敢指责一句,理由是反正他们都那么坏了。可对于受害者,他们却能挑出一千一万个不是:都是你做的不够好,所以才搞成这样,你真是罪该万死。   坏人惹不起,好人还不能拿捏吗?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怎么能体现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呢?   丁妍脸色铁青,面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幕式表演都结束了,她还呆愣在原处。   房间的主人开口赶人:“走走走,我要睡觉了。”   他冷漠地白了眼丁妍,“别杵在这儿啊,赶紧出去。”   丁妍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勉强挤出笑容:“李东方同学,老师我想邀请你……”   “别。”李东方实力拒绝,“你算哪门子老师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所谓大耗子生小耗子,小耗子生小小耗子。人家要真以为我是你学生,那肯定要怀疑我的智商的。我还怎么读博,怎么找工作?你别害我啊。”   房间里响起了奚落的笑声。虽然这里大部分人的政治倾向相同,但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其实智商都不低。所以几乎没人看得起丁妍,都把她当成笑话。还有人把她看成半掩门一类的角色,毫无尊重可言。   丁妍也觉得屈辱,她根本不愿意踏入男生宿舍。她还向李承志以及那几位年轻人的偶像抱怨过,结果他们谁也没替他撑腰,只让她以大局为重。   她都不知道她在他们眼中又算什么。   李东方看她不动,一点不客气的把人往外一推,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然后半点不客气地骂了句:“蠢货,拉低了黄种人的平均智商!”   这是周经理以前会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她急了的时候就脱口而出。李东方学会了,还发扬光大,日常靠着这句话,没少挨别人的白眼。   现在说出来,感觉真痛快。   他环视了一圈宿舍里的人,嗤之以鼻:“你们都跟什么蠢货混在一起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都担心跟你们待在一起时间长了,脑袋瓜子会变笨。”   同学们可不惯着他,集体围上去,对他一阵好揉。   还有人开口问他:“你真不去吗?有免费的自助餐哎,只要买一美金的门票就行。我每次都是过去打牙祭,好好补补肚里的油水。”   李东方傲慢不已:“我才不食皆来之食呢,看到那些恶心的脸,我就吃不下去了。把真正的战士丢在国内,自己跑的比兔子还快,还摇旗呐喊个屁。”   另一个人无所谓:“反正我对政治不感兴趣,我就是想读完了博士,早点找份好工作,到时候多挣点钱,过上好日子。”   李东方眼睛珠子一转,笑眯眯的:“那你可真得学点本事,到时候你攒了工作经验,我给你推荐老板。”   “得了吧。”同学不感兴趣,“我才不想回去呢,我这辈子穷够了,我要穿皮鞋,我不穿草鞋。”   李东方嗤笑:“香港老板,到时候开的薪水比你在美国还高,我看你要不要去。”   好几个人都来了兴趣,今年美国爆发了经济危机,好多美国佬都找不到工作,心知肚明自己是二等公民的留学生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所谓没鱼虾也行,先跟李东方搞好关系,假如到时候真找不到工作,好歹也能靠他帮忙引荐去香港工作,总归是条出路。   李东方傲慢地点头:“那你们可得有真功夫,别到时候都是一群克莱登大学的博士。”   然后他又被揍了,这人嘴巴怎么就这么欠呢?可以怀疑他们的人品,怎么能怀疑他们的学识?他们可是正儿八经靠自己的本事考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亚运会开幕式体育馆工作人员英语水平有的不怎么样,不是阿金瞎编,为了强行给女主高光,是当时新闻报道说的。   另外当时的民-运分子就已经乱七八糟,□□指控自己当年被强-暴,他们的内部调查就显示早在1989年,就有受害者(另一位女舞蹈演员)向他们这个组织的领导人控诉过自己惨遭□□,所谓的民-运偶像直接漠视了她受到了伤害。大概在这群人眼中,女人是天然的牺牲品,即便他们有着所谓的共同的信念。   这也不是阿金在黑呀,是他们自己内部调查后承认的事实。   当年万-润南是多少人的偶像啊,事实证明果然是呕吐的对象。 第367章 国际商贸城   开幕式结束, 大家没在京中逗留,而是直接上了去乌鲁木齐的飞机,因为商贸城已经完工了。经过紧张的筹备, 要赶在国庆节前开张。   这么潦草, 不担心店铺租不出去吗?   担心个屁,商贸城还没正式动工的时候, 简易市场里就已经一铺难寻, 火爆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同城的新华市场。   因为新华市场主要是卖衣服的,这里却是应有尽有,基本上你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东西都能找到。也不晓得他们老板神通广大到了什么程度,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能从全国各地运过来。   哦不,不仅仅是全国,还有外国货呢。什么中亚地区的裘皮衣, 苏联产的呢子大衣、西服、戒指、幻灯机、照相机、手表、电动剃须刀、望远镜、地毯、手风琴以及帽子, 反正应有尽有, 只要你走进来,就没有你想买而买不到的东西。   这简直就是一个百货王国。   所以短短一年的时间, 融入乌鲁木齐的客商必逛点就增了一个国际商贸城。   很多边境商人是靠着口口相传找过来的。一到人家的地盘, 先把自己扛来的货批发给商贸城的老大, 然后再开启扫货模式,将中国产的旅游鞋、牛仔服、丝绸、打火机和运动服打包背走,扛上火车。   当然, 你带来的货你也可以不批发给商贸城,你自己找地方摆摊卖掉或者卖给其他人都没问题, 利润肯定能更高些。   但这样花费时间啊, 有这耽误的功夫, 你已经能多做一趟买卖了。在这里, 时间才是真正的金钱。   做熟了的苏联边境商,一个月来回几趟,到手10万卢布都不成问题。而现在普通苏联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两百卢布,可想这市场需求究竟有多旺盛。   按照官方统计数据,1989年,单是苏联没有商品保障的货币高达700~800卢布。   在这种背景下,过来做买卖的商人们比张国富等人更期盼商贸城能早点完工,因为木材厂的厂房实在太小了,已经完全没办法满足他们的需要。   4月份,新房子一动工,立刻就有相熟的商贩过来询问铺面的事儿。由于问的人太多,要求留铺子的人也太多,张国富到后面没办法了,要求大家必须得交定金。   结果这根本吓不跑一心想发财的商人们。不就是定金吗?也太小家子气了。一把头交上三五年的租金都不成问题。   说着就有人直接把钞票堆在了桌上。   这时代私人做买卖的基本都没有使用支票的习惯,来回都是现金,看着都吓人。   搞得张国富一边盖房子一边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会儿他们都不需要从外面搞钱,因为可以跟香港卖楼花一样,直接让大家预付款,然后启动工程啊。   后悔着后悔着,他再看看热闹纷呈的旧厂房,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假如没有周经理提议出主意,谁能想到没盖好房子,先把生意做起来了?   木材厂还是土生土长的乌鲁木齐老厂呢。守着空厂房这么长时间,不也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嚒。   当初被迫分流的职工现在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虽然有人酸溜溜地说风凉话,说好好的工厂不干搞批发市场,谁晓得能做几年?   可当你一个月的收入比既往一年都高的时候,你忧虑的绝对不是未知的风暴,而是怎样才能趁着好时光多挣钱。   而没能吃上这口热乎饭的木材厂职工都懊恼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咬咬牙一跺脚,无论如何都往里面挤一挤了。   但现在说这些都是白瞎,啥也来不及了。   卢振军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张国富却是这个商贸城的实际负责人。这两人一个负责在国外挣钱,一个负责在国内盖房子,配合得十分默契。   现在,张国富领着老总跟合伙人视察商贸城,就全身心地自豪着:“生意好,也不晓得为什么这样好,拦不住地来人。”   曹敏莉看着来来往往的客商,只能点头:“的确很好。”   当然好了!   你见过这样的小百货市场吗?根本没有正式开张,什么剪彩、领导致辞之类的环节都不曾上演,领到商铺的商户就迫不及待地跑进来把门一开,张罗着做生意了。   连几天功夫都等不了。   张国富还委屈:“我们这是拦了又拦,房子才盖好第二层,就有人非要进去摆地摊了。那是工地啊,到处都是砖头石子和钢筋,我吓都吓死了,天天派人巡逻赶人都赶不走。后来我急了,放狠话说只要是提前跑来占地方的,一律上黑名单,坚决不给租铺面跟柜台,这才勉勉强强支撑到房子盖好。”   可房子盖好了,签也抽了,租金都付了,他想再让人等等,谁理他哦。耽误一天,晓得要损失多少钱不?   所以丢了杀手锏的张国富都没辙,只能由着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吆喝着开张了生意。他们这几天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帮着维持下秩序,防止有人找事。   周秋萍手一挥:“挺好的,娃都生了总不能塞回去。开张了挺好,把卫生打扫干净,花篮摆上,该啥时候请领导就啥时候请。直接跟市领导说,大家很热情,很多外商早就等着开张做生意了,烦请领导早点来,剪彩完毕好早点开张,为乌鲁木齐乃至整个新疆的经济建设多做贡献。”   事已至此,再说的有的没的全是白耽误功夫。   张国富咬牙:“行吧,那就这样吧。”   市领导也真是好讲话,听说港商人也到了,就想请领导过来给大家鼓鼓劲,还真一大早就赶到了商贸城。要知道乌鲁木齐日照时间长,一般要到九十点钟才算正常早上时间,他却八点钟赶到。   讲完话,剪完彩,还放了一串长鞭炮,整个开业仪式正式结束。一大早赶过来进货的客商们看也不多看干部一眼,个个拖着车跑进场内去搜寻自己心仪的货了。   倒叫市领导在秋天的太阳底下风中凌乱了回,半晌才回过神来准备上车回去。   卢振军反应过来,赶紧招呼人:“市长,还请您进去指导下我们工作。”   木材厂的厂长也跟着在边上附和:“是啊,市长,您可得给我们定定神。”   他到现在都后悔,当初要是不卖地推人,而是以厂房入股就好了。看看商贸城这大半年的架势,看看现在客商抢东西一样的购物热情,这就是只下金蛋的母鸡!   假如木材厂入了股,那现在光是每年的分红,不说能发全厂职工的工资吧,起码解决退休工人的医药费没问题吧。   少了这么个大包袱,厂子才能轻装上阵啊。   可惜悔之晚矣。   厂长在心里琢磨着,今天趁着市长在,一会儿试着提提。这么热闹的市场,这点大的地方怎么够用?就是再扩张个两三倍的面积都不成问题。   不能固步自封,必须锐意进取。比方说,再盖个二期、三期工程?他们厂穷,钱是拿不出来,可有地啊,他们拿地入股。   他主意打的挺好,跟在领导后面就一路打腹稿,努力让自己的话说的漂亮些。   可惜人不能犹豫,一犹豫就耽误工夫,然后被人抢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行人陪同市长还没巡视完一楼,门口就跑进两个人,一个高鼻深目三十来岁的人冲着张国富喊了声:“老张,给你介绍生意来了。”   然后他扭过头,冲他的同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周秋萍一开始怀疑是维语或者其他少数民族的语言,然后再细听,又感觉像俄语,反正摸不清对方的来路。   不过这个被张国富称为马拉特的男人很快就主动为大家答疑解惑了:“这位是莫斯科来的大顾客,找你们做买卖的。他们有木工机械还有挖土机,想跟你们换门锁。本来是要跟五金矿产公司合作的,但是你们这边公司不知道哪里有单位需要挖土机,所以买卖没谈成。”   说这话的时候,马拉特脸上流露出滑稽的神色,还耸了耸肩膀,也说不清是哪里的做派。   张国富现在又盖房子又做生意,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全能手。挖土机他要,苏联人的货笨重,而且的确比不上欧美货好用,但胜在便宜结实,而且很能适应新疆冬天的寒冷气候。   至于木工机械,他扭头问木材厂的厂长:“你们要不要?要不干脆升级换代的了,趁着这机会。”   厂长刚懊恼被人抢走了开口的机会,这下子立刻找着机会哭穷了:“我们想要啊,我们没钱。”   哪知道张国富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哦”了一声:“那就算了。”   呸!臭不要脸的,盖商贸城时要用的木材家具,他可都是直接问木材厂拿的货,现在说没钱。他就去找有钱的主儿。   苏联客商大喜过望,完全没想到在莫斯科展销会上都解决不了的贸易难题,现在居然轻轻松松解决了。   但是当他报出想要交易的数量时,张国富也为难了。   门锁好说,小五金目前国内产能过剩。有周经理在,随便就能扒拉一火车皮。   苏联人的货难办。   太多了啊,那么多挖土机和木工机械,他上哪儿消化去。他这边接手的外国货主要还是日常消费品。   卢振军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先看货再说,什么型号的,价格怎么算?”   两边不算价钱,是以货易货。   说来这个刚办的莫斯科展销会挺绝的,不知道是不是受去年九月我国北方各大企业因为深陷三角债,谁也拿不出现金,不得不举办以物换物的贸易会,结果成交货物金额高达八亿的影响;反正现场交易的两国参展单位也是走的以货易货的路子。   苏联人说了交易标准,卢振军在心里盘算了回,直接让对方稍等,然后进办公室打国际长途去了。   不到十分钟,他出来便朝客商点头:“可以,这单生意我们接了,约个时间看样品,要是合适我们就拿下了。你直接把货发到东欧吧。”   周秋萍一听这个,心中隐约猜测跟那位强行推大理石的官二代有关。对方在东欧做房产生意,需要挖土机跟木工机械这些。其实东欧的重工业好像也还行,但估计这涉及到汇率,让进口苏联货更划算。   苏联人无所谓,卖给谁都是卖,只要能换到他想要的东西就行。双方约了个时间,他就要告辞离开。   马拉特急了,一把抓住他,朝他叽里呱啦近乎于吼了一通。那身材更高大,壮得跟熊一样的男人吓得缩脑袋,居然乖乖跟着马拉特往楼上去了。   高兴同志好奇:“他们去干什么?”   张国富解释:“马拉特是专门做边境生意的,过来肯定要进货。”   至于他那位莫斯科国有企业的朋友,显然是头回做这种买卖,被他硬拽上的。   市长在边上从头看到尾,这会儿才冒出声:“你们这个买卖做得好,做得灵活。”   领导的话听着有点奇怪。但在计划经济年代,大家的市场意识真的淡薄到近乎于没有。即便现在,时间都已经走到1990年了,大家还处于一种什么事都指望上级领导指路的状态。   没原料了,好,把计划报上去,有关部门发原料。   产品做出来了,好,有关部门来采购,直接拖走。   这才是大家熟悉的生活状况。   没谁觉得不对,因为在私营经济艰难求生的年代,公家单位基本都这样。   偶尔冒出一个不一样的,那可扎眼了。上级领导欣赏的时候,你叫先进模范典型。上级领导看你不顺眼了,完蛋了,你这就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要走敌对路线。   既然如此,何必呢?不如做好太平官。可这样一来,本来就疲软的经济市场愈发沉闷,简直到了要断气的样子了。   现在,市长看着他们不过打了通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就敲定了一笔外贸大生意,感觉非常开眼界,所以不住地点头夸奖:“你们这样很好。”   卢振军作为建筑公司老总,笑着接话:“是乌鲁木齐地方好,人气很旺,是一个很好的贸易中心。”   接下来的时间,市长从楼下跑到楼上,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所有摊位,甚至还试图上前问价格,可惜摊主忙着做生意,报了一个数,看他没反应,就招呼下一个客人了。   平心而论,国际商贸城作为建筑实在谈不上有多出彩的地方,唯一的优势在于实用。   比方说这里有电梯,但楼梯是滑坡式,方便人拖着车子上上下下。铺面虽然紧张,可过道却设计得非常宽敞,4辆堆得满满的拖车都可以擦肩而过。   忙碌的除了商贩之外,还有来回穿梭帮忙运货的红帽子,也就是搬运工。他们拖着车子,嘴里吆喝着“让让”,一趟趟的给雇主运货。   现在火车站也有红帽子,帮旅客搬行李的。   周秋萍看到他们的打扮,就开玩笑道:“我本来憋了半天,还想了一招打广告的方式,就在东方快车上买广告位,好吸引人到我们商贸城来做生意。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她想得挺好的,就是那种椅套,坐在位置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前面椅子上的广告。   市长哈哈大笑:“这个主意很不错啊,可以用的。”   看完了整个商贸城,都可以直接吃中午饭了。   不停看手表,一直想催促领导的秘书顿时紧张起来,天啦!还有工作安排呀。市长之所以一大清早就过来,除了不想耽误人家做生意之外,更重要的是日常工作不能耽误。   好在市长还是有数的,没再说跟大家一块儿吃午饭的话,直接告辞离开了。   车子开走以后,高兴同志捂住自己的胸口,小声叨叨:“哎呀,这可是市长啊。”   搁在以前,这叫县令大人还是知府大人啊,好大的官的。   她都能跟这么大的官一块走了,人家还对她客客气气的。   大家都被老太太给逗乐了。   卢振军开玩笑道:“高女士,我的级别也不低呀,你咋对我也没啥呀?”   高兴同志不以为然:“你不一样,你是自家人。”   他们一大早就出来干活,到这个点也饿得够呛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如果是放在几十年后的大商场,势必要有地下一层,地下二层,因为这样才能最大效益的利用土地面积。   可现在没这个必要啊,在眼下,建筑成本远高于土地成本,有那挖地下室的投入,还不如直接再弄一块地重新盖房子呢。   所以商贸城周边一圈卖小吃的,都是那种搭起来的棚子,外面即便刮风下雪也不影响里面的人吃得热闹。   青青和星星还有卢小明,在朱莉、彭阳以及朱向阳的陪同下,已经过来吃午饭了。   他们今天上午虽然没有爸爸妈妈陪同,但玩得很开心,早上吃了很好吃的奶饼,上午逛了好多店,现在正在喝美味的羊肉汤。   看到奶奶和妈妈,星星激动得要命,一个劲儿给大人比划:“好大的饼,好香啊!”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新疆,包括卢小明在内,看到什么都好奇,已经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了。   周秋萍笑着摸了把女儿的脑袋,瞧见卢小明也偷偷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想到了那个好莱坞动画片里渴望被抚摸的小黄人,于是她也揉了把卢小明的脑袋:“吃吧,多吃点儿,乌鲁木齐好玩的地方多呢。”   其实她自己都没好好逛过,几次过来都是来去匆匆,一心奔着挣钱。   这回孩子们来了,怎么着都得好好放松下。   小吃摊的生意不差,商贸城的客流摆在这儿呢,不管是客商还是普通客人,大家逛累了总要找个地方吃饭。到了饭点,各个摊子都人头攒动。   可即便这样,摊主还特别过来招呼了大老板,把他们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好让他们围着一块吃。   他家只卖羊肉汤,但隔壁卖的是千层酥肉饼子,里面夹的是牛肉馅。一口汤配一口饼,居然出奇的好吃。   曹敏莉对这种吃法也很稀奇,一口一口细细品尝。   高女士喝了一口汤,抬头瞧见熟人:“咦,是那个马……马啥来着?他没买东西呀,还是他朋友拖着车。”   张国富抬头看了眼马拉特,笑着摇头:“他生意大都是直接送到火车站的,一个车皮一个车皮的包。”   哎哟,那可真是大买卖了,的确够厉害。   苏珊有点好奇:“他是哪里人啊?俄语和中国话说得都很流利。”   据说俄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之一,可以直接把人学崩溃。   张国富表情微妙,琢磨了一回才想到该怎么形容:“逃.港知道吧?他们家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是跑去了苏联。”   周秋萍他们都恍然大悟。大陆教育背景下成长的人,但凡经历过那个年代,都知道60年代的叛逃事件。据说□□所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讲的不是那位林副,而是指新疆的逃苏事件。   60年代是咱们国家农民勒紧裤腰带支援工业建设的时代,农民普遍日子很难过。   当时的苏联已经初步完成了工业化建设,经济条件要好很多。   两个国家接壤的地方那么多,中苏关系又紧张,那边一吆喝,不少新疆人就跑过去了,有的是一个村一个村的跑。   谈不上什么家国情怀要背叛祖国之类的,基本上都是出于最质朴的愿望,填饱肚子,过上好日子。   跟官方宣传的不一样,其实普通老百姓真把他们当叛徒看的真没多少。   就好比逃.港,官方的喇叭说的再狠,大家还是宁可冒着生命危险跳进海里游泳也要游过去。   为什么呀?因为人的本能就是想过好日子。这是多少宣传口号都压不下去的东西。不管是可恶的资本.主义还是无耻的苏.修,在这件事面前,都没那么眉目可憎了。   只是比起逃.港的人,逃苏的人明显要倒霉些。   因为苏联近年来陷入了经济困顿状态,政治也动荡,直接导致当初依靠国家配置制度,早早就喝上牛奶吃上面包的逃苏分子一下子就从天堂掉到地狱边缘徘徊,日子很不好过。   毕竟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真正从心中尊重叛.徒,这些人在苏联过的其实也是中下层人士的生活。   以前大家庭富裕无所谓,即便是最基本的供给也比留在国内强。   现在不同了,所有人都在过紧日子,本来就处于下层的人当然更糟糕。   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语言。   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轻工业产品日益丰富,价格便宜,质量也好,最重要是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   这些逃苏的人在中苏关系日益缓和之后,也跟自己留在国内的亲友往来,逐渐掌握了这一市场动向。   他们有优势,他们既会说中国话也会说俄语。这在80年代90年代的国际贸易中,简直堪比大杀器。所有人都愿意找他们做生意,因为好沟通啊。   这些人当中脑袋瓜子灵活的,就直接投身到边境贸易中来。做的好的,比方说这位马拉特,早就已经是大富翁了。   当然,死脑筋的,还老老实实等着安排的,那日子过得当然惨。可这没办法,你要捧着金饭碗讨饭吃,谁也管不了啊。   大家从头听到尾,都感觉像是一段传奇。   高女士憋了半天,突然间冒出一句:“这老实人还真不能当啊。”   当初敢于逃苏的,那绝对都是胆大包天的家伙。没逃走的,别提啥爱国主义,一大半都是因为胆小,不敢,只能老老实实呆着。   结果胆大妄为的过去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   现在那边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老实的又开始做买卖,倒着在边境倒买倒卖,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   可见,这老实人啊,永远吃亏。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1989年,单是苏联没有商品保障的货币高达700~800卢布。出自1990年第12期《世界经济》里的文章《中苏贸易有待进一步拓展》,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所 范新宇。按照文章里的介绍。   80年代以来,中苏贸易稳步回升,但是两国贸易额占两国贸易总额的比重还很小,仅为3%左右。   ^_^,这应该是官方贸易,不包括民间私底下的交易。   另外我刚才更新的时候,发现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我15年前的古早校园文《桑之未落》居然被判定内容有问题,直接给我全文锁了,搞得我好懵圈了。 第368章 做笔大买卖   说曹操曹操到。   马拉特带着他那位朋友晃了一圈, 居然又跑过来喝羊肉汤了。   看到卢振军,他立刻笑着过来打招呼,还相当自来熟地挪了两张板凳, 跟他们一块拼桌。   都是做生意的人, 碰上自己的客户,当然没那么多讲究。   马拉特往来商贸城的次数多, 也算是熟客, 他要了羊肉汤之后。摊主的儿子就麻利的拿着小筐跑去旁边的小摊上买馕了。送上桌时,马拉特跟他道了歉,还送了他一个小礼物——防风打火机。   他的朋友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没张嘴。   估计是觉得这个礼物太贵了吧。在苏联,这种精致小巧的防风打火机很受欢迎, 售价也不便宜。   大家闲聊了几句商贸城的生意, 周秋萍开玩笑道:“你把你们的国家队都带来了, 不怕到时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马拉特不以为意,大口咬下羊肉咽进肚子里, 完全看不上眼的模样:“他们做生意呀, 绝对不行, 简直和笑话一样,跟你们的国家队一个毛病。”   这要是碰上民族感情比较激烈的人,光凭他说的话, 就容易挨揍。   可在场的除了两位小朋友和保镖之外,都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啊, 谁的关注点都不在这种事情上。   卢振军认真道:“要真做大贸易, 国家力量肯定要比个人强多了。”   “一盘散沙而已, 你们也一样。”马拉特毫无百万富翁的自觉, 吃相绝对谈不上优雅,一边吃一边吐槽,“看这两个国家做生意真是能把人活活急死。我参加过好几次贸易会,每次我都想捋着袖子替他们上。你们广东人不是号称很会做生意吗?为什么做的事情那么可笑呢?”   他吐槽的点在于贸易会的时候,广东有个厂家千里迢迢带着厨房设备过去展销,希冀可以成交生意。因为生产成本的原因,他们给每套设备定价1700美金。   “可老毛子最多只愿意出200卢布呀。老毛子好歹是老大哥,厨房设备在苏联很普及,又不是什么高档货,还好意思开口要1700美金,人家不会自己做啊。广东那边不是衣服很多吗?还有毛衫。他还不如直接拖一船过去,保准要比什么狗屁厨房设备卖的好。”   桌上的人跟着汗颜,他们也搞不清楚这种贸易会的参展单位具体有什么要求,搞不好就是行政硬框框,比方说要展现出我们科技水平提高了之类的,刚开发的厨房设备肯定要比衣服这些更加能体现这一点。   别以为广东那边的领导干部就思想特别开放,很有经济意识。   根据新华社记者的报道,从去年到今年2月份,广东省携款外逃的厂长经理共有222名。要不是地方政府没钱掏国际通缉费,万宝的邓韶深很可能就成为新中国历史上国际通缉令的第一人了。   这就是政治大气候。   马拉特还在吐槽:“我不知道你们的官在想什么,居然把电视机电冰箱送到莫斯科去展销。这是你们的优势吗?苏联90%以上的家庭都有电冰箱,电视机也不少,而且价格卖的比你们便宜多了,为什么要买你们的东西呢?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倒爷都知道两边各自需要什么,每次运货都能卖的一干二净。而你们和他们,搞得这么声势浩大,都搞了些什么呀?完全在开玩笑。”   卢振军不由得替官方辩解:“限制中苏贸易的主要问题主要是结算方式,两个国家都缺少外汇,所以只能走记账易货外贸,两边进口与出口必须得处于差不多的状态,不然生意就做不下去。这当然很不方便,协调起来也很麻烦。但也不是没有成果,那天在哈尔滨办的那个贸易会不也签了18亿瑞士法王的合同嘛。”   马拉特直接嘲笑:“这就是你们的官员愚蠢的地方,你们要换的东西是木材、水泥、钢材、化肥这些吧。签合同的时候你们想过原材料出口许可证制度吗?”   卢振军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下意识地追问:“什么?”   马拉特笑道:“看,你也不知道吧,苏联去年4月1号开始执行的,果然是愚人节的礼物。不仅你们不知道,苏联人的公司都搞不清楚,哪来的胆子签合同?既然要严格执行出口制度,会一下子发出这么多许可证吗?18亿瑞士法郎,最后能履行1/3就不错了。”   因为是记账易物贸易呀,卖不出去甲就买不进来乙。   餐桌上的人一开始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有点不舒服呢,但听到这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难怪他是边境的大商人,虽然现在中苏边境生意处于闭着眼睛捡钱的状态,但能做大做强做上规模,肯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卢振军认真地看着他,颇为恳切地请教:“那你觉得官方贸易做不好的真正原因在哪里?”   “意识,放下官老爷的意识。两边都得放下这个意识,大家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摆官架子的。哪有人做生意之前不搞市场调查,就稀里糊涂进货的呢?大家起码要知道彼此需要什么。苏联从去年开始严格执行原材料许可证管理,反映在经济手段上,外汇留成里原材料占比0.5%~2%,机电产品为15%,零配件为30%。你们国家不正在搞国企生产改革吗,要淘汰一大批机器。与其非要买苏联人不肯卖的原材料,不如把目光转到机器上。苏联的机器设备的确赶不上欧美国家,没他们先进,但你们来说更实用。我听说你们前几年花大价钱从欧美国家进口淘汰设备,完了又不会用,直接丢在仓库里面落灰。引进的生产线根本就不配套,白白浪费了外汇。”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在改革开放的初始阶段,引进技术引进生产线购买机器设备,大家就跟孩子争宠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跟自己的生产经营搭不搭关系,反正人家有的我也要有,打拼耍赖都要上。   至于买回来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那是另外一说。   那几年重复引进浪费外汇的事实在太多了,报纸上动不动就有报道,各种痛心疾首。马拉特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卢振军问他:“所以呢?”   马拉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们应该拓展交易范围,比方说多进口苏联的机械设备。”   他滔滔不绝地指出了苏联机械的优点,“首先,50年代时苏联援建了很多工厂,大家的机械生产采用的是同一种模式,很多零部件可以通用。更新换代之后,不用担心不匹配的问题。其次,从苏联进口机械要便宜很多,而且更加实用。不至于太先进而不会用。”   搞了半天他又是针砭时弊,又是两边吐槽,核心目的还是要做掮客,搞推销啊。   这其实是条路。   就是不知道等到明年苏联解体以后还能不能做下去。而卢布什么时候贬值也是个大问题,会涉及到结算。   马拉特笑嘻嘻的:“如果要做大生意,那就不能只卖小百货呀,那肯定得做大机器。”   其实他在边境不停地倒买倒卖各种小百货利润高得吓死人,他现在什么都不干,钱也够他花一辈子了。   但作为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他愿意挑战更多的东西。这个时代的倒爷如果循规蹈矩,根本生存不下去。   现在卖的好不代表将来卖的好,必须得先人一步,抢占更大的市场。   卢振军坦言:“你的想法的确很好,但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轻纺产品,食品,日用工业品这些苏联人需要的东西我们这边可以提供详细的名录,供对方挑选。但苏联那边的机械设备情况,我们又从哪儿知道呢?”   这也是中苏贸易之间的大问题,信息不灵,反应迟钝。没有信息部门,没有联络机构,各个单位之间都是点对点单线联系。就是想找上对方,都不晓得脚应该往哪个方向去。   马拉特信誓旦旦:“这我可以去搞。”他突然间笑了起来,“当然,我得感谢他们的懒散和迟缓,不然哪有我们挣钱的机会?”   两个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数额总是有限的,官方贸易如果强大的话,的确都没有民间多少发挥的机会。   现在中苏贸易之间的状态恰恰相反,因为民间贸易的存在,它几乎已经成为边境贸易中最主要的一支力量。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主动给出建议:“要不你干脆在中国也开个公司,专门代理这些机械,这样交流起来也方便。有需要更新工厂设备的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你。”   然而马拉特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别看他现在行走中国潇洒不已,但他幼年时跟父母一道经历的逃苏事件还是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影响。最典型的表现就在于他担心开公司的话,到时候会被秋后算账,财产直接被没收了。   卢振军打击他:“收也收不到你,排在你前面的一堆呢。就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也是要先打.倒资本家。”   这话绝对政治不正确,但正常人说话也不会天天绝对政治.正确,况且这政治不正确的话,还成功地说服了马拉特。   多大点事,小时候就已经跑过一回了,大不了以后再跑第二回 。   他只犹豫一件事:“乌鲁木齐没有麦当劳,我要吃麦当劳的。”   大家都感觉很无语。主要是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肯德基麦当劳情结,即便知道这个时代的特殊文化寓意,也没办法和他共情。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是想吃巨无霸还是炸鸡块,No problem,我也准备在这儿开一家店,专门经营美式快餐。”   其他地方的客流量和购买力她不清楚,商贸城附近来来往往的客户哪个不是财大气粗,又愿意尝试新事物呢?   把香满集开到这里,绝对有生意。   在仔细询问过香满集的菜单之后,马拉特终于满意了。他表示可以回去好好想想这事。喝完了羊肉汤又吃了一只馕,他就带着自己的朋友拖着车子往外去了。   倒是周秋萍他们因为有三个小朋友在,所以吃的特别慢,还留在摊子上。   高女士现在倒有点理解马拉特的心态:“怕呢,就害怕出事儿。”   张国富笑道:“也没什么好怕的,他赚了钱以后还给老家重新盖了学校。他妈是维族人,他爸是汉族人,当初他们家跟着村里跑掉之后,两边都吓得跟他们断绝了关系。现在他回去可是座上宾。”   钱啊,真的能改变很多事,让人比最厉害的川剧大师还擅长变脸。   朱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马拉特的那位莫斯科朋友拖着的车子上,半晌才冒出一句:“这些到莫斯科能出手多少钱啊?”   “10倍还是20倍,要看他们到底买的是什么了。”张国富有经验,“他们现在的市场价格已经没有任何指导意义,因为只摆在那里,根本没东西卖。”   卢振军收回了视线,询问桌上的人:“如果真把这个机械生意做起来的话,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怎样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批货。”   所谓的信息不畅问题解决起来没那么简单。因为是易货贸易,大家都在单兵作战,点对点的,只要甲方不需要乙方的货,那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而如何让甲和乙直接配对成功,才是真正的大难题。   曹敏莉帮忙出主意:“之前你们说的在火车上做广告,其实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两边出差的人大部分坐火车,坐火车又无聊,很容易注意到广告。这样他们就会主动找上门来了。”   朱莉跟在周秋萍身边的时间长,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另一个营销手段:“就是寄广告单,把这些资料整合在一起,然后做成广告册子,也可能需要的厂商每家都发一份,寄的多了,有可能感兴趣的人也会变多,他们会主动联系的。”   这个倒是比在火车上打广告还简单,因为直接就可以做,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而且现在的邮寄宣传单并不讨人厌,大家甚至欢迎这种广告,因为花花绿绿的很好看,里面的内容也很精彩。在信息还远远不到爆炸的时代,甚至能满足人们的精神需要。   卢振军下定决心:“那就双管齐下吧,两边都做,这样效率高些。”   余成却迟疑:“坐火车的人,看了有用吗?如果是这个商贸城要打广告,在火车上打广告很实用,因为往来的都是倒爷。大家都需要一个货种齐全产品质量有保证的地方进货交易。但大家都肩扛手提的,做的都是小商品,跟机械不一样。”   每个人都需要穿衣服,每个人几乎都需要手表,但需要机械设备的只能是工厂。   这倒是个大问题。广告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广而告之,还在于能够精准针对目标客户人群,不然就是无效宣传。   大家思考了一番,不得不承认,不是所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新点子都肯定能派上用场。   周秋萍拿手帕给女儿擦嘴,犹豫了一瞬才开口:“其实有个办法,我不知道能不能做起来。现在的问题在于坐车的人不是我们心目中的目标客户。那我们想办法让他们坐车就可以了。”   张国富回不过神来:“这怎么让他们坐车?这要不要坐车,咱也控制不了啊。来来回回坐一趟,起码得10天半个月,多耗时间啊。没需要他们也不会坐车。”   余成试探着出主意:“我们想办法弄到邀请函,请他们出国考察,这样他们就会坐车了。”   张国富立刻摇头:“那出国多花钱啊,谁扛得住?钱谁出?厂里出的话,工人要造反的。大家工资都发不出去了,你们这些头头脑脑还一门心思地出国开洋荤,这不是找事吗?”   周秋萍正色道:“所以这个钱必须得我们出。”   张国富要晕倒了,买卖还没做,也不晓得能不能做成,就一下子砸进去这么大笔钱,不是要人命吗?什么叫烧钱啊?这就是典型的烧钱。   然而这回高女士福至心灵,瞬间反应过来:“哪要我们掏钱,他们自己带点货上路,到时候一转手,什么钱都够了。上次咱们去布达佩斯不是这么搞的吗?”   那会儿自己跟女儿带的包裹还很少呢,如果不是中途又飞来飞去的去了趟荷兰,就那点东西转手出去的利润都已经够他们在布达佩斯的开销了。   卢振军瞬间沉默,这其实就是种观光走私的模式。   他曾经比喻这些官员拿着国家的工资出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虽然出国费用没让国家掏钱,但工作时间不干正事,不也是在浪费国家资源吗?   没想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这个。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现在有门路的人都想方设法出国开洋荤长见识。欧美国家太难,而且现在大家关系紧张,他们要注意影响,怕被人抓小辫子。所以现在去苏联去东欧是最稳妥保险的选择,想必有很多人愿意去看看。如果发邀请函,并且承诺负担差旅费和在国外的一切开销,那肯定能够吸引很多人过去。”   张国富毕竟一直待在国内,对国外的情况不了解,相当担忧:“那怎么负担啊?他们又不去匈牙利,是去苏联考察机器,咱们在莫斯科怎么搞?”   这么多人跑到异国他乡,吃喝拉撒住,基本上也不能指望他们谁会说俄语。这个事情搞起来其实很麻烦。   不过话说回头,想开拓生意渠道想挣钱,哪有不麻烦的道理呢?   卢振军却表态了:“不麻烦,有人专门做这个生意,我们找他们合作就行。”   自己这边安排客源,那头负责接待,最后利润五五分。自己这边还可以帮忙安排真正的考察对象,让出来的官员不用瞎编,真有东西可以考察写报告交回去给领导看。   就是这个过程不知道为什么,卢振军感觉自己是在看那部外国小说,叫做《百年孤独》,时时刻刻都充满了魔幻色彩。   他又觉得这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大概真跟秋萍说的那样,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在这个政府攫取了本该属于人民的权力的时代,权力的错位导致什么荒唐的事都可能发生。甚至为了干一件正经事儿,还要采取打擦边球的手段,来实现目的。   卢振军点头:“行吧,那就先这么来。”   开口简单,做起来艰难,他后面又要有的忙了。   其实这钱他完全可以不挣,挣更轻松的钱难道不香吗?   可马拉特的话打动了他,中国的工业想腾飞,一口吃成胖子不现实。与其花那么多外汇,引进一堆派不上用场的生产线,不如精准对标,直接用苏联的机械,还更实用些。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麻烦点也无所谓。   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三个小朋友也心满意足,星星还往椅子上一瘫,发出满足的喟叹:“好好吃啊。”   摊主的孩子,那几个维族小孩就在旁边咯咯笑。   她又完全没丢脸的意识,还在认真地强调:“真的好好吃。”   大家都笑了起来,摊主还主动表示可以给他们抹了零头。   正热闹的时候,木材厂的厂长居然又寻上门来,主动卢振军打招呼:“卢总你看现在生意这么好,完全可以再开个市场嘛。刚才市长都说了,这个商贸城贯通南北,横穿东西,唯一的遗憾就是跟乌鲁木齐本地的产业联系不大。再搞一个市场,就可以在这个方面做文章嘛。”   张国富都想冲他翻白眼了,这人跟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啊。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季节,天马上就冷了,后面就要下雪了,盖什么市场啊。猫冬!明年,等明年再说吧。”   厂长笑道:“好啊,那今年把事情定下来,等明年开过春就盖房子好了。”   张国富毫不客气:“你掏钱不?我们才盖了这么大的市场,几千万都砸进去了,哪儿来的余钱?”   厂长赶紧强调:“哎呀呀,你还哭穷啊,你们财大气粗,谁不晓得?怎么样,建个市场嘛,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张国富却一口咬定没钱,卢振军在旁边干脆不吱声。   周秋萍听到钱的事,倒是想起来自己手上最大的一笔投资了——股票。   去京城之前,听说股票已经涨疯了,不知道现在涨到了什么程度。 第369章 可以盖个住宅区   周秋萍不需要询问陈自强, 沪深两地的股市已经热闹到即便亚运会开启,他们也能在新闻报刊上顽强地占据阵地的地步。   这可是1990年的9月份,绝大部分国人甚至包括将身家都投进去也没搞清楚股票到底是什么玩意, 但不影响大家对股票的热情啊。   不管是炒股的还是没炒股的, 总要说上两句。   周秋萍看的报纸,感觉亚运会的确对股市有加持作用, 股价真是呼呼往上长, 不管深圳还是海城,能挤进去的人都在闭着眼睛挣钱。   这就是大牛市的威力呀。   让周秋萍惊讶的是,如果从金额上算,自5月份开始到现在,涨势最好的居然不是深发展,而是原野。这只票面价格为10块钱的股票, 当真是一天一个价, 现在都已经差不多要破百了。   当然, 其他股票情况也不差,在这种大牛市面前, 所有股票都在疯涨。   涨到了让政府都恐慌的地步, 不停地出招来给股市降温。然而这就好像1988年的物价闯关一样, 官方越是想让物价平稳下来,价格就涨得越厉害,几乎到达了失控的地步。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 估算自己的身家。假如她现在把深圳的股票都出手的话,资产直接变成9位数毫无压力。   从7月份到现在, 股市出现有买无卖, 有行无市的“空涨”局面, 跟她这种大户捂住股票, 坚决不往外卖不无关系。   她都有点担心了,她搞不清楚现在深圳股市的购买力究竟有多少。买的时候是一笔笔的买,还感觉不到。出的时候如果太快,会不会导致市场上没有足够的资金接盘,而让股价瞬间暴跌?   要这样的话,她的财富神话还怎样上演?   周秋萍感觉自己不能再佛系下去了,她必须更积极地应对这件事。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该提前出手,小批小批地往市面上释放股票,这样还可以将市场炒得更热些。   毕竟长期空涨会让大家焦灼继而产生失望情绪。就好像国营副食品店挂着招牌告诉你肉价多少,可柜台上总是空空如也,永远没肉卖一样。大家等的时间长了,都会烦躁,然后选择离开。   木材厂的厂长还在叨叨,张国富始终不松,一没钱二不是时机,反正他不接这个茬。   卢振军也表现得兴趣缺缺,压根不感冒的样子。   至于曹敏莉,她自认为过来就是充当吉祥物的,更加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   反倒是高女士很热情,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木材厂厂长:“好是好啊,可你说要搞什么市场?现在到处都有卖东西的地方啊。”   周秋萍心里已经有了念头,搞是可以搞,乌鲁木齐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了,很有挖掘空间。如果要搞的话,完全可以弄个国际大巴扎,发挥它民族融合的优势。   只是这事得从长计议,一个大巴扎不是单纯的外贸城,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必须要总体规划。   她侧过头问余成:“你回海城有急事吗?”   余成摇头,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电脑公司的事。虽然说现在大家做生意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他还是希望可以提前规划,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周秋萍点头:“那行,你陪我去趟深圳吧。”   和马拉特的新买卖,因为主要市场在国外,她在国内能做的事并不多。   最多就是贸易公司帮忙整合对方提供的信息,制作出精美的广告宣传册,然后一家家地给大家寄送广告册。   当然这个过程中可以直接留下联系方式,告诉他们有意向者可以出国考察,具体相关事宜可联系某个电话号码。   但这都不是难事,贸易公司的同志们完全可以自行解决,不需要她在旁边死命盯着。   余成点头答应,并没询问她的去意。   卢振军倒是好奇了一句:“你去深圳干什么?”   她已经决定搬去海城了啊。   木材厂的厂长感觉十分失望,他游说了半天,结果这桌上的人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还在讨论别的话题。   周秋萍倒是冲他笑了笑:“厂长你别着急,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这涉及到民族的事儿,必须得谨慎对待,不是普通的市场。再说,这么冷的天,也盖不了房子了。等等吧,现在急不来。”   后面要不要在这儿建个大巴扎?一个取决于乌鲁木齐市政府是不是鼎力支持。这种大市场工程,政府不点头的话,根本不用谈。第二个取决于她在股市能挣多少钱。再好的规划,没钱一切都白搭。   周秋萍还跟人画饼:“乌鲁木齐是您的地盘啊,你要跟人搞合作,不能光出土地,还要搞清楚政策。大家都清楚,政策不是光写在纸上的,有明规则还有潜规则。除了本地人谁搞得清楚啊。到时候你把我们框进来了,完了钱砸进去了,房子都盖起来了,上面一句不合规则,是违建,直接推成平地。我们找谁讲理去?这个跟政府的沟通工作,除了你还是你,你不做没人能做。港商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这么坑。”   厂长面红耳赤,矢口否认:“哪有,什么时候坑钱了?那都是给挣钱的。”   周秋萍只呵呵。地方政府坑投资人的钱的事太多了,30年后都没断过。所以经常有投资不过某某某之说。这个某某某,东南西北都有。难听点讲,宁可信世上有鬼,也别信领导那张忽悠的嘴。   偏偏八十九十年代是典型的人治大于法治的时代,一个领导就能决定一地的成败。   厂长被呵的没话说了,只好自己主动找台阶下:“行,我去问问,绝对不会坑你们。”   周秋萍甜甜地笑:“那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张国富感觉自己要跟周经理好好学,同样是拒绝人,人家愣是叫人找不出理由挑不是,还得自我反省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们准备出去时,张国富接到了老白的电话:“好歹给我带一口啊,我这五个人,你看着来吧。”   张国富气得直骂:“天大的事啊,你打我大哥大!”   他这砖头一样的大哥大花了整整三万块!要不是卢振军说联系他不方便,硬逼着他拿手上,他真舍不得,打电话接电话一样贵的要死。   老白却不理会他:“不跟你废话,别耽误我挣钱。”   说着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气得张国富拎着一堆烤包子千层饼上去找人时,还很想将羊肉汤砸他脸上。   老白可没空照顾他的情绪,白老板太忙了。作为整个乌鲁木齐都赫赫有名的外贸商人,他就是块活招牌。   现在,他的大本营转移到了商贸城,就连白嫂子都把新华市场的摊位交给给她打工的亲戚照应,过来给老白搭手,不然实在忙不过来。伙计毕竟是伙计,不比老板这种能拍板的人。,   就是今天上午,周秋萍他们过来的时候,俩口子忙着招呼中亚的客户,都没顾上跟他们说话。   现在瞧见人,白嫂子就一个劲儿抱歉:“等晚上啊,晚上,晚上去我们家吃好的,千万把肚子空着。”   周秋萍他们笑着答应,也没继续跟着卢振军在商贸城逛,而是先去找铺面了。   之前说要开快餐店,她只是为了稳住马拉特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却觉得这想法完全可行。十块钱一份餐对绝大部分国人来说昂贵,对这里的商贩来讲却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他们不在乎多掏点钱尝鲜。而来来往往的顾客又确保了有足够多的人来满足好奇心。   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初规划商贸城时大家都没想这么多,以至于她现在想开店,已经没地方留给她用了,唯有另外寻找合适的铺面。   曹敏莉也要找地方,她之前就隐约有念头要把艾森服装开到乌鲁木齐来。去年秋天她子啊这里见识到的繁荣与热闹,让她看好乌鲁木齐的商业地位。   这次再来商贸城,瞧见来来往往的客商,她的念头就更强烈了,她需要把艾森推过来。   在没有铺天盖地的房产中介的时代,找合适的铺面当真不容易。   两人结伴,带上苏珊和朱莉外加余成,以及张国富派给他们的一个工程兵,开始看地方。   因为念头兴起的仓促,他们能挑选的余地也有限。合适的位置地方小,地方大的位置又偏了。几人跑了一下午,到了八点钟天黑,也没找到心仪的位置。   好在大家也清楚好铺位可遇不可求,失望归失望,情绪倒还好。   那个叫小海的工程兵挺不好意思的,一边给他们开车,一边保证:“等明年春天暖和了,我们再盖房子。你们想什么样的就盖成什么样。”   周秋萍倒是好奇了句:“那你们到明年春天前准备干什么?有活吗?”   小海摇头:“我不晓得,没听张队长说。估计要么卢总带我们出国干活去,要么我们就暂时留在商贸城帮忙。”   卢振军如果要人的话,那应该就是那位据说来头很大的官二代了,后者在东欧做房地产,也许需要熟练工干活。   不过周秋萍他们同样没听他提起,倒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计划。   小海去过老白家,虽然天已经黑了,他倒没费多少功夫就顺利地把车子开到了老白家楼下。   的确是楼,就是那种职工家属楼,盖了还不到十年,看着挺新的。但一走进去,对已经住惯了独门小院和别墅的人来说,就能明显感觉到憋仄。   以为被称之为赫鲁晓夫楼的筒子楼的设计就这样,最早是兵营式建筑,本来就不是为住家设计的。   周秋萍他们到的时候,白嫂子早就回来了,正跟赵凤英一道往桌上端吃的。   高兴同志和彭阳还有卢振军以及老白则站在走廊上说话。不是他们脸皮厚当甩手掌柜,而是家里就那点大的地方,厨房就摆在过道的尽头,多一个人都嫌挤得慌,还不堵分工合作。烧饭的烧饭,看娃的看娃。   青青和星星还有卢小明都没住过筒子楼,对这三层高的楼好奇死了,一直转来转去的,试图要探险。领着他们的是个十岁上下的姑娘,很有大姐姐的风范,一直强调:“不能跑。”   白嫂子看到周秋萍等人,赶紧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地方太小,叫你们看笑话了。”   原先他们住的是人家的民房,位置偏点,却有个院子,还算宽敞。现在倒是住进了三层楼里,却小的跟个鸽子笼一样。   “没办法,家里蟹饭细儿一个个非要吵着住楼房。你看这屁大点的地方有什么好的,租金贵,也就是稍微近点儿罢了。”   所谓的蟹饭细儿是他们老家那边对自家小孩的称呼。   他们租的是人家工厂的家属楼。有的厂职工住房宽裕,夫妻俩在不同单位都有分房,或者跟老人住在一起,倒也能挤出空房子出租一个月赚个十几二十块钱。   周秋萍笑道:“那你还不如弄个大房子住呢。”   “想啊。”白嫂子这会儿又不嫌贵了,“上哪儿找去呢。但凡弄块地,我起码盖四层楼。家里老的一层,两个小的一人一层,我们住一层,省得吵死人。”   赵凤英笑道:“那你盖楼房的时候带上我,我也盖个四层。”   “你盖那么多?”白嫂子震惊,“你打算把你娘家都带过来?”   赵凤英呸了口:“我没事做,让他们来做我的主?我啊,租出去,我也当个包租婆。”   白嫂子笑道:“还算你清爽。”   她嚎了一嗓子:“吃饭了,都给我回来洗手吃饭。”   周秋萍本以为那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是这层楼其他人家的小孩,这回看人走近了,她仔细对照小姑娘跟赵凤英的脸,颇为惊讶:“哟,你把孩子接过来了?”   她记得去年赵凤英是把小孩放在父母家的。哦,想起来了,小姑娘今年上初中了。   赵凤英果然点头:“是啊,找人托了点关系,就在木材厂子弟中学读书。”   周秋萍替她高兴:“那挺好的,小孩在身边也放心些。”   大家坐上餐桌,瞧见刚端上来的大闸蟹,可算明白白嫂子说的大餐是什么意思了。   已经过了秋分,倘若他们眼下待在江南,吃大闸蟹虽然也不便宜,但绝对谈不上多稀奇。   可这是乌鲁木齐,能吃上大闸蟹这个过程,比大闸蟹本身还贵。   老白带着隐隐的得意:“好长时间没吃这个了,刚好有朋友带过来,空运的,就吃一口新鲜。下午刚到的,洗的时候还活着呢。”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你这可真是讲究了。”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老白笑道,“不然挣钱图个啥?”   刚出锅的大闸蟹的确好吃,当真是一个鲜。但周秋萍不敢让小朋友们多吃,怕他们的肠胃扛不住。   好在几个小家伙对螃蟹也不是很执着,他们对手抓饭更感兴趣。   周秋萍一边吃螃蟹一边叨叨:“衣食住行,吃喝完了就是住房子,得改善住宅环境。”   白嫂子摇头:“现在可没指望,就不会给我们发一块地盖房子,人家单位福利分房也没我们的份额。”   眼下乌鲁木齐和全国绝大部分地方,甚至连商品房的概念都没有,除了自建房之外,基本上都是福利分房。   老白也感慨:“说实在的,我觉得深圳也就那样。非得说什么好,那就是有楼房卖,你掏钱就能买。”   可惜当初他闯深圳的时候还是穷光蛋,买房这种事想都不敢想,就琢磨着挣了钱好回家盖房。   现在无所谓了,不差这点钱,买了也就买了,起码住着方便。   周秋萍笑道:“没房的话我们可以盖呀,到时候卖给你们可好?”   桌上的人先是一愣,然后老白猛的拍大腿:“可以呀,你们盖好了我就买。”   赵凤英也在旁边附和:“我也想买,买个大点的,最好起码两层楼,这样住着自在。”   她是受够了跟人挤在一起过日子的生活,有钱她就愿意花。如果不是怕麻烦,不想被人说嘴,加上也不方便,她真想在大饭店里天天包房。   反正房费贵就贵点,她也不是住不起。   卢振军来了兴趣:“那你们有多少人愿意买房啊?”   当初他们来乌鲁木齐根本没考虑过住宅的问题,因为觉得不会有人买。就是京城和海城这种地方,名义上是有商品房了,但基本上除了家里有海外关系的人和效益好的单位买来给职工当宿舍外,一般人根本就不会买。   实话实说,也买不起。   就连《人民日报》都说了,大学生得不吃不喝100年,才能买得起一套两居室。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的乌鲁木齐愈发热闹,光新华市场和商贸城聚集的商贩就已经达到了几百户。如果他们愿意购房的话,那么完全可以做出个高档小区来。   卢振军真心动了。虽然他现在贸易公司做的好,挣钱也多,但他们公司的本行是房地产啊。   老白翻翻眼睛,这不是他有情绪,而是他在心里算账:“起码也有几十号吧,大家一块喝酒的时候就觉得住的不行。”   虽然很多人都说男人把车看得比房重要,但大概是因为这时代私人也没资格买车,这帮个体户暂时没精力拼豪车,所以反而更加向往住的舒坦。   想想啊,累了一天,能够有个舒舒服服的屋子,往里面一躺,多舒服啊。   卢振军相当认真:“那你们对房子有什么要求呢?”   这回是白嫂子先开了口:“就跟电视上外国人的房子一样,家里有那个热水器,然后烧饭要有煤气灶。”   她一点儿不羡慕外国人看彩电啊,用冰箱之类的,这些她家里都有,花钱而已。可热水式的事情她是真没招,筒子楼的设计就没配这个装的地方。   大家要洗澡的话,只能去澡堂,太不方便了。   两口子加上赵凤英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到了最后,高兴同志替他们总结了:“你们要的房子就是那个亚运村啊。”   她现在又有点惆怅了,亚运会开着,也不晓得啥时候卖亚运村。   算了算了,先到海城定下来再说吧。   好在海城的房子不紧俏,因为太贵,一平方米赶得上工人一年的收入了,所以基本卖不出去。他们舍得掏钱,自然不愁买不到房。   老太太还在发散思维呢,老白又拍大腿了,乐呵呵地点名:“好,就要那个亚运村。政委,亚运村怎么搞的你这房子就怎么搞。反正我定了,交定金那个叫什么来着楼花吧,我第1个买楼花,咱就跟外国运动员住一样的房。”   白嫂子先是肉痛了一瞬,感觉这老小子有几个钱烧的。但她旋即又想开了,买就买吧,多大点事儿,住的舒坦也好。不然钱能用来干嘛呢?吃喝嫖赌抽吗,还不如好好买个房呢。   赵凤英也表示她愿意买楼花,而且要大户型。   当初她在老白的贸易生意里投了钱,可以说是投资了一只金母鸡。虽然后来她主动要求降低了分红比例,但每个月到手的钱也有6位数。加上她自己在新华市场做服装生意,同样日进斗金。所以别看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实际上她早就是百万富翁,身家相当丰厚。   既然已经有三个商户表示想买房了,他们就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还积极主动地加入讨论,比方说小区名字就叫亚运村,因为是照着亚运村盖的,而且大家都有亚运会的激情。还有房子最好是大户型,200平方米的4居室,24小时都要有热水,照着亚运村来。   至于今年来不及盖了,只能等明年开工。是好事啊。   商贸城才开业呢,正好给入住的商户挣半年钱,到明年要动工的时候,刚好可以拿钱出来预售。   众人说得热火朝天,老白更是拍胸口保证自己去帮忙打听到底有多少人想买房,又究竟想买怎样的房。   赵凤英的大哥大响了,她站出去接电话。因为现在手机信号太弱,动不动就听不到声音。   刚接电话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笑容。到后面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就开始皱眉毛,声音冷淡:“关我什么事?找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被吓到的一样:“哎呀,你怎么能讲这么没良心的话呢?一家人怎么都应该伸伸手,人要讲心讲感情的。”   赵凤英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我跟他们家任何人都没感情。还有,你从哪弄到我的电话号码的?不要随便乱打我大哥大。你知道我一分钟接电话多少钱吗,你替我付这个钱吗?”   挂了电话她还骂了一声:“脑壳有病,莫名其妙。”   白嫂子好奇:“怎么了?”   赵凤英冷哼:“还不是那家神经病嚒。林红玉怀了个小孩,被她儿子推倒在地大出血,送去医院了。现在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打我电话,让我掏钱给她治病。”   众人集体目瞪口呆,感觉这家人果然是集体有大病。   烈士遗孀放着周秋萍苦心孤诣给她安排的生意不干,爬上小叔子的床,叫弟媳妇堵了个正着。   闹出这种丑事离的婚,奸夫淫.妇到底哪儿来的脸拐弯抹角地过来要钱。   高女士奇怪:“他们不是已经有个小孩了吗?怎么还生啊?这个男的不要他的工作了?”   老白解释了一句:“这边的计划生育政策跟咱们那边不太一样,这个地方都不一样,他们那个地方啊,两个人只要结婚了就能再生一个。”   林红玉那个儿子当初应该以为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太子,所以亲爹牺牲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地撺掇亲妈改嫁给已经有妻有女的叔叔,好占据家里全部资源。   可他忘了一件事啊,孩子只有唯一的爹妈,但只要政策允许或者自己能豁出去,爹妈拥有的可不止一个孩子。   大概正因为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心理落差,他才激愤之下推倒了怀孕的母亲。   至于林红玉,明明已经走出来了,非要自己往烂泥堆里跳。别人想拉都拉不住,还能怎么办?那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第370章 领导不同意(捉虫)   说到底, 这都是别人的事儿,跟他们不相干。   包括卢振军和余成,也知道这种事他们没办法插手。毕竟路都是人家自己选的。   餐桌上的人也就是唏嘘吐槽两句, 话题很快就转移到原本关心的事情。   除了住之外, 还要享受啊。   老白就觉得乌鲁木齐的夜总会和歌舞厅没啥意思。有贵客过来的时候,带人玩来玩去就那些。   白嫂子翻白眼, 十分不客气:“那你还想怎么玩?”   老白自认清白:“你想哪去了?我就觉得太吵太闹, 没一个人正经坐下来说说话的地方,没啥意思。你说以前人家做生意,扬州富商往澡堂子里一钻,泡个澡,然后躺着让人敲背,一边吃点小吃一边聊聊不挺好的吗?还有那个卡拉OK房, 有包厢的那种, 也很好嘛。”   白嫂子吐槽:“你到底想唱歌还是想泡澡?”   高兴同志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突然间转过头看自己女儿:“不就是你说的那个卡拉OK房自助餐还有澡堂连在一起吗?”   周秋萍也扑哧笑了起来,她想到了澡堂子的天花板, 什么洗浴汗蒸和按摩只是基本款的基本款, 影院、书店、KTV、麻将馆、海陆空自助、温泉酒店, 应有尽有。   基本上你这一天不知道该干嘛,往洗澡堂子里一钻就成了,总能让你舒舒坦坦地过一天。   大保健啥的就别提了, 这不是人家的卖点。   她这么一说,桌上人居然都认为挺有意思的, 还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甚至白嫂子还张罗着:“那得请搓澡师傅, 没手艺活可干不来这个。”   眼看大家越说越激动, 卢振军突然间开口问:“那我是先盖房子还是先盖洗澡堂子?”   老白直接拍腿:“那肯定是盖澡堂子啊, 来来往往的客人可比留下来的人多多了。”   白嫂子却反对:“那肯定得先盖房子,盖房子可以卖楼花筹钱。你在澡堂子那是纯粹自己掏钱,能一样吗?”   两口子开始了辩论赛,其他人就在旁边笑嘻嘻地看。   赵凤英的目光却不时瞥到曹敏莉脸上,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曹敏莉和她算是第二回 见面,但没什么交集,便朝她点点头,主动询问:“赵女士,请问有什么事吗?”   赵凤英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将手搅在了一起。其实她做了一年多的生意,已经是个老手,见识过的大客户不少,身家上亿的都有。   可面对曹敏莉的时候,她却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支吾了半天才算表达清楚意思:“那个,曹总,我能做你在新疆的代理商吗?就是艾森服装。”   周秋萍惊讶地转过头,没想到她会突然间提这个。   赵凤英鼓足勇气说自己现在的情况:“我在新华市场已经有固定铺面,生意很好。但有客人嫌我们的货档次太低,不是牌子货。我在电视上看了《公关小姐》,我也听说了艾森服饰,我想做它的代理,卖高档的衣服。”   曹敏莉面带微笑,认真地看着她:“那如果让你代理,你觉得艾森服饰在这儿能卖出去吗?我们的衣服并不便宜,品牌是有溢价的。”   赵凤英信心十足:“能卖出去,虽然我们卖的东西便宜,但我们自己未必穿便宜货。如果有好衣服有牌子货,我们优先选择的就是上档次的衣服。”   人赚了钱,抠抠缩缩一分不肯花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直的口袋里有,出手还是很松散的。   可惜乌鲁木齐现在能花钱的地方并不多。尤其在穿的方面,商场里的衣服,价格贵的,贵都贵在材料上,样式很老旧,甚至赶不上他们自己卖的便宜货洋气。   如果有一家店,牌子大名鼎鼎,在中央台都打了好多广告,衣服的样式又时髦,最重要的是它贵,它就能卖出去。   别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当初麦当劳进军香港,之所以能够打开市场,有个重要因素就是它贵。   因为贵,一般老百姓吃不起,能享用它就成了有钱人身份的象征。   而一旦有钱人追逐什么,那它必然会变成普通人的白月光。即便攒钱,即便超出了自己的正常消费水平,那也要去尝试一把,好过过那种瘾。   赵凤英一条条的说自己的理由和规划,她觉得艾森服饰在乌鲁木齐开店肯定有市场。   曹敏莉一直在认真地倾听,等她说完了才开口:“那么你准备第一家店开在哪里?挑好了合适的店铺吗?”   赵凤英眼睛一亮,知道话都谈到这儿了,那就是对方有动心的意思,赶紧强调:“有,我已经挑了两个位置,都适合开店,位置够大。”   得,可见找店铺这种事,还得找内行人,人家手里攒着货呢。   周秋萍笑道:“你要是不一下开两家店的话,留一间给我开快餐店,我也要找店铺呢。”   赵凤英立刻拿眼睛看曹敏莉,等待对方的回复。   “这样吧。”曹敏莉抬手看了眼表,“今天太晚了,明天看完店铺要是合适的话,我想先在这边开一家旗舰店,你来当店长。但是店铺要怎样经营,你得接受我们的培训。艾森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和规章制度,我们必须得遵守。如果后面你觉得能做下去,那么就继续代理吧。”   赵凤英大喜过望:“我一定好好学。”   说实在的,她现在真不缺钱,她的铺子生意很好,她还有大把分红抓在手里。   但她不愿意就这样温水煮青蛙般的待下去,她希望能够接受更多挑战。这话对一个孩子都上初中的离婚妇女来讲,似乎有点矫情,但她不需要所谓的稳定,一切稳定都能把人的意志磨光。   现在新华市场的生意是好,可大家都知道这儿好做生意的话,涌进来的人就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市场也越来越多,客户自然而然被分流走。   等到生意做不下去的时候,她要怎么办?从头开始,舒服惯了的人又怎么能适应?   不如就在现在逼着自己往前走一步。   新华市场的铺子,客户和生意都是熟的,她不用天天盯着,给她打工的小孩就能自己应对,最多碰上大生意,她要去掌掌眼。   那剩下的大把时间她要干什么呢?当然是提升自己。   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扩大经营范围,也做小百货外贸。但这她已经失了先机,而且有跟老白两口子抢生意的意思。因为大家的进货渠道和销售途径都差不多。   那就不合适了。   另一条路便是她刚刚提出来的往上走一走,提高自己手上商品的档次,这样就可以和新华服装市场的其他人拉开距离,大家错位竞争,她还能填补市场空白。   赵凤英没想到曹敏莉这么好讲话,岂能不惊喜?   要不是时间太晚了,内地过来的人跟乌鲁木齐实际上又有时差,小孩子们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她真想和曹总好好喝两杯。   没办法,女儿已经接到身边,她能做的选择范围太有限。   倘若还是她独自闯天下的时候,她说不定已经直接拎着行李上火车,跟着卢振军去闯天下了。   现在不行喽,女儿都这么大了,托给谁她也不放心,还是母女俩都在乌鲁木齐好好呆着吧。   大家告辞离开,住的还是之前来过的军区招待所。   卢振军把儿子洗刷干净,打发小朋友去睡觉,然后招呼余成帮自己搓澡:“哎哟,秋天就是干,感觉都起腻子了。”   余成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政委,秋萍去年过年的事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卢振军的肌肉僵硬了一瞬,语气却还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们这是正儿八经过日子了啊,这也跟你说。”   余成却没被他的马虎眼糊弄过去,反而认真地看着他:“肯定有事。”   卢振军无奈:“我不能说。”   这话与其说是无奈,不如说是无赖,但余成还真没办法继续问下去。纪律已经印在他骨髓里,即便转业了,离开了部队,他还是下意识地服从。   结果只能他自己郁闷。   待到他回了房,周秋萍看他有心事的样子,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余成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就想到林红玉的事,感觉不得劲。田大军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本来是随口提起的事儿,但想起了牺牲的老战友,他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沉重了下来。   当时自己发誓要帮忙照应他家里人。然而他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任何人都不是道具,他们不会沿着你认为正确的道路走下去,他们有自己的选择。   周秋萍也叹气:“没办法的事,拦都拦不住。”   两人唏嘘了一回,到底没再说什么,躺上床就睡觉了。   别看他们今天好像没干啥事儿,就逛来逛去,但逛更累人啊,可以把壮小伙子累得连心事都没力气想了,也跟着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大家起床都不算早,不过因为乌鲁木齐的作息习惯,他们还是顺利地赶上了人家的早饭,然后跟着赵凤英一块儿去看铺子。   好家伙,人家说地方大,还真是大,而且位置还很不错。也不知道这样的风水宝地到底是怎样留到现在的。   赵凤英介绍道:“以前都是国营店承包出去的。东边这家其实生意不差,但觉得做餐饮太苦,做边境贸易更来钱,全都跑掉了。中路的那一家,是之前检查税务,查出来他家偷税漏税罚了很多钱,店开不下去了,也走了。”   她从夏天把女儿接到身边,就开始琢磨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一直跟人打听店铺的事,所以才能得到这些消息。   曹敏莉相中了中路的那家店,上下两层,刚好可以分成男装和女装,比较符合她的需求。   周秋萍觉得东边那家也不错,虽然只有一层,但现在面积大,而且方便改窗口。   不过他们满意的只是店铺的位置和面积,装修是完全看不上的,必须得彻底重来。   卢振军陪着她们一块过来看,闻声笑着调侃:“哟,这是要来活了?”   装修和盖房子不一样,基本在室内进行。所以即便下雪天,也不耽误人干活。   周秋萍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咱们当队长还看不看得上这种小活,毕竟是盖过大房子的人了。”   “那也总比他们闲着强。”   大家又回到商贸城,张国富可没一点闲的意思,他忙得要跳脚了,还要应付木材厂的厂长:“说要跟乌鲁木齐地方经济相融合的是你们,就觉得盖民族市场太麻烦的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想干啥?真是服了你们了。”   厂长愁眉苦脸:“这涉及到民族的事,那肯定要审核很严格的。各家有各家的忌讳,这要碰到人家的忌讳,影响多不好。”   张国富摊手:“那就不干呗,这种事情有啥好说的?这真不怪我们了吧,梯子都已经递过去了,是你们不接。”   他话音刚落下,办公室的电话机响了。   张国富怕再被厂长纠缠,赶紧接电话:“喂,我是国际商贸城的张国富,你哪位?”   对方态度和蔼,表明了身份。   娘哎,虽然张国富将军也见过,大领导都见过,可接到市长的电话,他还是扑通扑通的兴跳了一下。   为啥呢?因为市长是特地打电话过来跟他们道歉来着。他感谢他们为了乌鲁木齐的经济发展殚精竭虑。但因为涉及到论证的程序比较多,批复也相对缓慢。他们会想办法开会讨论解决这个问题的,尽量争取尽快给答复。   张国富都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态,赶紧把电话筒送给自己的领导。   卢振军接了电话,和对方客气了几句,直接话锋一转,就提到了在乌鲁木齐干住宅楼的事。   “我们看好乌鲁木齐的未来,觉得它能够发展为国际化的大都市。但现在乌鲁木齐的建设和它这个定位很不相符,主要表现在城市太老旧了,人民的住房问题没办法得到保证。所以我们需要整齐漂亮的住房,来满足大家的需求。”   他叨叨了半天,结果之前表现很热切的市长却似乎并没什么兴趣。虽然对方的话说的很客气,但卢振军从小就是干部家庭长大,他自己也是个干部,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种官场潜语言呢?   他有心想再强调改善住宅是多么的重要,他们在乌鲁木齐投资房地产又对地方经济有多少好处,但现在地方政府还不流行卖地换钱,完全没这意识,所以真不感冒。   周秋萍一直在边上听着,这会儿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赶紧给卢振军推过去。   可惜老卢同志跟他一块儿做外贸生意的时候搭档可好了,这会儿的脑电波却不在一个频率上,愣是反应不过来“住房定居,稳定市场”到底是啥意思?   最后周秋萍没招了,只好硬着头皮主动要求跟市长说两句。   “您好,市长同志,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想在这里盖房子,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为了稳定商贸城。人家都说栽好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现在商贸城的运行很好,有很多个体户很多商贩进来做生意。但新疆并非只有乌鲁木齐这么一个合适的商贸地点,如果其他地方建了大型的商贸城,他们都跑掉了,那该怎么办?”   市长当然没办法给出答案,周秋萍也不指望,她本来就是为了说服对方,当然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新华市场一开始是新华饭店,是吃饭和住宿的地方。正是因为浙江商人要求租用,所以才把客流带过来了,让它变成了乌鲁木齐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商人和市场,是相辅相成的。他们最早为什么要挑中新华市场?因为他们在这儿吃饭住宿啊,连做生意的地方都是床。可见安定下来,对做买卖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眼下在乌鲁木齐做生意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他们在自己劳动致富的同时,也丰富了乌鲁木齐的市场,为更多的人提供了工作岗位。   比方说在市场上搬运货品,帮忙维持市场秩序的人。再比方说因为他们的存在和他们带来的客人有了生意的饭店旅馆。这都是他们为这个城市创造的隐形财富。   假如他们走了的话,因为他们而带来的生意也会跟着消失。   就好比新华饭店,以前做的主要是过路司机的生意,特别红火。后来河滩快速路对大型货车有了限制,货车司机走了,饭店生意就不行了。再后来,因为小客商来了租了饭店做买卖,才有了新华市场的热闹。   他们的存在,非常重要。他们稳定了,就意味着一个商业圈的稳定。那如何让他们稳定呢?所谓安家立业,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家。而家,是需要房子来装的。   感受不到家的存在,作为外地人,他们对乌鲁木齐就没有归属感。这就意味着如果有其他合适的地方,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如果他们在这里安家了,把乌鲁木齐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那在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甚至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优先考虑留在乌鲁木齐发展。毕竟大部分人都讨厌搬家,不到迫不得已都不想离开家。   我们商贸城之所以想盖住宅楼,就是为了稳定市场,促进经济发展,还希望市长您能多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周秋萍转过头,瞧见大家全盯着她看,不由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她好像也没干啥呀。   卢振军有种冲动想抓脑袋,他完全没想到周秋萍会从这个角度去说服市长。   他想不到其实也挺正常的,因为他从来没开发过商品房,根本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但曹敏莉也同样没跟上周秋萍的思路。因为对香港政府来讲或者说这世界上所有有商品房的地区来说,土地出让金本身就是政府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   有开发商愿意买地盖楼,只要价钱OK,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现在的乌鲁木齐还没有土地拍卖制度吧。能不能买到土地,那还真的是政府说了算。   卢振军长叹了一口气:“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秋萍啊,以后我得叫你老师。”   按道理来讲,跟官员打交道,是他擅长的部分啊。毕竟他的生活阅历决定了他非常了解官员的思维模式。   可刚才发生的事情证明了他在想当然,他根本没考虑到点子上。   周秋萍笑道:“卢老师你是没在地方上干过,不知道地方政府官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足够多的工作岗位,能够开工的工作岗位。”   为什么呀?因为你不给人工作让人拿不到工资,人家是要造反的。   当年为什么严打?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社会提供不了那么多工作岗位,大量回城知青找不到工作,看不到未来,自然对社会充满了愤恨,犯罪活动就增多了。   严打过后,社会治安的确好了不少,但很快又反弹。一直到个体经济吸收的大量待业青年之后,社会治安才有好转趋势。   后来几十年的社会发展历程也证实了这一点。经济状况良好的时候,社会自然稳定。如果经济低迷,大批人失业,那这样能好起来也就怪了。   这才是有作为的地方政府真正最关心的事儿。   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干活的人能拿到钱,大家踏踏实实过日子,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地方政府未必关心个体户也未必欢迎他们。社会大环境摆在这里,人人都对私营经济口诛笔伐。乌鲁木齐能容忍他们的存在,最根本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给地方带来了财富吗?   正因为如此,她才从这个角度切入和城市管理者谈话呀。   卢振军想不到这一点很正常。   虽然单位给职工安排住房,本意就是为了稳定大家的生活,让他们心无旁骛地继续在单位干下去。   在那都是公家单位,整个社会都默认只有捧着铁饭碗的人才需要这种稳定,或者说也只能给他们提供稳定。管理者只关心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的一部分。   谁又会真正关心城市里没有铁饭碗的人到底要怎样才能安居乐业呢?城市管理者现在还不具备这个能力,非公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他们是计划外的存在。   他们想要获得高品质的生活,只能由市场来满足。   而只有真正当过小商贩的人才会真正明白他们的需要。 第371章 假股票(捉虫)   周秋萍没再管商品房小区的事, 她和曹敏莉忙着办租房手续。   既然已经相中了旺铺,那必须得赶紧下手啊。不然等你回过神来,人家就捷足先登了。   赵凤英十分热情, 一直跟着忙前忙后, 就是带他们见房东,又是帮忙找关系, 快点把手续办下来, 忙得不亦乐乎。愣是在短短两天内,就把这事给了了。   接下来的舞台就交给张国富吧。他有经验,就按照之前的店铺装修规模来。   大家签完合同,准备好好吃一顿庆祝下。结果车子开到新华市场,赵凤英下车要上去跟自己的伙计打声招呼,就叫人给拦住了。   周秋萍他们看着是个瘦高的小子, 怕有什么事儿, 赶紧下车过去。   结果那半大少年居然扑通往地上一跪, 伸手抱住了赵凤英的腿,眼泪汪汪:“婶婶, 我就知道那一家子只有你一个好的, 以后我给你当儿子, 我给你养老送终。”   下车的人都惊呆了。   周秋萍仔细看了一回,才试探着问:“小兵?”   那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余成立刻皱眉,看他跪在地上的样子十分不顺眼。   可小兵跟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呜呜哭了起来,嘴里喊着:“余叔叔, 你要救我呀, 我快被打死了。”   说着他也不顾乌鲁木齐的9月下旬气温究竟有多感人, 居然直接脱光了上衣。   惨是的确惨, 上半身青紫一片,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都是田大民那个畜生打的,他还说把我当亲儿子呢。他就是个骗子,我爸死了才给他换了工作,他端了饭碗就想害我爸绝后!”   有一说一,周秋萍觉得自己看到这种惨状应该同情田小兵的遭遇。可这小子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别扭。   “我是老田家的独苗,他们居然这样害我!婶婶,我给你当儿子,我给你养老送终。”   哎哟,老天爷啊,好大一个儿。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赵凤英七老八十风烛残年,颤颤巍巍地躺在床上只能等人伺候呢。人家年富力强,人家有自己的亲闺女,人家要你养老送终?   是生怕没人吸血吗?   赵凤英已经直接把田家人都归为神经病的范畴,看着田小兵发神经,也只是嫌恶地皱皱眉毛,骂了一句:“神经病!”   田小兵急了:“婶婶,我一定会孝顺你的。”   他现在是真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把他妈拉回家呢?不然现在在大城市里有铺子,大把大把挣钞票,能给他买一堆名牌货的不就是他妈了吗?   呸!这个臭不要脸的婊.子,骚.货,没男人会死吗?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浪,居然还敢再怀孕!   田小兵恨死了林红玉,恨她无能还不老实,居然还想再给田大民生儿子。   这下他人财两失,他当然悔的肠子都青了。   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他只能装模作样表孝心:“我过继给你,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给你养老送终。”   高兴同志是个菩萨心肠,一开始看这孩子还觉得很可怜,想着赶紧让人把衣服穿起来。可听到现在,她终于忍不住直接呸了一声:“要你养老送终?人家没女儿,人家缺人喊妈啊,稀罕你个便宜儿子!”   真是神经病哦,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田小民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屈尊纡贵跑到这儿来了,居然被这样冷落嘲笑,大喊大叫地强调:“你没儿子,你绝后啊!”   婶婶不就是因为没儿子,所以叔叔不要她了嘛,她居然还不稀罕儿子?   周秋萍突然间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因为已经完全被养歪了。他那个男丁的身份成了可笑的护身符,让他以为凭这个身份可以无往不利,殊不知有多虚弱多可笑。   赵凤英冷淡地看着他,完全不怕丢脸:“你跑我这来干什么?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是去找你那个爬小叔子床的娘和照顾嫂嫂照顾到嫂嫂床上的爹吧。你再来找事,别怪我不客气!神经病!”   真是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掉了。   说着,她丢下了小孩就大踏步往前走。   余成却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他只替田大军悲哀,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可他们能做的又有限,孩子还没成年,得把他送回家呀。然后人武部的人过去一顿吼,把田大民单位的领导也喊了过来,威胁说岗位是国家照顾田大军家属的,谁敢欺负他儿子,那就等着丢饭碗。   田大民就是个怂货,被吼的一句话不敢说。   搞得余成回来跟她说事情经过时,周秋萍都怀疑这才是田小兵真正的目的。也许他也知道赵凤英是不可能收留他的吧。为了防止被纠缠,赵凤英的确得想办法一劳永逸。   这小孩未必蠢,只是脑袋瓜子不用在正道上而已。   算了,管不了。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万事都无法强求。   租房合同签完了,后续等着装修培训职工,估计得过好几个月才能开张。   他们自然不能在这儿干等着。   周秋萍还急着去深圳看股市行情。   高兴同志则要回家找欧小飞她们,商量着怎么选店长培训服务员。如果有兴趣去乌鲁木齐的老员工,是可以优先考虑当店长的。   两个妞妞嘛,那肯定得带回去了,不能由着她们再疯下去。   但这回卢小明不和妹妹一块回去,他要跟爸爸去布达佩斯。今后他到底想怎样生活,爸爸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准备跟卢振军一道走的还有曹敏莉。她想去布达佩斯考察市场,看怎样才能进一步打开海外销售渠道。   大家各自有事,那就各奔东西吧。周秋萍和高女士先坐飞机走,卢振军还有点收尾的工作,要推后两天再走。   商品房小区的事,就交给张国富同志全权负责好了。   然而乌鲁木齐的第1个商品房小区注定了要命途多舛。   他们这边好不容易说服了市领导愿意好好考虑此事,那头想买房的人却寥若晨星。   老白十分尴尬,当初把胸口拍得砰砰响的人是他,那帮老小子平常吹牛的时候,个个都说要有个大房子什么的,到这会儿却打退堂鼓了,还说把钱留着回去盖大房子修大坟墓。   呸!真不知道这帮家伙想什么,也不晓得自己家乡为什么有这破习惯,要把坟墓修的跟皇宫似的金碧辉煌。哪个村的坟墓豪华气派,就代表这个村有钱。   难道活人还比不上死人重要吗?生前悲哀死后荣。   老白叨叨个不停,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对不住,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卢振军本来就没做过商品房,这会儿忍不住动摇,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周秋萍的大哥大上。   没有目标购买客户,房子还有盖的必要吗?到时候盖了卖不出去,那就是白糟蹋钱。乌鲁木齐毕竟比不上京城和海城,后者还能指望效益好的大型国有单位买下当成职工宿舍福利,乌鲁木齐估计够呛。   于是周秋萍刚出白云机场,还没打到的士呢,先接电话。   就忙成这样,老卢同志还要操心乌鲁木齐的商品房,也是够辛苦的。   周秋萍有点无语,听卢振军说完直接给建议:“没人买房,那就给买房的人更多利益。不是降价,还没卖呢,降什么价?再说现在要买的人也不在乎你的价。把房子跟户口绑在一起,买房落户,就跟深圳一样。你可以跟商贩们这样谈,买了房就农转非了,以后就是吃商品粮的人。”   别看80年代后期时粮票就没多大存在意义,很多地方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不需要票证,但对老百姓来讲是不是非农户口实在太重要了。   它是一种象征,寄托的意义比实际意义更重要。   别说现在是1990年了,就是到了2000年,照样有很多农民为了给子女办理农转非手续,直接掏出近万块。   别问为什么农转非要交这么多钱。80 90年代甚至在千禧年的前10年,不知道为什么要交,却不得不交的钱多了去了。   卢振军却迟疑:“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乌鲁木齐不是深圳不是特区,不会同意这个的。深圳当初那是没人,房子又盖出来了,不得不想办法解决问题。我们这里,人家……”   大哥大的信号实在弱,羊城的太阳又晒死人,周秋萍说话的语气就谈不上多好了:“你们不就是觉得个体户是盲流,生怕赖在城里抢城里人的饭碗吗?搞搞清楚,卢老师,现在到底是谁给谁饭吃?他们不仅自己挣饭吃,还提供了岗位给其他人吃饭。说个不好听的,你们现在让人家去厂里上班,人家都看不上!”   稳定是好啊,每个月100块钱的进账也好啊。一年就是1000,10年就是1万,100年也就是10万。   不好意思哦,当人家一个月都能赚到10万块的时候,会觉得你那一月薪100元的铁饭碗多香吗?   “就这样跟市政府谈,想拿留下人就拿出姿态来。不然新疆有那么长的边境线,有那么多合适的贸易点,人家为什么非要留在乌鲁木齐?商圈带动经济发展,不仅能解决大量人口的就业问题,还能提供很多税,意义重大。你跟老白他们就这样谈,想正儿八经当城里人不?想把老婆孩子接到身边住不?想的话就买房,不然你忙半天,家里人都不认识你了,你忙了个寂寞,最惨的就是你替别人养老婆孩子。”   卢振军都被她的话给震到了,这女同志,讲话也太不讲究了。   周秋萍却不想再跟他叨叨,说完就表示:“大哥大没电了啊,拜拜。”   第一个商品房小区能谈下来固然好,谈不下来也无所谓。毕竟从公司的利益来讲,现在盖商品房的利润其实有限,远远比不上卢振军回到布达佩斯多做几桩外贸生意。   挂了电话,余成也拦了出租车,司机直接载着他们往火车站去。   因为深圳还没机场啊,只能坐火车转过去。   出租车司机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客人,用相当蹩脚的普通话跟他们主动交谈:“老板,你们也是去深圳做股票?”   周秋萍笑了:“你们怎么都这样问啊,现在去深圳的都是干这个的?”   “基本上都是吧,好赚钱的。”司机懊恼,“我就是反应太慢,明明送过好几回客人去深圳,居然不晓得要买股票。不然现在我就是坐车而不是开车了。”   余成也假装开眼界的样子:“这么赚啊,只看到新闻里讲,还以为是夸张呢。哎呀,真亏了,我们这回是过来出差,没带什么钱。”   司机比他们还着急:“哎呀呀,你们赶紧打电话让家里人给汇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买到就是赚到,超级赚。”   下了出租车上火车,周围此起彼伏的还是谈股票的声音。没人说谁涨谁跌,甚至没人讨论到底哪支股票涨得最厉害,而是所有人都在讨论在哪儿能买到股票。   现在大家都捂票,股市上空涨的情况日趋严重。   有个头发擦了摩丝头发油光水滑的苍蝇站上去都能摔断腿的男人正唾沫横飞:“不要做白工,没用的,真有钱的持的都是长线,不等米下锅。真想买的话,起码得到年底。”   旁边人不服气:“亚运会开完了差不多也可以了吧,要一直捂着不变成钱吗?”   摩丝头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懂股票吗?这年头谁愿意卖了下蛋的金母鸡?我告诉你为什么年底他们不得不卖,一个是借了高利贷买股票的人,年底得还账了,不得不卖。二个是要过年了,打工的不回家过年吗?那肯定得把股票换成钱带回家,不卖怎么办?三个是年终决算,懂伐,到年底了,买了股票的单位要把钱抽回去决算,所以只能卖股票。”   周秋萍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对方说的很有道理,比所谓的专家讲的靠谱多了。   刚刚萌发的大陆股市,你能用一般的股市去套吗?你得去了解股市的参与者有哪些人,他们又是怎样的生活状态和思维模式。他们是一群不明白股票究竟是啥的股民。   从这个角度思考,深圳股市和海城股市今后的走向应该会表现出比较大的差异。   深圳是个典型的移民城市,打工者极多,一到过年城市就冷清的跟空城差不多。而1990年的海城不一样,因为从1988年底开始严格限制基建工程,1989年春节又强制在火车站截留民工,禁止他们进城,所以作为内地大城市的海城现在外来民工极少,他们大约也不能成为股民的重要组成部分。   再发散点儿想,移民城市深圳的常住居民其实对证券兴趣不大。   比方说之前的国库券,海城市场都热火朝天了,深圳老百姓对此却毫不感冒,以至于本地的国库券贩子只能跑到海城去交易。除此之外,什么炒邮票炒外汇券之类的,全国最火热的地方一直是海城。海城人民对投身金融市场的热情很高涨呢。   如果这样考虑的话,深圳股市就适合做短线,海城还能再等等。   余成突然间笑出了声,周秋萍一惊,从发散性思维中惊醒过来,转过头疑惑问她:“怎么了?”   余成摇头,嘴巴示意那高谈阔论的男人方向,努力憋住笑:“戴.笠之子。”   周秋萍莫名其妙,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穿文化衫的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调侃:“戴.笠的小老婆不是那个金嗓子吗?她就一个女儿啊,年纪轻轻就被送给那个什么李当填房。完了老头子死了,一分钱没有被赶出来。她哪儿还来的私生子?”   摩丝头面红耳赤:“你晓得什么,人家什么人,小老婆多了去!人家什么身份,几亿美金算什么,那时候全中国都被搬空了,好多好多黄金的。”   文化衫嘲笑道:“存在美国花旗银行的是不是?三亿美金哦,都被抓起来坐大牢了。你这是搭进去老婆还是搭进去妹子了啊?”   摩丝头恼羞成怒:“你知道什么?哼!一句话投机倒把,把钱把东西收走的大盖帽还少吗?”   周秋萍听的满头雾水,轻声问余成:“什么?”   余成小声道:“就是重庆的那个戴.笠之子假股票。”   周秋萍这才恍然大悟:“那件事啊。”   说来这事儿真的可为怪现状之现行。   两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冒充戴.笠的私生子,利用一张号称价值三亿美元的美国花旗银行的假股票四处招摇撞骗。   就这破绽百出的骗局,不仅骗的年纪足以当农民女儿的高中毕业女青年主动找他同居被白睡了,还骗了十几万人民币外加1000美金,甚至连京城某家单位的负责人都把他奉为座上宾,还正儿八经盖公章,要请骗子当公司董事长。   骗局持续了快两年,一直到今年八月份才有人察觉到不对,报了警,骗子叫公安给抓了。   面前这摩丝头不晓得是受害者还是为虎作伥的帮凶,反正到现在还涨红了脸气愤地为骗子辩白:“哼!横竖都是他们嘴皮上下翻,说东西是假的,谁晓得收掉以后,钱落到谁的腰包里?”   其他人不耐烦了:“不说扫兴的事,说股票,你手上有新股啊?有多少?”   摩丝头高兴了些,开始拿腔拿调:“现在股票很少的,我手上也没多少,不是谁都能买到。”   那文化衫又开始质疑:“哪来的新股?深圳5支股票,市政府6月份说得清清楚楚,今年都不会再开新股了。”   也正因为这样,6月份往后,股票涨得更疯狂。   “你听市政府的,你怎么把股票全都卖掉呢?你5月份就应该卖掉,拖到现在干什么?”摩丝头鄙夷,“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官家的那张嘴!信他们,他们还说彩电绝对不会降价呢?妈的,老子前脚才买,后脚就降了大几百块。老子要拿这钱买股票,老子都是10万元户了。当然不能让你们晓得了,让你们都知道了,他们内部还怎么瓜分?”   这话说的相当刻薄,看周秋萍还真不能说他讲的毫无道理。   不说彩电的事吧,就说股票,再过两年,深圳发生了大名鼎鼎的8·10事件。很多股票认购证被内部瓜分了。如果不是群情激动,把事情闹大了,这事估计也不了了之了。   文化衫跟摩丝头争执,认为他的股票不可靠,后者反唇相讥,让他别捣乱。   旁边的人开始激动,把文化衫挤到边上去了。这人真讨厌,一直在扫兴。   余成和女友咬耳朵:“他那股票是真是假?”   周秋萍摇头:“不知道。”   还在萌芽状态中的中国股市真的太难说了。   你说火车上卖股票不可能,可当初人家就是在菜市场卖的股票啊。   你说深圳上市的只有老五股,那后面也有股票陆续上市,谁知道这些股票是什么时候开始卖的呢?   在这个近乎于荒蛮的时代,真的啥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你不能拿几十年后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问题。   余成微微皱眉,跟女友咬耳朵:“我怀疑他是骗子。”   现在新闻里也有报道,因为股票走俏,所以有人在这事上做文章,专门搞诈骗。   股票造假的成本比□□小多了,毕竟大家对钞票熟悉,对股票近乎于一无所知呀。   只是这种怀疑无凭无据,天然就少了底气。   周秋萍想了想,直接拉着男友站起来:“走,我们去吃自助餐。”   其实他们是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好通知车上的乘警。   奈何乘警也没办法,他们上哪知道股票真和假去。除非这些人在火车上交易,违法了,否则谁都没招。   周秋萍和余成只能吃过饭,又重新回车厢,刚好碰上摩丝头和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前一后地往厕所去了。   最神奇的是,火车上的厕所多小啊,他俩居然一同挤了进去。   乘警早在旁边盯着呢,掐着时间过去敲门。   里面的人死活不开,一顿吵闹之后,卫生间的门还是被强行打开了。非法交易股票现场,叫警察抓了个正着。   现在深圳正严打场外交易呢,这么一包股票,绝对可以把人丢进大牢了。   一堆人伸长脖子看热闹,啧啧赞叹,好多股票啊。   妈的,这小子真是捧了金子啊。   乘警紧张得要死,乘务员也赶紧跑过来,生怕乘客一激动,就直接上前哄抢,那可控制不住。   周秋萍也紧张,她怕的是火车厢就这点大,一旦大家全往里面挤,发生踩踏事件,那是会闹出人命案的。   她故意一把抓住余成,嘴里喊着:“你可千万别去抢,到时候车厢门一关,警察一个个的搜身,搜出你身上有股票,就把你抓去坐大牢,那我可怎么办?”   原本已经眼睛猩红的众人猛然回过神。是啊,这是在火车上又不是大街上,到时候人家门一关,那就是瓮中捉鳖。偷鸡不成蚀把米,叫派出所给抓了就惨了。   乘客们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   摩丝头本来还指望趁乱逃跑呢,这会儿看大家都不行动,他也绝望了,只能哭着哀求:“同志,这不是股票,是假的,就跟冥币一样,我带回家烧给我家老爷子的,让他在地下发财。”   车厢里响起哗然声。已经掏了钞票准备买股票的中年男人恨不得一拳捶死他,妈的,居然敢骗老子。   可摩丝头一个劲儿瞪他,嘴里喊着:“买卖同罪。”   差点儿上当的中年男人只能悲愤地喊:“妈的,这么大的深圳就没一张股票能拿出来卖吗?”   作者有话说:   戴笠假股票是个真实的案件,确实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第372章   下车的时候, 周秋萍和余成特别低调,生怕招了人的眼。   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搞不清楚这股票的真和假。因为摩丝头说是假的也有可能是权宜之计。   反正已经被警察逮到了, 无论真和假都会没收, 甚至如果是真的还要罚款,这罚款金额可不是票面金额, 而是只要不超过前一天收市价的50%就行。那多吓人啊。况且你要是敢不配合, 闹事的话,可得坐牢的。   那还不如是假货呢。   大家下车的时候还在议论纷纷,有人咒骂政府太小气,为什么只发行这点股票?如果敞开来供应,大家不就谁都能买到了吗?   周围人纷纷附和,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要是那样的话, 大家就能都发财了呀。中国老百姓穷了这么多年, 难道不应该过点好日子吗?   不怪大家没经济头脑, 别说他们了,就是前几年有位副总理去手表厂视察, 听说一只表几百块钱, 他第一反应就是兴高采烈让手表厂扩大生产规模, 争取让全国老百姓人手一只表,这样大家都有几百块的财产了。   整个社会就没这个概念啊,根本意识不到供与需之间的关系。   周秋萍和余成也不好为人师, 他俩没在火车站耽搁,去酒店放下行李, 就去银行保险柜取了些股票, 然后上证券公司看动静。   之前余成来深圳卖股票筹钱时, 陈自强也把手上帮周秋萍代买的股票一并交给了他。这些股票他大部分带回了江州, 放在邮政储蓄的保险柜里。剩下的则直接留在深圳银行里,同样租了个保险柜。   这样后面有需要,交易起来要简单许多,省得带着跑来跑去,太麻烦。   两人各支股票都拿了些,拿文件袋装好,放进小箱子里,直奔证券公司交易柜台。   其实都不用走进去,光看看外面的动静就晓得惊人了。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人。明明是工作日,但大家好像都不上班一样,全都围着看。   这些人里有人穿着背心,有人穿着汗衫,还有人穿着制服,看着像公家单位的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有焦灼有喜悦也有烦闷。   喜悦的是股价又涨了,小黑板上每一次书写粉笔字,数字都是增加的。现在还没有电脑交易,就靠着在小黑板上写价格写交易人的姓名,再写彼此的交易量,然后完成过户手续。   焦灼的是卖的人实在太少,一有人表态要抛出去,瞬间就会被大家围上。就好像前年大抢购一样,你排死了队也买不上。明明上个月19号有人连着好几天大笔抛出股票。可惜他们知道消息已经迟了,抛出来的股票很快就有人接手,愣是没让他们捡到漏。   烦闷的是市场上一天一个消息,搞得人心惶惶,不知道要怎么样。听说中央有领导说了,股票就是资本主义,要抓呢。但因为来买的有外国人,又怕国际影响不好,所以到今天还按兵不动。   也不知道他们能忍耐到几时。   哎呀呀,快点把股票放出来吧,自己买了收回家,也不用这样煎熬了。   证券公司里热闹纷呈,里里外外全是人,柜台上的职员却不算太忙,因为过来交易的客人不多,绝大部分人处于观望状态。   周秋萍看了眼挂出来的价格,深发展57块,万科15.2块,金田187块,安达16.72块,原野也有127块。   她在心中算了一回,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真的是闭着眼睛买股票都会赚。   她盯着黑板的时间太长,里面的柜员不知道实在是太无聊了还是纯粹热情为顾客服务,主动开口询问:“同志,你是要抛股票吗?”   余成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寻求她的意见,等到她点头之后才开口:“是想卖点股票,上次来出差,实在抹不开面子,买了点。没想到现在能卖了。”   这会儿卖股票的人就是目光聚集的焦点,所有人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你衣服扒光,然后教你往地上一丢,好方便拿光你口袋里的最后一张纸。   柜台营业员瞬间眼睛发亮,高兴地开口询问:“同志,您要抛什么股票?”   周围立刻有人喊:“原野,有没有原野?我出160。”   另一个人在旁边加价:“170 ,170我要了。”   周秋萍和余成都当场懵圈,没搞错吧?他们这是在证券公司,国家规定的正规交易场所,怎么还不按挂牌价来?   然而柜员就跟没听见一样,只询问余成:“同志,那你要卖多少股票?”   余成看周秋萍冲他竖了一个手指头,就开口报数:“1万的股票吧,那时候把钱都砸进去了。我们领导都骂死我了。好不容易谈下来的进口机器,要没钱买了。领导听说能卖股票了,让我赶紧给卖了。”   周围响起一片“哦”的声音。难怪呢,这个时候舍得卖股票,原来是公司要进口机器。   乖乖,1万份股票啊,今年春天原野发行的时候,票面价格是10块。现在涨了17倍哦。10万块钱变成了170万,做什么生意能这么挣钱?走私都赶不上。   有人酸溜溜:“你们领导肯定要给你升职,给你发大奖金。”   余成乐呵呵的:“我们公司最大的奖金是10块钱,创造奖,看来我回去真能买只鸭子吃。”   那个叫价170的人已经挤了上来,掏出身份证往柜台上一摆,催促柜员道:“给我过户吧,我钱都已经带来了。170万,绝对不会少一分。”   柜员没搭理他,只问余成:“1万张原野股,现在就交易过户吗?”   余成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柜员究竟无视还是默许旁边这位仁兄的存在,也只好假装没听到这位老哥说话,只朝柜员点头:“是的。”   然后柜员收了他们的身份证,当场办理起过户手续。   那位叫价170的老兄也豪气地打开箱子,就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点钞票。   大概是因为他买卖做的大,所以箱子里装的都是百元大钞。即便如此,170万还是装了满满一箱。   跟在他旁边的人又拿出了个稍微小点的箱子,将多出来的30万转移了过去。   说实在的,看着这么多现金,周秋萍和余成都有点心肝发颤。他俩现在习惯使用大额异地存单,已经很少带着现金满世界跑。   但是现在大部分国人还是习惯现金交易。这大概也是抢劫案特别容易发生的原因之一。   余成努力镇定了一下,将皮箱推给柜员,后者也镇定自若地开始验钞点钞,等到确定完金额之后,他还认真地强调:“按照国家规定,作为卖方,你需要承担6‰的印花税。也就是7620块。”   刚刚收拾好小箱子的那位大哥立刻又拿出一沓钱,推向柜台:“你点点,印花税。”   余成已经在脑海中算了账,这印花税是按照127块的价格交的。他的脑袋瓜子都已经成浆糊了,却还是本能的拒绝对方:“这是卖方交的税。”   然而柜员已经接过了那沓子钞票,点了7620块,将剩下的部分又推回头,然后啪啪完成手续,把过完户的股票又给那位大哥,然后跟对方交代:“年底分红派息时,超过一年期银行存款利息的部分,需要交10%的收入调节税。”   但买主根本不关心这点分红,现在炒股的人谁在意分红啊?大家看的都是暴涨的股价。   余成看着一皮箱钞票,还有些恍惚。他将目光转向女友,周秋萍同样搞不清楚为什么柜台交易搞得跟黑市买卖一样,压根就不是挂牌价。   两人都没吭声,倒是柜员很热心,主动提出:“同志,你要不要办存款手续?带着现金不方便,到时候要用,也可以电汇。”   周秋萍笑笑:“好啊,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话音还没落下呢,后面就传来喊声:“别急别急,180,我出180。”   两人闻声回头,看到对方的脸,顿时无语。陈自强这家伙居然跑来了。   结果陈自强看到他们就跺脚,恨得要命:“你俩干嘛呢?卖给我不行吗?”   眼看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们身上了,周秋萍赶紧扯着余成走:“走走走,有话出去说,别碍着别人的事了。”   这么急,170万当然不好在这儿办存款手续。   陈自强满不在乎:“现在谁抢你呀?满大街都是警察,你不拎着几十上百万都不好意思出门。哎呀,你们怎么170就卖了?起码200块才能出手啊。你们要卖股票为什么不跟我讲?大家还是不是朋友,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   周秋萍赶紧求饶:“我们刚才不想卖的,我只是问问价格而已。柜台价数是127,谁知道170他也要买。这就是在柜台上交易的,又不是黑市买卖。”   余成赶紧追问:“对了,怎么回事啊?咱们挂牌价和交易价不一样?”   “嗐,挂牌价就是个指导价格,人家愿意花高价买,是人家的自由。”   “不对啊。”   周秋萍常年做买卖,对数字很敏感,印花税的价格明明还是挂牌价。   陈自强翻翻眼睛,打了个呵欠。不是他要鄙夷对方,而是纯粹他太累了,需要这样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肯定按挂牌价来呀,不然这上面怎么交代?嗐,我这么跟你们讲吧。虽然说现在政府已经严厉打击黑市交易,什么不过户就不能派息分红,谁在乎这个呀?大家转的差价比这多的多,而且还来得快。你想,能按得住黑市交易吗?”   当然不能。   要说打击私底下交易最厉害的时候,那必须得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啊。那真是什么招都使出来了。可只要市场有需求,黑市交易就断不了。哪个经历了六七十年代的人没到黑市上走过一遭呢?有的东西只有黑市上才有的卖呀。   股票的情况也一样。   因为深圳股市上流通的只有5支股票,市场缺口太大,买方的热情太烈,黑市买卖自然就旺盛了。   “这正常的场外价格要比里面多的多,而且越来越贵。现在已经达到了挂牌价的2~3倍,所以你170块卖得很亏。那个人肯定要笑死了,他捡了大漏。”   周秋萍觉得倒还好。   人有了身家之后,就不愿意为了点小钱冒无谓的险。   假如她真去搞黑市交易,就是多挣了100多万又怎样?万一被警察逮到,还得倒贴100多万进去呢。   她缺这100多万吗?没必要。   她就追着问:“那证券公司里是什么情况?”   “两边妥协的结果。卖股票的人不愿意按照挂牌价出售,嫌这个钱太少。但他们去黑市上交易,也有风险。一个是程序太复杂,要过三到手。你是张三,你先跟李四互相立字据,李四拿1000块钱给你作为抵押把你身份证拿走。然后李四再转给王二麻子,两个人也要互立字据。接下来你要先把1000块钱还给李四换回身份证,王二麻子给你1000块当抵押拿着你的身份证,下面以此类推。股票你要是买到了想过户的话,那就要把所有的关节都打通。”   周秋萍被绕晕了,她都没能理清中间的关系,这黑市交易也搞得太复杂了。   “那当然了,抓到后果太严重了。以前搞个黑市最多就是东西被没收了,三瓜两枣,损失也损失不到哪去。现在能比吗?那都是以万为计算单位的。”   周秋萍先是没感觉,直接在脑海里把万替换成亿的时候,她瞬间就后背发紧了。   果然很严重。   场外交易流程复杂,双方不直接碰面,中间弯弯绕太多,风险也大。   假如碰到骗子了,假如叫人摆了一道,那可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时间久了,纠纷发生的概率越来越高。疲于打击场外交易的官方和股民们就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还是场内交易,到柜台上去完成过户手续。那你们可以在挂牌交易价格的基础上自己商量最后以什么价成交。   “大家默认的规矩是加价20%~40%,但原野这股票特别俏,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发行的时候就很抢手,后来涨势又很好,是标准的大黑马,所以加价50%~60%都有人买。你们170就卖,简直亏死了。”   余成安慰他:“亏不到哪去,人家还给我们交了税呢,挺好的。”   陈自强瞪眼睛:“这不废话吗?是规矩,买方交税。”   余成认真地强调:“人家柜台说的很清楚,是卖方交6‰的印花税。”   周秋萍摆手:“正常,羊毛出在羊身上,买方求卖方的时候,肯定是买方掏钱。”   比方二手房交易市场,什么时候见卖方掏钱交税了。不合理的事默默地变成了规矩,就一直执行下去。   周秋萍转移话题:“你怎么跑过来了?”   她的意思是你今天不上课吗?   然而陈自强有自己的理解:“你们170块就出手原野,谁不知道有你们两个大傻子,消息都传开了。恨死我了,我就慢了一步。”   周秋萍不得不安慰他:“你想开点,你身家几千万的人不用这么计较。再说了,一直捂着不卖,股市上有多少钱?到时候没人接盘,光是黑板上的价格在涨,那会要命的。说不定股票会真的变成一张废纸。”   老实讲,她也挺慌的,因为摸不清股市的底,她不知道市场上有多少流通资金。   陈自强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你把大家也想的太穷了,我们国家有多少人啊?你知道我们国家去年银行存款是多少吗?5月份场内成交价已经有11 472.91万元。你想5月份出台的禁止场外交易规定,场外的交易额只会更多。”   他滔滔不绝,“去年我国居民存款总额为7,000亿,深圳居民储蓄额是40亿,手持现金20亿,到目前为止,深圳市面上发行股票的票面价格是2.1亿,再加上本地社团和企业用于炒股的资金,全国各地,包括港澳台还有国外涌进来的资金又有多少?所以你怕没人买吗?”   实践出真知啊。   他以前只是个理论派,现在已经是理论实践双全。非要在深圳股市挑一位专家的话,他绝对能排进Top10,比纯理论家和纯炒家都厉害。   周秋萍如释重负,她前后在深圳股市投了差不多2000来万,相对于总价2.1亿的股票发行金额,还不到1/10。毕竟她大规模购买的时候,股票价格已经陆陆续续往上涨,虽然涨得不厉害。   那就说,她现在出手的话,不至于没人接股票。   “你出,放心大胆地出。”陈自强信心十足,“我保证一堆人等着出手。上个月19号,有好几个外来资本怎么港澳台呀海外华人,往市面上抛股票,现在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出手早了,去上海股市又抢不到,所有人都在空等。你要现在出手股票的话,保准一堆人跪下来喊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余成哭笑不得:“你甭扯这些没意思的事,他们也就是小打小闹,股市也不是靠他们撑着的。”   他没见识过股市上的华侨,但当初在海城炒国库券时,他也见过替华侨倒卖的打桩模子,比起自己这边的规模,他们也就是挣挣零花钱而已。   周秋萍却摇头:“未必,深圳股市受港台以及海外资金影响应该挺大的。不然为什么会今年春天股市突然间火起来呢?如果说分红派息的问题,之前深发展也在做,而且我去年就投入了大把资金,当时也就是让深发展往上涨了些,但是涨幅很有限,也没能带动其他股票。我认为这是大批资本涌入开始炒作的原因。   因为今年年初日本和台湾相继出现股灾,撤出来的资本需要一个新的市场。深圳作为经济特区,距离又很近,所以成了最好的试验田。   上海股市也一样,夏天涨得特别厉害,也是因为大量资本突然间进入市场的原因。包括8月19号,深圳股市上突然间有人大批抛售股票,应该跟伊拉克石油危机有关。日本台湾股市又暴跌了一回,香港股市也受影响。但事实上我们大陆地区没什么感觉。国际油价对我们影响不大,甚至伊拉克打科威特这事儿,大家都觉得跟自己生活没关系。   也只有这些资本,才会认为有联动效应,必须得赶紧抛出股票,不然很快就迎来股市的大跌。”   陈自强大笑:“他们没想到我们内地市场的资金已经充盈了,他们抛出去我们就吃进来,股票价格还往上涨了。现在他们想要再出手,哪有那么好买?”   周秋萍笑了笑,决定还是不刺激这娃比较好。她想出手了,起码先出手一部分股票。   因为她手上没多少现金,想做实业的话,必须得变现。   已经涨得够厉害了。差不多15块买进的原野,能够卖出170,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作者有话说:   当时深圳股市空涨不成交的现象挺严重的,7月底日成交额只有十几万甚至几万块。8月19号开始连续有几天大量股票抛出,但是市场资金很快就接住了。8月底9月初开始,又进入持续上涨,但是交易冷落的状况。 第373章 想卖电脑了   深圳股市如瓮中的汤, 外面的火烧的已经恨不得把罐子给烧炸了,里面的汤还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坚决不往外流动。   外面的人闻的那个香啊, 恨不得把罐子给砸了, 好分一杯羹。结果人家却捂得死死的,叫你看得着吃不着。   能想象吗?5月份深圳股市刚热闹那会儿, 一个月的场内交际额能达到1亿往上, 现在这个数字,不好意思,日成交额几万几十万才是常态。   周秋萍完成的那127万的交易额可以说是瞬间完成了深圳股市场内交易一个礼拜的KPI,对急剧膨胀的股市冲击力相当强。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体现在股价变动上。   按照目前执行的涨停板1%的规则,证券公司里原野的挂牌价也就是从127块涨到了128而已,但不说外面的黑市价格已经涨疯了, 就是场内实际成交价, 也有人直接叫价220块一股, 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真跟周秋萍猜测的一样,股票捂得太厉害, 就好像烧火不通风一样, 反而不是一个正常的运转机制。   这时候必须得松一松手, 让股市流动起来,才能散发活力。   陈自强已经顺利保研,他的研究方向延续了本科生阶段的关注点, 还是深圳股市。所以炒股来对他来讲就是课程实践,他这不是翘课, 他这是实践研究。   周秋萍都无语, 指着身穿制服就从机关里跑出来的人跟陈自强感慨:“他们肯定很羡慕你。”   股市太热了, 而早几年前股票又是摊派, 跟京城号召党员干部为国家分忧解难,摊派购买大白菜一样摊派的。所以深圳几乎所有的党员干部都买过股票,这是政治任务。   在股市热起来之前,他们当中有人找到机会出手了股票(周秋萍手上的股票很多就是这样通过陈自强收购来的),还有人因为消息不灵通又或者觉悟特别高,就想着要给国家做贡献,一直没出手。   事实证明,高风亮节是个很好的品质,老天爷会直接奖励的。   股市火了,股价爆了,原先咬咬牙一跺脚不得不硬着头皮买股票的党员干部们瞠目结舌了。   我的妈呀,看看这价格涨的,这是一夜要进入公产.主义社会的节奏了吗?   谁能扛住钱的诱惑,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挣钱,不偷不抢不诈骗,完全响应国家号召的股票。   所以从5月份开始,各家机关单位都人去楼空,所有人都跑去证券公司买卖股票了啊。   这事儿被记者披露之后,引起了上级的震怒。据说中央有领导因此要求取缔深圳和海城的股市,认为他们扰乱军心,已经把国家管理结构都给搞乱了。   京城倒是挺扛得住的,一直没开口说取缔,只说要管理。   那么压力就转移到深圳方向了,政府三令五申要求党员干部遵守工作纪律,严禁工作阶段跑去炒股。   市政府领导还亲自带队到各机关单位去突击检查,逮到了翘班炒股的,就立刻处分。   虽然股市很香,但绝大部分体制内的党员干部还是缺乏勇气直接丢掉铁饭碗,所以在这个没有线上交易,也无法不在现场就即时得到股价变化的时代,他们只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各种羡慕自由身了。   陈自强哈哈大笑。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挣钱挣得嗨,又是他感兴趣的领域,当然滔滔不绝:“你还有原野吗?你出手的话,我给你谈到230。”   周秋萍随口念了一句:“它还挺火的呀。”   她感觉这支股票的涨幅很厉害,尤其是这几个月。   “那当然,其他股票都捂得厉害,就这一支,过一段时间就能放出来一些,想买股票的人除了买它还是买它。”陈自强以自己的专业知识做分析,“这家倒是有点股票的意思了,就像香港那些地方的股票一样,不愧是合资企业,不像我们这样稀里糊涂。”   余成追问了一句:“合资企业?它干什么的呀?”   陈自强笑了起来:“说起来跟你们还算是同行,做贸易做服装的,他们的原野时装很有名,在服装节上很出风头的。”   周秋萍原先就是可有可无的一问。说来惭愧,虽然她手上老五股老八股一个都不少,摆明了要吃内地股市原始红利,但她真搞不清楚这些企业的实际经营范围和生产状况。   因为它们对现在的股价也没啥影响。   她就惊讶一件事:“合资企业也能发行股票上市买卖呀。”   哎呀,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艾森服饰也发行股票呢。如果去年她和曹敏莉这么搞的话,现在公司资产肯定涨了不止10倍。   想想都觉得心痛。   陈自强肯定地点头,语气自豪:“这可是深圳,这是特区,所有的新鲜玩意儿都从咱们这儿开始。别看现在海城股票旺,他们还是跟在咱们后面的呢。”   周秋萍跟他打听:“现在还有公司想发行股票的话,来得及吗?艾森的经营状况很好,现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分店。产品有稳定的出口渠道,利润也丰厚。是个很好的投资对象。”   陈自强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语带沧桑:“你别想了,大家都想发行股票,股民也盼着发行新股,但上面卡得很死,根本不给机会。要是艾森现在能发行股票,我绝对堵在你家门口,你跟曹总行行好,赏点股票给我吧。”   余成笑骂了他一声:“滚蛋,这叫内部交易,当我们不懂啊。”   陈自强努力跟他强调,这不叫内部交易。真正的内部交易是另外一个意思。   好吧,其实在现在那也差不多的意思了。   周秋萍倒是关心了他一句:“深圳现在有5只股票,你重点打算研究哪一只啊?”   陈自强还真没想这么多。   身处中国股市的蛮荒时代,他可以研究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有的资料他都想收集,所有的事情他都想一探究竟。   周秋萍实话实说:“我觉得你还是明确一个方向比较好,省得到时候胡子眉毛一把抓,反而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余成也建议:“如果只选一只股票的话,你要不就选原野吧。其他11个都是国企,就它一家是合资,那它很可能是一个展示板,以后大家要搞,就按照它依葫芦画瓢。”   陈自强想了想,感觉还挺有道理的。虽然现在深发展还是龙头老大,但要论起在市场上的热度,还属原野。   作为第一家和上市的合资企业,大家都对它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研究它的话,将来不愁论文没东西写。它时时刻刻都能给你弄出点。   陈自强又开始叨叨:“你还要卖股票吗?卖哪家卖多少?”   周秋萍反问他:“现在有没有地可以拿?老三在大朗那边的地怎么样?到底拿下来没有?他那个叔叔可靠吗?”   不想长期做股票,钱从股市出来之后摆在银行就是贬值,她要寻找新的投资途径。   而买房买地,从古到今都被认为是稳妥的投资方式。   “可靠个鬼,烂赌鬼。”陈自强摇头,“他连自己家里人都坑,地是有地,结果被抵押出去借了高利贷,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个地又被债主收走了。他们家族好多人都亏了。”   相形之下,老三是运气好的。当初听了他们的劝,没有贸然行动。虽然损失了大几万,但对他来讲也就还好。   接到了周秋萍的电话,老三倒是挺客气的,也愿意帮忙。只可惜他没听说现在哪里有地卖。早几年动不动就有土地拍卖,现在越来越少了,好长时间都没看到土地成交。   周秋萍有些遗憾,琢磨着是不是应该重新把主意打回浦东。现在浦东刚刚开发,捡漏的机会比较多。   只不过她还是不甘心,因为当初她最早想到的地方就是深圳。如果一个重生在改革开放早期年代的人,没在深圳留下自己的脚印,总觉得是种深深的遗憾。   况且这里也是挣钱的乐土啊。   周秋萍只好拜托老三再帮自己打听,自己琢磨着还能从什么地方入手。   陈自强挺奇怪的:“你又想炒地皮了?深圳没多少机会啦,要炒还不如去海南炒。那里地方大,有大块的荒地可以炒。”   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早就从证券公司出来,一路逛到了华强北。   现在的华强北虽然远远还不到鼎盛阶段的热闹,但早就人头攒动。此时此刻的赛格电子市场开始逐步走向辉煌。内地几百家厂商和来自港台地区几十家厂商为它提供了丰富的货源,好多人想买电子配件的话第一选择就是赛格。   陈自强过来就是买电脑配件的。   周秋萍看了眼热闹的柜台,忍不住羡慕,随口接话:“谁说我要炒地皮的?我为什么不能盖个市场,直接卖电脑元件?”   她上辈子没在深圳发展过,却也知道90年代华强北的暴富神话。那是正儿八经的好时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闭着眼睛挣钱。最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事,你还不用担心会突然间有人过来把你的店给关了把你的东西给收走了,政府对它的发展也是扶持鼓励的态度。   当然,这种好事已经轮不到她周秋萍。倒不是因为她发家晚,赛格电子市场起来的时候她还没钱。而是本来人家赛格集团就是国企,不是私人随便就能入局的地方。   但华强北还处于小幼苗的阶段呢,现在一没大型百货商店以及超市,二没女人世界,这都是时代留给她的机会啊。   从股市里掏出钱,她完全可以投资到实体店上。   现在的问题关键就在于如何拿地了。   周秋萍摸了摸下巴,她出身草根,有种莽劲。   既然现在打不了12345市长热线,她又不知道该找谁,她就琢磨着要不干脆去市政府问:你们有没有地?你们能不能把地卖给我?我没兴趣捂地,我想开发盖商场。行还是不行?请给我个准话。   张国富他们不是说冬天乌鲁木齐冷了没活干嘛,那就来暖和的地方好了。等到盖好深圳的商场,再回去做进一步规划呗。   不过假如要跟深圳市政府提要求,自己手上起码得有个像样的企划案,能够说服对方的企划案。   她和余成一块儿跟陈自强吃了顿饭,答应如果后面再出手原野的股票,一定先通知他,好方便他追踪收集数据,看大额抛售股票到底对市场会有什么影响。   三人又去了趟证券公司看收盘价,然后该回学校的回学校,该回酒店的回酒店。   一到酒店,周秋萍就打国际长途去布鲁佩斯找曹敏莉。她需要一份完整的企划案,关于大型卖场的,这样跟深圳市政府谈的时候,至于两眼一抹黑,啥都说不清楚。   曹敏莉将电话打了回来,笑着调侃她:“看样子,你更看好深圳的前景啊。”   周秋萍牛气轰天:“一码归一码,投资深圳也不影响我投资海城。”   乖乖,这个口气好大,典型的暴发户口。倘若不是在股市上白捡的钱,借她10个胆,她都说不出这样豪横的话。   “我看好深圳的电子市场。华强北的地理条件很优越,有大量的工厂作为依托,发展起电子市场轻而易举。我准备在这方面做文章。假如政策允许,我也投资电子市场。如果不让的话,那我就做百货类,相当于为电子市场服务。后勤的利润也不低。”   她兴趣勃勃,“对了,你的内衣品牌做的怎么样了?我还是想搞女人街,到时候走她经济路线。深圳是移民城市,女工人数远远胜过男工。”   这是为什么呢?一个是因为这里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占主体,女工干活一点不比男工差,甚至更麻利。另一个就是女工更好管理,比起年轻气盛容易惹事个男工。她们简直温顺乖巧的如同绵羊。   在这种情况下,资本家当然更欢迎女工了。   虽然是为了利益最大化,但这也客观上给了女性更多走出家庭的机会,让她们见到更大的世界。   曹敏莉也来了兴趣:“好啊,资料收集好以后,我会找人传真给你。到时候带我发财啊。”   周秋萍开玩笑道:“说到发财,你真错失了一个好机会。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合资企业也可以在深圳发行股票的。像那个原野公司,就是合资的。”   既然是同行,又相当于在同一片市场混,曹敏莉也听说过原野公司的存在,还调侃了一句:“他们家营销做的不错,已经俨然是明星了。”   虽然大家都不在乎电话费,但用国际长途聊天还是很奢侈的。说完正经事之后,再闲聊两句,两人就挂了电话。   周秋萍揉了揉耳朵,转头看刚洗完澡出来的男友,也站起身,准备进去洗澡。   她要关门的时候看男友过来,立刻下意识地拒绝:“干嘛?我还有事要想,今天别胡闹。”   她要好好琢磨下卖场究竟该怎么做。最好做成那种吃喝玩乐一条龙的。有超市有柜台有专卖店,还有美食城和游乐场。别在这里消磨一天时间都不无聊。   余成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呢?我有话跟你说。我看赛格电子生意越来越好了,去年我也来逛过一趟,还比不上现在的规模。我觉得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电脑市场应该越来越大。现在公司做的都是软件,可以扩大业务范围。”   周秋萍有些茫然:“你的意思是说做电脑卖?”   这个已经超过了她的知识储备,第一感觉就是挺复杂的,涉及到的方面应该很多。   余成摇头:“不是做而是卖。”   虽然他主动提出收手,但他到今天也没放弃芯片梦。他的理想就是持续让公司盈利,储备足够的资金。等到时机合适,再度启动芯片项目,就有钱可以用。   这个想法听上去挺天真的,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强。   “我想专门卖电脑配件,不是要满世界跑,只要在一家店里就能把配件买齐,然后组装起电脑。”余成信心十足,“现在用电脑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定的技术,他们能自己攒起来。如果一家店能够免得他们跑来跑去,他们应该有兴趣走进来做生意。”   周秋萍琢磨了一会儿,感觉这好像是90年代挺红的那种电脑卖场,就像宏图三胞一样。   应该有发展前景吧。   她想了想,鼓励男友道:“你如果想做的话那就做呗,不管成不成都是经验,不要太有压力。”   余成开始吞吞吐吐:“我想做就大点做,得找个大卖场,进货也要钱。现在公司账上的钱不太多,研发要钱,方教授那边的研究也要钱。我想把手上的股票出掉。”   “啊?”周秋萍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你是说想把海城的股票给出了?别别别,不要这么着急,这可以从长计议。”   她还指望靠着这笔股票让电脑公司自己回血呢。   余成摇头:“不是这个,是那个外汇优先股。你还记得吗?前年秋天我们在深圳买的。”   当时酒店发生了一起工作人员跳楼自杀的悲剧,为了安抚他们这些入住的客户,酒店奖励了他们三个每人1万港币。正好碰上深发展在邮局兜售外汇优先股,他们干脆跑去柜台买了,每人都是1万的金额。   后来深发展又是送股分红,又是拆分股票,到现在为止,股票的实际价格已经超过了最初的票面价值的百倍。   余成感觉很可以了,他想卖掉手上的股票,转手去做电脑卖场。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都涨了百倍了?”   余成茫然:“对呀,怎么了?其实我觉得这种涨幅挺不正常的。”   周秋萍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OK,你想出手的话我不反对。这样吧……”   她想了想,终于打定了主意,“这是你个人出资的部分,等回去之后我们重新明确一下股权,你是公司的大股东。”   余成下意识地反对:“不用这么麻烦。”   他虽然是电脑公司的实际经营人,但他觉得没必要分这么清。跟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一样,他缺乏相关的概念。   周秋萍却坚持:“该怎样就是怎样,没理由让人倒贴钱干活。那我们找陈自强吧,他不是号称能帮我们把股票合法地卖出最高价吗?就看他的能耐了。”   时间也不算太晚,陈自强又是个夜猫子,这个点儿99%以上的概率都没睡。   周秋萍便一个电话打过去,果然有人接。   然而陈自强的声音听着却有些吞吞吐吐:“那个,周……周经理,咱们明天能不能去一趟市政府?领导想找咱们谈一谈。”   谈什么?谈股票呗。   谁让你们是大户呢。 第374章 你得给我们更多投资渠道   陈自强发誓, 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绝对威武不能屈。   但他毕竟还是个学生,官方通过学校找到他, 他又能怎样?学校可是拿着他的毕业证的。   再说, 对方讲的很明白,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希望大家坐下来, 好好讨论下深圳股市的发展与未来。   电话都打了,陈自强只能色厉内荏地强调:“股票买卖自由,你们不能强迫人抛售股票。”   穿西装打领带的工作人员很客气:“当然不会。你看,我们只是希望股市健康平稳地发展。你是专家,应该懂的,如果我们不是为了长远, 我们完全可以放任股票拼命地涨下去, 而不采取任何措施。”   陈自强下意识地否认:“我不是专家, 我就是普通股民。”   还专家呢,天下谁在深圳股市上自称专家, 那绝对是骂自己的话。专家就从来没预测准过一回, 简直丢人丢大了。   他送走了不速之客, 往宿舍床上一躺,开始深深地感受到了寂寞和惶恐。学校为什么要这么大方?给研究生安排的宿舍是单间。他现在迫不及待想找个人聊聊天,好抒发心中的紧张。   “不会的。”他喃喃自语, “这是深圳又不是内地,这是改革开放的窗口, 绝对不能随便抓人, 国际影响太坏了。”   然而脑海里有个声音提醒他, 万一呢?这种事情讲不来的。   他是研究生, 从导师那里可以得到一些普通老百姓几乎没机会看到的文件,称之为内参。   其中关于深圳股市的部分,讨论就非常激烈。那篇《深圳股市狂热,潜在问题堪忧》已经请5位□□批示过了,有人说要赶紧关了股市,有人说要停止股票集资。光这两个声音就代表股市的存在其实非常危险,一旦风吹草动,说不定就要立刻拿它开刀。   陈自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从内地传过来的说法:等开完亚运会,又该动手了。   打土.豪,分田分地。   现在没地主了,连个体户的日子过得都够呛。真正要处理的其实是股民,你掏了多少钱出来,你就等着被划分成分吧。你有余钱就是原罪。   陈自强感觉自己走火入魔了,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明明待在深圳啊,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他居然没办法控制自己奔放的思路。   “不行。”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开了房门跑出去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个裤衩。   虽然岭南基本没冬天,但快十月天了,夜晚还是凉飕飕的。他纯粹是因为心烦意乱,感觉自己像在火炉上烤,所以才扒光了衣服。   跑出去之后,他又开始发呆,他要去哪儿呢?   哦,他应该提醒周经理。明天不要去了,直接离开深圳。   天大地大,深圳的官手伸得再长也没办法。   实在不行那就出国呗,想办法先出去再说。   陈自强打定了主意,就赶紧跑回房摸出自己的大哥大。   可悲剧的事情发生了,现在的大哥大处于充电一整天,电话半小时的状态。他打完电话之后忘了充电,现在居然已经没电了。   而人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事儿,平常用的好好的大哥大,这会儿居然死活充不进去电。   去他祖宗十八代的,前前后后花了老子3万块买来的砖头就这么个货色。   陈自强悲愤难当,也不敢指望大哥大了,直接套上汗衫,穿着拖鞋就哒哒哒往外跑。   旁边宿舍的哥们才洗漱完毕,端着脸盆从水房出来,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你去哪儿?”   陈自强本能地撒谎:“睡不着,去买啤酒喝。”   端着脸盆的研究生茫然地看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门锁了呀,你怎么出去?”   大概是从去年夏天开始,门禁就查的严了,晚上10:00必定锁门,学校还有人巡逻。想出去的人只有翻墙。   那墙高的,充分体现出了建造的本意:防贼。   可怜陈自强出来的时候心神恍惚,居然脚上踩的是拖鞋,然后他墙翻了一半,脚没踩实,啪的摔倒在地上,直接叫巡逻的人逮了个正着。   闪亮的手电筒照上他的脸时,他绝望地闭上了眼,在心中哀嚎:周经理,不是我不够意思,是老天爷在玩我呀。   倒霉的陈自强同学不仅没能通风报信,还把自己摔得一瘸一拐。就这样,等到天亮了,校方还专门派了个车将他从医务室里拉出来,直接给送去市政府了。   全然不顾他蓬头垢面,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上的造型。   搞得周秋萍和余成看到他时都吓了一跳,严重怀疑现在局势已经紧张到了直接把人关小黑屋的地步。   陈自强哀怨地看了他俩一眼,无比悲伤,最终只幽幽地冒出两个字:“没事。”   被找来的股民身份都挺统一的。   一部分是大学老师和大学生,基本上都是搞金融的。深圳大学成立也没多少年,大家一抬头都能认出对方的脸。他们手上有股票很正常啊,最早唯一不是被摊派买股票的人就是他们了,当初他们的目标是为了搞研究。   另一部分则是国企的领导们。股市火爆,不仅个人,连单位都在炒股。毕竟连普陀山的和尚们都已经集资过来了。周秋萍和余成还在证券公司看到了尼姑。公家单位炒股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带他们进会议室的工作人员给大家分配座位时也是按照两拨,泾渭分明。   周秋萍还在想自己应该被扒拉到哪部分去,人家就让她和余成在一位钢铁公司老总的身旁坐了下来。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常务副市长,他主管金融,旁边坐着的还有经管处的领导。不过老五股的老总们没出席,只有政府领导在。   这点倒是跟海城的风格完全不同。   不过即便如此,两地的用意还是很相似的。深圳市政府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希望在座的各位大户抛售手上的股票。   跟后面几十年嘴上强调要抑制房价上涨实际上比谁都害怕房市冷淡,不然自己上哪儿卖地挣钱交银行贷款利息的地方政府不一样。1990年秋天的深圳市政府,是诚心实意,是正儿八经希望股市能降降温的。   他们是真情实感地盼望着股价能跌下来。   现在这一个个价格,也太吓人了。   10月份就要搞深圳特区成立10周年的庆典,那时候国家领导都出席的。□□一看你们深圳人也不搞建设了,也不搞生产了,这个都在炒股票,那算怎么回事?   这还是社会主义的深圳吗?搞改革开放搞到这份上,也该到头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想办法让股市的热度降下去。   “现在股市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健康的状态,就是死市。市场上基本看不到什么股票流通,股价一直在空涨,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正常的市值。这样发展下去很危险,因为世界上没有一只股票是真的只涨不跌。”主管金融工作的副市长恳切地看着大家,“诸位要么是金融方面的专家,要么是大企业的领导人,天然负有引导市场正常发展的责任。现在,我谨代表市政府提出号召,为了深圳股市的健康正常发展,希望大家能够抛售手上的股票,让过热空烧的股市恢复到合理的状态。”   参会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出声。   陈自强在心中翻白眼,又忍不住想要吐槽。老天爷呀,深圳股市能不能表现的像一个正常的股市?之前股票卖不掉,强行推销也就算了。现在股价上去了,政府通过税收手段来引导股市也可以,但不能搞这种运动式号召模式啊。   都什么跟什么。   还特区呢。   真不怕丢脸。   副市长看大家不表态,直接点了余成的名:“余同志,谢谢你积极抛售股票,为股市降温作出的贡献。”   被点了名,周秋萍和余成都谈不上惊讶。他们是在政府规定的证券公司进行正规交易的,不仅依规依法完成了过户手续,还缴纳了税收。   深圳市现在对股票特别紧张,政府也极为关注此事,对他这种一出手就是上百万的大抛售股民,他们如果还一无所知,那反而奇了怪了。   别看现在不讲究实名制住宿之类的,政府真的想调查一件事,能量完全可以超乎你的想象。   余成微微笑了笑,就当是回应了。   只是会议现场一潭死水,副市长好不容易找了个突破口,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余同志,你们公司是大户,不如再往外出一些,帮助深圳的股市平稳下来。”   他没盯着周秋萍说话,是因为他默认这次代表公司来深圳处理股票的是余成。   说实在的,深圳官方对江州军区的印象还不错。   因为作为走私重灾区,地方政府非常头疼那些兵爷们。为了大规模走私,他们能直接上重兵器。   在集体走私的时候,江州军区另辟蹊径,搞国库券筹措经费,又从海关低价拿被收缴的走私货弄贸易公司,算是走出了自己的特色。   没想到除此之外,他们还投资股市。不得不说人家眼睛毒,出手快准狠稳,的确厉害。   余成还是保持微笑,态度客客气气:“您误会了,领导,我早就转业了,这个股票也不是替部队卖的。”   副市长一时间尴尬。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乌龙,还跟余成之前在深圳的活动有关。   最早周秋萍到深圳时,跟在余成后面,打的就是部队贸易公司的名义。   80年代很多事情不讲究,公家账户和私人账户混用的事也很常见。大家处于一种怎么方便怎么来的状态。   所以市政府默认股票是他们代部队持有的。   余成又强调了一句:“是香港公司,我现在在合资企业工作。”   会议室里的人本来就看着他,这会儿目光就更认真了,好些人脸上都显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呢,他们就说深圳股市一定有港澳台的资本介入,不然不会烧成这样。   就是市政府尴尬了,那种把股东拉过来,让人赶紧抛售股票的事本来就有点上不了台面。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说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把港商给捞来了。   但事已至此,市领导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欢迎港商投资,只是股市有风险,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一直捂在手里也不好。”   周秋萍听了“投资”两个字,眼皮微跳,主动开口:“那我们抛掉手上的股票,转出来的钱又该投资什么呢?”   副市长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投资办厂,投资企业都可以,我们敞开怀抱,欢迎香港的企业来投资。”   周秋萍微微笑:“但盖厂房需要地皮,投资办商场也需要土地。实不相瞒,最早我们公司开始购买大陆股票,一方面是看好大陆经济发展,看好深圳的未来。加上政府也在鼓励大家买股票,所以本着支援深圳建设的目的,我们才动用资金购买股票的。我们这份心绝对是诚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进入深圳股市。假如当时我们是去日本炒股去台湾炒股,早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在场的高校师生都笑了起来。   日本和台湾的股市都是在今年初突然间雪崩的,89年尤为火爆。如果当时进入市场,然后高价位抛出撤资离场,再到深圳股市来,真的是赚疯了。   国有企业投资客的代表们倒不太清楚这件事。他们虽然是大户,但并不影响他们不清楚手上的股票究竟是怎么回事。更别说大陆以外范围的股市了。   不管它们怎么涨怎么跌,反正都影响不了大陆市场。   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乐得有人接市领导的话,省得领导逼他们当场表态。   周秋萍滔滔不绝:“当然第2个原因也很现实,就是当时公司找不到合适的投资对象。无论是建厂房还是建大卖场,搞工业搞商业都需要土地。我们一直在等待政府拍卖更多的土地,但是始终没风声。大家都说我们来晚了,应该早10年过来投资,那时候才能拿到地。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能把资金投向股市。据我所知,存在这种情况的公司并非我们一家。”   陈自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当初是买不到地,所以才买股票的吗?   好像也能勉强说得过去,那时候她要在布吉买地来着。后来因为不靠谱,所以才放弃的。   陈自强转换了思路,对呀,没有人喜欢把闲钱放在手上,尤其对投资客来说,他们需要的就是钱生钱。   当你把其他的路堵死之后,所有人的钱就只能朝同一个方向涌,市场不热才怪。   那如果你打开了其他通道,大家有了别的选择说不定会见好就收,撤出资金改去投资其他项目。   说实在的,深圳的房地产市场也很受青睐呢。好多人都愿意往里面投钱。   他赶紧附和:“就是,堵不如疏,你们得提供更多的投资渠道。”   坐在他这边的大学生和他们的老师们也纷纷点头,认为说到了点子上。   “深圳股市之所以热,是因为大家压抑的投资热情没有更多倾泻的渠道。之前我们就呼吁过在深圳市场发行更多股票。股民选择的余地多了,就会开始斟酌犹豫要不要投。只要有担忧,他们投资的态度就能更谨慎些。而这种谨慎的做法,正是过热的股市最需要的。”   副市长无奈:“我们也早就往上打了申请,但批复需要时间,发行新股票需要更谨慎。要不是今天拍脑袋,明天就能解决的事儿。”   周秋萍趁机强调:“所以政府想要刹住这股狂涨的热.潮,就不能光依靠税收来调节。因为我们都清楚,即便要交6‰的印花税和5‰的交易费,比起股价上涨的利润,那也不算什么。况且政府可以号召领导干部国有企业抛售手上的股票,但大量的散户呢?他们才是市场的中坚力量。不如给大家提供更多的投资渠道,让大家将目光从股市里撤出来,转移到其他项目上去。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鸡蛋不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即便不愿意全面撤出股市的人,看到有好的投资机会,想必也愿意抽出资金,给自己多一份选择。”   她这话说的在理,而且相当于把皮球踢给市政府了。   这下连国有企业的代表们也开口赞同,是啊,不是大家不配合,而是现在情况摆在这里,光他们配合也没用。   周秋萍当场表态:“我们公司看好深圳的发展,感觉随着深圳的经济建设越来越快,人口越来越多,缺乏足够的生活消费场所满足大家的需求。所以如果能够批给我们一块合适的地,那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就配合政府的要求,及时抛售手上的股票。”   她目光梭巡一圈,认真地强调,“在商场,言而有信是最重要的。在场的诸位都可以替我们作证,我们能从深圳股市上挣这么多钱,绝非我们的本意。但事已至此,今天我在这里承诺,我们在深圳股市上挣的钱,都会用于投资深圳的建设。”   会议室里响起了哗然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周秋萍,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说实在的,现在大家对深圳股市的一个重要诟病点在于港澳台以及海外资本的进入,让股市很大一部分利润很可能随着他们高位抛出而流出国内。   也就是说,他们割了大陆市场的韭菜。   结果现在这位香港公司的代表却表态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在深圳这片土地上获得的财富会全部用在这座城市身上。   大家不震撼才怪呢。   周秋萍滔滔不绝:“虽然现在有很多声音,说大陆的改革开放不会坚持下去,说市场经济会退让,重新回归计划经济时代。而我们这些资本家,将会被打倒,想成为人民唾弃的对象。”   副市长赶紧打断她的话:“不会不会,我们一定会鼎力支持所有外来深圳搞投资搞建设。”   多搞一家公司发行股票,必须得上级机构批准,流程极为复杂。   但土地归地方财政管,市里就能批地。 第375章 地主的快乐(捉虫)   周秋萍拿出了格局, 副市长还没跟她保证肯定能批块合适的地给她,她就先表态:“为了表达我们公司的诚意,我们今天就抛100万的股票。”   现场发出一片哗然声, 众人集体感觉她好大的手笔。虽然在场的人手上管的股票价值基本上都远远超过100万。但大家现在属貔貅的啊, 只进不出。让他们抛售手上的股票,比割了他们的肉还可怕。   周秋萍眼睛盯着副市长:“领导, 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证券公司办手续。”   副市长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 居然这会儿还能加价码:“都是步步高升,哪有退回头的道理?200万,这回起码应该抛200万的股票。你们上次还抛了127万呢。”   哦哟哟,到底是领导哦,嘴巴一张,又让人家多损失了一倍。   没想到周秋萍大方的很, 居然痛快点头:“没问题, 200万就200万。”   陈自强还在发愣呢, 这会儿赶紧扯着嗓子喊:“原野,抛原野!”   他还指望观察原野的股价变化, 好完成他的研究呢。   周秋萍微微笑:“OK, 没问题。”   会议室里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到底持有多少原野股票啊?他们好像才刚出手了1万股。   原野是今年春天才发行的,总共发了245万股,其中80万由公司内部人员认购。也就是说真正面向大众发行的是165万股。   当时新股已经很难买了, 能买到的人都通宵排了队。   等到股市开始暴涨时,原野也是热门股, 没想到他们还能弄这么多在手上。   周秋萍也不解释, 她手上大约有5万股原野, 如果按照现在的价位抛出去, 那么到手大约接近千万,差不多能付一块地的定金。   如果深圳市政府在这个阶段中表现出诚意,那她就继续抛售其他股票。   如果市政府推诿,只拿鱼饵钓着她却不做出实际行动,那她就要做另一番评估了。   当然,她不希望是后者。她希望能尽快拿下合适的土地,然后早日勘探设计开工,最好明年就能开门大吉。   所以周秋萍主动提议:“曹副市长,不如请电视台的记者同志一块到证券公司去吧,刚好让市民朋友们都看到政府的决心。政府不是鼠目寸光,只盯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政府希望市场平稳发展,看到的是长远利益。”   曹副市长愣了下,没想到她表现的比自己还积极,很有广而告之的意思。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这位港商代表其实是利用舆论在为自己增加筹码。倘若她拿不到土地搞开发,后面持续捂住股票不往外放,市政府就无话可说了,甚至还特别被动,因为落了口实。   但明知道对方耍的是阳谋,曹副市长也不能拒绝记者的新闻报道。否则就是大写的心虚,你们如果不打算赖账,为什么怕人知道呢?   曹副市长在心中思量一番,现在的关键是给股市降温,控制股价。其他事摆在这个重要任务面前,都无关紧要了。   他点头,姿态同样落落大方:“好,我们现在就给记者朋友打电话,邀请他们过来采访。”   会议室里的哗然声更大了,原本想散会之后就赶紧脚底抹油的人这会儿都舍不得走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大部队后面,去证券公司看现场。   周秋萍态度积极,从头到尾都表现出蓬勃的情绪,任何时候相机镜头切向她都能拍下来直接当照片上报纸。她可是以上春晚的姿态严格要求自己。   对着话筒,对着镜头,她言之凿凿:“当初我们东方贸易公司之所以选择投资深圳股市,是为了响应市政府的号召,购买股票支持深圳建设。没想到两年过后,股价居然涨得这么厉害。现在,我们依然响应政府号召,抛售手上的股票,稳定股市。从股市撤出来的资金也将用在深圳的建设上。我们东方贸易公司计划在深圳投资大型商城,刚才市政府领导解说支持我们的想法,我们期待和深圳市政府的进一步合作,能够尽快启动商场计划,争取在一年时间内顺利完工。”   哎呀呀,那可真是阔气。   深圳距离香港近,好多深圳人经常看香港的报纸,也看到过一些香港老板的做法。他们买地不是为了开发,而是炒地皮。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一转手,就能赚好几倍,特别划算。   这个港商代表居然不捂地皮,还真的想尽快开发。   哎哎哎,她真的能做到吗?她会不会前脚把钱拿出来?后脚又想办法去黑市买股票,就是在配合市政府演戏啊。   这下都不等电视观众反馈,证券公司里的股民都开始议论纷纷。   搞得曹副市长特别被动,不得不主动提出带人去国土局询问情况。   虽然从1987年开始,深圳就踏上了土地拍卖的道路。但和大家想的不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绝大部分土地出让并非以公开拍卖的形式进行,而是由政府划拨使用,土地的价格也没定数。   举个例子吧,90年代著名的烂尾楼巨人大厦。当初珠海市政府为了支持第一高楼在本地落户,然后两次批地,价格更是一路降到每亩5000块,简直约等于白送。   当然,深圳不能这么搞。现在深圳土地很吃香。1987年的深圳第一拍,12亩的50年产权住宅用地就拍出525万,之前一块底价250万的土地,能够拍出1000多万的价格。可想土地多吃香。   如果真按照每亩125块给她土地,那不叫政府的优惠政策,那是明晃晃的权钱交易了。   政府能够照顾她的地方在于,她看中的土地,她有优先挑选的权利。在同等条件下,政府优先考虑划归给她。   周秋萍差点没幸福的当场晕过去。   苍天啊大地,这种天上掉钱的好事咋就砸在她脑门上了呢?她现在已经彻底顾不上股票到底能不能集体涨到30倍40倍乃至上百倍。她只想趁着天赐良机,多拿下几块地。   地图就摆在她面前,周秋萍毫不犹豫地画了好几个圈:“这块我要了,这块我也要了,这一块也OK。”   曹副市长一开始还保持笑容,到后面已经有点扛不住,不得不开口提醒她:“盖商场很花钱的,不是光拿下地就行。”   事实上,单是这些土地就已经很贵了。三块地的面积分别是30亩、25亩以及17亩,加在一起足有72亩地。按照现在深圳的地价,光买下这些地,她就要掏出近千万。   周秋萍保持微笑:“谢谢您的提醒,请您放心,如果我拿到的地,三年之内还没开工的话,政府有权收回土地。”   周围响起一阵哗然声。众人都觉得她疯了,土地开发哪有这么简单,万一到时候资金不趁手怎么办?她居然敢说这种大话。   主要是现在国内还没有专门的土地法规,也没明文规定三年内不开工,土地管理部门有权收回土地并且没收土地出让金。   周秋萍却十分肯定:“我们公司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如果土地勘测无误,可以正常施工,那么三年内我们肯定开工。事实上,我们公司早就有相应的规划计划,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拿下土地,所以才拖到现在。”   周围不少跟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激动地要命,明明连地在哪儿都没搞清楚,也不妨碍大家跟着吆喝:“给她,看她盖成什么样。”   买地不是小事,不能说光看到纸上的地名就立刻行动,大家还要去现场勘探。   周秋萍选择的第一站就是华强北。眼下的华强北还没形成真正的商业圈,这里的大部队是各种电子厂。这也充分说明地价还没涨起来,否则这些工厂肯定要搬迁去更便宜的地方。   她挑选的30亩的地和17亩的地都在这圈子附近。   她准备把30亩的地一分为二,做一个大型广场,集购物、餐饮、娱乐和商业服务为一体。其中一部分划归出来做女人世界,专门销售女性用品,精准消费人群。   至于17亩的地,毫无疑问,她会把它做成电子市场。现在的赛格实在太小了,还不到1000平方米,店铺也少的可怜,根本不可能满足以后需求。   她野心勃勃,大话说的震天响,看完地之后就提出可以签合同了。   这种豪迈的作风完全可以称一句鲁莽,但却意外对了1990年深圳人的胃口。够豪爽,够大气,不磨磨蹭蹭的,这才叫深圳速度。   曹副市长莫名有种被对方推着走的感觉,偏偏他还不好拒绝。因为他一开口就显得他好像别有用心,根本无视港商投资的决心,就是想忽悠对方抛售股票一样。   他开不了口,土地局的人就倒霉了,稀里糊涂忙了起来啊。   一块地要划归出去,中间要走的流程太多了,每一步手续都得完善。   本来原本1988年底后,国家叫停大型基建项目,包括深圳在内的众多地方都没怎么在往外批地搞建设。也就是今年开亚运会,需要建设大量的场馆,才相当于无声松动了政策,不然批这么多地出去,也挺叫人心里打鼓的。   周秋萍还算尊重时代运行规则,起码没逼着人家今天就把土地转让给她,而是笑容满面地表示辛苦大家了。她会马上联系建筑设计院的专家尽快做好规划,争取今年就开工。   旁人是什么感受他们不知道,土地局的同志们就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好像有个人在身后挥舞着皮鞭。   负责接待工作的办公室主任不得不开口提醒:“签完合同后,90天内地价款必须得全部到账。”   这话的潜台词是,你先别急着要合同,你把钱准备好才是真的。   周秋萍一本正经:“好,签了合同我们公司就去卖股票。我们可以先交定金。”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加激动了,好多人都在咬耳朵,有了有了,马上就有股票放出来了,赶紧卯足劲往前冲,这回无论如何都要买到股票。   曹副市长听了周围人的议论,差点没当场晕过去。这是适得其反吗?看来放出来的股票还不够多,所以人人当成宝。必须得跟1988年的冬天一样,物资充裕,大家才知道钱是好东西,不会拼命地花出去。   他打定了主意,回去他就汇报工作,必须得赶紧拿几块地出来卖,好让更多人愿意出钱出股市。   周秋萍今天出够了风头,回到酒店后只觉得浑身的精气神都用光了,累得连脚趾头都不愿意动弹一下。   余成先给她捶肩膀,听到外面敲门声还警觉:“谁呀?”   周秋萍也紧张。   出风头的之后她也想到可能后面会惹麻烦,但露脸有助于利用舆论确保土地拿到手。   对她来说,地是最重要的。   她已经学会从银行搞贷款了,也晓得利用外汇来贷款审批流程特别快,而且银行还欢迎。所以即便手上资金一时不趁手,她也可以从银行借贷。   而这两个项目都是金疙瘩,时代注定了它们是赚钱的宝贝。就好像今年的股市,你闭着眼睛投都能挣到钱。   她还在胡思乱想,余成已经过去把人领了进来。   陈自强满头大汗,走路还一瘸一拐。他昨天真摔到了,到现在走路都痛了。   可惜屋里的两个人谁都不关心他的身体,只奇怪他为什么要拎个箱子过来。   陈志强委屈,他这是白给人当小弟了?要知道在深圳股市,人人都要喊他一声强哥。谁不知道他有知识有文化还有路子能搞到股票。   当然,在自己的财神爷面前,他还是很会伏地做小的:“还有什么事?当然是给你们送钱过来了。今天原野的市场价是220块,挂牌价130块,你卖了1万 5份股,又交了21,450块的税和费,加上这中间90块的差价,就是就是1,371,450块。我肯定得把钱给你们送过来呀。”   周秋萍和余成都惊呆了。   他们今天跟着副市长去证券公司交易,那肯定得按照挂牌价来。没想到就在副市长的眼皮底下,买家执行的居然还是潜规则。   简直可以说吓人了。   陈自强却觉得理所当然:“你们肯卖,大家都把你们当菩萨的。那边都已经放话了,你们什么时候卖他们就什么时候收,价钱好商量,绝对不会跟之前那几个混蛋一样,欺负你们外地人,故意压低价。”   周秋萍和余成真没觉得那是低价,之前170块钱卖的,他们已经很满意了。结果眼睛一眨,现在都变成220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俩才算真的明白为什么深圳市政府会这么着急。因为身处其中的人,真的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似乎毫无理智可言。   周秋萍关心的一句陈志强的腿:“你怎么回事儿?是扭到了吗?”   陈志强委屈得要命:“你俩可算想起来了啊,我这全都是为了你们。”   等他说完事情经过,周秋萍和余成都无语。   他们还能讲什么呢?   周秋萍憋了半天,决定投桃报李:“对了,你们家现在毛衫卖得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进一步拓展销路?”   陈志强虽然不管家里的生意,但他当初炒股也从家里拿了钱,再说他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家的事呢?   一听说能拓展销路,他又来了精神,兴趣勃勃地追问:“要怎么拓展啊?”   周秋萍不假思索:“做外贸,出口到东欧去。”   现在陈家的毛衫最重要的销售渠道之一是批发给老白,然后由各国行商带走卖。但周秋萍现在准备把他的货直接发给卢振军,然后在布达佩斯销售。   其实她手上倒不缺毛衫,海城毛衫在全国都赫赫有名。像浙江有些地方,最早就是海城的知青下放的时候,把毛衫技术传了过去。   不过她现在有了新想法:“你们家愿不愿意做代加工?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客户。”   陈志强无所谓:“那我得问问我爸妈和我大哥。”   对他来说,有没有牌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在竞争激烈市场日趋饱和的情况下还能分得一杯羹。   周秋萍点头:“那行,我们等你消息。不过请快点,马上10月份了,毛衫要进入销售旺季。如果你这边跟不上的话,人家只能另外找合作伙伴了。”   待到陈自强告辞,房门关上,周秋萍和余成大眼瞪小眼,集体将目光转移到皮箱上。   这多了100来万。   照这个节奏下去,单是出手原野的股票,他们能直接解决掉土地出让金不说,说不定连建筑设计费都包圆了。   周秋萍拍板:“洗澡睡觉,等什么时候合同到手,我们就什么时候继续出手股票。”   72亩地啊,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当地主的快乐了。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虽然1987年深圳就开始拍卖土地,但当时土地转让方式还是以协议为主,招标为辅,少用拍卖。因为几次拍卖土地过后,楼面价格上涨过快(从1987年到1988年底,直接涨了7倍),已经超出了当时深圳人民的收入负担水平,政府也认为应该控制。拍卖很容易让地价上涨过快,不容易掌控。 第376章 给她弄个香港身份   整个10月份深圳城里最红的人不是亚运会明星, 而是港商代表周秋萍。   毕竟虽然亚运会正在如火如荼地举办当中,但那是距离大家很遥远的事,在电视上关注就行。   可港商代表不一样啊, 她能往外放股票, 抢到等于赚到的股票。   不仅仅深圳本地居民,来自五湖四海全国各地的股民都热切地观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把给市政府的申请报告批下来, 1万张原野推向市场, 在证券公司抛售。   早就拎着小皮箱拖着蛇皮口袋装满了现金的股民一拥而上,争相竞价,顷刻之间便将1万股瓜分的一干二净。   搞得证券公司想趁机收点股票都愣是没找着机会。   土地局的协议起草好了,再抛售2万股的原野股票。   前几轮没赶上好时光的人这回争的更加厉害。如果不是警察在旁边严阵以待,估计大家能够大打出手。就连出家人都忘了斯文,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 眼睛全是红血丝。   如此两次三番, 但凡政府的工作往前推进一步, 这边的股票就倾泻而出。短短不到一个礼拜的功夫,合计5万股的原野股彻底抛干净了。证券公司内的真实成交价也标到了260块一股。   就在大家生恨5万股太少, 根本不够塞牙缝, 市面上流通的股票居然悄无声息地增多了。   紧接在原野后面的是300块一股的金田, 周秋萍连抛三天,从2万股到5万股再到10万股,搞得原本满世界抢股票的人只恨手上的钱不够用。   行动起来的人除了他之外, 还有其他大户。因为深圳市政府真采取了他们的建议,对外挂牌拍卖土地了。   事实上, 因为土地拍卖很容易让地价过高, 导致楼面价过高, 最后房价远远超出普通深圳居民的承受能力;所以政府并不青睐拍卖出让土地。   但对绝大部分缺乏门路的开发商来讲, 拍卖土地却是他们唯一能够正常拿到土地的方式。什么协议转让以及招标之类的,里面可操纵的空间太多了,普通人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现在市政府一口气拿出了七块地,大家能不心动吗?有钱的立刻拎箱子,没钱的赶紧想办法筹钱,争取拿下自己心仪的地块。   偏偏这个时候,市面上有个消息流传开来。那就是这次出让土地其实是政府送给大户的礼物。所有想要参加拍卖和招标的人,都得交投名状,也就是必须得抛售了股票。   你当然不需要拿着凭证去市政府找人,你只要是在证券公司正规交易的,市政府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就知道你有没有资格入围。   流言就像春天里的草籽,不管雨雪风霜,总能顽强地长出芽来。而且越传,大家越觉得有道理。   不然为什么那位港商代表连拍卖都不需要参加,直接拿到地呢。你越是早点卖股票,挑选的余地就越大。   股市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动,哪怕只有1/10的份额在行动,那掀起的波澜就远远超乎大家的想象。   经历了8月底到9月底整整一个月的死市,过完国庆节之后,深圳股市开始进入交易旺盛阶段,有大户抛出就有散户跟进,证券公司的人忙得都要晕了。   炒股的人关注股市动态,不炒股的人则关注周秋萍的一言一行。   什么她抛售股票啦,什么她觉得不安全,要求警方保护,什么警方觉得不合规矩最后拒绝,然后她自己掏钱雇佣警察在酒店给她做安保啦。   反正每天都有新闻点可以写。   倘若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深圳居民估计头一个要屏蔽的对象就是周秋萍。烦不烦啊,一点鸡毛蒜皮大的屁事儿也要上报纸。   但时代不同啊,现在大家正缺乏娱乐生活呢,免费找点乐子看,大家都欢迎。   在这种持续关注的氛围下,所谓的东方广场才刚刚有个名字,就已经成了全城的热门话题。   甚至有不少人特地跑到华强北,去看那块空地。瞧见岭南建筑设计院的专家真的过来看现场时,大家都激动的要命,比自己盖房子还有参与感。   陈自强扼腕叹息,只遗憾周秋萍盖的是商场而不是住宅,否则就凭眼下的热度卖楼花,就能把盖房的钱给筹出来。   这话给了周秋萍灵感,深圳拿地不容易,以后地会越来越难拿,所以她应该充分利用现有的土地,多盖几层楼,做成那种下面商铺,上面写字楼的模式。   如果这样的话,倒是真的可以卖楼花了。不过盖房子不是小事儿,如果不考虑好方方面面,到时候房子塌了那可是要命的。所有的设想都必须得先经过专业人士的论证。   陈自强也就是嘴上一说,他又不会盖房子。他跑过来的理由是他要当面亲自答复周秋萍,他们家愿意做代加工,给牌子货生产毛衫。   之所以暂且放下自家品牌,是因为现在的毛衫市场竞争太激烈了。好多小厂,就是那种家庭户可以为了拿订单,直接把利润压到只有一点点。   他们成本低,也不交税,一丢丢的利润就敢接单。   但陈家工厂不一样,已经做出规模来了,运营成本就摆在那里,根本没办法和人打低价竞争。   现在他们可算充分领会到当初国营大厂看他们恨得牙痒痒时的心情了,不就是因为他们不需要负担工人的教育医疗还有老工人的退休工资等等各项开支,所以在价格上有优势吗。   陈自强抱怨:“国营厂怎么不想想他们拿原料是多少钱?我们倒原料又要花多少钱?现在最惨的就是我们,两头不靠。”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家决定改变格局,不在底层搞低端竞争,要做牌子货,把自己的招牌打亮。   既然定下了这样的目标,他们又为什么同意做代加工呢?因为他们想在这个过程中优化自己的生产模式,提高自家产品质量,等做到一定的程度,那就可以发展自己的品牌。   就好比你想做生意,但你根本不知道生意该怎么做。那你先去店铺里打工呗,看看一家店是怎样运营的,等积累到了足够的经验,你就能自己动手了。   周秋萍才不在意他们家今后的目标是要自行发展了。因为根本无所谓呀。几十年后,好多国际大牌的代工厂也都有自己的品牌,而且卖点就是大牌代工。   它们能影响大牌的销量吗?基本不影响。因为大牌最值钱的是品牌溢价,大家的销售人群都不一样。   既然陈自强他们家有心,周秋萍就愿意搭这个线。他们家的衣服自己批发过,做工和款式都很不错。   当着陈自强的面,周秋萍就打电话给曹敏莉。后者刚考察完苏联和东欧市场,准备回国。听周秋萍说要给介绍个毛衫的代工厂,她立刻表示可以过来看看。   中国毛衫在苏联和东欧市场都挺受欢迎的,做这个牌子,有潜力。   曹敏莉还笑着调侃了句周秋萍:“你最近很出风头,很厉害哦,一下子就拿了三块地。”   这要是放在七八年前不算什么,那时候深圳遍地荒芜,大家都在跑马圈地。但现在不一样,深圳总共才多大点的地方,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   周秋萍笑道:“我也是运气好,刚好赶上时候了。我等你过来啊,我去年就跟你说过要盖女人世界的,你得过来给我参谋。”   挂了电话,她朝陈自强点头:“曹总马上飞国内,过来就去你们家考察,你们准备一下吧。”   陈自强大喜过望,立刻点头答应:“OK,保准让大老板满意。不是我吹的,我们家的毛衫那叫有口皆碑。”   周秋萍真佩服他家。   在89年广东企业家外逃成风的背景下,他们家居然不仅敢硬扛着,还想扩大生产规模。真正体现出了什么叫做富贵险中求。   现在坚持做了,占领了市场,以后新进入的人想分一杯羹,就没那么简单了。   陈自强都抬脚往外走了,又回过头,犹犹豫豫:“你说我要不要把手上的股票都抛出去?”   这回给出回应的人是余成——直接一个白眼。   “到底你是专家还是我们是专家?我们连市盈率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呢,你问我们什么时候抛股票?”   陈自强已经纠结的快哭了:“你不废话吗?深圳的股市就不能用专业两个字来评价,你看它的发展规律跟专业有什么关系?”   都以为会跌的时候,它如如不动。   认为它绝对涨到巅峰了,它又能往上猛的一冲。   之前抛出的人,谁不是毁的肠子都青了。   就说现在吧,因为周秋萍这个大户出手连续往外抛股票,引得市场震动,还带着一堆人跟着抛,股价也没跌下来,反而又往上冲了几十块。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正面影响的话,那就是黑市交易明显减少了。大家发现能够以更低的价格在证券公司买到股票,而且不用担心买了假货被人骗了,自然就放弃黑市了。   陈自强现在既想趁着高位出手,赚他个二三十倍,又怕这才是刚开始,后面还能再翻两三倍。   从千万富翁变成三千万富翁,多香啊,二者只是一念之差。   所以说在炒股这种事情面前,能够算出天体运行规律的牛顿也搞不清楚股市的走向。   周秋萍摊手:“我怎么知道,因为证券公司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啊。我的原则是见好就收,既然政府愿意卖地给我,我又缺钱搞开发,我当然先把手上的股票给清了。它后面就是涨10倍我也没办法,我等不起啊,我急着要钱花。”   余成也点头:“我要在海城卖电脑配件,我现在也缺钱,我准备卖了深发展的外汇优先股。至于你自己要不要卖,那是你的事,我们没建议,这没办法建议。”   陈自强煎熬的要疯掉了,脚板像涂了502胶,怎么也挪不动。   房间的电话机响了,前台打过来的电话,语带歉意:“不好意思,周女士,打扰了。有一位唐女士说是你的朋友,想要拜访你,说事先已经跟你联系过了。”   周秋萍赶紧回答:“对对对,是我朋友,不好意思啊,我事先忘了跟你们打招呼了。”   5分钟过后,唐老师出现在饭店房间门口。   执勤的警察经过了周秋萍的认可,才放人进去。   待到房门关上,唐老师才发出一声喟叹:“我的天啦,秋萍,你这标准赶得上省部级领导了吧?”   一路上好几道门槛。   周秋萍开玩笑道:“我这才哪到哪啊,我要是省部级,那里警车开道,然后给我铺红地毯。”   干部们想作妖,那手段多了去了。尤其是90年代和21世纪的前10年,一个个花样翻新,搞得自己活像是御驾亲征一样。   陈自强看来了客人,也不好意思硬赖着了,只能告辞。临走之前他还不死心,又可怜巴巴问周秋萍:“如果你是我,你是抛出还是继续持有呢?”   周秋萍不耐烦了:“没有如果,我又不是你。滚滚滚,赶紧做你的正经事,不要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唐老师忍不住:“你这同志的问题问的好奇怪,全深圳的人都知道周经理在抛股票啊。她是抛还是持有,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事吗?”   可人都有贪心啊,稳赚不赔还不够,少赚了就是亏。   陈自强咬咬牙一跺脚,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卖了。”   周秋萍立刻喊停:“你是你,我是我,大家各自选择,我没有任何提示啊。”   万一股价再飙个五六倍,别到时候说是不该跟着她一块儿抛。   陈自强咬牙切齿:“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专业判断,深圳股市的狂涨热情本身就不正常……”   屋里人都没兴趣再听一下,老生常谈的话,耳朵都长茧子了。滚蛋吧,要买要卖自己出去搞。   周秋萍笑着邀请唐老师坐下,然后道歉:“不好意思啊,本来应该是我们去看你和陈嫂子的。实在是,你看看外面的架势,我现在都不敢出去了。”   看过《觉醒年代》不?当初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下榻的饭店是什么架势,现在饭店就是什么架势。   外面人山人海,人人都在托关系,想跟周秋萍打个照面,好直接从她手上买到股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钱绝对比证券公司高,而且后面的过户之类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不用她费心。   这些人看周秋萍绝对不出饭店大门,为了制造更多碰面的机会,他们还特地在酒店开了房间,动不动就去KTV、餐厅以及健身房之类的地方晃,好守株待兔。   搞得周秋萍住豪华酒店也住了个寂寞,活动范围永远是房间这一亩三分地。连吃饭都是客房服务,服务员直接给他们送进来。   唐老师咯咯直笑:“现在你终于明白真正的邓丽君是什么待遇了吧?”   因为长得有几分像邓丽君,现在外面都管她叫股市邓丽君。   周秋萍哭笑不得:“那我可不要,人家是真本事,我这都是身外之物,替别人担着虚名。”   唐老师了然了,她也觉得这么大笔资产并不真正属于周秋萍,她实际上是个幌子,是个代言人而已。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周秋萍不缺钱花,这是她知道的。   唐老师特地跑过来,除了看老朋友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跟周秋萍商量件事:“是这样的,这一年托余总您的福,我们没少挣钱。”   打口带真的是暴利生意,钱就跟水一样哗哗地淌进来。   她心里有数,知道余成其实是看在陈嫂子的面子上才把这条挣钱的门路介绍给自己,所以她也没亏待陈嫂子,直接跟对方分成。   “其实她现在手上有的钱买套别墅都没问题,但她不能动用合法的身份啊。”   按照深圳现行的规则,买房是可以落户的,前提是你要把户口从老家迁出来。   陈嫂子敢动吗?不敢,一点也不敢。   她跟那个喝酒家暴的前夫还没离婚呢,她也不敢指望官老爷能判他们离婚。只要老朱不肯离,她就一辈子别想以陈春花的名义获得自由。   社会规则永远需要人牺牲,制定规则的人当然不会自己牺牲,那就只能欺负更弱小的人。   “我们想来想去觉得这个事情不能这么拖下去,不然以后会越来越麻烦。就说在银行存钱吧,她到现在用的还是我的身份证。说实在的财帛动人心,我现在不缺钱还能扛得住,万一我以后缺钱了呢。我可不敢保证我以后也能高风亮节。”   周秋萍和余成都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唐老师却满脸严肃:“我认真的,钱这东西真的跟魔鬼一样。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个舅舅也调过来在政府工作,还是个局级干部。”   周秋萍点头:“我有印象。”   当初就是因为有这位领导亲戚在,她才放心唐老师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深圳来。   唐老师摇头:“本来大家彼此有照应,关系挺好的。就是被股票给闹的。”   因为股市太热,8月份深圳市政府内部就传达一份文件,处级以上干部不许再炒股。   唐老师的舅舅还想再往上努努力,自然不好顶风作案,就委托自己的外甥女帮忙处理股票。   刚好那会儿碰上了8月19号股票大抛售的风潮。市场上也有人心慌,怕卖股票的人多了,股价会跌下来,跟着往外抛。   她家舅舅也是这样想的,又叫她把股票卖了。   结果风潮只是一瞬,市场上很快又没股票出售了,股价不仅没跌,还节节上升。   然后舅舅一家人就感觉股票卖早了,卖亏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怪唐老师,说她应该稳一稳。   她那个表弟还嘀咕,为什么当时她自己不卖,就卖他们家的?   唐老师简直要气疯了。当初催着我去卖的是你们,现在又怪我卖了的还是你们。你们家也没穷的揭不开锅呀,怎么就为了这点钱,眼皮子这么浅呢?   她倒是忘了,舅舅家虽然不缺钱,但拿的是死工资,跟她这种日进斗金的打口带贩子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老话讲兄弟不说财。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生物的本能。   周秋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叹气:“随他去吧,现在大家都狂热,可能过一阵再回想,又觉得自己好笑了。”   唐老师摆摆手:“我不考验自己,还是早点给小陈弄个合法的身份。我看在国内是没指望了,肯定要去户籍原籍。tmd,户口制度就是恶心。我想来想去,应该给她弄个外籍身份,这样就简单多了。”   她看着周秋萍,认真询问,“你有门路吗?给她弄个香港身份。”   本来她不会开这个口,但她实在没招了。她还不敢随便乱找人,万一暴露了陈春花的身份,多的是自以为是的正义之士把她送回丈夫身边。   因为家和万事兴啊,夫妻没有解不开的仇,打死了不是更安定吗?   “小陈也说了,愿意花这个钱。您千万别客气,到时候该掏多少掏多少。就是弄个合法的身份,然后她能抬头挺胸地过日子。不至于都来深圳一年多了,到今天都不敢出门。”   余成听的特别不是滋味,明明是一个人的正常权利,却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事。规则不是保护受害者,而成了凶手的保护伞。   他突然间想到一件事,秋萍为什么坚决不肯再结婚?   也许她抗拒的不是他,而是这个社会的规则。   在这个规则下,他作为男人,对她来说,本身就是原罪。   周秋萍点点头,没有拒绝唐老师:“好吧,我找人问问看,看有没有办法。”   唐老师认真道:“你尽快啊,我正在抛股票,她的股票卖掉有好几百万呢。”   去年她们开始挣大钱的时候,股市还冷冰冰的。   唐老师长期看外国杂志和香港那边的报纸,对股票并不陌生,也知道这玩意儿搞得好能挣钱。   刚好她俩手上都有不少余钱,索性买了股票,然后就放在一边不管了。   谁知道今年股市居然火了呢,都涨了20多倍了。   算了算了,赶紧卖掉得了。   唐老师还一本正经:“到时候在香港买个半山豪宅,咱们也尝尝当有钱人的滋味。”   周秋萍扑哧笑出了声,连连点头:“好吧,我尽快。”   唐老师又想再叨叨两句,自己的大哥大先响了。   从樟木头打过来,给她打工的一个女工因为边防证过期了,被抓走了,需要她过去赎人。   唐老师骂了一句:“就不能老实呆着,一天天的就往外面跑。”   周秋萍说了句公道话:“天天呆着屋里也烦的慌。我这才几天啊,我都吃不消了。”   陈春花能那么安静地呆着,又多不容易。   还是赶紧想办法给她搞个身份。   真有意思,身份比活人更能证明自己。   作者有话说:   破案了,打了客服电话,终于明白15年前的校园文《桑之未落》为什么被全文锁了。就是说我在文里的某个章节提到了国家领导人的名字。   询问客服小姐姐,究竟是哪一章?小姐姐回答,没办法提供,自己找。   15年前的旧文,已经被锁了,140多章,无法使用全文搜索功能,我上哪找去?   突然间觉得特别没意思。   现在的网络小说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坚决一点点跟政治都不能有关系,但这符合正常生活吗?众所周知,中国人是最爱讨论政治的。   所以想要存在就只能适应,然后自觉接受阉割。 第377章 碰上了熟人(捉虫)   中午周秋萍和余成要了番茄鸡蛋面和海鲜饼, 吃完之后一人一间房,各自干活。   余成得考虑电脑卖场该怎样布置,又该从什么地方进货来压缩成本。   周秋萍琢磨的则是该如何做好一个完美的甲方。乙方从来不怕甲方提具体要求, 哪怕要求再多也没问题, 只怕甲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比方说五彩斑斓的黑,姹紫嫣红的白, 这不成心折磨人吗?   一开始就定位清楚你到底是想要123还是456, 那才不至于做白工,人家活都要做完了,你却说不是你的菜,非逼的人推倒重来。   周秋萍没盖过房子,也没开过商场,但她见多识广啊。重生的阅历摆在这儿, 网红大卖场不知道逛过多少家, 属于典型的猪肉没吃上, 绝对看过猪跑的那种。   她加加减减。   高层建筑最重要的是要做好安全措施,逃生通道要舍得放地方。一旦发生险情, 里面的人可以及时撤退。   她想到一条就加一条要求。至于如何满足她的要求, 那就是专业人士的工作了。   周秋萍写了一半感觉有点渴了, 正要打电话让客房给她送果汁,她的大哥大先响了起来。   唐老师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疑惑:“秋萍,我问你件事, 你有伯伯吗?”   周秋萍满头雾水:“什么伯伯?”   唐老师如释重负,有些不好意思:“嗐, 估计是瞎说的。我不是到樟木头来接人吗, 有个老头跟个年轻人, 大概是父子吧, 非得说你是那老头的侄女,说你能把他们保出来。”   其实当时她就觉得这事儿挺可笑的。因为这个月周秋萍在深圳的知名度堪比港台一线红星。从电视上看到她的人太多了,认识她的人也太多了。   倘若不是那老头说话口音像他们那边人,唐老师也不多这个嘴了。   她嘀咕了两句,跟周秋萍道歉,就准备挂电话。   没想到周秋萍听到说口音相像,又忍不住多问了句:“他俩叫什么名字呀?”   虽然出来以后,她和阿妈跟老家联系都少了,但也有以前关系比较好的,承过人家的情,别真是自己的熟人。   唐老师又跑过去多问了一句,然后才回答:“那个老的叫周忠德,那个年纪轻点的叫周伟。”   周秋萍大惊失色:“他俩怎么跑到樟木头去了?被抓了?”   樟木头是什么地方?对于没有边防证的人来说,那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唐老师惊讶:“真是你家亲戚呀?”   周秋萍含糊其辞:“以前一个村的,住在一块儿。那个,麻烦你帮我把他们赎出来吧,回头我把钱给你。”   主要一个是太远了,她跑过去一趟挺麻烦的。另一个就是外面守株待兔的人太多了,她不管有什么行动,都会被人盯着。   唐老师痛快答应:“行,我把他们保出来吧。”   这话听上去挺奇怪的,双方之前完全不认识,居然也能把人保出来。   可当人民本该享有的权利变成少部分人的特权时,腐败自然应运而生。一旦有腐败,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简而言之,只要你掏钱,掏得起大几千块,那就跟赎罪券一样,直接洗刷人的罪过,把人给捞出来。   唐老师又掏了钱,给他们办了临时的证件,然后把人领到周秋萍面前。   因为那个年轻的一直在说自己被骗了,要报警。   然后看守所的人又说他们是非法倒卖股票,被抓了个正着。   到底怎么回事?   唐老师忙得很,还要给自己的雇工收拾烂摊子,实在没空多管别人的闲事,不如交接完毕拉倒。   周秋萍看到两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瘦骨嶙峋的人时,吓了一跳,好半晌才敢确认:“大爹,你们怎么到深圳来了?”   余成拿了钱给唐老师,跟她道谢,又主动提出:“大爹,你们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洗个澡吧。”   周大爹看到他给人递钞票,已经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发里。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他可是老革命,居然也落到了今天。   周秋萍也反应过来,送唐老师出去的时候,又喊了客房服务,帮大爹和周伟买了衣服。好在10月份的深圳也挺热的,一人一条沙滩裤一件T恤衫,就能解决问题。   至于吃的,因为现在不是饭点,点餐得临时做。她先给他们要了面包和果汁,垫过肚子洗过澡再吃热饭。   大爹不敢抬头看人,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我咋就被他给骗了呢?明明知道不是个好的。”   周伟却一声不吭,整个人都处于强烈的震惊中。从他走进这个大酒店,他就感觉自己踩在云上。陈焕生上城算什么呀?那就是个县城的招待所。   可这是什么地方?是《公关小姐》那样的豪华大酒店。   电视的虚幻世界和现实突然间交错了,他已经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如果不是余成拽了他一下,他甚至反应不过来还要去洗澡。   这父子两人在看守所待了好几天,身上腌臜的跟从垃圾堆里滚出来的一样。得亏酒店是24小时热水,才能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待到他们收拾齐整出来,外面天早黑了。晚饭也直接变成了夜宵。   周秋萍招呼他们坐,然后才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跑深圳来了?在家多自在。”   说实在的,虽然说80 90年代都流行南下打工。但真正愿意背井离乡的多半是在家过得不怎么样。   大大爹家应该不属于这种情况,他们家条件放在下河村都是数得上的,一家人都挣钱。   周大爹垂着头,羞愧难当。   还是周伟开口说了话:“还自在呢,根本过不下去了。”   今年开过春以后,他们家乃至整个村里的日子都江河日下。   “之前你阿妈把拖拉机转给我的时候,日子还好好的。我也卯足了劲准备好好大干一场。正好要修路嘛,用得上拖拉机。还有人承包了荒山,准备栽果树,刚好可以用拖拉机挖坑。结果好了,换了一个县领导,就完蛋了。”   下河村这两年是有变化的,自从1989年春节,周家母女回去过了年之后,大家的心思都活泛了。最大的感受就是不能光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地里刨不出金子,必须得出去,必须得做小买卖。   否则永远不要指望靠种地过上像城里人一样自在的日子。   村民们说干就干。   有人从自家和别家的菜地里收了菜,骑着自行车送到县城去卖。虽然价格不高,就赚个中间的差价,那收入也比种田强。   有人从市场上批了针头线脑,然后走街串巷走村入户,到处叫卖。一个月下来比一亩田一年的收成还高。   还有人发挥了自己的手艺,熬糖酿酒,然后拿出去卖。   反正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种各样的招数都有,核心价值观就是搞钱。   去年算是整个下河村有史以来日子最好过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挣到了钱。   也正因为如此,高女士把拖拉机和菜籽饼的生意都转给周伟时,周伟真是开心如过大年。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家里盖三层楼了。   结果没想到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风声说不对就不对。   先是菜籽饼的生意,榨油厂一直没说什么,大家合作的挺好。他拖了菜籽饼去各个村倒卖的时候,却出事了。   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联防队把他连人带拖拉机给扣下了,给他安了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愣是把他拖去了派出所。   大爹豁出了老脸,愣是托了一堆老关系,好不容易才把小儿子给保出来,但罚款少不了,一开口就是五万,不然就要把他送去蹲大牢。   余成皱眉:“一拖拉机菜籽饼多少钱?他们下手也太狠了吧。”   周伟苦笑:“枪打出头鸟,我估计这就是个借口,他们早就盯上我了。”   菜籽饼的买卖本小利大,看着不起眼,其实很挣钱。有背景的人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一点,能不心动吗?   升斗小民,从来能做的都是官老爷看不上的买卖。一旦人家看上了,那就跟你没关系了。   周伟一开始想塞钱,指望靠着花钱能买通各位老爷高抬贵手。结果人家连手指缝露点都不愿意,非得把生意直接抢过去。   他没辙,也没胆子硬杠,只能将生意放在拖拉机运输上。   谁知道这也落了人的眼,他的拖拉机三天两头被征用。一分钱的工钱没有不说,还得自己掏油钱,天天亏本。   与此同时,下河村人的日子跟着不好过起来,各个地方都有稽查队和联防队,都是一群吃拿卡要的二流子。   这些人负责干嘛呢?割.资本.主义尾巴来了。   新上任的县领导抓经济搞建设不行,搞斗争是一把好手。眼看着政治空气不对,他深觉应该把握好时机,好好干好自己的成绩。   具体表现就是和资本主义作坚决斗争,坚决打击私.营经济。个体户那就是搞历史的复.辟,拖拉机运输队,分明就是剥削,搞资本家的那一套。   不仅如此,甚至连挑着担子去村里卖针头线脑纽扣的小商小贩,也是□□的典型,一旦抓到东西没收罚款不说,人还要去上学习班。   一夜之间似乎要回到20年前,之前种种都不算数。   周秋萍无语。   这大概也是人治时代的特色。一个地方到底执行怎样的政策,主要取决于一把手到底想怎么做。   所以老百姓渴望青天大老爷是常态。因为老爷真的能决定他们的生活过成什么样。   在这种严厉打压政策下,好不容易日子好过起来的下河村一下子就变成了反面典型。   周大爹作为村里的老干部被点名批评,要求做检讨,还罚了他家的款。因为钱凑不够,连他家的口粮都扒走了。   村里其他人家同样凄凄惨惨,日子过得够呛。熬糖酿酒的人家连灶台都被扒了,临走的时候自家养的鸡鸭也被扫荡一空。   余成皱眉道:“你们没搞集体合作制吗?私营经济不让搞,几户人家合在一起做买卖啊,这就是集体,合规则的。”   周伟骂了一声:“呸!他们肯给我们搞才怪呢。”   其实下河村距离江州很近,不然当初周秋萍哪能骑着自行车去宁安县做买卖呢?江州乃至整个江省搞集体合作制的事,他们村也听人提到过。   大爹甚至还特地去县里问过,却被挡了回来。   周伟愤愤不平:“他们怎么肯搞这个?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还不赶紧抢啊。”   上面要求集体办企业,搞活经济。可他们要真能搞活,私营企业根本就没机会冒出来呀。   现在肥羊瑟瑟发抖,他们怎么肯放羊一条生路。   江州是江州,他们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学江州?   所以在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上,集体合作是根本行不通。   下河村作为反面典型,从4月份到现在,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刚好这时候有人退伍回乡,说自己有战友出国去了东欧,在那边日子不要太好过。一个人交20000块,就能顺利去东欧。   下河村的村民基本都搞不清楚东欧究竟在什么地方,上了年纪的老人倒还记得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是苏.修的打手。但现在管不了许多了,能有机会出国,是所有人都渴望的美梦。   可美梦是要付出代价的呀,一个人20000块,这简直要逼人抢.银行。   倘若是在没遭灾的时候,像周伟家还能凑一凑,送一两个人出去看看动静。   现在,各家都被打劫一空,哪里还凑得出这么多钱。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居然又叫他们发现了一个赚钱的好机会,那就是炒股票。   去南方打工的人回来探亲,说那边炒股票超级挣钱。本来1000块买的股票,一两个月的时间,啊啊,到手的数都已经变成1万多了。   真后悔卖早了,不然肯定还能挣更多钱。   下河村现在也有好几户人家买了电视机,在新闻里看到过股票。他们原本以为这是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没想到还真有人靠这挣了钱。   倘若是几个月前,大家估计也就跟着感叹一声,羡慕人家的好运气能发大财。   但是现在,村里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是没钱办出国吗?如果搞这个股票挣了钱,那大家都能出国过好日子了呀。   周伟也想拼一拼,单车变摩托。   他早就习惯了做买卖挣钱的日子。   一个个说种田多好,那当官的和当官的爹怎么不自己去种田啊?   他就是要做生意,他就是要挣钱。   于是他拿出了准备盖楼房的钱,又让老婆回娘家借了钱,总共凑了5万块,准备到深圳发大财。   他原本想的是单独行动,但村里没秘密,其他人家很心动,各家各户都动了起来。你出1000,我出800,全村100多户人家,硬生生地凑了20万,请他一块儿到深圳买股票。   电视新闻都放了,人家村里的村长都扛着全村人的钱过去买股票的。   他们下河村的村长不愿意动,大家只好指望老支书了。   周大爹就这样被高高地捧了起来。   听到这里,余成只能在心中说两个字:佩服。   就他们俩也敢带着25万的现金上路。   可是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当初秋萍带着那么多国库券直接去海城的时候,不也无所畏惧吗?   大街上那些来来往往,拎着皮箱,扛着蛇皮口袋等着买股票的人,也是这样风尘仆仆从全国各地跑过来的啊。   高风险意味着高利润,穷怕了的人什么都能豁出去。   周家父子还算运气不错,最起码的没有在路上就被贼偷了钱,顺顺利利来到了深圳。然后在蛇头的带领下钻铁丝网入了关。   本来父子俩想的都很简单,就是买了股票,等个把月再卖出去,赚了钱就走。最好赶在秋收过后,新年前出国。这样去了新地方,好新年新气象。   但入了关他俩就傻眼了,高楼大厦看得人头晕不说,最要命的是他们不晓得去哪儿买股票啊。   好不容易有热心的路人给他们指点,让他们摸到了证券公司的门。可也仅限于此了。你们两个内地来的老农民还想买股票,没看到深圳多少人都在等着买股票吗?   想买啊,等着去,天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卖。   两人守着二十几万,天天心惊肉跳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买到股票,又害怕碰到贼,把他们的钱给偷了。   就在他们日日煎熬之时,居然让他们碰上了熟人,而这熟人知道了他们的窘迫之后,还主动表示可以给他们引荐门路买股票。   周大爹后悔得要死:“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他就不可能沾上正经事。”   但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不是好人,还要相信他呢?因为钱真的很香,大把的钞票真的很诱人。   而这时代又有个特点,所谓的能人从来都不是正经人。   这么说吧,在老百姓正常的权力被国家攫取,变成少部分人的特权属于常态时,你要真一板一眼按照规矩来,你基本上什么事儿都办不成。   加上大家默认的规则是不管在内部有多少纷争,出门在外,老乡之间彼此应该帮衬。   反正就各种原因加在一起,周家父子背着25万跟在神通广大的熟人后面,买了一沓子所谓的新股。   周伟突然间一拍大腿:“结果周良彬那个畜生就是个骗子,股票根本不能用,人家证券公司就不收!”   之前这父子俩说话一直处于颠三倒四的状态中,不时有激愤之言,好多话车轱辘一般转了半天,直到此刻才正式说出了周良彬的名字,听得周秋萍立刻眼睛一跳:“周良彬?!”   “对,就是那个王八羔子。”周大爹悔得要命,“他要真有好事会搭理我们,他就是诚心害我们。”   周秋萍已经懒得理会所谓的假股票事件。   眼下深圳市面上只有老五股流通,市场需求过于旺盛的结果,就是一堆公司冒出来自行发行股票,甚至有人直接拿张纸盖个章,就成了所谓的股票。   实际上,金融机构根本不承认。   但上当的人不少,政府还特地发了通知,要求严厉打击这些事。   余成也皱眉毛:“周良彬不是在坐牢吗?他怎么跑到深圳来了?逃狱?”   周伟摇头:“应该不是。要真逃狱的话,肯定要去我们村找人啊。”   虽然周良彬被逐出下河村了,可他毕竟在那儿生活了这么多年。   “他说他立了功,大领导相中他了,把他放了出来。”   当时这人西装笔挺,旁边还有人伺候着,看着就是个大老板的派头。假如是逃犯,应该不敢这么嚣张吧。   也正是因为他这份气派,所以周家父子本人觉得他混出头了,也就跟着他去买了所谓的股票。   周秋萍无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当初他们把周良彬逐出族谱,因为硬将人赶了出去,周良彬不恨死他们才怪,还帮他们挣钱?   只能说财富迷人眼,让人丧失了判断力。   这父子俩和周良彬分手之后,拿着股票想去证券公司问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卖。结果证券公司告诉他们没有这个股票,他们上当了,还要没收他们的股票。   父子俩都吓坏了,赶紧拿着股票就跑。他俩再跑回头想找卖股票的人,哪里还能找到人的影子?   直到此时此刻他俩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受骗了,25万就这么没了。   至于后来他们为什么被抓?谁又愿意自己承担这损失。人在钱面前,底线是无限低的。尤其这里面20万还是村里人凑出来的。   父子俩就琢磨着把这股票再转手出去。反正现在大家都是倒买倒卖。说不定以后这股票也上市了,就能发财呢?   周秋萍清楚这不过是借口,但她也没当面戳穿。在穷是最大的犯罪的时代,在地方政府可以集体带领当地人民造假的时代,很多事情已经变得毫无下限可言。   只是这个周良彬能耐不小啊,竟然能提前出狱?他得立多大的功劳啊!   作者有话说:   1990年9月15日及10月4日,深圳市政府分别颁发了《关于严格禁止擅自以股票、证券形式集资的通告》及《加强对股票发行公司管理的措施》,强调“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任何单位不得在内部或社会上以股票、债券及其他方式进行集.资活动”,“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发行和转让的股票、债券及其收据,均不得进入流通领域非法买卖”,提出要对上市公司进行财务、税务、外汇、工商行政等方面的“全面监督管理”。   当时利用股票做骗局的也不少。   另外,80 90年代造假挺多的,比方说晋江假药案,当时是整个镇都参与进去了。 第378章 我当然想你死(捉虫)   周秋萍在思考周良彬的事, 周良彬也在想周秋萍。   当然这两人都不盼对方好。   要不是周秋萍对他还有用,周良彬恨不得能将她千刀万剐。就是挫骨扬灰都难消他的心头恨。   他双眼喷火地瞪着电视机屏幕上的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如此憋屈?   别墅的大门响了。   一身黑色打扮的助理领着个八.九岁大的小孩走进来, 毕恭毕敬地汇报:“周先生, 小少爷的衣服买好了。”   周小宝一身新装,别别扭扭地站在别墅的大厅里。自从被奇怪的人带去香港之后, 他一日三餐是不愁的, 但也仅仅是能吃饱而已。买新衣服什么的不要想了,他混在一堆奇怪的人中间,给他什么就穿什么,像老鼠一样活下来。   大概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小小年纪看着就獐头鼠目。   他的亲生父亲目光落在他脸上时,都像被烫到了一样, 立刻收回了视线, 强行压下心中的厌恶, 不冷不淡道:“不早了,早点睡觉去吧。”   周小宝却知道自己要讨好父亲。因为只有让父亲高兴, 他才能继续留在大别墅里生活, 而不是被塞回乱七八糟的地方。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冲上前, 高高举起手上的冰淇淋要跟父亲分享。   他学着自己在冰室看到的小女孩的模样,用最甜蜜的声音邀请:“爸爸,我们一块吃冰淇淋。”   周良彬看着他鸡爪子一样的手, 恶心得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要不是想让那个香港阔少误以为掌握了自己的命门,真当这个小崽子对自己非常重要, 周良彬绝对会抬起脚, 将他踢得老远。   太恶心了, 周小宝的存在就像他眼前的一口浓痰,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糟糕透顶的前半生和他犯过的愚蠢错误。   他紧紧握住拳头,才没有直接把人推开,而是勉强挤出笑容:“爸爸不吃,小宝你自己吃。吃完早点睡觉吧。”   说着他赶紧将目光转移到电视机上,否则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周小宝失望不已,但他不敢忤逆爸爸。妈妈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没人管他,爸爸是他过好日子唯一的希望。   老鼠一样的小孩终于被带走了,周良彬好不容易喘过气。   妈的,他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看着电视机里周秋萍的脸,双眼喷火。   对,那不是他的儿子,他才不会有那么糟糕的小孩。他自己才是自己的小孩,老天爷选定了他当气运之子,不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弥补人生遗憾,亲手抚养自己长大吗?   再等等,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他就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   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他生来就该享受富贵,要什么有什么,而不是在那么糟糕的环境下成长。   他上辈子已经被耽误了,这辈子绝对不可以再吃一点苦。   这些,必须得在私底下做,不能让那个曹启龙知道。那个目光短浅的豪门私生子一直想拿捏他呢。他怎么可能暴露自己真正在意的事。   周文斌屈起手指,轻轻敲击沙发,踌躇满志。那个蠢货还想把自己捏在手心里,事实上还不是乖乖听自己,想办法把自己从监狱里捞出来。   他呀,是天选之子,旁人只有乖乖给他当小弟的份。   助理送完的小崽子上楼,又下来毕恭毕敬地询问:“周先生,我们继续收购市面上的股票吗?”   周良彬要不耐烦了:“收,有多少收多少。”   这些蠢货做起事来畏手畏脚,一点点魄力都没有。现在的股价就吓到他们了?真可笑。到底是弹丸之地,没见过大世面。   深发展眼下才多少价?60来块而已,它后面能涨到170块。现在才几月份?10月上旬罢了。股价会一路疯涨,直到12月份才入冬。   现在不收什么时候收?错过天赐良机,就再也没机会了。   曹启龙派给周良彬用的助理是正经的金融高材生出身,他想强调现在股市的状况不正常,应该早点抽身为妙。   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因为大陆的股市就不是正常的股市啊。   你见过在街头巷尾倒卖的股票吗?你见过码头一个价车价一个价的股票吗?你见过可以讨价还价,交易价格随便定的股票吗?   它们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存在着,而且各个姿态傲慢,你爱买不买。   他们入局太晚了,8月份才正式从香港股市抽身,进入深圳的股市。当时有人大手笔抛售,他根据市场表现判断,认为短暂的牛市之后,财富泡沫很快破灭,熊市马上就要到来。   结果这位从内地监狱里刚出来的周生却态度强硬地表示这真是大肆收购股票的良机,股价会很快冲上天。   问他为什么,他就说天机不可泄露。   结果邪门了,还真让他瞎猫逮到了死耗子,股价一路往上冲。挂牌价应为1%涨停板的规定上升有限,黑市价格却飞上了天。   狠狠地打了他这位金融高材生的脸。   后来才有曹少身边的老人私底下跟他透露,这位周生神通广大,去年就成功预测了日本股市会在今年年初暴跌,让少爷狠狠地赚了一笔离场。   助理却不以为然,倘若这位周生真这么厉害,曹少也就不会在香港股市上吃大亏,遭遇了8月份的大熊市。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周良彬藏了一手。底牌当然要一张张的打,他才不会买1送1。不让那位自以为是的少爷多吃几次亏,对方又怎么会了解自己这位周半仙究竟有多么能耐。   助理的思维一下子扩散开来。   不过说起来真的很诡异,8月初伊拉克打了科威特,石油危机导致全球股市暴跌,本来就惨不忍睹的日本和台湾股市更是跌的连底裤都没了,大陆的股市居然不为所动,还在一路疯狂往上涨。   比当初日本股市的癫狂还可怕。   如果不是大陆太穷,盘子太小,按照这种股价的疯狂走势,真不知道它的规模能达到多大。   周良彬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不满地皱眉毛:“听到没有?”   助理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回应:“是。”   周良彬似笑非笑地看他,语带威胁:“不要自作聪明,专家不如炒家,炒家不如住家。住家嘛——”他伸手指了指天,意味深长道,“一切自有天注定。”   这一瞬间,他的神棍气质火力齐开,搞的金融高材生都开始懵了。   周良彬煞有介事,伸手指着电视机道,“她抛多少你就接多少,绝对赚的比她更多。”   一想到电视机里的这个人在低价入市,现在已经赚了20倍不止,他就压不住心中的嫉妒和愤恨。   明明他掌握了先机,知道深圳股市会暴涨。而且他也早早就规划了发展,1988年做小生意,积累原始资本,88年开始炒国库券,到90年抛出所有的国库券,全力进攻股市,然后等股价涨到最高抛出,直接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他小生意做的不顺利也就算了,刚开始搞国库券就被没收了本钱,后来干脆被抓进了大牢,什么发财良机都跟他没关系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这样的天选之子注定了就是来摘桃子的。从1到20倍又怎样?再乘以一个2,后者的收益就是你前面忙忙碌碌的总和。   哼!你不是得意吗?就让你在前面跳吧,真正闷声发大财的在后面呢。   助理看了眼电视机,最后还是毕恭毕敬地答应:“好,我们一定会全力收购。”   其实从8月份到现在,他们砸在深圳股市里的钱已经近亿了,相当可观。不过既然曹少不说什么,他们这些手下当然不会多嘴。   否则万一到时候股票涨得厉害,让老板错失了发财的良机,老板只会嫌弃他们多嘴。   周良彬打发走了助理,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他越看火气越大,恨不得砸了电视机。   因为即便从20到40倍,利润和从一倍到20倍一样,但他们还是有区别的啊。   区别在于一倍到20倍的利润,被眼前的这个女人拿走了。而20到40倍的利润,则跟他没关系,只属于拿钱出来的曹启龙。   不会的,周良彬在心中自我安慰,周秋萍能有什么能耐?不过是个做小买卖的,撑死了10万身家不得了了,怎么可能撬动股市?   她呀,最多就是个白手套,替人站在台前的。   可即便这样自我洗脑,周良彬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唯一能够给他带来宽慰的就是周大爹和周伟那对愚蠢父子了。   哈哈,25万,正好是两个二五,果然够蠢。   就这么两个货色,当初在下河村居然耀武扬威,硬逼着自己出族,还把自己赶了出去。   要不是他们那家子多管闲事,自己怎么会走投无路,最后被个贱婊.子给坑了,蹲了大牢。   现在轮到他们了。   要不是自己还有正经事要做,他才不会这么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是把人送进樟木头呢。他起码得让他们生不如死,最好就死在里面。然后周家人背了25万的债务,看他们怎么还有脸在下河村活。最好全家一块儿喝农.药。   一想到周家父子在看守所受的折磨,周良彬的心情就又好了点。所有对不起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在美好的梦境中徜徉。   核心眼下周家父子不仅没有生不如此。相反的,他们可以说很惬意。   父子二人呼呼啦啦地干完了现在能吞掉舌头的鱼片粥,又一人吃了一笼一口一个肉丸的鲜肉烧卖,这才心满意足地打起了饱嗝。   周秋萍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直接安排二人:“这样吧,大爹你跟周伟先住下。现在乱糟糟的,外面一直在抓盲流,你们还是暂时不要出去比较好。”   据说深圳认为正是因为大批外地人涌入炒热了股票市场,不利于城市治安和整个股市的正常发展,所以最近抓盲流抓的尤其厉害,没有边防证的,一律抓去丢进看守所。   周大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搓着手支支吾吾道:“秋萍,我给你写个字据,我们欠你的钱,一定想办法尽快还。”   他记得花了好多钱,为了把他们保出来,那位唐老师掏了好几千。两个人加在一起,差不多要上万了吧。   这里的人比老家的联防队还黑,收钱收的真狠。   可他不能坑了秋萍啊,她替他们掏这个钱,把他们救了出来,他不能叫人吃亏。   周秋萍愣了下,倒没有假大方拒绝对方还钱,只问周伟:“你们被收缴的股票还在吗?”   假如周良彬真的被提前释放了,那现在就该送他进去了。按照法律规定,他这是诈骗。   25万,又有前科,这一次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只是按照周大爹和周伟的说法,周良彬现在应该背后有人。否则他上哪儿搞出那么大的架势,还有人专门给他开小轿车?   要知道坏人也分三六九等,大部分人只能在最底层混,当那个不起眼的小弟。   想要摁死对方,必须人证物证俱全。   “在在在。”周伟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们要报官的,把我们的钱还回来。”   当时他们想在黑市上把股票给卖出去,结果叫大盖帽逮了个正着。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被人设了局,人家就是在那儿等着他们呢。   但大盖帽没收了他们的股票,因为那股票不值钱。   周伟觉得当时大盖帽失望极了。以他跟形形色色的大盖帽打交道的经验,倘若他们手上的股票是真的,后者收了之后肯定直接揣进自己的腰包。   就好像那些被没收的菜籽饼和蔬菜瓜果一样。他们就是这样被养肥的。   可惜是假的,所以大盖帽只能愤恨地把他们送进看守所,嫌弃没从他们身上捞到油水。   周秋萍点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她给父子俩又开了标间,让他们过去睡觉。   周家父子躺在床上,还感觉浑身不踏实。也许是席梦思太软了,也许是搭在身上的棉被太滑了,反正好像陷在云里一样,怎么都空落落的。   周大爹半晌才冒出一句:“秋萍是混出头了。”   住在这样豪华的酒店里,还有警察给她站岗,这得是多大的干部才能有这待遇啊?   周伟则在发呆。   他想到了周秋萍的手和脸。那是怎样的一双手怎样的一张脸啊。   那手又白又嫩,用书上的话来讲,叫十指不沾阳春水。那脸又白又细,肯定要抹好多香,起码得是电视上放的那个霞飞,要10块钱一盒子的那种。   是他最挣钱的时候,他老婆也舍不得用的香。   周伟感受到了巨大的差异。秋萍的年纪和他老婆差不多。可是如果现在将两个人摆在一起看,人家肯定觉得秋萍起码比他老婆年轻10岁。   他现在看上去比刚离开村里的时候更年轻更精神了。   周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又酸又涩又别扭。那种愤怒悲哀的情绪烧着他的全身,叫他明明已经累得要命,却死活没办法睡着。   周大爹同样夜不能寐,他一想到20多万的债务,就感觉眼前发黑。   这么多钱啊,把他剁碎了卖也卖不出价来。   他到哪儿找钱还债呢?   周秋萍也没睡。   送走了周家父子,她就在思考周良彬的事。想要把这人送进大牢,必须得有官方的力量,不是凭借她现在的能力就能搞定的。   她这人现实的要命,关键时刻毫不犹豫找人求助,直接拨通了布达佩斯的电话。   这会儿匈牙利时间还是下午,卢振军刚和人一边吃下午茶一边谈完生意,接她电话的时候心情尚可。   但他很快就变了脸色:“周良彬放出来了?”   周秋萍比他更惊讶:“你不知道?”   之前在京城看亚运会的时候,他突然间提起去年过年的事,她还以为跟周良彬的提前释放有关系呢。   卢振军否认:“我从未听说此事。”他主动提出,“我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秋萍立刻道谢:“那就麻烦你了,卢老师。你也知道农村人挣点钱不容易,25万,是整个村把家底全都挖空了才凑出来的钱。要是炒股赔了也就算了,入局了,愿赌服输。叫人这么坑了,是要活活逼出人命来。”   青春自带滤镜,卢振军对自己下乡时待过的地方印象很好,瞬间就同仇敌忾了:“对,这个事情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能让老百姓寒心。”   电话挂断了,周秋萍却还在发呆。   她心中疑虑更深,既然卢振军根本不知道周良彬被提前释放的事,那她之前为什么要提起自己被人推下水的事?   余成看她久久不动弹,开口安慰道:“别担心,像周良彬这种绝对不可能只做一单买卖,后面肯定还要再坑人。只要他动手,就肯定会被抓到。”   周秋萍摇摇头,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轻描淡写道:“没事,睡觉吧。等曹总过来,还有的忙呢。”   再怎么说,她也是艾森的大股东,到时候要陪着人一块儿去考察代工厂。   曹敏莉的速度极快,先是从布达佩斯飞到了海城,然后再从海城飞到羊城,接着又坐车来了深圳。   中间一分钟都没耽搁。   周秋萍看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十分佩服:“我只要飞机转火车倒两趟,就直接蔫吧了。不像你,还这么有精神。”   曹敏莉上下打量她,跟她咬耳朵说荤话:“是飞机的责任吗?怕不是被榨干了吧。这待在房间里都舍不得出去了。”   周秋萍无语。女人三十如虎,四十似狼,真没说错。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翻了个白眼:“我这是不敢出去好吧。”   这些天,一直是彭阳带着人在几个证券公司不停地往外抛售股票。她只到点了就出去亮个相,好做好她的吉祥物工作。   曹敏莉挑挑眉毛,颇为惊讶:“你是觉得股市到了巅峰,急着出手吗?”   甚至都等不及自己露脸。   周秋萍摊手:“我手上有72亩地,我想盖商场盖写字楼还想盖公寓,哪样都要钱。不从股市掏钱,我从哪儿找钱?再说了……”   她有些犹豫,“深圳的盘子就这么小,我怕后面会有价无市。”   按照陈自强给她做的分析,正常情况下,即便股市大热,一般地区的居民存款也只会有1/3流向股市。加上港澳台地区游进来的资本以及内地资金,那么最终进入深圳股市的资金大约是17~18亿。   其中,按照眼下的股价,周秋萍单式抛售1990年收购的深发展以外的其他股票,拿到手的钱就足有2.4亿。再加上从发行价到现在已经实际上涨了差不多接近百倍的深发展,她的股票换成钱,收益直接达到10位数。   她怕深圳股市没这么多钱啊。   所以她慌,所以她得先把那2.4亿拿到手。   曹敏莉安慰了她一句:“不至于,大陆市场这么大,全国资金流到深圳的话,总量远远会超过十七八亿。”   周秋萍却摇头:“那不可能,有深圳关呢,能过来的内地人是少数。而且出门在外各种不方便,股市主要还是靠深圳人托着。而港澳台的资本不会在这里做长线,属于割一把就走的状态。一旦大家都收手,那股市也就是空架子。”   曹敏莉无话可说了,内地股市不是正常股市啊。   她抬起头,看到余成正跟两个农民模样的男人说话,好奇了一句:“他们是谁呀?看着有点眼熟。”   周秋萍倒不觉得丢脸,没瞒着对方,只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最后才嘀咕:“也不晓得周良彬到底搭上了谁的线,居然从牢里放出来了。”   曹敏莉虽然搞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名字——曹启龙。   周良彬的事,跟曹启龙肯定脱不了关系。 第379章 有心算无心   曹敏莉不查周良彬是如何出监狱的, 她只要查曹启龙名下的产业有没有多出人来就好。   之前曹家在深圳投资了房地产盖别墅,最后还是卖给了在港难以置办大屋的香港人,不过也留了几栋给自家用。   曹氏决议撤出大陆市场后, 那几栋本来用作度假用的房产便空置下来, 只有工人定期去洒扫。但两个月前,屋里突然多了客人。曹启龙本人也三不五时就过去, 可见十分看重那位贵客。   贵客来历不明, 只听曹启龙的助理称呼他为周先生。   这位周先生入住后深居简出,只定期前往证券公司查看行情。他的炒股原则只有一个,就是买进,从八月份到现在一直都是买买买,出手相当大方。   从周秋萍手上抛出去不少股票就是被他收走的。   再想到去年他在监狱遥控指挥曹启龙炒股,愣是赶在日本股市暴跌之前狠赚一笔, 曹敏莉不由陷入了深思, 对方这是认定了深圳股票还会往上涨, 所以在加大投资力度?   苏珊既讨厌曹启龙又厌恶周良彬。这两人叠在一处,她的讨厌值不是相加, 而是直接相乘甚至幂次方。   所以她忍不住讽刺:“他要真这么厉害, 为什么在香港股市吃了大亏?”   八月份香港股市随着全球股市一并暴跌, 曹启龙割肉离场后,股价又慢慢上来了。   曹敏莉笑道:“因为他拿这钱转入深圳股市挣得更多。”   一般上涨30%以上就可以称之为牛市,深圳股市从八月份到现在, 股价平均上涨都在两倍以上,完全是大牛市中的牛市。   “那他也应该提前进场, 从日本股市出来后直接入深圳股市不是更好吗?倘若那样, 他们现在足以笑傲江湖了。”   这事的确说不通。要么是这位周半仙的神通时灵时不灵, 要么就是他跟曹启龙也各怀鬼胎, 彼此都提防着对方,不肯真心合作。   苏珊滔滔不绝:“我觉得他没那么厉害,假如他真那么神的话,他完全可以做空日本股市啊,而不是就那样小打小闹。我们这位少爷一向好高骛远,恨不得一举成名天下知,所有人都追捧他做股票神童呢。”   曹敏莉突然间扭过头,重复道:“做空?”   苏珊下意识地点头:“是啊,直接做空,获利不是更大吗?”   曹敏莉抿了下嘴唇,微微眯眼:“苏珊,你认为周良彬懂股票吗?”   苏珊仔细想了想,她觉得他不懂。如果他懂且神通的话,那么1987年的股灾他怎么没想过要趁机伸手?去年台湾股市也是大牛市啊,他为何没在台湾做文章。   这人的神通好像失灵时不灵一样。   曹敏莉喃喃自语道:“也许他就是不懂。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预测到了日本股市会在今年暴跌。但跟周秋萍一样,他缺乏关于股票的相关知识。他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事上做文章,所以曹启龙只赚了点零花钱。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曹启龙对他信任度有限,不敢冒险。而这次之所以砸入重金,是验证了对方的预测能力。同时有可能是他想做空,大笔收割离场。”   做空这种事在股市太正常不过了,有人买涨就有人买跌,不买跌的话为什么要抛出呢,难道钱不香吗?   曹敏莉的脑子飞快运转,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做空,那关键在于他们的离场时间,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抛出。   “周良彬收购了多少股票,又是怎么跟跑腿的人说的。”   “就是收。说冬天之前都放心大胆地收,不要一点小事就烦他。”   曹敏莉翻出了日历,一页页往下看,最终落在了立冬那一页上。深圳没有证券交易所,正规股票交易必须得去证券公司的营业厅,采取手动记账的方式。   曹启龙目前动用的资金已经上亿,倘若大笔往外抛股票,起码得预留半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认为股市会从十一月下旬开始跌。   做空最怕什么?一个是死活不跌,另一个大概就是跌得太早太快,手上的股票来不及出手。尤其是深圳这样畸形诡异的市场。   曹敏莉深吸了口气,打电话给周秋萍:“你打算现在就把股票抛出去?”   周秋萍犹豫了一瞬才回答:“我准备先抛其他四只股,我手上深发展最多,这是龙头股。”   曹敏莉瞬间了然,倘若周良彬真要做一只股票的话,以他和曹启龙好大喜功的个性,着重做深发展的可能性最大。   先大笔吃进市面上流通的股票,等高位抛出,然后集中精力做深发展,最后收割离场。   周秋萍听她没声音,也有些心里没底:“你觉得我出手早了?嗐,实话实说吧,我心里承受能力不行,我看着股票涨得我心慌。”   虽然上辈子的记忆告诉她,深圳股灾是1992年的8·10事件后才发生的。所有人都说在此之前闭着眼睛买股票都疯赚。   但现在股价真涨得没边了,她觉得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而且现在出手套现出来的钱刚好可以投资电子市场和大型商场,她又清楚这二者稳赚。既然如此,她不如选稳妥点的方案。资本积累到一定的程度,追求的就不是翻十倍或者百倍,而是有稳定的利润进账。因为基数大啊。   周秋萍终于扛住了魔鬼的诱惑,下定决心:“抛,半个月内我会清空手上的股票。”她自我调侃,“刚好兑现我对深圳市政府的承诺。市政府正觉得我抛的不够多不够果断,所以股价还是下不来呢。”   “OK。”曹敏莉笑道,“你要抛龙头股的话通知我一声,我也好看看深圳股市的特点,看能不能争取在这里上市。”   挂了电话,曹敏莉感觉自己的心跳竟然加快了一些。她自己也感觉好笑,看来身处深圳,很难不被这波股票狂潮感染。   周秋萍挂了电话同样要深吸一口气,去卫生间洗把脸才能静下心来干活。设计院动作够麻利,已经交出设计草案。张国富直接从乌鲁木齐飞过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把流程捋清楚该走程序走程序,该跑签字跑签字,然后直接动工。   什么招标之类的,都不存在,直接走委托路线。因为她求快,她怕夜长梦多,回头万一有谁横插一杠子,她到嘴的鸭子飞了,她找谁说理去。   张国富风尘仆仆,看着大片的荒地欢喜的简直想要搓手手。   他原本还说盖完商贸城怕要直接改行当小商小贩呢,结果你瞧这不来活了吗?乌鲁木齐的市政府会都开完了,明确要给他们批住宅用地盖房子。这边周经理干脆把项目都立起来了,就等着挖土动工。   “可以啊,周经理。”老张同志感慨万千,“你这动静闹得,我人在新疆都听到你的名字了。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楷模,有魄力!说抛股票就抛股票。”   深圳市政府一开始是以内部文件的方式要求处级以上领导干部一律不得炒股,后来范围扩散到科级也不行了。搞得广大领导干部抵触情绪很大。   哦,当初股票没人买的时候,你们愣是逼着我们强买强卖。现在股票吃香了,你们却不许我们分杯羹。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嚒,没理由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   所以市政府的倡议书往下发了,好些人愣是犟着就是不签字。大家有种翻开法律条文,看看到底哪一条写了不许党员干部炒股?要是没有,你就没理由逼我!   在这种背景下,港商代表周秋萍同志手一挥,成百上千万的股票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流向市场。这种在冷淡时节响应国家号召买入股票,热闹时又毫不留恋直接抽身离开的气魄,实在应该胸口绑大红花,敲锣打鼓作为先进典型。   甚至连一开始对她拿地拿的轻松颇有微词的人现在都没话说了。因为人家要是捂住了不抛,现在出手资产起码能涨10%。这亏损的钱,市里本来就该有表示,不然不是坑冤大头嚒。   周秋萍干咳,直接摆手:“哪里哪里,本来就是糊的,咱们还是说商场的事。我的想法是这边流程一走完就动工,争取今年就开工。施工方面你们行不行?我认真的啊,你们千万别勉强。我这边要做四层地下室的。”   张国富吓了一跳:“干啥,挖这么深的坑干啥?你上面盖38层楼还嫌不够啊,你还往下挖四层。”   说实在的,他都觉得楼太高了,比江州饭店还高,太吓人了。   周秋萍心道,高啥啊,号称深圳速度,以三天一层楼而著称的国贸大厦总有53层楼高呢。都盖好投入使用好几年了。   再往后数几年,那个赛格大厦有七十多层高呢。自己这个楼摆在人家面前完全就是腰斩。   但赛格大厦出现过摇晃的事,所以她有心理阴影,不敢冒这个险。   况且设计院的专业人士也给她做了预算,如果盖一栋七十层高的楼,她起码得准备十亿的资金。虽然她可以从银行贷款也可以卖楼花,但她清楚后面财政政策会紧缩,银行会忙着讨账而不是放贷。七十层的高度还是风险太大了,况且三块地都要开工,压力也大,不如寻求更保险的做法,只盖三十八层,外加四层地下部分,合计四十二层高。   她认真道:“停车场啊,不把停车场设计好了,以后来的人车子放哪儿?”   张国富跟听天方夜谭似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层楼做停车场?”   疯了吧这是。   加入他们那个商贸城空出四层楼来专门给人停车子,所有的商户都能捋起袖子来跟他们干架。你发疯别拉着我们!   哪有那么多车?请问哪有那么多车?   对,深圳的小轿车是多,比内地多得多。但也没多到那份上。   周秋萍劝他:“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就说二十年前,谁家有辆自行车是不是能羡慕死个人?你现在出去瞅瞅,又有几家连辆自行车都没有?要不咱俩打个赌,你再等二十年,不,等十年功夫,你瞧瞧街上是不是全是小轿车。以后不是买不起没车买的问题,该头疼的是买了车要停在哪?”   余成也在旁边解释:“国贸大厦就有地下停车场,能停100多辆车呢。你看人家车位空不空。人家83年开始盖的楼,都已经想到这么多了。马上都快91年了,你居然还想不到停车场。”   余成深深地怀疑着,“你们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们找中建三局,人家好歹盖过国贸大厦。”   张国富要跳脚了:“你看不起谁呀?深圳最早是怎么起来的?靠的就是我们这些基建兵。呵,搞地下工程,我们是这个。”   周秋萍正色道:“按道理来说,这么大的工程应该招标的,国贸大厦当初就是靠滑模施工中的标。你们行吗?”   她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要不还是搞招标吧。   张国富直接被气笑了:“乌鲁木齐的国际商贸城就是搞的滑模施工!以为多稀奇的技术呢,现在满大街都是。”   周秋萍“哦”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就指着你按照国贸大厦的标准盖楼了。”   张国富傲然挺起胸膛:“我们只会标准更高。”   开玩笑哦,他们可是百平方米的小店装修生意也接的主,几万平方米的大楼完全无所畏惧。   周秋萍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用人不疑,不招标直接委托也是一种合作方式,对方公司的资质没问题,自己亲眼所见的也看到他们盖了国际商贸城,倒也不是不行。   看完工地再跟建筑设计院的团队坐下来商讨细节。一个会开了整整四个小时,别看甲方人不多,甚至连开会的地方也是酒店的会客室,但人家的问题多啊,个个都刁钻的很。   这会儿张国富又不是乙方了,带着他的人马给周秋萍压阵,绝对不能叫人给忽悠了。   搞得建筑设计院对周秋萍的身份和东方贸易公司的背景愈发好奇,总怀疑她这个港资企业其实也是出口转内销,硬扣上去的洋帽子。   不然那为啥直接找内地的设计院,一般港资企业都喜欢找他们洋设计师。   不过周秋萍倒是给出了答案:“之所以直接委托贵单位是因为我一直坚信最了解本地地质气候等等自然条件特点的肯定是本地的设计院。我也相信诸位的水平不会让我们失望。接下来的两个工程,还得麻烦贵院。我们公司已经承诺三年内动工,希望你们能够加快进度。”   待到建筑设计院的人出了酒店,他们又觉得这应该是家港资企业。   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抠搜。国企因为紧日子过惯了,所以习惯性节约。不管干啥,第一反应是怎样省钱,怎样效益最大化。   人家外企不一样,特别舍得浪费。   就说这个电子大厦,安装了这么多电梯还要有那么多逃生通道,每个都要求宽宽大大的,面积占的特别大,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么大的位置能多设多少柜台,又能多收多少租金。   典型的外企作风。   哎,管不了,甭论是什么性质的单位,他们做好自己的活才是关键。   全深圳人都晓得她拿了三块地,如果第一次合作完了就没下文,那么谁都晓得他们不行,被比下去了,要看他们笑话的。   周秋萍忙完了公事又关心股票的事,好吧,其实这已经公私混杂了。从她将钱注入公司起,它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私事。   彭阳没炒过股,也搞不清楚股票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只觉得昏头涨脑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张小小的纸片咋还能一天一个价,谁都说不清楚到底什么价呢。   但他有种朴素的直觉,就觉得深圳有那么多有钱人吗?两亿六千万的股票已经出手了啊,意味着大家掏出了两亿六千万的真金白银接住了这些股票。   他感觉头晕,两亿六千万是什么概念?听说深圳现在的第一高楼国贸大厦地是政府免费给的,建筑费用总共就花了一亿块啊。   两亿六千万岂不是要盖两栋半那样的高楼?   当时一亿多的建筑费是全国38个省市单位筹集的啊。   彭阳心慌,给周秋萍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自己的担忧:“你说这玩意儿会不会像前年的抢购一样。抢的时候大家豁出老命去抢,不管是啥都抢,感觉抢到了就是赚到了。等回过神来,觉得东西砸手里了,都不肯买了怎么办?那商店里面进了那么多货,根本卖不出去。”   周秋萍听得更心慌:“你也觉得市场饱和了,到处都是股票?”   彭阳下意识地想抓脑袋。他也说不上来,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一开始他过来抛售股票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他,甚至有尼姑往他方向冲,吓得他够呛。   现在不知道是因为大家都晓得他卖的多,就算排队也能买到,还是东西多了就不稀奇了,反正已经没人跟围观动物园似的,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了。   周秋萍在心中一叠声地念佛,不停地告诫自己,就是马上要跌也别怕。你投进去2,000多万,赚了两个多亿,你有啥好不满意的?你已经赚的够多了。   “卖,从今天开始往外抛深发展。”   算了,70块就70块吧,不破百也认了,反正从发行价到现在已经涨了百倍。   彭阳立刻领命:“没问题,我们今天就往外卖深发展。”   这一抛售,他又感受到了久违的热情。   因为不晓得什么原因,这小半个月的时间,市面上各种股票都增多,但是流通的深发展很少,一直处于空涨状态。   而它的长期缺货又导致了黑市涨幅比不上其他4只股票,明明是龙头老大,反而倒没那么显眼了。   但彭阳一开始大量抛售股票,深发展的股价立刻往上飙,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   搞得周秋萍都懵圈,她怎么感觉这把火好像越烧越旺了。   不是说好的深圳股市只有18亿的资金吗?为什么大家表现的跟有180亿一样?   她的鸵鸟心态爆发,只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心一意关注眼前的事儿。   拜彭阳的高调所赐,现在外面都盛传真正的股市大佬其实是部队。虽然这些人没穿军装,但那说话走路的做派,分明就是当兵的。   听说是部队接受了深圳市政府的请求,将囤积的股票全面拿出来抛售,用来压制股价上涨。   就好像闹饥荒的时候,官府开仓平米价一样。   这还理解不了吗?前些年政府一连多少天开库卖冻肉,不愣是把猪肉价格给压住了吗?   炒股的人开始惴惴不安,不晓得部队手上究竟有多少股票,是不是真能压住股价?   然而不断攀升的股价又给了大家无穷无尽的信心。来吧来吧,你卖的越多,我们买的越多,挣的就越多。   反正股票是政府发的,部队抛出来的,那肯定不能坑老百姓呀。   周秋萍不知道深圳市政府听了会作何感想反正她很想晕一晕,严重怀疑市领导们是不是能够得偿所愿,真把股价压下去。   其实她也挺糊涂的,如果股价一直往上飙,始终不下去。那么等到1992年8·10事件发生的时候,那股价得疯到什么样子?破千还是破万?8·10之前,股市应该很赚钱的,否则上辈子那个时候也不会有一起打工的人要问她借身份证,说去深圳买股票。   现在外面都盛传深发展能够一路涨到上千,难道会真的发生吗?   她满心疑惑,却也无能为力。在股市的大潮面前,大家好像只有顺应的份。   她还是躺平吧,继续往外抛。   此时此刻,周秋萍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掏了1000来万买深发展的股票意味着什么。她在其他股票上花的钱加在一起也有1,000万了,但那是分散开的呀,每家分一分也就是200来万。   这就好比5只水桶摆在这儿,每个上面都捅个窟窿,但窟窿的大和小直接影响了水流出来的速度。   对深发展来说,她哪是捅了一个窟窿,她直接扎了4个口子呀。   倾泻,也就是瞬间的事。 第380章 蝴蝶的翅膀   眼下的周秋萍还没意识到自己会掀起一阵大风浪。   她就琢磨着卢振军到底什么时候能调查出结果, 然后给她个准确的说法。   好在卢总虽然人已经不在江湖,但江湖上还有他的传说。起码他的朋友旧部遍布全国各个系统,包括监狱。   经过一番调查, 他终于搞清楚为什么本应该还在牢房里的周良彬会出现在深圳了。   4个字, 保外就医。   这是个神奇的词汇,多少贪官富豪明明判了刑, 却甚至连一天大牢都没做过, 靠的就是神通广大的保外就医。   有人给周良彬砸了钱,于是他顺利地患上了“重病”,然后“不得不”在定点医院进行“系统治疗”。   对于他这位病的已经要死的人,又是如何离开医院的?那是另外一个故事,核心技术还是拿钱开道。   卢振军都被气笑了:“怎么搞保外就医呢,应该搞立功减刑, 直接把他放出来得了。”   现在已经腐败到什么程度了?这种事情已经变成了半公开的秘密。   周秋萍暗道:那估计也是因为人家不愿意他争恢复自由身, 毕竟拿捏一个犯人更加简单方便。否则你以为不能搞吗?   当初那个健力宝的原气功大师董事长不就是靠着各种立功减刑, 判了15年,坐了不到6年了, 就成功地恢复自由跑到国外去了。   她正色道:“监狱的事儿我管不了, 我就知道一件事。他在保外就医的途中擅自离开治疗地点, 又跑到深圳来诈骗,这个罪名要怎么算?”   卢振军冷笑:“按照他的诈骗金额,无期徒刑。”   那帮人不是觉得收钱给人搞个保外就医无所谓吗。那就好等着好好看看被“连累”进诈骗大案是个什么结果。   电话挂断了, 周秋萍伸手搓了把脸,压下心中的疑惑。   不管为什么卢振军会突然间提起她去年过年落水的事。那件事在她这边就是翻篇了。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做文章。   包括卢振军。   房门开了, 余成走进来, 看她发呆, 好奇了一句:“怎么了?”   周秋萍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卢老师刚打电话说周良彬是保外就医的时候跑出来。”   余成直接呵呵:“保外就医?亏他们想得出来。”   周秋萍笑了笑:“算了,不用管他的事,警察会过来处理。我就想什么时候股票抛出去。”   余成点头,说了句大实话:“早点抛出去好,太吓人了。”   他虽然以前倒卖过国库券,那个挣钱力度也惊人。但是和股票比起来,似乎又不算什么了。你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在原地等待,你的财富就噌噌往上冒。   100万股的深发展抛向市场的时候,整个深圳股市都陷入了狂欢,已经经过拆分,票面价值只有一块的深发展实际交易价格在短短一天时间内直接突破了130。   紧接着,第2份100万份股票往外投的时候,整个证券公司所有的职工都加班加点,才能满□□易需求,而彭阳实际拿到手的钱直接变成了1.5个亿。   价格飙的最厉害的时候是10月10号,交易价格到达了160块,但就在同一天,原先扛着麻袋提着皮箱疯狂吃进股票的大户突然间好像被噎到了,吞的特别艰难。100万股的深发展在一家证券公司未能出货,不得不又转战第二家。   这好像传递了一个信号,从那天开始,股票似乎就没那么吃香了。最明显的表现在于黑市价格和挂牌价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等到后面,直接发展成挂牌价是多少,场内的正常成交价就是多少。   与此同时,股票也卖得越来越慢。明天大家抢着买,现在看的比买的人更多。   最后那100万份股票,彭阳卖的那叫一个艰难。明明挂牌价没有下跌,但大家就是观望,冷淡的跟现在商场里滞销商品专柜一样。   彭阳到后面都绝望了,拎着股票回去找周秋萍的时候,特别沮丧,感觉自己没完成任务。他甚至琢磨着要不要主动走出舒适圈,去菜市场叫卖股票啊,好歹能卖一点是一点。   周秋萍反过来劝他:“你可千万别,回头说你搞黑市交易,直接把你关了,顺带把股票也收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彭阳眼巴巴的:“那怎么办呢?股票还在手上,这可是一个多亿。”   妈呀,这能再来一栋国贸大厦了。   周秋萍这些天经历了大起大落,心态居然诡异的平和。   “你别这么算,你想想看,它今年初拆分的时候,一股才2块8。100万股也就是280万而已,没那么夸张。”   彭阳肯定是这些天钱见多了,看验钞机数钞票直接把验钞机给烧了的次数多了,竟然真信了她的话,280万而已。   妈呀,他这是膨胀到哪一步了?280万,他比不吃不喝工作几辈子才能攒出280万来。   可这280万摆在股市里又不算什么了,简直可以说是沧海一粟。   余成深吸了一口气,安慰彭阳:“咱们分头拿出去卖,能卖多少是多少,不用着急忙慌的。”   他们手上捏了大几亿,当然可以笑看风云。   可砸出去几亿的人,真的没办法云淡风轻。   周良彬就是那个趋于崩溃的人。一开始市场走向真的非常符合他的期待,股价节节上升,而且他能不停地收进股票,可以说财富每天都在往上翻。   就连曹启龙那位自视甚高的大少爷也一天三个电话,不停地拍他马屁,不断地强调还是他厉害。   日本人还说什么他们创造了跟世界经济发展规律都不一样的规律,骗鬼,要真说与众不同,那必须得是中国人。   这会儿他倒忘了自己对大陆的鄙夷。好吧,他也是中国人,不过是上等的中国人。   可惜这场君主欢没能持续几天。市场上源源不断的抛售很快就让曹启龙感觉吃不消。虽然股价在上涨,但是大把的现金得撒进去啊。   就连身为曹家接班人的他也渐渐承受不住,不仅掏出了所有的私房钱,还从他那位名义上的母亲手里弄了大笔的进账。可即便如此,他也填不下无底洞。   无奈之下,周良彬只能一边鄙夷一边采取重点培养政策,那就是抛出手上的其他4只股票,重点买进深发展。   也是瞌睡送枕头,他想买深发展,市面上的深发展就变多了。其实周良彬也有过一瞬间的惶恐,但当他看到深发展的挂牌价才不过80时,他又觉得一切都很安全。   怕什么呢?高峰要冲到170呢。现在不过十月中旬,他现在起码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布局,完全无所畏惧。   所以周良彬也搞不清楚股市到底是哪一天开始崩溃的。明明前一天还看着风平浪静,甚至挂牌价依然顽强地往上跑,那就是突然之间,买股票变得极为轻松,卖股票却反过来变得艰难。   被他雇来跑腿的二道贩子说外面在传所有的党员干部都不允许炒股,所以这些最初买了大量原始股票的人都在往外抛售股票。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深圳市政府又要加税了。买卖股票之间得到的利润还得抽头,而且是抽大头。   总之,反正就是这买卖做不下去了,得撤。   周良彬慌了,这10月份才过了一半呢,深发展的价格都没跑到100,熊市就要来了?不可能,历史是不会骗人的。   二道贩子管不了他,转手股票就要撤,临走前还要求他先交定金,还肯帮忙跑腿继续收深发展。   以前哪有这样的?以前都是收了之后他再加价收过去。现在人家摆明了不相信他,害怕到时候股票砸手里抛不出去。   助理询问周良彬:“周先生,那我们还继续买进吗?”   其实他真的觉得现在应该出手了,不能再继续陷下去。   周良彬却咬牙:“要这样想的话,8月份我们根本就买不进股票。”   助理哑口无言。   8月19号,深圳股市的确出现了抛售潮,连着好几天有人往外抛股票,甚至还引起了市场的动荡。但紧接着,又是一波上涨的热.潮。   他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领命退下。   周良彬诡异地心慌,要不干脆不得170块,只要深发展涨到100块就往外抛吧,那也能赚到好几千万。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又让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保守,因为在其他几家股票都开始徘徊时,深发展的股价却一骑绝尘,充分体现了龙头老大的地位,突突往上涨。   他感觉自己当真是虚惊一场,不应该如此小题大做。明摆着深发展是能涨到170块的。可是还没等到这只股票的价格变成三位数时,他手上又没钱了。   先前卖的4只股票的几千万已经全部砸给了深发展,搞得他根本没办法继续跟进。   他想问曹启龙要更多的本钱,曹启龙却变不出来钱。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股价一天天往上涨却没招。   后来曹启龙实在扛不住了,连着出手了几辆豪车,指望靠着深圳来一波大的,好坐实自己股票神童的名声。   然而他拿车换了钱,还没来得及砸出去,市场的风声瞬间就变了。   先是成交量迅速下降,接下来就进入一种诡异的空跌状态。简单点讲,就是和之前的空涨一样,只看见证券公司的成交价在不断地变化,但柜台上根本就没股票交易。   有人捂着股票想再等等,期待股价能够重新飞回头。   有人想要出手,别人却嫌这股票跌的还不够厉害,认为不到入手的时候。   等到10月24号,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寒霜真的来临。这一天,深发展、万科、原野、金田以及安达集体零成交,创造国际罕见事例。   等不及立冬,股市的寒冬提前降临。   像周秋萍这种从9月份就开始不间断的出手股票这人都砸了50万深发展在手上,何况其他在她抛售时吃进的人。   散户情况还好些,因为买进的少。   大户就惨了,捏着一堆股票在手上,就看着证券公司的挂牌价以5%的跌停最高限呼呼往下降,简直就像电梯失控一样,直接哗的一下掉下去了。   当初涨得有多疯狂,现在跌得就有多激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被卷走的,是大笔的财富啊。   周秋萍都懵圈了,根本搞不明白为什么情况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陈自强吓得屁滚尿流,无比庆幸当初自己离场离得快。虽然不是在最高价位抛出的,但剩下当时抛的顺利抛的快。   看看现在,你想割肉离场都割不掉,因为没人接盘。   周秋萍转不过弯来,疑惑得要命:“这不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吗?怎么说掉就掉啊。”   不管是公司扎账还是打工的人回家过年,都应该起码等到12月份吧。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股票突然间就撑不住了呢?   直到此时此刻,她还没想到自己身上。因为先前她抛售万科、原野、金田以及安达股的时候,股价反而涨得很快。可以说越是卖越是有人买。   怎么到了深发展,一下子就倒头栽了下来呢。   陈自强眨巴眼睛,突然间开口问:“深发展到底发行了多少股票?”   周秋萍无语, You ask me I ask who?股票还是你代买的呢。   曹敏莉在旁边慢条斯理道:“我听说深发展87年和88年总共发行了本金为3,500万的股票,89年又增发了一回2派1,每股40块的面值为20块的新股,发行了67.5万股。”   周秋萍已经算不过来她究竟购入了多少深发展的股票,因为中间拆分派息以及发新股外加从其他人手上收购的股票实在太多,太复杂。   但她也知道一件事,就是她在股票暴涨之前购入了,那大差不差,她手上拥有的那些深发展的股票很可能已经达到了市面流通的1/5。   这么大一笔股份,直接往市场上一放,又是在这种高价位出的手,市场的承接能力摆在那儿,不直接把人砸晕了才怪。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就是说,其实是她搅动了股市?继5月份砸了4,000万直接炒热了海城股市之后,她又在深圳股市作了妖?   老天爷啊,这罪过大了,估计她得被人恨死。   余成却持相反的意见:“我觉得未必,关键是政府的态度,一直很强硬地希望把股价给压下去。又说要加税,所以大家不敢再买了。”   当然,他怀疑还跟一种传说有关。也就是亚运会结束了,该收拾股市了。这种传言之前在深圳没啥市场,毕竟是特区,大家自有一份底气。   但是随着全国涌向深圳的股民增多,这传言的影响力也就越来越甚。否则为什么是10月7号过后市场上抛售股票的人增多了呢?加上当时她开始大面积抛售股票,所以大家就感受到了暗示吧。   这种事情真说不清楚。集体性行为很多时候是盲目的,是近乎于狂热情绪的宣泄。理智在其中能起多少作用?真的很让人怀疑。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啥好说的了,赶紧撤吧。   周秋萍把剩下的50万股托付给陈自强:“你能卖多少是多少,给你10%的提成。”   陈自强看着这些股,只想扼腕叹息,倘若是半个月前,这就是5,000万。如果这钱也属于他的话,他现在也是个亿万富翁。   但股市风云就是这样的汹涌澎湃,看似花团锦簇,很可能一踩就是一个坑。   周秋萍也不敢在深圳继续待下去。   她怕亏惨了的股民最后把愤怒的目光转向她,以为是她割韭菜离场,才害得他们这么凄惨。当初他们觉得她是活菩萨,一转眼她就该千刀万剐了。   天地良心,她真没这个心。她压根没想到自己就是那只引发了风暴的蝴蝶啊。   不仅是她,估计就连深圳市政府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吧。当初空涨也就算了,其实是甜蜜的负担,热钱也是钱,泡沫上的荣光也是荣光。现在空跌才要命,跌掉的都是真金白银。   周秋萍不由得庆幸自己动作够快,早早把地拿了,合同签好了,也把规划备案给交上去了。   不然领导要是迁怒到她身上,把批给她的地直接要回去,她上哪说理去?打国际官司吗?毕竟现在香港也没回归呀。   算了算了,还是识相点赶紧滚蛋,别碍了人家的眼。   周良彬也想跑,从发现市场交易停滞开始,他就感觉不妙。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发生的错误,深发展不仅没长到170,在还没进入三位数时,又开始了狂跌。假如不是有跌停板制度,他都怀疑它会一路跌到票面价值一块钱。   因为整个市场都死了,最近一个礼拜整个市场成交金额最多的一天只有362块钱。   完蛋了,即便他不懂股票,他也知道大熊市来了。而他收购来的深发展根本没来得及抛出去。   周良彬瘫坐在沙发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好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丢在地上的鱼一样。   他感觉自己要无法呼吸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做好了所有规划。11月份高位抛出股票,等赚到钱之后就想办法□□去苏联。马上苏联要解体了,俄罗斯会变成倒爷的天下。   去苏联待个半年,赚他个几十上百万美金,睡几个老毛子女人,然后趁着92南巡讲话之前杀去海南捡漏。钱不够也没关系,银行会叉开来放贷款,拿着银行的钱炒地皮,93年银根缩紧之前退出,再拿着这钱去俄罗斯炒卢布,赚卢布贬值的钱。   他已经想好了一切啊,他甚至细化到了每一年每一月该做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偏差呢?   他还没有思考出答案,就被一阵剧痛唤醒。   曹启龙双眼猩红,手里抓着高尔夫球杆没头没脑地拼命往他身上砸。   “妈的,老子让你早点抛,你为什么不抛?”   现在怎么办?股票根本就抛不出去了。几个亿砸在手里了!   他就知道大陆这个穷地方晦气,大陆的神棍也是tmd窝囊废。赚了几千万就想让他赔几亿。   高尔夫球杆一下接着一下砸到周良彬身上。   周小宝本来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楼梯上往下看。瞧见自己的爸爸挨打时,他吓得缩回了脑袋,因为他更加害怕曹启龙。   他知道这个人才是那个决定他能不能吃上饭的人。   周小宝发出了一声叹息,十分惆怅。   完蛋了,爸爸已经得罪了曹少,估计自己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再也住不了这么漂亮的别墅,吃不到这么多好东西。   他小声咒骂:“没用的东西,窝囊废,你怎么不像别人家爸爸一样厉害?”   如果周良彬看到此时的周小宝,可能会吓得跳起来。   因为周小宝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神色跟小时候的周良彬如出一辙。   即便周良彬看不到,助理瞧着这小孩那个样子也想摇头。这对父子真是够了,彼此之间毫无感情,想的全是利用。   周良彬被打的凄惨无比,有心想反抗,却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开玩笑,豪门阔少的保镖是当摆设的吗?少爷打你,你还敢反抗,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就在血花四溅。周良彬被打的只有进气没出气的时候,别墅门突然间从外面开了:“都别动,警察!”   原本只是假装保外就医的人这回好像真的要保外就医了,而且可以直接就进重症监护室。   警察将这个消息通知周秋萍等人时,他们是过来给周家父子录口供的,顺带的也要讲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周伟更是脱口而出:“你们怎么进去的那么早?”   迟点进去多好啊,直接打死了干净。   他原先还嫌警察姗姗来迟,现在只嫌他们动作太快。   周秋萍喉咙痒,想咳嗽。虽然这话听着好像有点不厚道,但她必须得说,怎么净说大实话呢。   曹敏莉也摸了下鼻子,确实如此,要是警察再晚去个半小时的话,大概会更好。   毕竟打死了一个祸害也是杀人,而杀人是要偿命的。 第381章 指鹿为马(捉虫)   大陆的公安太尽职, 对曹敏莉来说绝对是个麻烦。   受害者还活着,那凶手的定义就有太多的可操纵空间。   当天下午,比曹敏莉还早20分钟得知消息的曹董就携着妻子匆匆忙忙赶到了暌违已久的深圳。   曹家接班人把人打了半死, 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结果叫公安给抓了,曹氏肯定得立刻行动啊。   而忤逆不孝的曹家长女这个时候自然也得积极表现自己对家族的忠诚和用处, 必须得和家人站在同一战线, 并且积极冲锋陷阵。   曹敏莉当机立断打电话给父亲,语气无比焦急:“爹地,启龙到深圳来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他怎么能如此鲁莽,和逃犯搅在一起,公安刚刚找上我,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爹地, 不是我说, 你不能太纵容弟弟, 人人都知道他是曹家少爷。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曹家形象,现在出这么大的事, 会不会影响集团的股票?这件事必须得捂住, 不能闹大了, 不然人家都会看我们曹家的笑话。”   电话那头的曹董正急着上飞机,焦急的程度远胜于女儿,毫不留情地迁怒:“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启龙在大陆出这么大的事, 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曹敏莉唯唯诺诺地道歉, 委屈强调:“启龙一向讨厌大陆, 一直都说这种乡下地方太恶心了。我怎么想得到他会跑到深圳来呢?”   曹董心中浮现出不悦。   作为早年逃港的人, 他对大陆的感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鄙夷,嫌弃大陆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另一方面又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诋毁大陆。   就好像对原生家庭不满的人,痛恨是他的痛恨,由不得旁人说三道四。   儿子讨厌大陆,他虽然已经决定撤出大陆市场,却也并不乐意儿子的态度。   但现在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把儿子捞出来。   曹董夫妻风风火火来,先去公安局看望儿子。他们带来了大律师,直接要求保释。   负责接待的民警都懵圈了,啥保释啊?深圳虽然天天能接到翡翠台的电视剧,但这里不是香港啊,砸出一堆钱就把人保释走了?这不开玩笑吗?   好在大律师是很牛掰的,总算传达清楚了曹董两口子的意思,他们要求取保候审。   可惜警察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因为案件还没调查清楚,因为此案十分复杂,现在曹启龙绝对不能离开公安局。   后续要怎么处理?要看案件的调查情况。   曹董想发火,直接砸了派出所。   说来也奇怪,他在香港时还以形象绅士而著称,可只要踏上大陆的土地,他好像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只想为所欲为。   律师怕事情搞僵了,赶紧劝住他,退而求其次,要求见一见曹启龙。   这其实也不合规矩,但现在各方面的规矩弹性本身就很大,最后警察商量了半天,只同意双方隔着窗户玻璃看一眼,不允许交谈。   因为害怕他们串供。   曹董发火:“我们有什么供词好串的?”   警察却又变成了锯嘴的葫芦,坚决不肯透露一个字了。   自从发家之后,曹总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这种强烈的憋屈。但为了儿子,他不绝后的希望,他不得不忍耐,只好同意警察的安排。   隔着不知道多久没擦的玻璃,夫妻俩见到曹启龙时,曹董还能控制住情绪,他妻子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不停地念叨:“瘦了,遭大罪了,他吃了多少苦啊?”   曹敏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亲生母亲对着自己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儿子展现蓬勃的母爱。   她真觉得神奇,感觉母亲是另外一个星球上的生物。难道这世上真有女人可以没有自己的感情,无气不妒,无怨无悔,全身心地为了丈夫和儿子牺牲。   最可笑的是,这儿子还不是她生的。   警察表示探视时间已经到了,让曹家人赶紧离开。   曹母念念不舍,隔着玻璃窗哭得稀里哗啦。   那一瞬间,曹敏莉心中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厌恶与恶心。她下意识地开口喊:“妈咪。”   结果曹夫人看到女儿像是找到了终于可以迁入的对象:“你死到哪里去了?你要害死你弟弟吗?”   真奇怪,曹敏莉努力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一点点都不心痛,她甚至还能展现出理智又坚强的长女形象:“妈咪,现在的关键是赶紧解决了这件事。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曹董嫌弃地看了眼妻子。   如果不是结发多年,妻子又把他从外面抱回来的儿子当成亲生的一样疼爱,他早就另娶他人了。   这个无能的女人除了早年拿出自己的嫁妆给他做生意之外,真是一无是处。既不是解语花,也不是贤内助,实在乏善可陈。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叫人看笑话。敏莉说的有道理,现在该想办法把启龙放出来。”他的目光转向了律师,“你是专业人士,你认为现在的关键是什么?”   律师赶紧开口:“现在他们按给曹少的罪名是人身伤害。那这件事的定性就取决于伤者伤到了什么程度,双方又是如何打起来的?”   专业人士到底是专业人士啊,一场单方面的虐打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双方互殴。   曹敏莉不动声色,也不发表意见,只跟着曹董夫妻一道去医院。   这家医院规模不小,在深圳也是数的上号的。   当初警察破门而入时,被摁住的曹启龙还叫嚣:“送什么医院,不许送医院,打死他都是便宜他了!”   幸亏助理智商在线,知道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没由着他发神经,不仅把奄奄一息的周良彬送进了医院,来动用关系特地花大价钱请了专家过来给他诊疗。   反正,好歹人没死,还有气在,就是昏迷不醒。   深圳的大夫已经看过了病人,诊断是颅脑损伤。对方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有没有严重的后遗症,现在都难说。   目前治疗的关键在于先保住命,后续再慢慢看情况。   曹董又火冒三丈:“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会不会看病?”   大夫其实也不高兴,他们见多了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富商,总觉得好像自己有钱了就什么都懂。   大夫也不求着他:“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在给病人看病。你要是觉得我们水平差,达不到您的要求,等到病人的生命稳定下来,您可以选择转院,据您认为满意的医院。”   说着,头发花白的主任就扬长而去,才不受他的闲气。   曹敏莉在旁边劝:“爹地,你别生气,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专家。伤到脑子,本身很多事都很难讲。”   这话算是捅到马蜂窝了,曹董暴怒,冲着女儿一顿咆哮:“你是不是希望他一辈子醒不过来?我让你弟弟把牢底坐穿?你不要幻想,你老子我还没七老八十,我完全还可以再生一个。”   1990年,私立医院对大陆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词。而公家的医院条件再优秀的,也最多就是单间,压根没有包一层楼单独诊疗的概念。   开玩笑啊,这是治病救命的题。你把医院都包了,你让其他病人不活吗?   所以他这一吼,周围人都侧目,集体朝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   曹董的火气更加旺盛,如果不是他自觉年纪还轻,还不需要驻拐杖的话,他现在绝对能够扬起拐杖打人。   曹敏莉不动如山,温声细语地劝父亲:“爹地,你先别发怒,现在我们不能乱了阵脚,起码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重症监护室不能进人,他们只能去旁边的贵宾接待室说话。   曹敏莉招呼曹启龙的助理:“你现在跟董事长认真汇报究竟是怎么回事?兹事体大,不可有任何隐瞒。”   助理也心慌手抖。当初他跟了曹少做事,还以为自己就要一飞冲天。结果没想到第一次到大陆就碰上了这种倒霉的事,甚至连曹少都被警察抓走了。   他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内容。他只知道周良彬是带罪之身,还在服刑当中,至于他是怎么出的监狱,曹少没提过,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敢问。   曹董想拍桌子,真是乱七八糟。   一个神棍居然把曹家的接班人耍的团团转,足足损失了上亿的资金。   钱还是小事,关键把人都给赔了进去。   他目光扫到房门,看到一个小孩探头探脑,顿时又火气往上冒:“谁?你们怎么做事的?”   助理赶紧解释:“他是周良彬的儿子,曹少先前把他带到了香港,现在又把人送到了周良彬身边。”   周小宝看着房里的人,吓得缩脖子,想要凑上前又害怕。   他跑过来是因为他太饿了。   自从爸爸被送到医院,曹少被警察抓走,所有人都像忘了他的存在,连一口饭都不给他吃。他在医院的角落里躲了半天,饿的实在吃不消,只能跑过来找他认为好歹有点交情的助理叔叔。   没想到碰上了一群更可怕的人。   曹董眯了眯眼睛,重复了一句:“儿子?”   他还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指示,他的秘书匆匆忙忙跑过来汇报:“曹董,记者来了。”   曹家夫妻脸色大变,记者怎么跑过来了?在深圳发生的事,他们的鼻子什么时灵到这个地步,居然嗅着血腥味跨越香江而来。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远道而来的记者就直接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贵宾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长.枪短.炮怼上头,话筒堵住人的嘴巴。   “曹董,请问您对令郎杀人有什么看法?”   “曹董,大陆法律讲究杀人偿命。如果令公子被枪毙,您是不是要再纳一位太太生下一位继承人?”   “曹董,令公子为什么要痛下杀手?是不是因为有暴虐倾向?”   曹董狼狈不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讨厌的记者。他从来都厌烦狗仔,几乎不和这些人打交道,所以缺乏相关经验,只能咬紧牙关不让别人抓住话柄。   还有记者注意到了周小宝的存在,立刻兴奋:“曹董,这是令郎的私生子吗?你是不是要全力培养第三代?”   曹启龙作为香江豪门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养活了不知道多少小报。虽然他对周小宝非常冷淡,基本上处于没管过他的状态。但因为有记者常年蹲守曹启龙,居然也拍到过周小宝的照片。私底下有传言,说这是他和某位高级交际花的私生子。   曹董大发雷霆:“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绝对没有的事。”   周小宝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由自主地幻想,假如自己真的是曹家的小少爷该多好啊。   可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周良彬——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不是曹启龙。不然他就假装他是曹启龙的儿子好了,反正昏迷不醒的人又不能说什么。最好死了,再也不能开口讲话。   奈何天不遂人愿,他只能在心中失望。   记者都围攻曹董夫妻,倒是没顾上他这个核心人物。   助理灵机一动,直接把小孩抱到了旁边的小房间,关上房门,眼睛死死盯着他:“想不想过好日子?想不想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住大房子?你不是个蠢小孩,你应该知道你爸爸并不爱你,他根本靠不住。”   周小宝缩了下脖子,两只眼睛跟老鼠一样偷偷地看助理。   助理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直接招呼他:“想过好日子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房门打开了,刚好有记者在追问曹董,拥有一个杀人犯儿子是什么感想?   周小宝立刻喊出声:“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叔叔和我爸爸是好朋友,因为爸爸骗了他,还打他,所以叔叔才跟他打在一起了。”   小孩子的声音又高又亮,记者们全都转过脑袋,有人开口问:“是曹启龙的儿子吗?”   “我不是,我爸爸是周文彬。爸爸把我托付给叔叔,叔叔对我很好。但是爸爸骗了叔叔,叔叔知道以后很生气跟他吵了起来。我爸爸脾气不好,就动手打人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爸爸摔倒了,昏了过去。”   房间里哗然声不断。   曹敏莉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小孩真够可以的。   看来他们还真想把这个案件变成互殴啊。   留在饭店里的人不知道医院的热闹。   抓到了周良彬,对周大爹和周伟来说是喜讯也是悲剧,因为他们真正最关心的并不是周良彬的下场,而是25万块的下落。   现在它们倒是变成了真正的股票,只可惜现在的股票和假股票也没什么区别了,同样没人接手,同样没办法变成钱。   陈自强认为这是很正常,电视新闻都不厌其烦地播放: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股票有涨就有跌,怎么可能只涨不跌。   这就相当于他们筹钱买到了股票,完成了工作。现在股票下跌了是市场规律,跟他们又没关系。   可惜周大爹和周伟都没办法这样理解,他们能想的就是完蛋了,这要怎么办?25万块呀。   听上去这种逻辑挺诡异的。   可再想想那位先是在国库券市场发了大财,然后90年转战股市,又一举成名的杨百万。现在他家亲戚找到他让他帮忙炒股票,提出的要求就是赚了钱归亲戚,亏了本得杨百万自己填。   人家就是这样理不直气也壮地提要求。   周秋萍试图跟着二人解释,最后也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即便他们理解,下河村的人也理解不能。   包括现在外面大街上的股民们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股价会下跌?是政府发行的股票啊,政府怎么能够让股价跌下来呢?   他们再转不过弯来,也得面对事实。   只眼下摆在周家父子面前的难题就是他们要去哪儿挣那25万,甚至要挣比25万更多的钱。   因为这是全村人出国讨生活的希望。   张国富倒是愿意留他们在工地干活,马上要开工,他需要大量的建筑工。大工做不了做小工,这是农民工最常见的出路。而且收入也不低。   当初中建三局为了让国贸大厦能够如期完工,采取的是计件工资。管理人员的工资比一线工人低,甚至有一线工人一个月拿到了600块。   那可是1984年时的600块呀。而这一年人均纯收入是355块,相当于他一个月挣了人家接近两年的工资。   张国富采取的也是差不多的方式。如果周家父子好好干的话,一年几千块绝对不是问题。   但几千块对于25万来说又成了杯水车薪,他们要不吃不喝攒多久才能把钱攒到手,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周家人又该如何面对下河村的乡里乡亲?   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周伟继续回老家做生意,如果拖拉机运输事业和菜籽饼能接着做下去,几年之内还清所谓的债务不成问题。   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大问题。他要能做买卖的话,下河村的人要是能继续做小生意的话,也就不会挖空心思的想要弄钱出国发财了。   就是不让他们做小生意了啊。   张国富又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干脆让他们把村里的壮劳力都带出来,一起到他工地上干活。这样每个人都挣钱了,就相当于自己把损失给赚了回来。   反正有三个工地要开工了,起码一年之内是不愁没活干的。   条件已经提的这么优厚,周大爹也没话讲了。   现在出门打工的人不怕苦也不怕累,毕竟再苦再累也比不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家怕的是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还要被当成盲流驱赶。   周秋萍松了口气。她是需要人手干活的,但她能提供的工作岗位,下河村鲜少有人能胜任。毕竟他们店里的服务员基本上也是高中以上的学历啊。   没上过多少学又缺乏一技之长,到大城市最常见的工作大概也就是卖苦力了。   她去隔壁房间准备打电话跟卢振军汇报,卢振军对下河村有感情,很关心村民的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忙得要死了,还这么关注周良彬事情的进展,绝对不放过这个骗了乡亲们血汗钱的诈骗犯。   她出了房间门,刚好碰上曹敏莉和苏珊回来,赶紧问:“怎么样?”   曹敏莉让她进屋说话:“颅脑损伤,还在昏迷中。曹启龙被抓去派出所了,不过周良彬的儿子指证说是因为周良彬骗了曹启龙,而且先动手打人,自己摔倒了昏了过去。”   周秋萍大吃一惊:“周良彬的儿子?”   那位周小宝不是被周良彬的两个哥哥养着吗?什么时候又跑到深圳来了?难为周良彬自己从监狱里钻空子出来,居然还有蓬勃的父爱,不辞辛苦地把儿子接到身边养。   真没看出来,他这人还有人性在?   曹敏莉摇头,一言难尽:“是曹启龙把他弄过去的,大概觉得可以用他来拿捏周文彬吧。”   周秋萍也摇头:“那他可真想多了。周良彬这人啊,永远只在乎自己,那人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抛弃和利用的工具。”   一样米养百种人,天底下就有这种生性凉薄的人。   曹敏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那大概就是养出感情了,所以他要保护他的曹叔叔,把脏水泼给自己的爸爸。”   刚才在医院里,她的父亲曹董还义愤填膺地强调他儿子被骗了,一片赤诚之心遭到了侮辱。他之所以动手,是因为发现对方是个逃犯,想把他送回监狱。   一个暴虐的罪犯,居然变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   真是讽刺啊。   周秋萍端正了颜色,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这样呢?就算周良彬是正在服刑的罪犯,他也有人.权,不能由着别人颠倒黑白。难道凶手是资本主义世界的大少爷就了不起吗?深圳改革开放10年,就是改出了大少爷的无法无天吗?深圳到底是社会主义的深圳,还是资本主义的深圳?我们的政府到底是在给资本家说话,还是为我们老百姓说话?这件事,必须得表明态度。要严惩凶手,有钱能使鬼推磨,是资本主义的法则,在我们社会主义的国家行不通。”   她满脸气愤的样子,“不行,这一定要找记者,对受害者主持公道。”   苏珊目瞪口呆。   这是用黑魔法打败黑魔法吗?11月份就是深圳成立10周年的庆祝,现在大家讨论最激烈的就是所谓的姓资姓社的问题啊。   对呀,香港有记者发言,大陆当然也要有记者说话。本来就不该偏听偏信。 第382章 赶紧离开深圳   周秋萍只负责路见不平一声吼(煽风点火), 吼完就跟她没关系了。   难不成让她拔刀相助,主动为周良彬出头?   疯了她吧!   虽然到现在她也没搞清楚周良彬对他那股深深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但直觉告诉她,只要有机会对方一定恨不得她生不如死。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所以人家这辈子跑过来追杀她。   可她思前想后, 上辈子自己除了对不起两个女儿之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况且就算她真对不住人了, 也不需用这辈子来赔偿。   人, 且活当下。   既然如此,还是让曹总自由发挥去吧,她不掺和。   周秋萍还没忘了自己的正经事,继续打电话给卢振军,汇报下河村的情况。   听了张国富的安排,卢振军一叠声地说好。   正儿八经下过乡, 一块儿在田里干过活的城里人都知道, 在这个工人实际地位远远超过农民的时代, 真的没有农民想当农民。一旦给他们机会去当工人,他们都迫不及待逃离田地。   自古能够歌颂田园风光的, 那起码也得是地主。   现在建筑工虽然是临时工, 但收入肯定要比单纯种田来的高。   卢振军没办法改变当地地方政府的政策, 让他们允许农民做小买卖,但能够让人进城打工,也是大大的改善了。   周秋萍关心了一句他在苏联的生意开展情况。这个要是做的好, 能够大大拓展他们的生意范围,挣的钱绝对不会比在布达佩斯少。   说到这个, 卢振军头疼了。   他干活的效率不低, 已经组织了第一个观光团到莫斯科参观兼旅游, 双方谈的也不错, 甚至苏联方面的老工程师五十年代还来过中国,对中国厂方的设备非常熟悉。   有卢振军的贸易公司在中间牵头,进口苏联机器的事进展的很顺利。   但苏联方面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说没有进口配额,找了一堆人还是没办法经过海关把中国货运到莫斯科。   卢振军打听到的消息是苏联准备大力发展轻工业。他们注意到了境内中国货非常受欢迎,害怕自己的市场被抢占,所以开始限制了。   他牵头的这笔买卖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卡住了,成了苏联方面心照不宣的反面典型。   这样讲吧,苏联是社会主义老大哥,国内能够看到的僵化的体制下各种匪夷所思的怪象,在苏联都能够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甚至更胜一筹,让人叹为观止。   卢振军眼下忙的就是这事儿,他在莫斯科的贸易中心怎么也没办法建起来。   他都忍不住抱怨:“比他妈匈牙利的海关还难缠!”   甚至连他在莫斯科的合作伙伴都嘲笑他没事找事搞什么官方贸易。中苏的官方贸易要好搞,还有民间贸易什么事?   不如随大流,大家都蚂蚁搬家从国内运货到国外。大不了积少成多。   卢振军火气冒冒的:“明明市场有需要,非得压着不让搞,这不瞎胡闹吗?正规渠道进不来,走违规的,还是会进来,然后还会养出一批腐败,少一大笔税收,真是毛病。”   周秋萍心道这种事老大别说老二,大家都差不多。   新华社都报道了,1988年1月到9月,通过海关进入国内的录像机是两万台,实际上流入国内的则足有33万台。记者去京城两家最大的国营商店调查,发现店里卖的绝大部分都是走私货。   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利润关系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她直截了当地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卢振军头痛:“再想办法打通海关吧,明的不行来暗的。我上哪儿找那么多人给我蚂蚁搬家呢。”   他手下的安保人员都有大用场,现在不仅押货而且还接国内一些大型团队的安保工作。怎么可能再抽出来当边境挑夫。   他也不好跟在莫斯科的这位伙伴一样,从莫斯科郊区找几个淳朴的年轻人以旅游的名义来国内,白吃白住白玩之后直接带货去莫斯科。   莫斯科不是他的大本营,他想组织人手太难。   周秋萍心念微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要人手是不是?你能拿出多少邀请书办护照?”   卢振军愣住了:“你有人?”   不对啊,她应该没人用才对。正因为缺乏足够的人手在国内外倒腾,所以她才建议自己走正规贸易路线。不然人工支出要比税收低的多。   周秋萍笑了:“我没人,但下河村有人,他们都想出国见世面。跑一趟,你能给他们多少钱?”   卢振军愣住了,脱口而出:“100美金,我这边最多能出一人100美金十五包货,可以包食宿以及在莫斯科的开销。你能给我找多少人?”   周秋萍在心中算了笔账,直接应下:“OK,我去跟他们谈。壮劳力的话,三四百人应该没问题。下河村出的了。”   她挂了电话就去跟周家父子谈:“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村里人出国顺带着挣钱。”   周伟眼睛瞬间亮了。虽然他清楚张队长提供的工作已经很好了,但他做惯了生意,手上进出的钱财也多,从内心深处来说并不愿意给人当小工盖房子。   如果能出国,即便需要长时间待在火车上,他也甘之如饴。   “没问题,我们回去就跟村里人讲。”   周大爹倒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认了儿子的话。   事情定下就得立刻赶紧行动,出国要办护照,他们首先得回乡将愿意出国打洋工的人的信息手机好了交给卢振军的人,才能办下护照,然后又要马不停蹄地人工扛货去莫斯科。   张国富无所谓,现在到处都有农民工,他从乌鲁木齐直接带人过来盖楼都行。主动找下河村的人,其实他也是在卖周秋萍和卢振军的面子。   临走前,他还跟周秋萍开玩笑:“看来还是出国香,哪怕不给钱,免费出国玩一趟都抢着去。”   周秋萍笑道:“加油干啊周队长,说不定下回你就要出国去盖楼了。”   她转过头跟周家父子道歉:“不好意思啊,你们看这乱哄哄的,都没顾上到深圳各地好好转转。”   其实就是她自己,真要说游览深圳,还是上次跟阿妈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逛了逛。其他时候,每次都来去匆匆,搞得跟打仗一样。   周伟赶紧表态:“没事,你忙,以后有空过来也一样。”   张国富说了句俏皮话:“不一样哦,以后你就是见识过外国花花世界的人,说不定再看深圳也就这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周大爹勉强跟着挤出笑。   待到大家都上了车,周伟去上卫生间时,阿爹跟着他进了厕所。搞得他别扭死了:“爹,你急你先上吧。”   这火车上的茅房又不是村里的茅房,咋挤啊。   周大爹却两眼直勾勾,小声道:“小伟啊,你说秋萍给咱们找的这活是不是当挑夫?”   所谓的挑夫当然不是一般的挑夫,这是他们被抓在樟木头看守所时听来的一个词。那几个是从福建石狮到深圳买股票的,石狮有钱,当地走私非常厉害。甚至到了可以花五十块钱雇外地人挑一趟货的地步。   当时周伟心动了,随口接话说要是能出去,他也跟着去石狮挑货。   结果却被周大爹骂了一顿。   别看周大爹文化不高,却天天听广播。国家打击走私呢,怎么能做走私的事?   但同样也是这个人,跟着儿子一道想把假股票转给下一个受害人,结果被抓了。   现在,他又纠结,他们这算不算走私东西去老毛子的地盘啊?这多不好。   周伟不会用“矫情”这个词,这样的词太高级太文化了,距离他的生活太远。他只觉得他爹也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怎么屁事一堆?   但亲父子就是亲父子,他很会拿捏他爹的命门,一句话就将老同志堵得死死:“那是苏修,你跟苏修客气个啥啊。他们占我们的便宜还少?”   周大爹瞬间就神清气爽了,也腰杆子都挺拔了许多。   张国富看老头上完厕所人都精神了,十分笃定地跟周秋萍讲小话:“肯定是水土不服憋的,一上车就解决问题了。”   便秘多熬人啊,简直能把人逼疯了。   周秋萍无语,只好强调:“盖房子的事我就指望你了,短时间内我估计不会回深圳。”   张国富没多想,还随口问了句:“哦,那你什么时候过来?要不要搞个动工仪式,亲手挖第一锹土?”   周秋萍意味深长道:“在深圳股票跌到底之前,我不打算回来。”   以前风头出的有多大,现在她就有多遭人恨。只盼着过完1990年,新年新气象,股市还能回归牛气冲天吧。   毕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她这位“罪魁祸首”。   退而求其次,股市千万得在电子大厦开门大吉前牛气轰轰,免得到时候有人会迁怒抵制。   想到这儿,已经忍着好几天没看股市行情的她又忍不住想看报纸了。刚好列车员过来搞推销,什么零食饮料皮带衣服还有报纸杂志应有尽有。   杂志花花绿绿,封面大多是衣着清凉的妖艳女郎,第二性征经过了极力描绘,标题同样耸人听闻。什么谁和谁通.奸了,什么当代潘金莲,什么奸.情血案,基本集中在拳头加枕头再加斧头。   她从杂志里要了份今天的报纸摊开来看,张国富也伸过头来瞄了一眼,然后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等到列车员走了之后,他才小声嘀咕了句:“又开始姓资姓社了,不就是觉得他们这些当官的才有权利闹革命吗?”   改革开放损害了谁的利益?当然是当官的利益。   以前你要卖什么?想买什么?能不能买到?能不能卖出去?全由他们说了算,他一句话不说,就能把你的脖子捏得死死,你能吃多少口饭都由人家说了算。   现在好了,市场自己决定你想吃买得起你就有的吃,不需要别人替你套框框架架。人家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当然要跳脚了。   你们都不求他了,那他官老爷的威风要到哪儿去逞?他当然要第一个跳脚反对。   任何改革侵害的都是既得利益者的权利,他们掌握了社会话语权,他们会用一切手段对新兴的改革进行攻击。   看完了标题,张国富就没有看下去的兴趣。老生常谈的那一套,他跟卢振军差不多年纪,他还完完整整经历过那个时代了。   需要看他们这帮人炒冷饭?   周秋萍倒是认真地从头看到尾。原因无他,因为标题虽然起的大,里面的内容却很实际,讲的就是曹启龙虐杀周良彬的案子呀。   虽然用词全是震惊体,很有UC的前兆,但好歹表达清楚了意思。那就是社会主义不是资本主义,不是谁的腰包鼓,谁的嗓门大,谁就有道理,一定要尊重事实真相,绝不能放过任何坏人。   曹敏莉的动作很快呀。记者的手笔也很老辣。报纸上的文章有个着重点就是周良彬这么个犯人是怎么从监狱里偷梁换柱跑出来的?在这过程中,凶手曹启龙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篇文章情绪激烈又跌宕起伏,搁在几十年后,假如不被和谐,那也绝对是公众号爆款文章。   就看这报道能掀起多大的波澜了。   周秋萍并不担心这种娱乐倾向会被忽视。   深圳市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但开放的作风远远跑在思想前面。在这里,有时你会觉得他跟香港没什么区别,看的是翡翠台的电视剧,讨论的也是香港明星的八卦。   可因为它的改革开放试验田地位,在很多问题上,它反倒是特别的谨慎。   不然深圳和海城的股市都在疯涨,为啥深圳市政府心慌慌,恨不得自己直接拎起水桶去浇,而海城这几个月股票涨得比深圳还猛,却不像他们一样紧张,也没出规定说不让党员干部炒股,还说这是人家的自由?   有的时候,标杆也是个沉重的负担。全国都盯着你呢,你能不小心?   周秋萍翻过一页报纸,开始认真看股市行情。   分析文章她不感兴趣,她看的就是每天的开盘价和收盘价,瞧一眼就觉得眼睛疼,果然是跌跌不休,估计还套在股市里的人看了要心梗。   想想自己的那50万股深发展,其实她还是心痛的,天底下只要不矫情,谁会嫌钱多呢。   张国富没碰过股票,也没赶上这波发财良机。他心态豁达,不阴阳怪气,只好奇:“你今年真不打算回深圳了?这证券交易所开业,你也不来?”   说到这个周秋萍真感觉深圳股市诡异的要命。理论上来讲,原始股上市不都是发大财吗?证券交易所还没开门,按道理来讲不会跌呀,咋还能跌成这样呢?   算了,她已经糊涂了,她根本搞不清楚里面的概念。   就她这样的人,居然在股市发了大财。估计牛顿都恨的要跟她决斗吧。   她摇摇头:“不去了,都跌成这样了,万一我过去人家再让我买股票,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张国富深以为然:“那是不该去,别上了他们的套。”   现在买股票不是打水漂吗?她把钱都拿去买股票了,哪里还有钱盖房子啊,坚决不行。   火车到了羊城,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张国富现在赶时间,直接飞回乌鲁木齐去聚集他的队伍。   而周秋萍和余成则是去江州。倒不是他们不放心周家父子,一定要把人亲自送回下河村,而是整体搬迁到海城,江州那边还有很多工作要收尾。   首先一个电脑公司,方教授到底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就继续呆着吧,带着他的几个学生搞研发。   但研发部门就必须得分家了。从芯片坑里跳出来的,要继续升级龙卡,迎接变化不断的市场挑战,甚至还要研发会计系统这些。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设置一个新的部门,具体任务是筹备电脑城,正式开始卖电脑。这样软硬件齐发,抗击风险的能力也能相应提高些。   这些事情千头万绪,必须得理清楚。   然后就是公司产权的变迁。余成入股150万,个人注资,那就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有了这个身份,他后面做事更加理直气壮。   至于周秋萍这边,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承包电视台的服务部了。想继续做新综艺节目的就只能留下。因为电视台和电视台之间有高高的门槛,她能把人塞到江州电视台干活,到了海城,她没人脉就不要谈了。   1990年,是典型的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你没舞台就没施展空间,也不要谈其他。   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纠结,田彩霞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跟着周秋萍去海城发展,她想做更多有挑战性的事。   周秋萍当然欢迎。   她现在的经营方式极为松散,餐饮、娱乐以及贸易公司都处于单线联系的状态。   这么做的好处在于任何一项被单独砍掉,都不至于对其他产业造成太大冲击。   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单线联系意味着所有事她都得自己耗神。她迫切需要一位能够为自己分忧的助理。   因为短期内她也要走一步看一步,不想充当光伟正的历史背后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迂回前进的错误”。   政策变得太快了,洋帽子的护身符效应究竟有多大?她现在也不敢打包票。   忙完了手头的事,周秋萍才有空回家喝口水。   高兴同志借口想吃糯米糕,招呼女儿一块进厨房,关上房门,才小心翼翼地问:“陈嫂子的事怎么样啊?”   她听女儿说要给陈嫂子弄个身份的事,她就心里直打鼓,生怕有纰漏。   说实在的,她自己当初用假港商的身份都没那么紧张。因为有种不成就不成的底气呀。大不了这买卖做不下去,再跑到东欧干脆变外国人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没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为了做生意吗?   陈嫂子不一样,人家是为了活命,为了能够光明正大走上街,过正常人的生活,为了她生而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   周秋萍点头:“已经弄到护照了,她也搞了投资移民。”   陈嫂子是个小富婆呢。   她之前做打口磁带攒了几十万丢进股市里,结果资产翻了好几十倍,现在也是千万富婆。   所以弄香港身份的时候,她就直接做了投资,也注册了一家公司,看后面要怎样展拳脚。   高兴同志真高兴,不停地点头,对陈春花同志充满信心:“没问题,她聪明又能干,又不是个贪的,以后肯定能做好。”   周秋萍笑道:“那还真说不来,说不定她以后也是亿万富翁呢。”   因为陈嫂子有种诡异的直觉啊。大家在电话里沟通的时候,她就考虑过要是后面打口磁带不好做了,住在周秋萍正在盖的电子城里盘个铺子做生意。   她看报纸说,以后是电脑的时代,那电子配件肯卖好。   瞧瞧,有这个眼光,又有这个资本,人家发财那是理所当然。   高兴同志乐了半天,突然间又叹气:“你说她这一没偷二没抢,从来没干过坏事的人,咋就不能好好做自己?非得要改个身份呢。”   周秋萍摊手,这道题无解。   因为凶手太过强大的时候,就只好怪受害者倒霉了。   高女士还想再叨叨,锅在翻滚了,她赶紧开锅盖,可千万别毁了她的一桌美味。 第383章 一出手8套房(捉虫)   吃完晚饭, 大家收拾行李时,欧小飞带了人来找周秋萍主动请缨。   虽然周秋萍表态说“香满集”的扩张开分店事宜具体工作由欧小飞全权负责,但年轻的店长还是觉得得让老板把关她才放心。   她在店里说了选拔新店长的事。一个是香满集要在江州以及江省范围内开新店, 另一个就是乌鲁木齐新找了家店面需要人过去打江山。   这两个新岗位各有优劣。   前者的优势在于纺织路上的香满集就是模板, 货源甚至连客流都不用担心,一切照搬老店就好。但同样的, 新店肯定是欧小飞自己过去开拓, 店长只能当副手,而且以后也是围绕着纺织路的总店为中心。   后者不一样,难听点讲叫天高皇帝远。不在老板眼皮底下,很多事都得自己拍板,权力相应也大很多。但同样的,责任更大, 困难更多。   目前老板只挑选了店址签下了长约合同找了装修队进场装修, 但是人员培训以及进货渠道都没敲定, 需要人过去自己牵头做。要是没点开拓精神,习惯凡事听指挥的, 会直接歇菜。   虽然老板开了高工资, 但大家还是疑虑重重, 不敢轻易伸脚。   搞得欧小飞都忍不住想自己跑过去了,因为她开店经验最丰富的。   这时候却有人主动站出来毛遂自荐,表示愿意去乌鲁木齐开荒。   她一开口大家都挺惊讶, 因为这位叫杜丽的服务员算是新员工。她是去年底,因为香满集客人增多, 人手忙不过来, 第二次招聘时通过旁边“大歌星”卡拉OK房的熟人介绍来的。   其实当时欧小飞没选中她, 因为她超龄了, 已经三十三岁。但她看着年轻,英语也不错,这才被破格录取的。   老员工们都没想到她会这样积极,一时间怀疑自己被比下去了。   欧小飞也拿不定主意,干脆把人直接带到周秋萍面前,请老板把关。   周秋萍把人请到沙发边坐下,开门见山:“杜丽同志,你认为你去乌鲁木齐开展工作有什么优势?”   杜丽本来以为自己要表决心的,没想到一下子基调变了,成了她竞争上岗。她脱口而出:“我家在乌鲁木齐,我能定下来。”   话说出口,她脸先红了,解释道,“我爱人转业了,我们都不想回老家。他战友在乌鲁木齐的商贸城,喊他合伙做生意,我就想干脆过去。”   她丈夫级别不高,转业回去也就是在乡镇上进个厂或者当个小干部。   他们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感觉回老家没啥意思。但她丈夫又没办法留在江州,刚好去乌鲁木齐是个机会,好歹是大城市。   周秋萍点头,并没被说服:“还有呢,你还有什么优势?”   妻子跟着丈夫跑,有份工作先接着,不能说明什么。   杜丽茫然了,她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足以称之为鹤立鸡群的地方。倒是欧小飞替她说了句:“她学东西很快,英语也是一年上手。”   杜丽的脸红得更加厉害,感觉特别心虚。其实她虽然是高中毕业生,但他们老家那边当时还是九年一贯制,基本上处于只要你愿意读下去,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   在1989年之前,她一句英语也不会说。   她开始学英语,也是“香满集”招聘广告上报纸以后的事。   因为羡慕啊,羡慕洋快餐店的服务员能拿几百块钱的工资,抵得上她在部队服务社半年多的工资了。   她比人家差哪儿啊,不就是她不会英语嚒。刚好她孩子也大了,不用她操心,她就横下心来学英语,愣是靠着听广播背单词背小册子,在短短不到一年的九个月时间里练出了口流利的英语。在餐厅里跟外国人闲聊都不成问题。   周秋萍微笑:“那你很厉害啊。”   她也号称学英语,从重生1988年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了,英语还是散装,实在佩服有恒心的人。   杜丽脸上已经烧的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烧糊了,期期艾艾道:“我,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好好做事。”   周秋萍点点头,从名片夹里翻出两张名片,让她抄下联系方式:“这位是建设兵团的涂主任,原材料的事,不管是鸡肉还是土豆或者圆白菜,你都可以找他。他们建设兵团就跟农场一样,东西更齐全。”   当初她想撺掇曹敏莉在新疆种长绒棉,涂主任就一心想拉曹总投资棉纱厂。后来曹敏莉感觉投入成本太高,也没足够的人手在新疆坐镇,这事才作罢。   但她们跟涂主任的交情算是打下了。这回她想在乌鲁木齐开快餐店,首先想到的货源就是对方。兵团有养殖户和种植户。   涂主任也承诺帮忙在兵团内部搞招聘,协助她做好店员的选聘工作。   赵凤英见状打蛇随棍上,也说服装店里要多招几位兵团职工家属,算是跟他们绑上了一条船。   “这张名片上的老师是给新疆培训空乘人员的。你过去之后跟老师联系,后面培训服务员时要多尊重老师的意见。不能想着我在江州干了多久,我接待了多少客人,我经验丰富。新疆是多民族地区,宗教信仰也比较多。要尊重人家的习惯。”   杜丽赶紧点头应下。   等到她谈完话出去,她猛然发现这件事完全没她想象中的难。最头疼进货渠道以及人员招聘和培训的事,周经理已经早就安排好了框架,她只要进去填空就行。   走在高档小区里,杜丽疑惑地问欧小飞:“你说,周经理是怎么联系上空姐培训的老师的啊?”   兵团那边倒是好说,转来转去转不开那个圈子,可空姐,听着就特别高大上,她去乌鲁木齐怎么跟人家打上交道的?   欧小飞也不知道,但她严重怀疑周经理就是坐飞机时直接问人家乘务长:你们是在哪儿培训的?哎,我这边要开一家国际餐厅,需要优质的服务人员为外宾服务,你能帮忙安排培训工作吗?   听着匪夷所思,但这的确是周经理能干出来的事。   她好像永远不怕对人提要求,似乎被拒绝了也无所谓,完全不觉得丢脸。   杜丽回头看了眼灯火掩映中的别墅,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羡慕:“什么时候能住上这样的将军楼就好了。”   她生出惆怅,丈夫已经离开部队,估计此生都没这个指望了。   欧小飞笑了起来:“你去乌鲁木齐说不定明年就能住上了呢。你忘了商贸城那边要盖亚运村小区的事了吗?听说是按照给外国运动员住的房子的标准盖,规格可高了。”   杜丽心道,那也不是小洋楼。哎,要是乌鲁木齐有小洋楼的话,她肯定得想办法挣钱买一套。   欧小飞也发呆。   每次来到这个小区,她都无端感觉自己好渺小,好像这是个遥不可及的世界,她踏进来都要偷偷摸摸一样。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以后他们也能自己盖楼住。   周经理不是说了嚒,后面店里的盈利全部用作开分店的投资和员工福利。只要他们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地,也能盖自己的宿舍楼。   她在心中盘账,现在的减免的税费再攒个两年,应该就能盖房子了吧。她得问问她哥他们厂盖房子花了多少钱。   要是钱不够的话,是不是也能跟特区一样卖楼花?或者大家一起拿钱出来盖?大家投在大歌星卡拉OK房的本金,今年能收分红了啊。   欧小飞正浮想联翩呢,杜丽突然间感叹:“不知道海城的房子要好成什么样。”   她的潜台词是以至于周经理连这里的别墅都看不上,直接搬去了海城。   欧小飞笑道:“那你去乌鲁木齐好好干呗,争取到时候房子比海城更好。”   这事她俩还真想差了。   实际上,海城的房子远远比不上周秋萍他们现在住的两层小别墅,只是普通的公寓而已。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拿着钞票也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的情况,是因为现在包括海城这样的大城市,商品房也更加接近于概念名词。   名义上,1979年国家就开始试验推行商品房了。但长期的高福利低工资社会分配制度让普通劳动者根本无法依靠正常收入购买商品房。   市场上的商品房怎么处理?一个是侨汇房,也就是面向华侨、归侨和侨眷销售的房子,收外汇券,一平方米卖1000美金。另一个地段好的房子,每平方米也能达到两千元以上,基本都是单位买了分给即将离退休的干部的。剩下的到还算便宜,每平方米八.九百块,但因为地段偏,因为城市交通建设跟不上,偏到上班连公交车都没有,所以乏人问津。   而且市面上现房少,基本都是期房。   这个时代大把撒钱买房囤着根本不现实,市场购买力小,供应自然也少。   在周秋萍和余成被深圳股市吓得心惊肉跳时,高兴同志带着两个妞妞来回跑了好几趟海城,最后挑中的外销公寓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面积小,明明说有128个平方,走进去感觉小了好多,实在束手束脚。另一个就是形状奇怪,哪有房子拐七拐八的,根本不是四四方方的形状。   而且价钱还贵,现房就是780美金一平方,一套房下来得十万美金,都能开个公司了。   杜仲带着东方贸易公司的人搬进去时,就忍不住直摇头:“这叫什么外销房啊,还比不上老公房实惠,样子也太奇怪了。”   眼下海城几乎没有写字楼的概念,各家单位的办公用房也基本上是自建自用,他们想租人家的地盘都没指望。   而且海城人口多,住房紧张问题在全国都名列前茅。他们想找个四合院或者老洋房来办公,也基本属于痴人说梦。   周秋萍没办法,索性大出血买下了四层楼八套房给大家办公兼住宿用。   也就是贸易公司的确挣钱,源源不断地订单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外汇。否则换成任何一家单位都舍不得如此大手笔。   李立军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却满意地点头:“很不错啊,你看看这里的瓷砖跟浴缸都是进口的,24小时供应热水,还有煤气又不用烧煤炉,外国人都是这么住。你们看小区前面这么大的公园,绿化多好啊。交通什么的都方便。再说了,小区里24小时有保安巡逻,换成其他地方能有这么好?”   其他人被成功地说服了,他们估计周经理相中的就是24小时巡逻的保安。   毕竟差点儿被人泼过硫酸,有心理阴影,希望保证安全也正常。   杜仲点头:“难怪要花大价钱选外销房了,外国人住的地方,安保肯定要到位。”   李立军拉开现在极为少见的铝合金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大片绿地,突然间笑道:“周经理真够意思啊,花这么大的价钱。”   杜仲也赞同:“其实把我们放郊区也没关系。反正搞贸易,也要到处跑,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我在学校干了那么多年,总共也就借了8平方米给我住啊。”   凡事就怕比较。这一比较,大家都感觉周经理起码是可以打90分的领导。   于是同事们集体商量之后,决定打个电话给周经理表达谢意。他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领导花大价钱为他们提供舒适的工作环境,他们当然得领情。   这个电话就由杜仲打,他现在是贸易公司的总经理,直接对周秋萍负责。   电话打到了周秋萍的大哥大上,他言简意赅的表达了东方贸易公司全体员工对新工作环境的满意以及对未来充满信心。   周秋萍也满意:“收拾好了没有?电脑应该明天能到位。你们拜访过邻居没有?”   杜仲有点懵圈:“拜……拜访邻居?不太合适吧,这边住的基本都是外国人。他们好像不太喜欢被人打扰。”   周秋萍却相当坚决:“他们不仅仅是你们生活中的邻居,也是你们工作中潜在的客户。现在,把你们的货品清单准备好,去一家家的拜访。你们想想看,眼下还在海城呆着的,而且有固定住所的外国人普遍都是什么身份?他们总不会是来旅游的。”   事实上,外销房里住着的除了三侨之外,基本都是外商。   今年春天,政府宣布开发浦东之后,再度吸引了不少外商来到海城。他们对这个世界人口最大的国家市场摩拳擦掌,希望能够一展拳脚。   但眼下海城的城市建设远远满足不了大家的需要。   外国大公司想要在海城设立办事机构,常规做法是在豪华大酒店长期包套房,显然这个价格也是相当感人的。   到了1985年时,外滩的联谊大厦成了十里洋场首幢涉外写字楼。但这座城市大规模建设写字楼,起码得等到1992年的南巡谈话之后。   这就意味着虽然外国人总是强调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但他们在海城住的外销公寓实际上也承担着类似于工作室的责任,同样得干活。   再说真是要公私分明到那份上的话,每年夏天跑到布达佩斯去度假的西欧商人又是怎样一边晒着太阳浴一边谈妥下半年的生意的呢。   周秋萍理直气壮:“你们就是做外贸的,你们周围都是外商。不去拜访他们,你们要白白让生意跑走吗?”   还准备到公园里去逛逛呢,逛啥呀?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也不想想看这房子多贵。   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电话挂断了,贸易公司的同志们目瞪口呆。合着让他们住在外销房里,还有这用途啊。   这头卢振军看周秋萍挂电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一边笑还一边点头:“你可真够可以的。”   周秋萍忍不住肉痛:“外销房真贵,简直就是宰肥羊。”   关键在于她知道外销房升值空间不大呀。虽然地段好,但房型古怪,普遍又没电梯。到了2000年左右商品房大爆发的时候,它们就愈发没有吸引力了。再后面的市场上,它们还会沦为滞销货,可以说相当够呛。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她真不愿意一口气掏了80万美金,就买这些外销房。   卢振军哈哈大笑,理直气壮:“那当然了,队列对外还是要分开的。同样的房子,在他们国家卖的可比这贵的多。”   他们说话时,人在火车站。   卢振军特地从国外飞回来,一是为了亲自带队下河村的周大爹等人去干国际挑夫的活,二就是为了把儿子卢小明送回国。   尽管他愿意把孩子带在身边照顾孩子,可实际上他天天跑来跑去,动不动就在欧洲各国横跳,一个礼拜能有两三天跟儿子坐在一起吃晚饭就不错了。   所谓的陪伴,委实是够呛。   更重要的是卢小明今年才上三年级,一个小学生跑到国外去读书,周围根本见不到中国小孩。语言观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孤独啊,他完全找不到可以交流的人。   父子俩又长谈了一回,卢小明决定回国上学。他也要去海城。   卢振军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他这个父亲好像一直很失职。   周秋萍无所谓,真让小明跟着他爹,说实在的,也确实够呛。   反正她一口气买了8套房,除了两套用来办公之外,剩下4套分配给职工住宿,还有两套可以用,并不担心孩子没地方住。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卢小明打算如何处理他的财产。   上了车,她就询问孩子:“之前不是买了股票嘛,阿姨上回问你,你说给卖了。现在这个股票呢,比起卖的时候价格涨了差不多35倍。那么这笔钱,也就是700万,你打算如何处理?”   卢振军本来嘴里叼着没点的香烟,一过震惊,直接把香烟给咬断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说什么?七……七百万!”   周秋萍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卢总,你不用在我面前哭穷,你过手的,7,000万美金都有吧?”   卢振军不假思索:“那又不是我的钱,那是公司的钱,部队的钱。”   700万啊!把他这辈子的工资摞在一起,再乘以10,也没这么多钱啊。   他扭过头看自己的儿子,一本正经道:“我这是要提前体验被养老的感觉了吗?”   这下连开车的彭阳都扑哧笑出了声。   周秋萍哭笑不得:“卢老师,你才多大,养什么老。我是要问小明同学,这笔钱打算要怎么处理?是存在银行吃定期,还是买房买什么?”   卢小明扭过脑袋,满是困惑地看着周秋萍:“阿姨,那我应该怎么用?”   周秋萍直接摇头:“阿姨不知道,这个得你自己决定。”   彭阳撺掇小朋友:“要不你接着买股票吧,就买海城的股票。对了,周经理,你打算什么时候抛海城的股票啊?抛的时候千万通知我们一声啊。我就指望它发财了。”   周秋萍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摆手:“我不抛。”   92年的南巡谈话之前打死她都不会抛。   她才在深圳股市投了2,000万,就搞得人家现在股价大跌,已经拦不住了。   她当初可是筹了4,000万的资金直接砸进了海城股市。   这要是往外面一抛,老天爷啊,她那8套外销房也白买了,给了她10个胆,她都不敢再去海城呆着了。 第384章 最好的朋友   真不是周秋萍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觉得她有多能耐,而是现在深圳股市一塌糊涂,海城股市情况也不妙。   这对难兄难弟, 对国际股市丝毫不敏感, 人家跌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它们涨得风生水起。然而它俩就像双生子, 诡异地心灵相通。   具体表现就在于, 深圳股票跌得稀里哗啦,海城股票也凉风起兴,只比自家兄弟多撑了一个节气,从11月8号开始,跟着正式立冬了,股价就这么一天天的往下跌。表现最恐怖的就是龙头老大电真空, 据说它巅峰时期, 每股交易量达到了800块, 但现在它的挂牌价已经只有四百多块。   周秋萍都深深地怀疑,所谓90年代初, 闭着眼睛买只股票都会发大财, 是不是骗人的鬼话?   就好像几十年后, 人家老说80年代随便摆个摊就能赚的盆满钵满,完全不提有多少个体户被抓进大牢,又有多少人被骗的倾家荡产。   大概时代的回忆总在滤镜, 能够被记住的都是好的部分吧。   周秋萍不是不想抛股票,虽然现在股票价格比起她买进的时候还是赚, 但跟巅峰时期相比已经缩水了差不多一半, 而且还不晓得会跌到什么时候。   但她真不敢啊。都已经这样了, 她要再往外抛股, 是嫌市场崩溃的不够快吗?   别的股票她不清楚,单一个豫园,夏天那会儿,她真的收了好多,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股东了。她这会儿抛股票,是生怕股票跌的不够快。   所以她只好假装瞎子,啥都不看不问,随海城股票去。   毕竟她在深圳已经挣的够多了,跟这丰厚的利润比起来,那4,000万全砸了都还比不上个零头呢。   想到这儿周秋萍也惊悚了。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也会如此膨胀。好比看到一薇的时候,想的就是13亿,直接把那4,100万给忽略了。   彭阳的股票还套在海城股市里呢,也同样面临着冷冷的冰雨往脸上拍。   可他好歹是经历过大手笔股票交易的人,过手的资金是以亿为计算单位的,对未来充满了坚定的希望:“股票肯定能涨起来,海城不是马上要□□券交易所了吗?到时候肯定所有人都往股市里涌,价格会呼呼往上涨。”   所以他坚持不抛股票,他就等着新一波牛市的到来。   卢小明听得津津有味,还跟他探讨:“叔叔,那我要不要买股票?”   这话彭阳可真不敢讲。他自己的钱无所谓,亏了就亏了,赚了就赚了。反正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但要是害人家本来距离千万富翁一步之遥的小朋友直接变成了负翁,那他罪过可大了。   彭阳拒绝:“叔叔不知道,叔叔不懂股票。”   卢小明困惑了,谁都不给他答案,那他应该怎么办?   周秋萍安慰他:“不要有压力,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挣钱就是为了花,只要不违法犯罪,做伤害自己伤害别人的事,怎样花钱都无所谓。或者你不想花,把钱直接存进银行,也是一种处理方式。”   说实在的,虽然现在银行降息,但利息还是很可以,三年定期,利息在10%以上。700万存进银行,光靠利息都够他吃一辈子了。   卢小明疑惑地询问周秋萍:“那阿姨你为什么现在不把股票卖掉呢?它价格在下跌,现在不卖不是要损失更多钱吗?”   这段时间他跟爸爸一直待在一起,对经济敏感多了。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运过来的货品如果有破损,就必须赶紧打折处理掉,否则放在手上的时间越长,东西就越不值钱。   现在,股票也一样啊。   周秋萍的心在滴血,脸上还乐呵呵的:“因为阿姨在股市里已经赚了很多钱,该损失的还是得损失。现在要维持股市的稳定,阿姨就不能随便乱动。”   她认真道,“你现在想买股票也无所谓,这是你自己的钱,只要你能接受它从有到无,一下子就没钱了。”   卢小明松了口气,姿态轻松:“那我就继续买股票吧,就当还回去。”   他其实搞不清楚700万究竟意味着什么。毕竟他只是个三年级的小学生,而现在的小孩也不流行理财教育。他只是想到那一长串数字就有点害怕。   彭阳大笑,认真地表示:“叔叔也想这样害怕一回。”   只是太难了哦。本金就摆在这里,即便翻上百倍,也达不到700万。   但有的赚就好,人生得知足常乐。   车子没直接开回别墅,而是先去幼儿园接人。   青青和星星两位小朋友今天参加了班上同学为他们举办的欢送会,正式和自己的小伙伴道别。   周秋萍其实心里挺打鼓的,害怕小姑娘会哭得稀里哗啦。   她以前看过一个短视频,两只住在楼上楼下的小伙伴要分别了,哭得一塌糊涂。而实际上呢,搬走的人家还在这个小区,只是从两室换成了三室,相距还不到200米。   现在,她要把女儿带到海城去了,坐火车都要好几个小时呢,她们和小伙伴分开,可不得眼泪哗哗淌。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把卢小明同学带上。关键时刻要是哄不住了,就让小哥哥上吧。以她俩姑娘颜控的程度,应该比她这个亲妈更管用。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车子开到幼儿园,两个丫头不仅没伤心,还笑得比谁都开心。   看到妈妈的时候,星星骄傲地向小伙伴们强调:“你们可以来我们家玩,楼上楼下都可以玩,我妈妈会做好吃的。”   一群小豆丁们全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阿姨,你去海城也开店吗?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哎哟,小朋友们好像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离别。他们更高兴的是以后他们去海城也能找到小伙伴一块玩了。   周秋萍笑眯眯地摸着这群小脑袋,当场保证:“没问题,你们过来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倒是幼儿园的老师挺伤感的,尤其是对青青小朋友。   80 90年代特别流行神童的概念,几乎和特异功能不相上下。在经历了知识无用论的压抑之后,大家更加渴望神童的出现,似乎神童才意味着希望,意味着这个民族可以一飞冲天。   因为青青表现的挺聪明,学习能力很强,老师一直坚信她应该好好得到培养,将来也去上少年班,然后成长为科学家。   幼儿园的老师忧心忡忡,还亲自送他们出门,就握着周秋萍的手强调:“青青妈妈,我知道你特别厉害,是优秀的职业女性,而且很能挣钱。但是我必须得强调一点,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是要靠科技来腾飞的,所以,科学家对国家的贡献更大更有意义。这是100万个万元户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   周秋萍笑了笑:“我们家都尊重孩子的选择,将来她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实在的,她从来不觉得个体户比科技工作者低一等。社会依靠不同的分工才能正常运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双手做事,就有自己的人生价值。   而不是别人说什么有意义才真的叫有意义。   作为母亲这个角色,为什么要努力挣钱?因为这样孩子才有更多资本不断地试错,最终找到最适合自己那条路。   周秋萍跟老师道谢,笑着牵两个姑娘的手走人。   什么叫做左拥右抱啊?搂着这两只妞妞,她就等于有了全世界。   把两个姑娘抱上车时,周秋萍看着有点发呆的卢小明,又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你要不要跟同学们打声招呼?”   卢小明缩了下眼睛,下意识地抿住嘴唇。   他离开学校的时候,其实并不愉快。当时因为妈妈的事,他被很多人嘲笑。去了小红星艺术团,身边都变成了不认识的人。大家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才终于放下了重担。   周秋萍笑笑,没有勉强孩子。凭什么要一个才上三年级的小朋友勇敢呢?如果离开反而好受些,那就干脆离开呗,没必要非得面对。   但车子从幼儿园前面的路倒出来,上大马路正要走的时候,刚好碰上小学生们放学。   祝强小朋友迈着总裁酷炫狂霸拽的王八步,红领巾歪歪斜斜,充当书包的黄挎包摇摇晃晃,叫人忍不住怀疑会随时掉在地上。   不过他的眼睛倒是很亮,一眼就瞧见了卢小明,立刻冲过来,给了他肩膀一拳,抱怨道:“嘿,你小子多久没回来了?你肯定逃了期中考试。”   好嫉妒啊,他也想出国玩,这样就不用考试了。   周秋萍逗他:“要不你也跟我们一块走吧,以后小明天天盯着你学习。”   青青和星星热情地邀请:“哥哥,你跟我们去海城玩。”   祝强却愁眉苦脸,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算了吧,最近不行,我可不能刺激我妈。我妈现在是听不得海城两个字。”   为什么呢?因为祝嫂子作为一个追赶时髦的职业女性正儿八经赶了一回潮流,她也炒股了。   深圳太遥远,她还在做着服装尾货生意,没空过去。所以她买的是海城股票,足足买了5万块的电真空。   当初是暑假高位买进,现在5万块已经损失了差不多2万,简直可以说是割肉。现在他们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他妈。   其实也没人怪她,大家都以为股票是闭着眼睛挣钱,谁知道会下跌呢?国家发行的股票居然也会下跌。   眼下祝嫂子可纠结了,又想赶紧把股票卖掉,又害怕股票会涨起来。   她听人说了,以前电真空从140块跌到过90块,后来又涨到了五六百块,然后才下跌的。假如后面它还涨呢?   祝强叹气:“我都希望赶紧涨,涨回来我妈就正常了。”   卢小明认真地点头,十分肯定:“会涨的,阿姨亏了钱,以后肯定还能再回来。”   哎哟,这可没有平衡。股票就是玄学,运气不好的时候,买谁谁跌。   大家正讨论股票呢,又有一群小学生冲过来了,围着卢小明激动地喊:“是你吗?春节联欢晚会,是不是你唱的歌啊?卢小明。哎呀,你太厉害了!”   九岁大的小孩一个比一个激动,全都往前挤,只恨自己不能靠卢小明更近一些,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与有荣焉。   谁都没再提他妈妈的事。   好像那件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卢小明茫然了,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爸爸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足够强大,那么所有常规的评判标准在他身上都不适用。大家不会在关心他的家庭他的出身,关注的只有他这个人。   现在,他以前的同学好像又以他为骄傲了。没有人再嫌弃他,大家看他的目光又充满了羡慕。   有人大喊出声:“卢小明,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   有些小孩还不明白什么叫转学,他们理解的是卢小明要去演出,所以才不来学校。   卢小明轻轻地摇头,声音却坚定:“我转学了,以后我去海城上学。”   小学生们要比幼儿园的小朋友更加理解离别的意思。起码他们知道海城很远,很可能以后再看不到卢小明了。   好多人都发出了惋惜的叹气声,脸上写满了失落:“你真的走了啊?”   卢小明点头:“对呀,我要过去上学了。”   人群里突然间跑出个小姑娘,看着卢小明就“哇”的哭出声,抽抽噎噎地道歉:“对不起,卢小明,我不该放弃我们的友谊。”   周秋萍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说来有点不好意思,除了自家娃和自己亲近的娃之外,她看大部分小孩长得都挺像的,全都是圆脸圆脑袋。   但这姑娘一开口,她就反应过来了。   哦,就是那个小姑娘,以为卢小明是饿晕过去的,所以给他带肉包子的小姑娘。   去年有段时间,自己家还在军区的时候,这小姑娘经常跟卢小明还有祝强一道来自家玩。   后来倒是不见人了。   小姑娘在做自我批评:“我不勇敢,我缺乏勇气,我将我们的友谊遭受考验的时候,没有坚持。”   周秋萍感觉自己好冷血,人家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她听到小孩子的道歉,第一反应就是作为一个三年级的小朋友,小姑娘的词汇量还挺大的,作文应该写的不错。   小姑娘哭得伤心极了,话都说不清楚,肩膀也一耸一耸的。   卢小明轻声道:“你不要哭了,我不怪你。”   结果被原谅的人哭得更加厉害。   卢小明茫然无措,他知道该怎么哄妹妹,但他不会哄女同学呀。   他只能认真地告诫其他同学:“你们以后不要再骂她,说她坏话了。她没做过坏事,你们不应该骂她的。”   其他小孩脸上都浮现出了茫然的神色。   距离去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一年,这只有三秒钟鱼记忆的小孩来说,一年的时间足够把所有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有骂过女同学吗?为什么要骂她?想不起来了啊。   卢小明硬着头皮劝那姑娘:“你不要哭了,没事了,你看大家以后都不会骂你了。”   周秋萍好不容易摸出了手绢,给赶紧给那小姑娘擦脸擤鼻涕,安抚她道:“好了,没事了,早点回家写作业去吧。大家都赶紧回家吧,别在外面疯玩,不然你们家大人会担心的。”   小学生们哄笑着散开了,只剩下几个人对卢小明念念不舍。   但是卢小明要上车走了,他们也只好挥手再见。   只剩下那个小姑娘还可怜兮兮的站在路边。不过她的朋友们过来了,拉着她一块往前走了,只她不时地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车子。   卢小明冲着车窗外喊:“我原谅你了,我们还是朋友。”   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笑容,结果笑着笑着,她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彭阳当机立断,赶紧发动了车子。   老天爷啊,他还没当爹,没有蓬勃的父爱。他真怕小孩哭,尤其是这种小姑娘。他总不能揍对方一顿,让对方不要哭吧。   但那魔音贯耳,他又吃不消,他只好逃之夭夭。   祝强也在车上,可以少走几步路回家。他抱怨卢小明:“你也太没原则了,她是叛徒,你不能被女人的眼泪欺骗。”   周秋萍深深地感觉现在的小朋友们电视剧可能看的比较多。这个台词怎么一套一套的?   卢小明却轻声细语道:“我爸爸告诉我,女孩子比男孩子更艰难。他们骂女孩子的话比男孩子更难听,让人更难受。”   那个时候,他们还骂她是臭破鞋呢。虽然他搞不清楚破鞋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是最恶毒最脏最脏的话,特别欺负人。   所以她吃不消了,她哭了一场,再也不敢跟他说话,也不理睬他。   她也很可怜,明明她没做错任何事,却被他连累了。   周秋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睛在后视镜里看卢振军。   后者似乎也挺惊讶,主要是他跟儿子叨叨的话比较多,他没想到这小崽子还真能听进去,又一本正经地去践行了。   但是祝强不满:“你这种行为叫没原则,她背叛了我们的友谊,我们不能原谅叛徒。你怎么还能把她当朋友呢?”   卢小明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搞得祝强下车的时候还气呼呼的,总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就连卢小明跟他挥手道别,他都直接扭过了头。   直到卢小明说:“她已经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祝强瞬间抬头挺胸,骄傲的像只小公鸡。   他就说嘛,伟大的友谊一定要有牺牲,必须要为朋友扛住。   车门关上了,星星特别自豪地强调:“我是哥哥最好的朋友。”   周秋萍哭笑不得,她咋就养了这么个臭屁精呢?   卢小明却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关于1990年底的股市情况,当时两地都下跌的。   曾任万国证券交易总监谢荣兴在回忆文章里写道:1990年12月3日上午9时30分左右,时任上海书记、市长的朱、副市长□□、庄.晓天以及人行上海分行副行长罗.时林等前来考察我所在的万国黄浦营业部。   我提前一小时得到朱要来的消息,当时心里还真有点担忧,因为当时市场不好,不知股民是否会发泄怨气。当朱一行的轿车停在离黄浦营业部门口二十米左右,广东路上广大股民在非常拥挤的情况下立即让出一条通道,我带头作出鼓掌的手势,大家用热烈的掌声夹道欢迎,自觉形成的热烈场面令人感动,因为当时股市天天在下跌。   1990年5月上海股市开始上涨,到9月底静安指数300点。在此期间,电真空最高突破500元。   上海证券交易所开日当天,有30种证券上市,国债5种,企业债8种,金融债券9种,股票8种,也就是俗称的“老八股”。第一笔交易对象是电真空股票,由海通证券抛出,未达3秒钟,便被万国证券吃进,但该交易因价格问题,后被宣布无效。再次竞价后,被申银证券吃进,成交价格365.7元,上海证券交易所第一笔交易完成。   可见在这过程中,股价还是下跌了。当时做短线交易肯定有人亏本。90年代初炒股,也并非稳赚不赔。   另外这个月最后一天了,大家不要浪费了营养液啊。^_^ 第385章 疾驰的车   都说迎客饺子送客面, 现在高兴同志也不晓得该饺子还是煮面条了。   人是风尘仆仆地从国外回来了,但他们自己都收拾好了行李,马上就要离开啊。   唉, 这住了差不多一年时间, 还真住出了感情来。院子里余成和彭阳用废弃轮胎给孩子搭的秋千架子,破旧的陶瓷脸盆中自家种的小葱和大蒜, 还有墙角挂了霜风干的丝瓜囊。平常觉得还好, 现在一瞧倒舍不得了。   卢振军站在院子里抽烟,情绪更加复杂。   该离开的总归会离开,再多的诱惑都留不住人。   余成关心了句:“房子政委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他担心的点有点与众不同,他怕房子空着,卢家老两口会找着理由跑过来作妖。   说实在的,人真不能落魄。一落魄还能保持住风度的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会斯文扫地, 甚至破罐子破摔。   以前卢老将军多气派的人, 今年过年时再看看他的样子,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从容这个词, 得手上有才从容的起来。   要是他们急吼吼地跑回江州来, 再病急乱投医搞出什么难堪的事。那政委再在外面挣他个几千万美金也等于白搭。   官和吏永远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   卢振军掐灭了烟头, 露出笑容来:“这是建筑公司的办事处啊,哪有空着的事。”   余成一愣,旋即跟着笑:“对, 现在办公用房紧张得要死,上哪儿空着去。”   他们龙心科技公司搬到海城去也找不到写字楼, 最后还是买了闸北的房一部分住一部分办公。偏是偏些, 但好在距离车站近, 再说科技公司也不用非得待在繁华热闹的中心地带。   卢振军抽完了一根烟, 伸手搓了搓脸,招呼人道:“走吧,好好吃一顿。”   到底吃的是饺子,一口一个肉丸的大饺子,吃得小朋友们满嘴流油,梦里都是香喷喷的味道。   等到早饭,则改成了面条,青菜肉丝面,还卧了嫩嫩的荷包蛋,吃饱了好去车站。   搬家动静不小,但行李已经陆续托运过去了,他们走的时候也只带了些随身衣服。什么锅碗瓢盆之类的,留给后面的人用,他们自己去海城再买。   这般潇洒的姿态,足够让一家老小轻松上阵。   大家在火车站碰头时,王教授看到他们的样子,再看看自己两个箱子,笑着自我解嘲:“看我这大包小包的。”   他先前要卖猪饲料秘方给高女士,后者想开饲料厂来着。   但是这小一年的功夫,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上头风声一阵紧过一阵,说什么的都有。他本来还在学校返聘呢,也吓得不敢再露脸。   像他这种老运动分子,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晓得缩着尾巴做人才能保住一条小命,所以还是远离是非窝子吧。   高兴同志原先琢磨着接手军区农场的养鸡场时,跟他商量了回,意思是他如果愿意,可以请他当个技术指导。可惜后来养鸡场也没承包成,白放了人家鸽子。但他也没生气,反而在周秋萍他们决定转战去海城时,主动提出他也可以过去。   虽然王教授一句也没提过,但高女士心里有数,偷偷跟女儿咬过耳朵,老头子这是自己识相,给儿子一家腾位置。   王教授儿子也在学校工作。现在各单位都住房紧张,学校是照顾王教授才给他们家分了三室套,这在全校都是排的上号的。   但时间一长就有矛盾了,尤其是王教授的孙子孙女年纪渐渐大了以后,老人就成了多余的存在。儿媳妇天天在家里敲桌子拍板凳地说加了窝囊废,家里屁股都转不过来。儿子就装死,无声地站在自己小家庭那边。   正因为这样,王教授才特别乐意待在老年大学,好歹能喘口气。   周秋萍不管人家的家务事。有人来帮忙,她当然欢迎。安排住处也没问题,因为侯晓斌帮忙牵线的养鸡场那边就有空房。条件肯定比不上学校,但胜在地方宽敞也有食堂,反正吃住能解决。   王教授很知足,能不被嫌弃能自己干活挣钱,他就觉得挺好。   郊区也不苦,下放过的人没啥好怕的,挺自在。   大家碰了头,又在车站门口买了豆沙包。   别问刚吃过早饭吃什么豆沙包,问就是小朋友的肚子是无底洞,他们永远都可能饿。每当你以为他们会撑坏的时候,他们总能吃完继续活蹦乱跳。   周秋萍想给小花猫擦脸,一掏口袋才想起来自己手帕给昨天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了。余成赶紧接手女儿,又给卢小明拿豆沙包:“吃吧,这个趁热吃最好吃。”   旁边有人经过,小声念叨:“不是说江州计划生育抓得严吗?怎么这就有三个。”   余成听了大笑,伸手揉卢小明的脑袋。   卢振军立刻强调:“喂喂喂,这是我儿子。”   余成呵呵,招呼卢小明:“叫干爸。”   卢小明看看自己爸爸,没吭声。   结果星星是个随时都能找到存在感的小朋友,立刻响亮地冲卢振军喊:“干爸。”   卢小明一愣,瞅瞅余成,终于也喊出了声:“干爸。”   导致刚抱起干女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卢同志瞬间感觉自己被小朋友套路了。   周围人都哄堂大笑,彭阳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可算有领导吃瘪的时候咯。   高兴同志一边笑一边招呼大家:“走咯走咯,先进去坐着吧。”   天冷了,有人戴着大口罩从笑声旁经过,目光阴鸷地撇了撇嘴巴。   她讨厌看到人笑,世界上那么多开心的事吗?笑什么笑,笑的真恶心!那个死老太婆,居然还叫高兴,哪儿来的脸,高兴个鬼的高兴。   贾甜甜加快脚步,她感觉自己要是不赶紧离开的话,一定会控制不住扬起手上的箱子砸死那些讨厌的人。   她真的忍受不了了,马上送她出国,她一分钟都忍耐不了。   贾甜甜匆匆拖着箱子往家赶,到了大院门口时,她突然间感觉哪里好像不对。那种近乎于野兽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蹲下整理鞋带。她再站起身时,终于反应过来是因为大院里多了不少新面孔。   市政府家属区的大院,来来往往的人基本都固定。外人轻易进不去。   贾甜甜嘴里嘟囔了:“我的包呢?”然后转过头开始开始找包。   家属院里的新面孔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时,她就又重新上了大马路,然后突然间丢了箱子拼命往前跑。   此时此刻,周秋萍等人已经上了火车。吃饱了的小朋友盯着出窗外看风景,不时嘀嘀咕咕地分享心得。阿妈和王教授讨论鸡饲料的配方,卢振军则在和余成说准备开的电脑城。   这方面大陆的产品在东欧的确毫无优势可言,港台商人做的更好。因为他们可以用美国的软件台湾的壳,日本的经验韩国的料,西欧的型号东欧的价,混的风生水起。   卢振军下一步也想往这方面努努力,光搞轻工业品不行,得扩大经营范围。   当然,这也只是构想而已,这边都还没谱呢。   周秋萍在看报纸。   余成瞥了眼,劝道:“别看了,晃来晃去,眼睛吃不消。”   周秋萍摇头:“没事。”,却也放下了报纸。   朱莉的目光扫过去,努力辨认简体字,花了好几秒钟时间才消化掉自己扫到的内容,好像又是曹总家的事哎。   卢振军也瞧见了,嘴里发出了声“呵”。   这位将周文彬从大牢里捞出去的香港阔少当真不是凡品,原来之前还闹出过强.奸案被调查过,但后来报案的受害人改口了,成了男女朋友之间的感情纠纷,此事才草草收场。   只这回记者没有轻轻放过此事,反而抓住深挖,言辞激烈地怀疑羊城的公安机关被收买了,所以包庇罪犯,逼得受害人不得不改口。   不过鉴于受害人已经出国留学,此事的是非曲折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澄清了。   记者还挖掘出了香港小报对曹启龙的报道,一花花公子,肯定没好话,什么迷.奸揩油之类的新闻就没断过,连带着对曹家的家风大肆鞭挞了一番。   卢振军嗤之以鼻:“惯子如杀子,他家还真以为是在香港,花点钱就能只手遮天?”   朱莉略有些不快,直言不讳:“起码我们香港的报纸还能写出来,换成你们大陆的高官家的小孩呢?”   卢振军一愣,点头道:“仗着有钱有势就为所欲为的确是大问题,是社会的毒瘤。”   他不杠,搞得朱莉都已经进入战斗状态了也只能瞬间漏气。   旁人没觉着有啥,彭阳简直笑到头掉,一个劲儿地拍大腿。   朱莉直接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只看小孩子们了。   周秋萍暗自偷笑,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好。看来曹敏莉那头的硬仗有的好打了,不晓得要拉锯战到什么时候。   至于报纸上的股市动态,算了,别看了,看的叫人心烦,就当它不存在吧。   火车况且况且往前开,大巴车也往前疾驰。   1990年的长途客车管理相当零散,什么买票要身份证之类的,通通没有,而且你可以随时在路上拦车,塞钱给司机就能上车。   因为在车站外上车价格普遍要比正规买票便宜,司机乐得挣外快,乘客也高兴能少花钱,所以十分常见。   贾甜甜就这样偷偷离开了江州。   她小心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仔细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办。   家是肯定不能回了,那些人不会凭空出现,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不行,她得赶紧出去,尽快离开国内。   这趟车开往白城,白城有火车站,只要买到火车票她就有机会出去。但现在的问题是她没钱也没护照,刚才为了逃命,她把箱子都丢了。除了身上几百块钱的零钱外,她一无所有。   几百块钱足够买车票,但绝对不够弄护照出国。   她知道行价,想要办去美国,起码得三万美元。   妈的,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台湾商人一直拖拖拖,今天说明天,明天说后天,她早就办完手续去美国了。   现在要怎么办?   贾甜甜满心烦躁,偏偏旁边的几个年轻女孩还有说有笑,笑得跟鹌鹑一样。   其中一人饱含羡慕:“还是你厉害呀,居然晓得炒股票挣钱。”   另一人强调:“哪个不晓得股票来钱?是她厉害,大家都舍不得出手的时候,她就出手,赚了大钱。我倒霉了,现在股票根本卖不出去。”   被他们羡慕的对象则得意洋洋:“我也不晓得的。是我那时候逛街被抓到了没边防证,把我拎去了看守所。我老板去赎我一直不停地叨叨,叨的我头都疼了,我就不想再做下去了。所以我就把股票卖了呗。买的时候倒是很便宜,要不是在菜市场摆摊子卖股票的长得很有样子,我才不会买呢。谁晓得她居然真的涨钱了。”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涨的还不是一点半点。她买股票的时候刚发了1000块钱的工资,全都买了。那时跟她一块儿干活的人都骂死她了,后来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   那个股票被套牢的姑娘酸溜溜的:“那你要当你老板的老板唻,她肯定后悔死了。”   “后悔什么呀?老板买的比我多的多,也已经出手了,可有钱了。马上又要买大别墅。”发了财的女孩叹气,“打口磁带真赚钱,就是一天天的对着那么多磁带,好无聊。我不要干了,我要回去盖楼房,然后招个上门女婿过舒服日子。”   其他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一直说个没完,还在不停地咔嚓咔嚓嗑瓜子。   贾甜甜的目光则落在了黑色的行李袋上。   那包塞的鼓鼓囊囊的,究竟有多少万?   一想到股票她就火大,又忍不住想到贾爱民那个白痴借的高利贷。如果当时是用来买股票,哪里至于害自己落到今天。   贾甜甜眯着眼睛假装在睡觉,琢磨着要怎样不动声色把包弄到手。只要有钱,那就有办法出国。   她想的太过于入神,加上车子不停地颠簸,迷迷糊糊的,她真的睡着了,直到一股大力把她摇醒。   “钱,把钱拿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了雪亮的刀光,贾甜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碰上抢劫了。   不等她脑海中冒出第二个念头,旁边的女孩就尖叫出声:“我的包,你不能抢我的包!”   对,是那个黑色行李袋,那里面装着炒股挣的钱。   贾甜甜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那是她的钱,她拿来出国的钱!   几乎是本能,坐在大巴车靠过道位置上的她立刻抬起脚,狠狠地踹向持刀歹徒的裤.裆,趁着对方猝然受袭痛得弯腰的时候,一把抢过了歹徒手上的刀,大吼道:“还不跑吗?”   车上顿时乱成一团,原本拿着刀一个个位置收钱的歹徒都懵圈了。   其实这年代抢劫团伙人数一般都不多,三五个人就是一伙,两人作案的也比比皆是。90年代有位军人英雄很出名,叫徐洪刚,他在大巴车上碰上的抢劫案,罪犯就只有两人。   为什么这点人就敢动手呢?因为几乎不会有任何人反抗。就好像当年一个日本浪人可以直接占领一个县城。全县上至官僚下至老百姓,包括有枪有武器的军警也不敢反抗一样。   所以贾甜甜的这一声吼,直接把大家给震晕了。立刻有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女同志也回过神,抓着手上的包就劈头盖脸砸威胁她掏钱的歹徒。   刹那间,车厢乱成一片,司机吓得直接踩了刹车。   有人在反抗殴打歹徒,有人趁乱赶紧下车跑。   此时正是黄昏最后一刻时光,天光暗淡至极。贾甜甜一把拽住那吓得直哭的姑娘:“走,赶紧跑。”   那姑娘拽着自己的行李袋就这样稀里糊涂跟着跑下车。   这会儿车子正开到荒僻的小镇。抢劫犯动手也一般在荒郊野外,因为在闹市区一旦被拦下来就跑不掉了。   大家慌里慌张,好几个人都跟在后面跑。有人哭有人骂,后面还有人大喊:“杀人了!”   于是众人跑得更厉害。   那个拖着黑色行李袋的姑娘已经跑不动了,贾甜甜硬拽着她往前冲。然而暮色渐沉,周围黑灯瞎火的,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   后面的哭喊声终于渐渐停歇,穿过她们耳朵的只有风声。这姑娘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会儿总算想起来道谢:“谢……谢谢你。”   她真佩服对方的胆量,那个强盗拿着刀啊。她是怎么也不敢跟人打的。   贾甜甜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突然间露出古怪的笑,轻声道:“想谢我啊,很简单。”   她抓起石头,直接砸在那女孩的后脑勺上,把人打晕在地,然后拎着对方的行李袋就要走。   可走了没几步,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大巴车发生了抢劫案,警察肯定会过来调查。这个女的见过自己,一旦被警察问到,她肯定会供出自己的样子。   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贾甜甜的目光陡然阴冷。她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扒下那姑娘的外衣,交换了双方的衣服。   接着,她又双手捧起石头,直接砸扁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姑娘的脑袋。   对方有没有发出闷哼声,她不知道。她已经管不了许多,她感觉鲜血和脑浆都迸到了自己的脸上,她也只是胡乱地擦了把脸。   然后拎起行李袋,头也不回地在夜色中离开。   怪谁呢?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浮现出一个冷酷的笑。   怪就怪你显摆吧,这才挣了几个钱,非要牛气哄哄的全世界都知道。   不对你下手都对不起你。   贾甜甜捏了捏口袋,又跑回头,从已经换到死者身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那几百块钱。   既然是抢劫杀人,那没理由放过任何一分钱。   她把钱揣进自己口袋时,碰到了身份证。   贾甜甜拿出那张身份证,就着昏暗的月色看了一眼,然后撇撇嘴:真是便宜你了,以后我要用这个身份走上巅峰,过上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80 90年代抢劫案频发的一个重要原因跟很多人都携带大量现金在身上有关系。因为当时异地跨行取款比较复杂,而且手续费也高,很多人都习惯直接带着现金出门。现在看来很不可思议,但大家当时都这么做。 第386章 来模特队吧   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饭, 卢振军才知道江州发生的事,直接气笑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抓到贾甜甜,因为布局抓捕的时候, 出来充当掮客角色的人居然变成了那位政协的贾主席。   他为什么要亲自出场呢?理由荒谬到令人难以置信。因为他不相信女儿, 他觉得女儿拿了好处一分也不会分给家里,更加不可能照拂儿子, 所以只能他自己上。   他的人脉圈要远胜过于女儿, 出手的力度肯定大不一样,一提就是一串子。   卢振军都怀疑他们之所以会提前动手,是害怕再继续下去,被拉拢的人太多,整个江州官场无人能幸免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国家对意.识.形态那么紧张, 不是无的放矢。只有放弃信仰的人, 才会如此塌方式的沦陷。   毕竟如果说是穷闹的话, 那50年代比现在不是穷多了吗?当初吃不上饭的时候可比现在惨多了。   但如此一来,他们就没能抓住贾甜甜, 叫人给跑了。   这是1990年, 坐车买票不用实名制, 满大街看不到监控摄像头,也没有大数据定位,住旅馆也只需要掏钱就行。一个人隐藏自己的行踪, 就好比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想要找出来, 当真比登天还难。   否则劳荣枝也不会逍遥法外多年。   一旦没当场抓住, 后面想把人捞出来, 真的千难万难。   打电话给卢振军的人也懊恼, 他们以为贾甜甜就是个官家小姐,抓她很容易。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狡猾,连他们的布局都看破了,直接逃之夭夭。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人都跑了。   卢振军有心想嘲讽两句,又觉得马后炮毫无意义。唯一庆幸的点在于,贾家倒了,失去了大小姐的身份,她以后想要兴风作浪,也没那么多条件。   电话那头的人倒是有点踌躇:“冯大壮怎么处理?”   按道理来说这只是个小角色,完全不用拎出来讲。但偏偏好像这人又有点特殊。   卢振军冷笑:“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怎么就知道贾甜甜没给他派别的任务呢?”   电话那头的人耸然一惊。可不是嘛,越是小角色,越是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存在,越是能搞出大动静来。   挂了电话,卢振军看了一眼手表,正准备出房间,星星就在外面焦急地催促:“干爸,你快点!”   她急死了,今天哥哥要去电视台呢。   哥哥要去电视台唱歌吗?是也不是。   是的意思是他的确得唱歌。不是的意思是不是面对电视观众唱歌,还是对着电视台的老师唱。   按照规则,他必须得参加完完整的面试,才能进小银星艺术团。   卢振军笑着答应,开门就直接抱起了小胖妞,要用胡子扎她的脸:“好好好,马上就走。”   星星发出尖叫:“干爸是大坏蛋!”   卢振军笑得更厉害了,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摸自己儿子的头:“走吧,我们家小明是最棒的。”   对卢小明来说,如果真的让他遵循内心深处的选择,他肯定愿意大家都留在江州,他还在小红星继续一边上学一边参加演出。   这是他熟悉而且习惯的生活方式。   但生活早就告诉了他,他是大家口中的太阳娃,但他不是太阳,地球不会围绕他旋转。他只能折中选择对他来说最好的方式。   不过到了电视台,当听说这个艺术团每个礼拜只上两天课,寒暑假才集训,有演出任务再集体活动时,卢小明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在小红星虽然有很多小朋友,住在团里,老师也很照顾他们。但他永远是孤独的,那种孤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他不知道自己会飘到何处。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激动地追问:“那我每天都可以回家吗?”   “寒暑假不行,有演出任务的时候要随团一块儿活动。”   面试老师倒是对他非常满意。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家喻户晓的小童星,上过春晚,参加过亚运会,还出国演出接待外宾好多次。   单凭他一手钢琴,一把亮嗓子,艺术团的老师就愿意把这孩子收下来啊。   要知道这是1990年,即便在海城,一个班会乐器的小孩也不超过三位。学乐器尤其是钢琴,绝对是烧钱的交易,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卢小明已经顾不上集训和演出要随团,他只知道他可以天天回家了,瞬间快乐的跟只小鸟一样,唱歌的时候都带着笑。   他的琴声像流水一样欢快地流淌,他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欢快地歌唱。其他几个来参加面试的小孩全都围着他看,原本忙碌的工作人员也放下了手上的事,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一首歌唱完了,大家还等着老师给意见呢。旁边有个长得胖嘟嘟的小男孩突然间叹气:“哎呀,卢小明同学,你都已经是歌星了,出国这么多次,为什么还要来小银星呢?”   他皱着眉毛,满脸苦恼的模样,“我来报名参加小银星,就是因为我妈妈告诉我,如果我表现好的话,可以去日本演出,去东京迪士尼玩。你去过吗?好玩吗?”   这娃绝对有点社交牛逼症,完全可以跟周星星小朋友有一拼了,天然自来熟。   卢小明摇头:“我去过东京,但我没去迪士尼乐园,我不知道好不好玩。”   他们的演出任务很重,不上台表演的时候都在训练,出国是要为国争光的,怎么能光想着玩呢?   看看这就是根正苗红的小朋友,思想境界都不一样。   周秋萍开始找自家的小姑娘们,一扭头发现她们居然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难不成阿妈带她俩去上卫生间了?   周秋萍和卢振军打了声招呼,也出去。   结果却在隔壁屋里听到了阿妈激动的声音:“好好好,我们走完就回家。”   她再推开虚掩的门往里面看,顿时无语。这两个小丫头在干嘛呢?正在T台上走台步呢。   电视台在搞少儿模特比赛,小银星艺术团也要从里面挑个少儿模特队,充实团里的力量。   青青和星星跟着奶奶出来上厕所,回头退错了门。她俩衣着时髦,打扮的特别精致,叫老师给误会了,就让她们上台好好走。没涂红脸蛋也没关系,先走再说。   别说这俩小丫头了,就是高兴同志都稀里糊涂的。对老太太来讲,老师的要求那就是圣旨一般的存在,她下意识地就答应了。   然后两只小妞妞便懵懵懂懂地走上了T型台。她俩哪里会走模特步啊,不过是跟着音乐从头走到尾而已。星星走嗨皮了,竟然直接一路往前冲。   要不怎么说是业余比赛呢,这两只被临时抓来凑数的小东西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们是场外人士。直到走完之后,评委老师要打分了,才发现没她俩的名字。   那怎么办?不拘一格招人才呗,现场再补报名。   这回乐呵呵的奶奶懵圈了,不敢踢孙女儿签名。那上面觅棉麻一堆字,她哪知道写了啥。   刚好周秋萍过来,就被老太太拉住了:“老师说咱青青和星星优秀,要选她俩当小模特呢。”   周秋萍下意识看两个白白胖胖的女儿,脱口而出:“当模特能吃饭吗?”   别看俩丫头脸上看着不显,那是她俩会长,藏肉。小肚子那可都是圆滚滚的。人家模特那个不是瘦的身上没二两肉,必须得把自己瘦成衣架子才好把衣服撑起来。   老师瞬间就不高兴了,严肃地批评周秋萍:“这位妈妈,培养孩子是为了让孩子鞥有更好的未来,你怎么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当成摇钱树呢,张口就是能不能吃饭。”   现在这个趋势很严重,有些从他们团里出去的小孩明明能考专业艺术院校,却一心只想着去夜总会歌舞厅走穴唱歌挣钱,根本不愿意在艺术上更上一层楼,白白糟蹋了好苗子。他们的家长不仅不拦着,反而推波助澜,心心念念靠小孩发家致富。   但人家好歹是十几岁的小孩,起码中学毕业了。她这算什么?三五岁大的小孩子都不放过。真是稀奇了,听说过啃老的,倒头回听说啃小。   周秋萍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脑袋都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解释:“不是,老师,我们的意思是我们家姑娘爱吃。模特不都瘦条条的嚒,我怕你们到时候不让她俩吃饭。”   老师也愣住了,尴尬地清了下嗓子,下意识道:“不能吧,挺瘦的小姑娘啊。”   这下高女士都乐了:“我们就是一张小脸骗人,其实肚子上都是肉。老师,不信你摸摸。”   谁知道星星瞬间亢奋,骄傲地摸着她的小肚子强调:“我有肚肚我好看。”   这这这,周秋萍发誓这绝对不是她坑娃,主要挖坑的人其实还是她们先前上的幼儿园的老师。   现在大家不管能不能吃好,起码都能吃饱。尤其是城里的小朋友,作为第一代独生子女的主力军,公认的娇气,吃饭也不肯好好吃。   幼儿园老师为了鼓励小朋友,每次都强调谁的小肚子吃的圆圆的,就最漂亮,最聪明。   然后星星同学就被这样重复概念着,完全没有苗条为美的概念,每天都欢欢吃呼呼睡,是头白胖胖的小猪猪。   艺术团老师将信将疑地伸手摸她的小肚子,顿时惊讶,哟,看不出来,很会长肉嘛。   高兴同志很自豪:“我们家丫头不挑嘴,吃饭可乖了。”   但这对小模特来说谈不上是优点。   如果身材圆滚滚,那衣服肯定不容易穿上身。   周秋萍也谈不上遗憾:“没事儿,长身体最重要,不卡她们的口粮。”   然而老师犹豫了一下,又下定了决心:“没事儿,她们又不算胖,小孩子就是这样。来我们模特队吧,小孩子要把样子立起来,把气质培养好,这样小姑娘走出去都跟人不一样。”   周秋萍对女儿跟人一样不一样,没啥感觉。都是人,能不一样到啥程度呀,又不是换了物种。不过把体型锻炼好倒是不错,看着就精神。   于是她询问两个女儿的意思:“你俩要不要当小模特?”   青青属于可有可无,比起妹妹,她年纪大点也文静些,好像更加偏爱看画画书。   星星就先激动了,叽叽喳喳地询问:“当模特是不是可以挣钱?”   老师瞬间拉下脸,愈发不满孩子的父母。这才多大点的小家伙,居然张口就是钱不钱的。   周秋萍想替女儿解释,他们家真不缺孩子挣的钱,他们家就不缺这个钱。   星星自己先得意洋洋:“等我跟姐姐挣了钱,我们就给奥运会捐款。”   今年国家成功地办了亚运会,几乎所有人都信心十足,我们也能办2000年的奥运会。所以亚运会结束后,社会上又掀起了一个给奥运会捐款的小高.潮。   看看,同样是想挣钱,目的不同,思想境界高下立现。   老师立刻眉开眼笑,当场保证:“要是选你拍广告了,有钱拿的。我们是电视台的艺术团,拍广告找小演员,基本上都是先找我们的小孩。”   星星夸张地捂住胸口,用舞台腔认真地强调:“那我就放心了。”   老天爷啊,周秋萍真觉得这丫头不应该去小模特队,而是进影视班,因为她就是个天生的戏精。   既然小孩子没意见,大人们更加不会反对。让孩子多学点也没坏处,加上一只羊是放,一群羊是赶,跟着卢小明同学一块来艺术团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大家达成一致,当场就敲定了青青和星星小朋友的童年提前结束一半。   小姑娘,以为以后还能叉开来疯玩吗?不可能的,三岁大和五岁大的小姑娘都要好好学习的。   这两只妞妞还不晓得人生的疾苦,和哥哥一道,跟着妈妈奶奶爸爸干爸还有叔叔阿姨一块儿去看她们的幼儿园。   幼儿园也是广播电台的覃经理帮忙介绍的。它的优势不在于房子盖的有多漂亮,里面的老师有多优质,设备又有多先进,而在于这是机关幼儿园。   它的安保措施做得好。   在还没有私立幼儿园的1990年,这一点足够让它秒杀其他所有幼儿园了。   卢小明要转过来的小学也是配套的机关小学,跟幼儿园离的挺近。以后送孩子上学就一块了。   今天礼拜天,校园空着,覃经理帮他们打了招呼,好让他们里里外外看个遍。   卢振军从里看到外,最后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秋萍:“秋萍啊,我这沾你的光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涌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作为老师,他把周秋萍当成自己的晚辈看,希望能够照顾她。但是学生成长的太快,现在已经反过来了,他成了那个被照顾的人。   他百味杂陈,有欣慰也有怅然。就好像父母看到孩子成长,感受到自己衰老的悲伤。倘若他还在高位上,那他大概就不需要这份照拂吧?   可现在他不仅需要,而且是迫切的需要。   高女士在旁边皱眉毛:“你这人啊,净讲生分话。这不都是应该的嘛。”   她可得意了,她今天倍儿有面子,因为大家都夸她这个奶奶有福气,孙子孙女长得好,又聪明伶俐。   对,高兴同志就是这么肤浅,她就是喜欢炫娃。   卢振军笑了:“是我肤浅,格局小了。”   他也够绝的,看完学校,甚至连晚饭都不跟儿子吃,直接出发去火车站。   他要接下河村的人,带人直接背货去莫斯科。   周家母女没跟着过去,因为她们还有工作要做。   既然已经来了海城,那就得正儿八经地把鸡养起来。不然连欧洲都跑了过去,养鸡场考察了好几个,连荷兰都特地飞了一趟,最后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写报告:虽然一事无成,但我们通过游览,增进了对欧洲养鸡事业的了解,扩大了交往,增长了友谊吧。   呸!她又不是官方代表团,糊弄谁都不能糊弄自己呀。   那是自己的真金白银。   养鸡场是侯晓斌介绍给她们的。这里以前是军垦农场,接收了不少从市区来的知青。后来知青回城,加上部队改制,向阳农场划归给了地方。   前些年向阳农场又开始改革,搞责任承包制。先从承包田亩开始 后面是茶园果园,接着就到了养鸡场养猪场。   早几年养鹌鹑特别火的时候,农场也特地从外地引进了鹌鹑种,家家户户养鹌鹑。但他们运气不太好,待到他们把鹌鹑养出来时,市场饱和了,鹌鹑卖不掉,只能杀了自己吃,白损失了一笔钱。   这件事对养鸡场的打击挺大的,用了好几年时间才算缓过神。他们虽然脱离了部队,但农场很多职工就是部队转业过来的,彼此联系还算紧密。   听说江州的军区农场靠养殖白羽鸡发了财,他们过去考察了一回,也有样学样,把白羽鸡给养了起来。   别说,白羽鸡长得的确比黄羽鸡快,养它确实很划算。   向阳农场也有心拼一拼,还特地派人参加了海城畜牧局的考察团,去匈牙利考察过当地的养鸡事业,准备引进人家的养殖系统。   但后来一个是农场经济紧张,没那么多钱,二个就是匈牙利局势变化很快。虽然公认没流血,但也一朝天子一朝臣,对接的人一会儿一个,这对国际贸易来讲是很要命的。   最后这事儿就没成。   加上这两年整顿经济,农场就想着能不能把养鸡场也整体承包出去,最好能够借着承包方的能耐让养鸡场更上一层楼。   侯晓斌的消息灵通,知道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周秋萍。   高兴同志亲自带着田彩霞过来跟人谈的。双方算是一拍即合。   农场不仅不反对她改进养鸡场,反而举手欢迎。高女士表示要引进荷兰的养鸡设备和成套屠宰设备时,这合作就差不多谈成了。   因为大家的目标一样啊。   在这共同的目标面前,后续要谈的就是利益分配。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双方都各让了一步,达成了一个彼此还都算满意的方案。   整个谈判过程,周秋萍都没参与。   当时她还在深圳一方面为股市风云提心吊胆,另一方面则忙着拿地跟设计院沟通建筑方案。   完全分.身乏术。   而且她觉得自己没必要两边跑来跑去啊。阿妈又不差什么,怎么就不能单独谈生意呢?以前和供销社做买卖的时候,都是阿妈自己去的。   现在有律师帮忙审核合同,还有田彩霞帮着跑前跑后,阿妈绝对可以独当一面。   所以高兴同志就很骄傲,养鸡场这个项目,是她一手推进的呢。   一到养鸡场,她便滔滔不绝地介绍后面的计划。养鸡场要重盖的,育种场也要自己搞,屠宰场在河那边。盖房子可以用农场自己的建筑队。   向阳农场名义上只是个农场,其实是个小社会,工商农业都有。只是在社会变革的大格局下,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周秋萍跟着阿妈走在农场里。她也是心大,这是她头回来这个农场,也是头回看到她将来几年时间内要重点关注的事业。   说实在的,秋收过后的农场有些荒凉,人体色调就跟初冬的乡村一样,是寂寥的灰,让人难以避免地想起走向穷途末路的集体。   但养鸡场4季都没缺过鸡,活物的存在又给它增添了生气。   小孩子们最兴奋,看着咕咕鸡就高兴地不停跑来跑去,很想跟鸡来个亲密接触。结果却被大人拎走了。   他们走到养鸡场的宿舍时,刚好碰上农场的吴场长过来找王教授说话。   看到大部队来了,听高女士给双方做了介绍,吴场长寒暄几句便直接问:“那这一批要出笼的鸡,你们打算怎么办?这直接一并接着过去还是怎样?”   本来这不是个事儿,毕竟上个月才敲定合作呢。   但问题在于白羽鸡养得比黄羽鸡快多了,这一批鸡马上就要出笼。他们现在已经无力消化,原有的销售途径不足以卖掉这么多鸡。   周秋萍听船长叨叨,不由得乐了。   搞了半天,她到养鸡场第一件事不是养鸡,而是要卖鸡啊。   这可真是干回她的老本行了。   她就是个卖东西的人啊。 第387章 找快餐店合作   要卖鸡, 首先要搞清楚他们有多少鸡,又都是什么品种的鸡。   蛋鸡不用说,重点任务是卖蛋。目前鸡蛋销售行情很好, 肉蛋奶营养计划中执行最好的就是蛋, 便宜好吃又营养,是老百姓改善家庭生活的首选。   这个不用周秋萍操心。   她要卖的是肉鸡, 有白羽鸡也有黄羽鸡。但黄羽鸡数量少, 而且现在已经入冬,大家愿意煲个鸡汤好好补补身体,所以销售情况也还好。   大难题就摆在了白羽鸡上。这种鸡长得快,水分足,做炸鸡块烤鸡这些合适,但论起煲汤红烧这些, 就远远赶不上黄羽鸡了。   口感不一样, 用途自然不同。   向阳养鸡场的规模不小, 目前每天能出笼6000只鸡。实在是因为白羽鸡长得太快了,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周秋萍看完养鸡场就带着田彩霞去考察市场。   考察什么市场?当时是销售市场。   不过他们一不去菜市场而不进社区搞调研, 看大家对鸡肉的需求量, 而是直接奔上快餐店。   白羽鸡的生长特点和鸡肉风味决定了它们是快餐店和熟食店的重要原料, 而不是老百姓在菜市场买鸡的最爱。   既然如此,何必南辕北辙?向阳养鸡场的鸡急着出笼呢,高兴同志和王教授负责养鸡场的改造, 她们就管卖鸡的事。   其实海城人民还是挺喜欢吃鸡的。   早些年大家经济条件普遍不行,吃得起鸡的人家少。这几年大家收入多了, 街上的鸡肉香就喷鼻。什么德州扒鸡、温州八珍烤鸡、常熟叫花鸡、符离集烤鸡等等等等, 可为百鸡齐鸣。   大街上逛一圈, 总能找到你心仪的那只鸡。   不过在这一众鸡香四溢中, 整个海城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炸鸡。肯德基的热浪从京城席卷到海城,已经在这座历史悠久又时髦的城市里掀起了浪潮。   周秋萍考察的第一家店却不是肯德基,而是肯德基的对手华荣鸡。   这是海城本土国营餐饮店华荣楼推出的品种,从成立伊始对标的就是肯德基;号称肯德基把店开到哪里,华荣鸡就开到哪里,很有志气。1989年冬天肯德基在外滩开业,隔了没两个月,华荣鸡也隆重登场。   田彩霞听老板做背景科普,恍然大悟:“哦,就是海城的香满集。”   周秋萍噗嗤笑出声,点头又摇头:“算又不算,他们还是很费心思的,特地去肯德基考察完才回海城搞的,生意比外滩的肯德基还好。”   为什么好呢?原因有二:一是肯德基的外滩店作死,一份标准套餐比海城贵差不多两块钱。海城人一向以精明著称,而且见多识广。先开始尝鲜还行,后面就没人肯当冤大头。二是华荣鸡并非像香满集那样简单照搬,相当于80%复制了肯德基,二是针对海城人的口味做了自己的改良。   比方说端到周秋萍和田彩霞面前的套餐,除了高压气炸出来的香喷喷的华荣鸡之外,还有蛋炒饭取代了面包当主食。肯德基的蔬菜色拉在这里变成了酸辣菜、土豆泥则换作雪菜炒毛豆、雪碧可乐成了中国人吃饭时习惯喝的汤。   这要比香满集拿米汉堡当主食更进一步,毕竟香满集到今天也没炒菜,只是定期更换像炸洋葱圈、鸡柳、玉米杯、骨肉相连以及各种派还有蛋挞之类的小食来满足食客的新鲜感。   况且华荣鸡一份标准套餐才六块七毛五。比起普通的中餐的确算贵,但跟肯德基一比,价格就只有人家一半了。   同样是吃炸鸡,老百姓为啥不去更实惠的华荣鸡呢。   再说人家的位置也好啊,人流量大,进来看热闹的人都多。   周秋萍带着田彩霞和朱莉到店的时候差不多是大家吃完饭的点,饶是如此,店里还高朋满座。她们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拿到自己的餐点。   三人都不废话,拿起筷子先吃饭。蛋炒饭不错,米饭粒粒分明也不算油,华荣鸡蛮入味的,口感确实不比肯德基差,雪菜炒毛豆让周秋萍遗憾他家不卖粥,不然这个配粥喝感觉更相得益彰。   要说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店面环境比不上肯德基。   肯德基的门店都是统一格式:明亮的大理石地面、立柱式座椅、线条简洁的柜台还有带着白色高帽的年轻服务员。   华荣楼显然也翻修过,但老式酒楼的格局摆在这里,想完全推倒重来根本不现实,所以便显出了一种暗沉的色调。   连带着店里的服务员也跟着暗淡下来。   虽然他们也很注重卫生细节,只要手上没事就都拿着抹布到处清理可能存在的灰尘以确保店面的整洁。但跟时刻笑容满面的肯德基服务员相比,他们的表情就木讷多了,甚是可以说有点不耐烦。   当然,比起1990年的普通国营饭店,他们的态度算好的,起码没有喊死了不动的大爷做派。可他们的竞争对手是以微笑服务著称的肯德基啊,于是老国营店服务员放不下身段的毛病就显得尤为突出。   田彩霞压低声音跟周秋萍说自己的判断:“他们工资肯定一般。”   要是工资高的话,那么看在钱的面子上,大家也能笑得欢畅。调动员工积极性的手段不就是这些吗?一个是充分强调主人翁精神,另一个就是钱途光明。   估计华荣鸡作为老牌国营店,采取的是前者战略。   但如果这招现在还有用的话,那么八十年代的国营厂也不用强调改革了。   当了好几年国营厂临时工的田彩霞最明白这点。   周秋萍笑了笑:“那可未必。”   1990年的华荣鸡一个月给服务员开多少薪水她不清楚。但1994年她到海城的时候跟人聊天时就听说华荣鸡的经理一个月能拿1000块,服务员也有800块。其中25%是固定工资,剩下的75%于奖金津贴之类的方式下发。   那是1994年啊,一个月能拿800块,真的不算低了。   而且别看现在肯德基的工资看着挺高,以后肯德基员工是以低收入而著称的。   那为什么后者的服务员态度一直挺好的呢?大概除了跟培训制度有关,也和员工的心态脱不了关系吧。   肯德基毕竟是外企,在很长一段时间,外企都是高大上的名词。员工以自己为外企服务而自豪。   这要怎么讲呢?就好比金牌月嫂给富豪服务时,会不由自主地贡献出自己最优质的服务。而在给普通家庭服务,就忍不住挑三拣四,态度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当然,这种微妙的心理很难说清楚,企业管理本身就是种大学问。   周秋萍笑了笑,倒是肯定了一句华荣鸡:“人家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肯定有自己的优势。”   田彩霞点头:“也是,这么好的地段呢。”   虽然没证据,但她猜测政府肯定是支持国营店跟洋快餐打擂台的,这样一来它家要开分店的时候,找个好店面就轻松多了。   三人吃过饭,店里用餐的客人也走的七七八八,累了好几个小时的服务员赶紧找空位置坐下。   周秋萍擦干净嘴巴,直接走向柜台,微笑着递出名片:“您好,我是东方向阳养鸡场的,我想找你们经理谈合作的事。”   柜台上的服务员还有些懵,田彩霞赶紧强调:“我们是一家港资企业,希望有机会和你们合作。”   刚好有人从后厨出来,听到她的话,立刻拒绝:“对不起,我们是一家纯正的国营店,我们不搞三资企业。”   服务员赶紧跟人打招呼:“宋经理。”   大约是看到来客是两位年轻女同志,宋经理表现出了风度,语气和缓了些:“承蒙错爱看得起小店,但我们华荣楼独立发展,不打算戴洋帽子。”   周秋萍一愣,正想解释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来意,宋经理就笑容满面地看向门口方向,大踏步地往前,伸出手跟人打招呼:“马记者,你好你好,欢迎您莅临指导。”   扛着相机的马记者赶紧表示:“指导不敢当,我来看打败了肯德基的华荣鸡长见识才是真的。”   记者来了,周秋萍和田彩霞就没了开口的机会,只能同朱莉一道被迫退避三舍,把空间留给采访的记者。   宋经理吝啬对贸然找上门的港商代表废话,对着记者却滔滔不绝:“洋快餐受欢迎,我们传统中餐受到冲击是毋庸置疑的事。但面对来势汹汹的对手,我们华荣鸡一不会俯首称臣,在人家面前甘做小弟。而不会凑热闹,对找上门的外资饥不择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套上洋帽子再说。我们会坚持独立自主,走一条属于我们华荣鸡自己的路。”   田彩霞听的在边上拼命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这人还真是会自作多情,谁找他开店了?要说洋快餐店,他们又不是没开过,香满集的生意比这里更好。   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于在香满集,大家吃过饭也不会急着走,而是再要点饮料零食之类的,坐着继续消磨时光。   这里显然勾不起客人如此雅兴。   周秋萍倒没生气,相反的,她挺佩服华荣鸡的态度的。不管是不是拿着爱国主义做文章,以此获得消费者的认可,这种正面刚的选择也挺叫人热血沸腾的。   尽管上辈子走到千禧年,风骚一时的华荣鸡就跟那个叫板麦当劳的红高粱快餐一样没了下文。   她耐心听宋经理接受完采访,又在记者要求去饭店的操作间看时,主动跟着上去。   服务员立刻过来拦住人:“同志,这是我们的后厨,你不能去。”   周秋萍笑笑:“我去京城的时候,进过肯德基的操作间。”   田彩霞在旁边给老板帮腔:“江州的香满集有开放日,定期对中小学生开放,让所有顾客监督操作间的环境。难道华荣鸡是丑媳妇不敢见公婆吗?”   朱莉也慢条斯理道:“很多国际大酒店的操作间都是透明的开放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厨师在做什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对外杀伤力特别强。   宋经理被她们这样一挤兑,居然一时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勉为其难地表示:“可以,,但后厨不比前面,你们不要随便乱碰乱摸、”   事实上哪里能伸手摸啊。   华荣楼是家老国营店,后厨改造的操作间小的够呛,连他们自己的工作人员都承认只有肯德基的十分之一大。   但大家信心十足:“条件艰苦归艰苦,但一想到这是在为我们中国人争气,再苦我们都能扛得住。”   周秋萍没有再坚持往里面挤,她已经搜集到了她想要了解的讯息,便主动退了出去。   宋经理心中生出了隐约的得意,看,这些人根本吃不得苦。真要搞竞争,要的还是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主人翁精神。   这场斗鸡比赛,最终赢的肯定还是他们华荣鸡。泱泱中华,美食大国,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却也强龙抵不过地头蛇。   然而他招待完记者,把人送出店面再回头,却叫又走上来打招呼的周秋萍吓了一跳。   怪就怪华荣楼的光线暗淡,他刚才压根没看到人,还以为她们早走了。没想到她们竟然守株待兔,一直在这里等着。   宋经理顿时没好气,连对女士的礼貌也顾不上了,声音硬邦邦的:“刚才我跟记者说的话就是我们华荣楼的态度。我们不跟任何人搞合资,我们就是自己的店。”   自从华荣鸡一炮打响之后,闻风凑上来的牛鬼蛇神一大堆。   最好笑的是所谓的华人富商,自己找上门来搞合资,屈尊纡贵地好像天神下凡恩赐你们这帮蚁民一样。   不仅一分钱不掏,一开口就大言不惭的要华荣楼掏10万美金,买的就是他的名字跟身份。理由是洋帽子值钱的就是洋的身份。   出去打听打听,所谓的合资企业有几家不是国企掏钱垫资的?这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宋经理当时便勃然大怒,他还就不稀罕洋帽子了,他不捧他们的臭脚。他们华荣楼是老店,辉煌了这么多年,没理由改革着改革着就改没了。   以为中国人搞不了快餐,非要套你洋帽子才能搞快餐?没洋帽子的时候,中国人就饿死了。   软饭硬吃,占便宜还占的理直气壮?呸!惯不死你哦。   从此以后,华荣楼打定了主意,他们不装政策的控制,不占别人便宜,别人也别想占他们便宜。他们就走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路线了。   反正打一开始他们便是国产到底。包括炸鸡设备,进口的要好几十万枚,他们没掏那冤枉钱,转头花了5万块买了国内刚研究出的高压炸锅,不照样把华荣鸡做的风生水起?   现在面对找上门的所谓港商,他们也坚持基本原则不动摇,走定了国营路线。   周秋萍笑了笑,心平气和:“您误会了,我不是来合资的,我是来合作的。我们养鸡场想卖鸡给你们。”   宋经理这才恍然大悟,却也不尴尬,更没兴趣:“不用了,我们不缺鸡,我们有自己的供货商。”   周秋萍没被打击到。因为这是肯定的呀,没供货商,他们一天上哪儿卖这么多鸡去?   她依然保持微笑:“但我们的鸡更优秀,我们养殖的是和京城肯德基完全相同的肉鸡品种。我们引进的是荷兰最先进的屠宰生产线,光生产线就花了30万美金。”   华荣楼的工作人员包括宋经理都人不重要倒吸一口凉气。   30万美金!   在外汇严重管制的1990年,三十万美金的概念绝对不等同于官方汇率150万人民币。   你到荷兰去进口东西,那肯定得真金白银地掏外汇。现在的外汇多紧张啊,想弄点外汇多不容易。   为了一条屠宰生产线,就掏30万美金?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在国外不管是养鸡还是屠宰,采取的都是全自动机械化,是专业的科学的每一个细节都具体统一。就像肯德基,你去他它的每一家店,都会发现它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管在哪里都让你感觉好熟悉。”   宋经理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巴。   对面的人说了这么多话,“全自动机械化”才是在他耳边反复回响的话。对于深切感受到国内外科技发展水平差距,深切渴望能够早日实现4个现代化的国人来说,全自动机械化太有诱惑力了。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有特级大厨当街摆摊子,旁边有个机器人在炒饭,起码有六成以上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机器人炒饭。   因为后者是时髦的,高科技的,象征着一种现代化的生活方式。   周秋萍再接再厉:“其实我们今天过来只是想尝尝鲜,一开始并没打算和你们店合作。因为我们是按照国际专业快餐的标准引进的屠宰生产线,我们对标的也是国际快餐巨头。但在这里用餐的时候,听到你们的服务员说,中国人做快餐一定不会比外国人差。大家都是中国人,所以我们才想到要跟你们合作,为你们提供优质的肉鸡,让你们尽可能节约时间,不至于把有限的精力花费在无关的细枝末节上。”   宋经理忍不住问了句:“你说的无关的细枝末节是什么?”   周秋萍保持微笑:“刚才我们看到,你们的厨师在后厨还要对鸡进行再加工,切鸡腿,切鸡块都是你们自己的事。这太浪费时间了,而且不利于保持食品卫生。因为你们的后厨难以达到无菌环境。”   宋经理有点尴尬,为了推出华荣鸡,他不知道吃过多少趟肯德基,就为了偷师。但他能看到的只是表面,人家的核心管理,他不可能接触到。   所以周秋萍煞有介事,他也不好反驳,只能由着对方滔滔不绝下去。   周秋萍正色道:“我想华荣鸡既然要打败肯德基,肯定不能只开一家店。所以,你们需要中央工场,为你们提供加工好的鸡块。这些鸡块大小是有严格规定的,鸡肉的皮下脂肪多少也有标准,这样才能保证炸鸡的风味。这些我们来完成,你们每天做的是打电话给工场,告诉我们你们需要多少鸡,然后由保温运输车给你们送到店里来。”   宋经理真的心动了,他们的确打算建分店。虽然眼下肯德基在海城也只有一家店,但它们在京城可是有分店的,没理由到了海城反而束手束脚。   而一旦建分店,面前这位自身是给香港老板做事的人提到的中心工场就必不可少了。洋快餐的特点就是要保证统一性,如果鸡块有大有小,鸡腿有肥有瘦,还怎么确保风味一样呢?   但建一个中央工场要花不少钱。他打听过,对中心工场来说:车间、冷库、化验间还有保温运输车都是必不可少的,哪个也省不了。   他们可以用国产的高温蒸汽炸锅代替昂贵的进口设备,却没办法省下这笔开销。   而国营单位的特点又很显著,那就是即便挣的钱,你也不能轻易动用你挣的钱。你要花钱的话,必须得往上打申请,经过层层审批,领导都认可之后,你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假如你先斩后奏的话,碰上好讲话的领导还好说。碰上要较真的,你这种行为就是私自挪用公款,典型的违法犯罪。   所以国营店在跟私营店竞争中,最吃亏的就是这一点。   周秋萍看对方不反驳自己,趁热使出了杀手锏:“您如果有空的话,不知可否赏脸去参观下我们的屠宰工厂。我们在江州有工厂,如果打电话预定的话,当天就能送达。”   宋经理立刻显出了失望的神色:“在江州啊,那也太远了。这怎么能保证新鲜呢?”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这只是暂时的,我们订的第2条生产线,准备安装在海城的,已经在路上了。但我不能欺骗你,说你现在就能看,结果却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诿。我能给你看的是我们成熟的生产线,事实上,它在江州每天处理5000只鸡,供应给6家店,已经运行的非常成熟。也就是说,如果贵店在海城开6家分店,那我们也绝对可以胜任供货的任务。”   朱莉在心中感叹,周经理也太会说话了,这家店连一家分店还没开呢,她就畅想人家有6家店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也太具有诱惑力了。   作者有话说:   对,是华荣鸡而不是荣华鸡,这篇文的大背景接近于真实,涉及到具体的人物那都是虚构。 第388章 这是屠宰场还是手术间?   出了华荣楼, 周秋萍又直奔街上的炸鸡房。   这家店的面积要比肯德基和华荣楼小很多,只有一层,据说店主以前是托儿所所长。   可见这跨专业跨的有多厉害。   他们家一份套餐6块6, 同样价格是肯德基的一半, 里面有4两重的炸鸡块、一块面包外加一碗罗宋汤。   炸鸡味道一般般,平心而论, 应该算是完全模仿的肯德基, 但模仿的比较粗糙,比不上费了心思的华荣鸡。可他家的罗宋汤真是一绝,三位女同志喝完一碗之后都很想再来第二碗。   如果不是怕热量爆炸,她们很可能还真会干这事儿。   老规矩,吃完之后接着谈。   田彩霞惊讶地发现,好像大家都对进口全自动设备特别感兴趣, 甚至连他们养的是什么鸡都不管了, 就兴致勃勃地表示想去看看。   接下来的几家炸鸡店规模更小, 经营范围也比较复杂,除了炸鸡块炸鸡腿之外他们还卖炸串串。   而这些店的炸鸡来源也挺简单, 有的是去菜场直接买, 让人家帮忙杀了。有的卖的多一些, 就每天固定进几十只鸡放在店铺的后院,自己宰杀。   周秋萍上门推销进口全自动设备宰杀的鸡,他们的兴趣不大。因为每天消耗的量小, 不需要固定进货渠道。   于是最后定下来去实地考察的就是华荣鸡的宋经理和炸鸡房童经理。   大家也不是磨叽的人,既然今天太迟来不及, 那就明天一早出发, 看完了要还是不要, 直接给个准话就成。   宋经理能够为了搞炸鸡, 三天两头跑到肯德基伪装顾客,手里捏着表暗搓搓地偷师看人家炸鸡的时间;童经理一个托儿所所长能跨行做炸鸡房,可见都是能豁出去的人。   周秋萍如此雷厉风行,反而对了他们的胃口,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上了火车。   他们运气不错,买到的是特快列车,天刚亮出发,抵达江州的时候差不多中午十一点多钟。   然后宋经理和童经理就看到人家港商的经济实力了,因为是江州饭店的专车过来接送的。别看海城名声在外,但江州饭店也是块招牌,能坐上人家的专车,很有派头的。   车子一路开到屠宰场,正好赶上中午。   屠宰场的负责人昨天便接到电话了,早早在门口等候。   看到周经理带着贵客过来,他赶紧热情地表态:“先去吃饭吧,吃过饭再慢慢参观。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乡野菜。”   他可是特地考虑过的,再全自动化的屠宰场,本质还是屠杀。所谓君子远离庖厨,就是不忍心看那血淋淋的场面吗?   那还不如先吃饭,省得看完吃不下。   然而宋经理是个急性子,他们华荣楼生意好,忙得要死,他又琢磨着选址开分店的事儿,本来根本没空过来。如果不是被荷兰进口屠宰设备吊着,他压根就不会跑这一趟。   现在来了,吃什么饭啊。作为饭店经理,他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他只想赶紧看全自动屠宰设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个中心工场又是怎么运转的。   周秋萍她们肚子也不饿,早上出门吃了不少,坐火车时又没啥事儿,彼此分享了一兜零食,这会儿直接工作没问题。   负责人看大家态度坚定,只觉得白糟蹋了一桌好菜。算了,经理们要看就看。领导都这样,专爱跟底下人对着干。   宋经理抬脚往里走,迫不及待地想看花了30万美金的荷兰设备。   结果他还没进门就被屠宰场的负责人喊回头:“各位经理,不是这边,是这边。”   宋经理有点懵,看着前面的帘子发呆,养鸡场还有帘子拦着?   周秋萍在旁边解释:“这个叫挡蝇帘,拦苍蝇这些小虫子的。”   童经理觉得他们有些夸张。现在是什么天?11月下旬,都入冬了,又不是夏天苍蝇轰轰的时候。   不过他没吱声,还是穿过挑开的挡蝇帘走进去。但他们还是一没见到鸡,但没看到屠宰设备,倒是进了间更衣室。   “麻烦诸位经理换衣服换鞋戴帽子戴口罩。”负责人强调,“这个不能马虎,麻烦大家了啊。”   宋经理当年下乡时当过赤脚医生,在县城上过三个月的突击班,又在县医院实习了两个月。他感觉这个屠宰场的规矩比进手术室也不差了,还换衣服换鞋。   负责人老唐颇为骄傲:“那当然了,我们这都是按照荷兰的规矩来的,无菌!这衣服鞋子都是每天洗干净了又消毒,然后拿出来用的。”   宋经理说这流程跟进手术室一样还真没夸张,因为换衣换鞋过后,他们还要洗手烘手酒精喷手仪器除尘。光看这些,他和童经理就在心里咋舌,难怪一套设备要30万美金呢,怪讲究的。   他们也参观过大型的屠宰场,不管机器怎么样,没一个像这么要求严格的。   可这还不算全部流程呢,除完尘之后,他们还要趟过10厘米深的消毒池,然后才正儿八经走进车间。   宋经理忍不住感叹:“你们光搞这个都花了好长时间吧?”   周秋萍点头:“为了改造屠宰场,前前后后整整花了三个月。”   当时荷兰设备厂的工程师跟着过来的,看到屠宰场的条件时,人家差点想直接走人。只可惜设备已经付了账,东西都拖过来了,除了配合改造屠宰场,好让设备顺利进场之外,他别无选择。   因为周秋萍这人比较缺德,早就对外发出了消息,人人都晓得这屠宰场用的是荷兰进口设备,而且连哪家公司提供的都传的沸沸扬扬。   反正这设备要是用不好,那厂商的名声也就砸了,还怎么卖更多的设备过来?偏偏中国最大的特点是人多,这么大的市场谁不心动呢?   于是人家只好捏着鼻子挑起了指导的活,愣是将个草台班子给拾掇的起码能拿出来见人了。   当然,钱也没少花。掏出去的改造费,够在农村建一栋楼了。   宋经理觉得他的话过于谦虚,这屠宰场哪里是勉强能见人,分明是直接让人看傻眼。   硕大的车间,里面所有工人都穿着白大褂,帽子口罩一个不少,脚上穿的都是工作胶鞋。   没人嘻嘻哈哈,没人追逐打闹,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儿,车间里只有机器转动的声响。   从肉鸡进场在封闭车间里挂外链,到放血褪毛去内脏,再到分割包装,几十道工序一气呵成,全部都是设备自动完成。   简直就跟变魔法似的。   宋经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突然间感叹:“我现在相信是真的,一头羊进去,出来的就是一件羊毛衫。”   周秋萍噗嗤笑出声,她可真谢谢他,得亏他没说一只羊进去,出来一盆烤羊排。   包装好的鸡肉并不是堆在车间里,而是由传输带送进冷库直接冷藏,然后再根据需要由保温运输车运走。   宋经理和童经理从头看到尾,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一分钱一分货。   他们能够仿制切割机、搅拌机,好省下厨房开销的钱,但这个流水线是真的没办法做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到时候真敲敲打打弄出来,结果运转不了,也是白浪费时间和金钱。   周秋萍微笑:“现在给个准话吧,要不要在我们家下订单?要的话,得估算好大致的数量,我们好提前准备。”   宋经理的确十分心动,但作为国营店的负责人,他并不能一言堂。他们店的鸡也有固定的进货渠道。而这渠道并不是轻易就能被换掉的。这里面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开口说什么都说不出来,但却相当微妙。   他一边心神摇曳,一边犹豫。   摸良心讲,在他的概念里,这些鸡跟店里进的鸡在质量上来说没多大区别。   真正让他难以割舍的是这种现代化的生产模式,这才是他理想中的标准化专业化。   听说肯德基之所以能够把店开遍全世界,靠的就是精准的管理。   但话大家都会说,如何精准的细致化,却是个大难题。   他们已经努力偷师了,却只能摸到点皮毛,根本搞不清楚人家的底子。这个专业化规模化,真的太难了。   但是今天站在屠宰场,他却感觉看到了专业化的边,这一点点边,就足够让他怦然心动。   童经理倒是比他痛快,主要是那家炸鸡房归他名义上承包的,但实际上一切经营全部他自己拍板,主管单位只负责收承包费。   “300只鸡,一天给我订300只鸡。”   老唐倒是问得挺仔细:“你是要鸡腿鸡翅膀还是鸡块?我们这边产品有十几种,您看哪个合适就要哪个,千万别浪费了。”   童经理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以前他进的都是整鸡。一下子将它拆分零部件,他还真说不清楚到底应该多少量。   好在老唐有经验,仔细询问完他一天能卖出多少份炸鸡之后,就给了他推荐。   搞得童经理都怀疑卖炸鸡的人是他了。   宋经理感觉有点没面子。说起来华荣楼名气大,可他这个经理缩手缩脚的,从哪里进货自己都说了不算。   好在周秋萍主动给他台阶下:“我知道你们这种国营大店什么事都得开会举手表决才能决定。算了,你们开完会再给我话,我这边也好安排。”   宋经理在心中松了口气,笑着附和:“是啊,我回去就上会,还得盘盘到底要多少鸡。”   老唐趁机招呼大家:“诸位经理,既然看完了,我们赶紧吃饭去吧。这边也要中午休息了。”   周秋萍也笑着邀请:“吃顿便饭再走吧。”   她不嫌弃订单小,到了新地方刚开始做买卖,肯定需要时间开拓市场。   再说即便荣华鸡一时半会定不下来,她也不至于急得发疯,因为她还有三家卡拉OK房帮忙兜底。   鸡米花算是意外走红的小吃,在卡拉ok房受欢迎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爆米花。这可以在短期内消耗掉一部分鸡。   除此之外,今天两位客人的反应增加了她的信心。她知道后面打广告的主攻方向了,该强调的不是养鸡场,而是从荷兰进口的屠宰设备。   这一条流水线拍下来,往电视上一播,效果绝对赞。   她心中甚至已经有了拍广告的人选。不用舍近求远,直接找江州电视台的导演或者干脆找《点歌台》的班底。后者长期拍人家生日家宴场面,也经验丰富了。   大家一块出车间,宋经理和童经理又惊讶了一回。因为换回自己的衣服前,他们还冲了把澡。这里居然设置了淋浴房,让工人下班后可以直接冲澡,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再抬脚走人。   甚至屠宰场还给他们准备了檀香皂。   出去的时候,宋经理是真的佩服了:“你们这个搞的,大医院的手术室都比不上了,真讲究。”   还冲澡呢。   能冲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热水供应啊。   现在除了澡堂,一般人想在家冲澡都冲不上。   周秋萍笑道:“我们既然让人家干干净净地来上班,自然得让人清清爽爽地回家去。”   众人一块儿出车间,刚走到外面时,门口又来了客人。对方开着拖拉机来的,瞧见老唐就打招呼:“哎,500只鸭子,今天就杀好了给我啊,我等着拖走。”   童经理惊讶不已:“你们这儿还供应鸭子呀?”   海城人也吃鸭,尤其偏爱烤鸭。   周秋萍瞥了眼老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俗话说,没有一只鸭子能够活着游出江州。这女人吃鸭子比吃鸡还厉害。”   老唐尴尬地笑,冲拖拉机来客挤眉弄眼睛:“今天没空,忙着呢。下回呀,下回给你杀。你先回去吧。”   “回去个什么呀?”来人急了,嗓门也大了起来,“我这等着给人送货呢,你说没空就没空啊?那不行,讲好的。你这边不杀的话我怎么办?难不成我再拿回去让那群娘们杀,到时候你敢斩鸭子吃?”   老唐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又躲不开,只能狼狈不堪地答应,然后徒劳地强调一句:“那你也得等等,刚消毒呢,等消完毒再说。”   来客终于高兴了,嘴上却埋汰:“你们还真来洋人那一套,也不嫌麻烦。”   他不吵就好,起码老唐能带着人去吃饭了。   上车的时候,老唐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周秋萍,他总觉得对方脸上的笑容叫做皮笑肉不笑。   所以尽管精心准备了大餐,他自己却食不知味,吃饭时还差点咬了舌头。   待到吃完饭,宋经理和童经理在田头逛来逛去,饶有兴致地欣赏田园风光,顺带着消磨时间,好等到晚上5:30坐火车回海城。   老唐别别扭扭的,终于找上了周秋萍,相当识相地做自我检讨:“周经理我错了,我要批评自己。”   周秋萍似笑非笑:“哟,您错了呀,那错哪儿啦?”   老唐被她这一笑,只觉得头皮发麻,却不得不强撑住说下去:“我不该用公司的设备接活干。”   这叫啥呀?这叫公器私用。嗐,也不能说是私用,因为整个厂的工人都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所以性质才更恶劣。   这好比啥呢?就好像国营大厂的工人给私人小厂打工。你下班后跑到人家厂里干活挣外快也就算了,只要不影响厂里的事就无所谓。可你把人家的活拉到厂里,用厂里的机器设备干,而且是全厂职工都这么干。那上级来检查不得把你们厂给活撕了呀。   你这算啥?你干脆重新挂个招牌,专门给小厂做代工吧。真是奇了怪了稀奇了,只听说给外商做代工的,头回听讲有人给个体户给乡镇小厂做代工。   这就是搞腐败,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虽然这周经理不知道咋的已经变成了香港老板,他们要挖墙脚也是资本主义的墙角。但核心意思还是摆在这里的,你端着别人的碗,吃着别人的饭,还在干私活。   他老老实实地交代:“其实我们做的也不多,刚做了一个月。主要是这机器干活太快,5000只鸡,从头到尾用不了两个小时就收拾妥妥当当。机器闲着多浪费啊。周围乡里相亲的,晓得咱们有这么高档的进口机器,也想来尝尝鲜。那个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专门做荷叶烧鸡的老张头两口子年纪都大了,家里小孩不像样,宁可出门打工,也不肯留在家里做烧鸡。他们每天要杀上百只鸡,实在吃不消,就让我们帮忙杀了。还有刚才这个鸭子,也是没办法。本来他们跟牢房有合作,都是让坐牢的女的杀鸭子。但这事不知怎么传出去了,人家都说这些女的心里有恨,给鸭子投了毒,所以鸭子肉不能吃。你说这一时半会到哪儿找人杀这么多鸭子去?没办法,就找上我们了。”   周秋萍直接冷笑:“你可真是古道热肠啊。”   老唐蔫巴了,只好大割肉:“我们杀鸡杀鸭子都不收钱,主要是收毛收内脏。这个月总共卖了13,000块,钱还没发出去。”   他心虚呀,人家机器设备买了30万美金呢。   可他真不想放弃接外快的活。设备闲着也是闲着,完全可以再接活呢,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吗?   周秋萍正色道:“那你知道先斩后奏的后果是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鸡鸭来路不明,一旦里面有鸡有鸭发瘟了,到时候连累整个屠宰场要怎么办?”   老唐赶紧强调:“我们消毒的,我们一天消三遍毒的。给店里供应的鸡杀完之后开一遍灯消毒,然后再杀其他的鸡。下午杀鸭子前再开一次灯,然后才干活。”   周秋萍言辞冷酷:“这不够。如果你找不到稳妥的解决办法,以后都不要想做这个事。不要因小失大,万一到时候造成了严重的食品污染事件,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老唐张张嘴巴,几次想说话,几次又缩下脑袋,不敢吭声了。   他真心疼啊,钱就这么白白地淌走了。如果再努努力,一个月2万块的额外收入都有的。   这个钱不挣,真打了水漂。   田彩霞看这人转不过弯,只得点拨他一句:“你要想接活,就得把问题解决了。总不能因为接了外面的活,把正经事给耽误了吧。”   老唐眼睛一亮,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对呀,不就是个卫生问题嘛,肯定有办法解决的。他就不相信国外那些大型屠宰场会让机器空放着。   哼!资本家是最要挣钱的。   想看了这一点,他整个人都松泛了。只要老板不反对,办法总比困难多。   周秋萍其实也挺感慨的。   她最早建这个屠宰场只是为了方便给名下的店提供收拾好的鸡。引进先进的屠宰设备也是为了方便做大做强。   结果没想到现在反倒本末倒置了,屠宰场都从外面接私活了,餐饮店不过是它的客户之一。   时间差不多了,周秋萍没继续逗留。她事先给江州饭店打了电话要车,可以直接开去火车站。   车子来了,车上却下了客人。大冬天里面穿着西装外面套着大衣的客人,一下车就打量屠宰场,开口询问:“这里就是东方屠宰场吗?”   哟,这是送上门来的客人吗?   周秋萍笑着主动接话:“对,这儿就是东方屠宰场。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那穿大衣的男人眼睛一亮,大概是终于找到了让他心情愉悦,他露出了笑容:“听说你们从荷兰引进了一套屠宰设备,是真的吗?”   周秋萍点头:“没错,是正宗的荷兰货,我们亲自去考察过后才引进的,花了30万美金了,人家厂里出的最新的设备,是荷兰最大的厂出的。”   这点来人知道,人家就是查到了大陆有个单位进口了荷兰的先进成套设备,所以才一路找过来的。   他们要在大陆市场扩大经营规模,那就必须得有稳定的鸡肉供应商。总不能一直依靠自己的服务员切鸡块。这也不利于保证卫生。   客人冲周秋萍微笑:“同志,那我们能否进去参观呢?我们想看看你们的设备。”   周秋萍也微笑:“可以是可以,但我们搞的是食品加工,卫生问题一定要讲究,不是说来一个人要参观我们就放人进去。人多了,卫生就不好保证了。所以同志,能否告诉我们,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你们是想来参观,还是想和我们合作,从我们这儿进货?”   客人微笑:“同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肯德基?我们是来给肯德基找鸡肉供应商的。”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跑过好几家养鸡场了,一开始根本没考虑过东方屠宰场,因为这儿是杀鸡的地方,不是养鸡的地方。   倘若没有那台荷兰设备,他们压根就不会跑过来。   宋经理脑袋瓜子嗡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   他们才给肯德基下战书呢,人家就过来抄底,开始抢鸡肉供应商了。   不行不行,他们一定得抢在肯德基前面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第389章 吃鸡时代   又来了潜在的新客户, 周秋萍当然不能跟着宋经理和童经理一块儿回海城了。   她只能把人送上江州饭店的出租车,笑着跟人挥手道别。   车子要发动的时候,宋经理突然间强调:“周经理, 先来后到啊, 咱们先谈的买卖。”   周秋萍微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只说:“一路顺风啊, 有空多联系。”   愣是把宋经理的一颗心吊的七上八下。   其实他真想多了,肯德基从决定开店到真正开招起码要一年的时间。首先要选址,挑选出合适的门面租下来,然后得装修,培训服务员,接着才能开门大吉。   这个过程中, 挑选合适的鸡肉供应商从一开始确定选址就要做起。不然你这边店都要开门了, 没有原料供应, 那你这生意还怎么做?   也就是说,倘若她真跟肯德基合作的话, 也绝对不耽误她给华荣楼供鸡。因为一年的时间, 足够扩大养鸡场规模养殖更多的鸡了。   但参观完屠宰场之后, 肯德基的人却非常失望,不是失望屠宰场的运行,而是失望他们没有配套的养鸡场。这样难以保证稳定的货源供应。   周秋萍镇定自若:“我们采取的是公司+农户的政策, 肉鸡由农户饲养。公司和畜牧站合作,为农户提供技术指导。这种模式在荷兰十分常见。”   然而肯德基的考察者并不认可。这种个体户小养殖场养出来的鸡各方面规格都难以得到保证, 经营模式十分粗放。只有大型养鸡场, 上了规模的那种, 才隐隐约约有规范化养殖的影子。   周秋萍再接再厉:“其实我们公司也在建自己的养鸡场。在海城那边, 我们已经和农场合作,改建自己的养鸡场。倘若贵公司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参观一下。”   老唐听说过肯德基,晓得人家大大有名,广播和报纸上老提。什么“我们吃肯德基到底在吃什么?”之类的讨论,三天两头就会响起。搞得他到今天没吃过,却早已经知道了人家的大名。   这人还真是在商言商,完全不觉得自己给香满集供货,大家就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不该主动拉拢人家的竞争对手。   相反的,他十分积极:“要是你们能保证提供的鸡没健康问题没传染病,那我们屠宰场也能帮忙代加工。不过大家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的鸡出事了,你们要赔钱的。我们还有自己的活要干。”   不过人家只是头回来考察,并没给准话,只客气了几句就告辞。   周秋萍当然不会勉强,上赶着不是买卖,她又不是不立刻吞下这口饭就要饿死。   她客客气气地送人走,跟人挥手道别。等到车子离开之后,她就转头叮嘱老唐:“如果农场养鸡场那边还有人找过来,你记得通知我一声。”   老唐吓了一跳,难以置信:“他们还敢骚扰你呀,胆子也太大了吧。”   农场的养鸡户跑过来折腾了好几回,软的硬的都上过,甚至还有把一家老小都带过来,堵着大门痛哭流涕的。   可屠宰场的人哪有那么好讲话。大家结过梁子,根本不给对方面子。来硬的就直接打回头,来软的就当做没看见。   讲个不好听的,长期的利用剪刀差靠压缩农产品价格实际上让农民补贴工人政策施行到今天,农民对工人压根就生不出同情心。   你们的鸡卖不出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养的鸡鸭鱼卖不出去,也没见你们伸手啊。   可怜你,谁可怜我们?丫鬟操心小姐过什么日子,吃饱了撑的。   老唐豪情万丈,直接给周秋萍打包票:“周经理你放心,他们敢闹事,我们肯定给他们好看的。”   田彩霞的脑袋瓜子比他转的快得多,已经哭笑不得:“让你汇报你就汇报,那么大一个养鸡场呢。”   老唐眨巴眼睛,困惑不已:“啥,啥意思?”   意思就是周秋萍想收了养鸡场了。就是现在不收,以后也要收。   因为地理优越性摆在这里啊。   海城今后几十年发展迅速,急速推进的城市化建设会让养鸡场的面积迅速缩小乃至消失。这是城市建设大趋势决定的,个人根本无力阻拦。   所以他们不能只有一个大型养殖基地,必须得有后手。况且江州作为江省的省会,辐射范围还包括了临省。这里有个大型养鸡场,后面能运输去的地方就多了。   老唐有点不甘心:“咱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收鸡啊,现在养鸡的地方越来越多了。人家还想跟咱们做生意呢。人家荷兰不也是家家户户养鸡吗?”   周秋萍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咱们的情况跟荷兰不一样。人家已经发展的很成熟,养鸡的不是普通农民而是农场主。他们一户能养两三万只鸡,育种公司提供小鸡和技术指导,饲料公司提供专门的饲料。咱们现在做不到这些。而且人家有国家兽医诊断中心,每个月对咯咯养鸡场定期抽检。这些,咱们都没有。”   老唐讷讷道:“咱们也有畜牧站啊。”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想抓脑袋。嗐,现在畜牧站也承包了,不是以前的畜牧站。   周秋萍笑笑,颇为怅然:“农村基层结构已经散了,指望不上了。”   农村集体所有制都走向分崩离析了,依托它存在的各项机构和制度自然也就跟着烟消云散。   现在他们依靠个体经济被打压的特殊时期的乡镇供销社的地位来维系彼此间的合作,一旦等到私营经济再度喷发,供销社一落千丈后,这种脆弱的合作关系很容易就解除。   甚至等不到那时候,一旦出现个杀鸡取卵式的黑心小干部,就能搅得这买卖做不下去。   她要尽快做大做强,就不能跟这些人扯皮,而是另辟蹊径。   老唐龇牙咧嘴:“那要是人家肯德基不收咱们的鸡呢?到时候白沾上牛皮糖,亏死呢。”   周秋萍笑道:“没有肯德基我们还有华荣鸡呱呱鸡。你看肯德基在京城开了三年,现在京城有多少买炸鸡的,足有几十家了。肯德基来之前,畜牧局愁京郊农民养的鸡卖不掉,为了消耗掉这些鸡才愿意跟肯德基合作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时代的肯德基开到哪里,哪里就是吃鸡大赛。广大人民群众吃鸡的热情会被迅速挑动起来,鸡肉将成为一块重要的消费市场。   谁让肯德基能挣钱呢,谁又不想以小逐大呢。   老唐总算勉强转过弯来,兀自愤愤不平:“便宜他们了。”   田彩霞安慰他:“以后反过来了,他们求着你,得看你脸色过日子。”   老唐巴巴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接他们的话呢?”   “不急。”周秋萍真不着急,“反正就是接手也要全部推倒重来,鸡舍得重盖,养鸡场得重新规划。放着吧,等该出面的人自己出面。”   时候不早了,今晚只有一辆凌晨两点多的过夜车回海城。周秋萍便不再勉强,宁可坐明早的车。不然一晚上睡不好,明早到了海城也得补眠,反而难受,不如就在江州过夜。   她不亏待自己和下属,直接要了车去江州饭店。   走进饭店大门,田彩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住江州饭店啊。”   作为涉外酒店,江州饭店可不是江州人的饭店。   起码在去年下半年之前,大家唯一能够一亲芳泽的机会就是趁着饭店客人不用餐的间歇期买一张五块钱的门票坐电梯去旋转餐厅一边喝咖啡或者果汁,一边随着餐厅旋转看城市风景。   周秋萍笑了笑;“总会一天天地变的。你看,现在你想住就住,只要能掏钱。”   朱莉感觉大陆人的思维模式的确与众不同。钱在他们眼中好像从来不是天堑,能用钱解决身份禁锢就能令他们欢喜。   为了保证安全,三人要了标间。其实周秋萍原本想要套房的,但朱莉跟周家人一道生活久了,也被带的勤俭节约起来,坚决表示标间就行。有两张床呢,她跟田彩霞睡一张就行。   周秋萍好笑:“行啊,剩下房费我请你们吃大餐。说吧,想吃啥?我们今晚好好吃一顿。”   三人往餐厅去时,跟两位公安擦肩而过。   公安同志一边走路还一边询问陪同他们的服务员话:“你没感觉到任何强迫的迹象吗?”   三人都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转过脸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警察来干什么?”   外面天都黑了,总不会是警察临检。   田彩霞身份转变很到位,瞬间就当上了贴心的小秘书,立刻表示:“我去问一声,给我点个菠萝炒饭吧,我就喜欢吃他家的菠萝炒饭。”   待到菠萝炒饭上桌,田彩霞也满脸便秘色的回来了,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周秋萍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底怎么回事?说啊。”   “嗐,是个案子。”田彩霞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是有个女囚举报说自己在饭店被人强.暴了。”   “啊?”朱莉瞪大了眼睛,义愤填膺,“王八蛋,割了他当公公。”   田彩霞却神情微妙:“但这是去年四月份发生的事了。”   周秋萍无语,过了这么长时间再举报,能查到罪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饭店的床单别说清洗了,说不定早就更换过一回。就连职工都可能已经离职了。即便搁在几十年后,监控录像带人家也最多只保留半年啊。   田彩霞的表情更微妙:“好像那个被举报的罪犯是曹启龙。”   周秋萍和朱莉都瞪大了眼睛:“啊?”   其实警方办案应该遵循保密流程,但1990年各方面的规章制度都没那么讲究,大家甚至没隐私的概念。况且周秋萍在江州饭店还开了个专卖外国货的超市。饭店里的事情对超市员工来说就完全没秘密了。   “好像是去年四月份曹启龙一大晚带了个女的过来,第二天退房走了。但饭店里有印象的人都说她是傍大款被耍了,叫人白睡了。”田彩霞推测道,“估计是因为曹启龙的事闹得厉害,她在监狱里看了新闻,所以才想起来这一茬吧。”   至于为什么早不说,也许是那时候还心存幻想,希望有机会继续跟对方搭上关系。也许当时她真被人骗了,直接懵了,不知所措。现在经历了磨难,人反而成熟起来,不甘心白白被欺辱。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大概只有当事人知道吧。   周秋萍叹气:“早点讲可能还有希望,现在估计太晚了。”   除非她当时保留了证据,比方说克林顿的丑闻里,莱温斯基留下的那条裙子。但问题在于现在国内有DNA检测技术吗?大概是没有的,否则1992年轰动一时的南医大女生被奸.杀案也不用等到28年后才抓获真凶了。   三人都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一个姑娘被骗了,总归让人同情。   此时此刻,女子监狱里,监狱长也挺同情对面的姑娘,但并不赞同对方的举动:“你举报罪犯,我们也通知警方调查了。事情究竟是什么结果,最后肯定会有个说法。那你为什么要和记者说这些呢?这关系到你个人的名声,你把它传得沸沸扬扬,等你出狱之后,你怎么做人?”   田薇高傲地抬起头,声音充满了讥诮:“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她好歹也是名校高材生毕业,甭管她的保送名额是怎么来的,反正她绝对不是傻子。   她被判刑了,她关进了大牢,她这辈子就已经毁了,除非换个政.权,否则她绝对没机会再走进上流社会。   既然如此,所谓的民声对她来说就一文不值。她在意那些蝼蚁的眼光吗?她从不在乎。   监狱长人到中年,看这些年轻的女犯人,格外怀揣了一份包容心,苦口婆心地劝:“那你也不要这样,这是个性质很恶劣的案件,你不要再接受记者的采访了。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对你没好处,反叫人看了笑话。”   田薇的唇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在心中默念:你懂个屁!   这里的人文化层次太低,几乎没一个上过大学的。她和他们根本没办法沟通。   也不用脑袋想一想,没好处她会干这事吗?她当然有好处,好处在于只要她咬死了曹启龙强.暴自己,等她出狱之后,她就能出国。   她这点破事儿,属于典型的political prosecution,根本不算什么。相反的,她还会被捧为英雄,是敢于站出来反抗的英雄。   只要她能出国。   对方辗转找到自己,提出要求时,其实田薇特别后悔,因为当初她根本不知道曹启龙究竟是什么身份。   早知道他是曹氏集团的独生子,自己被抓之后发现怀孕无论如何都应该把孩子留住。   她真是蠢啊,那会儿稀里糊涂的,什么都听家里人的话,还想着嫁给卢振军呢。   事实证明,这帮混蛋就没一个好东西。她不仅失去了孩子,她还失去了人生自由。她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吗?那是曹家独子的血脉,是曹家的种,是她通往香江豪门的敲门砖。   从古至今,母凭子贵的人太多了。谁能说她肯定不会是其中一位?曹家又怎会让自家子孙的母亲真的蹲大牢?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只要那会儿曹家伸伸手,那她也不至于郎当入狱。打人放火的多了去,要都抓的话,大牢都关不下,不就是柿子拣软的捏嘛。   可惜时过境迁,世间没有后悔药,她只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奋力反击,为自己拼一个前程。   当然,厄运让她成熟,她没那么天真,真的相信对方一定会兑现承诺。   但凡事不拼的话就毫无希望,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无所畏惧。   最多是母亲咒骂她,外祖家的那些表姐妹们恨不得活撕了她。可她们过得好,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不痛快,别人也别想自在。   监狱长还在劝她:“我知道你心里恨,恨他害了你,到现在还在治病。但你真的要理智些,你还年轻,出狱之后还有很多年要过,不用把自己逼成这样。”   但她不提生病的事情还好,一提生病,田薇就恨不得将曹启龙碎尸万段。   她以前也是个黄花大姑娘,她从来不知道花柳病原来这么折磨人。一段时间打针治好了,过了一段时间它又复发,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这都是那个畜生害的自己。她恨不得他死!   田薇阴沉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监狱长:“你不用说了,这是我身为公民的基本权利。我可以接受记者的采访,而且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她站起身,掉头就要出去。   监狱长看劝不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路都是自己选的,旁人拦都拦不住。   田薇面色阴郁,被狱警带着去车间穿珍珠项链。   几个女犯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瞥到田薇进来了,就发出母鸡被人捏着脖子的咯咯笑声。   其中一人说着脑袋眨巴眼睛,故意用那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压低声音说话:“哎呀,你们知道她的样子有多可怕吗?下面就跟个烂了的菜花一样,恶心的我都要吐了。”   其他人露出夸张的惊讶神色,还有人惊疑:“她不是大学生吗?难不成也是从洗头房里抓出来的。”   “哎呀,你不晓得啊,现在讲究性.开放,有的大学生就是免费的,还有人生了黑孩子呢。也不怕吓死自己,跟鬼一样!”   田薇咬着牙,在心中默默地念:你们这帮白痴懂个屁,等老娘出了国过上好日子,你们就永远穷死吧。   为什么现在不让大家拔鸭毛了呢?最好让她们把一辈子鸭毛,永远臭烘烘。   女犯人们拿田薇作弄了一回,又开始说自己的事。   旁人感慨那位一开始就看不起田薇的女犯人:“哎呀,胡桂香,你运气好,这么快就放出去了。”   胡桂香得意洋洋:“我运气是不错呀,本来我还以为要关个10年8年呢。结果那个死老太婆一家子都倒霉了,最后就判了我两年。呸!说实在的,再来一回老娘直接打死她。连我儿子都打,当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呢?祖上就没德,不然家里怎么生个傻子?一家子的扒灰!”   狱警过来喊人:“胡桂香,过来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出狱。”   胡桂香愣了下:“这么快呀,我还以为明天呢。哎呀,你们不早点讲,我家里人来不及接我哎。”   实际上即便是明天,也没有任何人来接她。   狱方早就通知了她的家属,但她丈夫不知去向,她娘家人也明确表示不会再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狱警没戳穿她,只重复了一句:“赶紧收拾吧。”   其实有什么好收拾的呢?坐牢的人还有什么财产不成。她只把自己少的可怜的东西分给狱友,反正她绝对不会从监狱里带东西出去。   太晦气了。   最后到手上的只有几件衣服,还是她被抓进来时穿的衣服。谢天谢地,那会儿也是冬天,好歹她还能穿着自己的衣服出去。   等到了大门口,胡桂香看着黑色的小轿车,满是羡慕。   什么时候她也能坐小轿车哦,可惜她没这个命。   不曾想那轿车门却开了,里面走出一男一女,那位女士操着别扭的普通话开口:“是胡桂香女士吗?我们是周良彬先生派来接您的,请您跟我们一道去深圳吧。” 第390章 这是在割韭菜吧?(捉虫)   隔了两天, 周秋萍在报纸上看到新闻时,忍不住给曹敏莉打了个电话。   后者开门见山:“不是我找的记者。”   事实上到今天为止,她唯一找的记者就是最初义愤填膺究竟姓资还是姓社问题的无冕之王。包括后面挖出曹启龙曾经在羊城犯过事的新闻也不是她捅出来的。   因为强.奸案二度曝光, 承受异样目光和压力的永远都是受害者而不是凶手。   她同样是女人, 不会拿这种事下手。   之前看到那则新闻时,她还以为是深圳离着香港近, 报纸也逐渐接近那边风格。   香港小报众多, 除了耸人听闻的奇谈之外,主要依靠娱乐圈和豪门八卦生活,什么都敢写,用词极为刁钻。像曹启龙这种花花公子,向来是他们追逐的对象。   但现在事情发展好像不太对劲,为什么连远在江州的事都挖了出来?她怀疑后面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周秋萍百思不得其解:“谁还掺和这事儿?”   曹敏莉现在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他得罪了人吧。”   作为标准的花花公子, 曹启龙在香江没少惹事儿, 为了追捧小明星跟人大打出手闹到警局也是常有的。眼下也不能排除有人趁他病要他命, 只能想办法继续调查。   周秋萍虽然感觉这事充满了诡异的色彩,但毕竟是曹家的家务事, 她也不好多嘴, 只强调了一句:“有事尽管开口, 千万别客气。”,就挂了电话。   她忙着呢,还要去电视台沟通打广告的事。毕竟现在这个养鸡场就是她主外阿妈主内,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   肯德基看完了屠宰场,估计因为养鸡场的缺失没有了下文。但华荣楼却非常紧张, 十分担忧向阳养鸡场会独家给肯德基供货, 那他们家就距离标准化现代化越来越远了。   于是宋经理回去之后据理力争, 愣是抢出了每天300只的订单。   别看这数量少,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跟华荣楼合作的养鸡场那是国营单位,如果不是因为眼下都12月份了,距离过年不远,老百姓又有入冬要吃点好的习惯,养鸡场暂时不愁鸡卖不出去,他还真的没办法把这订单抠出来。   周秋萍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居然也答应了300只同样供货。   宋经理感觉人家跑来跑去不容易,不好意思叫人真做了亏本买卖。当然,他更担心周秋萍觉得他生意太小,后面懒得跟他合作,直接只给麦当劳供货了;所以愣是凭借自己在餐饮公司的关系,又给她拉了每天500只的订单,人家是做传统烤鸡的,刚好可以用上白羽鸡。   周秋萍真切地感觉到了什么叫意外惊喜,她当场就拍胸口跟宋经理保证:“只要你们华荣鸡做一天,我们向阳养鸡场就肯定给你们供一天的货,只要你们需要,我们绝对满足。”   宋经理顿时感觉自己没白跑那些路,还豪气万丈地强调:“你放心,等我们的新店一开,你养多少鸡我们要多少鸡。”   这话太虚了,两家店又能耗多少只鸡呢。只能说,把态度先拿出来。   更让周秋萍高兴的事还在后面。保温运输车给童经理经营的炸鸡房送炸鸡时,因为车上涂的香香鸡的标志过于醒目,引起了路上各家小店的注意。   这些或是经营炸鸡腿或是经营炸鸡块的店,当初周秋萍也拜访了好几家,但人家自觉一天最多也就消耗个百八十只鸡,直接去菜场跟相熟的鸡贩子定好了就行,没必要这么折腾。   但电视机上的广告一打,大家感觉顿时不一样,总觉得人家的鸡就特别的高大上,充满了高科技和现代化的味道。   他们再跑去找童经理一打听,感觉这个鸡价格好像也不贵,跟在菜场买也差不多,而且收拾的特别清爽。要鸡腿就给你鸡腿,要鸡翅就给你鸡翅,如果你想要的只有鸡块,人家也给你剁得齐齐整整,相当省心。   他们要的量少,不好意思单独下订单,就找童经理帮忙多要点货,一下子订单就翻倍了。   七凑八凑的,每天居然也能差不多消耗掉1500只鸡。再加上海城三家卡拉OK房增加的订单,本来找不到销量的鸡居然被瓜分一空。   等信息汇总到向阳养鸡场的时候,养鸡场的职工都感觉的确得戴个洋帽子。这白羽鸡也是从外国引进的品种,是洋鸡,只有沾上个洋字,才能卖得快。   就是现在的操作比较奇怪,每天活鸡得千里迢迢运送到江州去,在那里屠宰收拾完毕之后,然后再转回海城,真是不辞劳苦。   可周秋萍却坚持如此折腾,人家冲的就是从荷兰进口的全自动屠宰技术来的,她不能失信于人。   好在他们订的第二套设备跋山涉水总算横跨了亚欧大陆,走海运顺利抵达到位,能够安装了。   待把全套机器安装好,这种千里送鸡的囧途也能告一段落了。   周秋萍也好松口气,送完三个小朋友上学之后,她回去的路上看到广东路上聚集的大批人,还好奇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干嘛呢这是?”   看着也不像是个交易市场啊。   朱莉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倒是头一个反应过来:“应该是炒股的人。我听彭阳讲,他们都喜欢聚集在马路上交换信息,叫马路沙龙。”   这个说法挺有意思的,所以她记住了。   周秋萍看到了万国证券黄埔经营部的招牌,大概是因为鸡的事情有着落了,她猛然轻松了下来,居然没再退避三舍,反而心里痒痒:“进去看看吧。”   田彩霞没买股票,对股价的涨和跌基本没感觉。朱莉倒是投入了资金,但她心态特别好,不管涨还是跌,都能心平气和。   这里面最不淡定的人当然是周秋萍,几千万的资金砸进去了,但凡是个人都想大赚一笔。虽然她在深圳股市赚的盆满钵满,现在也不缺钱花。   广东路上人头攒动,大家都挤在营业部外面,里面的人反而少些。   三人进去看了眼股价,行情果然不妙,好像最近一直在下跌。大厅里的股民个个愁眉苦脸,不时哀声叹气。   朱莉询问周秋萍的意见:“你们今天就把股票买了吗?”   之前卢小明托周秋萍帮忙代买股票,但大家到了海城之后一直忙碌,加上股市跌跌不休,买的欲望自然下降,她到今天也没腾出手办这事儿。   周秋萍这会儿也挺犹豫的,她知道后面股价应该理论角度上讲会大涨。但她说不清楚这个涨究竟是从何开始算。照这个架势,说不定会跌到谷底再涨呢?   她正琢磨着何时出手合适时,外面突然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三人都以为有股票专家来演讲了,海城股市狂热,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成就了一批富翁。外面的马路沙龙据说常常有人高谈阔论,直抒己见,相当热闹。   但不等她们伸长脖子看,外面就传来吵嚷声:“朱市长来了。”   然后人潮就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在噼里啪啦的掌声中,周秋萍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他的面庞曾经长期在电视机上出现。说陌生,是因为他现在的模样要比人们熟悉的形象年轻不少。   朱莉茫然:“这是谁呀?”   田彩霞颇为激动:“朱市长啊,海城的一把手。”   周秋萍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句,不止呢,以后他的位置会更高,是要记在共和国历史上的人。   朱市长一行人没走进大厅,而是往办公室方向去了,估计是来视察工作的。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后,大厅里才有工作人员小声议论:“哎哟,吓死我了,我真怕会出事。”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股市行情不好,股价天天下跌。来营业厅的股民个个都没好脸色,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朱莉询问周秋萍:“我们要不要今天就把股票给买了?”   虽然海城的一把手应该是挺大的官,相当于港督了吧。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真没啥感觉。   可是她的老板却非常激动,眼睛一直盯着办公室的方向,嘴里胡乱应着:“等等吧。”   等谁呢?   等了约摸10来20分钟后,那位朱市长又远远地朝营业部大厅走来。这回没人带头,但大家都鼓起掌来。   周秋萍站在大理石柜台边上,也朝着那行人的方向鼓掌。突然间,她感觉柜台震动了一下,然后头顶上多了一片阴影。   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架着摄像机居然冲朱市长的方向居高临下地拍摄。   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还有人走过来,似乎想要拦住他。   但朱市长冲镜头方向挥了挥手,工作人员便停下了步伐,任由他继续拍摄。   但今天的插曲注定了不止这一出,又有一位大高个子冲上前,直接拿出张股票,要求朱市长帮他签名。   周秋萍脑子嗡了一声,突然间回过神,直接开口要求营业员:“快,给我一张股票,随便什么。”   营业员还没回过神呢,周秋萍就抓起股票直接也冲了过去,刚好听到营业部的经理在跟朱市长解释:“他是我们这里的客户,您放心,请帮他签一下名吧。”   周秋萍就硬跟在大高个子的后面,人家签完名了,她也要求签名。   旁边不知道是秘书还是警卫的人想要拦一拦,周秋萍却坚定地伸手:“朱市长,请你帮我签个名吧。我们公司很看好海城的发展,相信开发浦东能够带领这个城市走向进一步的辉煌。”   她还想再多说几句呢,但她太紧张了,实在不晓得该挤出什么话。好在没等她说完,她手上就一空,然后过了绝对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手上又被塞回了股票。   那股票上多了龙飞凤舞的签名。   朱市长还朝她点了点头,好像说了句什么,大意应该是感谢她对海城的支持和看好。   她有心想跟人多套套近乎,但是周围的人都簇拥着市长大步往前走了,根本没给她跟上的机会。   那个在她前面签到名的大高个看了她一眼,情绪复杂:“你倒是会讨巧。”   他可是找了熟人才好不容易挤进来寻上这机会的。   周秋萍不跟他计较,直接转过身吩咐朱莉:“我们回去吧,该买股票了。”   朱莉颇为惊讶,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间坚定了信心。   周秋萍随口应道:“这个月股票应该就能涨起来。”   田彩霞笑了,自我调侃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买点股票?”   周秋萍无所谓:“你要有放着派不上用场的闲钱的话,投资也不错。”   她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股票,就好像捏着个火球,一颗心砰砰直跳   说实在的,在今年春晚会场,她已经见到了共和国的领导人。但她当时的激动不足现在的1/10。不为别的,就是各有偏好呗。这位朱市长能够排进他最喜欢的领导人的前5位。   虽然他在任上的时间并不算长。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主意:“走吧,过去看看机器装的怎么样了。”   没等她出营业部的门,她的大哥大响了。   周秋萍接了电话,听到陈自强的声音笑道:“你要是股票还没卖掉的话,赶紧出手,压价也出手吧。估计深圳股市很快就大跌。”   如果是平常,陈自强肯定要说她疯了。压价卖股票还能笑得出来,她可真是人才。   但现在陈自强没心情,只问她:“周经理,你旁边有电话机吗?我们打电话吧。”   周秋萍奇了怪了:“你还替我省话费?”   “我是怕大哥大撑一会儿就没电了。”   好在海城街头公用电话亭不少,只要你掏钱就能打上电话。   周秋萍拨过去,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可见陈自强颇为心急。   他的确有些焦灼,昨天想了一夜,今天吃过早饭又在学校里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忍不住,想问周秋萍的意见:“我觉得原野不对头。”   原野就是深圳的老五股之一,也是今年深圳股市上的一匹黑马,表现十分优越。当然,大势不可逆,现在股价同样跟着下跌。   但陈自强说的不对头不是这个,而是原野这个公司有问题。   “我不是研究他家嘛,他家是唯一上市的合资企业。但是我越找资料越觉得奇怪,他家的外资叫润涛公司,是香港的。但是,最少的5家法人里并没有这家公司。然后倒腾来倒腾去,最后倒腾成润涛公司是大头。它的股权变动太频繁,我怀疑它在侵吞国有资产。”   这种说法摆在外面讲,肯定要被当成神经病的。外资都是带钱来的呀,就算不带钱是假外资,那也就是挂个名字捞几万美金走人,跟侵吞国有资产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自强有点焦灼:“我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我把能找到的资料全都翻出来看了,也去原野公司做过调研。我了解的越多,我就越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原野公司经过层层包装,作为一个典型被推出来了,然后上市。接着股价大涨,他们到底是在业务里挣的钱还是在股市上挣的钱呢。”   现在大陆甚至没有一个证券交易所,股市完全处于萌芽状态。甚至在股市里赚了上千万的人都未必能理解他说的话。   他近乎于绝望地强调:“这个公司从头到尾好像就是为了发行股票做准备。等到股票一上涨,就立刻抛售股票好套取现金,你能理解吗?我之前不是说过嘛,股价上涨之后,捂股票的人特别多,但市面上一直都有原野流通。如果说真的是为了套现,那是不是他们自己把股票抛出来的呢?”   周秋萍虽然上辈子没炒过股票,但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呀。她早就听说过大股东割韭菜离场的故事。   现在听了陈自强的说法,她还真觉得这事儿不是没可能。   “你有没有问你导师?”   陈自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现在原野公司是明星企业,我现在一直在外围打圈,能够调查的资料都是公开发表的,知道的有限。我想查查这个香港公司的底细,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周秋萍上辈子没少看商战片,顿时紧张起来:“你要不去证监会举报吧,让他们调查去,别自己冒风险。”   陈自强哭笑不得:“我们哪里来的证监会?总共就13只股票而已,连个证券交易所都没有。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警察,我只是没办法解除这个疑虑的话,我的研究就进行不下去,我还写个屁的论文。”   周秋萍想了想:“香港那边的话,我帮你想办法。至于它的股权变动,我建议你还是找你导师。他了解的情况肯定要比你深。”   为什么呢?这也算80 90年代的一个特点,政府官员里有很多是学者出身。尤其像股票证券这些,政府里对相关专业了解的人很少,好多时候都要请教专家。而这些专家基本都在高校任职,甚至有的政府官员还是大学的客座教授。二者之间的联系自然很紧密。   陈自强答应了:“行,我问问看,不搞清楚了,我心里不踏实。”   周秋萍挂了电话,没有耽误时间,直接打给了曹敏莉。   等待对方接听时,她还感觉不可思议,难道现在就有大股东欺骗散户炒高股价然后割韭菜离场吗?   真不可思议,上辈子她只听说过90年代初闭上眼睛买股票都会赚,不说股价上涨,光是分红派息就足够让你坐着数钞票。   难道还有例外?   算了,上辈子的传说也不真实。   按照流行的说法,现在买股票只赚不赔呢。实际上,在深圳股市上血亏,甚至号称要跳楼的人比比皆是。包括眼下海城的股票,同样日日下跌,跌的大家几乎都要跪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最惨的是那些指望靠买股票发财,不惜借了高利贷的人,钱没赚到,反倒把本钱给亏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还账呢。   大哥大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了。   曹敏莉的声音有点疲惫,听到周秋萍打招呼,笑了笑:“你放心吧,我还好,没什么事。”   她只是懒得虚与委蛇而已。   周秋萍没再问她的家务事,而是开口提起陈自强的怀疑:“他想知道润涛公司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演的股权变动太频繁了,在发行股票之前变了7次。”   曹敏莉惊讶:“有这么多次吗?”   她倒是听说过原野的那位老板,好像花钱很有派头,今年还在香港买了套560万美金的豪宅,看上去很阔绰。   但倘若他真是大股东割散户的韭菜,那花钱再豪爽也正常,毕竟钱来的太容易了。   曹敏莉颇为大方:“好吧,我打听看看。不过说实在的,新贵太多了,真要说底子啊,没几个干净。”   资本本身就带有原罪啊。   周秋萍不在意:“他只想不知道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怀疑是个假港商,根本就没往原野注入过资金,还想把钱给捞走。”   这就过分了。毕竟正常情况下假外资就是挣个劳务费而已,一把头的买卖,没理由反客为主,鸠占鹊巢。   曹敏莉也深以为然。存在即有道理,假外资企业在大陆大行其道是短时间内都难以避免的事。但凡事适可而止,不带钱来还把钱收刮走,那就过了。   她挂了电话,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医院。   说实在的,她真不愿意浪费这时间。   但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少不得她还得去敷衍。   曹董和他的妻子为了想办法将唯一的宝贝儿子捞出来,甚至不辞辛苦地将周良彬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妻子胡桂香接了过来,就是为了让对方签署谅解书,好减轻曹启龙的罪过。   可以说,他们已经是百宝使尽。   病房里,周良彬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出来,住的是豪华单间。   现在他的命算保住了,但能不能醒过来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大夫说他脑袋里有淤血,后续究竟要保守治疗还是开刀,得由家属拿主意。   如果开刀的话,说不定会有醒过来的希望,但同样会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   换成保守治疗,情况正好相反,安全性提高了,他一辈子就这么躺在床上的可能性也跟着同步提高。   胡桂香搂着儿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会儿看着滴滴作响的监护仪,一会儿将目光移向病床上的男人。   她觉得奇怪,甚至如果不是他们都告诉他,连儿子也说这是周良彬,她真认不出人来。   因为躺在床上的人看着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她见着时居然没哭出来,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终于反应过来,那是她丈夫,她丈夫昏迷不醒,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狠狠地哭了一场,突然间又放松下来,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说:他醒不过来不好吗?醒不过来就不会到处跑了,也不会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   瘫了好瘫了才老实。   至于什么丈夫养家之类的,她就没想过。周良彬以前能跑能跳的时候也没给家里拿过钱,每回做生意都是从家里拿钱出去。   现在少了他烧钱,反而是好事呢。   胡桂香感觉有点不合适,她居然希望自己的丈夫永远也醒不过来,她忧心忡忡地念了一句:“你爸爸要是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周小宝被妈妈搂着,感觉很别扭,他的年纪已经过了跟母亲亲密的时候,但他还是忍耐住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个真心对他好的。他不用讨好妈妈,妈妈也会把他当成宝。   周小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醒不过来才好。”   说完之后他就吓得转头看病房,那里有保镖看着,但保镖对房里的事根本不关心,只要没人跑进来,拔了周良彬的氧气管就好。   毕竟万一他死了,曹少就不是殴打致人重伤而是杀人了。   周小宝缩了下脑袋,又怕母亲动气。他讨厌死病床上的那个男人了,妈妈对他比对自己更好。   他委屈地小声嘟囔:“他不喜欢我,他醒过来肯定会找别的女人生孩子。”   爸爸喝过酒以后就骂过他,说他不是自己的孩子,爸爸要有自己的小孩。   胡桂香知道丈夫对儿子一般,对儿子的话也深以为然。   她搂住儿子,眼睛看着病床上的人,默默地念了句:别醒过来了。   就这么瘫着挺好的,曹老板还答应掏钱养着他们一家三口呢。   多好的事儿。 第391章 原野的秘密   胡桂香母子跟提线木偶似的, 曹董夫妇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乖乖配合。   那个情真意切的,搞得过来堵新闻的香港小报记者都怀疑这母子俩到底是谁的老婆跟孩子。   曹启龙在他们嘴里简直是菩萨一样的存在。   饶是这样, 也没让曹董的心情好多少。   他的不满主要来自于女儿。都说女生外向, 果然如此。   亲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尽心尽力, 甚至不肯把自己的人脉拿出来给家里用, 就是自私恶毒,鼠目寸光,丝毫不懂得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什么她到大陆后主要在长三角一带发展,在深圳没什么关系。   狗屁!他就是从大陆出去的,又是最早一批到大陆投资的港商之一,他对这里太了解了。   她在深圳经营卡拉OK房, 不管是歌舞厅夜总会还是卡拉OK房, 经常招待的是哪些人?非富即贵。随便扒拉一下, 就能找出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人。   不过是把人打晕了,又没打死。只要上下稍稍运作一下,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曹敏莉却冷酷无情, 一口咬定对大陆的司法系统不熟悉, 实在有心无力。   偏偏曹董自己去年退出大陆市场时做的太绝,跟不少关系都断了联系。原先交情好的,又在那场风波中受了牵连, 想要重新构建人脉网络,短期内实在困难重重。   更让他心情烦闷的是, 没想到美国退让的这么快, 当初制裁搞得声势浩大, 现在一个联合国投票, 就什么都翻篇了。   倘若没达成协议,北京怎么可能会投出弃权票?这里面的文章已经呼之欲出。   曹董有心重新杀回头,但走的轻松,再回来就艰难了。他还年富力强,不甘心就这样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他还得再搏一搏。   毕竟启龙实在太年轻气盛,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秘书拿来了收集好的报纸,毕恭毕敬地向董事长汇报香港那边的动态。   现在各家小报都在争先恐后的报道曹少的丑闻,将他在大陆的桃色事件说得无比不堪。什么迷.奸女大学生夜袭官家小姐,个个都说的有声有色,煞有介事。   曹董的面色阴沉下来。   桃色绯闻不算什么,谁家少年不风流。哪个成功男人后面不是一堆女人。   但官家小姐这四个字太过于敏感了,它提示的是另外一件事,就是曹家得罪了大陆权贵,大陆的公安绝对不会放过曹启龙,会让他牢底坐穿。   曹家只有一儿一女,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儿子要深陷大牢,这对曹氏集团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古往今来,每个朝代走向穷途末路的时候,统一的特点几乎都是没了接班人,甚至皇帝不得不在宗室中选择子弟过继。   走到这一步,那就是衰落之相。   无论如何,曹董都要把儿子捞出来。   他放下报纸,下定了决心:“联系彭董,一起吃个晚饭,可以谈一谈合作的事。”   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在大陆开了七八十个门店,一年的利润有几千万,就真当自己了不起了?   殊不知没有曹氏,她什么都不是。   曹董自认为还不屑于嫉妒女儿的眼光和判断以及做事的速度,她只是要教教年轻人怎么做人,省得她自视甚高,不知道自己的骨头究竟有几两重。   这边曹敏莉还没查出原野的那位董事长在香港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头陈自强反而先有了进展。   就像周秋萍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对外面的人来说是密不可宣的惊天大秘密,但对门里的人来讲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原野的股权变迁里有两个关键点,一个是国有股权的极度退让,从60%以上下降到1.1%,这里面的关键词是承包。   简单点讲,就是作为大股东的国有企业本身也不想承担经营风险。作为国有企业,它调动资金的难度系数要远远大过私人,很难继续往里面投入资金。而且比起商海沉浮的风险,他们更加倾向于承包出去,收取旱涝保收的承包费。   正是靠着这一点,原野的掌门人经过几度变更股权,将这家名义上的合资公司已经变成了自己的私人单位。   但它不是发行股票了吗?一个私人公司在1990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行股票的,它没那个资质。   关键时刻有贵人帮忙,这个贵人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原野公司的性质,它是一家中外合资股份制试点企业。如果因为最初的大股东国有企业股权稀释而退出公司,又让它变成一个承包制企业,那感觉就非常不好。   这是企业所有制改革的倒退呀。   所以有关方面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这种事发生,愣是把它股份制的壳子给保留下来了,这样它才有资质发行股票。   而公司的掌门人为了抓牢这个机会,成功发行股票,还特地以原野最大股东润涛公司拿出了900万的原野股票,分别转让给原野时装公司以及其他4家企业。   这是在去年11月到12月发生的事儿,当时深圳股市已经开始预热了,深安达发行股票就引发了抢购潮,发行方甚至不得不每人限购3000股,然后是这样500万的股票也一天内就卖光了。   然后原野就在1990年的春节刚过,便迫不及待地发行了自己的股票。   以它为节点,深圳老五股正式成军,紧跟着就是四五月份的股价暴涨。   现在再回过头看看这件事,总叫人觉得是上赶着硬塞钱给人家。哪哪都别扭,哪哪都不对劲。   陈自强想往里面深挖一挖,他觉得从导师那里得到的信息还不是全部。因为对方的套路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所谋甚大。   “这么讲吧,他转来转去股权看着很复杂,但实际上的根本就是注入资成立公司然后弄贷款获搞基建,接着转股权搞走资金。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小动作。但我这边没机会查。”   说到底他就是个研究生,可以借着搞调研写论文的名义请求人家公司帮忙配合让他查看相应的资料,但人家如果真有问题,怎么会真的都让你看到。   倘若对方是个没头脑的人,那也不能把政府和股民骗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地奉上大把钞票让他去澳大利亚和香江买豪宅。   周秋萍劝他:“你算了吧,你再查下去估计人家要警觉了。到时候直接找个人把你给咔嚓了,说不定你连尸体都找不到。”   在80 90年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人口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陈自强不甘心啊,他甚至有种诡异的亢奋感。看,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原野被称为股市黑马,被这么多人当成明星企业追捧,却让他发现了里面的漏洞。   他怎么肯在这个时候松手?   用知识造福社会,不就应该在此时此刻吗?   周秋萍见劝不住他,干脆拱火:“那我看能不能找人帮你吧,这个得有专业机构介入。”   或者简单点讲,得依靠官方力量,而且这个官方力量必须得跳出深圳的范围外。因为即便周秋萍这样的外行都清楚,一家公司发行股票前肯定要进行评估以及审计。它能把股票推出来,就代表当时的审计评估根本没拦它。   究竟是原野的手段太高明,成功地瞒住了审计方还是有其他因素影响,那就说不清楚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周秋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发现自己能求助的人好像只有卢振军。因为现在大陆根本没证监会,股市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管理部门。   她一个普通商人,人又在海城呆着,哪来手眼通天的本事,把胳膊伸到深圳去。要查的话,也只有上级单位才有这个权限了。   她一通电话打到布达佩斯,卢家父子虽然都在股市上挣过钱,但卢振军对股市还真的是感觉麻麻的,知之甚少。   周秋萍就打了个比方:“这段时间不是有风声说要明确产权吗?把那些戴假红帽子的单位给剔出来。也有人趁这机会把真正的集体企业扒拉到自己的碗里,实际上侵吞了国有资产。而且现在的合资企业鱼龙混杂,有很多所谓的外资根本从头到尾没掏一分钱,全部都是国资垫付的。股票上市套现离场,就意味着不是招商引资,而是内资外逃。他在香江买了套豪宅就花了560万。”   卢振军终于震惊了,这出手也太大方了。一个服装公司一年才挣多少钱?   他迅速扒拉自己的关系,当场答应:“行吧,我找找人,看能不能启动调查。”   他又笑道,“秋萍啊,你很好,你很有企业家的责任感,这是优秀的企业家必须的品质。”   周秋萍在心中呵呵,她还真没想这么多。   说起来这事儿当真跟她没啥关系,就是她和陈自强好几年的交情,当初也是她建议陈自强把原野股票当成他的研究对象。现在人家查出问题了,她撒手不管,实在说不过去。   再说,她没少从深圳股市挣钱啊,她对深圳还是很有感情的。   内部调查的事儿算是有眉目了,外部调查也不能放松。   周秋萍又一个电话打给曹敏莉,汇报了自己这边的进展。   曹敏莉倒是挺佩服这位彭董的,这人显然非常熟悉内地的官场以及国有单位体制特点,十分擅长钻空子,很会吃政策的红利。用内地的话来讲,就是典型的投机倒把分子。   周秋萍问了句她:“那些记者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搞的呀?”   曹敏莉已经调查清楚了底细:“算是曹氏的竞争对手吧,大家都从服装业开始转行,业务范围有重叠。”   对方的用意在打击曹氏的声誉,继而影响曹氏股票。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打算进军大陆市场。   周秋萍叹气:“你们这些人搞事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难怪古人说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家也管不好,就是大麻烦。”   曹敏莉笑了笑,没再多说此事。   挂完电话,她询问苏珊:“董事长最近在忙什么?”   “在拜访各路官员,大小干部他都请了个遍。”   当然,曹董不会蠢到直接跟对方说拜托你帮帮忙,把我儿子捞出来,但他可以以在深圳投资的名义,和各路官员见面啊。   公事和私事,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混乱的。   曹敏莉的手摸到了下巴上,突然间笑了:“有的时候土生土长也未必了解。”   世界变得太快,他的父亲自诩在大陆长大,对大陆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改革开放后又来大陆投资,更加了解他们的心态。   但事实上,他是在用老眼光看待新问题。   眼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趟这个浑水。经过几次清洗之后,他们太清楚站队的重要性了。现在国际形势多变,东欧接二连三地改了旗帜的颜色,苏联也岌岌可危,大陆姓资姓社的问题被讨论的热火朝天。   谁在这个时候触霉头,那大概真的打算下海走人了。   苏珊犹豫了下,汇报了另一件事:“除了官员之外,曹董还见了不少公司负责人,说看能不能投资合作。其中有一位就是原野公司的那位彭董。”   曹敏莉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原野公司?”   苏珊点头:“对,就是那个发行股票的原野公司。听说曹启龙买了不少他家的股票。”   曹敏莉笑了,意味深长道:“那他真没少给人送钱。”   有意思,这些事居然串到一起了。在股市掀起惊涛骇浪的人看来不仅仅满足于此啊。   “盯住董事长和原野的动静,毕竟这是集团的大事。”   苏珊立刻领命:“好的。”   曹敏莉的目光落在台历上,也算凑巧,那上面居然还打着原野的广告: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下面的小字写着,公司已经发展成为技工贸相结合,产供销一条龙的多功能跨地区跨行业的一个外向型集团企业。   看上去很精彩。   就看它到底里面是什么货色了。   自古做事从上到下易,大陆虽然经常被诟病一言堂,但这种权力集中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当它想做一件事时,推进的就非常快,无需扯皮扯到天荒地老。   卢振军通过自己在东欧的官二代找上的关系,没用两天时间,就启动了对原野公司的调查。   当然,以周秋萍的身份,这个过程她肯定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调查组进场调查发现的问题究竟有多么触目惊心。   首先股东的构成充满了玄妙,都跟那位彭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基本可以大胆猜测他们不过是傀儡,真正掌握权力的是彭氏家族。   其次,大面积抛售法人股。利用深圳股市黑市交易,在6月到9月这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们总共抛售了1,843万股法人股,占原野上市总股票的1/5。光是这一项,他们就获利高达好几千万元之巨。   除此之外,公司的账目也是混乱的。高达2,300万的管理费用,居然挂在公司下属单位的在建工程里。投资澳洲公司的数百万资金在财务报告里缺项未列。   而且公司的股本投入以及变现分配也问题重重。基本上,它就是个筛子,到处都是窟窿眼。   审计的人都难以置信,就这样一家漏洞百出的公司到底是怎样被挑出来作为试点发行股票的。从头到尾,它很可能一分钱都没投进,全是从里往外扒拉钱啊。   这几年的时间,它扒拉出去的钱已经接近9位数了。那都是国有资产啊。 第392章 借我5亿块   1990年12月份, 在大陆证券历史上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时间点,它甚至被称之为大陆证券市场的开端。   在这个月的第一天,深圳证券交易所不声不吭地开张了。之所以没有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 是因为它先斩后奏,打上去的申请还没批准, 他们就自己开门营业了。   尴尬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宣传不到位, 深交所头一天差点零成交,开盘之后居然一个委托电话都没有。   据说是深圳本地的几大券商做了协议,背地里坑了一把深交所,所有券商都有单不报,就是让深交所开业零成交。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简直往人脸上啪啪打巴掌。   倘若不是一家机构代表做了5笔交易, 成交了8000股的深安达, 深交所的第一天就不是凄凉, 而是崩溃了。   开门不吉,说的应该就是1990年12月份的深交所。从第一天开始, 就预示着它的情况不妙。   深圳股市并没随着它的开张而水涨船高, 反而继续跌跌不休, 而且是暴跌不止。   为什么呢?因为海城的交易所就要光明正大地开张了啊。大笔投资客都忙着把资金赶紧从深圳股市抽调出去,好蓄势待发。   为什么大家会放弃深圳股市呢?理由也挺简单。对股民来说,从春天到秋天的巅峰, 深圳股市平均涨了30多倍,已经够厉害了。但海城股市虽然也急剧上涨, 幅度却比深圳小多了, 这意味着好饭不怕晚, 海城股市还可以大有作为。   但有意思的是, 海城的股市也没因此蓬勃向上,因为投资客想要抄底,所以捂着钱不撒手。而陷在股市里的人也想着高位出低价买,所以迫不及待地抛售手上的股票。   于是12月份的前半个多月,海城的股市跌得更狠了,可大家情绪挺激昂的,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周秋萍送小朋友们去艺术团参加训练时,经过工人文化宫,看到人如潮水一般涌动,里面的人跟着大喊口号:“海城交易所上市之日,就是深圳股票暴跌之时!海城股票一定会暴涨!”   那个架势,难怪几年后会有一部电影名为《股疯》,的确够疯狂。人人脸上都流淌着狂热的光。   三只小朋友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工人文化宫有个小剧场,他们上个礼拜还过来演出了。   卢小明同学靠着股票挣了大钱,现在绝对是同龄人中的高帅富。但他还是好奇:“股票为什么会涨会跌?”   周秋萍也说不清楚啊。经济学家大概会有一套套理论,但好多时候理论和实际就存在差距。   最基本的一点,她到今天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茅台会成为股王?   她不托大,直接摇头:“阿姨也不知道。”   大人孩子都没再跑去凑热闹,没看到公安局都出动了吗?好奇心再旺盛的小朋友都不往里面挤了。   但海城的股市好像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正式恢复热闹的。   待到12月17号晚上,周秋萍一大家子人去电视台看完小朋友们录节目,大人孩子一块儿回家,经过人民广场,大家就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疯狂。   人山人海,真的是人山人海。   人民广场旁边有市政府有市人大,如果不是大家都往派出所的方向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在举办某项庆典活动呢。   高兴同志忍不住好奇,开了车窗问了句已经被挤出广场外围路人:“干吗呢?就是在?”   “发申华股票的预约单,400万呢!”   今天海城下了雨,冬雨多冷啊,回答的人一边跺脚一边懊恼,“要命喽,本来就说一条队,现在一排排的都是队,怎么也轮不到了。”   高兴同志满脸懵,啥叫预约单?买个股票还要预约吗?   周秋萍催促她赶紧把窗户关上,12月的江南冷风吹的人吃不消。   待到车窗阻隔到外面的事情,她才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就有预约单了?”   不知道这个预约单和所谓的股票认购证是不是同一件东西。   上辈子她出来打工的时候,就听人提到过有人倒卖股票认购证发了大财,这也是一个投资点。   青青和星星今天头回正式参加电视台录节目,明明都已经七点多钟,这会儿她俩还兴奋的很,全都扒着窗户看:“好多人!”   星星还回过头问卢小明:“哥哥,怎么这么多人?”   卢小明居然老气横秋地冒出一句:“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车上的人先是目瞪口呆,旋即都爆笑出声。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一针见血。   高女士点点头,颇为赞同:“这就是人啊。”   这才是人的本性。   想想那些年,怎么越穷越光荣,全是骗鬼的话。穷真的光荣的话,为什么干部能吃饱吃好,老百姓要饿得头晕眼花?不应该反过来吗,这样才能体现他们的先进啊。   劳动致富,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脑袋瓜子和手挣到钱,那才是真理。   老太太若有所思:“我算是明白大家为什么要买股票了。”   她说不出来,只有隐约的念头。那就是大家能正大光明地花钱挣钱,而不用担心被人说投机倒把了。这是国家发的股票,国家允许你低买高卖,赚取差价,不叫投机倒把。   周秋萍想了想,感觉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不然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90年代初的股市会这么的狂热。   车子开回家,小朋友们赶紧洗洗早点睡。   周秋萍要冲澡的时候,家里电话机响了,是曹敏莉的电话:“秋萍,我能问你借钱吗?”   周秋萍顺势坐在沙发上,打手势示意余成先去洗,询问电话那头的人:“多少?”   些许小钱,曹敏莉还不至于要开口找她,估计是个大数额。   曹敏莉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条斯理地往下说:“我请人做了评估,希望以卡拉OK房和艾森服饰的股份为抵押,问你借5亿元。”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要倒吸一口凉气,她倒不觉得这笔买卖吃亏。   事实上无论是卡拉OK房还是艾森服饰,那都是绝对的优质资产,重点表现在于前期投资已经基本收回头,现在开门的店都在大把大把的挣钱。   简单点讲,那就是下金蛋的鸡。如果想要守成的话。了,什么事都不做,也不扩张,就靠着它们一年也有好几千万的进账。   她关心的是为什么曹敏莉要这么多钱,而且是现金。   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在她的舌头上打了个转,说出来的却是:“你要想告诉我为什么借钱,你就说,你要不想说那也没关系。我只需要你保证一点,你不是去当火山孝子,替别人擦屁股。”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你知道吗?我一直被人说冷血的。”   周秋萍不假思索:“那是好事。”   客厅里高兴同志正在看《渴望》,这可是这个冬天风靡了大江南北的电视剧。举国皆哀刘慧芳,举国皆骂王沪生,万众皆叹宋大成。就能说明这电视剧究竟有多受欢迎了。   高兴同志却一边看一边骂:“这个刘慧芳有毛病啊?接送小孩放学就辞职不上班了?那大家都别去工作了。工作来的太容易不晓得珍惜,多少人想上班没得班上呢。”   她嗓门大,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电话那头的曹敏莉都听到了,居然还附和了一句:“我喜欢王亚茹,让贤惠善良去见鬼吧。”   电话打完了,余成也冲完澡出来了,看到周秋萍放下电话机,他好奇了一句:“怎么了?”   周秋萍没瞒他:“曹敏莉拿股权做抵押,问我借钱。”   外面高女士看生气了,直接关了彩电,嘴里嘟囔着:“睡觉,不看了。”   房门关上了,客厅恢复了安静。   余成问了句:“抵押股权?那她打算借多少钱?”   “5亿。”   余成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秋萍能够拿出这笔钱,因为她在深圳股市可以说是成功地收割了大笔财富。   可他同样也无法想象:“曹总要这么多钱干嘛?”   “她没说,我想她有她的打算吧。”周秋萍抬起头,“我已经答应了。”   余成点头道:“曹总不是冲动的人,应该是他们家的事吧。”   能一把头砸进去5亿块的,那绝对不是小项目。   周秋萍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等她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余成也赞同,只担心一件事:“那钱你不是留着在深圳盖楼的吗?如果她不能及时还回来的,那后面怎么开发?”   周秋萍已经想过了:“真盖楼快的很,可以先把主楼盖起来,对外招商。然后配套设施再后面盖。剩下的两块地开发的话,就拿电子大厦做抵押,从银行搞贷款。”   电子大厦属于优质资产,加上港资的背景,问银行借款应该不难。如果不顺利的话,可以往后面拖一拖,92年南巡谈话后,大量热钱会涌向股市和房地产市场,那个时候贷款好拿。   反正她只承诺三年内肯定会开工,时间能凑得起来。   余成掀开被子,招呼她上床睡觉:“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那时候养鸡场和电脑城都挣钱了,不愁没钱盖房子呢。”   两人躺在床上算了半天账,一笔笔扒拉着钱。比方说在建筑公司的分红,再比方说录磁带的抽成,即使不算卡拉OK房和餐饮店,因为它们继续扩张,需要投入大量的钱,单这些一个个算下来,加在一起的收入也很可观呢。   周秋萍突然间就很快乐,因为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是个富婆。   不行,富婆起码得有豪宅,她得想办法在海城弄地。搞不搞房地产开发是其次,重点是她得自己盖个大房子。反正房地产市场的春天真正要到98年房改之后才算到来。   现在不用那么着急。   因为她周秋萍怂,深圳股市跌得越厉害,她越不敢去深圳冒头,所以是曹敏莉带着律师直接飞到海城来签合同的。   周秋萍看她气色还好,就放下了一大半心。人的生活状态都摆在脸上,如果她已经焦头烂额,那眼睛都会写满了疲惫。   现在的曹敏莉虽然疲惫,但这种疲惫是长期工作带来的,而不是精神上的倦怠。恰恰相反,她浑身上下都压抑不住一种说不出的亢奋,仿佛要上场打仗的花木兰。   周秋萍都忍不住调侃了句:“曹总你志在必得啊。”   曹敏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总不能永远躲在后面,该我出场了。毕竟爹地妈咪年纪都大了。”   事实上大什么呀,年过花甲对商人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所有商业王国的当家人大约都像当年的康熙爷,看到一个个龙虎精神年富力强的儿子,第一感觉不是欣慰,而是恐惧。   权力太有诱惑力了。如果能做到所有人都想当一辈子的皇帝,而不是早早成为太上皇。   所以越能干的儿子反而越不讨皇帝的喜欢。   现在,连女儿都一样。   周秋萍看她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直接回归公事。她这边贸易公司的会计和律师帮忙审核所有材料,然后大家按规矩办事,走完抵押手续签合同,接着就是转账。   曹敏莉实在分.身乏术,甚至没留下来吃顿中午饭,直接坐车要去机场,她准备飞香港。   车子经过外白渡桥边的浦江饭店时,一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曹敏莉突然间开口问:“那里干什么呢?”   周秋萍虽然号称不关心股市,但实际上眼下的海城人人都在谈论股票,除非你套在真空里,否则你肯定要听到关于股票的消息。   “上交所开业了,海城有证券交易所了。”   苏珊好奇:“周经理,你不是大户吗?开业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请你过去?”   周秋萍赶紧摆手,老实承认:“我买了就没动过了,现在也不打算动。”   她已经被深圳股市吓怕了,生怕好不容易这两天开始由阴转晴的海城股市也被她一把头搞得直接熄火了。这种夺人钱财之事,比刨人祖坟还可恨,她还想在海城好好呆着呢。   她的养鸡大业才刚刚开始。   苏珊咯咯地笑了起来。   曹敏莉却神思不属,她突然间抬起手看了眼表,主动提议:“我们进去看看吧。”   负责开车的朱莉有点懵,不是说赶时间吗?   但老板没意见,她也就可有可无。虽然海城证券交易所搞得声势浩大,可她真没多少感觉。毕竟对香港人来说,股票早就不是新鲜事了。   这时代人多车少,倒没有停车难的问题,车子顺利停在了饭店外。现在浦江饭店1楼大厅已经变成了证券交易所,里面人头攒动。   几人走进去,都颇为惊讶。   交易大厅里的电子显示屏不时闪烁,不停刷新着电真空、飞乐、豫园股票的交易价格。   苏珊惊呼了一句:“这里的交易单呢?”   虽然她对股票谈不上有多少兴趣,但股票交易大厅最大特点就是交易员大呼小叫,交易单到处乱飞。无论纽约还是伦敦这些老牌交易所都是这样运转的。   曹敏莉已经看出了关键:“他们采取的是电脑无纸化办公。”   其实电脑技术发展到今天,好多交易所都希望实现电子化和无纸化。但可惜的是百年的老场,无论设备还是交易制度都已经固定,想要改变很难。   这大概就是新兴的力量,一切从零开始,反而无所畏惧,更能走在时代的前沿。   她环顾了一圈交易大厅,最后点点头:“走吧,我们得去机场了。”   临走之前还发生了点小风波。有个坐在地上赶完稿子的记者急着回报社发稿,这里没传真机,他必须得自己跑回报社。   所以他拿出了自己的记者证,大着胆子要求她们捎他一程。   朱莉本来挺为难的,去报社不算顺路,还要兜一个圈。   然而曹敏莉却点头答应了,直接把人送去了报社。   待到记者匆匆忙忙跑下车,她才若有所思道:“海城股市要大涨了。”   朱莉好奇:“为什么你也这样说呢?曹总,你们都说股票会涨。”   曹敏莉笑了笑,话里有话:“股票就是信心,支撑股价涨和跌的其实就是股民的信心。看好就涨,不看好就跌。”   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看跌。   当天晚上,一家人刚吃过晚饭,陈自强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来了,几乎气急败坏:“周经理怎么回事?曹氏集团居然跟原野合作了,还要换股。原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啊,曹总他们家在想什么呢?他这是在空手套白狼,到时候曹氏肯定会吃大亏。我得到的消息是,最早港资一分钱都没投入,都是垫资。后面分红倒是分的很厉害,刮走了不少钱。”   不知道为什么,周秋萍第一反应就是,哦,原来5亿块是要用在这里。   这回曹敏莉大概是真的放大招了。 第393章 抄底   这件事内地媒体还没报道, 是他们先在香港宣布的。   曹氏集团和原野公司的合作不是简单的业务合作,而是以换股形式进行的合并。   简单点讲,曹氏集团将以发行的11亿新股来收购润涛公司的全部股权, 其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原野的控股权, 这个交易是以换股的形式进行。   陈自强气急败坏:“现在原野被调查,他们的法人股动不了。但一旦换成了曹氏的股票, 他立刻就能抛售股票套现。曹总难道不知道他的底细吗?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周秋萍心道, 倘若不是骗子的话,曹敏莉还未必会冷眼旁观。就是因为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所以才静静地在边上看着你表演。   陈自强还在义愤填膺。他感觉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他真的把原野当成一家典型的中外合资企业,兢兢业业地去做调研,然后准备写成研究生阶段的论文。   现在他发现论文还是能写的, 只不过方向变了, 变成了国内股市第1个大骗局, 各个监管部门在其中的失职。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不过是在外围做调查, 就能发现猫腻。那么多管理机构是干什么吃的?尸位素餐!一个个好大喜功, 为了体现出自己改革大胆, 全都蒙着眼睛放屁。   如果不是这回上面来调查,原野还要继续从银行贷款呢。这次又要贷款好几千万,到时候人家刮了钱直接跑路。反正也是国家的钱, 损失不到当官的头上。   周秋萍由着他发泄心中的不满。能够路见不平一声吼,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倘若大家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冷眼旁观, 那才叫真正的悲哀呢。   等他气喘吁吁地骂完了, 她才劝年轻人:“你也别急, 你不是说了吗,你都知道的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的。放宽心,且看它往下怎么发展。对了,股票抛出去没有?”   陈自强想起来50万的深发展股票,没好气道:“卖掉了,才40出头,亏了一半不止。”   这还是因为他出手早,找了很多人帮忙。   如果换成现在,那就彻底完蛋了,根本没人接手。   周秋萍的心态特别好,进股市了,不亏就是赚。   40出头的卖出50万股,那也是妥妥的2000多万,有啥好不满足的?   “这钱我近期有用,就不投进股市了。”   陈自强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还差这点小钱吗?你下一个投资什么?债券?”   眼下债券也是个热点呢。   周秋萍否认:“我要扩大养鸡场的规模,要盖厂房要买机器,还要招人,花钱的地方多了。我还欠了银行的贷款呢。”   陈自强瞬间成了泄气的皮球。投资这种事真的带有强烈的玄学色彩,他跟着周秋萍的步伐没少挣钱,现在当真上瘾了,恋恋不舍地强调:“你要看上了什么新玩意,可千万得通知我啊,你吃肉我喝汤。”   周秋萍笑出了声:“您谦虚了,你现在也是一方资本大佬。后面我跟着你混才是真的。”   她挂了电话。   余成虽然只听了只言片语,但因为知道前因后果,反而很快就把事情给串了起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启动了调查,所以这个合并方案才推进的特别快?”   照理说这种大规模的合并案要按照国际惯例和香港上市公司的会计准则进行,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得由国际知名会计事务所对原野公司进行数月的财务审核,估算出它的合理价值之后才能进一步推进。   除非买方和卖方都非常着急。   曹氏着急,理所当然,曹董急着通过掌控原野来实现集团在内地的布局。而且这个过程也是他搭建官场人脉的关键。   毕竟一个漏洞百出的原野公司能够成功发行股票,离不开政府相关部门的推动。而这些部门之所以如此积极,大概并不是单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展现中外国资企业试点的成果。   在这种打造明星标杆式企业的心态下,原野的掌门人就享受了种种特权。   曹氏集团通过合并原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这种特权地位。那么曹董再想运作儿子的事就简单多了。毕竟规则是既得利益者制定的,特事特办太常见了。   而原野公司原先作为一个明星企业,本来应该待价而沽,姿态放的很高,起码要挑三拣四一番。   但上面的调查组一下来,即便是内部审计调查,对公司一把手来说也是极大的刺激。本来就是虚假出资违规分红转移资产又急着套现离场,那原野自然顾不上端架子了。难听点讲,这就是姣婆遇着脂粉客,一拍即合。   所以这个合并就进展的尤为迅速。   周秋萍听到这儿,忍不住乐了。确实有道理。照这样说,她还算是此次的推手之一,加速了事情的进展。   毕竟如果上面不启动调查的话,两边还有的拉锯战呢。   就是不知道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这出戏到底会怎么唱下去?   陈自强人在深圳,毗邻香港,得到消息自然迅速。他看了报纸甚至来不及打电话跟周秋萍细说,直接传真了过来。   香港报纸都是繁体字,习惯了简体字的他们虽然能够囫囵吞枣看个大概,但毕竟比不上习惯繁体字阅读的人。   加上高女士大字不识几个,同样好奇不已,所以朱莉当仁不让地担起了读报的任务。   这张报纸上的大标题文章核心内容在于披露原野公司的真相。报方认为那位彭董是利用现有法规漏洞偷步。   而且有意思的是,原野创建时5家股方只有新业和深海两家国营公司投入的股本。   其中深海公司的承包人也就是那位彭董以私人身份出资,15万股本的资金由深海公司垫付。另一位个人股东也就是彭董的妹夫以及当时的港方资本开生公司共投入的45万股则由新业公司垫付。   也就是说,这所谓的外资引了个寂寞。   而且新业公司和深海公司这出资也相当有意思,从银行划拨款的时候,它的用途写的是货款,而不是股本。   众所周知,货款是可以自由进出的,但股本却不能随意抽调。   照这样看,大家都是空手套白狼,都想借鸡生蛋。所以接下来实际上一分钱没出的开生公司将30万的股权转移给润涛公司也理所当然。因为所有的股东都围绕着当时还不是董事长的彭董转。   而他接下来之所以能攫取更多的股权,甚至不需要他搞阴谋诡计。   因为以一年兴办12家公司而名噪一时的新业公司的掌门人实际上经营方式就是承包。新业公司主动建议润涛公司承包原野,原因也简单的要命。   刚入局的润涛公司主动提出要增加股本,再度注入300万资金。新业公司掏不出同样的钱,就想干脆退出算了,要不干脆让润涛公司承包原野。   香港媒体说话一向以尖锐刻薄而著称,在他们的笔下,这位新业公司的一把手实际上就是送上门的洋买办,为了面子漂亮,主动帮骗子搭建平台。反正他们最后需要的也不是利润,而是一纸漂亮的报告。   最有趣的是鹏城市政府有关部门,为了防止出现所谓的倒退,不让他们精心打造的明星合资企业直接划归乌有,他们主动去跟其他股东联系,让新业公司主动退让,股份转为非参与优先股。于是它以后只能享受股利,却不能享受盈余,也就是相当于收了承包费。却还能让实际上已经是承包制企业的原野公司,还挂着股份制的招牌。   不可谓不煞费苦心。   可搞笑的事情在于,润涛公司号称要注入了300万资金,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到原野公司的账户里。   也就是说人家一句话就直接把股权拿到了手上。   这也是大陆有关部门的一贯作风,好大喜功,华而不实,根本不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眼里。   在他们的纵容和无视下,无数普通股民被大股东轻易割了韭菜,却投诉无门,其中就包括跑去深圳炒股的香港股民。   撰稿人甚至怀疑□□之所以如此包庇原野公司,就是想做成模板。以后也用一样的方式继续收割港澳台地区股民。   毕竟大家对大陆企业不了解,看到原野公司挂着港资的招牌,会下意识地生出亲近感,优先购买他家的股票。   如果官方得不到好处,又为何一路给原野开绿灯?不就是为了在幕后操纵,好趁机收钱吗。   朱莉从头读到尾,最后给出一句点评:“要么就是官方蠢,要么就是官方贪。”   在场的大陆人瞬间哑口无言。   就连一向喜欢跟她抬杠的彭阳也只好摸摸鼻子,找不到反驳的话。   其实他也清楚深圳有深圳的难处。作为特区作为窗口,他们一直被作为试点。为了迅速展现出试点成果,有5分可能就会吹成10分。就好像树立典型标兵一样,说不定就是把10个人的事愣是落到一个人身上。   在这种求急求快求功的心态下,想要急着证明自己策略正确的有关部门就成了筛子,浑身都是漏洞。   一旦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并且充分利用这一点,就能轻易在短短两三年时间内收割走上亿的资产。而且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因为地方政府自己就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好大喜功的傻瓜,被人耍的团团转的白痴。   周秋萍在心中叹气,原野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磨掉摩托罗拉的芯片logo充当汉芯的骗局,不照样骗的一堆人团团转,弄了十几个亿的经费,始作俑者照样逍遥法外。   高女士皱了半天眉毛,到底护短:“别讲我们,他们自己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搞股票我们才刚搞,摸着石头过河。他们倒是搞了好多年,不也照样被骗吗?”   曹总的那个爹还是大商人呢,眼睛可真够瘸的。   此时此刻,曹董正暴跳如雷呢。   香港报纸披露的这些内幕消息,就像一记接着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脸上。   他成了一个眼睛瞎了的白痴,居然要合并这样的公司,还是用换股的形式进行。   报纸对他的挖苦可不少。   偏偏曹敏莉还在对面鼻头紧锁:“爹地,关键是起码你应该告诉我一声。我不敢给你提任何建议,但我起码可以告诉你原野公司大有问题!”   曹董感觉自己的脸丢在地上被女儿踩,愈发浑身不自在:“不过是小报妄言罢了。原野要是真这么不堪,又怎么能轻易上市发行股票?”   原野公司拥有大型印染基地和牛仔布生产基地,有300多台平车,可以生产各类服装,而且把贸易经营扩散到了海内外。   专业机构评估都说资产优质,岂能是三言两语就轻易诋毁的。   曹敏莉冷笑:“审计已经进场清查了,到底是珍珠还是死鱼珠子,一看便知。”   曹董勃然大落:“你以为只有你在大路才能吃得开吗?你老子我在大陆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他还要破口大骂,秘书匆匆忙忙跑进来,神色焦急:“董事长,联交所上市科派人到深圳来调查了。”   当然说法比较文雅,叫沟通情况协调动作。   显然联交所也认为原野公司问题众多,并不看好这桩合并案。   曹董面色阴沉,急急忙忙地走了。   曹敏莉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吩咐苏珊:“注意股市的情况。”   曹氏的股价,要下跌了吧。   远在海城的周秋萍也在关注股市变化,不过她关注的是老八股的走向。   所谓众志成城,信心催升股价。   上交所一开张,所有的股票都跟坐了火箭一样,噌噌往上窜。以龙头老大电真空为例,每天都往上涨20块,就看着它的价格跟陡峭的楼梯似的,哗的一下就上去了。   人人都摩拳擦掌,只准备以巅峰时期的深圳股市黑市价格为目标,把海城的股价给炒上去。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大家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总能得偿所愿的。   股民如此狂热,上交所当然如临大敌。深圳股市狂跌的教训还在面前呢,他们怎么能够让海城股市重蹈覆辙呢。   于是5%的涨停板制度仅仅实行了一个礼拜,12月27号起,涨停板就改成了1%,但即便这样都没办法压住股价。   相反的,正因为8只股票的上涨幅度都平缓了,而让大家感觉特别安全。小步伐往上走,天天涨停。   偌大的海城愈发热闹,从全国各地涌来的股民根本无惧江南冬天的寒冷,都迫不及待地涌入股市。   眼瞅着就是腊月,大家都想好好挣一把过年呢。   上交所的掌门人坐不住了,不管他们怎么费尽心思强调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都没用,反正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发财。   然后1%的涨停板制度也坚持不下去了,过了小寒,也就是1991年的1月7号,新年的第一个礼拜一,上涨的限度又下调为0.5%。   按道理来说到了这一步,股民的热情应该下降了吧。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大家伙儿宁可慢火炖汤,每天少挣点,也坚决不肯抛股离场。   股价一天天涨的,都叫人看的麻木了。   余成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电脑城开业的事,回家一瞅报纸上的股价,忍不住叹气:“难怪大家都要去炒股。”   什么赚钱都比不上股市赚钱啊,先前电真空才375块,这才多长时间,都已经涨到了530。如果不设上限的话,说不定都已经破千了。   高兴同志倒是很冷静:“那是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现在深圳股市成啥样了?还不晓得跌到什么时候呢。”   同样感慨万千的还有陈自强,他热血下了头,就开始捶足顿胸:“我管别人的闲事干嘛?我怎么不把时间花在海城股市上。”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他又错失了资本翻倍的机会,他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周秋萍安慰他:“你那是正义光芒普照大地,普通挣钱哪里能比得上这意义。再说了,你要是不伸张正义,把精力放在股市想抄底上,说不定现在还亏了呢。”   那倒是句大实话。   每当他感觉深圳股市已经跌到底的时候,它总能再往下继续跌,似乎要跌到天荒地老。   既然说到股票,陈自强也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曹氏的股票暴跌,好惨啊。”   周秋萍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呀?是那位彭董大面积抛售股票了吗?”   陈志强没好气:“反正脱不了关系。我看曹家就是活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还想再直抒胸臆,旁边传来同学的惊呼声:“艹!看看看,快过来看,原野出事了!”   陈自强不耐烦道:“你活在公元前了,原野出事是去年的事了,哪个不晓得他家有问题?”   “那是香港报纸说的,没什么用。看看这个,正宗的党媒,中央级媒体,看看人家怎么写的——《内资变外资,公鸡下私蛋》。”   现在的党媒也很会玩啊,很有标题党的意思。   周秋萍等不及陈志强在电话里汇报报道内容,赶紧询问是哪份报纸。   余成在旁边听到声音,立刻帮她把报纸翻了出来。   现在他们家足足订了8份报纸,几乎将海城市面上的报刊一网打尽,就为了尽可能收集更多的信息,好帮助做生意。   周秋萍翻到那篇报道,感觉现在党媒的记者用词辛辣之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港媒,可以说相当尖锐。   文章揭露了彭董的底细。   他其实是个坐过牢的无业游民,当初因为工作原因和部分干部有交集,跟这些自甘堕落的干部一道非法炒外汇,因此被判刑入狱。出狱之后,他又摇身一变,利用自己在香港的舅舅的身份他自己包装成的港商,然后主动找上国营公司,空手套白狼,成为了合资公司的股东。   接下来,他一步步利用各种手段,在没有出一分钱的情况下,不断的变更股权,侵占国家资产。而帮助他不停钻空子获取各种内幕消息的下属原先是深圳市政府的干部。   文章猛烈地抨击了深圳市政府的失职和有关部门的好大喜功。不仅没有起到监管的作用,还主动将资产送到骗子手上。这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这是在搞资本.主义复.辟。   身为国营企业,身为国家干部,一个个沦为假外商肆意妄为的帮凶。侮辱了正规经营的合资企业,让股份制改制变成了荒唐的笑话。他们罪无可恕,必须得接受惩处。   周秋萍从头看到尾,然后又打电话给陈志强:“原野现在的股价怎么样?”   “空跌呗,还能怎么样?继续往下跌。我看只要不限制跌停板,它可以直接跌成负数。”   这倒是负气话了,没什么意义。   周秋萍挂了电话,开始绕着沙发转来转去。   从香港报纸揭露原野到现在,深圳媒体一直保持沉默。但是现在中央党媒都发话了,那就代表原野被彻底撕下了画皮。   接下来会怎样?原野股票暴跌,价值急剧下降。跟它捆绑在一起的曹氏的股票会迎来新一轮的暴跌。   周秋萍直接打通了曹敏莉的大哥大:“5亿够吗?我感觉很勉强。”   曹敏莉相当务实:“我能够抵押给你的财产只价值5亿。”   所以她要更加小心地动作,必须得一击得中。倘若失败了,她以后大概得当职业经理人,老实给周秋萍打工了。   周秋萍舔了舔嘴唇:“我听说曹氏发行了11亿面值为一元的新股,准备用来换原野的股权,不知道这新股还在不在?”   曹敏莉反问:“你有兴趣?这笔投入不会小。”   周秋萍笑道:“我对你有信心,我要跟在后面喝汤。”   曹敏莉想了想,给了她提示:“那你起码得准备三个亿,否则撬不动。”   挂了电话,周秋萍就打定了主意:“朱莉,你记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去证券交易所,抛售所有的电真空。”   电真空是海城股市的龙头老大,当初她本来想把4,000万都拿来买豫园股票,可惜豫园没那么大的盘子。刚好当时电真空便宜,面值100块实际股价才90出头,于是她就大手笔买进了。   现在抛出这些电真空,可以获利差不多5,000万。加上延中飞乐这些零零散散并到一起,刨除她舍不得动的豫园,差不多能凑1.5个亿。在加上低价割肉深发展得到的2000来万,那就是1.7~1.8个亿的样子。剩下的钱只能从准备投入到深圳大厦的资金里抽了,好在并不影响现在盖电子大厦。   马上都快过年了,音像公司也该给她分红了。还有军工厂那边,她可是给李工的承包车间投了资的,同样要吃分红。蚊子再小也是肉,凑一凑,也能上千万。   高兴同志没搞明白她要干啥,眨巴眼睛问:“你想在海城搞地盖写字楼吗?”   之前他们吃饭的时候提到了海城写字楼太少,后面城市发展肯定需要大批的写字楼。   先前秋萍在深圳不就是卖了股票,所以深圳市政府给她批地盖楼的吗?   周秋萍一愣,旋即笑出声:“那好啊,政府给我批地,我就把所有股票都卖了,老老实实盖写字楼。”   卢小明本来正跟妹妹玩呢,闻声就跟在后面喊:“那我也要卖股票。”   周秋萍愣了下,抓抓脑袋:“那我得问问你的监护人。”   因为电真空的暴涨,眼前这位小朋友现在可是身家过千万了。   全靠他自己挣的,不是富二代是富一代。   作者有话说:   真实的历史上,1991年要以换股的形式和原野合并的公司叫做新贻集团,他家主席叫郭应泉。写文收集资料的时候我发现姑姑李若彤的前男友也叫这个名字,但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合并案已经板上钉钉,合并协议都已经签好了,财政顾问要送给联合交易所专家组组长签字,途中耽误了半小时,组长有事搭机离了香港。接下来刚好碰上香港端午节4天假期,协议得到节后才能发公报。这个时间段有香港媒体披露了原野的底细,联合交易所要调查。新贻股价大跌,郭应泉最终放弃跟原野的合并。这对他来说是幸事,因为他以为的润涛原股东是由多国人士组成,但实际上就是彭的几个亲属而已。一旦合并成功,彭氏就掌握了32.3%的股权,就变成了新贻的掌门人,可以继续收割韭菜。 第394章 你想的挺美啊(捉虫)   卢振军完全没意见, 他尊重儿子的选择。事实上,如果海城有地的话,他也想在海城拿地, 然后盖楼。   虽然他现在做的是贸易, 但他真没忘了,自己的主职是盖楼。   周秋萍琢磨道:“主城区不要想, 浦西都不要, 估计也只能在浦东找找看了。”   海城跟深圳不一样,深圳是一个新建的城市,拥有大片荒地。虽然前面10年红利基本上被先行者分的差不多了,但多少还有扩展的地块,只看你能不能挑出来。   海城是个历史悠久的大城市,从解放前住房紧张就是大问题。后来一次次往农村疏散人口, 又想方设法改造棚户区, 到今天也没人解决住房的难题。   倘若有合适的空地, 政府早拿来盖房子了,哪里轮得到你捡漏。   也只有原先是大片农田刚刚被划归开发的浦东地区才有地块可以下手吧。   周秋萍想的挺美, 还指望市政府能找上门, 然后她趁机提要求。   毕竟涨停板调整到0.5%了, 可见政府有多着急,但股票却依然天天涨停,就说明这种行政手段干预已经看不出效果来了, 必须得上非常规。   周秋萍还特地跟侯晓斌打听了下,海城有没有出规定不许党员干部炒股啊。   去年深圳股市雪崩, 跟这项规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先是不许处级干部炒股, 然后扩展到科级, 到最后所有的党员干部都不许炒股的命令一下来, 股市就扛不住了。   当然,咳咳,这也跟她大面积抛售龙头股深发展有关。   但海城的盘子不是大吗?她就是把电真空全都抛出去,也动摇不了人家的根本。   侯晓斌十分茫然:“没呀,凭什么不让炒股?党员干部也是普通公民,依法享受所有的权力。”   他旁边的同事倒是提醒了一句:“海城一开始也不让党员干部买股票的,87年初的规定,说股票是资本主义的玩意,党员干部不能沾。后来不是卖不出去了嚒,就想起来党员干部这个框了。”   所以现在海城市政府也从来不提不许党员干部炒股的话题,大概是自己朝令夕改的自己脸上也挺没光吧。   周秋萍愈发信心十足,海城市政府都没办法依靠广大的党员干部股民来拉低股市热度,那只能找他们这些大户啊。   要知道现在海城股市到了什么程度?捂股票空涨。一天天的都是数字在变化,谁都舍不得出手股票。   这种状况已经逼的上交所不得不出台一条相当神奇的规定,就是股票当天的成交量达不到它可上市交易量的0.3%,那今天股票的价格就不涨,还维持在原价。   于是交易所就变成了电影院,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的股民天天跑到大厅里去看电子大屏幕,人人都眼睛发绿,堪比饥饿的狼群,热切的渴慕着别人股票成交。   一旦几股几十股的交易量累积成功,股价上涨,大家就完成了共同的事业,集体鼓掌。   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此时此刻都成了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朝着同一个目标奋进。   在这种状况下,进场抛售股票的周秋萍又成了明星。只要她一去交易所,都有一堆人围上来。这个说你今天卖电真空吧,那个说你把延中给抛出来。还有人追着问有凤凰吗?有就拿点出来哎。   周秋萍都感觉自己成了下乡的货郎,是农村小朋友最欢迎的对象。倘若不是她急着筹钱出场,她真想好好享受这被人当成菩萨一样的美妙时光。   尤其是眼下深圳股市跌得凄风苦雨,让她无端心虚。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她几千万的股票都抛出去了,海城市政府愣是如如不动,完全不当她是回事儿,更别提主动找她谈话了。   而且海城股市的底子的确厚,几千万的股票抛出去,只帮助了股价进一步上涨,根本没有发大水把股市给浇灭的意思。   周秋萍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会错意了?海城对股价上涨其实乐见其成,压根没觉得股价太高?   好像也有可能,毕竟深圳股市那是涨了30多倍,还海成现在各只股票的价格上涨幅度还不到10倍呢,似乎还大有发展空间。   她遗憾地摸了摸卢小明同学的脑袋:“阿姨可能卖早了。”   人家小朋友要没听她说卖股票的事,也不会心动有样学样,说不定继续捂着,一转身就从千万富翁跃升为亿万富翁。   这就是股市的魅力,连女王连牛顿都没办法抵抗的魔力。   卢小明同学的心态特别好。大约是富养长大的小孩子不知民生之艰辛,所以对钱的概念反倒淡薄。   “已经有好多好多钱了。”小孩子的眼睛又清又亮,那话怎么说来着?叫白水银里养着两只黑水丸。他就这么盯着周秋萍,满怀期待,“阿姨,我想把这钱捐给奥运会。”   如果能买地的话,他大概会买地,然后给爸爸盖房子。   但现在不是没有地买吗,那就捐给奥运会呀。等到2000年开奥运会的时候,大家就不怕没钱花了。   他还很高兴:“今年开亚运会的时候,大家还没在股市上挣钱,想捐钱也没那么多钱。现在大家都挣钱了,到时候我们奥运会肯定不缺钱花。”   周秋萍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股市了,他也不知道到时候2000年奥运会申办失败,她该怎么安慰小朋友们。   说实在的,她认为2000年申办失败未必是坏事,因为千禧年国家经济状况真的很不妙。工人大下岗,社会治安也不好,好像又启动了严打。与其那个时候勉强办奥运会,不如等经济好转,大家都能放松下来再好好欣赏一场体育盛会。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她只能又揉了把小朋友的脑袋:“阿姨给你问问看。”   青青和星星激动了:“我们也要捐。”   不要以为小朋友真的是鱼的记性哦。她们记得清清楚楚,她们也买股票了,妈妈给她们买的,卖了同样挣钱。   周秋萍看着两只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眼睛珠子一转,开启狼外婆模式:“那我们挣更多的钱好不好?2000年距离现在还有9年的时间,我们用这9年的时间让钱生钱,到时候就可以给奥运会捐更多钱了。”   两个小丫头困惑地看着彼此,理解不了妈妈的话。   周秋萍就打比方:“你们看养鸡场的鸡,母鸡每天都生蛋,然后蛋孵出了小鸡,小鸡长大了又可以生蛋,接着再孵出小鸡。是不是一只鸡很快就变成一群鸡了?你如果一开始就杀了母鸡,后面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小鸡了?”   两个人眨巴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只同步发出长长的“哦——”。   样子要多好玩就有多好玩。   逗得高女士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手搂住一个孙女儿亲了一口。   哎呀呀,怎么这么好玩呢?   余成在旁边也乐,关心了一句香港那边的情况:“股价是涨还是跌了?”   这周秋萍还真不知道,现在内地报纸会常规报道海城和深圳的股市,但还没扩展到港台地区,那两地的股市情况,只有人写专评文章的时候才会偶尔提起一句。   周秋萍没打扰曹敏莉,她有点戏精上身,总忍不住把自己看过的TVB剧套到曹家头上,感觉这种家族商战是很严肃的事,不能轻易打搅人家。   于是她电话询问陈自强,关于港深两地股市的情况。   深圳不用说了,股市已经乱成一团糟。好多手上持有原野股票的股民全都围着公司,要求公司必须得给他们个说法。   因为很多股民并没想低买高卖,而是冲着分红和送股去的。就像深发展,一直在分红派股,从发行到现在,光是这些红利就早把本金给赚回头了。   现在报纸都说原野公司是个骗子,是从国内掏钱送到国外的,那他们还指望个屁的分红。股票在手上不就是一张废纸吗?   受原野股票的影响,深圳市面上的其他4只股票也凄凄惨惨戚戚。   投资客早在去年底上交所开张前就收割大笔资金离场,剩下撑着股市的就是忠实的股民,简单点讲就是指望分红派息的股民。   结果现在原野的事情一闹出来,大家对所谓的分红都充满了狐疑,愈发想要往外面抛股票,那大盘肯定稳不住啊。   硬逼的一家家发行公司公开承诺还要再分红也要送股,反正就是每天都能闹出点动静来,但就是看不到股价往上涨,只有跌的份。   “香港股市啊。”陈自强没好气,“反正曹氏的股票在跌,跌得一塌糊涂,还不晓得到时候会怎么收场呢。”   他突然间狐疑,“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要放着它一路跌下去吗?再跌下去就没了。”   周秋萍含糊其辞:“我能干什么呀?我就是出于道义关心一句而已。行了,你觉得海城这边政府会不会出手啊?现在股价空涨的很厉害。”   陈自强不以为意:“可能快过年了吧,等过完年再说。免得到时候都要过年了,到处一堆跳楼的人。”   现在深圳就有很多人要跳楼,尤其是那些借了高利贷炒股的人,完全活不下去了。   周秋萍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成跟着担心:“那曹氏的股价能拉上来吗?再这么一直跌下去的话。”   周秋萍信心十足:“没事儿,肯定能上来,美国要打伊拉克了呀。”   一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联合国军,嗐,其实也就是美国占大头,他打伊拉克对曹氏集团有什么好处啊?他们家又不是卖军.火的,还能靠着打仗把股价给支楞起来?完全匪夷所思。   周秋萍却振振有词:“打仗啊,尤其是在别的国家打,对自家的股市都是红利。打赢的最好,后面能够收割很多利益。打输了影响也不大,反正不是在本土发生,死的平民也不是自己国家的人。你们看美国打的几场战争,不管是二战还是朝鲜战争或者越南战争,道琼指数都是上涨的。现在打到伊拉克了,那股价肯定还是往上涨啊。港股受美股的影响比较大,当然也就跟着上涨了。”   高女士听了半天,突然间冒出一句:“人家打仗死人啊,这时候还股价上涨?”   感觉像什么呢?就是人家正在吹喇叭办丧事,你这边嘻嘻哈哈办宴席,特别开心。   彭阳倒是说了一句:“美国打伊拉克不冤。”   虽然因为伊拉克枣在六七十年代的特殊地位,中国老百姓尽管不知道伊拉克到底是干啥的,也对它怀揣着莫名的亲情。   但彭阳是退伍兵,他得说句公道话,伊拉克打科威特的确不讲理。不能因为你想欠债不还,就直接把人给吞并了啊   要真让它干成了这事,其他国家岂不是岌岌可危?   虽然美国人没安什么好心,但在这事上,它还真占了道德制高点。   当然,联合国军什么时候打,到底打成什么样,他们也只能白说几句,旁观而已。   但海城股市却在他们身边,一眼能够让他们看到股价的涨和跌。   1月15号,是联合国安理会决议下达的最后通牒,伊拉克军队必须得撤出科威特。但是它没动。   鉴于美国人的部队已经部署到了中东地区,而且1月12号美国国会也授权部队将伊拉克军驱逐出科威特境内。在此之前美国国务卿和伊拉克最后一谈又说没取得任何进展。   到了这地步,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战争一触即发。   然而此时的海城股市却突然间出现了动荡,开始往下跌了。   一直精神关注海城股市的彭阳直接傻眼,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股价会下跌?难道大家觉得打仗是坏事,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也恐慌,所以要抛售股票?还是老百姓对伊拉克怀揣着深切的感情,替它担忧?   周秋萍也惊讶,要说股价跟战争有关系,去年8月2号伊拉克侵占科威特的时候,世界各国的股价都因为石油受到了震荡,开始下跌,但国内无论深圳还是海城股价都在噌噌往上涨啊。   难不成海城交易所一开,大家也跟国际接轨了,国际大事开始影响股价了?那也不至于为了个伊拉克这样啊。   要知道之前政府把人想的招都想了,也没把海城的股价拉下来,可想股民的信心有多坚定。   她挠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大家的脑回路,直到侯晓斌打电话跟她抱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简直匪夷所思!”   你知道海城股票为什么会下跌吗?大户出手了,大面积抛售股票。就跟肉价上涨,国家动用储备猪肉一样,刷刷刷给你把价格压下去。   但问题是股票不是猪肉啊,这不是民生资料,政府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周秋萍赶紧喊停:“没有的事儿吧,要真找大户的话,我应该算个大户。现在海城股市谁不知道我呀。可从头到尾都没人找我。”   侯晓斌打击她:“我的姐姐,你算哪门子大户哦。真正的倒爷都是官倒,真正的大户就是专家。”   原来出手的是证券公司。   上交所的掌门人出了个绝妙的窗口指导,要求各大券商抛出库存压制股价。而这些大券商手上都有当初承销电真空股票剩下的包销余额。这些股票都没进入过二级市场,他们到手的成本非常低。   此时此刻,海城股市已经经历了两轮牛市,股价是当初的好几倍,券商完全可以用比较低的价格出售,一出就是一大堆。消息传出来之后,股民当然招架不住,股价就这样跌了下去。   从1月14号这个指导发下来开始,股价便渐渐扛不住了。因为他们出手的基本上是龙头股电真空,所以受影响最严重的就是电真空。而电真空的市场份额最大,它一旦被动摇,整个股市也跟着地动山摇。   到了1月17号,多国部队轰炸巴格达,海湾战争正式爆发,海城的股市也步入了深圳的后尘,开始猫冬了。   原先天天欢喜如过大年的股民这会儿也愁眉苦脸,这个哀叹政府实在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就不能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呢?非要搞得所有人都穷嗖嗖。   也有人咬牙硬扛,又不相信海城股市涨不上去。   一片凄风苦雨中,周秋萍又关心起香港的股市。   结果出乎她意料,香港股市不仅没涨,反而下跌了。   这一下子可把她惊得头皮发麻,不是说好了一打仗股价就上涨吗?   陈自强奇怪:“都涨涨了还涨什么涨?没看到去年8月日本、台湾还有香港的股市都跌的一塌糊涂吗?那就是因为伊拉克打了科威特。”   周秋萍心慌死了,不对呀,事情的走向跟她的记忆真的完全不同。难不成她的重生红利吃到了头,老天爷都觉得她太嚣张,要把她轻易得到的东西全都收回头,让她清零重来?   她越想越发慌,只能在心中不停地自我安慰:不怕不怕,就算砸进去了8个亿打了水漂,姐现在还是亿万富翁。   姐现在手上有三块地,一个在建的电子大厦,一个在建的养鸡场,交易额过亿的贸易公司,三家餐饮店,两家在建的餐饮店,六家卡拉OK房,一座四合院,8套面积都超过百平方在海城市中心的房子,还有一家电脑公司。外加股权已经抵押给自己的服装公司和卡拉OK房。   怎么着都算不上清零重来。   对了,她还能从音像公司和建筑公司拿分红呢。   她现在还是大写的豪横,她有什么好怕的?   周秋萍自我安慰了半天,一直犹豫要不要联系曹敏莉。   眼瞅着港股一天天下跌,曹氏股票跌得更厉害,她头真的很痛啊。   不想曹敏莉先打电话给她:“你有空过来一趟香港,把手续办了,你目前应该持有12%的曹氏集团股票。”   如果现在面前有镜子,周秋萍肯定能够看到自己的脸成了震惊本惊的表情包。   曹敏莉究竟做了些啥?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 第395章 分头持股   曹敏莉挂了电话走出房间,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母亲面色铁青。   大灯没开,光线暗淡,她坐在阴影里, 面容阴郁不清, 简直凌厉的像只鬼。   只鬼是纸糊的,仿佛戏台上的黑白无常, 样子再恐怖, 也不过滑稽。   然而戏台上的人自觉是自己的人生,还在色厉内荏地咆哮:“敏莉,你在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爹地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把股份转给你。”   曹敏莉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闪过悲哀,但那悲哀就像一颗石子丢进长湖, 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的母亲,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将自己带到世间的人。   为什么呢?因为失望且厌恶吧。厌恶到看一眼她的脸都忍不住反胃。   她就是这样的不孝女, 她居然厌恶。   曹敏莉没有正面回应母亲的话,反而提起了不相干的话题:“以前我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直到我看了一部大陆电视剧《渴望》, 现在很红, 在大陆万人空巷,一到电视剧播放的时候,街上都看不到人。”   曹夫人瞪大了眼睛, 配上她高耸的颧骨,满是血丝的眼球还有凌乱的头发, 模样更加滑稽, 随时都能上台演出。   曹敏莉自顾自地说下去:“里面的女主角叫刘慧芳, 就是个谦良恭忍让, 具备一切传统女性美德的女人,除了善良就是善良,除了忍让就是忍让,一切以别人为中心,永远活成别人的影子。我原本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可笑的角色还会受到人追捧。现在我想明白了,是因为懒惰,是因为不敢为自己奋斗,所以就自欺欺人为自己编织美梦,只要够善良,够隐忍,幸福生活终究会来敲门。人人都知道你好,人人都同情你,理解你,爱你。实际上呢,不过是个笑话。”   她根本就不管自己的母亲到底有没有看过《渴望》,只直抒胸臆,“看到刘慧芳,我才知道有人可以不管自己的孩子,眼里只有别人的孩子。大概是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善良,因为毕竟除了善良,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是人家刘慧芳养的好歹是个没关系的人。你呢?养别的女人跟你丈夫的孩子,更加能体现出你的伟大吗?”   曹母勃然大怒:“启龙就是我的儿子,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管不问,连自己的父亲都算计,你真是禽兽不如。”   曹敏莉不为所动,只轻轻地叹气,目光近乎于怜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曾经想过一个词叫做捧杀,就是惯子如杀子。可惜我想多了。”   曹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强调:“你不要痴心妄想,我肯定会站在你爸爸那边,绝对不会由着你发疯。”   曹敏莉根本无所谓:“我对你从来没有期待,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她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忽然古怪地笑了,“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拿捏女人的方法,感觉的确很妙。只要让女人意识到自己没有为丈夫传宗接代没生出儿子就是罪人,那他就拿捏了起码一半。如果这个时候他在跟外面的女人生个孩子,把孩子抱给这个女人养,一副我全是为了你着想的模样。那这个羞愧不已的女人更加要死心塌地了。听说还有男人因此而特地结扎了,反正男人结扎不影响做试管婴儿。十几年前就可以做了。”   曹母瞠目结舌,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曹敏莉微笑,“只是听说了一点医学常识后,想跟你分享罢了。”   房门响了,曹董满脸阴沉地走进屋内,厉声呵斥女儿:“敏莉,你想干什么?”   曹敏莉脸上的笑容不变,就这么沉沉地看着自己的生父:“爹地,你知道润涛公司的原股东是怎么回事吗?我看你们的宣传写的是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美国等多国人士在内,实际上只有两三个,而且他们都是彭董的亲戚。11亿的新股,全部落到他一个人手上,这意味着什么?”   曹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惊怒交加:“你在说什么鬼话?”   曹敏莉只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说:“当然,大概你觉得11亿新股也不能撼动你的地位,毕竟你个人手持29.4%的股份,你是大股东。加上我和妈咪各有5%,你胜券在握。但你忘了为什么我和妈咪的股票会从10%降到5%了吗?因为你引进了新的投资。你想想,如果这11亿新股被另外一位大股东接手了,你还稳操胜券吗?”   曹董当年虽然是依靠岳家发的财,不然他的妻子和女儿当初也不会各持有10%的股票,那都是岳父给她们傍身的;但他如果没有能力,也不可能把曹氏做到今天。   女儿稍微一点拨,他就迅速回过神,瞬间变色:“他敢!”   曹敏莉只觉得可笑,为什么不敢呢?金銮殿都可以轮流坐。难不成他还真以为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的目光再一次扫过自己父母的脸,深深地感觉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大清国早就亡了几十年,就连香港也在1971年废止了大清律法。但他们好像还生活在那个时代。   曹董迅速抓住了重点,他的确很可能是被耍了。   和原野公司合并的事之所以能推进的如此之快,当然是有集团内部人士大力支持。而曹氏股票的暴跌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他之前还以为是曹敏莉这个逆女,现在看来未必如此。当然后者也不是好东西,因为她不仅没提醒自己,反而趁机浑水摸鱼。   曹董已经恨不得将大逆不道的女儿碎尸万段。   当初他被夫家赶出来时,自己就不该把她招进集团做事,直接打发出去才对。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痛恨妻子,如果不是她妇人之仁,又怎么会养虎为患?   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将女儿驱逐出集团的管理层,直接把人赶到大陆去白手起家的事实了。   曹董拿出了商人的精明,迅速调整策略,开始对女儿打感情牌:“敏莉,你不要冲动。你这样子闹腾,会叫人看我们曹氏的笑话的。你听爹地的,关键时候我们一家人必须得一条心。”   曹敏莉点头,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在以下犯上:“爹地,你说的没错,所以你跟妈咪应该坚定地支持我,跟我站在一条线上。”   曹董差点没被气晕过去,他的手都已经扬了起来。   但是曹敏莉从来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更加不可能再在那里等耳光降临。   她毫不犹豫地避开了,然后冷笑:“到底是谁在让人看笑话?我们曹家免费让香港百姓看了多少笑话,连买电影票和看戏的钱都省下了。爹地,我无所谓,反正你从来都没有打算把曹氏传给我。曹氏没有了,我也可以直接回大陆,我有我自己的事业。”   曹董的眼睛在喷火,鼻孔里喷出的气都能把人烫伤:“你能有多少股票?你以为你用艾森服饰的名义收了多少股票我不知道吗?你这样自不量力就像跳梁小丑,反而贻笑大方!”   曹敏莉感觉有的人装绅士装久了,说话都是腔腔调调,一句话不用上几个成语都显不出他的能耐来。   她微微一笑:“爹地,港股不是实名制,交易的时候不需要披露客户身份。”   曹董的眼睛本来就瞪得很大,这会儿更是让人怀疑他的眼眶会裂开,眼珠子跟着直接掉下来,他张大嘴巴想说什么,最终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自家大宅门口。   所谓半山豪宅,环境永远优美,站在路旁,抬头看天,星星都似乎比别处明亮。   难怪所有人都想往上奋斗啊。   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学的国文课,苏轼写的《赤壁赋》里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等到长大了就知道,不管是江上清风,还是山间明月,其实也是有主之物,不是所有人都能平等地占有。   曹敏莉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要将这天地精华全部吸到肺中,才能让斩断血脉之后虚弱的身体汲取到足够的力量。   1月份的香港晚风也不冰冷,她苍白的面色很快恢复正常,甚至可以扭过头吩咐苏珊:“酒店安排好了吗?一定要多留心。”   苏珊跟影子一样,替自己的老板伤心。关键时候,父亲也就算了,连她的亲生母亲都不站在她那一边,实在够残酷。   现在听到老板发话,她立刻收敛心神:“已经安排好了,开了总统套房。”   曹敏莉微笑:“你费心了,现在酒店业回暖了吧?”   前年入夏之后,酒店业就极为糟糕。   人人都说当时港股暴跌是因为大陆发生的事让香港人对前途没了信心,所以才大肆抛售股票。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没这么简单。   其中的确有不少港人因为那件事决定移民海外所以急着抛售手上的物业,导致房价暴跌。普通楼宇跌了2~3成,豪宅更是狂降3~4成。   但真正对港股造成打击的其实是旅游业、酒店业以及相关服务业的萎缩。因为很多从海外来香港的客人,真正的目的地是大陆,香港不过是中转站。可因为那件事的影响,从海外到大陆的客人大幅度减少,直接影响了旅游业、酒店业以及零售服务业的业绩,所以才经济衰退,反映到股市上就是暴跌。   后来股价能慢慢上涨,代表的是经济状况的回暖,相关行业的复苏。   苏珊点头:“前两年入住率降低了6成,从去年开始情况就明显好转。尤其深圳股市火热之后,从香港渠道去大陆的华侨和台湾人增多,入住的人就更多了。”   曹敏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香港股市也应该回弹了。”   这大概可以当做礼物送给自己的债主吧。   周秋萍不是一个人去的香港,她也不能一个人去,她必须得带上阿妈,因为需要签字的人还有阿妈。   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引起过多关注,曹敏莉口中那12%的股权是分散开来的,主要通过艾森服饰、大富豪娱乐公司(卡拉OK房)、东方贸易公司甚至还有建筑公司等分头购进。如此2%、3%的手笔,加上香港股票交易并不需要披露客户身份,投资人可以在不同的券商开立多个账户。故而不显山不漏水间,股权已经发生了变更。   所以作为大股东,高兴同志当然也得去香港,好好享受高光时刻。   临出发前,她再三询问卢小明:“你不跟阿姨奶奶一块儿去香港吗?考试咱们可以请假嘛,回来再单独考就是了。你爸爸也去的。”   然而卢小明同学极有原则,丝毫不放纵自己,满脸严肃地强调:“不行,要期末考试,我得参加期末考试。”   他想去香港吗?他当然想去。家里人都过去了,他也想跟妹妹一块在香港玩啊。   可是学习是最重要的,之前因为艺术团的演出,他已经缺过不少课了。那是没办法。但现在,他能做出选择,他就应该专注学习。   周秋萍深深地感叹:每一只优秀的小朋友都有一颗自律的心。   像自家两个妞妞,一听说可以去香港,还上什么学啊,想都不用想。   至于艺术团模特队的训练,那也早被俩丫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俩直接兴奋的恨不得在屋里原地打滚。   看的周秋萍都头痛,就想着所谓近朱者赤,这俩丫头啥时候能赤起来呀?   她想了半天倒是想起来一茬:“你也是股东啊,卢小明同学,要不阿姨给你请假,你也跟着去吧。”   当初抛售电真空获利千万,卢小明本来是想捐给奥运会的。但因为到目前为止,奥运会好像也没有正式的捐赠点,加上周秋萍知道这事会打水漂,严重怀疑真捐了钱最后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再想想那位亚组委主席就是个大贪官,于是便不去当这个火山孝子了,反正不积极。   所以卢家父子商量过后,这钱也用来买曹氏的股票了。当然,鉴于卢小明同学的年纪,是卢振军代持的。   卢小明眨巴眼睛,犹豫极了。   青青和星星缠着他,在他身边不停地转来转去:“哥哥,去嘛去嘛,我们一块去玩。”   于是积极向上的卢小明同学就这样成了温水里的青蛙,被带着一道堕落了,无可奈何地点头:“好吧。”   搞得周秋萍都有点心虚,感觉自家的娃好像不能跟着人家近朱者赤,倒是人家小朋友很有可能会被自家娃带的近墨者黑。   唉,算了吧,童年就是该肆意妄为,这样肆无忌惮才完整啊。   彭阳暗自松了口气,如果卢小明留下来上学的话,那自己肯定得跟着。但他也想去香港长长见识,好歹是东方之珠。   得亏周秋萍现在人脉广,加上公司是在香港注册的,所以临时起意过去也能迅速办下证件。不然这事儿还不晓得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因为也不打算长住,一家人不过简单收拾行李,就直接上了飞机。他们没转道深圳,而是直接飞去了香港。   坐在飞机上,看着漂亮的空姐给自己端吃的喝的,高兴同志突然间感慨:“我也坐飞机,我也去香港了。”   周秋萍好笑:“阿妈,香港而已,你连外国都去过。”   老太太瞪眼睛:“那不一样。”   “那你也不是第一次去香港。”   “上回我哪里顾得上看,我一点点心情都没有,我都吓死了。”   那会儿她去香港注册公司,把自己变成假香港人,时时刻刻都心虚。别说出去逛逛,坐在酒店吃饭的时候,她都食不知味。   周秋萍赶紧点头:“好好好,没问题,这回我们好好在香港玩,想玩多久就玩多久,过年都没问题。”   可高女士又不乐意了,在香港过什么年啊?香港又不是自己家。难不成在酒店过年?那成什么了?不像样子。   好吧,老太太老思想没办法扭转过来。   周秋萍只能保证:“我晓得了,早点在香港买套房子,到时候过去住就方便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旁边的客人还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高女士心中警铃大震,下意识地装穷:“买什么豪宅,买个鸽子笼还差不多,不如在海城买了,好歹还大些。没看到股市跌了吗?有多少钱啊。”   没想到隔壁座位的人也是股民,立刻像找到了同道中人:“哎呀,都要过年了,居然股价下跌,也真是的。”   于是整个飞行途中,倒霉的周秋萍被迫听人家念了一路的股经,头都大了。   最要命的是前排后座的人还跟着联动,都在抱怨海城股市不像话。   有人冒出一句:“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早点抛掉,然后抄底香港股市。”   周秋萍听到抄底两个字,原本都已经假装睡着了,又立刻睁开眼睛:“抄底?股市反弹了吗?”   “当然!美国都打赢了伊拉克,股市当然大涨。”   哎哟喂,这可真是个美妙的消息。同样是12%的股权,它的价值不一样,感觉就完全不同啊。 第396章 不如拿下原野   曹敏莉之所以选择周秋萍当合作对象, 是因为她有个大优点,她真能撒手不管。   之前她无论是投资卡拉OK房还是服装公司,她只负责打钱, 定期看账, 其余无论管理还是经营她都没指手画脚。   现在到手12%的股权,她也打定主意只吃分红, 痛快签字委托对方代为管理。   卢振军从头到尾就是个工具人, 被拉过来凑数的,自然没二话,同样干脆签字了事。   他看着两位女同志,情绪有点微妙:“你们可真够厉害的,一出手就是杀招。”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他感觉曹敏莉离开布达佩斯还没多久呢, 现在人家就成了正儿八经的曹氏集团掌门人。   曹敏莉微微笑:“那也多亏你帮忙啊。”   如果没有原野公司的事, 她也抓不到这么好的时机。   卢振军笑了:“原来我还有这功能啊。”   说到原野, 周秋萍立刻想起来:“现在人也怎么样?责权定清楚,股权清晰了没有?”   卢振军皱眉:“罪名基本调查清楚了, 主要问题是非法窃取控股地位, 严重投资不足, 股本缺额高达7,260万港币。无视国家外汇管理条例,假借境外投资、支付境外工程款购货款非法转出资金。还有上亿银行贷款没归还。会计事务所提供了虚假的验资报告。”   高兴同志今天也过来签字了, 闻声毫不犹豫:“那赶紧把他抓起来啊。”   卢振军表情微妙:“他已经移民澳大利亚。”   高女士气得直跺脚:“你们咋能让他跑了呢?”   卢振军无话可说,那人出狱之后就去澳洲混了一圈, 然后才来到香港。入主原野公司之后, 他主要就干两件事, 一个是想办法利用国营企业注入原始资本挣的钱变成自己兜里的钱, 另一个就是去澳大利亚办妥了自己的澳籍身份,然后他才放心大胆地开始运作原野上市发行股票之事。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一旦涉外,想将他绳之以法,那就困难重重。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也只能把它归为改革的阵痛。   周秋萍直接吐槽:“难道不是有权任性,权力滥用吗?”   卢振军愈发没话说,只能默不作声。   但周秋萍提到原野公司可不是为了说风凉话,她的目的在于:“如果程序上可操作的话,把原野公司拿下来吧。”   高兴同志瞪大了眼睛,不理解女儿为什么要接这么个烫手山芋?现在原野就是个臭狗屎啊,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买了原野股票的股民欲哭无泪,已经恨不得放火烧了这狗屁公司。   这时候她还要接手?   卢振军有点犹豫,其实原野不是没资产。倘若它真的一无所有,再扯虎皮做大旗也不可能蒙到这么多人。80年代做买卖,一个拼资源拼人脉,另一个靠的就是胆大。倘若不是一直在往外掏资本的话,原野公司挣的钱其实不算少。   但现在公司的实际情况跟股权相比,已经被严重高估。里面关系错综复杂,真正要接手,的确是个烫手山芋。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我看中的是它的上市身份。”   卢振军对此茫然,像他这种军转商人到今天为止对股票的概念依然模糊,加上没亲身经历深圳和海城的股市疯狂,自然没啥感触。   上市很稀奇吗?有什么好的?   周秋萍只简单提了一句:“您忘了吗?周伟和他爹就是买到了假股票,才被骗了。深圳股市狂热的时候,很多公司都私自发行所谓的股票的。”   为什么呢?一张纸而已,人家花真金白银来买啊。   你去银行搞贷款要求爹爹告奶奶,人家未必搭理你,毕竟银行向来是晴天打伞雨天收伞的角色。可你要是发行股票,你就能自行募集资金了呀。有了钱你就能扩大经营,相当于合法的民间借贷,问股民借钱生钱。   这种资质,你以为是家公司都能拿到手吗?为了上市,很多公司把什么招都想出来了。甚至有人专门买家公司,不管对方究竟亏损的有多严重,就要人家的招牌借壳上市。   倘若上市简单,为什么只有老五股和老八股呢?其他公司不想发行股票卖钱吗?   周秋萍一点点的跟人分析:“出了原野的事儿,还闹得这么大,以后合资公司想在内地上市发行股票,估计审核会更严格甚至因为怕麻烦,直接一刀切,完全不给机会。”   这个可能性其实很大。   因为现在围绕着原野公司爆雷的事,姓资姓社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要求关闭证券交易,直接废掉股市声音一点也不小。   加上眼下复杂的国际局势,东欧剧变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苏联政权也动荡不堪,社会主义阵营可以说是出现了大溃败,国家能不关注意识形态问题吗?   现在,稳定是关键。一旦稳定不下来,那绝对就是下一个东欧。   关于这点,在场的人包括高信同志在内都能理解。一个国家这么大这么多人,干点啥都得深思熟虑,否则影响范围太大了。   周秋萍看大家的面色都不由自主地凝重起来,又笑了:“但我们不是没机会。眼下原野公司对哪方面来说都是烫手山芋,深圳市有关部门应该是最头大的。如果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接了原野的控股权,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而这个送炭人身份有讲究,它不能是普通的国营公司,原野是第一家上市的中外合资股份制企业,这个身份不好轻易改变。它还不能是随便一家合资企业,现在假外资太多了,他它的牌子必须得过硬。”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呢?   卢振军主导的建筑公司是最好的选择。   周秋萍为什么不能自己上?因为她是私人啊,她跟曹敏莉合资的企业牌子是远远比不上由国营企业占了51%股权的建筑公司的招牌硬。   在合资企业里,有国营单位存在会获得很多便利。最简单的,比方说进出口贸易权,原野公司就是通过收购国营公司而获得的。   现在的原野主要经营方向,一个是贸易,一个是服装,对于他们来说十分实用。   周秋萍和卢振军都在做贸易。   曹敏莉之所以给艾森服饰找代工厂,最直接的原因不就在于她缺少自己的服装工厂吗?   现在原野公司名下有原丰纺织、福华印染和原野服装。如果能够好好用起来,对艾森服饰来说,那就是如虎添翼。   曹敏莉最先表态:“我不反对,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一定配合。”   她发了话,卢振军自然也不会反对,跟着点头:“那行吧,下一步就是吃下原野。”   周秋萍当场拍板:“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卢振军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听错了。明明是她开口建议的,不是谁提出问题谁解决吗?为什么变成他接手?   他事情也不少,他在苏联的贸易生意才刚刚开始呢。   周秋萍振振有词:“现在套在原野身上的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除了你,我们都不适合干这活。”   同样的事情摆在面前,他们费尽心思找了一圈人,各种退让拉锯,最后结果,十之八.九可以归为权力寻租。但换成他,也许就是轻飘飘的打声招呼,然后就成了特定年代的特事特办。   这其中各种分寸的掌握,外人根本没办法说得清。   周秋萍的目光是如此正气凛然,说话又是如此耿直,搞得卢振军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行吧,行吧,这事儿我去跑。”   他在深圳当然有关系。深圳的干部就是从全国各地过去的,其中不小的一部分是军转干部。   否则当初周秋萍提议从深圳海关低价拿被收缴的走私,他怎么能开口打个招呼,这事儿就成了呢?   卢振军在脑海中搜寻一圈,感觉这事也不是不能试试。   拿下原野公司对他来说好处也是相当明显的。全国几个主要轻工业地基地,长三角地区有东方贸易公司为他供货。而珠三角地区,目前只有陈自强他们家的毛衫厂,挂的还是艾森服饰的招牌,他给人家做代理。   再加一个拥有牛仔布生产基地的原野公司,确实很实用。   国内的牛仔裤在东欧和苏联地区都很受欢迎。   他打定了主意,嘴上还是要抱怨两句的:“秋萍啊,我发现你现在很会使唤人。”   看看,她之前一天都没往香港跑过,曹氏集团12%的股权就到手了,跑前跑后忙里忙外的人全是人家曹敏莉。   现在她想要原野,就朝自己挥起鞭子了。   曹敏莉听了他的抱怨,居然认真地点头:“我这里已经做完了,下一步开的就是你。”   哟,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想被我比下去吗?   卢振军感觉自己一把高龄,居然还要接受这样的激将法,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的表情太过丰富,搞得高兴同志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曹敏莉却转过头不看他,只和周秋萍商量:“有件事我想询问你的意思,就是关于卡拉OK房。你有没有兴趣接手?”   当初她开始在深圳开卡拉OK房,是作为酒店行业的补充,想拓展业务范围。   后来因为和家中闹翻,她被迫出走,卡拉OK房为她攫取了第一桶金,而在不短的一段时间内,卡拉OK房几乎可以称之为她唯一的产业。   但现在她想切割了。   她执掌曹氏之后,工作重心自然发生转移。短期内她没精力进一步发展卡拉OK房。当然最重要的是,集团目前流动资金有限,她需要盘活资产。   优质,但跟集团主业务关联不大的卡拉OK房,就成了她变现的第一选择。   “我想将股价折现2.5亿元,你愿意接手吗?”曹敏莉认真看着周秋萍,“这事儿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凭心而论,这笔买卖对周秋萍来说很划算。因为现在的卡拉OK房赚钱堪比印钞机,传统的歌舞厅已经呈现出逐渐被卡拉OK房淘汰的姿态,越来越多的人进场消费。   曹敏莉经营的几家卡拉OK房状态都很好。因为走的是高端路线,每一家的年纯利润都是以千万为单位的。   这是卡拉OK房的好时代。   她开口将卡拉OK房转让给自己,固然有资金方面的考量,估计也少不了投桃报李之意。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点头:“ OK,我接了。”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剩下的款项你不用着急,我盖房子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这钱。”   卢振军在边上插了句嘴:“你管得过来吗?”   她不比曹敏莉家大业大,手上拥有成熟的专业经理人团队。她能用的人都是一个个培养出来的。   一下子接受这么多店,到时候有的乱了。   周秋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短时间内我不会干涉各家店的具体经营,先平稳过度再说。这个我打算交给吴康具体负责,我想把连锁店开遍全国。”   没有现成的人手,那就自己培养。吴康就是这样一步步被逼出来的啊,现在不也独当一面了吗?   高兴同志又开始忧愁:“人家翅膀硬了,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那个话怎么说来着,叫做不晓得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周秋萍笑道:“职场上人来人往很正常,所以要大力培养人才,不至于走了一个人整个店就直接垮了,要规模化可控化。”   难听点讲就是把每一家店都变成专业流水店的产物,经营模式规范化。就好比肯德基,它换一家店长对它的生意有影响吗?微乎其微。   任何一个人对肯德基这样的商业王国来说基本上都是流水线上的工人,甚至不论换了谁,旁人都无所察觉。   卢振军听的有点晕。怎么开个卡拉OK房就跟练兵一样,还要正规化,规范化?   周秋萍笑道:“任何产业形成规模都是这样的,卡拉OK房也可以有专门的培训学校,培训自己的储备干部。这样一旦扩张分店,就有充足的人手可以直接拿过去用。”   90年代中期到2010年整整十几年的时间,在大陆市场上都超级火的钱柜还开办过培训学校,甚至自己生产喇叭和音响,有自己的时尚杂志。   所以说一个行当做得好的话,就可以形成一个王国。   现在的卢振军当然无法想象。这对于他来讲就等于一个夜总会还要开办学校还要开办工厂一样不可思议。   不过他只是担心怕她没人用,倒并不打算当封建大家长干涉她的经营活动。   事实上,这屋里的几位女同志谁会惯着他当大家长啊。   “行吧,我等你把卡拉OK房开到东欧和苏联去。唱歌好啊,省得他们天天赌钱了。”   现在聚集在东欧以及苏联的华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沉迷赌场的也特别多。甚至主场专门招会说中国话的员工,就是为了做他们的生意。   因为赌博,很多人倾家荡产。甚至发生在华人群体内的暴力事件80%以上都跟赌博脱不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在异乡,强烈的孤独,缺乏交流对象,得不到文化认同以及生存压力都让他们需要一个地方发泄自己的情绪。   赌场就成了他们宣泄的渠道。不管后果有多惨烈,那一瞬间的快感就让人着迷。况且不在赌场消磨时间,他们又能去哪儿呢?孤独可以把人给逼疯。   还不如唱唱歌呢,唱歌再花钱也比进赌场强。   周秋萍乐了:“你别说,我们卡拉OK房还拿过一个奖,叫做社会治安奖。”   这也是80 90年代的一个特色。   像《渴望》,电视播放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回家看电视,恶性治安事件大幅度下降。就有单位给渴望剧组专门颁发了治安奖。   而卡拉OK在眼下也被认为是可以有效减少犯罪活动的利器。因为大部分打架斗殴寻衅挑衅事件都是发生在晚上,犯罪分子最常见的直接原因就是闲的没事做,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唱K可以消磨大家的时间,让大家有事做,自然没那么容易挥着拳头就上了。   她立刻展望未来,兴致勃勃道:“那你在布达佩斯还有莫斯科都给我找合适的地方啊,到时候我把卡拉OK房开过去。”   卢振军又是满脸大写的震惊,为什么还是他?他跟卡拉OK房有啥关系呀?   周秋萍理不直气也壮:“你不是想当商业领袖,让华商规范化经营吗?那方方面面的事你都得考虑到。想要招商引资,那肯定得把后勤工作安排好啊。我这可是投资,带着大把外资进场投资的。”   都说卡拉OK只在东亚受欢迎,但这个结论很可能是因为没在欧洲做过呀。再说了,她的目标人群本来就是华商。华商能够养活大赌场,让赌场赚的盆满钵满,没理由养不活一个卡拉OK房。   卢振军无奈,最后只能勉强答应:“好吧,我找找看。”   政治的动荡让经济活动受到了严重影响,现在的东欧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思维中。他觉得的确需要一个卡拉OK房,这让他招待从国内过去的考察团时,就算放松也不用把人带去脱衣舞厅。那像什么话呀?简直乱七八糟。   卡拉OK房能娱乐能谈事儿,要比那些合适多了。   周秋萍坑了自己昔日的老师,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地招呼曹敏莉:“走走走,你帮我拿个主意,到底哪件礼服合适?”   晚上她要参加曹氏举办的晚宴,在宴会上,老曹董要正式向社交场合宣布女儿接班了曹氏的事。   作为商人,他遵循利益最大化原则,最终没选择和女儿硬杠,而是顺水推舟,保持了最后的体面。   毕竟这几个月的时间,曹家已经为香江小报提供的足够的八卦笑料,极大的丰富了广大市民茶前饭后讨论八卦时的材料。   现在,他们该退出八卦风云,不再占据舞台的中央了。   事实证明,曹董的这个选择是英明的,直接反映在股市上。当天曹氏的股票收盘价就大涨,充分体现了股民的喜新厌旧。   曹董看到股价的曲线时,半晌都没吭声。他抬眼看窗外,太阳下山了,黄昏美丽而凄凉,就像夕阳的挽歌。   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无可奈何地落下了帷幕。 第397章 商人重利(捉虫)   晚上余成陪着周秋萍一块儿参加宴会。   他不用签字办手续, 但这两天他同样没闲着。从到香港以后,他就跟彭阳一道跑去考察香港的电脑配件市场。   这回卢振军带足了安保,倒是不用担心孩子们的安全。   曹敏莉还特地让苏珊找了位内行人给他当向导, 带着他马不停蹄地逛足了两天。   晚上大家进宴会大厅, 余成还在跟女友感慨:“香港的电子制造业的确发达,电脑配件市场已经很成熟。”   苏珊帮忙过来招呼客人, 闻声开玩笑道:“余生, 你要不要在香港直接投资?”   她帮忙牵的线,自然知道他在搞电脑卖场。   余成却认真地摇头:“香港发展电脑制造业有自己的缺陷。它是移民城市,无论跟日美还是台湾相比,电脑专业技术人才严重不足。地价又高,人工又高,电子加工业没有成本优势。况且深圳距离香港这么近, 不管地价还是人工, 都要比它低好多。”   苏珊扑哧笑出了声:“OK, 那我就等着海城的电脑城崛起吧。”   她把人领进宴会厅,又忙着去招待别的客人。   今晚真热闹啊,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 人人都衣冠楚楚。男宾普遍穿着正式西服, 女宾则人人晚礼服。得亏香港的腊月也不算多冷,大厅里也暖气十足,所以大家才扛得住。   周秋萍还在来宾中认出了几张熟面孔, 常在电视机上出现,有商业大佬, 也有当红明星。   青青和星星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她们头回出席这种场合, 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   卢小明年纪比她们大, 个性也比两个妹妹沉稳, 一直带着她们。好在宴会准备了很多小点心,而吃货的世界只要碰上好吃的,那就岁月静好,天下太平。   周秋萍看着两个小姑娘吃得香喷喷的模样,诚心实意地犯愁。   她们的吃相没问题,吃的香,但是很斯文。这是跟卢小明在一起待久了,潜移默化地被带出来的。   但是,小姑娘,你俩吃的是不是有点多?你们这一顿很可能已经赶得上人家淑女吃三天了。   余成侧过头看她表情微妙,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周秋萍叹气:“你不觉得俩丫头胃口太好了点吗?”   就说去模特队训练吧,人家哪个男小孩女小孩不是严于律己,连吃肉都数着块。她俩好了,训练的中场休息阶段,要么喝牛奶要么吃水果吃小点心,反正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   最要命的是她俩不仅自己吃,还带着其他小朋友一块吃。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走秀演出时,人家小朋友衣服穿不上了,在后台急得哇哇大哭。   搞得老师都不得不跟周秋萍打招呼,让她俩好歹克制点。她俩倒是没事儿,因为平常吃的就多,体型基本保持在原先的状态。别的小孩扛不住啊,小肉呼呼往上涨。   余成护短的很:“那是他们自己不锻炼,长肉怪谁呀?要是像咱们青青和星星一样,一天三趟拳,保准没事儿。再说我们哪里胖了,我们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周秋萍直接呵呵,同志,你眼睛瘸啊?就她们那肉嘟嘟的小胳膊小腿,你跟我是骨头,你当我眼瞎吗?   余成理直气壮:“那是皮,皮包骨头。”   周秋萍都想翻白眼了:“我谢谢你啊,你当她们跟你一样皮厚。”   卢振军在旁边听他俩说话,感觉秋萍也真是执拗。明明就是两口子过日子,怎么就不肯结婚呢?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女同志。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说了也等于白说,干脆不去碰这个壁了。   余成赶紧转移话题:“来了来了。”   宴会的主角来了。   曹董一家三口一道登台,作为一家之主,打扮的神采奕奕的老头子首先致辞,感谢大家能够出席晚宴,然后他就正式宣布接下来曹敏莉担任曹氏集团董事长,自己退居二线,继续以集团资深顾问的身份发光发热。   他说的是粤语,周秋萍压根听不懂。   朱莉就在旁边小声翻译,大概是嫌这糟老头子废话套话太多,人家叨叨了一大通,到她这里就三两句话。   更新换代了,曹氏现在由二代接班。但她还是不甘心直接滚蛋,会继续待在集团担任顾问。   这也难怪,他还不满70岁呢。多少香江富豪在他这个年纪都大权在握,才不会急着把权力交出去。   大概是说着说着,老曹董自己动情了,先是阐述了曹氏集团创业的不易,感谢这么多年来企业员工和各界朋友的帮忙和照顾,然后又拜托大家多照应自己的女儿,她还年轻,初扛大旗,倘若有疏漏草率之处,还请大家海涵。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周秋萍总觉得糟老头子在给他女儿挖坑,摆明了说女儿不行。   但这又怎样?不行的女儿还是顶替了你。   曹敏莉也情真意切,表达了自己的诚惶诚恐,对大家支持的感谢,对爹地期许的自省以及对集团未来的展望。   这些都是车轱辘话,没啥意义,直到最后时刻,她才抛出重磅炸弹,正式当众宣布那接手曹氏之后的第一项决定,那就是中断和原野公司的合作,今后都不考虑合作。   此话一出,场内人皆哗然。这场并购案规模不小,加上涉及两地,可谓轰动香江。从披露消息到现在,一天一个新闻,一天一个说法,天天都能上头条,没想到今天终于画下句号了。   高兴同志也惊讶:“到现在才中断合作呀?”   她还以为早就一刀两断了呢。   周秋萍轻轻抿了口果汁,深深地怀疑曹敏莉其实也早就打过原野的主意,不然也不会留到现在再给对方致命一击。   自从爆出丑闻之后,唯一支撑着拥有原野股票的股民还能坚守下去的就是原野对外发的消息,他们公司要跟香港大集团合并了,对方资产高达好几十亿,大写的有钱不在乎。   就靠着这个,原野公司的副董事长前两天还在深圳召开股东联谊会,在会上大谈特谈合并前景,展望未来。那一个个饼画的,让到今天为止都没收回贷款的银行都心神摇曳,怀疑此事还有大转机。   毕竟不管是借鸡生蛋还是偷了人家的蛋孵鸡,就算从头到尾都没掏一分钱,全是靠银行贷款做起的生意,有利润就行啊,能搞到钱就行啊。   结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原野的处境可想而知。已经绝望的股民会想方设法大面积抛售股票。原野拥有的市值急剧下降,大家再坐到桌上谈收购的事,那就有更多压价的底气了。   周秋萍咽下了口中的果汁,不错,鲜榨的果汁果然好喝。   宴会厅里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老曹董脸上,这个合并计划是他一手推进的。   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老头却岿然不动,似乎感受不到丁点儿尴尬。他在开口就是表达对妻子多年支持自己的感激,欣慰女儿的迅速成长。   从头到尾,没提一句关于儿子的话题。   倘若这不是宴会,而是新闻发布会,记者肯定会追着问:令郎呢?   以前那位时刻闪耀在镁光灯下的曹氏集团接班人,瞬间就消失了。不仅人无法亮相,连名字都不会再被提起。   好像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存在过这号人一样。   看,多现实啊。接班人又怎样?独子又如何?真正的商人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   唯有那位常年在社交场展现母子情深的曹夫人表情有点僵硬,神色掩饰不住落寞。   做戏的人不当真,看戏的人反而丢了魂,实在是让人唏嘘。   曹敏莉没多看母亲,她端着酒杯开始四下和客人打招呼,第一个要招待的对象就是曹氏集团的元老,早年就跟着曹董打江山的吴董。   他也是集团的大股东。   曹敏莉言笑晏晏:“Uncle吴,谢谢你的支持。今天招待不周,怠慢您了。”   身穿唐装,长得跟弥勒佛似的吴董意味深长道:“敏莉啊,Uncle一直支持做服装做实业的。香港这个地方要是失去了实业一味的炒地皮炒股票,那肯定没有发展。”   曹敏莉笑容满面:“所以敏莉还请uncle帮多多帮忙,让集团更上一层楼。”   她的笑容可真亲切,好像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引进原野合并,准备低价收购股票一跃成为最大股东的人就是这位从小叫到大的叔叔一样。   两人寒暄几句,曹敏莉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站在吴董旁边的儿子表情复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倒是替人做了嫁衣裳。”   曹启龙的丑闻为什么发酵的这么快?原野公司的事为什么能够天天跑上头条?那都是他们的心血啊。   结果早就被打包丢到大陆的曹敏莉居然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横插一杠子,对他们釜底抽薪。最后11亿新股几乎悉数落在她手上。   别说什么狗屁大陆资本看好曹氏发展前途,所以才动手投资。这么看好,连股权都全权委托她管理。   真是不能想,一想就气死人。他们白白放了好多血,最后落了个两手空空。   他深切地怀疑:“爹地,该不会是他们父女联手做局坑我们吧。”   因为这件事,爹地在集团的权力也大大下降了,搞不好下一步就是个吃干红的股东。   吴董到今天为止也不敢肯定。他本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那位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的昔日大哥。连后院都管不好的人,还谈什么在前台一呼百应。   但现在他也深深地怀疑曹启龙不过是被推在前头的傀儡,姓曹的糟老头子真正看重的其实还是女儿,也一直看好大陆市场,所以才派对方去大陆发展。   当着儿子的面,他不想露怯,只能高深莫测:“看着吧,到底怎么回事,到时候肯定会真相大白。”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曹敏莉身上,红气养人啊,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本觉得曹敏莉相貌不过平平,加上做事伶俐,往往让人忽略她是个女郎。   现在再看,他又忍不住对着自己儿子遗憾:“她大你太多,不然也是一桩美事。”   小吴总吓得差点跳起来,开什么玩笑?爹地老糊涂了吗?居然把他跟曹敏莉配成对。拜托,她多老啊?已经是aunt级别,他如果娶了她,那岂不是娶个小妈回家?以后跟她一块上街,人家还以为是母子俩呢。   吴董瞪了眼儿子,生出了嫌弃:“你懂什么呀?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现在这状况,多的是豪门想跟她联姻。家族继承人不太现实,但是优质的青年才俊可是上好的人选。   男女其实从来都无所谓,就是封建王朝,还有武则天和慈禧太后呢,关键在于是不是大权在握。   他端起酒杯,嘴巴微微朝侧方努,语带揶揄:“看,庞家估计现在后悔死了。”   庞家是谁呀?曹家既往的姻亲。曹敏莉留学归来没几年,就在双方父母撮合下和庞家独子结了婚,当时也是一桩轰动香江的盛大婚礼,不可谓不奢华。   只可惜这位庞少爷志不在家族企业,而在于拍电影。有没有拍出成果来不好说,但跟女明星倒是关系不菲。   当时他信誓旦旦跟女明星绝对光风霁月,清白无辜,所以绝对不会为了避嫌中断和对方的交往。   等到曹敏莉跟他一离婚,他立刻就娶了号称只有友情和知己情女明星,无缝衔接的干净利落。   因为这件事,曹董脸上无光,才同意女儿进曹氏集团做事。   现在想想看,这位庞少也算是曹敏莉的贵人,不然她还没那么容易进入管理层了。   跟前妻一比,庞少的事业发展就一言难尽了。   人人都说80年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期,闭眼拍片都能赚。那是骗鬼的,亏得当裤子的一大堆,亏得破产关门大吉的电影公司不胜枚举。   庞少家底子厚,虽然各种烧钱,但好歹还没破产,能够由着他继续光鲜亮丽地出现在社交场合。   可要说再多的,那绝对没有了。谁都知道这就是个二世祖,明明是个少爷却活得像个小白脸,除了脸什么都拿不出手。   他那位女明星妻子,哦,已经是前妻了,发展都比他好。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看着光彩耀人的前前妻又是个什么想法。   也许后悔失去了大财主,毕竟他烧钱太厉害,庞家已经限制他的开销,他每月到手只有几百万的零花钱,实在不够他造。   也许庆幸可算是跟母老虎离了婚。否则就她的手腕,说不定现在庞家产业跟谁姓都要打个问号。   可不管究竟是什么情绪,都和曹敏莉无关,对方早就成为了自己生命里的过客,再无关紧要。   卢振军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活下来的人,拥有相当敏锐的直觉。他很快就意识到宴会厅你的气氛有点微妙,便随口询问刚好走过来的苏珊:“那位是谁呀?跟你们曹总说话的。”   苏珊微微笑:“是我们曹董的前夫。”   卢振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旋即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一顾:“你们曹总怎么找了个小白脸啊?哦,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这人眼神浑浊,黑眼圈又那么重,估计个人生活不怎么样。我随口说说,你别在意啊。”   苏珊保持笑容不变:“那时候曹总还不是曹总,现在她是曹董。”   说着,她微微欠身,又转身去张罗宴会的事。   卢振军茫然着一张脸。现在女同志说话都这么云遮雾绕的吗?他咋没听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秋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提醒他道:“那个原野公司的事,你多费心啊。曹董都已经把梯子搭过来了,卢老师,你可别关键的时候搞砸啊。”   说到公事,卢振军又恢复了自信:“行了,我知道我有数。”   参加这场宴会之前,他已经给老朋友打过电话问了原野公司的事。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听话听音。对方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你对这公司感兴趣?”   他就说嘛,卢振军又不在深圳发展,先是跑到乌鲁木齐去盖商贸城,又跑到国外去做贸易。远在深圳的原野公司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他干嘛对人家的财务状况投资情况感兴趣?   要说古道热肠,值得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事情多了去,他就不相信卢振军身边没有,非得不辞辛苦地把手伸这么长。   现在老狐狸露尾巴了吧?实际上就是看上公司了,准备接手。   卢振军当时感觉特别冤枉,在周秋萍开口之前,他都没听说过原野。可他有求于人,又不能直接否认,就只好打哈哈,让对方多费心。   对方觉得自己猜测到位了,愈发热情:“你放心,没功劳还有苦劳呢。要不是你通风报信,1月份就要签合同,银行又要当冤大头,给人贷款2,400万人民币,835万美元。你说这钱出去以后还想收回头?这不开玩笑吗。就凭这功能,你开这个口都不心虚。放心吧,我给你探探风声,回头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人家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就代表起码有五六分把握,否则不会接这茬。   周秋萍听卢振军说进展状况,再一次深深地在心里感慨:难怪人家说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平台不一样,成就远远不同。   她跟卢振军碰了碰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加油!以后咱们是喝汤还是吃肉,就看卢老师你的了。”   她一口气喝下了整杯果汁,轻轻舔了舔嘴唇。   现在,该轮到她登上舞台了。 第398章 女孩帮助女孩   周秋萍他们包括礼拜天在内, 满打满算只在香港待了5天。   一则事情办完了,她从头到尾充当的不过是个吉祥物的角色,也不需要她运筹帷幄。加上卢小明小朋友还有期末考试等着回去考呢, 实在不应该多留。   二则小朋友们逛了五天, 虽然他们人小腿短,走路又慢, 竟然也将香港逛了个七七八八。什么上太平山看港九夜景、什么到海洋公园看各种各样的水族海豚表演, 必游项目一点也没落下。   最后一站到了九龙的女人街,逛完了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连高女士都惊讶:“原来香港这么小啊。”   简直不敢相信。   余成在旁边笑:“香港就1100来个平方公里,差不多只有宁安县那么大,海城的1/6。”   他这样一比较,高兴同志就有直观感受了。当初为了卖猪油渣菜籽饼,她骑着三轮车把宁安县跑了个遍。这样来看, 香港真的不大。   老太太感慨万千:“就这点大的地方还这么有钱, 亚洲四小龙呢。”   彭阳生出了强烈的自尊心, 立刻接话道:“以后我们肯定也不差。”   高兴同志的年纪大了,好胜心反倒淡了些, 起码对喊口号没兴趣, 是一声接着一声唏嘘:“哎哟, 真没想到香港这么小。”   就是因为名声太大,一下子有种货不对板的感觉。   叹了好几声气之后,她突然间回过头, 跟朱莉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这么小还这么厉害,更加难得。”   朱莉无所谓, 她从小就知道香港是弹丸之地, 和星岛新加坡一样, 连喝水问题都没办法自己解决。   大概正是因为环境不允许躺平, 所以才奋斗出今日的香港吧。   高女士点头赞同:“可不是,人不能光想着舒坦,这一舒坦,人的骨头架子就散了。”   其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处处都妥贴。   比方说他们过来游玩,曹敏莉本可以派车来回接送,但他们一通比较之后,选择了旅游公司用的那种豪华型观光电车。   顶层是露天的,大家就坐在上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兜风一边欣赏这个城市的风光,下面摆了各种酒水饮料,有服务员忙前忙后。   重生过来的周秋萍也是头回享受这种服务,感觉很有意思。   但观光电车到了站,大家下车真正走进女人街时,却又免不了失望。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女人街啊。没有辉煌的建筑,也没有流光溢彩的店堂,有的就是路边一个个摊子,一排排的连着。   热闹倒是挺热闹的,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有皮肤晒得微黑的本地人,还有不少高鼻深目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外国人。摊主报价,客人砍价,生意进行得极快。   高兴同志又失望了:“为啥它叫女人街呢?它跟秀水街也不差哪儿啊。”   这些天他们逛了香港不少百货大楼,一下子跑到夜市摊,怎么感觉都有些别扭。   周秋萍同样惊讶,还特地转头问了句朱莉:“这就是女人街吗?”   朱莉点头:“是啊,这里就是摆摊的地方。以前是无业的人聚在街头占位,后来政府觉得太乱了,给发牌照,所以就形成了固定摊位。这里东西很便宜的,比店里便宜多了。因为店租贵呀,一个月要上万块,牌照费只要两三千,很划算。”   其实她挺奇怪为什么老板非要坚持来女人街,她觉得这并不符合老板的消费档次。   “大部分没钱的人才会来这里淘货,或者就是看看热闹。有钱的或者比较讲究的基本上不会在这里买东西,都是去大商店买。”   包括她在内,也很少会光顾女人街。   周秋萍还是感觉难以置信。主要是因为上辈子她做服装生意的时候认识的同行后来改做了时尚买手,专门给高档商场选货。按照她那位同行的说法,日本银座、法国香舍丽和香港女人街都已经跑腻了,跑到不想再跑。   大概是受这个影响,她总觉得香港女人街是特别高大上的地方。   搞了半天,这就是个小商品市场啊,而且还是露天的。   周秋萍十分怀疑按照香港的气候条件,这种露天生意究竟能做多长时间。万一咔嚓一声哗哗下雨,摊子都来不及收。   卢振军也仔细打量摊子上的衣服,还抓到手上摸了摸质地。   他外贸生意做久了,见多识广,练就了一双利眼。放下衣服的时候,他就摇摇头,给出了点评:“一般。”   要对照看的话,就是乡镇小厂产品的质量。   他们没动手买,摊主也不生气,直接招呼下一位顾客了。   高女士疑惑地看自己女儿:“你要在深圳盖的女人街也这样吗?”   这还盖啥呀,直接搭个棚子得了,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比这里强。   周秋萍一下子有点懵,主要是她没想到女人街原来是这样的,落差有点大。她一直将女人街跟高档百货商店捆绑在一起看的,结果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卢振军笑出了声:“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别看这些东西摆在这儿不怎么样,你把他们拉到内地去,就是从香港来的时髦,往大商场里一摆,照样卖的好的很。”   他做外贸不就这样吗,拿货跟出货的价格能翻好几倍。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是假的,进口的东西贵才是真的。   周秋萍咬咬牙,却下定了决心:“我想女人世界还得定位为批发市场。”   深圳距离香港近,从香港传时髦玩意儿到深圳非常快,然后才进一步传入内地。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流行风向是日韩追欧美,港台追日韩,内地要跟着港台的节奏跑。   所以深圳是个非常好的中转站。   她既然可以在华强北搞电子市场,那当然也能建女性商品批发市场。在消费这一块,随着女性经济地位的提高,她经济绝对不容小觑。   卢振军开玩笑道:“那好啊,等你把生意张罗起来。回头我也不用满世界找了,直接从你那里进货就行。”   甭小看丝巾头花这些小玩意儿,分量轻,利润大,是相当吃香的外贸货。   中国人有句口头禅叫做来就来了,虽然大家感觉女人街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并不影响大家逛的热情。   一行人愣是兴致勃勃地从头逛到尾,高兴同志一边挑剔着一边掏钱,最后买了一大包东西,有帽子,有衣服,还有块相当华丽的大披肩。   她往自己身上一裹,美滋滋地问人:“怎么样?”   朱莉认真地看着她,发出了惊讶地赞叹:“阿姨,原来你跟老板很像。”   以前她从未意识到,现在再看,才发现她们无论是眉眼还是面庞都挺像的。   余成也惊讶,在场的人之中,他和周家母女认识的时间最长。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点。   周秋萍却心里有数。这跟人的打扮有关系以及精神面貌有关系。   最早她和阿妈都穿的朴素,但阿妈经常愁眉苦脸的,倒让人光顾着看她的忧愁,注意不到她的脸了。   后来阿妈精神面貌变好了,但穿衣服还是很克制,要求自己保持老太太应有的体面,穿着料子虽然不差,款式却比年纪大10岁。   这回到香港了,她现在身上穿的是昨天在百货商店买的新装,加上现在精神面貌大不一样,这不就显得年轻了,露出了本来的脸。   周秋萍也认真地看着母亲,煞有介事道:“谢天谢地,阿妈我看着你,我就不怕老了。老了也是位优雅美丽的女士。”   青青和星星两只甜豆可会说甜言蜜语了,立刻抱住老太太开始糖衣炮.弹:“奶奶,你最好看了。”   搞得自己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的老太太噌的一下脸就红了。   周秋萍还在边上叨叨:“下次咱俩一块去做保养啊。”   现在海城也时髦呢,美容院渐渐登上了历史舞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中华传统,现在大陆的各种炸鸡都宣称自己有中草药配方,美容院也说自己搞的是中医药美容。   周秋萍跟覃经理谈事的时候,一块儿去消费过几回。是不是中草药美容她不知道,但推拿按摩还是挺舒服的,很放松。   要是以前,高静同志肯定要说她有几个钱烧的。但现在老太太就挺高了胸膛,相当豪气地应允:“好,下回我们一块去。”   曹氏集团的股价又上涨了,她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富商。   大家逛完女人街又在外面吃了饭,这才回酒店。   晚上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坐明天一早飞机闪人。余成看着一包东西,疑惑地问女友:“这是不是阿妈的?我给单独放吧。”   他记得好像是高兴同志昨天在商场买的,有珍珠项链,有胸针,还有羊绒披肩和羊毛毯。   周秋萍却摇头:“不是,这些是给你妈的,这些是给你爸爸的。还有这些是给你哥哥嫂嫂跟你侄子侄女的。”   余成大哥比他大8岁,孩子也生的早,那会儿计划生育还不严,他家刚好一儿一女。   余成愣了下,心情有点微妙:“怎么想起来买东西了?”   “难得出来一趟,本来就该买的。”周秋萍有一说一,“其实上次在匈牙利就该多带点东西,但忙忙碌碌的我也没想起来。”   这事还是后来他们回来之后,高兴同志突然间提起的。老太太觉得自己特别不应该,哪有出国一趟不给亲友带东西的,实在不像话。   这回高兴同志叨叨着,一定要把礼数给尽到了。   周秋萍也直言不讳:“我这人过得其实特别粗糙,很多事情我都想不到。你记得要提醒我。”   余成心情复杂地看着女友,诚心实意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现在他每个月寄给他爸妈的养老钱比一般工人的工资还高。平常得了点什么好东西,比方说贸易公司弄到的正宗土特产或者人家送的礼品,岳母也让他记得给他爸妈寄一份。   他给爸妈打电话时,他妈现在想开了些也忍不住得意。左邻右舍都羡慕他们两口子养了好儿子,能挣钱,媳妇还孝顺。   不然这么往家里拿东西,碰上难讲话的媳妇,肯定不同意,说不定会直接撸袖子干架。   周秋萍笑了笑:“应该的。”   她有些踟蹰,半晌才冒出一句,“你今年过年是什么打算?”   她没想过要跟余成回家过年,婚姻是结两性之好。但他和她,就是单纯的他和她。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耻也罢。她真的不想跟余成回老家过年。她没什么兴趣应付别人的盘问。   比方说你们孩子这么大了呀,哪一年结婚了呀?怎么没摆酒席呀?哎呀,还是摆一个酒席吧。   她一点耐心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霸占人家:“你要想回家过年也行。”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不合适。   他老家的人都已经知道他有对象了,连孩子都有了。他孤身寡人回家过年,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旁人要说死他们家的。   于是周秋萍又改口:“要不干脆把你爸妈接到海城来过年吧,热闹热闹,刚好逛逛城隍庙,到处走走。要是你爸妈觉得不合规矩,那就在家里吃过年夜饭祭拜过祖先再过来,多住段日子再回去。”   她说的有点急。   余成伸手抱住她:“你别多想,没事的。我年前回去一趟,把祭祀给拜了,完了我就回来。我不在家过年,我们家都已经习惯了,以前都这样。”   周秋萍却摇头:“那不合适,以前没我。”   没她的时候,他不回家,家人能够理解是工作需要。   有她的时候,他再不回家,家人难免会生出怨怼,感觉都是她太霸道,把男人拽着,过年都不让人回家。   她想她还不是霸道总裁。   倘若是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灰姑娘的亲友绝对不敢多问霸道总裁。   但她即便身家10亿,他家的亲友估计还是会打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个自己的小孩?   这是女人被默认的社会职责。   余成退了一步:“那我跟他们说今年买了新房,按照规矩必须得在新房里过年。问他们愿不愿意一块过来热闹热闹吧。”   这倒是个能说的过去的借口。   好多地方都有这种习俗,一定要在新房里过年的,称之为压新房。   至于明年要怎么办?明年再说明年的事呗。实在不行,在深圳买一套别墅好了。反正以后他们跑深圳的机会也多,买个别墅一家人住着也方便些。   两人说着说着,余成突然间笑了。   周秋萍奇怪:“你干吗呢?”   余成笑的停不下来,说话都艰难:“我突然间发现那句话说的没错,世间90%以上的麻烦都能用钱解决。”   这的确是个大实话。所以才要好好挣钱啊。有钱未必幸福,但没钱基本上不会幸福。   第二天曹敏莉送他们去机场,周秋萍跟她私聊到了这件事,还挨了她白眼。   “你就是死心眼。”曹总变成曹董,气场直接2米8,伸手戳人的架势直接能把人压垮,“你难道不知道一段稳定的关系意味着麻烦吗?如果你们是开放式的关系,合则聚不合则散,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周秋萍也认真道:“凡事都有利弊,长期的稳定的关系当然有它的好处了。”   曹敏莉摇头,给她打预防针:“你是还没吃到苦头。OK,我不评价,只能说祝你好运。”   苏珊的大哥大响了,跑到旁边去接电话,一会儿又过来跟领导咬耳朵汇报工作。听的曹敏莉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还抱怨了一句:“这人就是死了也能继续祸害别人。”   距离登机还有段时间,周秋萍不急着过安检,很有耐心好奇:“我能问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完全可以。”曹敏莉认真道,“爱森服饰的股权现在都在你手上呢。”   周秋萍做了个手势,直接表态:“洗耳恭听。”   苏珊满脸无奈:“就是曹启龙的事。现在艾森的大头是女装,有人在报纸上提到了曹氏和艾森的关系,说每一个买艾森衣服的女人都是在支持强.奸犯。”   严格说起来,这事也算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然最早消息不是她们捅出去的,但为了打击曹氏股价,好趁机抄底,她们也没阻拦。   现在人家拿这事做文章顺理成章,谁让曹启龙的屁股的确不干净呢。谁让艾森服饰的确是从曹氏集团里分出去的,谁让艾森的一把手现在也是曹氏集团的掌门人呢?   周秋萍认真道:“你干脆把他逐出你们家门吧。反正他坐牢也要做十几年。等他坐完十几年的牢,估计大家也就忘了他了。”   曹敏莉呵呵:“你以为我不想吗?”   但她不能做这种事。因为社会规则很奇葩,对于做错事的人无比宽容,对于要惩罚他们的人却相当苛责。   假如她真把曹启龙逐出曹家,那么且不说她那会直接翻脸的父亲和彻底疯掉的母亲,就是外面的舆论也会说她太过于冷血无情,毫无人情味。   这对她后面行走商场是大大的弊端。人家可合作可不合作的时候,很可能会因此选择其他合作伙伴。   所谓和气生财,也是这么个道理。   周秋萍打哈哈:“我开玩笑的,逐出家门也没什么意义。”   曹敏莉安慰她:“你别替我担心了,没事的,我来处理这件事。”   周秋萍却一本正经:“这咋要没事儿呢,我等着分红过年呢。绝对有事,这个事情我管定了。”   她抬手看了眼表,询问对方:“你现在买同一班机票还来得及吗?跟我一道回海城吧。”   苏珊奇怪:“去海城干什么?”   老板执掌了曹氏,现在大本营当然得放在香港。光是清理集团的残留问题,都要花费不少时间精力。   否则老板也不至于让出卡拉OK房啊。   周秋萍没回答金牌秘书的提问,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艾森给亚运会捐款捐款的时候不亏本吧?”   当然不会亏本。   一个服装品牌其实1/3以上的费用都是花在营销上。   买一件衣服给亚运会捐款一块钱,看上去好像撒了好多钱,但实际上它的广告效应带来的利润要远远高于付出。   周秋萍点头:“不亏本就好。”   苏珊更加疑惑,那有什么意义呢?现在亚运会都已经开完了,难不成是为奥运会捐款?这一招已经好多人在玩,到底真捐假捐是一回事儿,反正这么号称的人不少。   周秋萍笑笑:“山人自有妙计,去买机票吧。”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曹敏莉和苏珊只能坐下一班飞机抵达海城。   但她们一点也没耽误事,因为周秋萍在上飞机前就打了好几个电话,下飞机后又亲自张罗,待到曹敏莉一行人从机场赶到现场时,新闻发布会就可以马上开始。   自从中.央党媒披露了原野公司的内幕之后,曹氏集团也跟着在内地一炮打响。只是这个名声不太好听罢了。大名鼎鼎的艾森服饰跟它捆绑在一起,瞬间就像被泼了盆臭水。   但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有名那是肯定的。   所以周秋萍通过人脉极广的覃经理邀请各路媒体过来出席新闻发布会时,好多人都赏了这个脸。   反正最近沪上老百姓心情普遍不怎么好,股票一天天地跌,牛市过后又是熊市,大家心情能好起来才怪。   刚好需要八卦新闻调剂下心情。   所以尽管大冬天挺冷的,站在艾森服装店门口等着采访的记者却不少。   好多人都列好了采访大纲,准备好好扒一扒原野以及曹启龙的事。   没想到曹敏莉一登场,半句话也不澄清,一个字也不提原野和曹启龙,只宣布了一件事:“从去年开始,我们艾森服饰知道可以给亚运会捐款后,就提出了每卖出一件衣服并给亚运会捐一块钱。截止到亚运会圆满落幕,在广大顾客朋友的慷慨解囊下,我们总共捐出3,700万。现在,亚运会结束了,我们艾森服饰和艾森服饰的忠实顾客的爱心却不会终止。我正式宣布,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卖出一件服装,就将会为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发起的春蕾计划捐款一块钱。这项计划的目的是致力于改善贫困家庭女童受教育状况。女孩,是社会的未来,艾森服饰希望每一个女孩都能在阳光下健康成长,都能受到教育,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她微微笑,“Women hold up half the sky.Girls help girls.艾森服饰愿意当每一个积极向上的女孩的坚实后盾。” 第399章 卡拉OK的两种模式(捉虫)   高兴同志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曹敏莉的决定, 有些忐忑:“这有用吗?人家会买衣服吗?”   那个曹家的少爷可真是坨臭狗屎,叫人看了就恶心。   周秋萍信心十足:“肯不肯买,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 高女士还真跑到了艾森服装店里去看销售情况。   在店面装修方面, 曹敏莉和周秋萍一样,都是绝对舍得砸钱的人。因为她们清楚, 比起巨大的利润, 投入的装修费是小钱中的小钱。   在装潢高档的店里,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价格昂贵,消费者都觉得理所当然。   高兴同志煞有介事,还拿了件羊绒衫对着镜子比划。她忧心忡忡,小小声问女儿:“我怎么觉得没几个人啊?”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也不看看这店里的衣服价格多少钱一件。”   现在大家还没奢侈品的概念, 但艾森的衣服已经是档次的象征了。海城人在穿衣方面很舍得花钱。   她看着阿妈手上的那件, 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件吧, 很显气色。”   高女士一低头,看到衣服的标签, 第一反应就是要摇头。   妈呀, 就这样一件, 三位数啊,而且是大三位数。   周秋萍却坚持:“我有VIP卡,可以打88折。你挑的衣服越贵, 咱们越占便宜。”   高女士吃亏就吃在没念过书,算账都比女儿慢半拍, 愣是被她带进沟里了。   但你别说, 生意开张这种事带着点玄学色彩。周秋萍刚掏出购物卡买单呢, 外面就刷刷刷来了好几位客人。   其中一人满脸兴奋地跟同伴强调:“我说这里是正宗的港货吧, 跟华亭路柳林路的那些根本不能比的,和那些假外资也完全不一样。新闻都写了,这就是香港曹氏的产业。”   其他人七嘴八舌,依依拿起衣服对着自己比划,还恍然大悟:“我就说难怪它们跟一般的货不一样。你们看,同样是真丝衬衫,这个档次就是高。”   周秋萍扫了眼,差点没笑出声来。   那真丝衬衫她知道,江南丝绸厂给艾森服饰代工的。除了牌子不一样,外面又加了点缀之外,真的都是同样的材质同样的工艺。   不过品牌溢价摆在这儿,它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手里拿着毛线裙的姑娘打定了主意:“我买了,就当是给农村的小姑娘捐钱了。”   她的同伴哈哈笑:“你可真是好心哦。”   那姑娘询问店员:“不管买什么衣服你们都捐吗?”   年轻的店员笑眯眯的,十分肯定:“捐,我们这里有公告牌,每开一单我们都会捐钱。捐钱的汇款单我们也会定期公布。”   立刻有人促狭道:“那我买这双丝袜,你们也捐一块钱吗?”   一双丝袜8块钱,如果也要捐出一块钱的,那他们店里可真够可以的。   店员笑容不变:“当然。”   “每一双都捐吗?”   店员十分肯定地点头:“每一双都捐。”   然后本来只是过来看看的人竟然也拿了双丝袜,看着店员将钞票放进箱子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周秋萍都觉得现在的人还是很淳朴的,他们好像从来不担心这上锁的箱子后面会被打开,大家把捐款瓜分一空。   高兴同志卖过衣服,晓得这种丝袜看着高档稀罕,实际上进价很便宜,利润高得吓死人。   她不担心服装店会亏本,只奇怪这些人到底想什么呢:“就为了捐一块钱来买东西?那还不如自己捐呢。”   周秋萍笑了笑:“这种事情讲不清楚。就像到肯德基还有香满集吃饭的客人,很多人会自己收拾餐盘。我以前看过一篇报道,就这样客人会感觉自己跟其他人相比更文明更优雅更有生活品位。”   这个还是她上辈子做餐饮的时候特地学习的,就是让客人体会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   当然,以她那会儿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但这个观点她记到了现在。   锦衣夜行多无聊啊,最好的是不用大张旗鼓,低调而自然地展现出来。   高女士被说的糊涂了,又迫不及待地跑去第二家门店。   这一回连周秋萍都惊讶了,她们在店里转了一圈,听到的议论声都是“这是正宗的港货哎”。   不得不说,消费者的心态真的很奇怪。   那天将艾森和曹启龙捆绑在一起的评论文章,本意肯定是为了批判资本主义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因为在那篇文章中,评论员还详细罗列了商品的价格,强调东西有多么贵多么离谱。   谁知道效果适得其反了呢。   大家反而因此把它当成了宝。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越便宜越好,有的时候贵就是一种标签,一种身份的象征。   就好像麦当劳当初登陆香港,因为贵,成了有钱人彰显身份的方式,大家请客都爱去那里,反而让它一炮走红。   还有皮尔·卡丹,这个改革开放后第1家进入中国内地市场的洋品牌,一件西装就卖1500块,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照样生意好的很。   高兴同志眨巴眼睛,居然冒出一句:“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周秋萍噗嗤笑出了声,推着她往店门外走:“行了行了,现在放心了吧,瞧你这操心劲。”   老太太却都嘟嘟囔囔:“那我不是看着人家曹董不容易嘛,爹妈又不跟她一条心。当爹的也就算了,当妈的还疼别人的儿子。”   周秋萍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到底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还说呢,也不晓得当初谁把周文彬当个宝。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翻旧账没意思。   她抬手看了眼表,跟阿妈道别:“你去养鸡场吧,我去一趟卡拉OK房。”   从香港回来后就忙忙碌碌的,她还没顾上和吴康细谈呢。让他接手管理深圳、羊城还有京城大富豪卡拉OK房的事,她只在电话里跟他提了一嘴,具体的事项一句也没说。   高兴同志瞅了眼时间,立刻拍脑袋:“哎哟,真不早了,我还要面试大学生呢。”   放在一起,她一个私营单位如果招大学生,那绝对可以上报纸新闻。但现在,挂着港资的牌子,他们那个养鸡场对外招聘,居然有好几个农学院的大学生来报名。   真是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看来还是搬到海城好,每年海城有这么多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好单位分配的人可不得就自己找工作嘛。   周秋萍没跟阿妈一块走,她从来不觉得阿妈不认识字就不能招到合适的帮手。老干妈陶碧华同样不识字啊,不照样把企业管得妥妥的吗?   她也不认为自己比阿妈优秀,更有识人之明。既然如此,不如让阿妈自己独当一面。   现在她得去找吴康了。   岁月催人老,干活催人糙。   想前年春天吴康是多么俊秀的小伙子呀,一眼看上去特别像今年随着《我本善良》火得一塌糊涂的温兆伦。   现在可怜的吴康同志已经可以称一句老吴了,因为他眼睛满是血丝,累得够呛。   今天他一直到凌晨3:00才算正式结束营业,草草睡到中午,这会儿他刚爬起来吃饭。等吃过饭,他又要张罗着准备接下来的营业。   真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事情多。以前在江州虽然他也管着好几家店,但那会儿好歹还有周经理在后面给他撑腰。碰上大事儿,比方说来找茬来敲竹杠的各路祖宗们,周经理能直接找到关系把他们的脸打回去。   可自打他到海城之后,这些事情就只能他自己想办法了,不能什么都指望老板。   他还想尽快把人带出来,好继续开分店。步入90年代,真的是卡拉OK的世界,生意实在太好了,要是不挣这个钱都对不起自己。   如此这般,他不累得够呛才怪。   现在老板来了,他也不积极表现,只让老板自己找地方坐,然后他呼呼啦啦干掉了一大碗面条。他都快饿死了。   周秋萍自在的很,还有心思打量他的办公室,批评他:“我怎么说来着,你得转换角色,我还准备让你当总经理呢,你不能跟个大管家似的,事无巨细,不然能把你活活累死。对了,地皮的事儿怎么样?能不能拿到盖房子呀?”   吴康白瞎了一张明星脸,都想冲她翻白眼了,还说让他不要事无巨细,啥都叫他管,他能当甩手掌柜吗?   吴康连面汤都一并喝下肚,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可算能开口说话:“地皮再磨磨应该没有大问题,菩萨们差不多都打点好了,也拜到位了,应该能批下来。”   周秋萍点点头,冲他笑得特别亲切:“你办事我放心,我跟你说,曹董说把卡拉OK房转过来的时候,也说你管理才能一流,建议你挑担子。怎么样?有想法没有?放心,不会让你白干活,会给你发工资也会给你分红的。”   吴康还真没想到酬劳的问题,不是他高风亮节,而是这几家店都属于集体合作制企业,他占的股份虽然很小,但架不住生意好利润高,他每个月到手的分红相当可以。   说到这事,只能说周经理的确够意思。店里的分红不是说了要把大头拿出来留着发展新店嘛,但留的都是本来应该被周经理拿走的那部分。大家个人的分红一部分留下来给店里的职工盖宿舍用,再剩下的就是各自分了。   况且吴康在周秋萍决定买海城股票的时候,也跟着买了些,不多,2万来块而已。但他紧随周秋萍的步伐,同样在一月上旬就卖了出去,挣了差不多整整10万块。   于是他感觉自己挺阔的,一下子根本想不到加薪的事。   周秋萍却认真道:“多劳多得,你对店里付出的多,自然应该多拿钱。钱反正不是坏东西,你看现在海城房子越来越多了,以后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盖的宿舍,像外面的大房子也可以买一套。家里父母过来,不愁没地方住。还有车子,后面我要给你们配车子的,方便工作。”   吴康没打蛇随棍上,询问自己究竟会拿多少分红,而是掏出了笔记本,推给自己老板看:“你说的卡拉OK房的事儿,我这两天琢磨了,有个想法,就是错位经营。这么说吧,就好像现在外面的饭店,有人花大价钱吃席面,有人就在路边摊吃一碗。同样是吃饭,各自的需求不一样。上次去羊城出差的时候,我也去过大富豪卡拉OK房,感觉他们就是为正儿八经的有钱人服务的,一晚上没4位数架不住,普通人消受不起。而我们大歌星跟这么些店比起来,其实走的是近平民路线,想便宜玩的,100块钱以内也能有吃有喝玩一天。我这样想,大富豪后面在大城市经济条件好的地方扩张,而大歌星后面可以在中小型城市甚至是县城开分店,这样不至于两边打架。”   大富豪卡拉OK房的确好,也特别挣钱,每家店挣的比大歌星更多。   但吴康是一手把大歌星给带出来的,他对大歌星的感情更深,况且他是真的不觉得大歌星有什么不好。   周秋萍笑了,帮他分析:“你说的是商务KTV和量贩式 KTV的区别,大富豪的确是典型的商务KTV,而大歌星带有量贩式KTV的意思。”   吴康都愣了,他对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只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没想到到了周经理口中,都已经有了专门名词。   周秋萍还在跟他解释:“大歌星和真正的量贩式KTV的区别在于它还保留了夜场大厅模式,而不是完全自助风格。”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把吴康说的一愣一愣的,最后才表示肯定:“你能想到这些代表你是真的思考了,很好,非常好。后面可以照着你的思路发展,直接分成两条线。我唯一的建议就是不要步伐迈得太大,最好稳扎稳打。这样资金链才不容易断,也不至于没人用。还有,先把能独当一面的人培养出来是重点。”   吴康低下头,看着商务KTV和量贩式KTV这几个字,忍不住问了句:“老板,那你觉得后面哪种能发展下去呢?”   这几年就是这样,能挣钱的特别能挣钱,说不行的也很快就不行。   在这方面他还真的相信自己老板的眼光。因为老板投资特别精准,基本上投啥挣啥钱,连买股票都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手。   看,不管是深圳还是海城,她都是高位抛出,抛完之后股市就下跌了,绝对自带神通。   周秋萍也没办法解释那纯粹是凑巧。她本以为到1992年810事件之前股市都不会下跌呢。   现在看到吴康求知若渴的目光,她还得撑着:“其实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海城缺卡拉OK房吗?不缺,海城的夜场文化本来就很发达,夜总会、歌舞厅一个都不少,里面也装了卡拉OK设备。他们为什么装卡拉OK?大歌星又是怎样生存下来的?”   吴康瞬间了然。   传统的歌舞厅装上卡拉OK,那肯定是因为潮流不可逆的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往卡拉OK方向转型。   大歌星为什么能火爆?因为它的主流经营方向就是卡拉OK,大厅里保留的传统歌舞厅模式已经只是点缀。   照这样说的话,量贩式卡拉OK会逐渐成为今后的主流。各家店的区别在于服务质量的高和低,装修是否豪华,设备是否够先进。   他这么一说,吴康心里有底子了,后面的发展模式他也有数了。   周秋萍告诫他:“对大富豪那边,你得徐徐图之,不能太心急。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班子,磨合是需要时间的。”   吴康点头:“我知道。”   突然间空降一个领导,换成谁心里都不会高兴。但没办法,卡拉OK房的投资本钱太大,干这行谁掏钱谁是大爷。   周秋萍看店里的人又开始忙碌,点点头道:“行,你先忙着。马上要过年了,等过完年咱们再做进一步规划,专门弄个公司,直接经营卡拉OK这一块。”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你年前搞什么大动作,大家都心不在焉。每个人都想着赶紧把腊月糊过去,好过年松快松快。   周秋萍自己也是从打工人过来的,自然明白大家的心情,也就不非要在这时候强行启动,搞的事倍功半,还怨声载道了。   吴康把领导送出门,转过身,他的助理就凑上来,语气微妙:“老板真是老板,这一眨眼工夫又弄来几家店。”   平常他真没觉得老板做啥了呀,好像就炒股票来着。   吴康表情严肃:“不然怎么叫老板呢。”   老板不是那个必须得吭哧吭哧,势必躬行的人,老板是那个能掌握大局的人。   助理追着自己的上司往里走:“吴哥,唐老板那边你还打不打算去?人家给你开这个数啊。”   吴康嗤笑:“我稀罕他这点钱?”   别说只给10%了,就是跟他对半分卡拉OK歌舞厅的利润又怎样?他继续留下来,他管着的可是十几家店,将来能够开遍全国的店。   舞台有多大,世界才有多大。   他疯了才会跑到泥塘里面去钻,转来转去就那么点体量。   连周经理都看得透透的,那位唐老板的卡拉OK歌舞厅已经是明日黄花,很快就会被时代淘汰。除非他立刻转型,直接重新装修改造成量贩式卡拉OK房,才有升级的机会。   不过唐老板的店面位置倒是还可以,地方也够大。后面如果他做不下去了,自己这边接手的话,重新装修开业,应该有的赚。   助理听到上司的吩咐,在心中替唐老板点了一排蜡。   人家只是想挖人,吴哥这是直接看中了人家的店啊。   够狠。   吴康才不觉得自己缺德呢,在其位谋其政,人总是选择对自己最好的方式呀。   就像他之所以决定继续留在周经理手下做事,也是利益最大化的综合考量。   在号称一家单位管职工一辈子的计划经济时代,想方设法转到效益更好的单位的人都比比皆是,何况到了市场经济时代呢?   他不走,正因为他能在这里得到发展,学到更多东西,积累更多的经验,而且还能获得不菲的报酬。   他想周经理也从来没指望过他们这批职工能在手下工作一辈子。所以她才要求工作标准化、流程化、系统化。   这样不管谁离职了,随时都可以安排人顶上,不至于工作一团糟。   这大概就是现代企业的特点吧。   起码他们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   周秋萍从卡拉OK房回来,还没上楼回房休息。楼下东方贸易公司值班的同事就招呼她:“周经理,有客人找。”   屋里走出了人,周秋萍一看对方就乐:“哟,肯德基的分店什么时候开呀?我过去尝尝味道。”   上次那位肯德基的代表表情有点复杂:“周经理,关于鸡肉供应的事儿,咱们能不能详细谈谈?” 第400章 我们的养鸡场很有腔调   1990年的华夏大地, 高速公路建设才刚刚起步。此时此刻,对任何一家餐饮店来说,原料供应都是大问题。   包括像肯德基这样的国际餐饮巨头, 他们同样没有统一的供应商, 而是各自为政,自己找饭吃。   别看外面大家都传他们东西全是进口的, 说的煞有介事。但其实对一家单日营业额能够破30万的店来说, 这根本不现实。新鲜食材只能空运,空运费用多高?生意再好,进口成本也能压垮了你。   实际上现在肯德基在京城的几家店,除了鸡肉是由畜牧局统一供应,其他诸如土豆和圆白菜这些食材都是店员直接去市场上买的,跟一般的餐饮店没多大区别。   啥嫌弃国产土豆淀粉含量不够口感不行, 所以每天从美国空运土豆过来, 那都是营销策略。   压根没这茬。   这可是周秋萍花了不少功夫才拐弯抹角打听出来的事实。   即便京城畜牧局统一供应给肯德基的鸡肉, 同样也是从各个养鸡户手上收购的。而并非是某个大养鸡场的产物。   因为当初畜牧局之所以愿意参股肯德基,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京郊的农民卖鸡呀。   可见所有的高大上都是一步步开始的, 不管怎样的巨头都要受到时代的局限。   不过现下肯德基已经在华夏大地发展了三年, 积累起丰富的经验, 希望加速扩张,大展拳脚了,既往的那一套当然不实用, 他们现在需要区域范围内的统一供货商。   所以,李经理他们犹豫了一个多月, 综合考量下, 还是把目光又转向了向阳养鸡场。   毕竟虽然这家养鸡场规模不大, 还正处于改建阶段。但即便只冲着那一套光进口价就30万美金的屠宰设备, 他们就看好向阳养鸡场的未来。   因为国际餐饮巨头企业在找不到合适的供货商时,会想办法培养自己的供货商,以满足店面经营的需求。   他们现在相中了向阳养鸡场,愿意给对方尝试的机会,就过来再看看。   周秋萍也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带去了位于海城郊区的东方红农场,他们的养鸡场和屠宰场就在这里。   海城工业发达人口密集,几乎哪哪儿都有人。但车子开出市区,渐渐往郊区去了,人口密度就逐渐下降。   待到汽车接近农场,车上人再看到的就是大片土黄或者鲜绿的田地。那是秋收后的农田,鲜绿的是刚长出来的麦苗,荒芜的则是预备着开春移栽油菜。   李经理突然间冒了句:“海城还有这样荒的地方啊。”   江南算是大陆地区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了吧,甚至农村也到处是人。   周秋萍笑了笑,解释道:“这里原本是军垦农场,当初开建的直接目的是为了接收下放知青。后来知青大回城或者陆续离开农场,这儿人就越来越少了。前几年它划拨给地方上,脱离了部队序列。”   当初她和阿妈相中这种逐渐走向荒废的军垦农场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这里人少。   人少就意味着由人作为传播媒介带给鸡的病菌会变少啊,而且噪音发生概率也会大幅度下降,工业污染之类的同比降低,有利于鸡群在安静卫生的环境下生活。   就连荷兰那组过来给他们养鸡场安装调试养鸡设备跟屠宰设备的技术人员都夸她们眼光绝,选的位置的确好。   其实周秋萍还有个野心,那就是可以就近承包逐渐被抛荒的田地种粮食,然后加工成鸡饲料。农场适合大规模机械化种植,不需要太多人,种植成本相对可控,这就大大降低了饲料的运输成本继而减少养殖成本。   当然,这属于规划的第二步,还得慢慢来。   目前已经完工上线的是屠宰场。   李经理跟着她经历了一遍消毒再消毒的流程走进去时,颇为惊讶:“你们动作很快啊。”   他上次在江州跟她见面时,她直说这边的屠宰场还只是个雏形。要用她家的鸡肉,必须得从江州进货。   没想到才过了这么点时间,人家连屠宰场都开工了,一整条生产线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地运转,被分割好的鸡块直接分装到不同的包装里进入冷冻室。   这已经是相当成熟的冻肉运转流程了。   李经理这两个月已经跑了好几十家养鸡场,可以说江南境内上规模的养鸡场他跟同事都跑了个遍。   看到眼前的冻肉生产线,他还是被深深震撼到了。   震撼到他的不是生产线本身,他见过的冻肉线多了,之前在江州也看到了啊。让他震撼的是向阳养鸡场的效率。   同样的工作摆在国营养鸡场,光是立项打申请报告上会讨论,就是催了又催,没两个月都走不完纸面流程。   等跑完这个流程再去国外实地考察调研再接着上会讨论,可以来回磨叽三五个月。然后一切顺利,领导班子终于下定决心引进了,事情就完了吗?做梦!后面还有的各种磨。   因为前几年不少单位弄到了使用外汇的指标,一气儿引进了不少设备生产线,结果根本不会用,只能闲置。派上用场的吧,设备坏了,国内没零件换,找国外要,来回一趟电话费就贵的吓死人,还没经费承担人家派技术工程师过来的费用。然后用得好好的设备也抛荒了。   这两年国家接受教训了,加强了对进口设备的审核,结果又矫枉过正,发展成另一个极端,该引进的也引进不了了,扒拉不到外汇指标啊。公家花钱走流程就是这样束手束脚。   可换成私人,养殖户的规模本来就小,谁掏得起这钱。   而即便偶有挣了不少钱,身价过百万的个体户,因为时刻处于害怕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恐惧中,一没门路二无胆量引进外国设备。万一掏了家底把设备买进来,一转头叫组织没收了怎么办?这印了外国字的,是妥妥的搞□□的证据,可不敢犯这种错误。   都说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虽然向阳养鸡场这朵牡丹含金量委实磕碜,但叫两大阵营的队友一衬,愣是显出了国色天香的潜力。   李经理带队从头看到尾,愣是看清楚了屠宰场的每一个细节,这才点头:“带我们去看看养鸡场吧。”   冬天的农场有种萧条的温暖。因为秋尽江南草未凋,腊月的田野也有荠菜、婆婆丁、野菠菜在风中飘摇,所以萧索中带着蓬勃的生气。   汽车再往前开,人烟就更罕至了,开出好长一段都瞧不见一个人影子。搞得李经理他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出了海城地界,怎么这么荒凉?   周秋萍笑道:“猫冬呢,天冷,大家没什么事也不出来东奔西跑了。我们屠宰场跟养鸡场能收拾得这么快,也得亏秋收完了农场人不忙,都过来打零工,不然肯定来不及。”   虽然屠宰场是借用了以前面粉厂的老底子,但重新改造同样费工夫。养鸡场也一样,需要增补的地方多了。   李经理夸了句她:“果然女中豪杰,做事真细。”   周秋萍感觉豪杰跟做事细致不搭界,但终归是夸人的话,于是她便坦然地接受了:“螺蛳壳里做道场,没办法的事。你说我这投资大了,规模搞上去了,没有那么多订单,我钱不是都打水漂了嚒。只能硬着头皮上,走一步看一步。”   李经理感觉她话里有话,就是让他表态。   你们家订我家的鸡肉的话,我就能直接上规模。不然那我也要考虑成本问题,不能轻举妄动。   李经理保持住了冷静,没一冲动便开口表态,而是矜持地开口:“先看看你们的养鸡场吧。”   说话的时候,他还微微抬了抬下巴,像是要坚决抵制诱惑一样。   周秋萍从善如流,直接邀请人下车:“好,那咱们过去吧。”   高兴同志一早接了电话,已经在养鸡场等着了。听说肯德基要来人考察,老太太的信心可足了。   为啥?因为她自认为她家秋萍在江州开的香满集一点儿也不比她在京城吃的肯德基差。   这香满集的原材料都是他们自己供应,到今天顺顺当当的没出过事,肯德基算啥啊,不照样妥妥地没问题。   等她见到秋萍带过来的客人是个黑眼睛黑头发讲中国话的人,她就更加不怵了。毕竟老太太唯一担心的点在于她不会说英语,又怕翻译说不清楚她的意思。   高兴同志的信心一足,那气场完全不一样。她根本没拿人家当潜在大客户看,而是将人直接转化为来参观学习的,不仅带着人严格消毒完才许进养鸡场,还跟人分享盖养鸡场的心得:“你看我们的鸡舍都是做的钢架结构,照着荷兰的自动化、标准化设计的,国内现在没标准,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做的。我们这个陶瓷加热设备也是国内最先进的,人家研究所刚做出来,那个啥线……”   高女士到底吃了没文化的亏,背了半天转头就忘了名词。   好在王教授从做猪饲料改行养鸡也是专业人士,关键时刻很靠谱,立刻在边上接话:“这个全自动的设备利用陶瓷构件发热原理,燃烧产生红外线辐射到鸡群上,90%的热能可以被鸡群吸收掉。”   周秋萍也跟着补充:“你们看这边的保温伞,因为它中心辐射温度和周边辐射温度的差异,鸡可以自己调节它们自己想要的温度。”   “对对对。”高兴同志赶紧点头,“所以咱的鸡虽然不能在外面跑,搁在笼子里养,那也是娇生惯养。喝的水那都是过滤的,你看这出来的水都自动加热,可不敢叫鸡这么冷的天也喝冷水,会生病的。你再闻闻,是不是没有怪味的?我们用的是自动喷雾系统,屋里暖和也要保证空气新鲜。不然臭烘烘的,人都吃不消,鸡也难受啊。”   她说着就自豪起来,“我们这里是全自动化的,供水、喂料、通风、保温,都是机械化操作。”   当初养鸡场刚盖好,华荣楼的宋经理过来看时,那叫一个呲牙咧嘴,恨不得直接伸手抓他们的鸡,叫炸鸡房的童经理狠狠笑了一回。   你倒是个大经理呢,管着大饭店,可惜自己做不了主,想要什么鸡都不能自己说了算。   被他这一个挤兑,宋经理都不用向阳养鸡场的人说话,直接拍胸口表示自己肯定会跟上面打申请,以后华荣鸡就专门用向阳养鸡场出来的鸡。   正因为这样,高女士特别有底气。他们家的鸡又不是卖不出去,不用上赶着放低了身段。   此时此刻,高兴同志还不知道肯德基将会在中国开多少店,每年又会需要多少鸡肉?不然老太太的腰杆肯定不能这样硬。   李经理连着看完了好几间鸡舍,最后出来换回衣服鞋子,总算有了结论:“你们这个养鸡场还可以再改进。”   他这话一出,别说高女士王教授他们了,连他的同事都觉得他有点吹毛求疵。   向阳养鸡场真的很可以了,以他们在大陆考察养鸡场的经验,这个绝对是第一梯队的。   荷兰农业发达,养殖业也相当发达,他们家的生产线在世界都是一流的,放在美国养鸡场也毫不逊色,何况是1990年的中国大陆。   李经理却一板一眼:“我们刚才车子过来,发现距离这里2公里远有养鸭场。虽然理论角度上讲,鸡舍维持这个距离已经可以,但从安全考虑,这完全不应该。禽类的疾病很容易互相传播。还有鸡的饮用水,最好是深层地下水,这样能够尽可能减少污染。另外养鸡场的选址,这一片并不是最好的。以目前的条件来讲,最好的养殖场应该建在山里,三面环山,有一面出口。利用山体的阻挡作用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病菌传播进来。”   他还宽慰周秋萍,“虽然这么做前期投入大,但对于整个持续性的养殖过程来说,成本反而小。你看你们已经实现全自动化养殖了,一个鸡舍有一个工人就够了,人力成本资源很低的。”   周秋萍看对方满脸耿直的神色,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只能跟人摆事实讲道理:“养鸭场的事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把养鸭场搬走或者我们干脆承包了。饮用水的事情,我们也能打深层水。但你说的养鸡场三面环山,眼下真的不现实。”   李经理还在强调:“怎么就不现实了?你们养鸡场的规模现在还很小,完全可以尽快布局,兴建更大的养鸡场。选址很重要,与其你们建好了以后再后悔,不如早点把事情解决。”   周秋萍解释道:“不是这个原因,一个是地理环境,海城是典籍的冲击平原,不是山区也不是丘陵地带,没那么多山可以利用。另一个就是真有荒山老林,我们也不能把养鸡场设在那里。鸡是越荒凉的地方越好,人不行了。”   李经理正儿八经考虑过养鸡的问题,很认真地反驳:“你想说的是工人的孤独问题吧?这很常见,美国牛仔同样孤独。我们想过了,自动化的养鸡场需要的工人很少,可以安排一对夫妻过去,这样他们就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不孤独,同时享受生活和工作的乐趣。”   高兴同志和王教授他们都肃然起敬,感觉人家外国人做事居然还挺讲人情味的,连这个都考虑到。   说实在的,他们倒没觉得这是大问题。毕竟在前面几十年的时间里,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夫妻分居两地实在太常见了。有的人甚至十几二十年都见不上一面,连书信交流都少。   周秋萍却还是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山里不安全。”   李经理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必须得问出个所以然来:“你是说野兽吗?可以打猎啊。再说也不用那么深的山,一般的山,野猪那种大型的野兽很少见的。”   实话实说,周秋萍真没想到野猪的事儿。   她从小生活在平原地区,野猪这些见的本来就少。加上重生就是1988年,当初问山林要田,早把深山老林毁的差不多,哪儿来那么多野兽。反正这几年她都没见过。   “野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周秋萍也不怕揭丑了,“现在社会治安大家心里也有数,为了几十块钱抢劫杀人的都有。人烟罕至的山里有个大养鸡场,里面养了几万只鸡,歹徒听到了会怎么想?”   必须得心动啊。   三五万只鸡,即便拖出去贱卖,一只鸡卖两三块钱,那也能卖大几万上10万。去银行打劫都未必能抢到这么多钱。   强盗好说话的话,只抢劫,直接把一车车的鸡拖走卖钱,那还算好的。   强盗残忍一点,一不做二不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人咔嚓了,再把鸡抢走。你到哪儿找人算账去?   况且抢银行的风险系数多高,去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的养鸡场搞事,成本又多低?说不定把人杀了,过了一个月都未必会被发现。   中国不是美国呀,没那么发达的通讯系统及时联系。   现在又不是遍地监控的时代,哪儿都有一双眼盯着。现在犯罪只要顺利逃离现场,并迅速逃之夭夭,跑到外地去,只要他们自己不跑回来,那警察抓到他们的可能性小的可怜。   李经理哑口无言,完全找不出话来辩驳。   其实他倒没觉得中国大陆治安有多差,因为美国治安也谈不上好。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想到这巨大风险存在的可能性,那任何人都没理由去拿别人的性命冒险。   周秋萍看对方歇火了,才趁热打铁:“但您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你讲的这种模式是理想的养鸡场状态,对于养鸡场本身的安全大有裨益。我们今后的目标也是努力朝这个方向发展。尽可能克服客观存在的限制。”   李经理总算满意了些,点点头道:“我是觉得你们想往先进的方向发展,才说这些话,并不是说对你们有意见。”   周秋萍笑了:“我们做生意的人有句老话,叫做想买东西的人才挑理。要是不想买,人家看看就行,何必多话呢。”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还是不接茬,也不给个准话。   不知道是不是规矩如此,他也没有当场拍板的权利。   大家看完养鸡场,天都黑透了,索性就在农场吃饭。   吃的也不是别的,就是他们自己养的鸡。有椒炸鸡骨头,有些卤后烤的鸡肉,还有一香辣鸡鸭血粉丝汤,另外就是农场自己种的大白菜和菠菜之类的,大白菜烧腊肉,菠菜清炒,做了道红烧鱼。食材谈不上稀奇,胜在一个新鲜,都是刚出来的。   饭菜刚端上桌,农场的吴场长就过来了,一进门,便冲周秋萍笑:“哎呀,你来怎么不打声招呼?”   现在他看到周秋萍就跟看到财神爷一样,没别的原因,因为周秋萍有贸易公司呀。   本来东方贸易公司经营的都是轻工业产品,什么衣服小五金之类的。   但周秋萍硬逼着他们去扫楼,非得把外销楼的地理优势用到极致,还真让他们扫出了不少潜在客源。   其中有位马来西亚的华侨急着收购大豆,但因为之前合作过的贸易公司不知道怎么就关门了。一时间,他不知道找谁帮忙。   看到杜仲他们登门拜访,听说对方也是搞贸易的,人家就等着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开口问了句。   李立军脑袋瓜子转得特别快,一下子就想到老板在农场还搞了养鸡场,估摸着那儿肯定有农产品,就一个电话打过来问。   嘿!还真促成了一桩外贸买卖。   这事从头到尾周秋萍都没露脸,但吴场长还是把功劳记在了周秋萍头上,回回看到她都特别热情。   搞得周秋萍老怀疑对方还想从自己手上弄点挣钱的门路花花。   事实证明,不是她冤枉了老党员同志。   她这才刚给双方做完介绍,吴场长就双眼放光,热情地握着李经理的手,用力地摇了摇:“肯德基呀,我知道,你们家的东西很有腔调。你们家每天要进多少土豆?要不要看看我们的土豆。我们这里的土豆质量也很好的,哪个吃了都说好。”   周秋萍已经面无表情了。   喂喂喂,老同志,做人是不是要有点下限啊?我这边鸡肉还没卖出去,你就想先卖土豆了。 第401章 要不要去美国考察?   吴场长实在太过于热情, 愣是搞得李经理不好意思拒绝。   吃过晚饭之后,外面黑漆麻乌的,还是江南的大冬天, 他们一行人竟然也真的跟着吴场长去看土豆。   也不晓得这伸手不见五指的, 他们能看出点啥来。   事实证明,只要功夫深, 铁杵磨成针。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只有不够努力的加入人。李经理他们没相中农场的土豆,却看中了这里大棚种植的紫甘蓝,还现场品尝了,决定如果检验合格的话,就从农场进紫甘蓝到店里做蔬菜沙拉。   喜得吴场长眉开眼笑不说,差点没当场翻跟头。   其实农场的紫甘蓝真的不愁卖, 尤其是靠近春节, 大家都愿意尝尝鲜。但卖给肯德基不一样啊。   别看吴场长已经50出头的人了, 还是很能跟得上时代节拍的。他晓得肯德基大大有名,场里里能给肯德基供菜, 那就代表他们的菜好。   供给洋人的东西能不好吗?   周秋萍感觉有点呵呵。   然而吴场长已经开始张罗:“这一趟也用不了多少, 不用单独派个车吧。那个周经理啊, 你送货去肯德基的时候,把我们的紫甘蓝也一并带过去吧。我付车费,我就是不想浪费一趟油钱。勤俭节约, 是传统美德。”   周秋萍一个大白眼在心里都翻上了天。她就知道这位是个薅羊毛的老手,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没想到李经理却认真地强调:“那必须得分开装, 千万不能发生污染。”   周秋萍刚想接话, 这事她有数, 他们给餐饮店送了这么长时间的货, 也不是只有鸡肉。   等等,说啥呢?分开装!   她立刻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李经理:“你是说送到肯德基的鸡肉跟蔬菜得分开装,是吗?”   她声音平静,姿态淡然,可天知道她的心脏蹦的都要蹿到嗓子眼了啊。   妈呀,她这是要拿到肯德基的订单了吗?   明明还不到小年夜,农场的人才刚开始磨豆腐,远不到要放烟花爆竹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要有烟花绽放。   可惜她都拿了火柴在手,李经理却存心不想让她晚上睡好觉。   “真要供应的话,你们还有很多地方要改进。”他抬头看了眼黑夜,“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周秋萍感觉自己已经保持不了风度了,差点当场暴走。   晚什么晚?就这么急着去睡觉,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   偏偏吴场长这个过分的老boy是典型的媳妇娶进门媒人扔过墙,居然还打哈哈:“哎呀,是好晚了,赶紧睡觉睡觉。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招待所。”   东方红农场虽然名为农场,其实是工农副业一体的,也有自己的招待所。条件当然不比市区的酒店,但也不会比陈焕生去县城时住的招待所差。   高兴同志的心挺大,还主动询问女儿:“要不你也去住招待所吧。”   养鸡场是安排了流动职工宿舍,也有干净的被褥,但比起招待所那肯定差远了。   她一点也不觉得肯德基有什么了不起,做不成这单生意也没啥大不了。该睡觉还是要睡觉嘛,人不能亏待自己。   周秋萍比不上她的豁达,因为她知道以后肯德基会在国内迅速扩张,搭上这条线,他们的鸡肉绝对不愁销路。   她咬牙切齿,愣是挤出了一个笑:“不用,我也洗洗早点睡了。”   可惜能睡得好才怪,心里有事儿,一直抓着呀。   周秋萍都看不起她自己了,又不是靠这单生意等饭吃,怎么心理素质就这么差呢?她现在倒是想找个人叨叨了。可她今晚没回家,高兴同志又肯定要问她干嘛这么急,她找谁叨叨去呢?还是只能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夜她不知道翻来覆去地贴了多少回烧饼,患得患失的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早上等着吃早饭的时候,她特地打了个电话回家,听两个女儿跟她撒娇,心里的焦躁才好了些。   余成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一般情况下,阿妈呆在养鸡场的时间多一些,她倒是很少在这边过夜,因为大家分工不同。   周秋萍打定了主意:“吃过饭就回去。”   现在又不是鸡压在笼里卖不出去,最多她再想办法拓展销路而已,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毕竟眼下满打满算,肯德基也只有5家门店。   周秋萍这么说服了自己,也能端起碗痛痛快快地喝粥。已经过了腊八节,煮的也不是腊八粥,但粥里同样放的各种干果豆子,带着淡淡的甜,配上加了白糖的面饼一块吃,真的非常香。   她喝了一碗粥,忍不住又盛第二碗,结果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李经理一行人居然又回来了。   这个点儿是招待所不管饭,吴场长又舍不得自家的那点口粮吗?   高女士都愣住了。但好在养鸡场用的是那种大铁锅土灶,熬粥都是一熬一大锅。老爸要是吃不完,中午热热可以接着吃,还省了一顿做饭的功夫。   所以她还能维持住热情的态度,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心态主动招呼客人:“呀,李经理你们来了,喝碗粥吧,吃个热乎的。”   一行人赶紧表态不必,他们习惯喝咖啡吃面包,对中式早餐不太感冒。   周秋萍朝他们点头,半开玩笑道:“别喝粥了,尝尝中式面包吧,这个就是刚出炉的。”   刚出锅的白糖面饼散发着面粉的香,倒是更接近他们的口味。李经理没再跟她客气,吃了一块饼,感觉差不多了才开口问:“吃过饭我们去屠宰场行吗?”   周秋萍等人都愣住了,这人到底啥意思呀?这反反复复的,一会儿一个主意。   李经理解释道:“你们要供货的话,我们希望是能够直接拿出来使用的商品,而不需要我们再自己切割。”   现在不管是京城还是海城的肯德基,都有自己的操作间,专门用来剁鸡块,然后才能裹粉下锅炸。   周秋萍有点懵:“我们有现成的鸡块啊。”   他们现在的产品都是分割开的,什么鸡腿鸡翅切的好好的。   然而李经理却摇头,直言不讳:“你们的产品做冷冻品出去卖可以,但肯定不能摆在肯德基的餐桌上,九件鸡块的切割是有要求的。学习切鸡块,这大陆肯德基门店职工要掌握的一项重要技能。”   他说的郑重其事,不由得人不相信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秋萍算是头回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肯德基的标准化。   李经理说是教人切鸡块,事实上,整个流程从抓鸡开始。   他带来的品控经理手把手地教养鸡场工人如何选鸡又该怎样称重筛选。这些只是基础中的基础而已,真正的重头戏是后面的切割部分。   周秋萍本来以为他们的机械化操作足够笑傲群雄,等人家一开始动真格,他才明白什么叫做标准化操作。   鸡头鸡脖子鸡爪鸡屁股不算,炸鸡块里没这些,剩下的鸡翅、鸡胸、鸡腿肉以及旁肋和鸡肋三角区这些地方的重量质量和切割方法都有严格限制,甚至鸡翅旁的肉的宽度都设置了标准。   这些标准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拿钢尺量的,超出三五毫米都不行。   为了达到他们的标准,屠宰场都不得不调整生产线,好对得上数据。   别说,不晓得是不是先入为主,这样一折腾,大家都觉得成品看上去更顺眼了,好像一下子精致了许多。   连过来看热闹的吴场长都开玩笑:“这是大姑娘上了妆,更水灵了。”   乖乖,洋人做事就是讲究,弄个鸡块都要称重。   周秋萍也长吁一口气,不再跟对方打太极:“这样行吗?”   李经理也总算给了准话:“保持住这个水准就可以。”   大家伙儿瞬间激动了。   其实屠宰场的工人基本都是农场职工,他们当中不少人甚至根本没听说过肯德基,就是听说过也没太大感觉,并不觉得自己厂里的产品被对方挑中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比什么时候都兴奋。因为折腾了半天,终于得到了肯定。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很爽。   周秋萍无比佩服,她模模糊糊地感觉肯德基的企业文化里大概有项重要内容就是充分调动情绪。   不仅他们员工的情绪,顾客的情绪,甚至连供货商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情绪感染。   为它工作的人骄傲,掏钱进去用餐的人骄傲,现在给他家供货的人也骄傲。   实在是大写的神奇。   周秋萍二话不说,立刻答应:“没问题。”   她转头招呼屠宰场的负责人,“一定要按照这个标准严格执行,不能有半点差错。”   负责人赶紧应声:“晓得了,我们会仔细的。”   乖乖,洋人果然挑剔,吃个鸡块还这么讲究。   刚刚从学校赶过来实习的大学生却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感叹:“外资企业就是外资企业,真不一样。”   他的同伴也点头:“就是啊,难怪人家招服务员,光工资就开477块钱,还不算奖金。”   去年下半年肯德基在海城招聘,火爆程度比京城的招聘更加厉害,大家简直挤破了脑袋。工资高待遇好,又是在洋气的外企工作,实在让人羡慕,怪不得大家都追捧。   高兴同志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小声议论,扭过头认真强调了一句:“你们好好干,薪水拿的肯定不会比肯德基少,我们是港资企业。”   这几个大学生赶紧点头。   关于这点,他们是认可的。外来的和尚的确念的经跟国内不一样。   他们都是应届学生,要到夏天才毕业。现在不过是利用寒假时间,过来实习当学徒罢了,居然也有工资,一个小时足足有一块钱,相当稀奇。   听说不仅他们这样,养鸡场和屠宰场的学徒工也一样,只是每小时的工资要比他们少不少,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学历金光闪闪吧。   大学生们偷偷交换眼神,往边上退了一步,压低声音交流。   看来这个单位他们没来错,虽然跟他们想象中的外资企业不太一样,没那么光鲜亮丽。但的确有实打实的东西,底子够厚,不然肯德基也不会找上门。   周秋萍要知道肯德基的订单帮她稳定了新进职工队伍,估计得哭笑不得。   不过这会儿她顾不上新人,她关心的是对方究竟要多少货。如果要的多的话,她还得想办法调配。   京城的肯德基第1家店刚开张不久,每天就能卖出1300只鸡呀。   然而李经理给出的订单数量要小得多,只跟现在华荣楼要的数量齐平。   没办法,这还真不是李经理他们要拿乔,而是他们需要的食材就这么多。   从1989年12月份开张到现在,海城的肯德基始终比不上京城风光,到目前为止,只开了一家店。   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海城光顾肯德基的顾客并非追逐时髦的本城百姓,而是坐落于同一栋楼的海员俱乐部的外国海员。   因为他们最早为了防止通货膨胀后期加价的麻烦,干脆一开始就将定价做的比京城的店高25%,结果却犯了以精明而著称的海城人的忌讳,遭了他们的冷遇。   最惨的时候,这家店里的服务员比顾客多,一天的营业额还不够付水电费。   华荣鸡说自己打败了肯德基,真不是吹牛,那会儿他们生意的确比肯德基好的多。   直到这几个月肯德基开始改变策略,先是迅速将价格保持和京城持平,然后将主攻对象从时髦男女变成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朋友后,生意情况才好转。   他们在店里发五颜六色的气球,还给小孩发塑料吸铁石铅笔盒。   那可是1990年啊,很多学生还靠着医院装药水的废纸盒当铅笔盒呢,塑料吸铁石笔盒对大家来说绝对是新鲜的高档货。   就靠着这看似不起眼的一招,他们愣是把小孩子们给吸引进了肯德基的大门,拉动了生意。甚至让他们有勇气开始筹划在海城的第二家门店。   也就是为了新店,李经理他们才开始加紧寻找稳定的食材供应商的步伐。   只说一千道一万,不管它将来有多发达,现在它只有一家店,又能消耗多少鸡呢?况且人家还是跟管理海城老百姓饮食住宿等等日常生活的新亚集团合资开的店呢,肯定有自己的进货渠道。   但周秋萍本着没鱼虾也行的心态,坚信蚊子再小也是肉,立刻笑容满面地答应:“没问题,什么时候要货打一声招呼就行。明天我就可以去签合同。”   李经理却还摇头:“我得先把材料送到美国去检验,等到检验合格才能正式签订合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他们这帮人订单小事不少有点不识相,他还主动加了一句,“如果你们向阳养鸡场想继续扩大规模的话,按照现在的模式肯定不够,必须得进一步优化。这样吧,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希望邀请你们去美国考察,看一看现代化的养鸡场究竟是怎么运行的,好,尽快升级改造。”   吴场长在旁边偷偷咋舌,感觉这些洋人果然一个要求比一个高。   之前周秋萍他们从国外花大价钱引进屠宰线和养鸡设备,农场都觉得他们果然有钱,真舍得花钱。   结果建起来的养鸡场在大家眼里已经够高级了,又来了伙洋人,居然还觉得不够,还要升级。   这可得花多少钱。   卖鸡才挣了多少钱啊!   周秋萍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我正想长长见识,看看美国的养鸡场跟欧洲的养鸡场有什么不一样,我好学习。”   李经理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这两年肯德基在大陆的发展没他一开始预想的快,但他对这片土地充满了信心,相信这里的事业很快会进入飞速发展阶段。   一开始店面少,大家各自为政还行。到了那一步,稳定的供货商就至关重要了,直接关系到店面的运转。   他对向阳养鸡场吹毛求疵,提出了诸多对现在国内养鸡场来说可以说是苛刻至极的要求,就是在做储备,供货商的储备。   只有足够数量的优质供货商,才能满足日益扩张的肯德基商业版图的需求。   他笑着朝周秋萍点点头:“那等我们这边安排好了,我再联系你。”   李经理还有事,没在农场久待,带上食材样本就要走。只留了位品控经理,继续培训向阳的职工,好确保他们的产品真的能够从这里拿到店里解冻后,就能腌制裹粉下锅炸。   吴场长留了小心眼,不仅提供了紫甘蓝,还把土豆、胡萝卜什么的都塞给人家,振振有词地强调:“带着嘛,反正都要跑一趟。要是合格,下回你们万一有需要,不就直接可以用的嘛,省时又省事儿。”   周秋萍都要佩服他会做生意,实在太能见缝插针了。   吴场长却偷偷跟她交流感情,吐槽肯德基的挑剔。实在太事儿妈了,这要求也忒多了。得亏他们脾气好,换家单位试试,绝对能给他撅回头。   爱要不要!   反正这几年大家经济条件好起来了,吃的还真没那么难卖。   周秋萍意味深长道:“要求高难达到,就意味着达到标准的人少。只要符合了标准,人家肯定得买。”   当着肯德基的面,吴场长虽然积极,但因为订单数量小,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在意:“就是量太少,太折腾人。”   周秋萍笑了:“那都得积少成多,你看现在京城多少肯德基?已经开了4家了。人家每天要卖出多少蔬菜沙拉?你要是能把这订单拿下,你得能卖多少亩地的菜?”   吴场长迅速回过神来,没错啊,要把目光放长远些。今天的小投资,明天的大收益,他笑容满面,热情洋溢招呼:“再带点面粉吧,我们的面粉质量也很好。”   他记得清清楚楚,肯德基里不卖包子大饼,但卖那种小面包。面包不也是面粉做的吗?那必须得有原料啊。   周秋萍扶额,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晚上她回去,躺在床上都要睡觉了,还跟余成感慨:“我以前牛皮轰轰的,觉得香满集肯定不比肯德基差,不说胜人一筹,起码也是旗鼓相当。现在再看,还是我想当然了。细节决定成败,香满集在江州能开好,还是山了山寨肯德基的光。”   余成满头雾水:“什么山寨?香满集不是开在纺织路吗?你下一家店要开到寨子里呀,那得到什么地方?”   周秋萍扑哧笑出声,信口胡诌:“我这是在香港学到的词,就是模仿,依葫芦画瓢做东西。”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两年大概还能做下去,因为肯德基跟麦当劳也刚在大陆起步,吃不到它们的地方对洋快餐也充满了新鲜感。等它们的店开过去,谁还会吃山寨货?价格又不便宜。”   想继续生存还想发展,那就必须得另辟蹊径,要么下沉,要么降价,要么调整经营方向。   不过在做这些之前,香满集首先要学会做的是连锁。这个过程可真不容易。多少红极一时的中式快餐都是倒在这上面的。   他们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她自己给自己释放压力:“慢慢来,走一步看一步,先做好供应商,跟着人家的步伐走,趁机学习。”   余成对餐饮业知之甚少,他现在的精力基本放在电脑城上。这是公司发展的重要步骤。   但有件事,他得现在就跟女友说:“我爸妈决定了,准备大年初一就过来,也看看房子。”   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要点头:“好。”   过年阶段贸易公司的人都要回家过年,他们的宿舍可以空下来,换上干净被褥就能直接住。   现在人住房紧张,一栋筒子楼的邻居来了亲友,到隔壁人家借助都常见,还真没那么多讲究。   实在要觉得不合适,直接去酒店开房间也行。反正他们住在市中心,什么都方便。 第402章 怎么提前来了呢?   周秋萍和余成商量后, 又询问了余家老两口的意见。   老人一辈子勤俭惯了,当然不肯住酒店,白浪费那钱。   高女士倒是私底下跟女儿商量:“要不咱们挤挤, 都住在家里吧。”   说起来, 100出头平方的房子放在普通的住宅楼里,那绝对够宽敞, 开出四五个房间都没问题。   但现在的外销楼就跟几十年后的高层住宅一样, 公摊面积大,而且房子设计的是客厅厨房大,房间小。   高兴同志住进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习畩澕獨傢惯呢。   毕竟眼下很多宿舍楼甚至没有客厅的概念,直接就是一间房,饭桌摆在床边上, 吃饭都坐床上, 还省了张凳子。   就是说到这件事儿, 她又忍不住和女儿抱怨:“你说这里挂个帘子都能当两间房,直接摆床了。”   周秋萍笑出了声:“你可别啊, 搞得像什么样子。家里来客人参观你的床啊, 不像话。”   高女士到底活了半辈子, 要戳女儿的额头:“你还笑得出来。这没领证也算公公婆婆了。公婆来家里,不让人在家里住,那真的说不过去。”   周秋萍笑了笑, 并不打算退让。她就是孤拐的性子,这事儿没商量。但既然一起生活, 她当然得给人留面子, 人家够照顾她的了。   “让余成跟他们一块住楼下, 正好两间房过年都没人。”   高女士拍她, 满脸嫌弃:“哪有你这样的,还把人给赶出去了?到时候让小余他爹妈怎么想?”   说实在的,对着这对亲家,老太太总有点心虚,莫名觉得自家女儿跟陈世美似的。   周秋萍却振振有词:“谁说我赶人出去了。我们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们想买小洋楼啊,市面上没得卖,我们只能自己买上下两层,当成楼房住呗。楼下办公室是什么?那是余成工作的地方,现在人都忙,下了班也有手上事做不完,当然得带回家做。这古代大户人家不都有书房吗?楼下一层就归他用,招待他爹妈正方便。”   高兴同志用眼睛剜她,眼白向上:“就你歪理多。”   周秋萍告诫她:“行了,我已经够退让了,你别再叨叨了。”   “惯的你哦,什么怪习惯!”   好在老太太也就是嘴上讲两句,回头还帮她张罗年货的事儿。   今年手下的人是真的多了,餐饮店还有卡拉OK房那边以及江州饭店的小超市和电视台的服务部,他们自行解决,把票报过来。   但海城这边的贸易公司和电脑公司却不能不管,得他们自己张罗。   高女士想的是把年夜饭安排上,就是今年过年你家能弄到的东西,都给你照顾好了,你直接带回家就能过年。   周秋萍赶紧喊停:“那可千万别。春运,大过年的都得挤火车回家,你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不是要逼得人发疯啊。照我说,直接弄点市面上不怎么好买的,比方说东北产的木耳香菇之类的,还有过年要用的对联福字这些,然后再发个大红包就行了,拎着走也轻便。”   高兴同志却瞪眼睛:“你咋越活越回去了?知道啥呀?钱跟东西能一样吗?单位发的钱,谁能看到?单位发的东西,那大包小裹的,哪个不看得真真切切?东西越多越证明单位好,爹妈走出去都有面子。”   周秋萍头痛,好吧,老太太你赢了。那你老人家打算怎么办?你非得大家拎着鱼拎着肉上火车吗?那能把人直接逼疯。   而且她严重怀疑按照贸易公司以及电脑公司这帮人的个性,他们绝对会不耐烦。能送人的就送人,实在不知道送给谁,干脆就偷偷丢了。   嫌麻烦呗。   然而高兴同志却胸有成竹:“我早想好了,像咸鱼腊肉这些,直接给他们寄回家。像新鲜的菜呀,江心洲咱们有现成的,每天都给店里送货。定好了时间,让他们去店里拿了带回家。还有鸡鸭鱼肉,一样的,李老头养了鸭子也养了鱼,捎带着弄一下简单的很。然后再给大家每人发五百块钱的礼品卡,江州饭店的。去店里吃饭也好或者上店里买东西也行,都可以。”   周秋萍惊讶了:“哟,饭店都有礼品卡了?怪时髦的啊。”   高兴同志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本来我还讲人家香港时髦,有那个购物卡。结果江州饭店悄不做声的也有了。你说弄个卡过去一刷,省得鼓鼓囊囊掏一堆钞票出来了,多气派多方便。你给他们发礼品卡,肯定体面。”   周秋萍点头:“是不错。家里要是不想烧年夜饭,直接去江州饭店吃饭,也省事的很。”   高女士这回真大大的惊讶了,眼睛瞪得老圆:“大过年的不在家吃,上饭店去吃?人家饭店不关门休息啊?”   周秋萍认真道:“这有啥好稀奇的,过年做生意的人少,买卖开张卖得不要太好哦。饭店对外接年夜饭,多的是人愿意花钱省事呢。不然七个碗八个碟的,一烧就是一大桌,累都累死了。反正我是懒得在厨房里一泡好几天的。”   高兴同志怔怔的,有点回不过神。   其实去年她家的年夜饭也没在家吃,去春晚现场呢,当然是在京城吃的。后来到了家就直接去江心洲,同样将就着弄点吃的,还真没摆大席面。   那今年?高女士有点头皮发紧。   她最近过得很逍遥啊。   虽然小区里没食堂吃现成饭了,但贸易公司请了阿姨烧饭打扫卫生,人家手艺又不差的。所以但凡她回家的时候,十次起码有八次是吃现成饭,偶尔有自己想吃的了,也多半是秋萍和余成做。   谁叫他俩好歹还在市区上班,而养鸡场的位置很偏呢。   就连家里的卫生,也是找了阿姨帮忙做的,不叫保姆而叫钟点工,因为人家按时间收费,一小时三块五。   世界真是变得越来越快。   老太太一想到自己做年夜饭满厨房的锅碗瓢盆和烟熏火燎就头皮发麻。   周秋萍先给她打预防针:“反正我是不会烧年夜饭的。我不耐烦忙。”   谁喜欢忙啊。真有几个人热爱烧饭做菜,累得头晕眼花,熏得满脸油光噻。   高女士咬咬牙,可算下定了决心:“随你们,下一锅饺子也是年夜饭。”   她在心里一个劲儿给自己做建设:不就是年夜饭嚒。以前穷,小孩一年到头盼过年能吃上顿肉,穿件新衣服。现在又不稀罕这些,去饭店搓一顿,省事省心。   老太太又庆幸,得亏小余他爹妈是初一上过坟才过来。不然看到他们家这做派,肯定要在背后嚼秋萍不是当家过日子的人了。   嘿!都是老同志,她理解。要不是家中有粮,她也不敢这样大手大脚的。   母女俩就年夜饭的问题达成一致,于是皆大欢喜。   周秋萍直接打电话给酒店订餐。   要说1991年连市场经济都没明确,酒店怎么就时髦到连年夜饭都为大家准备上了呢?那还得是因为特事特办。   中国人有过春节的习惯,外国人基本没有啊。   过年时,家家餐馆歇业,不少不会自己做饭纯靠外食的外国友人就惨了。总不能为了短短几天假就特地飞回国一趟吧。而现在就连泡面种类都少的可怜。   为了满足这部分外国友人的需求,涉外饭店餐厅春节便也不关门。   周秋萍原先也不知道这些。她还是搬到这个外销公寓,才听邻居提起。   其实人家饭店也不是专门做年夜饭的。但只要大年三十开张,店里的食材也跟平常差不多,那就不愁凑不出一桌年夜饭。   周秋萍还煞有介事:“早就听说贵饭店的本帮菜做的地道。今年除夕,我们特地宴请亲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饭店。想必你们肯定会让我们不虚此行。”   这高帽子一套一套的。   人家饭店根本没年夜饭套餐,也不妨碍他们对着电话就能给出推荐。因为大饭店主要做的就是大餐啊,年夜饭只要在这些基础上增加诸如元宝鱼八宝鸭之类的吉祥菜,就相当圆满了。   待周秋萍敲定了菜单,约定好去支付定金的时间,挂了电话,高女士突然间冒出句:“世界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要不是搬到这个社区住,她哪里晓得还能在饭店吃年夜饭啊。   这样一想,好像看这又贵又小的房子都顺眼多了。屋子值钱的不是砖头也不是地界,而是周围都住了什么人。   她推开窗户,听到外面唱歌跳舞的声音。   这些外国人可真会玩。寒冬腊月的,他们好像也不晓得冷一样,晚上照样在小区的花园里又唱又跳。   尤其是那些女同志,外面都要滴水成冰了,居然还能露出胳膊腿,回回高女士看了都替她们直打哆嗦。结果他们却开心的不得了,一个个跳的满头大汗。   好在有一点好,晚上8点之后,他们就会恢复安静。   一开始高兴同志看他们高鼻深目还有点不自在,也不敢让孩子跟他们多待。在后面住久了,习惯了就也还行。   朱莉看着三个小孩跟他们一块儿唱歌跳舞,玩的也很痛快。   而且神奇的是,以前朱莉也一口流利的英语,还很乐意教三位小朋友,可包括卢小明在内都谈不上学得很快。   但自从他们跟邻居打成一片之后,三个小家伙的英语水平真是蹭蹭往上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句洋文来了。   高女士当然乐见其成了,80 90年代学英语是一种积极上进,渴望与现代化相接轨的表现,整个社会都鼓励呢。   周秋萍也欢迎。她现实多了,流利掌握外语,将来孩子上学能省很多事。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这只时代风口上的猪,撞大运有了10位数身家的人,现在清楚地明白,即便单纯出于安全角度考虑,她也不可能把孩子送到普通学校去上学。   大概当初共和国的新贵们也是在同样的考量下,把孩子安排进了一个个子弟学校,从高墙大院阻隔了他们和外面的世界。   至于这么做,对孩子的未来究竟是好是坏?她现在也没答案。   只能说,作为母亲,她必须得竭尽所能地保护好孩子。至于其他可能因此而引申出的问题,那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办法慢慢消化。   毕竟世界上没那么多两全的事儿。   周秋萍站在窗边看了会儿楼下的热闹场景。   她家两个姑娘正在表演走秀呢,一板一眼的很有架势。就是身上裹着羽绒服,跟两只球一样。   卢小明在旁边给他们鼓掌。   几个小孩笑得都很开心。   就这样,足够了,她也不拉他们上来好好学习。童年时光短暂,好好享受吧。   晚上余成回家,周秋萍说了准备去饭店吃年夜饭的事儿。   他没意见,偶尔给家里面做顿大餐是不错。可年夜饭要做那么多菜,的确很烦人。还不如在外面吃呢。   朱莉突然间冒出句:“估计以后大陆在饭店吃年夜饭的人会越来越多。”   她家人没移民的时候,年夜饭也经常去酒楼吃。因为家里地方小,一大家族聚在一起碰手碰脚的,做饭又好麻烦,还不如掏钱去酒楼吃个自在。   高女士笑着点头,指着周秋萍道:“可不是吗?我说给大家发礼品卡让人去江州饭店领年货。她还说让人在饭店直接把年夜饭给解决了。”   余成问了句:“什么礼品卡?”   周秋萍简单解释了下:“大概类似于咱们在香港超市看到的购物卡。拿着礼品卡可以直接去饭店消费。一般情况下,充卡会有优惠。比方说充100送10块之类的。这样有助于提高顾客的黏度。看在卡的份上,以后有同类需求,他们也会优先选择这家。”   余成点头,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那你说电脑卖场搞这个买电脑送礼品卡,凭借礼品卡可以过来买一定的电脑配件,行不行得通?”   周秋萍想了想:“应该可以吧。不过我想关键点应该有两个,一个是配件齐全,另一个就是服务到家。把这两点做好的话,按照现在的市场需求量,还是可以做大的。”   两人又讨论了会儿电脑卖场进货渠道的问题,考虑要不要直接从香港拿货。   听得高兴同志头痛:“行了行了,吃饭就不要讨论工作问题,要把家庭和生活分开。”   星星也认真地点头:“Uncle金说了,下了班就要好好享受生活。”   高女士好奇:“安科金是哪个?”   朱莉解释:“就是隔壁楼的那位先生,他跟他太太都特别喜欢小孩。”   高女士反应过来,十分佩服孙女儿的胆量:“你都不怕啊。”   她到今天都不太敢看那位金先生,因为他一头红头发,就特别像画报上印的鬼。回回她见了都不敢仔细瞧。   周秋萍笑着调侃阿妈:“人家做贸易的,上回他还问了我们的冻鸡肉产量有多少,说产量上去了才考虑跟我们做生意。”   高兴同志瞬间就不怕了,红毛咋的啦?把他看成红包就结了,只要里面装的是钱。   餐桌上的人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同志,你这么赤.裸.裸的现实真的合适吗?   年前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周秋萍不是周扒皮式的老板,深谙猪养肥了才能杀,必须得给员工充足的报酬和休息时间,他们才能消费,才能刺激经济发展。   所以过完小年,她就直接宣布贸易公司放假了。大家伙儿拎个礼盒再揣张卡回家过年吧,其他的年货自提。   电脑公司这边,余成也遵循同样的策略,早早把人放了回去。   他自己找了几个放寒假的大学生在电脑卖场兼职,一直干到了大年二十九,倒是迎来了一波节前的销售热.潮。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家庭电脑用户已经开始起步了。   关门回家之后,他跟周秋萍说起这事儿,都感受到了说不清的恐慌。就是世界发展太快了,他们必须得快点,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   周秋萍也同样感叹:“可不是嘛,就怕自己反应慢一步,跟不上节拍。行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吃饭再说,咱们今天吃点简单的,就下饺子。明天上饭店吃好的。”   余成刚要点头,捋起袖子准备去洗手调饺子蘸料。几个小的特别喜欢他调的蘸料,回回都要他调。   家里电话机响了,周秋萍以为是有人提前拜年。   现在有电话的人家不多,很多人都用公用电话拜年。为了防止大年三十挤爆了,大家会提前或者推后。反正就是把祝福的意思送到,打的人和接的人能感受到对方的感情就行。   她接了电话就笑:“喂,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小成啊,我是大哥,我把爸妈送上火车了啊。卧铺睡一晚,明天上午大概10:00到。”   周秋萍目瞪口呆。   小成就是余成吧。明天是大年三十啊。都说好了他爸妈大年初一上过祖坟,再来拜年的吗?   怎么就提前了呢? 第403章 白养了儿子   余成也满头雾水, 之前跟家里说的好好的呀,就是大年初一过来,买的是特快车票, 晚上便能到。   还是高女士反应快, 立刻在旁边说:“太好了,人多热闹, 本来想喊你们都过来过年的, 又怕不合适。过来好,就等着你们过来过年呢。”   周秋萍没吭声,人都上火车了,她还能说啥?   再说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多大差别,反正总归都要来的。   朱莉飞加拿大和家人团聚去了,家里只剩下彭阳。   他以丰富的复杂家庭经验偷偷跟余成分析:“肯定有事儿, 不然为什么要改时间呢?”   要知道这可是1991年, 火车票紧张着呢。大过年的更加不好买。   余成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打电话的时候, 因为心疼长途价钱太贵,只简单说了车次和到达时间, 根本没给他留下仔细询问的机会。   周秋萍反倒招呼他们:“早点睡吧, 明天早点去车站接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人到了不就清楚了吗。   反正她一夜睡得挺踏实,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他们是叫外面的爆竹和炮仗声给吵醒了。   1991年大城市也不禁燃烟花爆竹, 即便他们住的社区里没人放,一整条街的声响是高墙都没办法拦住的。   大家爬起床, 因为昨天把包好的饺子吃光了, 所以早饭就是下面条, 一人一碗青菜鸡蛋面, 小朋友也必须得把菜吃完。   星星还哼哼唧唧的呢。   想要吃吃小懒鬼吃菜,常规操作得包饺子,在肉馅里放剁的碎碎的蔬菜。此外就是摊鸡蛋饼,把韭菜这些切碎了和在鸡蛋里摊熟了。   今天一样都没有,这是在欺负宝宝。   可是奶奶都不帮她说话了,小朋友只能委委屈屈地干完了一碗面条,然后又被奶奶牵去换新衣服。   老太太左看右看,总觉得两个姑娘出场的不够闪亮,肯定是头发没扎好。   不行,得编那种一圈的小辫子,看着跟动画片里的小公主一样,这样才好看。   周秋萍看老太太折腾的,赶紧开口喊停:“行了行了,不挺好的吗?干嘛弄那么复杂?”   结果她挨了怼:“以为都跟你一样,活得粗粝粗糙的。”   周秋萍被噎得都要翻白眼了。她怎么就粗糙了?   放眼全国,广大劳动妇女有几个跟她一样隔三差五敷个面膜,起码半个月上一趟美容院,又是推拿按摩,又是中药护肤,还刮痧呢,咋成了不讲究了。   还是余成接手了老太太的活:“我来我来。”   这人手是真巧,会修东西,会装电脑,还会给小姑娘扎辫子,而且花样翻新,动作麻利,关键手脚还挺轻,都没扯痛小姑娘的头皮。   高兴同志犯愁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那满脸一言难尽的神色,让卢小明同学想到了一句俗语,叫作丑媳妇终究见公婆。   其实还好啊,阿姨又不错,阿姨很好看。   卢振军要从布达佩斯先飞到京城,然后再转机到海城,今天晚上能不能到都要打个问号。因为航班晚点挺常见的。   周秋萍在女儿那边插不上手,干脆招呼卢小明:“把滑雪衫穿上,外面冷呢。”   这一大早起床,忙忙碌碌折腾到现在,也八点多钟了,该出发去火车站接人了。   别到时候火车都已经到站,他们还在路上堵着,那是诚心不想过好这个年。   好在大年三十,街上除了跑来跑去玩掼炮和擦炮的小孩,也没什么行人和车辆。家家户户都忙着在屋里烹饪除夕大餐。   车子开在大街上,顺畅的很。   因为怕多了两个人会坐不下,周秋萍和高兴同志一人一辆车,直接开去了火车站。   他们到的挺早,足足在火车站逛了一个来小时,才接到人。   余成的父母看上去跟去年没太大区别,无论相貌还是神情。   唯一可以称之为亮色的,是余母身上披着的披肩,很大的一条,颜色不算特别扎眼,现在中老年妇女穿着普遍朴素过头的1991年,还是挺闪亮的。   高兴同志瞬间就开心了,特别热情地跟人招手,然后得意洋洋地展现自己的披肩:“怎么样,好看吧,咱俩这样算姐妹装了吧。话说还是小余眼光好,一挑就能挑出最好的。老姐姐你可真会养小孩。”   余母一噎,差点脱口而出:我养了一遭也是替你家白养的。   但是看着儿子,到嘴边的话又叫她咽回肚子里了,她可不是没知识没文化的无知妇女。   余成伸手接过父母的行李,笑容满面地问:“我哥怎么舍得放你们早早过来了?”   余母鼻孔里出气,正要抱怨,余父抢先一步:“没什么,你嫂子娘家奶奶要过寿。反正我们也要过来,所以年夜饭干脆你哥哥嫂嫂去他家吃了。”   彭阳偷偷朝余成使了个眼色,他就说肯定有文章,不然不至于大年三十突然跑过来。   余成镇定自若,姿态坦然地接话:“应该的,过大寿是大事,嫂子也好些年没回家过年了。刚好也让她享受下在娘家当姑娘的松快。对了,妈,羊毛毯好用吗?”   余母差点没被儿子的话噎死,但听他提起羊毛毯,到底不好意思翻白眼,还是说了句公道话:“蛮好的,一摸就是实在货。”   余成笑容满面:“秋萍挑的,是澳大利亚的进口货。爸,你的那个羊毛袄,也是秋萍选的,是柜台里最好的。”   余母噎得说不出话,还是余父开的口:“秋萍啊,你费心了。”   周秋萍笑了笑:“应该的,我不太会买东西,都是听余成的建议。”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到了车旁。   星星不假思索,刚开两只胳膊,准备让爸爸抱她上车。   然而高兴同志却当机立断,直接招呼小朋友们:“来来来,你们坐奶奶的车。”   她还跟余家老两口打招呼,“你们坐宽敞点,跟他们的车。”   余母看到她坐在驾驶位上,熟练地打火发动轿车,一时间情绪复杂。   女司机少见,像高兴同志这样年纪的女司机更少见,关键是人家还开着自己的车呀。   余成招呼父母:“上车吧,外面冷,风吹的人吃不消。”   余母又要冷下脸了,没风她也吃不消。   不过上了小轿车的确舒服。   椅子又松又软,跟棉花包似的,比坐在沙发上还舒坦。   车子又快又稳,行在路上把公交车远远抛后面,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   行到静亭路的时候,周秋萍突然间招呼余成:“往和燕路方向走吧,家里电脑键盘不是坏了吗?换一个新的吧。”   余成下意识地想说,还行啊,能用啊。但话到嘴边,他又立刻咽了回去:“行,我拿一个吧。”   车厢里实在太安静了,余父便顺口接了句话:“做生意也不容易呀,大过年的都不能关门。”   周秋萍笑了笑,眼睛直视前方:“就是他自己管的店,开不开门,他自己说了算。”   余家老两口惊讶不已,余母更是脱口而出:“你不是管公司吗?咋还成了个体户了?”   个体户是有钱,但个体户不体面。   余成无奈:“店就是公司的产业,我们现在做软件也卖硬件。”   等车子停下,周秋萍主动邀请:“您二位要不要过来看看。开拓这项业务,余成费了不少心思。”   计算机对两位一直生活在县城的老人来说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余父前两天作为退休职工代表去单位参加茶话会时,倒是听说单位买了计算机。好家伙,贵的要命,一台看着跟彩电差不多的机器居然要上万块。   要是等他跟着进电脑城时,他看见里面上万块的机器几乎堆成了小山。   这么多呀,这得多少钱?   除了电脑显示器之外,还有一堆他认不出名字的设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余父看的头都要晕了,甚至不敢往前迈脚。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单位的电脑是有专门房间放着的。为了那台电脑,还特地配了一台空调。连单位一把手都没这个待遇。   余成却无所谓,直接拿了键盘,然后又记下账,这才招呼父母:“走吧,不早了,我们直接去饭店吃饭吧。”   余家父母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对:“就什么饭店啊?多浪费钱。再说这都大年三十了,中午随便吃点,晚上还要吃年夜饭呢。”   周秋萍笑了笑,温声细语道:“我们已经定了,人家都已经在做了。要是我们不要了,不是白白浪费掉了吗?”   余成也帮腔:“是啊,前面就到饭店了,先吃饭再说吧。他们家的八宝鸭很有名,爸,那你不是最喜欢吃吗。妈,还有多宝鱼。秋萍特意给你们点的。”   就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把车子停在了饭店门口。   有门童殷勤地跑上去,引着他把车子停在边上,又帮他们开车门,邀请他们下车。   吓得余家父母不知所措,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他们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啊,什么时候被这样伺候过?   周秋萍笑着扶住了车门,接过了门童的活,开口道:“往这边走,从这里走比较近。”   这家饭店她来过两趟,谈生意的时候来的。平心而论,手艺的确不错。   现在的大厨是正儿八经的大厨,烧出来的菜真的很见功底。这大概也是时代的红利之一。以后再过几十年,再知名的饭店,都未必能吃到正宗的味道。   余家父母从进入饭店大厅开始,就不由自主地紧张,因为他们看到了外国人。   进了餐厅,外国人更多,几乎每一桌都有红头发黄头发灰头发,鼻梁高耸的外国人。   余母又要打退堂鼓了,跑到这里来吃什么饭?真是麻烦。一想到自己坐在外国人中间,她就浑身不自在,简直要打哆嗦了。   她忍不住抱怨:“为什么要在外面吃呢?多花钱。”   周秋萍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从善如流:“我们订的包厢,到包厢里吃饭。”   高女士开车没有让电脑城,到的早一些,刚安排好孩子,就出来迎接客人。   瞧见余家老两口,她立刻笑着招呼:“这边这边,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余母本能地不想上前,然而高兴同志已经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直接把人往包厢里带,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来都来了,还矫情个啥呀?面条太好消化,三个小朋友在火车站逛了那么长时间,跑来跑去的,早就饿了。   高兴同志热情地将余母往桌子上一按,然后张罗着:“来,大家多喝点汤,大冷的天,喝完汤就舒服了。”   一盆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摆在桌子中央,汤色雪白,上面漂浮着脆嫩的芫荽,下面汤料十足,一看就是扎实货。   余家老两口从昨晚到现在,人一直在火车上呆着,能吃到啥好东西?早餐也不过两个馒头就着开水。   现在闻到浓郁的羊杂汤的香气,余母本能地想咽口水。   没法子,他家条件是不差,但大环境摆在这儿,90年代初的小县城,有几家人跟周家一样早就实现了食物自由?   像羊肉羊杂汤这种东西,大家也是逢年过节才吃的。   为了对抗这种诱惑,不显出馋相,余母努力不看桌子,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包厢的摆设上。   这是中餐包厢,不仅提供的大菜地道,就连装修也是朝着古香古色的方向走的。   迎面就是雕花长窗,落地的,上面还刻了龙凤呈祥,一看就是那种雍容华贵的风格。跟电视剧上的大户人家一样。   侧壁挂着的大幅的水墨画,有山有石有茂林有修竹。   服务员站在桌旁给他们盛汤,见她盯着画瞧,面带微笑地介绍:“这是郑板桥的画。”   “扬州八怪”里名气最大的,也许就是郑板桥了。如果换成其他地方或者换个时代,周秋萍说不定还会开玩笑询问这画的真和假。   现在没这必要,因为现在文物商店里同时代的书画大家的作品一堆,真的谈不上稀罕。连周秋萍都收罗了不少,纯粹是为了方便以后做生意用。   余母讪讪的,本能地强调:“我晓得。”   服务员只是笑了笑,招呼大家:“羊杂汤趁热喝最香,那我们上菜了,天上4个冷碟好吗?”   高兴同志点头:“你们看着上,谢谢你们费心了。”   说好听的话又不掏钱,还能让听到的人心情愉悦。   况且高兴同志是真情实感地觉得人家为自己服务是方便了自己,绝不会因此而看人低一等。   所以她不管在哪儿,有人帮她做事,她都是好话一箩筐。   服务员走出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特别真切。   余母偷偷地松了口气,如果这服务员还待在包厢里,她又得浑身不自在了,就怕叫人看了笑话。   她的目光偷偷继续打量屋中的摆设,这吃饭的地方真够折腾的。除了中间的红木圆桌跟他们坐着的太师椅,背侧居然还摆了红木的供台,上面是福禄寿三星,真跟电视上的大户人家一样了,到不像个吃饭的地方。   甚至连三星的背后,都贴了对联,印在纸上的字龙飞凤舞,一半她认出来了,一半她分不清楚,只能稀里糊涂地猜。   高兴同志招呼她:“老姐姐,喝点汤啊。味道不错的。”   余母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儿子把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她要是不喝,不是在当场打儿子的脸吗?   于是她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只人的本能受情绪影响有限,饿了就想吃,困了就想睡,心情不好也不妨碍饭菜真的香。   能在涉外饭店掌勺的大师,那手艺真的没话说。一道道菜端上桌,个个都可以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貌不惊人的开水白菜,夹一筷子进嘴里,这大白菜的味道就好比刘姥姥在大观园吃到了茄鲞,只觉得好吃,却都认不出来庐山真面目了。   还有水晶虾仁,晶莹剔透,软中带脆,一口咬下去,牙齿都是享受。   更别说余父年轻时吃过一回,后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八宝鸭。这是本帮菜的大菜,也是这家饭店厨师的拿手好菜。鸭子一扒开来,香气四溢。号称自己不爱吃鸭鸭的星星也吃了好几块。   多宝鱼什么的不必说了,肉质嫩的很,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货。其余的诸如浓油赤酱的红烧肉、能鲜掉人眉毛的腌笃鲜以及看似平平的白斩鸡,那都是真功夫真材料真火候。   一顿饭吃的老两口胃口大开,甚至余母心里有气,想要刺两句都没找到开口说话的机会。   因为牙齿跟舌头都忙不过来,全顾着吃呢。   待到桌上被扫荡一空,余母才想起来不自在。这又不是闹饥荒,她怎么就停不下筷子,光知道吃呢。   其实她也是钻了牛角尖,因为换个人也绝对差不多。   她家是不少一口饭,但也就是从吃饱到吃好的转移中,根本不可能跟大饭店一样讲究。   在这里吃的停不下来,实在正常不过。   但她就觉得丢了份儿,越发别扭。尤其是人还不受控制,直接打了个饱嗝,让她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幸亏星星也拍着小肚子,认真地强调:“啊,宝宝吃饱了,宝宝要打嗝了。”   周秋萍笑道:“好,我们吃完了,你们要不要唱歌?”   余家老两口理解的唱歌就是小孩子在饭桌上随便唱唱。哪知道服务员立刻开了柜子,从里面搬出了卡拉OK机。   原来他们以为是用来看电视的彩电,其实是唱卡拉OK呀。   这是个时髦玩意儿,老两口到今天也没唱过卡拉OK,只看电视上的人唱过。   青青和星星唱歌水平虽然不怎样,但架不住她们社牛,从不自卑啊,她们很快就唱起了儿歌,只是水平叫人不敢恭维。   卢小明本来没想唱歌的,都被逼得拿起话筒,好带着两个妹妹唱。不然听她们走调山路十八弯,他都要忘了歌原本应该怎么唱了。   小孩子一闹腾,大人想不热闹都难。小朋友未必对大人的世界感兴趣,大人却难以不将目光摆在小朋友的身上。   他们在包房里又唱又跳,房门一关,也干扰不到其他客人,自得其乐的很。   小家伙唱累了,余成和彭阳就开始唱军歌,接着连高兴同志都唱了一首《南泥湾》。这都是他们的年代流行的歌。   周秋萍也献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就是模仿邓丽君唱歌。虽然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但因为她的相貌跟邓丽君像,天然带着滤镜,居然也很不错。   待她唱完了,高女士又将话筒硬塞给余母:“来来来,咱俩一块唱,这个你肯定会唱。”   余母想拒绝,说自己不会。   然而高女士才不信呢:“你要不会才怪,那个时候不唱好了,连下田都不让下,这是政治工作。”   就这样,余家老两口先是被饭菜香晕了头,然后又被卡拉OK裹挟了。   好不容易停下唱歌,肚子也开始咕咕叫,毫无疑问,接着一轮美味佳肴。这回甚至还上了佛跳墙,人家正儿八经炖了一天,中午愣是说不能上。   乖乖,盖子一掀,的确香的佛跳墙。那老两口还有什么抵抗的能力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又是一顿胡吃海喝呗。   等到时候不早,要回家看春晚时,余母才悲愤地发现自己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也没顾上说。   她坐上了儿子开的车,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秋萍啊,你不干主持人了吗?”   她是好长时间之后才回过神,这个儿媳妇从江州搬到了海城,那就不在电视台做了。   周秋萍没瞒着:“我太忙了,没空去电视台上班。”   余母都要急死了,开什么玩笑啊?多体面的一份工作说不要就不要。   余成赶紧插话:“妈,秋萍忙着呢,前段时间在深圳跟市长开会,上个月在海城,也和市长讲话呢。”   对小老百姓来说,大城市的市长是多大的官,反正足够他们头晕一晕。   可晕完之后,余母还是不痛快,甚至连精彩纷呈的春节联欢晚会都没能让他消除心中的郁结。   待到唱完了《难忘今宵》,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觉,要关房门的时候,她终于憋不住了,跟儿子抱怨:“我们都过成什么样了?一个个都是给别人养的儿子。”   大儿媳妇今年吵着闹着要回娘家过年,理由都是现成的:凭什么弟媳妇就能在娘家过年?她嫁到老余家这么多年,年年伺候他们年夜饭?   人家大城市的人就比她金贵吗?   老两口被堵的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儿子又是个摆设,在边上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被他爸问急了,他居然开口说:“反正过年也要去小成那边,不如早点过去,也热闹热闹。”   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白养了两个儿子,最后连在自己家过个年都不行。 第404章 我过得很幸福(捉虫)   母亲的委屈真情实感, 余成完全能够理解,却早就做不到感同身受。   他甚至觉得母亲的悲伤有点莫名其妙。嫂子多年没回娘家过年,想回去不很正常吗?为什么这点事情就搞得跟天塌了一样?   余母愤怒了:“那我们呢?我们白养了一遭儿子, 玩的连顿年夜饭都吃不上?”   没想到余成不仅不站在她这边, 反而直接一句话怼回头:“那嫂子的爹妈是白养了一遭女儿吗?”   余母被噎得说不出来话,简直要气炸了, 声音都拔高了八度:“那我们就孤家寡人吗?我们老余家是绝后的吗?连顿饭都不能跟我们一块吃。”   余成这家伙有毒舌的潜质, 说话的确能噎死人:“嫂子一年到头回几趟娘家呀?你们跟他们一桌吃饭的时候还少吗?人回娘家一年也就吃那么几趟,真算起来,人家才是吃了大亏呢。”   余母再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儿子都是替人家养的,她气得能跳脚:“那不一样,年夜饭能不在家里吃吗?”   余成认真地跟她分析:“嫂子带着我哥回娘家过年不是更好吗?正好省得烧年夜饭, 多省事啊。”   结果这话不仅没能平息战争, 反而火上浇油, 余母瞬间就找到了攻击的点:“哦,跟你们一样最好是吧?”   这绝对是反问, 大大的讽刺的反问, 本意是强调自己不认可的态度。   余成却像是跟生怕火烧的不够旺一样, 专门往认心窝子上戳刀:“是挺好的,要是全国老百姓都维持我们的生活水平,那就说明我国已经全面进入小康社会。”   谢天谢地, 余母身体不错,没三高也没心绞痛, 否则肯定会被气得眼前一黑, 直接晕过去。   她手指头都颤抖了:“你……那你一天到头跟我们吃了几顿饭?几年都没吃过一顿吧?”   余成已经从军人转业为商人,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思维方式的转变:“外嫁女儿多少时间才能回一趟娘家呢?你多久没回我姥姥家了?”   余母气得眼泪都下来了:“我养的是儿子, 不是闺女!”   余成有一说一:“那又怎么样?我在海城工作生活,我家就安在这儿。秋萍妈妈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帮我们照应生活。我们一块儿过年很正常。我不明白你生这种闲气做什么?”   “我养了一遭儿子,一年到头不着家,我还叫生闲气?我图个什么?”   余成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目光又转向父亲,而后才开口,压低了声音:“你们有喊我带秋萍带孩子回家吗?”   余母一噎,说不出话。余父还是保持素来的沉默。   余成苦笑:“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们也不想我们带孩子回去,怕丢脸是吧?”   女人嫁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即便是过去当后妈洗衣做饭伺候一大家子,人家也会说这女的运气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嚒。   但反过来男的,不缺胳膊少腿,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正正经经的大小伙子,找了个离异带两娃的有钱女人,那这男的就是软蛋,连累一家人都被外人看不起。   余成有数,他又不是傻子,他心里一直有数。   所以他也不愿意回家,有些事情他接受不代表他乐意听人天天在他耳边嚼舌头。   带秋萍不带孩子?疯了吧,秋萍凭什么伏低做小,她求着谁了?   既然这样,不如大家保持默契,谁都别捅破这层窗户纸。   “你看,你们也没到七老八十的份上,想见我,相见孩子,坐趟卧铺也就过来了。秋萍有拦着不让你们来吗?早早就收拾好地方,被褥都是最好的,什么都是亲手打点。怕不够周到,还想给你们订大酒店。我实话实说,我们家现在家务基本都是钟点工在做。她忙得很,换成其他人,你看她管不管。再说平常有什么好的,稀罕的,她都喊我给你们寄一份。去趟香港出差办事,她自己想不起来买东西,还惦记着给你们买,给我哥我嫂子我侄子侄女儿买。到底还要她怎样?”   余母胸口上下起伏,下意识道:“我求她的?我稀罕?”   她这辈子就没这样憋屈过!   “我稀罕。”余成正色道,“现在的日子就是我想过的生活。有家庭有事业,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一句,我现在的生活,放在全国起码有90%以上的人羡慕。那些阴阳怪气的,是因为他们过不上这种日子。”   余母感觉天旋地转,都不认识儿子了。   这种生活还值得羡慕啊?有什么好?除了钱多点,吃的好点(大饭店的年夜饭的确有档次),住的好点(卖给外国人的公寓就是比赫鲁晓夫楼舒服。卫生间干净的跟饭店里的一样,厨房又大……大有个屁用,连顿饭都不在家里烧!)   余母一边指控一边悲伤,就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一辈子的脸都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结果余成一点不体谅她,只觉得她在无理取闹:“谁不给你脸了?你到底想要我们怎么办?是觉得儿媳妇不能跟旧社会一样在婆婆面前立规矩,没人伺候你?那我要给你们请个保姆你们又不乐意。”   余母嚷嚷:“我们是瘫在床上还是地主老财啊,要人伺候?”   余成毫不客气地怼回头:“哪个领导家没保姆?家政服务员不就是公家掏钱的保姆。领导都不怕是□□,你怕什么?”   余母还在固执:“我不要,我又没瘫。”   “那你觉得不需要你又不痛快什么?”余成脸色不好看了,“我这过得好好的,人家嚼两句,你就得来找事?我告诉你什么人喜欢嚼人,自己过得一地鸡毛,生怕别人日子好过的人才会天天盯着别人看。有事业有追求忙得天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能劈成四十八小时用的,谁有空管别人家长里短啊?你看看你们单位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的都是什么人?看看业务骨干又怎么过日子的?耳朵根子能不能别这么软?”   余母被气哭了:“我为谁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余成敬谢不敏:“不用,我的工作你不了解,我现在的生活模式你也不熟悉,你为我好也好不到点子上,反而好心办坏事。行了,不早了,睡觉吧。”   他开了卫生间的门,询问父母,“你们是冲澡还是泡澡?浴缸刷过了,干净的,泡澡我放热水了。”   余母还在哭呢,听到泡澡两个字傻眼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卫生间去。   因为沐浴间跟抽水马桶洗手台隔着浴帘,她之前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浴缸。   年过半百的退休职工呆楞楞地看着浴缸,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这辈子,对,她有记忆的这辈子没泡过澡。   作为国企职工,他们厂里有自己的澡堂,但女的都是冲澡间,泡澡池子只有老爷儿们才有。一大池子水,到晚上跟酱油汤似的,脏兮兮。   这浴缸,竟然是装在家里的!   水流不小,很快就放了半缸水。   余成拉开柜子示意母亲看:“秋萍给你买的新棉毛衫,都手洗过,你自己穿吧。爸,你的再这边,我给挑的。”   他又叹了口气,“你们自己摸摸良心说,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舒服,还是住家里舒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我什么时候想洗澡就洗澡。家里有煤气,我真要想吃点什么,直接点火就能做。我就搞不懂我过得比谁差了?要你们耿耿于怀。”   余母脱口而出:“你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余成当真冷了脸:“咱们不是说好了这话题以后都别说吗?你们非要扯的话,那我只能明天买票送你们回去了。”   余母悲从中来:“好啊,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连爹娘老子都不认了。”   余成没好气:“房子是秋萍买的,这一套十万块,而且用的是美金,人家卖给外国人住的,不收人民币。好心好意伺候着,倒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非得我找个恶媳妇,跟隔壁老奎家一样,霸着房子让老两口只能在过道支张床,大冬天冻得发高烧才叫好?泡澡吧,我听了都寒心。”   余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眼下对普通职工来说,万元户就是个要仰望的概念。十万块一套房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能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呢?   余成说话字字扎心:“我都听你的,了不起就是过成你跟我爸这样。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一道帘子就隔了两张床,这样过一辈子。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爸妈,我知道你们为我好,但我也不是小孩了。我要过什么日子我心里有数。以后,别再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干什么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做主。行了,水放好了,妈,你洗澡吧。爸,你到这个卫生间洗。”   余父瞪大了眼:“咋还有个厕所?”   赫鲁晓夫楼的厕所都是公用的,好几户人家共用一间。屋子其实就是睡觉的地方。人家这建筑本来就是兵营,不适合住家。   这一套房竟然两个卫生间,两个洗澡池!   余成感觉理所当然:“不然呢,家里又不止一个人,大家都想用怎么办?我给你放热水了啊,你也泡个澡松快松快吧。”   按照他们家的习惯,大年三十上午,他家男的肯定要去澡堂洗澡理发店剪头修面,反正必须清清爽爽迎接新年。   而提前一天上澡堂子的他妈和他嫂子,则要在煤炉前忙碌一整天,准备年夜饭。先前洗得再干净,年夜饭做好了,人也被油烟味腌渍透了。   所以对于儿子媳妇不在家过年这件事,他爸要啰嗦,他还能理解。他妈冲在前面图个什么呢?松快点不好吗?   余成摇摇头,只觉得疲惫。   昨晚他就为了父母突然间提前搞突袭而忐忑的没睡好,今天又忙碌了一天,这会儿都黎明时分,他实在困了。   余父拿着新衣服别别扭扭地准备去泡澡,看儿子拐弯往旁边房间(次卧)去,顿时急了:“咋的,还不让你进屋睡觉了?”   余成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秋萍是怕你跟妈刚过来不适应,有什么当着他们的面也不好说,所以让我住在你们隔壁的。”他忍不住抱怨,“真是的,她跟你们又没仇,你们干嘛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余父也叫哽住了,无话可说。   余成正要简单洗漱就上床睡觉呢。他的习惯是早上起来冲个澡,神清气爽地出门。现在也不用等父母用完洗澡间,他将就下就行。   门铃响了,他过去开门,隔着门板就听到卢振军的声音:“余成,开门,是我,卢振军。”   等到门板打开,他又抱怨:“我还特地早买了机票呢。国内航班真不行,老晚点。晚了整整四个小时。”   不然他也能赶上年夜饭。   等吐槽完了,他才意识到屋里有人。   卢振军不愧是见惯了大阵仗当过大领导的人,瞬间姿态坦然地主动跟人打招:“小余,这是你爸爸吧?你们爷儿俩长得可真像!”   关于余家人为什么这么早就出现在海城,他一个字都没问。   余父一听对方称呼儿子为小余,直觉是个领导,瞬间不自在了,局促地朝对方点头:“你好。”   余成赶紧介绍:“爸,这是我以前在部队的政委。现在在国外办公司。”   更多的他没说了,说多了他爸也听不明白。再说一大晚,大家都又累又困,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余成把卢振军往屋里引:“这边,今晚咱凑合一下。”   余父觉得不合适,坚持要睡沙发,好把房间留给儿子的老领导。   余成无奈:“爸,我们都安排好了,你空出来有什么用?”   他妈睡哪儿?外面的沙发最多只能睡一个人。   之前他们就说好了,今晚余成睡楼下。万一卢振军过来的晚,那他好歹能给人开门。总不能让卢振军再跑到楼上去打扰妇女和儿童休息。   卢振军也推辞:“好了老哥,你别客气,我们洗洗就睡。”   外面又响起了爆竹的声音,远远地隔着接船过来,提醒人们这是除夕夜。   余父还想再说话,余成吓唬他:“水都冷了,白浪费了一缸水。”   余父瞬间心疼坏了,赶紧跑回去泡澡。等到脱了衣服坐下去,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干的蠢事儿。   那是儿子老领导,应该让对方先洗的。   可等他吭哧吭哧把衣服重新穿起来,房门已经关上了,外面只留了壁灯,显然两人早已上床睡觉。   余父又不敢吵醒儿子的老领导,只能讪讪地再跑回去泡澡。来回一耽搁,水温都降了不少,只能草草地泡一会儿就赶紧起来。   穿上干净衣服时,他还在心里想,等明天晚上必须要痛痛快快地泡一回。   澡堂里的洗澡水除非上午就过去,否则水池里全是别人洗过的洗澡水。可他就是现在退休了,也不能天天泡澡堂子呀。钱多烧的,叫人看笑话。   还是家里有个浴缸好,直接就能泡澡。   想到这里余父又惊住了,他还没上床睡觉呢,就觉得这儿处处好了。   卢振军倒没觉得这房子有多好。他在布达佩斯又添加了产业,小别墅要比这里精致许多。   但国内住房条件摆在这儿,他也不是挑剔的人。   他躺在床上没睡着,纯粹是因为坐飞机不方便到时差,所以生物钟转不过来。   余成看他光躺着没睡的意思,就怕他会询问关于自己父母的问题,索性先挑起话题:“原野公司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拿下来呀?”   卢振军微微皱眉:“有点麻烦,还要再扯一扯。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扯虎皮做大旗的功夫一流。”   他不愿意深谈,余成也不追问,只好奇那位新业公司的掌门人:“什么时候处理她啊?国有资产流失成这样,她必须得承担责任。”   那位新业公司的总经理,被称为女中豪杰。去年下半年,原野公司红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她还接受《瞭望周刊》的采访,夸奖自己的功绩,说她办公司有多强。   其实仔细看完那篇文章,就发现她这个公司创办过程可真够牛掰的。   用的是国家贷款,找的是外商合资(从原野公司兴办经过来看,外商也不用真掏钱,新业公司可以用贷款来垫资),然后他们就主随客便,留着外商经营。美名其曰,尊重人家的自主权,做好一切服务工作。   在80年代,消费市场需求极大,国营企业为私人保驾护航,私人不赚钱才天下第一怪事呢。   在原野公司股票上市之前,股权都已经全部落到彭董和彭氏家族手上了。她还能在那篇文章里自吹自擂新业公司创办的原野公司有多么牛掰。好像控股权还在国营单位手上一样。   最微妙的是那篇文章里提到了这位老总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去澳洲留学了。   再联想原野公司的彭董当初出狱后去澳洲混了一圈,后来改为澳洲籍,在澳洲又有投资。   怎么想怎么感觉好微妙。   老总的儿子是拿奖学金出去留学的吗?如果没有奖学金的话。以她正常收入,能负担起儿子的留学费用吗?   要知道现在国营企业老总的收入并不高。甚至一个国营大厂厂长工资和奖金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八级工。   卢振军叹了口气,半晌才给出一句回答:“这件事情很复杂,涉及的方面太多。”   他的大本营又不在深圳,有些事情手不能伸太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人做事,都得掌握好那个度。   余成也叹气,知道自己是白问。   原野公司能一步步走到上市,哪里是一个人的责任?那是一股力量共同推出来的结果。   偏偏这股力量的目的其实是想推进市场化股份制。   如果对他们穷追猛打的话,说不定又会走向另一个极端,直接把股份制给收缩了。   他自嘲一笑:“我也就是白问问。我困了,我睡了。”   卢振军却让他先别急着睡:“有个事儿我问一下,你这边要不要搞计算机的?”   “啊?什么?”   “就是搞计算机的专家。老太太算是建国后留苏的第一批留学生,留学的时候跟苏联专家谈恋爱了。毕业回国之后,这老太太个性本来就比较直,在单位得罪了领导。那个时候不是右.派有指标嘛,领导就直接把她给报上去了。那叫一个惨。刚好苏联援华,她的恋人作为专家过来了。两人就突破重重阻隔吧,结婚了,她跟着丈夫去了苏联。中苏交恶之后,她就跟国内亲人没什么联系了。这几十年过得挺不错,都是两人没孩子,她丈夫十年前也去世了。她去年刚退休,现在一个月几百卢布的退休工资都不够维持生活。”   余成听他叨叨这一大段话,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就是说她想再找份工作,回国找?”   卢振军点头:“是这么个意思。老太太也怪不容易的,我原先是找她帮忙当翻译,但听说了她的资历,我觉得人家当翻译太屈才了。刚好你们不是要搞那个什么芯片吗?她又在莫斯科孤零零的,不如送回国内给你们做事。”   余成苦笑:“我们那个芯片,反正研发部分都已经交给方教授了。她要愿意过来搞,那正好。工资嘛,一个月先给1000块吧,有单间住宿。”   卢振军觉得还成:“行了,那我回去就安排这事儿。”   两人说着说着,余成就睡着了。而本来因为时差没睡意的卢振军,这会儿居然也被感染了,跟着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两人真的是被爆竹硬生生的吵醒的。   也不知道谁,跑到小区前面的公园里去放爆竹了,那声音实在是草木和围墙都拦不住。   余成没办法,只好爬起床上楼去烧早饭。   好在昨晚他们在饭店打包了不少烧麦和饺子,今天直接蒸熟了就行。   他上楼时,发现秋萍人在厨房,小朋友们倒是没起床,估计赖在床上玩呢。   周秋萍看到他,点点头,问了句:“你爸妈要喝粥还是吃饺子?”   余成摞起袖子:“我来吧。”   周秋萍笑了声,调侃道:“我要不要配合你一下,贤惠一把?”   余成只觉得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行了,你放着吧。”   他想起昨天跟母亲的对话,忍不住向她吐槽,“你说我爸有意见,我能理解。我妈不用烧年夜饭不是好事吗?她还第一个不高兴呢。”   周秋萍翘了翘嘴巴,意味深长道:“也许你妈是在替你爸说话呢?很多时候,女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在家族里不准对任何事情发表意见。除非她们的丈夫默许,甚至是需要她们顶在前面说话。而为了获得丈夫的支持,让自己能开口,她们就必须得讨好丈夫,从丈夫的立场出发去说话。话说多了,甚至连她们自己都以为那是她们想说的话。”   所以恶的都是婆婆呀。   当然,也有人是自己受过苦,所以心里不平衡,希望别人跟她一样受罪。甚至要挖空心思将这受罪光荣化合理化,来证明她们的付出很伟大,她们一点都不可怜,她们很光荣。   余成愣住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我好像越来越明白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结婚了。”   想想她真变成了余家媳妇,想想如果让她和大嫂一样过日子。   换成他自己,也绝对会翻脸走人吧。   谁不愿意自由自在地过好生活呢。   周秋萍伸手摸了下他的脸,认真道:“除了我妈和青青星星外,你已经是我最亲密的人了。”   外面响起了门铃声,彭阳打着呵欠过去开门。   卢振军进门,一眼就看向厨房:“你俩说啥呢?有啥吃的吗?”   余成赶紧岔开:“没什么,就说你昨晚给我介绍苏联的华人计算机专家来着。”   周秋萍将微波炉热好的梅菜扣肉饼递出去,闻声十分惊讶:“苏联专家现在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不是过不下去,人家不至于跑到中国来打工。   卢振军苦笑:“苏联现在通货膨胀也很严重,尤其是食物和日用品的价格上涨太厉害了。再说她在苏联也没亲人了,就想回来。”   周秋萍点点头:“那行,要是有合适的,你都帮忙推荐一下。苏联的电脑水平应该还可以。”   她听说过一种说法,说90年代美国之所以能够迅速的实现信息化。就是因为91年苏联解体后,大批苏联专家赴美,使得他们的科技发展突飞猛进。   不管是真是假,先把人捡到碗里来再说。大批专家是不指望了,那是国家层面才能做的事。她能扒拉几个是几个。 第405章 去饭店补眠(捉虫)   高兴同志也带着两个小姑娘出房门了。   两个小丫头没看完春晚就睡着了, 半夜被吵醒了,待到天快亮的时候又迷迷糊糊睡过去,所以现在眼睛还睁不开, 小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到了客厅, 她俩直接爬上沙发,又靠着开始打盹。   高兴同志都心疼死了, 忍不住抱怨:“吵死了, 放了一夜的炮仗,搞得人连觉都睡不好。”   她伸手搂着两个丫头,开始琢磨:“要不去饭店睡吧,这谁吃的消啊。”   外面又是砰的一声炮仗响。   周秋萍微微皱眉,擦干自己的手:“我打个电话问问吧,看他们那边吵不吵。别到时候跑过去了, 他们那边也炮仗连天。”   饭店倒是还好, 因为楼层高, 因为位置特殊,周围居民减少, 倒是能够保证住宿环境的安静。   余家老两口收拾好了也上楼来, 听到周秋萍打电话问饭店的情况, 他俩本能地拒绝:“我们不住饭店。”   高女士赶紧解释:“不是这个事情,是太吵了,又是炮仗又是爆竹, 我们小东西都没睡好,还是去饭店睡吧。”   反正她家现在也没什么亲戚, 需要拜年的打个电话就行, 不必跑来跑去。   余母瞪大了眼睛,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能这么糟蹋钱呢?就为了几个炮仗, 还去饭店开房间。那得花多少钱啊?金山银山都经不住这样糟蹋。   “哎哟,不就是放几声炮仗吗?放完了就好了,还跑饭店去?”   他俩虽然不知道在饭店住一晚得多少钱。可光看看昨天吃饭的架势,他们就知道那绝对是烧钱的地方。钞票进去了不叫钞票,完全跟纸一样。   周秋萍没接他们的话茬,只招呼精神萎顿的小朋友:“来,我们先吃饭,吃过饭去饭店睡觉,好好睡舒服了。”   她自己掏钱住饭店,不需要别人指点她该不该住。   星星是个矫情鬼,特别娇气。这会儿还打着小呵欠,委委屈屈:“爸爸,宝宝困,宝宝要睡觉觉。”   余成赶紧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对她完全没脾气:“好好好,我们宝宝先吃饭饭,吃过饭饭,我们去饭店睡觉觉。”   从头到尾,他们就跟没听到余家老两口的话一样。   彭阳也伸了个懒腰,跟着附和:“是该好好补个觉,这一夜可真够呛。”   说着,他就坐在餐桌边开始准备吃饭。   所有人都那样怡然自得,积极地往餐桌走,剩下余家两口子愈发突兀。   高兴同志倒是想起了要尽主人的责任,开口招呼了他们一声:“老哥哥老姐姐吃饭了,尝尝吧,我们也不耐烦自己烧,都是从饭店拿回来的现成货,煮一煮蒸一蒸就好。”   住不住饭店,是他们家的事儿。谁掏钱谁说了算。他们不想住,留下来就好,她家又不可能把人硬绑走。要他们急什么呢?   如果想省钱的话,她倒是可以把小朋友们带到农场。虽然农场也放烟花爆竹,但因为鸡群不能受惊,所以养殖场附近是绝对保持安静的。不怕被吵。   可养鸡场那是什么环境,远远比不上饭店啊。就算是招待所,也相当够呛。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跟孩子呢?   非得省那钱?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圆的汤,笑着招呼客人:“趁热吃最好吃,这家店的手艺扎实,早饭也很有名的。好多人过来点名,就想去他家吃个早饭。”   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餐桌上的人都已经开始动筷子了。这个说烧麦的确正宗,味道没话说。那个讲小笼才是真的一绝,味道简直了。   要高兴同志讲,最好吃的还是汤圆,一口咬下去,又不是很甜,香的要命。   餐桌上一时间除了碗勺筷子碰撞的声音之外,就是大家赞叹的声音。   周秋萍问了句卢振军:“现在苏联的科研人员日子都不好过吗?到底怎样了?”   直觉告诉她绝对好不了,如果真天下太平,那也不可能发展到下半年就突然间解体了。   所有的摆烂都不可能一蹴而发。   “好不到哪去,我们有的问题他们只会更严重。”卢振军摇摇头,“现在好多大学教授都想办法再找份工作,不然养不活家里。现在老百姓意见很大。”   彭阳插了句嘴:“他们各个共和国不都有民选总统上位了吗?是不是会好很多?”   苏联的阶层固化问题已经发展的很严重,前些年在政坛和大型国企担任重要职务的,基本都是官二代官三代。这些人喊万金油宣传口号那是驾轻就熟,垄断国家资源还是无他唯手熟尔。   因此,老百姓的意见很大。去年各个加盟共和国陆续有民选总统上位。大家受够了实际上的世袭制。   卢振军摇头,莫名生出了忧心。   虽然现在主流都很看好苏联的改革,认为民选总统的上位为这社会主义巨头沉闷僵硬的政治体制注入了一股清风,会带领这个大国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因为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往来莫斯科和东欧各国的时间多,所以他能够看到观样文章背后的东西。   恰恰相反,他怀疑苏联可能会步入东欧的后尘。也未必要打打杀杀,说不定跟匈牙利一样,没流血也没死人,就这样悄无声息换了旗帜。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多大意义,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   周秋萍在心中叹息,不得不佩服卢振军的敏锐。这大概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吧。   她看过的所有官样文章都说苏联的解体突如其来,谁都没想到这巨头会突然间垮掉。   天天听官方报告的当然想不到,只有深入到一线,真的看清楚这个国家最底层的人民是怎样生活的,才能真正了解一个国家啊,也就能明白它为什么会走出那一步了。   不过周秋萍也没讨论政治问题。她又不是政客,她是商人,她关心的是经济问题。   “对了,像那位计算机教授一样的人才,不管是哪个方向的,能接触到的,咱们就争取争取弄回国内吧。”   卢振军疑惑:“弄回来干什么?”   周秋萍惊讶,脱口而出:“21世纪最需要的是什么?人才!像他们这种专家,那肯定得当成宝啊,能弄多少是多少。”   卢振军想要叹气:“那你总要有个位置放着他们呀。搞计算机的也就算了,你们好歹有个公司。那其他的,你们弄来干什么呢?你就是愿意白养着人家,人家搞科研的,也要有自己的实验室,自己的项目。你提供不了这些,人家跑来干啥?旅游啊。那可都是专家,一心扑在自己事业上的专家。”   周秋萍张嘴就想说,你们部队得把人留住呀。这种高端的人才,你们不留就给对手拿走了。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回去了。留?拿什么留?这个时代连军费都得他们想办法自筹,国家可以说穷得够呛。连歼十的总设计师都得下班后卖面条来补贴家用,惶论其他军工科研人员。   所以说连解体的时候,中国不是鼠目寸光,眼睛就盯着人家那点破铜烂铁的家当,津津乐道罐头方便面换飞机,却不知道趁机收罗人家的人才。   而是因为真没这个实力呀。   一个穷字,足够斩断诸多希望。   谁背井离乡不是为了生活更好?倘若人家跑到国外,过得还不如留在苏联境内,他们疯了要自己折腾自己?   去美国能够拿高薪,还能继续自己的事业,有实验室支持,那在放弃了政治信仰之后人家为什么不能纯粹的追求自己的事业呢?   科学家有国界,科学没有国界呀。况且他们已经被抛弃了呢。   周秋萍忍不住想叹气。   历史的选择很多时候并不是自己主动向左或者向右迈出了一脚,而是你不得不这样选。   算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苏联解体要到下半年,现在倒是东欧那边,已经完成了政体的转换,却是最动荡的时期,完全可以捡漏。   那是看似鼠目寸光的轻工业产品换重工业产品,也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估计这些国家很多都在往外面卖家当,要是有人卖飞机,不如想办法弄回来。你不是说国内航班老晚点吗?那是咱们飞机少,没办法。”   卢振军被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这还真能搞一搞。”   东欧剧变之后,很多军用运输机运输车都派不上用场了。因为它们的转变意味着冷战的结束。这些都是冷战时搞军备的产物,包括好多做了一半就匆匆下马的工程。当初不管投入了多少,现在派不上用场的设备就成了废物。   匈牙利就有这样的废品回收公司,回收的废品当中甚至包括大型的军用运输机。要卖这些东西的单位也不要钱要不要钱。因为现在这些国家食品和生活日用品的价格飞涨,物资短缺,拿到钱也未必能买到东西。   卢振军知道了一家香港公司就是靠和大陆的贸易公司合作,弄食物和衣服去换这种所谓的废品。   反正这家公司之所以能发展壮大,当初就是靠着贿赂□□通过走私汽车录像机这些挣的大钱,早就在大陆有自己的人脉了。   周秋萍听的心动,热情洋溢地强调:“你也可以搞啊。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我这边都可以给你联系。要是搞个大家伙过来,转手一卖,上百万的利润绝对不成问题。而且意义也不一样。”   卢振军被他说得心头火热。东欧和中国一样,当初都是按照苏联体系发展起来的。而且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它们都属于苏联的小弟,所以他们从苏联获得的军工援助一直源源不断。摸着良心说,在这方面的发展,好多项目还有设备,他们都要比中国先进的多。   不说全部弄,没那么多资本,弄几个核心的关键的点,那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周秋萍笑道:“那你可真得问问研究所那边他们现在最缺啥,好钢用在刀刃上。”   大过年的,她不打算跟侯晓斌多啰嗦。因为这小子哭穷成瘾,动不动就开始唉声叹气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   之前她还以为是真的,颇替他们担忧。   后来她知道海城这边的打口带生意利润有七成都分给了他们的项目,她就想直接糊他一脸呵呵了。   开什么玩笑,打口带有多挣钱,当她是傻子她不知道吗?讲个不好听的,不管是官倒还是走私,在这门生意面前都得自惭形秽。这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呢。   也正是靠着这门灰色地带的买卖,他们的研发虽然一直被质疑,但到今天也没停下来。因为他们经费自筹啊。不是手心向人,那就底气十足。   卢振军也晓得侯晓斌的破毛病,这都是常年跟上级单位要经费留下的后遗症。不说的惨一点,那你就争不过人家,这叫卖惨大赛。   他哭笑不得地点头:“晓得了,我问问看。”   周秋萍的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不可能改变历史。但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做点事,起码也算尽人事,安天命,给自己一个交代。   “吃饭吃饭,吃完了饭咱们就去饭店。”   她觉得住饭店挺好的,后面一日三餐都跟着解决了,特别方便,也特别自在。   星星突然间想起来:“还要喝汤。”   她昨天吃了佛跳墙,念念不忘。   高兴同志笑了:“那可得先跟人家定好了,人家熬汤要熬一天呢。”   周秋萍放下筷子,擦擦嘴道:“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下吧,晚上就吃佛跳墙。”   余家老两口想张嘴,觉得小孩不能这样惯,可是余成看了他们一眼,愣是把他们的声音堵回了嗓子眼。   但周秋萍这通电话也没打出去,因为物业过来敲门了。   外销房小区,几乎是照搬了国外的社区模式,有自己的物业和保安。以周秋萍入住之后的体验来说,人家不是光收钱不做事,干活相当积极,服务也颇为贴心。   就比方说这次,他们登门就是为了道歉。   道啥歉呢?道歉没有做好周围环境的管理,害得住户昨晚一夜没睡好,严重影响的生活质量。   “我们已经跟前面公园方面沟通了,不允许在里面放爆竹和炮仗,燃放烟花的时间也不得晚于晚上10点。所以还请你们放心,后面就不会再吵,可以保证大家的睡眠质量。”   众人一愣,再竖起耳朵,果然听不到公园方向的动静了。   这一大点得到了保证,其他有人放炮仗的地方跟这里起码隔了一条街,纵然有声响,那也相当有限,不足以影响睡眠质量。   周秋萍笑着道谢:“那可太好了,麻烦你们了,我们正准备要去饭店休息呢。”   物业的同志大过年的不回家,还得在岗位上兢兢业业,态度特别谦虚:“是我们前期工作没做好,这是我们一点小小心意,表达我们的歉意,还请你们收下。”   她是带着水果和糕点登门的。   水果是一篮子朱红色的柑橘,在这个季节看的特别喜庆。   糕点是沈大成家的,他家的传统糕点味道很好,名气也很大。周秋萍每回经过的时候,都能看到排队的人。   她笑纳了对方的好意:“谢谢啊,那我们就偏了你们的好东西了。”   物业又再三再四地表达对他们理解工作的感谢,表示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打他们的值班电话,他们一定去协调解决。   房门关上了,高女士感叹了一句:“这些同志做事还是很认真的。”   余家老两口却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这个也管,他们是什么人啊?连这个都能管?”   人家在哪儿放炮仗,都能管得到?这是个什么单位呀?   余成给父母解释:“这不是管不管的问题,是协调。外国人不过春节,也不习惯吵闹,他们需要安静的休息环境。物业当然得想办法保证这一点。不然花这么多钱在这儿买房子,还要交物业费图个什么?”   说到底还是钱和人的事情。   人是外国人,外交无小事,必须得重视。   人是真有钱,自己掏钱买的房子,还要月月交钱,交的比单位分房租金贵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呀,所以人家殷勤的很。   余家老两口愈发不是滋味,也不敢张嘴讲话了,只能讪讪的默不作声。   周秋萍看都不看他们,光照顾三个小孩:“你们吃完了刷完牙才能上床睡觉,不然到时候蛀牙了就不好看了。”   卢小明同学对好不好看不执着。大概是因为越不缺什么的人对什么越不在乎。可青青和星星正处于臭美的年纪。其他都无所谓,一听不好看,绝对不行。   所以小姐俩争先恐后地跟妈妈强调:“我们不蛀牙,我们好看。”   周秋萍高兴地揉女儿的脑袋:“好好好,咱们刷牙去吧。”   高兴同志也放下筷子,站起身,笑容满面:“你们慢慢吃啊,我也扛不住了,先睡一觉再说。”   餐桌上的人陆续离开,最后还是余成招呼父母:“你们也回去睡一觉,下午我们再出去逛逛。”   说着,他就收拾桌子,准备洗干净碗筷也上床睡觉。   他同样需要补眠。   大过年的,余母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她真不觉得儿子过得好。看看,这么一大家子,人吃完了就两手一推,还要儿子伺候他们洗锅碗。   他是上门女婿吗?要这么受欺负。简直一点规矩都没有。   余成无奈:“我嫂子伺候了家里人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你心疼她啊。”   余母不假思索:“那不一样,本来就是她该做的。”   “哪里不一样了,不一样是爹生娘养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余成冷笑,“什么叫应该?在我家,就没这个应该。”   他连连摇头,直言不讳,“得亏我们没回去过年,不然我都吃不消。”   余母还想说什么,被丈夫拽了一下。这会儿要真吵起来,不是当面撕破脸吗?到时候难看。   余成摇摇头,自己去洗碗了。   他觉得秋萍说的那个洗碗机很实用,实在应该早点弄到手,以后能省不少事。   他刚洗好碗,还没来得及插手,家里的电话机就响了。   他赶紧过去接电话,怀疑是拜年的人,结果对方却开口直接自报家门:“你好,我是肯德基的李经理,请问你们周经理在吗?”   周秋萍在睡袍外面套了大衣过来接电话,笑呵呵地跟对方打招呼:“李经理新年好啊,你的电话太火爆,我怎么都打不通。”   李经理跟她道歉:“是大哥大的信号不好。有件事情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但我想问你正月初五有没有空?我联系了几家肯德基,在美国的供货商养鸡场,想邀请你们一块儿过去考察。”   周秋萍一愣,初五?初五就要去考察吗? 第406章 都出国逛逛吧(捉虫)   李经理也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清楚中国虽然春节法定假期只有三天, 但从小年开始直到正月十五,基本上大家都处于过年状态。   尤其现在交通不发达,夫妻双方带着孩子去两头亲戚家拜年在路上花的时间都不止三天。   但他也真没办法。   别看他是甲方爸爸, 对着乙方同样不能指哪打哪。   美国的养鸡场并不欢迎突然间有人过去参观。   倒不是他们怕访客过来白吃白喝, 毕竟人家天老大他们老二,对国际友人也就那样, 绝对不上赶着伺候。   他们真正讨厌的是客人来自四面八方, 也不晓得到底会不会携带病菌。万一有啥不好,把病菌传染给鸡群,那可是要命的事。   五六十年代,马立克氏病猖獗一时,几乎将美国的肉鸡养殖业直接一网打尽。从那以后,逐渐走向大规模养殖的肉鸡养殖场主们在这方面都特别小心。   李经理也是定下了要从向阳养鸡场订货后就开始联系美国本土的鸡肉供应商, 一直跟对方谈, 谈到现在才定下来。   他十分抱歉:“如果不方便的话, 我下次再找机会想办法联系其他养殖基地。”   周秋萍脱口而出:“方便,当然方便。”   马上就要春暖花开, 对养殖业来说是蓬勃的季节。她本来就打定主意扩大养殖场的规模, 当然不愿意耽搁。   “我和我母亲都有香港护照, 但我们还没办过去美国的手续,这方面需要你帮忙。”   李经理二话不说:“这好办,只要你这边时间能安排好。另外, 我需要你提供一份名单,具体有哪些人需要过去?我建议你们带上技术专家, 这样可以有针对性的进行学习。”   这是自然的。   那王教授必须得跟上。   不过他已经回江州过年了, 大年初五就要去美国, 这样的出差任务得跟人商量一下。   挂了电话, 周秋萍就直接打给王教授。   大年初一是家家户户拜年的日子,找人真不太方便。况且王教授家也没单独装电话,还得靠楼下的公用电话。   好在他年纪够大,已经属于长辈级别,可以坐在家里等人上门来拜年。   当然,儿媳妇是有意见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房子太小,来个客人,家里人连屁股都转不开了。   倘若公爹级别够高,能当上校领导,住进学校刚盖的专家楼,上下两层的那种,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王教授没有理会儿媳妇,只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儿子,但觉心寒。人果然是得陇望蜀的,一山还望一山高。   他跑回来干嘛呢?不如就待在养鸡场,起码还能图个清静。   楼下的电话员扯着嗓子喊他接电话,周秋萍刚问他周五方不方便出差去美国,他立刻斩钉截铁地答应:“我今天就可以回海城,需要我准备哪些东西吗?”   他是出过国,但之前都是学校行政帮忙办手续,到底要怎样走流程,他还真不清楚。   周秋萍赶紧强调:“不用这么着急,难得回去一趟,可以多待几天。初五才走呢。”   可王教授却吃了秤砣铁了心:“我早点过去也好,早点安排。出差一趟估计要花不少时间,得把事情都安排好。”   挂了电话,他回到家就收拾行李。   其实他的东西少的可怜,一个大箱子除了给家人带的礼物之外,只有简单几件衣服。   他儿子看他要拎箱子,顿时慌了。   大过年的,老父亲拿着行李离家出走,传出去他脸上没光啊。   “爸,小伟他妈就是这张嘴。其实你在外面她特别担心你,就怕你吃不好住不好。”   王教授不吭声,当没这个人。   小王老师看他油盐不进,急了,直接伸手拽住他:“爸,你干嘛,大过年的,你非要闹到我们家没脸吗?”   “你放开,我要出差。”   儿媳妇也跑了过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审美,两条眉毛纹的跟毛毛虫一样,直接吊梢起来,声音也抬高了八度:“哎呀,爸爸,你这不是打我们脸吗?大过年的,你上哪儿出差去?”   “美国。”王教授声音平静,“我工作的单位跟美国企业有合作,对方邀请我们去考察,领导说我是技术主管,必须得去。”   儿子和儿媳妇惊呆了。   现在不是10年,出国也谈不上多稀奇。大学里几乎每年都有人出国,或是当访问学者,或是考察,或者去进修。   但这也绝对是香饽饽,要国家掏钱出外汇的事,僧多粥少,那大家肯定得挤破脑袋呀。   像小王老师,马上都快40岁的人,就一天洋荤都没开过。   他老婆替他心热,瞬间热情的不得了:“爸,你就带上小伟他爸嘛。你可是大教授,出门在外身边能不带个助理?叫人看着也不像样。哎呀,我们也可以跟着帮忙,别让人家小瞧了。”   王教授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儿媳妇,然后又失望地看儿子,最后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不管在哪儿在什么情况下,你得自己有东西。   我知道你怪我,因为我是老右,所以你考了大学也不能录取,只能跟着下放。人家早就毕业了,你还要再重考。   那你想过没有?1977年跟你一块儿参加高考的,有几个人上过高中?又有几个人可以找到一本能拿出来复习的教材?比起他们,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对,全年学校有副教授的名额,我没给你张罗,你心里有气。那你扪心自问,你的水平担得上副教授吗?这些年你做出了什么成绩?你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你当教授带研究生,你能教人家研究什么?你自己都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做研究。   从你当大学教师第一天开始,我就天天对你耳提面命,告诉你搞研究的人不要把精力都花费在跟人吃吃喝喝跟人称兄道弟上,要耐下性子,老老实实地做学问。   你听吗?你一句话都不听。今天跟这个混,明天跟那个混,做学问的人一天天搞什么小团体。你都花费在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上,你的水平怎么可能提高?   自己手上没东西,还一天到晚想着走捷径。你这样的,当上了副教授,学生才要倒大霉呢。”   说到后面,他自己情绪也激动起来,直接摇摇头,拎着行李往外走:“你好自为之吧,你也一把年纪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不给孩子当榜样,自己把自己活成笑话吗?”   小王老师像被雷劈到了头顶上,呆愣当场,甚至连他爹走出门,他都忘了要把人拦住。   但他老婆反应比他快多了。毕竟也没血缘关系,大家也不到交心的地步。   她追到外面,一把拽住王教授的包。这会儿他家的门已经开了,左右邻居看到这架势,都有点懵。   王教授从善如流:“好了,我是去出差又不是去旅游,哪有空给你们带东西。”   隔壁何教授好奇了一句:“出差?你今天出差?”   王教授露出无奈的笑:“美国人不过咱们的年啊,咱们得就人家的时间。”   他三言两语交代事情,美国的合作方邀请考察,领导非要他去。   左右邻居都七嘴八舌,核心思想在于夸奖他厉害。   这都退休了,随便找份工作打发日子,居然还要去美国当专家。   不愧姜还是老的辣。   还有人试探着问他能不能帮忙从国外带东西,家里攒了点外汇,想买点好东西。   王教授却摇头拒绝:“来不及,时间安排的很紧,没给留逛街的时间。”   他微微一笑,“香港老板可不让人磨洋工。”   大家都跟着感慨,可不是嘛,资本家就这样,一点人情味都不讲。   儿媳妇还想跟着王教授出去,再磨一磨对方,但是大家全都围在王教授旁边,愣是没给她凑上前的机会。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公下楼去。   走到公交站台旁,何教授才低声骂了一声王教授:“你个傻子,你把房子让出去干什么?你看看,自己现在连个家都没有了。搞搞清楚,东西捏在自己手上,人家才是你儿子。不然人家就是你老子。”   王教授苦笑:“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   何教授冷笑:“哼!你被扫地出门睡大街的时候再说这种漂亮话吧。一辈子白活了。”   王教授默不作声,任凭老友责骂自己。   他的确该被骂,他没脑子,让儿子长成这样。子不教,父之过。   多骂他两声,是应该的。   王教授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票到海城。他的教授身份帮了他忙,好歹让他买到了卧铺票,可以一路躺过去,甚至直接睡着了。   这边青青和星星睡醒了,一边吃午饭,一边惊叹:“美国啊,有迪士尼!”   她俩在模特队的小伙伴有个姑娘父亲驻日在大使馆工作,小姑娘在日本生活过几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迪士尼乐园。   小朋友们聚在一起吹牛的时候,这简直就是她的杀手锏。把一群小家伙撩拨的不要不要的,个个都羡慕死了。   星星直接提出要求:“妈妈,我们也要去迪士尼乐园玩。”   周秋萍头痛,小朋友们,搞搞清楚啊,你们以为美国是个镇吗?美国面积很大的。你妈跟你奶奶去考察农场,说不定距离迪士尼乐园十万八千里远。   余成却突然间冒出句:“我也过去吧,我带孩子去迪士尼乐园。”   之前秋萍说她跟阿妈过去就好,有彭阳和李经理陪着,朱莉也说到时候可以直接从加拿大到美国跟他们汇合。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但是余成怎么可能不担心。人生地不熟,一下子跑那么远,万一有什么事情他不得急死。   青青一开始没说话,这会儿爸爸开口了,她立刻支持:“对,爸爸陪我们去。”   周秋萍想捏太阳穴,高兴同志却心动了。   对呀,机会难得。带孩子出门长长见识也是好的。那个古代人都说行万卷书,不,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眼界开阔了,那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理由,老太太不会说出来的是,她现在已经看不上那对亲家了。不稀罕自家孩子跟他们待在一起。   让余成在国内照应几个孩子,那肯定免不了两个老的在旁边叨叨叨。   真是的,还是吃国家粮的县城人呢。那小鼻子小眼的,真叫人看了好笑。   高兴同志进步了,已经不屑于和他们为伍。   老太太热心地帮忙出主意:“小余是电脑公司的,咱们的设备都是自动控制,本来就要那个电脑啥啥啥来了。”   卢振军在旁边插了句嘴:“电脑维护。”   “对对对,就是电脑维护。所以小余也得过去。不然我们要进口设备,让你知道好跟坏呢。”老太太高兴地催促女儿,“你跟李经理说,我们得把小余带着,不然我们工作没办法开展。”   周秋萍满脸大写的无语,伸手指着三位小朋友:“那他们怎么算?你们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吗?要过去拍广告?”   高兴同志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自家雇佣的是童工吧?   卢振军在边上笑呵呵:“直接说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所谓的外交无小事,只是国人自己觉得而已。人家外国人根本不当回事儿。   不就是要出个国嘛,又不指望对方掏钱,就是让他帮忙行个方便而已,多大点事。   周秋萍想想也是,便点头:“那我打电话问一声吧。”   对着电话机,她直言不讳。   本来呢,这个新年她是打算好好陪陪孩子的。平常太忙了,都没怎么顾上小朋友。   “小家伙一直想去迪士尼乐园。原先我们想过年的时候就近去日本泡泡温泉,带孩子玩玩迪士尼乐园。这回时间就不上,日本是去不成了。我想问一下,我可不可以把他们带到美国去?孩子爸爸陪他们玩,等我考察完了,再抽一天时间陪陪他们,然后再回国。”   此事听上去有点复杂,也有些麻烦,但并非没办法解决。但李经理得先问清楚了到底要怎么操作,又究竟需要哪些材料。   拿美国签证不是件简单事,尤其在80 90年代的大陆,国人出国淘金的热情很高。签证官高度警惕申请的人会移民,所以审核十分严格。   好在高女士和周秋萍都有香港护照,这倒能帮上不少忙。不然的话,李经理也没把握。   挂了电话,周秋萍揉两个丫头的脑袋,朝她们努嘴:“去,自己收拾行李去。”   两只小东西这会儿机灵的要命,立刻发出欢呼,往房间跑的时候还要扯卢小明:“哥哥,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收拾箱子。”   呵呵呵,天底下的小孩子都是呆不住的人,最爱出门。   卢小明有些茫然,他也要去美国吗?   周秋萍点头,然后询问卢振军:“你要不要过去看看?美国发展的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   一场海湾战争,把一群自我感觉良好的军方高层的脸都打烂了。在绝对的高科技战争面前,所谓的游击所谓的人民战争全都是浮云。   你还没看到敌人,你就叫人给KO了,还自我高.潮个啥呀。   卢振军怦然心动。虽然从他干后勤时,他就相当于脱离了一线,他毕竟是军人啊。海湾战争这一场仗,可以说让他惊得浑身冷汗。   虽然现在中美关系缓和了,而且因为苏联的存在,两国关系似乎还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国际上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朋友,永远流传的只有利益。   他点点头:“要是方便的话,我也跟着凑凑热闹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从头到尾,余家老两口都没插上话。实际上,他俩已经被惊呆了。   就打几个电话的功夫,说出国就出国了?也太太太……至于太什么,他俩也说不清楚。   好吧,对于1991年的普通百姓来讲,去美国和去月球是几乎差不多的概念。反正都距离大家的生活太遥远,跟他们毫无关系。   就好比周秋萍要带一家人去美国,也和他们老两口毫无关系。自始至终,她都没提一句把他们也带上的话。   她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呢。   今天才正月初一,距离正月初五还有好几天的时间,足够余成带着他们在海城市区好好逛一逛了,不算怠慢了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忙忙碌碌的,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给人拜年,一边等待办好出国手续。   谢天谢地,有李经理帮忙,一切都顺畅,连几个小朋友都毫无悬念地可以购买飞机票。   唯独一个倒霉的卢振军同志,因为他的身份敏感,他要去美国得经过层层审核,于是被直接涮了下来。   周秋萍也觉得这事儿挺搞笑的。因为卢振军如果真想去美国的话,当真谁都拦不住。他为了做生意方便,在匈牙利拿了蓝卡。匈牙利跟很多国家都互相免签,靠着蓝卡,他可以轻松办好赴美手续。   不过既然人在国内,卢振军决定还是按照国内的规矩来,没必要给人添麻烦。   他摸摸儿子的脑袋,笑着招呼小家伙:“行吧,你去开洋荤吧,你爸我老老实实回匈牙利。”   说着他又叹气,“哎呀,这个美国就是麻烦,不像匈牙利,想去就去。”   周秋萍笑着正要接话,无意间目光扫过了余成的爹妈,她心念微动:“卢老师,你这边还有没有邀请书?有的话,能带叔叔阿姨过去吗?”   屋里人都愣住了,旋即高兴同志第一个积极响应:“对对对,那个小卢啊,有的话直接给安排一下。哎哟,老姐姐,我跟你讲,欧洲漂亮的很呐。要不是我这边忙,实在没空,我还想再去逛逛,把每个国家都逛一遍。”   虽然她已经烦这两个老家伙了。但他们都出国了,把这两个老的送回老家,好像有点那个啥,不如让他们去国外也长长见识吧。   省得都90年代了,还是老思想。   卢振军摸了下鼻子,点点头:“没问题,这个我来安排。”   余家爹妈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拒绝:“不了不了,不糟蹋这个钱。”   他俩脑袋嗡嗡作响,出国呀,出国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就挂在嘴边,好像临时决定去饭店吃个饭一样。   周秋萍笑笑:“花不了多少钱,就是我们事情忙,不能陪你们了,卢老师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对,她就是用钱砸人了。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跟她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他们的处事标准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孙子孙女儿都老大的人了,指望他们扭转老思想,开什么玩笑啊?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黑魔法打败黑魔法。   人总是对默认不如自己的人苛责,而对高高在上的人无比宽容。   士大夫一天到晚指手画脚,说你这个不合规矩那个不合规矩。皇宫里的皇帝纳了皇后的侄女儿当妃子,谁会唧唧歪歪?大家都默认皇帝不用遵守这规则。   说到底,人指手画脚的本性,都是在欺软怕硬,晓得不能惹硬茬。   送他们去东欧玩一趟,足够赌他们一年的嘴了。   至于一年以后会怎样,那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儿。   反正她是不耐烦花时间纠正他们的三观的。   这世界上除了阿妈和两个女儿,谁都不值得她如此耗费心力。   因为女儿是自己生的,无论如何她都要负责任。   而阿妈,阿妈即便是那个逼着她不许她离婚的阿妈时,如果有人欺负她,阿妈也能跟人拼命。如果有人拿刀子捅她,阿妈会拦在前面拿身子替她挡着。   旁人能做到吗?   说到底,她跟余家老两口也就是熟人罢了,反正也不生活在一起,何必费那个心思。   作者有话说:   系统检测到您的作品《八零年代女首富》第278,313,343章含有涉及国内外领导人及其家属(名字、代称、昵称、事迹等)的涉政类敏感信息,相关内容的创作需要较高政治素养,若您无法把握内容尺度,请尽快调整或删减相关内容,并自查旧作品(含存稿章节)当中是否包含此类信息,及时处理,也请勿在创作时使用各种变体、缩写等方式来指代相关内容,一经发现将从严处理。   所以为了这篇文活下去,我下午就忙着这活了。我刷刷刷收了9条站短。 第407章 去养鸡场(捉虫)   卢振军早就做惯了带人的生意, 动作麻利的很。   大年初五,周秋萍他们去机场的时候,余家老两口也跟着去机场了, 只不过一个是国际航班, 一个是国内航班。后者得去京城办手续,然后才能出国。   这是余家夫妻头回坐飞机, 在此之前, 他们连飞机场都没见过。   按照1991年的规定,以他俩的身份,别说坐飞机了,就是火车的卧铺票,倘若不是余成找人打了招呼,他俩都没资格买。   老两口倒是很勤俭节约, 一再表示不用坐飞机, 坐火车就可以了。那个太贵。   然而卢振军一句话盖棺定论:“有了浪费的时间, 我能挣多少机票钱了。”   愣是把他们堵得说不出话了,只能跟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地跟在大部队后面去机场。   实话实说, 余成看到他俩这样时, 有一瞬间是心疼的, 但很快就冷酷下来。   眼下的阶段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拼命往山顶跑的时期。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家庭出身,也从来不指望家里人能够提供什么助力,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家人不能拖后腿。   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其实就是千方百计想把他拖回属于他们的圈子, 这样他们才能感觉安心, 觉得自己还属于他们。   但他早就不需要这些了, 他只想飞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而不是当个风筝被人拽着线。   大家依次排队过安检,然后分别去不同的候机厅。   余成看着父母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转过身。   小朋友们乐淘淘,知道要去迪士尼乐园玩,都开心的不得了。   星星还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嗲嗲地强调:“爸爸,抱,宝宝走累了。”   周秋萍静静地看着这丫头作妖,直接呵呵:“那好,爸爸抱你,你帮爸爸拎箱子。”   小家伙看着比自己还高的箱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直接松开余成的腿,迈开两条小短腿,咚咚咚往前跑了。   这只现实的小东西。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等到了候机厅,他们竟然还碰见了熟人。   黄山带着旋风小子还有卢潇潇等人,正坐在椅子上说话。   大冬天的,大家都穿的严严实实,歌手们还戴着口罩帽子,显然不想引起围观。   还是卢小明眼睛尖,一眼认出了他们。   周秋萍看到他们就乐:“你们这是去哪演出吗?”   黄山瞧见她也同样惊讶。   说实在的,天底下大概没有跟周经理一样洒脱的老板了。她只查账,只给钱,只帮忙搭线让歌手可以上电视台表演,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   趁着连黄山都感觉自己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现在老板发问,他赶紧回答:“不是去演出,是拍MV和写真集。”   眼下大陆还没明星写真的概念。演员歌手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方式要么是出磁带封面,要么是上电视,要么是给杂志拍画报。   黄山要打造的是歌星,当然不能局限这些方式。   况且去年小虎队已经在内地发行磁带,大家市场定位类似,这对旋风小子的冲击极大。   去年底他们推出新专辑之后,销售势头就比不上上一张。黄山觉得得出狠招,必须得把他们的知名度彻底打开,提高歌迷的黏性。   除了要拍摄更精美的MV之外,还要发行写真集,让歌迷认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明星风采。   周秋萍现在把自己的定位摆的挺准,就是投资人,所以坚决不指手画脚,只表示祝福:“那祝你们新专辑和写真集都大卖。”   卢潇潇是创作歌手,她对拍写真这些处于可有可无的态度。对她来讲,出国玩一趟早早创作的灵感,反而更现实。   她看到彭阳,倒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那个剧本写完了没有?”   她不说,周秋萍他们都要忘了彭阳曾经还走过文艺青年路线,真创作过一个电视剧的大纲。   彭阳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已经开始拍摄了,你们不知道吗?就在布达佩斯拍的,1/3的大纲都是我写的呢。导演说了,等到《渴望》放完了,江州台接着就放这部剧。”   卢潇潇立刻表达自己的期盼之情,兴高采烈地强调:“太好了,早点放,我就不喜欢那个《渴望》。偏偏我妈最喜欢,我放假回家,她每晚必看,看得我烦死了。”   周秋萍乐了。   《渴望》应该算90年代初最红的电视剧,简直可以说是万人空巷,那个收视率相当的惊人啊。   据说播放电视剧的时候,晚上治安都变好了。因为大家都跑回去看电视,犯罪分子都懒得活动。   但说来奇了怪了,周秋萍身边就没人喜欢《渴望》,或者更具体点讲,就是他们好像都对刘慧芳感觉麻麻的。尤其是女同志,一个个都恨铁不成钢。   改革开放已经10年,文艺工作者不去歌颂能为社会创造财富,能响当当挺立在社会上的职业妇女,反而大肆赞扬宁可抛弃工作也要一心为家庭的贤妻良母歌功颂德,到底在传递什么导向啊?   典型的男权思想。   卢潇潇还在愤愤不平。在家过年的时候,她因为喜欢剧中的大反派王亚茹,跟她妈还吵了一场。   高兴同志瞬间找到了知音,直接站在卢潇潇这一边:“那是你妈妈老思想没眼光,人家王亚茹多好呀。不管经历多少风霜,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人家从来没放弃过奋斗,愣是变成了医院的一把刀。刘慧芳呢?好好的工人都不当,一天到晚就想着围着锅台转,伺候一家老小吃喝拉撒,有什么意义呀?”   周秋萍不得不咳嗽一声,说句公道话:“家庭妇女有家庭妇女的存在价值,这个,职业妇女请不要歧视人家。”   结果老太太现在极度膨胀,直接嗤之以鼻:“她什么价值?我看她就是不想奋斗。家里是少了她就塌掉了吗?她是不思进取,没想过要在工作上取得成绩,往家里一躲,她就心安理得了。”   周秋萍只能摸鼻子。   因为老太太一边看一边骂,却一集不落。   而她自己是有一眼没一眼总共也没看几集,所以真要争论起来,她不是人家对手呀。   其他的人可识相了,绝对不敢招惹高女士,就连余成都是打岔,赶紧剥了橘子分给大家吃。   哎呀,过年就是吃橘子的季节,不仅好看而且好吃,甚至连剥掉的橘子皮都好闻。   李经理跟他们约好了在候机大厅碰头,过来刚好听到了母女俩的对话,笑着点头道:“我感觉很有意思,一部电视剧好像反映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   这部剧太红了,不管想看还是不想看的人,谁要打开电视,总归都能看到。   跟他在报纸上看到的评论不同,他身旁的同事好像都不喜欢那位人气极高的主人公。尤其是店里的年轻女孩,觉得刘慧芳莫名其妙。   高兴同志迫不及待地寻找同盟:“那你呢?李经理你怎么看?”   李经理有一说一:“我觉得她很奇怪,她的逻辑难以自洽。”   因为想深入中国市场,所以即便他对电视剧没多少兴趣,他也认真看了热播剧。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大陆人的文化价值观,这样能帮助他进一步适应大陆市场。   高女士这回真高兴了,看他特别顺眼:“我就说嘛,这个人很奇怪的,起码农民不会真的喜欢她。”   铁饭碗多难得呀,她说不要就不要,就为了接孩子上下学。   真荒唐。   人家上班的女人就没孩子了?那一个个都不要出来工作了,天天围着孩子转好了。   事实上,孩子会喜欢这样的妈妈吗?人是要有社会价值的,没有了社会价值,谁都瞧不上。   余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感觉阿妈跟自己母亲没话说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在自己母亲眼中,刘慧芳才是天底下第一的好儿媳。儿媳妇就应该以刘慧芳为标准。   当然,捡了孤儿回来养,对她比对自己儿子还好,也不该。所以刘慧芳也有改进的空间。   自己母亲可瞧不上王亚茹那样的女强人,你又是一个女人连家庭都不管,那成什么样子了?   可要不是有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人,那个小芳能做到手术,自己行走吗?   电视剧果然有魔力呀,本来还不怎么熟的人因为一部电视剧迅速打成一片,等到登机的时候,大家还意犹未尽。   只可惜虽然他们的目的地都是美国,看大家的目的地却不一致。余成倒是可以带着孩子跟黄山他们同步,他们都去洛杉矶。   周秋萍他们要去的却是德玛瓦半岛上肉鸡工业基地,它号称世界家禽首都,规模极大,距离洛杉矶有几百公里。   大家在机场转机的时候就挥手道别了。   三个小朋友兴高采烈,尤其是刚才还在飞机上缠着妈妈不撒手的周星星小姑娘,现在跑的比兔子还快,两条小短腿都不影响她的发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迪士尼乐园了。   周秋萍再一次深深地感叹,养娃就是养个寂寞,都是没良心的小崽子。   李经理乐呵呵,招呼他们赶紧上飞机,如果运气好的,他们可以天黑之前抵达德玛瓦半岛,明天早上就过去参观。   彭阳陪着他们,朱莉会在洛杉矶和小朋友们会合。为了安全起见,她还带了自己的两个堂兄过来打零工。他们家是武学世家,几乎人人都是一手硬功夫。   也正因为这样,周秋萍才敢让余成一个人看三个小孩。   这回他们的运气只能说一般,飞机还是晚点了,而且路上车子出了点小故障。到达德玛瓦半岛他们的住处时,天早就黑透了。   但一路上的奔波造成的筋疲力尽造成的好处在于,大家居然集体忘记了时差,进了房间倒头就睡,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是被外面的鸟叫声吵醒的。推开窗户,她看到了黑影从松树上一窜而过。她疑心是松鼠,但眼下还是正月,松鼠有这么快结束冬眠吗?   不过这个半岛倒是没她想象中的冷,感觉就还好。   他们住的旅馆规模不大,胜在干净又安静,还包早餐。   高女士吃到了正宗的美国餐,咬了一口甜甜圈,差点没把她的牙齿给甜掉。老天爷哎,这到底放了多少糖?   王教授在旁边笑:“美国人最爱吃糖,他们的东西甜的要命,实在吃不消。”   他以前来过一次美国,那会儿国内物资还挺紧张的,糖跟油一样属于稀罕物,定量供给。所以刚开始看美国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吃糖,他觉得特别羡慕。   但过了没两天,他就吃不消了,实在受不了这个甜。   李经理笑着推荐:“那就尝尝这个谷物牛奶吧,这个你应该比较习惯。”   周秋萍吃了一口,发现是冷的,赶紧要求加热。   饮食习惯不同,这大冬天的,他们更加喜欢吃热气腾腾的食品。   其实餐桌上还有燕麦粥,倒是刚煮出来的,热气腾腾。可惜里面同样加了很多糖,甜的发齁。   都说江南人爱吃甜,但周秋萍觉得就连排骨也是甜的无锡人在美式饮食面前都要甘拜下风,人家是把糖当成米往锅里放啊。   好在大家都不算挑剔的人。泡了谷物的牛奶加热了一回,他们也能凑合着吃,加上还有面包片,无论如何都不至于饿肚子。   待到大家将餐桌一扫而空,李经理起身邀请:“走吧,这个基地上有肉鸡养殖场、鸡肉加工厂还有疫苗制造厂和饲料加工厂。”   周秋萍颇为惊讶:“疫苗也在这里做?”   李经理点头:“法氏囊病病毒就是在这个岛的甘保罗镇上发现的,这边的禽用疫苗制造厂也很有名,就是法国的诗华。当然,它先是被芝加哥的埃博特药厂吞并了,然后这个药厂又被法国的赛诺菲集团吞并了。但是诗华最有名,所以还叫诗华药厂。”   上车的人都笑出了声:“法国人可真够执着的。”   他们坐上车子之后,李经理就准备发动车子。   彭阳东张西望:“还有人呢?”   他们这边有4个人,但李经理就孤身一人啊。   李经理笑道:“没人了,就是我,我是你们的向导,也是你们的翻译。”   这回连周秋萍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像这种活动难道不应该起码有个接待小组吗?有人负责住宿,有人负责交通,有人负责吃饭。   李经理哈哈笑出声:“哪用这么麻烦,住宿有旅馆,吃饭有饭店,交通不是有车子吗?打个电话预定就好了。你们放心,我敢保证这一趟,绝对不会怠慢你们。”   他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个岛位于大西洋和切萨皮克湾之间,气候比较温和,土地也很肥沃。这里盛产大豆和玉米,这两种都是鸡饲料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天冷,要是换个季节过来,风景还是很好的。”   其实现在也不错,地上没有积雪,天空特别蓝,让人感觉十分宁静。道路两旁的屋子普遍都不高,有的两层有的三层,有的只有低矮的一层,墙壁或白或红,在树木的掩映下,安静的仿佛明信片。   彭阳突然间感叹:“他们应该到这里来拍明星写真的,效果肯定不错。”   李经理笑了起来:“那效果肯定没在洛杉矶好。洛杉矶才洋气,这里是农村。你们不是喜欢洋气,讨厌土气吗?”   关于这点,大家还真不能否定。   黄山千里迢迢带着他们跑到美国来拍MV,就是为了让他们看上去更加时尚洋气嚒。   车子往前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高兴同志都快要睡着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李经理招呼大家下车:“这边,这里就是养鸡场。”   周秋萍抬眼看过去,这家养鸡场的规模不算大。因为鸡舍摆在这里,总共就是平行的5座鸡舍。   李经理解释道:“你那边的条件估计也只能这样来,大规模的,后面我们再看。这个养鸡场每次养10万只鸡,饲养周期是49天。”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补充说明,“这里的养鸡场都是跟几家大公司合作的,比方说Tyson Foods,Inc,就和这些养鸡场签合同。鸡苗以及饲料由公司提供,技术指导还有兽医服务,也是这些公司来提供。当然,我不赞同你们这么做,你们的农民服从性太低,基本上不会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的。比方说一个给鸡用药治病的问题。之前你们的食品公司收购上来的鸡,农民养的,我们检测了鸡肉里的药物含量就超标。按照规定,出栏之前的一段时间是不允许给鸡用药的,这样才能把药物给代谢掉。但是因为药片很便宜,农民又想保证尽可能有更多健康的鸡出笼,所以就一直喂,直接拌到饲料里面喂。说了多少次都没用。我觉得你们国营单位都没办法约束他们,你们估计也很难。所以,不找农民合作,自己管理养鸡场是对的。”   说话的功夫,大家已经到了养鸡场门口。   靠近大门的位置,看着一位头发花白应该年过花甲的男人,他正朝着门口方向看。   瞧见李经理,他笑着挥了挥手,说了一句什么。   因为他的口音很重,周秋萍只听到了一个单词,那就是Welcome.   好了,有这个就够了,他们是过来参观学习的。   王教授下意识提了口气,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他是技术主管,老板可以看热闹,看经营,他却必须得把技术要领都学到手。 第408章 适合和不适合   平心而论, 德玛瓦半岛上的养鸡户真的非常省心。   饲料是公司配好的,也是由公司派车定期送过来,就放在养鸡场鸡舍外面的大储蓄罐里, 由自动传输带源源不断地送到鸡嘴边。   防疫接种工作也是公司来负责。雏鸡一出壳就接种了马立克氏病的疫苗, 然后才会交给农户养殖。此后需要接种的新城疫苗和传染性支气管炎疫苗是通过饮水途径解决的。公司派人过来执行。因为是通过饮用水搞定,一不需要抓鸡, 二不需要打针, 几乎对鸡群没有任何干扰。   除此之外,鸡群整个生产过程中,喂料饮水通风光照温度控制全都是全自动化系统。等到49天长成后,也是公司派车过来,直接把车拖走加工。再送来新的雏鸡,开始第二批养殖。   如此周而复始, 一个养鸡场每年可以出6~7批鸡。   摸着良心讲, 这真的可以称之为傻瓜式养鸡了。   这也是现在国际上比较流行的公司+农户养殖模式。双方都可以从中获利。   农户通过和公司合作, 减少了养殖中可能存在的种苗、技术以及销售风险。   而公司节省了养殖场地以及设备投入的成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扩张规模, 迅速占领市场。   王教授真诚地看着养鸡场主, 诚心实意地向对方请教:“那你们不给鸡喂药吗?”   说实在的, 之前李经理说不建议周经理采取这种跟农民合作的方式养鸡,理由是农民服从性太差,无法养出符合标准的鸡;他心里挺不舒服的。   因为是老右, 他下放的时间比一般人都长。他吃过农民的亏,但那些基本上都是农民中的干部。更多的农民, 普通农民, 给予他的几乎都是照应, 比如说偷偷给他送饭的小秋萍, 比如说从牙缝里省下口粮接济他的高女士。   因为这份感情的存在,他就特别不乐意人家说农民的坏话,尤其当着他的面。   可他也承认李经理说的情况是事实。农民太穷太苦了,总想多挣点钱。倘若他们旱涝保收,大概也就不会耍这种小聪明。   王教授也是典型的哑巴英语,词汇量大,语法没问题,但是开口相当够呛。听着农场主满头雾水。   还是李经理帮忙翻译,对方才给出了答案。   喂药?不存在的。疫苗都是公司通过饮用水给小鸡喂的,不归他负责。假如鸡生病了,那也是兽医治疗啊,又不是他的事。况且接种过疫苗之后,封闭式鸡舍保持卫生,减少外界病菌传播的可能,鸡也没那么容易生病。   王教授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人家的重点放在预防而不是治疗上,自然就不需要使用那么多药了。   现在农民养鸡鸡肉里药物含量超标的主要原因倒并非是鸡生病,而很多养殖户在预防性用药。因为害怕生病,害怕没能及时用药,所以长期把药(主要是抗生素)拌在饲料里给鸡喂了。这样即便有病菌传播,也能控制住。   但长此以往,这就是一只药鸡,而且还会造成超级菌现象。养鸡人需要喂的药越来越多级别也越来越高,才能压住病菌传播。   这么做,可以说是饮鸩止渴,根本不利于养殖业长期发展。   李经理好奇了一句:“周经理你是如何保证你收上来的机不是药鸡的?”   如果农民能够保证规范养殖,其实肯德基也不介意和农民合作。美国肯德基使用的鸡肉同样是农户养殖产品。   周秋萍笑了笑:“我是通过农村的基层销售组织供销社来达成双方合作。我们为了保证鸡在适当的时候被宰杀,采取的是每天定点在一个地区的养鸡场进货。如果抽检发现鸡肉的药品含量超标,那么作为惩罚,我会减少在这个供销社的进货量,把指标分配给附近的供销社。”   她没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种简单的连坐以及制衡手段。   同一个供销社的养殖户,因为害怕受到同伴的连累,所以在自己养鸡的同时也会承担起义务监督对方的责任。如此一来,自然就减少了不规范喂药的概率。   同时,她选择在发生药鸡事件后,将空出来的收购额度分给旁边的乡镇,也是防止同区域的人抱团,共同对抗公司的政策。   李经理是少年时期才移民美国,算半个香蕉人,对于中华文化的隐约之处,还是能够理解的。   他只好奇一件事:“你不怕他们联合起来闹事吗?”   说实在的,以他和中国养殖户打交道的经历,他觉得中国农民不好惹。虽然平常又狡猾又老实还胆小怕事,但一旦发飙的话,那相当的厉害。   倘若他们不继续收购鸡,那就相当于断了对方的生活来源。他们能够跟你拼命。   周秋萍笑道:“没那么夸张,肯养鸡劳动致富的人,基本上不是亡命之徒。况且中国现在处于从吃饱到吃好的转变过程中,养鸡没有行业标准,对鸡肉的要求也不高,而且鸡肉消费市场逐渐增大。鸡肉比猪肉便宜,而且我们传统观念里,鸡肉营养又健康,消耗量很大。我这么说吧,即便是被我拒绝掉的药鸡,也不会真的砸在养殖户手里,他们最多就是自己把鸡挑到市场上去卖,费点事或者少挣点钱,同样能够把鸡卖出去。”   看到李经理不赞同的眼神,周秋萍又解释,“人的认识都是不断进步的。现在我们知道药鸡不好,吃了对人也不好,所以不能接受。但农村甚至大部分城里人的普遍状况依然是经济条件不富裕。不要说药鸡,在我小时候,如果能吃到高温肉,就是得了瘟病死的猪煮出来的肉,我们也绝对不可能嫌弃,而是吃的兴高采烈。就是现在,农村的猪如果吃了药死的耗子被毒死了,或者牛吃了打了农药的草也毒死了,这些死掉的家畜也不会丢掉,而是直接放干净血,然后分割在附近几个村卖掉。卖的人不会瞒着买的人,买主心知肚明,也心甘情愿地掏钱。”   李经理听得目瞪口呆,感觉不可思议。   这些人就不怕吃出毛病来吗?   周秋萍解释道:“一个是量不多,每家每户买的肉很少,家里每个人能分到两块就不错了。从数量角度来讲,吃出毛病的可能性并不大。另一个就是这种肉普遍要比正常的肉便宜一些。农民其实很苦,大部分人都不富裕,一年到头逢年过节才能勉强吃上肉。能够有便宜肉吃,大家还是很乐意吃的。所以说农民饲养药鸡,未必就是他们想使坏。在他们眼中,能吃上药也许也是一种重视的象征。我这么说吧,到现在为止,农村有些老人生病了也不会吃药,不是他们不想吃,而是他们舍不得掏这个钱。就是以前在有赤脚医生的时代,大家也尽可能选择针灸之类的治疗方式,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因为医生针灸可以不收钱,药必须得收,那个是要花钱买的。”   李经理听了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本以为自己对中国对大陆好歹还算是了解的。现在却发现好像他一直想当然了。   听到他的感慨,周秋萍只笑笑。   这些不会有人写在书上的。   穷人嘛,没话语权的人嘛,干嘛要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想这么做?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们就好了。好像他们生来就是坏种,所以活该受穷受罪。   李经理倒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如果你能管理好农户,倒也不是不可以采取公司+基地+农户的养殖方式,只要你能够这样统一的提供雏鸡、饲料、防疫、收购、加工,这样能够快速发展。”   王教授颇为心动,其实他还是比较青睐这种方式的。   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帮助农民致富。   实话实说,种田致富那是不可能的,粮食收购价格就摆在那里,各种收费摊派又不断,农民种田最多也就是饿不死自己。别说生场要住院的病了,就是孩子的学费都没办法从地里刨出来。   养鱼需要池塘或者沟河,农村这些都是集体所有,已经被人承包了。其他农民想要手上有钱最好的方法就是养鸡养鸭养鹅,其中鸡又比鸭和鹅好,因为后两者需要水,前者一块空地就能解决问题。   就是地方政府,只要稍微脑子正常点的,也会支持这种模式。正常的政府都会希望自己管辖的人民富裕,而不是穷困潦倒,被迫背井离乡。   毕竟就是薅羊毛,肥羊也比瘦羊好薅啊。留在自家才能薅得到。   高兴同志也心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女儿。   然而周秋萍却坚决摇头:“这个很难,起码在海城附近做不到。不仅仅是药鸡存在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养殖环境不合适。”   海城周边包括整个江南都是中国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中国的城镇化才刚刚开始,绝大部分都是农村人口,甚至村里比城里还热闹。   如此一来就意味着家家户户住在一起,连田地都连成一片,没有大片的空地。而且农村有个习惯,叫做致富带头人。一家养鸡发了财,左邻右舍都会跟着学,然后这个春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养鸡村。   那是好事吗?当然,百花齐放,共同富裕,有什么不好的?   错,大错特错。   为了减少流行病大面积传播,养鸡场的建造标准最基础的一条就是两个养鸡场相距要在1.5~2公里以上,甚至离得越远越好。在这个范围内都不要有其他禽类养殖。   这现实吗?这绝对不现实。   即便其他人家不搞养鸡场,那农村谁家还不养个鸡呀?鸡屁股就是农妇的小银行。鸡蛋是农家的重要蛋白质来源,家里老人孩子的营养主要就靠这个。   你能因为你养鸡卖钱就不让其他人养鸡养鸭,养鹅?凭什么?天底下都没你这么霸道。   小农经济的特点决定了中国农民,他就是农民,而绝对不是美国的农场主。   而美国的公司+基地+农户的养殖方式,也不适合中国,除非像东北那种一承包就是几十上百亩甚至上千亩地的地方。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话说了。   真到东北去养鸡,然后再运回来用?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火车皮多紧张啊,运输费都要比鸡贵了。   好在虽然农户+的模式对他们来说暂时不适用,但王教授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个养鸡场可以完全复刻到国内的农场里使用,采取同样的模式就好。   大家挥别年过花甲的农场主,继续往前出发。   车子开出去10来分钟,周秋萍指着前面的工地好奇:“那里是干什么的?”   李经理看了一眼,不太确信:“可能是发电厂吧。”   他解释道,“这边养鸡的农场特别多,鸡粪也特别多,污染问题很严重。所以有个说法说要把这些鸡粪聚集起来,燃烧发电。”   高兴同志听得目瞪口呆。她只听说过蒙古包烧牛粪当柴火,头回听讲鸡粪也能烧。   再说他们不嫌麻烦吗?   “干嘛不当肥料呢?”老太太热情的很,“当年我们没化肥用的时候,都是自己积肥。我们的蔬菜专家说了,有机肥种出来的菜和庄稼那都比化肥养出来的好吃。下回您到江州,我们请你吃,我们有自己的有有啥岛来着?”   王教授在旁边帮她提话:“是有机农场。”   “对对对,我们用的都是有机肥。那长出来的菜呀,吃在嘴里都特别香。”高兴同志的脸皮现在练出来了,完全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接的话就继续往下说,“那岛四面环水,都是世外桃源。岛上的桃子啊,可好吃了。”   李经理不得不解释:“他们也发酵有机肥,就像你们在养鸡场外面搞的那个,但是鸡粪太多了,消耗不掉。”   鸡粪制作有机肥的工艺不复杂,主要分成两步骤,一个是生物发酵,另一个就是高温灭菌。这样产出来的有机肥既不臭,而且肥力很可以。   向阳养鸡场的鸡粪就是简单做成有机肥之后,直接卖给周围农民。   虽然现在大陆对有机肥还不太感冒,但因为这肥料卖的价格便宜,近乎于半卖半送,一亩地用下来价格还不到化肥的1/3。加上王教授好歹是大学教授,天然在农民面前自带光环,农场种地的职工将信将疑地用着,发现种菜的效果好像还不错,双方的合作就渐渐融洽,属于皆大欢喜状态。   李经理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农场面积大,种的东西多,有机肥的消耗量也大,所以才不矛盾。这里不行,别看这儿盛产玉米和大豆,它们需要的肥料远远赶不上鸡的产出。所以,得另外想办法处理鸡粪。”   只可惜这个发电厂显然还处于刚刚动工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不然大家肯定要想办法进去开开眼界。   毕竟比起发电,不管是用鸡粪养蘑菇喂鱼还是制作沼气那都是小巫见大巫,消耗量绝对不能跟前者相比。   汽车接着往前开,就近停在了一家鸡肉加工厂门口。   这家加工厂跟周秋萍的屠宰场不一样,人家门口还开了个门店,卖鸡肉三明治和香肠,最神奇的是还有一种中国烧鸡。   时候不早了,大家也饿了,干脆就买了东西,坐在太阳底下吃。   周秋萍尝了口中国烧鸡,跟高兴同志一致认为,除了都叫鸡之外,她们真认不出来它跟烧鸡有什么关系。   李经理哈哈大笑:“中国烧鸡很受欢迎的,已经属于主流产品了。”   高兴同志偷偷在心里头吐槽,那是因为你们没尝过更好吃的烧鸡,才把破烂当成宝。火车上的德州扒鸡都比这个好吃,更何况正宗的江南烧鸡呢?   得,老太太也地域歧视起来了。   好在烧鸡虽然不咋地,但香肠还是挺好吃的,的确够香。   李经理一边吃热狗面包,一边跟他们介绍:“鸡的各种部分都可以卖钱的。比方说鸡皮,它就是火腿肠的原料之一。再比方说鸡脚鸡杂还有鸡头鸡脖子,可以加工成宠物饲料。我发现中国养宠物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这将来会是一个不小的市场。”   他如此积极地推销,是因为他希望向阳养鸡场可以扩大规模,这样才能配合得上肯德基在江南地区的扩张。   长三角地带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虽然眼下肯德基在海城的状况比不上京城,但他们还是看好这一区域的发展。   只是新店还没开起来呢。他现在就撺掇人家多多投钱进去,人家也不是傻瓜呀。   我花这么多钱,搞这么大的场子,投入这么多成本。到时候东西卖给谁,本钱收不回头又怎么办?   所以李经理自觉有义务拓展合作伙伴的思维,让他们知道养鸡一本万利,不仅仅提供给肯德基的鸡肉能挣钱,附带的产品同样也能卖钱。   结果他这说法却让餐桌上的人哈哈大笑。   李经理被笑得莫名其妙,不得不强调:“我说的是真的,我看好大陆经济的发展。以后养宠物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这是个大市场。”   高兴同志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不是自觉出国在外必须得维持国家的形象,她肯定要拍桌子。   还是彭阳克制性相对较强,起码能够说出囫囵话:“我们是想说,那些东西我们都不会丢了。在咱们国家呢,鸡爪叫凤爪,虎皮凤爪卤凤爪还有泡椒凤爪那都是美味佳肴,常受欢迎,不存在卖不掉的问题。甚至有的人不爱吃鸡肉,专门爱吃鸡爪。至于鸡头鸡脖子,也有人吃。肉联厂做鸡肉罐头,剩下的鸡头鸡脖子拖出来卖的时候,好多人买呢。”   李经理尴尬,摸了下鼻子,自我解嘲道:“这真是我想多了。”   周秋萍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声,赶紧否认:“不是,您这是前瞻性的目光,想的比我们远。我也认同你的观点,随着经济发展,养宠物的人会越来越多,这块的确是个大市场。要是做得好的话,不比卖鸡肉挣钱少。”   况且越到以后,鸡脖子还好说,专门吃鸡头的人好像还真不多,除非是烧烤。   就是大批量的鸡杂消耗,也同样是问题。除非规模化生产,进入大型商超销售。   走宠物粮路线,真的挺合适的。很多人自己给宠物做饭用的都是鸡肝啊。   这个方向,当真可以考虑。即便现在做不了,也可以作为一个潜在的发展对象。 第409章 相聚洛杉矶(捉虫)   周秋萍一行人在德玛瓦半岛呆了整整一个礼拜。   不要觉得他们花的时间多, 德玛瓦半岛听着像个小岛,但实际上它包含了德拉瓦、马里兰和维吉尼亚州部分地区,面积差不多相当于一个辽宁省大。   一个礼拜的时间, 也就够他们囫囵吞枣走马观花。   要说感受, 那就是开眼界呗。   虽然他们没看到正式运转的鸡粪发电厂,但他们认认真真参观了鸡肉加工厂啊。   现在人家厂里的鸡肉深加工产品以及琳琅满目, 冷冻生食就不说了, 熟食产品也让人目不暇接。什么炸鸡块、鸡肉饼、鸡肉热狗、鸡肉香肠还有全炉烤鸡等等,应有尽有。   他们站在流水线前面,就好像那个笑话里说的一样,一头猪走上台,下台时已经变成了一根根香肠。   他们看到的是活鸡进场,出现在流水线尾端的就是色泽金黄的炸鸡块。   按照加工厂的介绍, 一只鸡通过深加工之后, 它的价值可以直接翻5倍。   这除了因为单价升高之外, 还有重量隐形提升的作用。因为在深加工的过程中,鸡肉里加了水、盐跟其他调料, 最重要的是外面还包裹了以面粉为主要成分的炸粉。   如此深加工之后, 鸡肉的重量可以增加15%~30%。那卖出去的都是钱啊。   李经理一直在旁边保持微笑。   给他们做介绍的人还挺热情, 强调鸡肉深加工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有效缓解饲料价格变化对养殖肉鸡的冲击。   因为对一只生鸡而言,饲料成本可以占它总生产成本的70%。可对深加工过后的鸡肉产品来说,这个比例就只有10%了。   周秋萍在心中暗笑, 对于大陆市场的肯德基来讲,这个比例很可能不到1%。   除了鸡肉深加工之外, 美国人也算是把卖鸡卖到了极致。   什么鸡头鸡脖子以及鸡杂加工成宠物粮也就不说了, 重点是连鸡毛他们都没放过。   当然, 他们做的不是鸡毛掸子, 而是直接把鸡毛加工成羽毛粉,作为养殖饲料的一部分,就是说可以增加蛋白质来源。   周秋萍好奇:“那你们的骨头怎么处理?”   外国人大概不会像中国人一样,也喜欢吃鸡架吧,或者加工成焦炸骨头。   “做成骨粉,也是饲料的一部分。”   周秋萍突然间想到一件事,郑重其事地强调:“那你们可不能用来当鸡饲料。同类相残,会有大问题的。不是说疯牛病就是因为把牛杂牛皮牛骨头什么的磨成粉做饲料给牛吃了,结果就发疯了。”   疯牛病是80年代中期从英国开始的,然后迅速蔓延欧洲乃至世界上多个国家和地区,可以说是对养牛业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高兴同志吓得脸惨白:“那羽毛粉不能用了吧?”   她本来想得挺好。做鸡毛掸子也是要挑毛的,挑剩下来的毛就可以打成羽毛粉,正好可以降低饲料成本。   王教授摇头:“羽毛粉应该影响不大。鸡也吃鸡蛋壳来补充钙质的。”   他这一趟行程可以说是收获颇丰,方方面面都记的仔仔细细。   比方说人家的鸡舍之间,相隔距离要在20米以上,不是那种直接一堵墙相隔的模式。再比方说人家的肉鸡舍长122米,宽12.2米。种鸡舍要在肉鸡舍的基础上长度增加6.1米。   还有就是消毒措施,之前他们在国内关注的都是人,没有注意到车的问题。   人家已经发展到了车子进入养殖公司的任何生产场所,必须先经过自动喷淋,然后过季胺类消毒液喷洒,再接着是高压水枪冲洗。   而且光是人消毒了还不够,像你带进去的笔记本相机这些东西,必须得经过表面消毒之后才能进场,可以说是做到了方方面面。   王教授都得在心中承认,现代化养鸡场的确不适合小农经济。   最简单的,你指望养鸡的农民天天这样进养鸡场,不说是痴人说梦,也可以说是对未来幻想的太美好。   人家基本上不可能搭理你的。尤其是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   看完了这些,王教授心里也算有数了,回去再建养鸡场,他也能依葫芦画瓢。   李经理跟他们道别,他要回家了,因为他们家的规矩是元宵节必须在家里过。   周秋萍大吃一惊:“那你大年初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其实人在美国?”   答案显然易见。   要求过元宵节的家庭,怎么可能不过春节?   高兴同志也回过神,十分过意不去:“你也太客气了,还特地跑回国。哎哟,我们过来就行了。”   人家那是刚吃完年夜饭就过来了吧,还给他们跑前跑后的帮忙办手续。   大过年的,这都不好呀。   李经理微笑:“没什么的,美国春节也不放假,我们家只是聚在一块儿吃个饭而已。”   实际上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简单的家庭聚餐,换一天也无所谓。他们家早就不住在华人社区了,所谓春节气氛,淡的近乎于没有。   不过是为了尊重老人的意愿。   李经理相当够意思,即便挥手道别,还是送他们先上前往洛杉矶的飞机。   等到走进候机厅,高女士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呀,人家坐到这么高的位置了,还要凡事都亲力亲为。大过年的都不消停。”   她又转过头,认真地叮嘱女儿,“咱们可得好好干,不然都说不过去。”   周秋萍好笑:“行行行,我一定好好干。”   王教授若有所思:“如果要全都运转起来,咱们还缺一个饲料厂,专门供应鸡。还要搞一个有机肥厂,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简陋地弄一弄了。”   他担心的是钱的问题。再投入的话,这成本相当惊人。   但周秋萍并不担心钱。   她心里有数,搞实业是最烧钱的,跟金融业不一样,想以小博大,千难万难。   她既然想发展养殖业,那就做好了烧钱的准备。   但问题在于上游下游全都包含进去的话,会出现空开的现象。   比方说,他们现在的养鸡场规模一天还出不到1万只鸡,甚至不能喂饱屠宰场。如果再开一个饲料加工厂,养鸡场同样没办法消化掉。包括有机肥工厂,光一个养鸡场不想把它填饱了?做梦吧。   乃至于其他的比方说羽毛加工厂之类的,也必须得是养鸡场的体量达到一定的标准,才可能做下去。   1991年的肯德基不是2001年的肯德基呀。如果是10年后,有这么一个大客户作为鸡肉的甲方爸爸,那么其他都不是问题。   彭阳建议:“要不咱们等等,等市场更大了咱们再扩大规模?”   是个稳妥的做法,肯定先要有买方,然后再有卖方啊。买方市场催生了卖方市场的发展。   周秋萍却不愿意,因为她不想被人抢了先机。她知道90年代是炸鸡天堂,如果什么都不做,叫人先占领了市场,她可不得活活怄死。   “先做吧,两边开始行动。”她下定了决心,“一方面我们需要更多的养鸡场,得跟其他农场也谈合作。让它们作为养鸡场的补充。另一个把配套的工厂建起来,这样养殖数量一上去,其他的都能跟着发展,不至于手忙脚乱。”   一个泰森食品厂,人家就有那么多养鸡场跟加工厂。她要做大的话,那就必须得从现在开始布局,这样不管是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或者是其他的餐饮业巨头,想要找原料供应商,同一个就得考虑自己。   因为他们养鸡场属于起码提前了5年的存在,就很鹤立鸡群。   王教授担心另一个问题:“我们有足够的鸡苗吗?”   现在国内的白羽鸡没有自己的种鸡,都是从国外进口鸡苗,也就是祖代鸡的鸡苗。他们的所谓育种场是利用祖代鸡进行繁殖的。祖代鸡的饲养周期是64周,然后鸡就生不了蛋了,需要进口新的鸡苗。   有很多将现代化等同于全面西化的人不一样,王教授是经历了一穷二白的新中国年代的人。他们的理念是凡事都要自力更生,连苏联的核保护我们都不要,原子.弹也要自己造,更何况是吃的东西呢。   现在,他开始养鸡了,就本能地关心鸡苗的问题。他倒不是觉得从国外进口鸡苗有什么不好,只是感觉得有自己的苗。   彭阳不假思索:“那我们自己搞就是了。我们杂交水稻都能搞出来,还搞不出来鸡苗吗?”   王教授皱眉毛,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外行想当然。总觉得搞个突击,用过三五年时间就能出成果,完全不尊重自然和科研的规律。   尤其是这几年,感觉自己落后了,就想突飞猛进。一个个又要搞大月进的那一套,本来应该花在刀刃上的钱,糟蹋了一大堆。好大喜功,口号喊的比谁都小,屁事儿也没做出来。   他阴沉着脸,当场开始教训小年轻:“你知道育种要花多少时间又要掏多少钱吗?你做出来的东西但凡经受不住市场的考验,立刻就会被淘汰。你前面花的几十年时间砸进去了那么多钱,全部都要打水漂。就知道一个杂交水稻,你知道每年有多少水稻小麦品种做出来,又有多少真正能被推广种植吗?种地是这样,搞养殖花的钱更多。”   彭阳熄火了,外行就是这样,人家专业人士一开口,他就只能摸鼻子。   周秋萍打圆场:“那就做呗,咱们招来的大学生让他们天天待在养鸡场,他们未必乐意。不如把他们集中起来,搞鸡苗的育种。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话,看有没有学习的地方。国内没有就找国外,先把这个事情做起来吧。”   她的想法挺简单的,这事跟买股票一样。   如果市场行情看好,大家都知道这个赚钱,你想买股票就会特别难,求爹爹告奶奶,花大价钱都未必能买到手。   但如果市场看跌,人家就会直接一股脑儿都卖给你。你接了之后是什么后果?市场饱和,养出来之后价格下跌。   卖鸡苗的人是神仙吗?他们怎么知道养出来之后市场行情是好还是不好?   太简单了,不需要神仙帮忙。因为白羽鸡从雏鸡养到成鸡只需要49天,十分的规律。提供原始种苗的公司只要看一看自己卖出多少种苗,就能搞清楚市场究竟是什么走向。   周秋萍怕麻烦。   况且从国外进口机苗靠空运,成本摆在这儿,相当可观。   她是想做大做强,而不是做廉价代工。到时候人家鸡苗价格上去了,饲料价格也居高不下,那她从头忙到尾,岂不是忙了个寂寞?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多掏点钱,把这个也做起来。   想到这儿,她又一次庆幸自己是重生人士,占了国库券和股票的便宜。不然光是吭哧吭哧做生意,再给她10双手,她也攒不起这样的资本,胆敢如此投资。   考虑到他们在美国人生地不熟,李经理帮他们购买的机票是直达洛杉矶国际机场的,而没有中途转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当然相应的,价钱也贵一些。   王教授在心里算账,感觉他们这一趟出来花的钱,都能再买一套生产线了。   飞机稳稳降落,黄昏中的洛杉矶机场十分美丽,完全可以以它为背景拍画报。   但周秋萍却顾不上欣赏,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自家的两个妞妞。她已经一个礼拜没见过人了。   从自己肚里掉出来的崽崽,就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你天天见他们,他们天天在你耳边不停地喊妈妈,你会感觉烦死。那要是三天看不到人,你又魂牵梦绕,恨不得立刻飞回他们身边,连他们的臭脚丫都是香的。   偏偏这时代连手机视频都没有,只要分隔,你想看他们一眼都难。   余成已经带着人在机场等着,青青和星星激动得要命,朝着妈妈的方向拼命挥手,大声喊道:“妈妈,奶奶。”   好多人朝他们看过去,她们也不晓得害羞,就这么拼命地挥舞着小胳膊。   走在周秋萍前面的旅客笑着说了一句:“China baby.”   以周秋萍浅薄的外语能力,也不知道他是夸两个孩子长得跟陶瓷一样精致,还是说她们是中国娃娃。   不过无所谓,自家的崽崽最香最棒。   周秋萍跑过去,一把搂住两个妞妞,一人狠狠亲了一口,开始跟她们撒娇:“想不想妈妈呀?”   两个小家伙甜腻腻:“想。”   “哪里想啊?”   小姐俩拿手指着自己胸口:“这里想,心里想。”   高兴同志开始吃醋了:“嗯,就想妈妈,不想奶奶。”   小东西立刻跑过去拍奶奶的马屁。   周秋萍笑着夸奖余成:“你辛苦了,他们有没有拔光你的毛?”   说话时她还揉了把卢小明的脑袋。   余成看女友明显晒黑了些,倒是挺心疼的:“你辛苦了,跑前跑后的。”   李东方在旁边翻白眼,作为单身狗是很讨厌这种腻歪的。   结果周秋萍看到他居然很惊讶:“哟,你怎么跑来了?你不是在哪个学校来着?”   “喂!”李东方要跳脚了,“你搞搞清楚,南加州大学就在洛杉矶。”   他真的要被这人气死了,她以为他在哪里呀。而且这人太不够意思了,来美国都不说一声,如果不是余成联系她,她都不知道这件事。   周秋萍不以为意:“我这不是怕打扰你搞芯片研究吗?再说我是来考察养鸡场的,不是考察计算机的,打扰你也没什么意义。谢谢你啊,还过来接我们。”   李东方是很傲娇的一个人,出国以后欠揍指数也没下降,说话照样讨人嫌:“我只是随便过来逛逛。”   正说话呢,后面突然传来骚动。   几个身材魁梧的警察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嘴里大声喊着:“I'm a Chinese college student. I escaped from China.”   大家都忍不住回过头看她,想看看这位逃亡者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她头发凌乱,遮住了脸,叫人根本瞧不清楚她的五官。   李东方嗤笑一声,鄙夷道:“别信他们的鬼话,狗屁的流亡,都是偷渡过来的。”   他到了美国,资深宅男反倒见多识广起来。   “像这种办到美国的,给蛇头交3万块钱美金,对方保证能但去美国的飞机。一上飞机之后,你就赶紧去厕所,把护照撕了冲掉。到了美国,你再宣称自己是逃出了中国的大学生,就能获得难民身份留下来了。”   众人目瞪口呆,感觉这些人实在太会玩了。   彭阳咋舌:“那他成本也挺高的,起码得会说英语。不然一下子就露馅了。”   李东方摇头:“也不需要,偷渡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农民,想过来淘金的。不会说英语就一言不发,不管对方怎么问都千万不要吭声。只要对方不能确认你的中国身份,就可以把你当成无国籍难民对待,那你就能留下来了。”   大家真是长见识了,能想出这些招,蛇头也实在不简单啊。   这种事情太多了,即便觉得丢脸,他们也不会上前去凑热闹。   大家拖着行李离开了机场。   那个被警察强行拖拽着走的年轻女人,没有看他们一眼,只在心中默念:扛过了移民局的审查就好。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留在美国。   从东欧辗转到西欧,然后再折腾到美国,这一回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年轻女郎看着地面,面对移民官的审讯,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叫李红霞,是中国的大学生。”   对,世间再无贾甜甜。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家有没有测核酸?排了好长的队。   另外,文中提到的育种问题。   从1980年代起,北京家育等国企筚路蓝缕,开始自主研发祖代鸡育种的计划。但很快资金捉襟见肘,技术也跟不上,国产鸡苗只能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 第410章 熊猫快餐   周秋萍他们抵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那出了机场第一件事肯定是去吃晚饭啊。   饭店是李东方推荐的,他胸有成竹:“你肯定会喜欢的。”   彭阳胡疑地看他:“你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你早就看上了。但是特别贵, 就等着敲竹杠呢?”   李东方直接一个白眼翻给他, 傲娇的很:“我稀罕吃这个?”   这人不会说话是真不会说话,你不稀罕吃, 你干嘛推荐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吃?   他急赤白脸地强调:“你来美国不是为了学习吗?我就是带着你们学习。”   学习什么?学习怎么做快餐呗。   洛杉矶的交通很发达, 但他们一行人带着孩子,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肯定不方便。而打出租车又要碰运气。   李东方自己买了辆二手车,连他在内可以装下5个人。   剩下的7个人则分别坐两辆出租车。   王教授感叹了一句:“美国的确发达,街上全是车。”   朱莉的哥哥却嫌弃:“我看这些车就头痛,洛杉矶太吵太脏了,我还是喜欢加拿大。”   当然他最喜欢的是香港, 那是他熟悉的地方。移民了就意味着一切要从头开始, 生活远比想象的辛苦。   这次过年妹妹去温哥华跟家里人团聚, 兄妹们交谈之后,他越发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离开香港真的好吗?说不定留下来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   都说加拿大的工作机会多, 但好工作人家本地人抢还来不及, 怎么会送给你一个外人?   他们一大家子, 有在大厦做物业的,有到餐馆洗碗端盘子的。他们几个因为家学渊源,开了个小武馆。貌似还行。但谁的工作都比不上在香港时体面, 而且打几个份工也只够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开销。   如果是穷的活不下去,漂洋过海来求生也就算了。他们这样的, 到底图什么呢?   妹妹还说香港经济并没衰退, 典型的表现在于股市又上涨了, 她回去也没看到失业的人变多。   倒是去大陆的工作机会增多了, 越来越多的商人开始在大陆投资。尤其是前年下半年到现在,只要在大陆开厂的,就基本没有不挣钱的,生意好的很。   香港老板习惯用自己人做管理,因为好沟通。所以很多在香港混的不怎么样的,只要愿意去大陆,反而都升职加薪了。   还有人攒了一年的薪水,就在深圳买间大屋,很划算。反正往返两地也很方便。   听的她两个哥哥都羡慕的要命。要说真恐惧公产主义,他们还真谈不上。   因为60年代香港的红兵也闹得很厉害,反抗港英政府十分激烈。所以他们就觉得还好,只是对未来比较迷茫而已,希望寻求更稳定的环境才移民的。   正因如此,听说妹妹的老板来美国考察,希望多找点保镖保护孩子,兄弟俩就主动请缨,跟着妹妹一块从温哥华到了洛杉矶。   他俩除了想挣笔外快之外,更重要的目的是想多跟大陆老板接触接触,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发展机会。   作为习武出身的人,他们没那么许多矫情心思。简单点讲,哪儿好挣钱就去哪儿。   李东方车子开在前头领路,在洛杉矶的道路上七扭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家大厦门前。   周秋萍他们下了车,抬头看着商场,十分疑惑:“你这导游还专门带人买东西呀?”   李东方出国之后,因为看不上那帮留学生,习惯性翻白眼,以至于白眼功力炉火纯,都不用动脑子,直接一个白眼就翻上天:“吃饭啊,你不是要做连锁吗?带你看看除了肯德基麦当劳汉堡王以外,其他的连锁要怎么做。”   周秋萍当真来了兴趣,她不是不想将香满集做下去,而是她一直苦于没有足够的专业人才可以用。店面可以想办法找,投资烧杯也可以掏钱解决。但唯独专业管理人才的问题很麻烦。   如果快速扩张的话,只要人力跟不上,那肯定竞争不过对手,快餐店也就直接垮台。   大家跟在李东方后面,看到了黄色墙壁的尖顶餐厅,边框涂着鲜艳的红。虽然什么都没说,这种配色倒是让人第一时间想到了中国特色。不管黄色还是红色。都是中华传统文化里的重要颜色。   餐厅的标志是白底红色,上面画了一只熊猫。   卢小明已经开始学习英语,第一个认出了单词:“PANDA EXPRESS.”   周秋萍反应过来,原来是熊猫快餐。   据说这是在美国最成功的中餐连锁店。成功到什么地步?刷美剧的时候,你可以经常看到它,可见它的存在感有多强。   周秋萍瞬间来了兴趣:“那我们就尝尝它吧。”   高兴同志也兴致勃勃。   这几天她吃的最多的东西是蔬菜沙拉,热狗另外就是牛奶泡麦片,得自己泡,味道甜的发怪。   虽然老太太自诩是不挑嘴的人,但她的中国胃已经无比想念中餐。   熊猫快餐的装修谈不上多豪华,就是普通的快餐店。面积不大,应该没有200平方米,但店里的生意却不错。大概是正好到了饭点,几乎座无虚席。   店里基本上看不到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面孔,几乎都是白种人。   这跟大部分中餐馆不一样。   要知道1991年的中餐馆主要还是为华人华侨而开,比如说在布达佩斯。   点餐台有人排队,周秋萍本来想让余成带着三个小朋友先找位置坐下,可李东方却让他们留下来:“他们不尝尝味道怎么知道要点什么。”   熊猫快餐的点餐有点像大学食堂。菜是先做好了摆出来,然后客人可以要求现场品尝,挑中了他(她)喜欢吃的,服务员就直接打给他(她)。   周秋萍以前刷美剧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看客人究竟怎样在熊猫快餐里用餐,头回见到这个,感觉还真挺有意思。   这和小碗菜快餐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甚至后者还不需要打,直接一碗碗装好了,有人相中的端给对方就好。   还有这个免费品尝制度也很有意思,要是可以预防照骗,不小心踩了雷不痛快。   等轮到她品尝的时候,她瞬间感觉这项制度不仅仅是为了避免不痛快,而是为了避免有人吃了直接吐了。   妈呀,这个味道真是奇奇怪怪。尤其是大名鼎鼎的陈皮鸡。要怎么形容?酸酸甜甜就是我?才不是呢,感觉有点像鸡泡在了加了醋的橘子水里。怎么怪异怎么来。   还有宫保鸡丁。她吃了这么多年的宫保鸡丁,第一回 看到这样奇怪的宫保鸡丁,就挺一言难尽的,真的谈不上好吃。   今晚餐馆总共提供了20多道菜品,最后周秋萍勉强能接受的居然只有一道西兰花牛肉,因为做法够简单。   倒不是说其他菜都是黑暗料理,绝对不能进嘴。而是周秋萍嘴巴早就养刁了,加上早就听说了熊猫快餐的大名,期待值比较高,就感觉十分麻麻的。   不过这家店也有它的好处,一个是快一个是便宜。你看到了就能打,而且排在周秋萍前面那个人要了两个菜,还外加一份饮料,总共也就花了不到5美元。   而你如果想去中餐馆吃一顿,那没有几十美元是拿不下来的。   看到这里,周秋萍倒是开始理解它为什么受欢迎了。   就好像中国人好奇西餐一样,在肯德基之前,难道中国就没有西餐厅吗?当然不是。   不管海城还是京城,都有大名鼎鼎的西餐厅。里面的厨师也赫赫有名,材料更是精致。   但它们贵呀,又用的是外汇券,对普通老百姓来讲是标准的可望不可及。   肯德基就不一样,一张大团结看着挺奢侈的,但跟马克西姆一比起来,它又便宜的很,刚好满足了大家尝鲜的心理。   一行人点完餐,找了空位子坐下来。   李东方热情地邀请他们好好尝尝美国的中式快餐:“我吃过一回就不想再来吃第二回 了,但我有朋友过来打工,说熊猫看他的生意是真的好,每一家店的生意都好。我给你们总结了一下,一个是标准化。别看他们家菜都是现炒的,这种烧的流程跟大厨一点不同,一道菜用的都是复合调料,每个步骤放多少调料都是固定死的,所以他们家的菜永远都是一个味道。当然,与此同时,每道菜的味道都差不多。”   这可真是大实话,所有的菜都是酸酸甜甜,有点辣。勉强吃下去没问题,就是特别的怪。   李东方当初还幻想过隔三差五过来打个牙祭什么的,后来他发现这不现实,不如自力更生。他自己去商超买了鸡肉回去做出来的都比这个好吃。   “这是他家最厉害的地方,定位准确。虽然是中餐,但不是给华人华侨吃的中餐,而是给老美吃的,适应的都是老美的口味。我请那帮老美同学过来吃饭,他们就觉得特别高兴,觉得好吃。但我们这帮中国的留学生,无论来自大陆还是港澳台,都完全没办法接受。可这里的华裔又觉得挺好吃的。可见他们是完全按照美国人的口味来。就光这一点,足够让他们跟其他的中餐馆拉开距离。”   李东方认真道,“我觉得这点很重要,在美国肯定是美国人最多,做美国人的生意要比做华人的生意市场大的多。”   余成听得津津有味,深以为然:“的确应该这样。要把消费者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他和卢振军聊过这个话题。   比方说电脑公司做的龙卡,就是汉化之后适应国内消费者的需求。   还有卢振军做的外贸生意。虽然人家是冲着中国货的名头来的,可人家也有自己的审美偏好。颜色方面偏素雅,尺寸也要偏大。因为国内产品跟这些需求有微妙的偏差,卢振军已经开始考虑在国外直接建厂了,刚好可以省一大笔关税。   李东方见自己的推荐得到了认可,愈发兴高采烈:“不止呢,我跟你们说,我最早注意到这家店是他们家的管理实在聪明,它应用的是工程数据管理。我听说他们家老板娘以前是软件工程师,所以利用计算机技术跟进库存管理和重新订购食材,这样就可以简化运营和物流。做到这一点,才有可能开连锁店。”   周秋萍双眼放光,直接伸出手:“给我,具体点,到底怎么来?”   李东方瞪眼睛:“喂喂喂,这是人家的经营秘诀,商业机密呀。”   周秋萍回复他两个字:呵呵。   所有的秘诀只要展现出来,那都不足以称之为秘诀,又不是秘方。   快餐店怎么管理的,充当顾客长期消费只能知其然而不能知其所以然。但如果你在店里工作,时间一长,人家到底是什么门道,根本不可能不知道。因为你就是整个运营环节的一份子呀。   刚才他怎么说的,他有同学在这边打工。   李东方开始叨叨:“你这个人啊,真是很不客气,现在又不是我老板了,怎么还能这样霸道?”   余成当机立断:“技术总监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带分红的那种。就等你学成归来,什么时候走马上任。”   李东方挺直了脊背:“那也得等我学到东西再说。不过来不知道,电脑技术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我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周秋萍好奇了一句:“那你毕业之后打算去哪边工作?”   李东方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我本来想去王安电脑公司的,但王安去年去世了,我不知道他们公司到底能不能坚持到我毕业。”   这话真的好诛心啊。   王安电脑公司应该算七八十年最红的电脑公司,风靡全世界的那种。它在文字处理领域的优势一直特别牛掰,遥遥领先的那种。   从86年之后,公司也开始危机重重。导火索在于他任命自己36岁的儿子担任公司总裁,引起了高管的不满,众多高管辞职走人。   紧接着,都是公司大地震,出现了严重亏损。   后来已经身患癌症的王安吃不消了,又把儿子拉下马,重新聘请了职业经理人,但公司从此之后危机重重。   李东方叹气:“公司的管理真重要,家族式管理真要不得。王安电脑公司是王安建立的,他走了,商业王国也就够呛了。”   他真正遗憾的是,对方以华人身份在美国电脑界杀出一片天,最后却这样,有点不太得劲。   周秋萍其实没怎么听说过王安电脑公司,那就代表对方的确落寞了。否则上辈子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   彭阳开玩笑道:“既然王安能做到这一步,说不定下一位就是你李东方呢。”   李东方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又开始傲娇起来:“我是一位技术专家,我不是推销员。”   嘿呦,当初是谁满世界推销龙卡来着。真是好日子没过几天,尾巴就翘上天了。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吃晚餐。   出乎周秋萍预期,西兰花牛肉还挺好吃的,还有那个北京牛肉味道也还行,起码没那么酸。   说来真有意思,这些菜基本都是以鸡肉为主打,做的最对他们胃口的反而是牛肉。   大家吃吃喝喝,还在认真地观察餐厅的经营模式。   店里的装修是纯中国式的,或者说是符合美国人想象的中国风,但播放的却是美国的流行音乐。跟他们的菜一样,中西合璧。   周秋萍在心中给这儿做了定位:苏客+沙县小吃外加中国化的肯德基麦当劳。   可见本土化对任何地方的洋快餐来说,都是制胜的关键。   大家吃吃喝喝,虽然嫌弃不已,那还是践行了光盘行动,把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周秋萍听到旁边餐桌上的人议论,说中国快餐营养又健康。   她差点没笑出声,食材再健康都没用,也不看看放了多少油多少糖,还健康呢。   但想想美国人的饮食偏好风格,大概这样的快餐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清淡的了。起码没有甜的齁死人。   吃完饭,大家准备起身再逛逛,然后就回酒店休息。他们对美国的治安没什么信心,尤其是晚上。   服务员过来收拾餐桌,高兴同志小声问女儿:“要不要给小费呀?”   她听说国外的服务员收入不高,不要靠小费过日子。   周秋萍还没说话,目光扫过微微垂着脑袋的服务员的脸,下意识地低低“啊”了一声。   那服务员听到声音也本能地抬起头。双方四目相对,都瞪圆了眼睛。   卢小明正在跟妹妹讲话呢,他们在迪士尼乐园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妹妹本来要带出来给周阿姨看的,结果出门太着急,忘了。   那服务员像受到了惊吓一样,下意识地往后退,撞到了桌子。   正用餐的客人发出了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卢小明呆呆的,本能地冒了一句:“妈妈。”   直到此时此刻,高女士才认出那服务员的脸,然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哎呦,这真是丁妍吗?咋这个样子了?感觉好像老了不说10岁起码也有5岁。   当初她多光鲜的一个人啊。孩子都上小学了,还跟大姑娘一样,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没吃过苦。   现在呢?面色憔悴,头发都没光泽了,可见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男人她不知道,女人的生活状态那都长在脸上呢。   卢小明又喊了一声:“妈妈!”   这话就像咒语,彻底吓到了丁妍,她顾不上客人的抱怨,本能地往后退,跟见鬼一样,居然就这样穿着服务员的制服直接跑上了大街。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这人是撞鬼了吗? 第411章 愚蠢会传染   店长出来安抚客人, 跟大家道歉,主动表示可以给那桌受了惊吓的客人免单,又一桌桌的送菜。   轮到周秋萍他们那桌的时候, 他们赶紧表示已经吃完了, 不必。   但服务员还是拿来了幸运饼干和饮料送给他们。   周秋萍道了谢,瞧见卢小明怔怔地看着门口发呆, 不由得狠狠瞪了眼李东方。   发什么神经, 他又不是不知道底细,干嘛非得把他们引到丁妍打工的店里?   李东方才委屈呢:“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她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怎么可能出来打工?”   周秋萍也疑惑。   这人之前不是很风光吗?可以说是闹得天翻地覆。这才过去多久啊?还不到两年呢。按道理来说现在正属于他们风光的时候。应该有市场,不至于失去了利用价值呀。   按照丁妍目无下尘的个性,如果不是走投无路, 她怎么可能跑到中餐馆来打工?   李东方摊手, 满脸无辜:“我真不知道, 我忙得很,我不稀罕跟他们混在一起的。”   他挠挠头, 百思不得其解, “我看他们不缺钱啊, 吃香的喝辣的,动不动就举办聚会,挺风光的啊。”   那些出走海外的民.运头头脑脑, 在国内时过得其实很不错。他们当中有商业领袖,有知名学者, 甚至还有中科院院士。他们拥趸甚众, 他们对舆论的影响力甚至可以说一句此后几十年都无人能出其右。   公.知在他们面前, 那绝对是小老弟中的小老弟, 简直不堪一提。   按道理说,他们现在正踌躇满志,一心想要推翻共和国。而且他们在海外相当吃香,当初很多人是先跑到法国,然后再来的美国。为啥?因为美国人给的钱多呗。   这样的香饽饽,还没到发臭的时候,咋就沦落了呢?   李东方看周秋萍询问的目光,恨不得能给她跪了:“姐,我叫你姐了,我真不知道啊。去年她是在洛杉矶,但3月份就去华盛顿了,后来也没听说她回来啊。”   华盛顿距离洛杉矶三四千公里,说句实话,住在两个地方的人一辈子碰不上面也正常。   谁晓得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跑回来啊。   周秋萍头痛:“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走吧,走吧。”   她看着还在发呆的卢小明,顿时头更痛了。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打死她都不会带孩子出门。这不是往小孩伤口上撒盐吗?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妈!   不管自己过得好还是坏,看到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孩子,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冲上来摸摸孩子是胖了还是瘦了,过得怎么样吗?   她倒好了,居然跟见鬼似的直接跑了。以为谁要把孩子硬塞给她,让她抚养吗?咻,多大的脸!   说个不好听的,就以现在卢小明的身家,还稀罕她养?   放着国内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当,抛夫弃子跟个流氓搅和在一起的,跑到国外丢人现眼。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磕碜。   周秋萍狠下心,直接牵着卢小明的手:“走,咱们该回酒店了。”   她可不会圣母上头,跑去给丁妍送爱心。对方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   卢小明微微垂着头,抿了下嘴唇,沉默着跟着往外走。   星星的小脑袋转来转去,满脸困惑。   她年纪小,忘性自然大,早就不认识丁妍了,也不明白哥哥所说的妈妈究竟是谁。   干妈吗?干妈也来迪士尼了吗?   她的脑袋转得更厉害了,不停地追问:“干妈在哪里?”   大人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这又有曹董什么事儿?   高女士安慰小孙女:“你干妈在香港呢,做生意呢。下回放假咱们再去找干妈玩啊。”   有她这乌龙的一打叉,大家倒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起码嘴上的话题先围绕着曹董聊了起来,然后又扩散到香港股市、深圳股市还有海城股市。   总之,话题不断,你一句我一句,就热闹了起来。   周秋萍揉了揉卢小明的脑袋,再一次开口:“走吧。”   人都跑了,他们留在这里干嘛?当然是该走就走了。   风波的主角离开,中餐馆又恢复了既往的轻松热闹。   餐厅里播放着一首经典的流行歌《加州旅馆》:“……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歌声优美又惆怅,周秋萍在心中默念翻译: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里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她想到了那部经典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好像也有类似的说法。   她摇摇头,站在大街上等他们打电话要的出租车。   餐厅里的歌声还在往外流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Her mind is Tiffany- twisted……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Of our own device.”   这单词太复杂了,周秋萍下意识地扭头看朱莉。   后者跟老板达成的默契,当场开始翻译:“我们都是这里的囚犯,为自己的欲望负债。”   周秋萍一愣,旋即居然有点想笑,然后感慨万千。能够流行几十年的歌,的确有自己的道道,不说旋律有多好,单是这个歌词就很有意思呀。   李东方这人相当神奇,毫无心理负担,他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分析起《加州旅馆》这首歌。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They stabbed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你看写的多好啊,人们举起狂欢之火,他们用钢刀挥刺着,却杀不死心中恶魔。跟佛家的挥慧剑斩心魔,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效?实际上斩不断的。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But you can never leave.你永远都走不掉。”   出租车来了,周秋萍朝他呵呵:“我们要走了。你是今晚回学校还是明天走?”   车子渐渐行远,《加州旅馆》优美又忧伤的歌声被抛在了后面。   忧伤的情绪却追着丁妍一路跑回了宿舍。   她跌跌撞撞往前跑,全凭着一种本能支撑的两条腿往前迈。   这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她居然这样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是她的儿子,她讨厌的周秋萍一家人。他们为什么会跑到美国来?他们为什么不留在中国发臭发烂?   她无数次期待大洋彼岸发生洪水、地震、火山喷发、兵变、刺杀……   所有的天灾人祸全都来吧,最好把那里变成地狱。   这样就能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是睿智的,她遭一个难堪、倒霉和荒唐,全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心志,苦其筋骨。   是成大任之前的磨难。   她用力推开了宿舍门。这里狭小又阴暗,而且里面摆了不止一张床,都是上下高低铺。东西乱七八糟地塞在一起,她跌跌撞撞扑向床的时候,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裤子缠住了脚,直接摔到了床上。   但她根本没有力气咒骂谁,巨大的悲伤愤怒怨恨裹挟着她,抽掉了她身上每一分力气。她只能拼命地把自己钻进被子里。   好像鸵鸟一样。   然而她的隐忍并没有获得同住人的同情和关心。   那些操着南腔北调的女人咒骂道:“发什么神经啊?都撞到我了。她以前真的是大学老师吗?那学生可真够可怜的。”   “是啊,你不认识她吗?她以前很有名的,她前夫是将军,她家里有钱又有势,是首长夫人是阔太太……”   被子外面的世界响起了尖锐的笑声:“哈哈哈,真的吗?那她是不是疯了啊?她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出来的二代多了,哪个不是挥金如土,哪个不是住别墅,开着豪华小轿车?人家一张批条,什么东西不到手?万元户算什么呀,都是糊弄小老百姓的玩意儿。”   “她以前也很风光的,刚来的时候不要太出风头哦,动不动就接受采访,跟好多大人物握手讲话的。”   “那她怎么混成这样了?”   “嗐,他们啊,组织一大堆,一天到晚要不是你跟我吵,就是我跟你吵,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10个中国人是一条虫。他们号称组成联盟。结果还没跟别人,自己人先打的人脑子成了狗脑子,叫人看笑话。”   “不会吧?不是说他们是国内的精英吗?这一回精英全部都跑了。”   “大概就是因为是精英,所有人都希望别人围着他们自己转,谁都不听谁的,所以乱七八糟的。”   被子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声,惊到了嚼舌根的人。   然而这些打着被政治迫害偷渡来的人,身份各异,却都有一张疲惫的脸,心也早被生活磨砺得粗糙,没多余的同情心。   听到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阔太太哭了,刚刚打工回来的人第一感觉就是:你也有今天。   所以她们说话更加肆无忌惮:“他不是跟那个什么打得火热,不晓得是不是在国内就膀肩膀了。”   另一个声音不屑一顾:“这种送上门白睡的,谁会当个宝啊?”   “他们乱着呢,今天你睡我,明天我睡他。那个男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一天到晚勾搭小姑娘。人家都把他当个笑话看,也就是这种蠢货还当个宝。”   “那她跑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呀?”   “睡够了,不要她了呗。那个男的现在不是跟舞蹈演员打的火热吗?像她这种国内的干部,什么事情都不会干,一天到晚就喊口号,光想着指挥人干活。谁搭理她谁惯着她呢……她还以为是在国内,还是大小姐呢……”   丁妍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听。她甚至不愿意思考。   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她已经知道自己找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已经默认了对方的勾三搭四。这样还不够吗?   她为什么跑出来?因为那是群畜生。有人要强.暴她,她告到他们这个联盟的头面前,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惩罚罪犯,每个人都不耐烦地敷衍她。   甚至还有人吼她,一个吃干饭的,哪有这么多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受不了了,她跑了出来,她不想再跟那些人为伍。太可怕了,她一想到了就要呕吐。   没人会帮她,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婊.子好歹还挣钱呢,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你呢?你就是个送上门免费倒贴的鸡。   像是有钢锥狠狠地扎着她的脑袋,那巨大的笑声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回响。她呻.吟着,她在哀求,她希望一切停下来,可是谁都不理会她。   她的生活朝着无可避免的方向急速坠落。   她发出了一声尖叫,以为是声嘶力竭的呐喊,但是她的声音被棉被裹着,被门板挡着,衰弱的就像一声哼哼。   有人在门口拍着门板咒骂:“你个傻逼,不想干就不要干,害得我被老板骂。我脑袋坏掉了,居然给你找工作。你不是很牛逼吗?出去卖呀,说不定还能卖个高价,让人看看你的逼有多牛!”   外面有人劝发火的人:“随她去啦!以后不要理她就好,这么个蠢货。”   他们要是有她的条件,不管怎样过都不会搞成这样子。   那些搞闵运的老说什么阶层固化,其实也未必啦,因为再高的阶层都免不了有人蠢到作死,一路死到底。   但凡她有一点点脑袋,跑出来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呗,混个绿卡,打几年工,攒点钱。要是混不下去了再回国,又有钱又有外国人的身份,还怕在国内混不好吗?   条条大路都摆在她面前,随便怎么走,都是一片艳阳天。她好了,非要往坑里跳。蠢成这样也是一朵风姿摇曳的奇葩。   当真是人要作死,神都拦不住。   门口的人散去,世界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不识从棉被里缠出的啜泣声。   可惜眼泪这东西,能够打动的只有心疼你的人。   周秋萍现在就特别心疼。   看着沉默不语的卢小明,她的心都感觉被揪起来了。   高兴同志急得团团转,后悔死了。她把孩子带到美国来干啥?要玩迪士尼乐园,日本不也有吗?   最多再迟两天,她们从美国回去之后带他们去日本玩。   高女士一个劲儿地戳女儿,朝她努嘴使眼色,示意她:去啊,好歹跟孩子说说话,劝劝她。   要说小明啥都好,就是这孩子心思太重,什么不高兴的事都憋在心里。   这就是爹妈不在身边的小孩的通病啊,不敢给人添麻烦,什么时候都小心翼翼。   之前一段时间,他跟青青星星天天混在一起,个性已经活泼了很多。这下子,碰上那么个倒霉玩意儿,又要缩回头了。   周秋萍被阿妈戳的受不了,却死活不肯动弹。这老太太说的简单,要是这么好劝,你咋不自己去呢?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太自私了。   高兴同志狠狠地瞪女儿:养你一遭白养了,关键时候啥用场都派不上。   周秋萍又瞪回头:你不是说你吃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吗?现在就是发挥你吃盐多的实力的时候了。   余成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布达佩斯现在天亮了吧?要不打个电话给政委?”   周秋萍头痛:“你打吧。”   她怕她打的话会直接狠狠地骂一顿卢振军,都干了些什么屁事儿?搞成这个死德性。   可大家好歹现在还合伙做生意,她骂完了人把关系搞僵了,影响后面的合作。   原野公司还没拿到手呢。   她得理智,她得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我去跟孩子说说。”   不用多想,儿女都是债,父母皆祸害。荣誉母慈子孝其实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痛恨父母的人多了去,更过分的也有,他这样的,当真不算最惨。   这种劝人模式实在谈不上高明。可人不就这样吗?好比较。看到自己不是最惨的,最惨的那个人还在拼命地咬牙扛着,他自己大概也能扛下去吧。   怎么办呢?做爹妈这种事不需要颁发许可证。完全是生物的本能,是人作为动物属性的一种延续。   周秋萍一路走一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才脚步有千斤重,一步一步挪到了小孩子的房门前。   他们的住宿延续的还是在国内的模式。为了安全起见,彭阳和卢小明睡一间屋。   房里却传来了自家女儿的声音:“哥哥,哥哥拆,快点拆!”   周秋萍满头雾水,猜啥呢?大晚上的小朋友你不睡觉,还要人家猜谜语?   屋里传来了卢小明的声音:“Maybe the stars ……love you, but the moon loves you……叔叔,这是什么?”   彭阳很苦恼,他的英语水平说不定还比不上小朋友呢。   “Won't,也许星星不爱你,但是月亮爱你。”朱莉慢条斯理地帮他翻译。   周秋萍疑心他们在看英文书,一时间倒是踌躇,不想打扰了孩子。   星星焦急地否认:“我爱哥哥,星星爱哥哥的。你们冤枉星星。”   卢小明笑了,好脾气跟妹妹解释:“这纸条说的是天上的星星,不是我们星星。”   可星星小朋友特别固执:“星星就是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周秋萍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妈呀,她太不应该了,但她真扛不住自家古灵精怪的女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莉过来开房门,周秋萍赶紧端正了颜色:“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啊?”   青青跟妈妈解释:“我们把幸运饼干都给哥哥,然后哥哥就是最幸运的人了。”   幸运饼干算是中餐馆的特色,明明是日本人先发明的,却莫名其妙在中餐馆发扬光大。   卢小明刚掰开了一块幸运饼干,周秋萍凑过去看:Tomorrow is another beautiful day.   她点点头:“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对,宝贝,我们都爱你。”   房门是开着的,高女士和余成都过来了。   周秋萍伸出手抱了抱卢小明,其他人也跟在后面一个个拥抱小朋友。   周星星小同学因为人小腿短,抱的时候还用力踮起了脚尖,认真地强调:“哥哥,我爱你!”   纸条说谎了,星星怎么可能不爱哥哥?   卢小明也笑了:“哥哥也爱我们星星。”   房里的电话响了,彭阳接了电话招呼卢小明:“小帅哥,你爸的电话,你们爷儿俩聊吧。”   屋子里的人都告辞了,彭阳叔叔也去洗澡了。   卢小明抓起听筒,委屈地喊了一声:“爸爸……”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感觉委屈又孤独吧。   爸爸说,在爸爸面前,他可以不勇敢。 第412章 过不下去了老两口(捉虫)   虽然最后丁妍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小插曲有点影响人的心情, 但总体来说,周秋萍他们这趟美国之行还是很有意义的。   小朋友们心满意足地在迪士尼玩了一个礼拜,足够他们跟小伙伴吹嘘一个学期了。   周秋萍和高兴同志在美国考察了养鸡场, 回来以后怎么烧钱都有了方向。扩大规模, 现在就把养鸡场经营起来,等待新一轮吃鸡大战爆发。   甚至连全程当奶爸的余成, 也有新收获。通过和李东方的交谈, 他进一步明确了王安电脑公司之所以走向落寞,除了因为选错了接班人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经营方向出现了问题。   从80年代开始,个人电脑已经是大势所趋,王安却还固执己见,非得以中型电脑为主攻方向。   客户从方便角度出发, 希望电脑公司提供的产品之间可以兼容。其他公司相当配合, 陆续推出了和IBM微机兼容的个人电脑。绝对可以被称之为天才的王安却在1985年决定坚持发展高价而且不能和IBM兼容的产品。   这种傲慢的姿态不是自己满足客户的需求, 而是让客户求着自己。   亲,电脑已经不是奢侈品了。谁肯买你的账?所以前年他们公司就负债10亿美元。   这证明了什么?证明公司搞研发还是要往商业方向靠, 不然肯定能亏死。   除此之外, 回国之后, 余成还收到了大礼包。   过年那会儿卢振军说的那一位苏联籍华人计算机专家也到位了。   专家苏联名为冬妮娅,中文名叫迟淑耀,1960年随丈夫跟随援华专家一道去苏联后, 只前年回过一次国。那一趟回国,花光了她自丈夫去世后积攒的所有积蓄。   这一回她来中国, 所有的开销都是卢振军替电脑公司垫的。   不知道是生活不幸还是在寒冷的地区待久了, 高级工程师迟淑耀站在人面前就是蓝色的, 冬天湖水的幽蓝, 安静又忧郁。她高且瘦,头发花白,长途奔波让她看上去有些疲惫。   听说有苏联来的专家,方教授特地从江州赶过来见人。   之前余成已经跟他介绍过迟工的情况,所以看到前辈,他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迟工,你吃苦了。”   迟淑耀笑了笑,不以为意:“还好,谈不上,我也少受了很多罪。”   前年回过,她陆续知道了一些当初在单位跟她一样被划为右的老同事的情况。   有的熬过来了,平反了,身居要职。有的扛不住,在监狱里自杀了。还有人儿女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一个疯了,一个从教室窗户往外跳,残了。   比起更不幸的人,她算幸运的了,起码除了父母跟她断绝了近四十年关系外,她在苏联永远生活在克.格.勃的监视下之外,她有事业有家庭有心灵相通的伴侣,她比绝大部分人都幸福。   能够想开就好,人这一辈子的际遇太玄妙了。   余成直接切入主题,询问迟淑耀的意见:“目前公司研发分成两块,海城这边主要开发电脑软件,龙卡就是我们的主打产品,我们计划今年内完成一次升级。江州那边的研究方向是集成电路,也就是芯片。不知道您对哪个方向更感兴趣。”   迟淑耀有点犹豫:“苏联是用电子管制作芯片,用的不是集成电路。”   很多人都说这是苏联电子行业发展最严重的的弯路,正因为如此,苏联的电脑行业被美国远远抛在了后面。但任何时代的选择都有它特定的历史背景,比方说,比起集成电路,电子管更结实,在核战争中也更容易抵挡巨量的电磁脉冲。   简单点讲,苏联发展芯片是冲着军事用途去的,自然可以牺牲精细换取结实。   余成明白她的意思了:“那您就留在海城吧,我带你过去见见新同事。都是群年轻小伙子,你有事招呼他们干就行。位置有点偏,但你有单独的两室一厅的宿舍。”   方教授急了:“哎,这还没说呢,怎么就不能做芯片了?原理还是一样的嚒。走走走,迟工,你先跟我去江州看看。我说个不好听的,咱们这个年纪,再做点什么大概也就是最后的事业了。你千里迢迢从莫斯科回来,总不至于就为了做汉化吧。那也太没意思了。”   余成感觉方教授不愧是李东方的导师,师徒俩都有点那个味儿。   他毫不客气地怼人:“不靠汉化的龙卡,公司能有饭吃?”   但方教授却固执己见,非得把迟工先拉去看他搞的芯片再说。   余成也无奈了,行吧,先去看看,定下来再讲。他的下一步目标是想做个人电脑。   周秋萍是不管这些事的,高兴同志也只关心余家老两口的情况:“他们咋没跟你们一块回海城啊?”   这捎带着,不是方便嚒,不然还得沿途派人护送。听说现在治安不好呢,卢振军的安保队伍都要不够用了,他又开始招人了。   陪迟工过来的是小陆,哦,现在人家叫陆主管。具体管啥说不清楚,反正啥都管。   他闻言直接乐了:“姨,你当火车是飞机啊。”   他们往美国是飞机来飞机去,不到半个月就结束战斗,时间宽裕的很。   可从京城坐火车去布达佩斯,半个月也就只够个来回。   高女士这才回过神来,嘿,还真是。上次她自己过去没觉得耽误时间,反而感觉国际列车很有意思。但现在她一想到要在火车上待那么多天,第一感觉就是造孽,太慢太折腾人了。   小陆笑嘻嘻:“火车带货比飞机多啊,他们两人一人十五包货,不就把所有开支给挣回来了吗?”   现在布达佩斯可火了,不仅是德国,几乎所有西欧商人都过来批发货物回去转卖。俨然一个国际贸易中心。   他们公司因为货种齐全加上质量有保证,也在欧洲地区做出了名头。很多想要中国货甚至是东方货的商人第一考虑就是找他们公司。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真不愁货卖不出去。   周秋萍好笑,卢老师现在可当真是正儿八经的商人了啊,算盘珠子拨得可真精。   回头她们打电话给卢振军都说他们对迟工的安排时,后者都要反应不过来迟工是哪位了。毕竟这对他来说就是一顺嘴的事。   高兴同志在边上关心自己不是亲家的亲家:“那个,小余他爸妈还好啊,叫您费心了啊。”   卢振军这会儿倒来了精神,哈哈大笑:“不费心,一点也不费心。很好,很欢迎。”   他没说客气话,他,包括他们贸易公司上下集体欢迎余家老两口,更具体点讲是余母的进驻。至于余父,那就是个添头。   为啥呢?因为老太太普遍会做饭,老头普遍只会吃饭。   别看余母在海城因为一张嘴不受待见,到了布达佩斯,她凭借一双手直接征服了老中青三代男同志。   她会做饭,她不仅会炒菜煮饭,她还做了一手好面食,什么包饺子、蒸包子、做馄饨那都是小儿科,人家烙馍、摊酥油饼、还有加了各种馅的饼样样在行。   反正自从她主动提出来做了回饭,到今天为止,大家就没吃过重样的东西。   布达佩斯蔬菜贵,种类也有限,肉食和水果才是他们的主打,其实并不符合中国人的饮食习惯。   但余母愣是展现出了一个操劳了一大家子几十年吃喝拉撒的生活智慧,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了无限的可能。   都说女人要征服一个男人要先征服他的胃,这话靠不靠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但如果征服了一个男人的胃,那这男人绝对看她不一样。   贸易公司老中青三代就是如此。现在余母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逊色于邓丽君和山口百惠,甚至比后者更受欢迎。   因为后者是远在天边的人,前者他们能天天吃到人家做的饭啊。   所有人都觉得卢振军实在太明智了,回国过个年就给大家带来了幸福的新生活。   挂了电话,周秋萍和高兴同志面面相觑。哎哟,事情的走向和她们想象的还真不太一样。   他们原本想的是让那老两口出国长长见识,回国之后有资本在邻居面前吹牛。直接依靠自己强大的见识,碾压了一天到晚说三道四的人,天下就太平了。   没想到人家点亮了别样的技能点。   再接下来,这个钱的发展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过了没一个礼拜,余成接到了他爹的电话。他本以为是因为他父母在东欧玩的差不多了,想回国。   结果老头一开口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周秋萍不安好心,故意想让他们家鸡犬不宁。   周秋萍在旁边吃荸荠呢,春天的荸荠又脆又甜,刚从农场挖来的,纯有机肥种植,原生态无污染。   她满脸无辜,这有她什么事儿?管天管地,她还管人家老两口居家过日子?闲的她吧。   她立刻否认:“我没给你妈单独打过电话啊。”   偷偷在心里说一声,大家又不熟,交情没到那份上,国际长途话费很贵的。   余成赶紧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头的回答瞬间让他哭笑不得。   能咋回事儿?不就是他妈做饭菜太好吃,家常饭菜都做的喷香,直接让贸易公司的大老爷们吃上瘾了呗。   他们是不差钱,拿到手的工资足够支撑他们去中餐馆解决吃饭问题。而到达布达佩斯的中国人也跟去其他地区的人一样,开餐馆是他们创业的首选之一,布达佩斯的小饭馆真不少。   可餐馆一来不是家里,出去吃肯定花时间。二来开餐馆的人鱼龙混杂,并非个个都有好手艺。三来餐馆肯定比在家里吃贵,实在没必要花这冤枉钱。   于是呢,于是就有人私底下问余母,愿不愿意留在布达佩斯给他们烧饭啊?放心,买菜有人陪同,烧饭有人帮忙打下手,除了烧饭,她什么都不用管。每个礼拜休息一天。   至于报酬呢,200美金一个月怎么样?   老太太怦然心动了。   别看她上了一辈子的班,她一个月的退休工资也没两百块,况且这还是美金呢。   对方看她心热,就直接报到了卢振军面前,表示干脆固定下来请余母当厨师,给她办个居住证,就在布达佩斯照应大家吃饭吧。   卢振军也心动啊,他现在莫斯科和布达佩斯两头跑。虽然他自认是不挑嘴的人,但谁不喜欢好吃的呢。   所以他大手一挥,批了聘请厨师的申请。   谁曾想此举算是捅了马蜂窝,余父瞬间就爆.炸了,跟老太太吵得一塌糊涂,说她心野了,心里没家,就是想在外面浪。他就说有问题,一天天给人烧饭兴头头的,怎么在家没见她这么积极过?   老太太本来莫名心虚,但她男人骂得太难听,也把她的火气给掀起来了。她留下,她就不走了。   她图啥,她干活挣钱她怎么就不要脸了。凭什么骂她,她凭本事吃饭!   老头子常年把她推到台前当发言人,省心的同时嘴巴也少了锻炼,根本吵不过她。愤怒之下,他就打电话给儿子告状来了。   周秋萍听得哭笑不得,毫不犹豫地表态:“这回我站你妈。”   老头子以为那是单纯的钱的问题吗?错,大错特错,这是个人社会价值的体现。   多少男人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热汤热饭热茶水理所当然惯了,根本不把老婆的付出当回事。自己甩手当大爷,油瓶倒了都不扶,对妻子做的饭还要挑三拣四,咸了淡了油了素了要求一大堆。   即便老婆手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做丈夫的也不会夸一句,不挑剔就算好的了。   长此以往,你以为谁受虐狂稀罕免费烧饭给人吃还落不到一句好?   老太太为啥在还没说钱的事时就乐意烧饭给贸易公司的人吃?因为人家领情,人家吃了会夸,夸了还会在市场上弄点小礼物回来送给她。   这些,都无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她的劳动有价值也有尊严。   她为什么不愿意在备受尊重的环境中工作呢?   余成好不容易安抚好他爹,挂了电话苦笑。   周秋萍递荸荠给他吃,先把自己摘干净:“这我可真没想到,我也没吃过你妈做的饭。”   余成苦笑:“我看这事有的闹呢。”   果不其然,没会儿,他妈也打电话过来了,还没跟余成说话就先吼她丈夫:“我凭什么不能打,我挣工资我掏钱打电话。你好意思,白吃白喝还打国际长途,能耐的你!”   余母同样是来诉苦的。   跟大部分含辛茹苦的妇女一样,她开口不说现在的问题矛盾,而是先从忆苦开始,诉说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容易。说到后面直接哭起来:“我怎么找了这么个男人,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周秋萍挨在边上吃荸荠,心中呵呵:以为换个男人就会好吗?那些赞美你手艺好的男人,你看他们回家会不会夸他们老婆做饭好吃?一样的。   多少老太太跟保姆闹矛盾,就是因为她们感觉老头子对保姆或者说对任何一个外人都比对她们好。   但这是余成的家务事,她的原则是绝对不出头。   余成被他妈吵得头痛。因为他认为这根本不是个事。   他妈人在国外,他爸又限制不了她的人生自由。她想留下来给贸易公司当厨师那当就是了。他爸支持最好,不支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说个不好听,告到大使馆去,人家也不可能给他做这个主。   既然这样,她哭哭啼啼干嘛。完全没必要。   余母反倒被儿子给吓到了,结结巴巴道:“那……那我跟他真去大使馆打官司?”   “我爸要打那打就是了。”   余母急了:“那这个家不就散了吗?”   “那你自己选,是回国继续免费伺候我爸吃喝拉撒还是在国外干活挣钱。”余成硬着头皮往下说,“人生自古两难全。你自己决定怎么选吧。”   挂了电话,余成还没来得及叹气呢,两个小丫头跑过来找爸爸妈妈告状。   姐姐说妹妹扯坏了她的米老鼠的耳朵,妹妹说她没扯,是耳朵自己掉下来。两个丫头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充分展现了一户人家要是有两只以上的崽,那绝对能吵到你头晕眼花的真理。   周秋萍连哄戴劝教育了她们半天,终于妹妹向姐姐道歉不应该手劲太大,姐姐也跟妹妹说对不起,说不该骂她。   谢天谢地,电视台放动画片了,可算拯救了她。   专家一天到晚就会叨叨,不该让小孩子多看电视,应该时时刻刻陪伴他们。让专家自己陪伴试试,绝对分分钟崩溃。   周秋萍喘了口气,转回头自己吃荸荠。   她看余成有点发呆,安慰对方:“没事的,你爸就是嘴狠,真要离婚,他头个不肯。”   为啥老太太丧偶后基本上都不会再找?伺候人几十年了,巴不得能过几天轻松日子呢。   而老爷子几乎都会再找个老伴?因为保姆太贵,再找个人免费伺候他才划算啊。   男女之事,男人永远比女人现实。   这些,她没必要跟余成说,自己慢慢体会吧。   余成却叹了口气:“我突然间意识到我爸妈老了,他们就像小孩一样,会找我告状。”   不管是暴躁的父亲还是哭哭啼啼的母亲,他们的核心用意都是找他帮忙撑腰。   孩子在长大,父母在老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没办法避免。   余成靠着沙发,神情怅然,久久不说话。   周秋萍没打扰他,而是去厨房煮了芋头牛奶,招呼三个小朋友一块儿吃,又给他端了一碗:“喝点吧。”   余成有点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   周秋萍笑笑:“你也不用太担心,吵出来是好事,比憋在心里强。”   她完全不担心余成的父母会离。   他们那边人,离婚等于要了命,一辈子不理睬对方都不会离。   所以卢振军打电话过来跟他们道歉,说他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以他的思维方式,有人出国打工是件很正常的事。好多人到了国外想找工作还找不到呢。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完全是做好人好事。   谁晓得反而会引发了一场家庭战争呢。   余成赶紧表态:“他俩吵了一辈子,跟政委你有什么关系呢。”   卢振军也的确没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只是社交礼仪,他总不能当没这回事儿。   打完招呼之后,他就跟周秋萍商量事情:“珍珠项链不要发了,最近都不要珍珠项链的货,你自己留心点。”   周秋萍惊讶:“之前不是卖得挺好的吗?现在卖不出去了?”   贸易公司还真联系了一家珍珠养殖基地,准备把这笔生意做大做强。因为珍珠项链体积小利润高,就是走空运赚头都很大。   卢振军直接骂了句:“别提了,也不晓得哪个狗日记者在报纸上写到匈牙利卖珍珠项链很来钱。整个匈牙利才多少人?哇的一下跑来这么多中国人,人人都带着大包小裹的珍珠项链。这下好了,市场严重饱和,全布达佩斯的女人每人脖子上带一条珍珠项链都带不过来。别说挣大钱了,能不亏本就要笑死。”   他在市场上看过好多急得直哭的中国小贩。但这有什么办法?做生意就是这样残酷。物以稀为贵,市场一饱和,要么咬牙继续囤货,等到行情好转再说。要么只能亏本甩卖。   周秋萍赶紧记下:“好了,我知道了,那暂时这个业务先停下。不过,能不能想办法让叶文兰办的杂志也在国内发行?省得大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根本搞不清楚东欧的情况,就稀里糊涂跑过去。”   这事听上去难度系数很高,但真正操作起来没那么难。因为在80 90年代,对文化制品的管控没那么严格。   举个例子吧,这个时代的很多电视剧电影放在二三十年后绝对不可能过审。但现在大家都无所谓。   卢振军有点头痛。   搞杂志的事,他只是捎带的。如果不是长期当领导形成的社会责任感,他压根就懒得干这事儿。   可惜已经上手了,他又不好撒手不管。   因为周秋萍连在哪里卖都帮他想好了:“就在办理去东欧的签证的地方卖。想去东欧的肯定对这些感兴趣,应该不愁销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能直接拒绝吗?他只好表态:“我想想办法吧。”   得亏他熟人多,只要费心思想,肯定能找到可以帮上忙的人,不然他绝对会活活累死。   大家说正经事,就把余家老两口的风波直接抛到脑后了。   但就好像大人往往会忽视孩子一样,年轻人也会犯轻视老年人的错误。   这会儿大家都没想到,余成的父母不仅没吵完了就偃旗息鼓,反而闹到了真的要离婚的地步。   余父打电话给儿子,斩钉截铁地表示,绝对要离婚,他丢不起这个人。   周秋萍现在真烦他了。   到底丢什么人了?他老婆免费伺候他就不丢人,挣钱干活反而丢人?多大的脸啊!   她一声冷笑,让余成询问对方,离了婚他打算怎么办?跟谁过日子?   老头儿还挺傲娇的,对周秋萍一肚子怨气,觉得是她居心叵测,假装什么好人送他们到欧洲旅游?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非要搅得他们老余家鸡犬不宁。   所以作为惩罚,他义正言辞地强调,他绝对不会跟小儿子生活在一起,他会回老家,跟老大家一块过。   至于那个老婆子,要在欧洲浪就浪下去吧。   周秋萍现在真想鼓励余母跟着老头离婚得了。糟老头子到底哪儿来的优越感?真当自己是个宝了。   她提醒余成:“这不是小事儿,好歹你得跟你大哥一家人说一下。”   真要离婚的话,他们还得回国办手续。   高兴同志最近一直在养鸡场盯工程,不曾想一回家就听到亲家要离婚的消息。   老太太都懵了。   听女儿说完事情经过,她也烦死这个老头。真恶心,跟其他老头一样恶心,自己把自己当个宝贝的。以为谁稀罕他们呢?   可那是外人,这却是余成的爹妈。老太太以她活了半辈子的人生智慧,提醒女儿:“你还是劝劝吧,不然以后真离了,余成心里肯定有疙瘩。”   老太太说不清楚,但道理她明白。就是理智跟感情不一样,理智上你明白的事情,感情上你未必能接受啊。   那毕竟是余成的爹妈。   周秋萍却摇头,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咱不用管,名不正言不顺。反正他是要跟余成大哥大嫂生活,有意见也是他们家有,咱们没立场开口。”   余母却有些担忧:“要是他大哥大嫂不发话,真让他们离了呢。”   周秋萍呵呵,跟母亲咬耳朵:“你要是大嫂,你愿意跟这老头生活在一起吗?”   人性本来就很现实,年轻一辈为什么愿意跟老人生活在一起,还不是指望老人帮衬吗?   余母还好说,好歹人家能帮忙做家务。   余父呢?甩手掌柜一个。帮不上任何忙,还指望别人伺候他。   大嫂是嫌自己两个小孩不够,还要找个老小孩养着?该有多想不开。   老太太还是担心:“可她要是心里不乐意,嘴上却不说呢。”   有多少女的愿意伺候糟老头子?那都不是没办法,忍嘛!不然周围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活活淹死。   周秋萍摇头,愿意赌一赌:“大嫂不是忍辱负重的人,不然今年她也不会要求回家过年了。”   至于余成的大哥,显然也不是愚孝的人,起码能够听见老婆的话,否则不会直接大年三十就把老两口送到海城来过年。   能左右事态发展的,就是这两位。   等老头认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分量,大概也就不会再作妖了。 第413章 不是谁都能做生意   事实证明, 周秋萍看老头老太太不准,看那位素未谋面的余成的大嫂还是挺准的。   大嫂充分尊重公公婆婆的婚姻自由,无论他们离还是不离, 那都是他们两口子自己的事。   但她拒绝跟公公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呢?理由都是现成的, 不方便啊。自古公公跟媳妇之间的关系向来就是别人嚼舌根的由头,什么扒灰之类的说法, 古已有之。   家里没婆婆在, 他和老公过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倘若再碰上丈夫不在家,人家风言风语传出来,她要不要做人?   余成大哥心知肚明,这都是借口。   可他也不敢忤逆妻子的意思。因为妻子放话了,老头过来跟他们住,可以。但为了瓜田李下避嫌, 她是绝对不会伺候老头的。   他去当孝子, 他也绝不拦着。   余家大哥头痛:“那你说怎么办?我爸现在看小成不顺眼, 看他媳妇更不顺眼,根本不愿意跟他们住。”   说实在的, 从住房角度考虑, 他都会觉得父亲有点不体谅自己这个大儿子。自家什么条件?一家老小挤筒子楼, 真转个身都能撞到头。   他虽然没去过小成家,但有照片啊,那屋子宽宽敞敞, 一个摆沙发的客厅就比他们整个家都大。   余家大嫂在心里翻白眼,说实在的, 她并不讨厌那位素未谋面的弟媳妇。如果不是弟媳妇够强硬, 坚决不肯来老余家过年, 她今年大年三十也回不了娘家呀。   再说公公有什么脸嫌弃人家?如果人家不点头, 平常小叔子能三年两节,隔三差五就往家里寄吃的喝的用的吗?也没见他少吃少喝少穿少用。   就是这回送他出国玩,弟媳妇又出钱又出力。要不是他自己作妖,哪有这么多不痛快?   听丈夫长吁短叹,她就不耐烦:“我真搞不懂爸他要闹什么?能出国打洋工多少人羡慕死,人家花大价钱偷渡都要出。小成跟他媳妇找妈帮忙安排了,他不感谢人家,他还又吵又闹。讲个不好听的,就是不知好歹。”   余家大哥好歹要替老爹撑撑脸:“那妈忙别人的事儿,不是管不上爸了吗?”   大嫂受不了了:“爸是七老八十还是三岁小孩?非得让妈管。我记得他好像就比妈大一岁吧。妈能找事情做,他为什么不能找?没家没病的,还要人伺候?哎,我没别的意思啊,我上班你也上班,我可没想过要扒老人的钱。我就是怕他闲出毛病。他要有班上,能搞出这么多事儿吗?”   大哥眨巴眼睛:“我爸会干啥呀?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他一辈子都没管过家里的事。我跟你说我们小时候我妈生病,他能从食堂打饭,然后让我们吃了一个礼拜的酱油汤。”   什么叫做酱油汤?就是开水冲酱油,然后里面再放点蒜叶子。   虽然说十几年前大家日子过得都紧巴,但不到一定程度的人家是真不会吃酱油汤的。   大嫂在心里吐槽,自己惯自己,臭毛病。   “他不会做厨房的活,不会扫地吗?”   “嗐,你看他在家扫过地吗?”   “哎哟喂!”大嫂忍无可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嫁进了王府,跟《红楼梦》一样,家里呼奴唤婢呢。爸在厂里没打扫过卫生?在厂里能做的事,在家就不能做了?我真是长见识了!”   余家老大被妻子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摸着良心讲,他也觉得他爸过分。   但好像他们那辈人都这样。   在厂里拼命干活没问题,甚至在路上碰到了不认识的人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全力出手相助。   可就是不给家里做事,因为他们是大丈夫,不能儿女情长,天天赖在家里是没出息。   大嫂忍无可忍,直接“呸”了一声:“那你们跑回家干嘛?死在外面最好!少伺候个人,省好多事儿。”   大哥讪讪的:“我爸也没干啥,他……他其实是个好人。”   余父在同事在亲友中口碑都很好。不赌不嫖也不打老婆,人人都说他是个和气的老实人。   大嫂冷笑:“哎哟,你们男人的日子真好过。是往家里拿了1万还是8000?工资也不比妈高几分。也不看看现在请个保姆多少钱?人家还要求单独的房间呢。行啊,那以后我也做个跟爸一样的好人。”   她往床上一躺,直接后脑勺对人,“做饭去,我也尝尝当甩手大爷的滋味。”   她现在看丈夫都不顺眼。   余家大哥不敢火上浇油。别到时候爹妈的事情没了,他们小家庭自己先后院起火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劝他爸,一把年纪了,别瞎折腾了。离什么婚啊?不够被人看笑话的。   余父正在气头上呢:“是谁过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过!”   眼看老爹要暴走,余家大哥也没白当人儿子,以自己对老爹30多年的认知,精准地掐命门:“爸,你跟妈出国旅游一趟。完了你们回国就离婚,妈去国外了,人家会怎么看?”   “当然是她不要脸!”   “人家会觉得你无能,孙子孙女儿都这么大了,老婆还被人给撬了。我说过不好听的啊,到时候你回来就等着被人笑吧。这些人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余父被噎到了。   作为一个一辈子都不关心家庭,热心都在外人头上的好人,他是最要脸的。   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看不起他,嘲笑他,那能要了他的命。   余家大哥听他不嚷嚷的,赶紧趁热打铁:“照我说你跟妈也没什么大矛盾,不就是妈在外国找了份工作吗。你也能找啊……”   还没等他说完,他爹又暴躁了:“你放屁,老子都退休了,老子找什么工作?”   得,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工人自觉可以功成身退,死活不愿意再找份活。   他有退休工资,他为什么还要接着干活?   余家大哥都想学着老婆的样子翻白眼了。   厂里老工人退休以后去乡下的小厂再找个活太正常了。他自己的师傅还有他老丈人就是这么干的,人家厂里给的钱比退休工资还高。   怎么到了他爸这儿就丢人现眼了?   但他是做儿子的,能吼自己儿子却不能吼自己的爹,只好捏着鼻子把皮球又踢回弟弟那边去。   他是真没办法了,难为妈能忍他那么多年。   周秋萍在旁边听的眼皮直跳,十分diss余家大哥的办事能力。一个作妖的老头子折腾到现在还搞不定。   带到余成听完哥哥的抱怨,挂了电话,她就微微一笑:“爸不是觉得他自己不缺钱花吗?那先把国际长途的话费账单给结了。”   这三天两头打国际长途,一开口就叨叨个没完,以为国际长途1栋楼你站着喊话呀。   就连卢振军打电话回来说事都要事先大致列个提纲,尽可能言简意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意思传达清楚。他一个做客的,吃喝用住这么长时间,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周秋萍在心里吐槽,恕她眼拙,可真没瞧出来他多要脸。   余成眨巴眼睛,二话不说,又打电话给他爹了,意思很简单,既然爸决定好了要离婚那就离吧。他们尊重老年人的生活自由。就是走的时候记得把该结的帐结一结。食宿费也就算了,起码长途电话费的账单要付。这可是国际长途。   接下来几天,就天下太平了。   周秋萍再听到消息的时候,谁家老头已经在布达佩斯找了一份工作,给培训学校打扫卫生。   这培训学校也是卢振军办的,收的学生就是在布达佩斯谋生的中国人,找了老师教大家学匈牙利语和匈牙利的各种社会规则。省得大家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在这里两眼一抹黑的吃亏讨人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学校不大,就两间教室,晚上也有人上课。   那些白天出去做小生意的人过来上夜课。上完之后也不走,就在教室里将桌子板凳拼凑在一起,直接钻进睡袋睡觉,这样还能省一笔房租。   等到天亮了,他们洗漱完毕,收拾好东西,再去校方批发小商品,然后拎到城市的四面八方去卖。   等到熟悉环境又攒下钱之后,他们便会渐渐离开学校,自己租房子住。   余父的工作就是打扫教室卫生,还要帮忙整理课桌椅,类似于校工。他工资不高,只有余母的一半,但胜在工作清闲,而且还能在贸易公司解决吃饭睡觉的问题。这种工作摆在眼下失业问题日益严重的布达佩斯,很多本地人都愿意干的。   反正,不管是心之所向还是勉为其难,这老两口的战争是偃旗息鼓了。   高兴同志跟着听完全场,十分不满意。   在她看来,这两口子实在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他们人就在贸易公司,不说批发小商品去做小买卖吧(这一个月挣个上千美金不成问题),那直接支个摊子出去卖个糕点饼什么的,也好啊。   布达佩斯的露天市场上有那么多中国商人。   他们摆摊挣钱,出手宽绰。光是做他们一日三餐的生意,早上卖包子馒头饼,中午晚上卖炒饭炒面,再熬过汤,还怕没生意?   开什么玩笑哦,生意不要太好。挣的绝对不比人家摆小摊卖小商品少。   而且顾客以中国人为主,都不怕没办法交流。两口子一人在灶上忙,一人招待客人,搭档起来多方便。   结果他们好了,出国还真老老实实打工。   周秋萍摇头:“没那么简单,买做买卖的设备这些事情卢老师还能帮忙,可他们每天去市场买食材怎么办?又不会说匈牙利话,根本没办法沟通。”   高女士却认为这绝对不是问题。这有啥好沟通的?不会说还不会比划吗?菜场上的东西都是摆出来的,你想要啥你指给人家看不就行了。而且人家匈牙利人实在,根本不会因为你是个老外就故意宰你。   这生意完全能做。   周秋萍哭笑不得:“阿妈,以为是你呀,有胆子做生意的人很少的。”   大家都晓得做买卖能发财,可有胆量做买卖的永远只是少部分。因为只要是买卖,就意味着风险存在的可能。   在国营单位上了一辈子班,到今天也有退休工资的余家老两口,又没被逼上梁山,他们压根就想不到做买卖。   她伸手指着余成,示意母亲:“不信你问问他,他爸现在有没有学匈牙利话?”   余成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从来没想起来问过。   他打了电话过去,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挂了,完了之后除了苦笑摇头还是摇头。   他爸人就在学校上班,学校的主要教学任务就是教中国人说匈牙利话。学习环境多好啊。他爸但凡有一点心,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匈牙利话了。   但面对儿子的询问,老头子却理直气壮,他为什么要学匈牙利话呀?这边学生都是中国人,又不是没人跟他说话。   他住的地方,周围也都是中国人啊。   余成还能说什么呢,就他爸这样,老老实实把校工做好就不错了,还做什么生意啊。   他再一次感谢自己十几岁就出来当兵了,又顺利获得了机会转干,而不是当兵几年就退伍回老家。   不然的话,他很可能会成为另一个父亲。   好听点讲叫知足常乐,难听点讲叫不思进取,完全没有学习进步的意识。甚至因为恐惧别人的进步,而拼命诋毁嘲笑讽刺对方。   活的真可悲。   周秋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男友:“行了,别想那么多,一人有一人的活法,自己感觉自在就好。对了,你们最近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话,要不要考虑去乌鲁木齐来一场团建?”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到了阳历四月份,不仅江南满城风絮,乌鲁木齐也进入了春天,到了美丽的时候。   当然这个时候她提出把大家带到乌鲁木齐去逛逛,真正的引子在于她要去乌鲁木齐公干。   经过漫长店面装修和店员培训,4月份了,春暖花开了,香满集在乌鲁木齐第一家分店也终于开张了。艾森服饰也要开门大吉,刚好热闹就赶到一块了。   因为这两家店意义非凡,所以周秋萍和曹敏莉都会抽空亲临现场。她本人也打算把贸易公司的人带过去看看,一方面拥抱自然放松心情,另一方面也好从侧面了解国际贸易市场,为今后的工作进一步明确方向。   去乌鲁木齐不是出国,不过买机票需要打声招呼而已,还是挺方便的。   余成翻出了自己的记事本,点点头道:“应该可以,我安排一下。”   这回三小只同学不能跟着出去浪了,因为他们要上学。而且青青和星星还要参加少儿模特比赛,成绩好的话,还要代表海城去参加全国大赛呢。   虽然周秋萍对两个女儿没啥信心,因为就她们爱吃爱喝的个性,那就是模特行业的天敌呀。   但重在参与嘛,孩子只有见识过有世面,才知道自己真正感兴趣的点在哪里。   所以,小朋友们,老老实实跟奶奶待在海城吧,妈妈得出去挣钱了。   至于高兴同志,她老人家还在盯那个有机肥厂呢。作为事业蓬勃发展的老太太,是不稀罕跟他们出去凑热闹的。   从海城到乌鲁木齐可以坐火车,车票很便宜,差不多只有机票的1/10。   但他们现在都是时间值钱的人,不愿意在路上耽误工作,所以全体人员坐的都是飞机。   等大家上机之后,东看西看,发现一个机舱的人彼此几乎都认识,众人就忍不住爆笑。   哎呀,他们现在是真升级了。人家包车他们包机。   周秋萍差点一激动,就给大家打鸡血,比方说以后公司直接买辆飞机之类的。   话到嘴边了,又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头。   开玩笑,买飞机不仅仅是一开始买的时候烧钱。最要命的是维护起来更烧钱。还要掏大价钱请人开飞机,太麻烦了。   她瞧见了徐文文,笑着跟人打招呼:“徐总监,好久不见了。”   要说整个电脑公司谁最忙,徐文文绝对能够排进Top3,甚至占据榜首也没人会反对。   从公司还是个大学电脑服务部,到创建至今,她一直是厮杀在销售一线的人。可以说龙卡能够卖得这么好,有60%以上的功劳要划归给这些销售人员。   因为这个时代大家其实对汉卡的要求并不高,到底买哪一家的产品,重点看的是公司的销售能力和销售渠道。   在这种大背景下,徐文文一年到头不是在销售,就是在跑销售的路上。她一年到头积累下来报销的火车票和机票,能够积成厚厚一沓。   不是她为什么非得搁在一起报销,诚心给财务找麻烦,而是她一直在奔波,并不是出一趟差就能回一趟海城,很可能是从A出差到B,然后接着再去C。   徐文文笑道:“感谢领导栽培。”   她看到周秋萍也挺感慨的。   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她和奶奶谈到公司去海城发展的事,奶奶主动提起了周秋萍,感叹江州的环境还是不行。   凤凰在这儿徘徊了这么长时间,愣是看不到有梧桐树要种起来的迹象,人家也只好拍拍翅膀跑了。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无可避免的自然规律。   事情都发生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徐文文只能笑:“我本来以为要在江州多待几年的,不曾想现在大本营都来了海城。我奶奶还说一直没机会请领导来家里吃顿饭,谢谢领导对我的照顾。”   周秋萍知道徐文文的家庭背景,也晓得她奶奶是曾经的江州一把手,到今天在江州政坛依然存在不小的影响力。   她心念微动,瞬间有了想法,笑容满面:“我也想啊,我还想有机会去江州搞投资。江州虽然不是我的家乡,但我对江州还是很有感情的。”   徐文文听到投资两个字,瞬间集中的注意力:“老板,你打算投资什么呀?”   周秋萍笑笑:“他当然是紧着你们电脑公司,投资个电脑城什么的。都说21世纪是信息时代,现在搞电脑就是紧跟时代潮流。你看咱们在海城的电脑城,还是太小了,就这么点大的地,施展不开。如果能在江州弄块地,盖个电子大厦一样的地方,那就痛快多了。”   接下来的旅程,大家一路都在讨论那个还不知道在哪儿飞的电脑城,都觉得有搞头。   连徐文文都主动表态:“我就是江州人,我回去打听打听啊,看有没有合适的地块。”   周秋萍笑容满面,下飞机时心情都好的不得了。   卢振军也从布达佩斯飞过来了,比他们早一步到,看到她笑呵呵,还开玩笑道:“哎哟,周老板发财呀,看样子心情很好嘛。”   李立军开了句玩笑:“我们在说包机过来了,下回可以自己买辆飞机。”   没想到卢振军却瞪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周秋萍:“你真要买飞机呀?你想买什么样的?”   周秋萍刚要否认,却灵光一闪,难以置信地看着卢振军:“你……你真有飞机呀?”   老天爷啊,她上回只是说说而已,他还真把这事给搞成了? 第414章 真要弄一辆飞机啊?   卢振军现在生意范围越来越广了。   除了之前的贸易生意之外, 他新开拓的市场叫做废旧品回收。   这个废是指冷战下马后用不上的军用运输机、运输机和运输车以及下马后的工程设备。   那旧的范围就更加广泛了,什么停产的器械和军工设备,都在这个范畴之内。   原先大陆商人不做这些, 一则是没这个意识, 另一方面主要跟早期进入东欧市场的大陆商人以私人小本生意有关。大家小打小闹的,卖卖头花头绳还挺好的, 最多再倒腾点东欧的工艺品回国内卖, 上升到飞机的高度,他们倒回去了卖给谁呀?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吗?   后来卢振军看到港台商人做,周秋萍又给他提了醒,他就心动了。这一心动,遍地的买卖机会自然就摆在面前。   比方说他刚接触的一家飞机制造厂,人家打算卖架运输机。   因为东欧剧变之后, 这些国家都普遍因为轻工业极度不发达, 存在严重的食品以及日用品匮乏的问题。所以飞机场不要现汇, 而要硬通货,吃的和喝的。   他们去年已经卖了一架飞机, 要价是全厂10万工人一季的越冬食物和衣服。   现在, 这个价钱也没, 不过衣服要变成夏装,因为天热了。   周秋萍听到这儿,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心酸。偌大的家当, 就这样零敲零打地卖掉了。   但不卖又怎么办呢?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啊。趁着能卖的时候赶紧卖。不然谁晓得以后东西还属不属于厂里。   周秋萍又肃然起敬了,没错, 的确很有眼光。   东欧的情况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苏联解体以后, 大批的大家伙被直接当成废品给处理了。是真正的废品, 砸成破铜烂铁的那种。   现在想想,估计东欧的状况也会差不多吧。   卢振军还在犹豫:“你要买的话可以给你便宜算,你直接拿货过来换,我这边就抽个佣金。”   周秋萍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啊。我买了飞机,我放哪儿?我是不是还得建个停机场?我要有那么大的地,我干嘛不盖房子给大家住?我用来停飞机!”   卢振军无所谓,不买就不买呗:“那你给我打听打听,看国内哪家机场想买飞机。”   周秋萍灵机一动:“我看你也别先急着找航空公司,不如先问问部队,说不定他们需要飞机呢。至于吃的跟穿的,他们有现成的库存货,刚好清库存了,还能省不少钱。”   卢振军点点头:“这也行。”然后他又调侃周秋萍,“哎哟,我们周老板生意真是做大了,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要。”   周秋萍摊手:“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你看我这边的精兵强将们忙的都快虚脱了,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人手去接这单生意。”   还不如送个人情,加强和军方的联系。   他们没直接离开机场,而是又等了会儿,待到曹敏莉从白云机场飞过来汇合,再准备出发。   短短数月功夫不见,曹董的气势愈发凌厉,妥妥的气场2米8,那一路走过来,绝对的女王出巡。   她没看到三个小朋友,还有点失望:“应该周末来,带他们也逛逛嘛。”   周秋萍摇头:“那可不行,不能让他们玩野了。”   这就是干妈和亲妈的区别,干妈想的是小孩开心就好,亲妈要考虑小孩不能开心过头。   三人聚到一起,免不了要谈论原野公司。   作为中国第一家上市的中外合资企业,有关部门对它的处理不得不慎重又慎重。况且它的案情对于刚刚处于起步阶段的中国证券市场或者说整个商界而言都过于复杂,无先例可依啊,所以到今天主管部门都没发布正式的公告,只小道消息满世界飞。   饶是没有官宣,但因为深圳股市从去年秋冬之交就进入大熊市,一路跌到现在就没停下来,风言风语不断的原野自然也就四面楚歌,股价哗哗往下跌。   不过鉴于大家都在跌,它也就跌得没那么难看了。   周秋萍追问了句深圳股市行情,过年后她都没怎么关注深圳股市。   人这种生物就这样,只要不是身处其中没办法,都不太乐意看到丧气沉沉的人生。   深圳大牛市时,不管炒股还是不炒股的人都会谈论股票。看别人发财也跟着激动。   待到熊市了,那算了吧,我们还是聊聊更轻松愉快的话题。   苏珊给出了十分具有说服力的说明:“跌的很厉害,从3号发布股票指数开始,就一直不停地跌。一开始在传政府会取消涨跌停板政策,每天还有二三十万的交易量,现在已经到了只有卖方没有买方的地步了。”   她都觉得大陆股市好神奇,动不动就走极端。一会儿是只有买方没卖方,一会儿又变成了光有卖方没买方。大概只能说明大陆的股民迄今也没搞清楚股票究竟是什么吧,根本没抄底的意识,否则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也不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深圳股市究竟会蒸发掉多少财富,原野公司最后又估价几何。   曹敏莉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们先稳稳吧,越这样对我们越有利。”   股市持续下跌,公司财富急剧缩水,加上它欠银行上亿的贷款未还,这只烫手山芋想接的人会越来越少。   卢振军没意见,只表示:“我这边会继续盯着的。”   大家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国际商贸城。   比起去年秋天他们过来时,现在的商贸城更加热闹了,到处都人头攒动。   蓝眼睛、黑眼睛、棕眼睛、绿眼睛的客商接踵而至。有人背着包,有人拖着车,还有人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搬运工一边吆喝一边拖货。   卢振军烟瘾不小,考虑女同志在身边,他没点烟,而是叼着烟在嘴里,说话时才拿下来。   “有种说法,说从去年开始不管是东欧还是苏联,经济模式就已经变成了计划经济的思维惯性+地下经济渠道+小贩促动的自由市场。我越看越觉得像。”   乌鲁木齐的商贸城能火起来,也是靠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现在的国际经济大格局。   余成在旁边接了句话:“其实跟咱们也挺像的。”   大家一听,再琢磨,嘿,别说,真这样。   第一点和第三点就不说,第二点在私营经济的生产过程中体现的尤为淋漓尽致。在国家严格限制甚至直接断供私营企业生产原料的政策下,私营经济能生存下来,靠的不就是“官倒”的地下经济途径嘛。   众人说笑着到了商贸城门口,张国富一边下楼一边朝他们的方向招手,一路小跑过来:“哎哎哎,各位领导对不住,我刚给他们开会来着。”   他这趟过来还真不是单纯为了凑热闹,他承接的深圳电子城的工程还没结束呢,他哪有功夫凑热闹。   他来是为了盖房子。   去年秋天这边国际商贸城开业,周秋萍说可以针对商贸城的商户盖生活小区。后来乌鲁木齐市政府开了几次会,讨论了好长时间,终于同意了,给他们公司批了块地。   但因为事情真正定下来差不多已经要到年底了,乌鲁木齐天寒地冻的,不适合室外施工,所以先找设计院做设计,毕竟房子外观他们敢明目张胆借鉴京城的亚运村公寓也不害臊,但房子不能光看样子啊。   现在天暖和了,深圳那边的电子城最熬人的阶段也过去了。张国富可算抽出空过来盯着小区挖第一锹土,正式动工。   甭看这不过是盖个商品房小区,听上去远远没有深圳的电子城波澜壮阔让人热血澎湃。但现在是1991年啊,放眼全国都没几个地方有正儿八经的商品楼,而且还是跟户口挂钩的商品房,现实意义绝对够震撼。   震撼到啥地步?直观表现就是楼还没盖呢,对,真没动土,手续刚办完,楼花便卖完了。对,总共1200套房的小区,规模也不算很小了,房子刷刷卖得一干二净。   买房的人除了国际商贸城这边的入住商户外,还有新华市场以及其他批发市场的商贩。甭看平常他们穿的吃的都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就显现出他们惊人的实力了。   深圳卖房还要联系银行给购房者办按揭,他们好了,根本不用这个流程,都是直接拎着包过来签的合同。   甚至当时建筑公司都没来得及在报纸上打广告(现在人的普遍想法是东西卖不出去才打广告),就在商贸城门口支了个帐篷,摆了两张桌子,打算先把招牌打出去再说,反正盖楼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盖好的事。   张国富跟他们叨叨这事儿时,满脸恨铁不成钢:“领导,你们说这帮货有一个叫人省心的吗?一分钟不盯着他们,他们就能干出不着调的事。”   周秋萍也无语,哪有商品房预售这样搞的,简直不拿销售当艺术。   但正如万科在菜场摆摊卖股票,也卖出了牛市的辉煌。   商贸城·亚运村项目如此不靠谱的预售,竟然也在短短三天时间内卖空了。大家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以买房这种最实惠的方式获得了在1991年还相当有市场的非农户口。   之所以卖得这样快,还因为有关部门规定一套60平方米以上的房子能带两个户口。而在这里的商贩基本都是超生游击队,家家户户普遍两个小孩起步。为了保证孩子都能有城镇户口,很多夫妻档都买了两套房。   周秋萍听到这儿本能地摸下巴,其实一套房落夫妻户口就好。毕竟不管任何地区,小孩的户口要么跟爸爸要么跟妈妈,这是普遍规则。   可政策这种事,倘若没人专门解答,一般老百姓也搞不清楚这事。当初她最早在深圳买房时,不也没带阿妈的户口嚒。好在后来阿妈直接办了香港身份,倒也没啥影响。   曹敏莉笑道:“那就是说,你们没问银行办贷款?”   香港房企盖楼都是问银行贷款+卖楼花双管齐下,即便这样还时不时就资金紧张。他们头回盖住宅楼,竟然都不愁钱从何处来。   张国富难掩得意的神色,咧开嘴巴哈哈笑:“这个,特色,中国特色。”   外人怎么可能理解中国农民对城镇户口的执着呢。   人都汇合了,直接出发去吃饭。   商贸城一天比一天热闹,头脑灵活的商人也升级了餐饮服务的档次,用铁皮房和帐篷愣是弄出了包厢,好方便客户一边吃饭一边谈生意。   张国富在这里面子比市领导大概都好用,早早给订了间大包。什么手抓羊肉之类的硬菜也悉数准备好了,待到他们一进包房,服务员就麻利地上菜。   旁边有包房客人气不过,破口大骂:“怎么,瞧不起人啊,凭什么他们来的比我们晚,吃的比我们早?”   张国富一见人便笑:“哟哟哟,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来来来,马拉特同志,你们先端一盆过去,还是干脆挤挤一块儿吃?”   周秋萍仔细瞧了半天脸,勉强把人跟名字对上号,是那位边境大商人马拉特。去年商贸城开业他们过来撞见了这人,也就是在他点拨和牵线搭桥下,他们开始了跟苏联方面做机器设备生意。   卢振军笑着附和:“早知道是你,怎么也该先紧着你这位贵客。”   马拉特倒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过来跟他们拥抱打招呼:“你们怎么来了,我都没听到消息。”   周秋萍笑盈盈的:“你不是要吃麦当劳吗?我来给你开麦当劳了啊。”   马拉特两个月前已经开始着手在乌鲁木齐开公司,专门代理苏联的机械设备,现在公司筹备的差不多,天也暖和了,春耕开始了,他特地跑过来正式跑推销做生意。   听了周秋萍的话,他眼睛一亮,满脸兴奋:“真的吗?有没有巨无霸?”   周秋萍笑容满面:“当然,是超级巨无霸,保准让你满意。”   为了供应正宗的汉堡,她也是操碎了心因为现在没有汉堡坯卖,都得自己现烤。考虑到新疆本地人的口味,他们的汉堡胚口感更佳松酥,有点儿接近于馕。配上牛肉饼、沙拉还有生菜和番茄,口味还是很扎实的。   当然,这都是周秋萍听说的,事实上从去年秋天离开乌鲁木齐后,她也是头回再过来。   但马拉特已经兴高采烈了,一个劲儿地追问:“你的点开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   田彩霞赶紧接话:“明天正式开业,您可以明天上午过去。”   眼看马拉特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福至心灵:“今天也可以去,这几天都在试营业,欢迎您品尝提意见。”   马拉特瞬间连包厢都不要了,长期合作的大客户也不应酬了,直接跟卢振军摆手道别:“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吃巨无霸了。”   说着,他就跟阵风似的往前去,麻利地钻进路旁的轿车,瞬间消失在大家视野外。   所有人都惊呆了,共同发出灵魂拷问:“巨无霸有那么好吃吗?”   好吧,只能说文化象征意义诱人。以小窥大,从这个层面上来讲,苏联解体似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吃过晚饭,大部队先去艾森服饰看开业前准备,又往香满集看顾客的用餐情况。   大概是因为乌鲁木齐天黑的晚,加上现在往来客商的确多,现在的夜生活还挺热闹。他们九点多钟离开香满集时,试营业的店面还人声鼎沸。   新鲜走马上任的店长杜丽送老板出来,颇为忐忑不安。   明天新店就要开张了。这是香满在新疆的第一家店。当初她兴头头地跑过来,搞得信心十足的模样,倘若做不好,那可真是要没脸了。   周秋萍看她紧张到不行的模样,笑着安慰了句:“还不错啊,慢慢做呗,都是摸石头过河。你看肯德基在京城的生意那么好,到了海城也吃瘪啊。后来才慢慢好起来的,现在马上要开第二家店了。我还等着香满集能够开遍整个新疆呢。”   杜丽倒是瞬间理智了,十分认真地强调:“那得等新疆的经济发展起来,这里好多地方还很穷。”   包括乌鲁木齐,在她看来,有钱的大部分还是做生意,普通人的生活也就一般   其实现在全国都差不多吧,真正能够承受得起一顿饭十几块的是少部分人中的少部分人。   周秋萍笑了:“不是这么算的。你知道肯德基是怎么算的吗?它在海城开店的时候,赚的是海城有1,300万人口。假如这1,300万人中有1/10一年来一次肯德基,那么他们每天就要招待3562位客人。”   杜丽一听吓了一跳,一天3000多位客人,那是真的要忙死了。   周秋萍笑道:“所以我们得让香满集变成一种奖赏。让走进来的客人带着一种隐秘的自我奖赏的心态,好好享受这美好时光。要实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得有最贴心的服务,最适口的食品,让他们感觉舒服又自在。”   她看着店面,夸奖了句杜丽,“你看你这边改的就很好,很适合年轻人约会。”   说起来那一片的基本上都是情侣。   杜丽不好意思道:“我是感觉好像大家除了压马路,没啥合适的地方可以待。”   不仅仅是乌鲁木齐,1991年放眼全国基本都这样。   几乎看不到咖啡厅,电影院的环境又吵又闹,图书馆不适合开口说话,反正年轻人搞个对象,真是除了压马路还是压马路,连个让你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毕竟连公园这种约会胜地,也是有时天晴有时雨啊。   杜丽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我在江州的时候就发现了,来香满集最多的不是小孩而是小年轻。小伙子在小姑娘面前好表现,可舍得花钱了。”   周秋萍笑出了声,还真是这样。   人这一辈子最舍得花钱的时候,就是谈恋爱阶段,另一个就是养孩子了。其他阶段好像都能凑合。   周秋萍拍了下她的肩膀,认真道:“加油好好干,我的目标是把香满集开遍全国。到时候全国各个大区都要设负责人。你跟欧小飞都是最早开始做这个的,你们有优势。”   杜丽心头火热。   她离开江州的时候,香满集还没其他分店。但她知道大歌星卡拉OK房啊。   远的吴康她没怎么打过交道,不算太熟。但金凤她知道,她晓得金凤原先就是普通店员,因为跟周经理跟的早,后来先是负责管服务员,然后做店长,现在手上管了三家店,薪水也涨了好多。   如果当上大区经理的话,那她的收入肯定能提高。这样加上丈夫在商贸城战友那边帮忙挣的钱,他们两口子也能买套房了吧。   周经理就像会读心术一样,笑呵呵地强调:“现在他们都在想办法拿地盖宿舍楼,乌鲁木齐这边我也打算这么做。如果后面有合适的地,回头咱也盖宿舍楼,就按照亚运村的标准盖。”   杜丽的眼睛“嗖”的就亮了,如果单位给分那么大的宿舍,那肯定最好不过了。   时候就不早了,周秋萍没再多待,挥手道别就跟大部队回招待所去了。   这一天跑来跑去的,真是累得够呛,她进了房间第一反应就是坐在沙发上,直接摊开伸懒腰。   哎呀,真累呀。   余成问她:“你是冲澡还是泡澡?要不要给你放热水?”   周秋萍看了眼时间,摇摇头道:“冲个澡,早点睡觉吧。”   虽然这里天黑的晚,大家起床时间也晚。但生物钟已经催得她想睡觉了。   余成点头,突然间有点犹豫地开口:“那个飞机,其实我觉得可以拿下。”   周秋萍微怔,眨了下眼睛才说话:“理由?”   “如果我们公司有飞机的话,它的宣传效果要胜过在电视台连续投放一年广告。”余成正色道,“它的存在,就是公司实力的象征,会让人牢牢记住公司。”   周秋萍有些发愣。   其实她不愿意接手飞机,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感觉树大招风。经历过后世,她更加喜欢闷声发大财。   余成还在跟她分析:“你不是想在海城拿地吗?如果公司的名气够大,地方政府在寻找合作伙伴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的。”   这倒是大实话。   后来的人看90年代的生意人,就会觉得他们特别浮夸,什么大金戒指大项链的,恨不得用金箔把自己涂满身,大喊一声我有钱。   甚至会认为他们毫无投资眼光,宁可花大价钱买车,也不知道要买房。   但如果真的身处这个时代,大家很可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原因特别简单,因为这时代普通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途径甚至连地方政府也没办法搞清楚来的到底是不是大老板。   世人对一个商人最基本的判断方式,就是看他吃的怎么样穿的怎么样,开的是不是进口豪华小轿车。   至于房子,你又不是蜗牛,你又没办法扛在肩上拿给人家看,自然无法彰显出你的经济实力。   所以在买房和买车这两件事之间,基本上生意人都是优先考虑买车,后者有助于他做生意呀。   一个商人的名气重不重要?很重要。在90年代,名气甚至可以成为一个人的背书。   那位以罐头换飞机一炮成名的前中国首富加首骗,就是因为名气大,所以在他啷当入狱之前,他去哪儿,地方政府都把他捧为上宾。他想搞投资,优惠政策一大堆。   余成还在往下说:“弄一辆飞机,看似投资成本大,但时间久了,收益应该胜过投入的成本。”   周秋萍犹豫了下:“我再想想,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安排。”   说实在的,用衣服和食物去换飞机,她要掏的钱最多千万,带来的震撼效应却可以持续很多年。   但是,她真要弄一辆飞机来当摆设吗?   不仅仅是烧钱的问题,关键是平常也派不上用场,好好的飞机闲在那里,怪可惜的呀。 第415章 要飞机干什么?(捉虫)   周秋萍琢磨了一晚上, 都没想到飞机的好用处。   养飞机太贵了,连一方大佬赵本山买了私人飞机都后悔了,两亿买的一亿也卖不出去, 一晚上停机费就要两万块。   把飞机利用起来?甭说航线的问题了, 就一点,就是真能利用起来, 照样还是亏本。   她上辈子去旅游景点玩, 人家有个小型飞机可以带着游客绕山。听上去是不是特别拉飞?而且也不贵,一趟就是180。但生意相当惨淡,因为肯掏这钱坐小飞机的人很少。   可除此之外,她还能用飞机干什么?顺丰倒是有自己的飞机,但那是物流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才应运而生的产物。现在可是1991年啊。   她琢磨了一晚上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就当她有执念吧,她这人就不喜欢把东西闲置。   股票之类的有价证券是一回事, 像土地房子, 到手了她也不会坐等升值, 要么搞开发要么租出去,反正绝对不会干捂着。   余成看她犯愁的模样, 都后悔跟她提这茬了, 安慰她道:“别想了, 不换就不换呗,多大点事儿。先吃饭,今天可是新店开张。这才是正经事。”   可不是嘛, 别看香满集名不见经传,托国际商贸城的福, 她这家小店跟艾森服装店服装店一样, 开张就是大场面。   不仅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 市领导还亲临现场剪彩,最后甚至相当亲民表现的端着餐盘跟大家一块儿排队买了份10块钱的标准套餐。   领导的评价是,味道很好,就是价格有点贵,顿顿吃肯定吃不消。   杜丽在旁边机灵地表示:“我们会竭尽所能,让大家宾至如归,相信物有所值。”   香满集作为乌鲁木齐的第一家洋快餐,在开张前期就很舍得下血本打广告,还在学校门口和商贸城以及各个批发市场门口发传单,凭借传单过来点餐可以优惠。   这回开门大吉,电视台也过来采访了。   穿着体面的年轻姑娘说的很实在:“贵是有点贵,但我想这么高级气派的地方,贵有它贵的道理。”   大家在旁边听着,暗自松了口气。定下这种基调就行,只要觉得自己钱没白花就好。   领导日理万机,虽然是礼拜天过来的,也不可能一直在快餐厅消磨时光。吃完饭之后,领导就告辞离开了。   有个站在旁边,手上拿着爆米花桶的男人立刻放下桶,直接追了出去。   周秋萍以为他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跟着领导一块出来的,现在得跟着一块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于是下意识地问了句:“这跟在后面的是哪位领导啊?”   老白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汉堡呢,一口咬下去感觉很满足。   作为日进斗金的大老板,他老人家能够亲自捧场,那是妥妥地给周秋萍脸。   老白咽下嘴里的生菜,抬头随意扫了一眼,顿时乐了:“他不是官,是商。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你跟阿成刚到乌鲁木齐,我送你们去机场,他硬要你们帮他带东西去羊城打彩印?”   余成先想起来了:“哦,就是那个要员工交钱给他他拿来开店,再请人干活的那个?”   周秋萍也反应过来。她记得当时自己还感慨了一句,觉得这人实在是商业头脑爆炸。   让人掏钱给他做买卖,完了找掏钱的人干活,人家一分钱的分红都没有,还对他感恩涕零,感谢他提供了工作。   对于那个彩印的事情她印象更加深刻。乌鲁木齐没彩照打印技术,他在这边收了人钱,然后把东西托给去羊城出差的人,打印好了再带回来,做买卖真是没他这么省心的。   周秋萍好笑:“那他追着领导出去干嘛?准备承包市政府的业务吗?”   老白又咬了一大口汉堡,吃得津津有味,说话都含混不清:“那你可真得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了。他现在不搞这个,开始搞电脑了。”   大家瞬间来了兴趣,全都围着他问:“搞什么电脑?开电脑公司吗?”   老白总算咽下嘴里的吃的,不太肯定的模样:“大概什么都卖吧,那个四通打印机他就卖了不少。”   这话瞬间让徐文文警觉了:“四通打印机?他卖给谁呀?”   可以这样说,他们龙卡就是踩着四通打印机起来的,主要竞争对手WPS都是后来的事。   前年他们刚开始做龙卡的时候,强调的就是龙卡能够完全取代四通打印机,而且更便宜也更好用。   因为业务扩张的很快,徐文文都已经产生了种错觉,就是四通打印机已经没市场了。   没想到它居然在新疆开辟了另外一片天地。   老白不明所以,还在叨叨:“他现在卖电脑可来钱了,身家估计已经过百万。”   这可是1991年的百万,虽然在场的千万富翁亿万富豪都有,但放眼全国,这绝对是惊人的数字。   关键问题在于,人家干这行才不到一年时间啊。   徐文文的好胜心立刻被挑起来了:“新疆需要这么多东西吗?”   她看周秋萍做贸易,往这边运的主要是轻工业产品,比方说衣服鞋子电子表之类的。从来没听说过他们还有电脑方面的业务。   老白轻描淡写:“这不正常的很吗?新疆现在在搞油田大开发还要开放经济口岸,方方面面需要的东西肯定都多。”   他自己不做这行,再深入的也说不下去了。但他晓得越来越多的单位用电脑了,说那个方便。   他自己也准备搞电脑,他看人家艾森服装店不就是用电脑收银吗,又快又麻利。   徐文文感觉自己好像错失了一个亿。   这是她第一次来乌鲁木齐,之前她跑的市场主要集中在东部和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他们开会认为没什么需求。   现在看,完全是他们短视了。乌鲁木齐都已经是国际商贸城,为什么电脑不能拿过来卖?肯定还是有市场的。   徐文文是个相当豁得出去的人,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这边我想跑跑。”   从去年年底开始到现在,通过打造中小经销商网络,她已经开始将销售任务下沉,接下来的工作,她手下的人也能承担。   对徐文文这位锐意进取喜欢挑战的销售总监来讲,开拓新市场更加具有挑战性。   周秋萍摊手:“我不管你们的具体运营事务。”   余成相当现实:“你安排好你的工作就行。”他想了想又强调了一句,“如果需要的话,这里可以设销售点,搞大点。”   那看到这么大的人流量,其实也相当心动。说不定乌鲁木齐这个商贸城可以把龙心的生意扩张的更广。   这方面周秋萍还真的没办法给任何提示,她上辈子这个时候对乌鲁木齐只有个名词概念,压根不清楚这里是不是曾经火爆过电脑配件市场。   只能讲做买卖这种事,只能一考察市场,二碰运气了。   老白哈哈笑,认真地强调:“那你们可有硬仗要打了。这小子相当牛掰,很舍得花钱。他动不动就坐飞机。你们想想看,能坐飞机,放眼整个新疆,要不就是生意做得很大,要不就是有头有脸的大官。他靠这一招认识了好多有能耐的人呢。”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他人脉广。只要他推销的产品还说的过去,他的这些人脉都会直接购买。   尤其是公家单位。   徐文文笑道:“那就请白大哥你多帮忙呢,你人面广啊。”   老白试图推辞,徐文文却紧咬着他不放,场面一度颇为搞笑。   周秋萍全程围观看戏,完全不参与,注意力全放在炸鸡排上。   饭点渐渐过去,好多跟着爸妈过来吃东西的小孩还念念不舍。但旁边人已经在等位置了,他们又不好意思,只好委委屈屈跟着大人出门。   有个被爸爸妈妈牵着手往外走的小孩,满怀期待地询问父母:“飞机上有香香鸡吗?谁更好吃啊?”   他的父亲跟儿子解释飞机餐是怎么回事。   周秋萍自言自语道:“对,飞机餐。”   那一家三口已经渐渐走远,余成本来正跟人讨论的热火朝天,闻声有些茫然:“什么飞机餐?你要在香满集卖飞机餐吗?”   卖是应该能卖出去,现在放眼全国,坐过飞机的人可能都不到1%。大家对关于飞机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包括飞机餐。   但香满集做的是洋快餐啊,卖飞机餐是不是有点奇怪?   周秋萍摇头:“不是在快餐店卖,是在飞机上卖。”   旁边几个人都跟不上她的节拍,这不是废话吗?飞机上当然卖飞机餐,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航空公司的事。   余成却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弄飞机过来卖飞机餐?”   周秋萍点头:“没错,总不能闲着它。”   她上辈子就听说过飞机主题餐厅,据说曾经火爆一时,人均消费300,开了没几年就over了。   但那是2010年代的事了,当时的人已经见多识广,估计能够人均消费300的人基本上也坐过飞机。   毕竟飞机票打几折来,100多块钱都正常。   在这种背景下,飞机餐已经不具备猎奇性,很难吸引目标消费人群掏钱。   可1991年就不一样了啊。   现在天上飞过一架飞机,所有人都会抬头往天上看,小孩子们尤其激动:“看,大飞机!”   甚至连飞机飞走之后,大家还会看着白白的机尾云发呆。   因为飞机意味着远方,因为在另一个世界,意味着对眼下的他们来说,很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到达的地方。   弄一架飞机,在上面专门卖飞机餐,是有现实存在商业可能性的。   至于飞机餐的品种,那完全可以丰富多彩。理论角度上来讲,只要你能在飞机上供应的吃的,那都可以是飞机餐。   而且飞机餐可以直接问京城的航食公司定,或者按照同样的标准制作。   周秋萍越想越兴奋,对,她可以有自己的食品车间,就是中央厨房。等到食物做好之后,直接供应点飞机餐厅的乘客吃。   不过如果单纯做餐厅的话,那就没必要是从飞机制造厂出来的新飞机了,退役的飞机就能用。不然也是白糟蹋了飞机的性能。反正她也没能耐让飞机上天,一道道审批流程就能把人活活累死,国内成熟的飞行员又少的可怜,她找谁开飞机去呀?不够瞎折腾的。   周秋萍直接招呼卢振军:“你就给我弄个退役飞机过来吧,我也只需要它做做样子,而且还便宜。”   这个是真便宜。退役飞机重新发光,发热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会送去飞机坟场进行拆毁。   余成也记得前年自己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徐州再生金属研究所从武汉回收了一架退役战斗机,然后三下五除二把它给拆了,重点是回收了全机的铝材以及其他有色金属和贵金属,单是依靠回收铝材,就把回收费用给挣了回头,还有盈余。   那文章里虽然没提退役飞机卖多少钱,但由此可见,肯定不贵。   卢振军估计,那也的确就是纯卖废铜烂铁的价格。   不过问题在于,你千里迢迢从国外弄个退役飞机回国干嘛?   退役了,能不能上天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说不定还有各种限制,光运输费就够惊人。   国内没退役的飞机吗?民航发展历史短,有没有退役的飞机他搞不清楚。但退役的军用飞机他知道,绝对是有的,而且数量还不少。甚至有些早就该退役了,没办法,穷,没经费买新的,只能凑合着继续用。   卢振军给她出主意:“你还不如买新飞机过来,这样能省很多事。回头你再转手卖给部队,完了从他们手上淘换退役的战斗机或者其他飞机,这样你既赚了一笔钱,还能省好多事儿。”   周秋萍警觉:“要是他们说没钱买不起,我东西砸手上了,我找谁说理去?”   她亿万富翁又怎样,上千万就不是钱了?投入这么大,做飞机餐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收回本钱了。   再说飞机跟房子不一样,飞机是贬值的,房子是升值的。盖个餐厅以后不挣钱了,待到2000年后房价暴涨的时代,她还能靠出租门面挣一大笔钱呢。   卢振军难得觉得这学生怎么这么驽钝呢?脑袋瓜子咋长的?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就抓不到重点呢?   “你想想看,一个国家是老百姓买东西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力还是部队买东西容易被人多想?”他不得不老师身份上身,跟昔日的学生分析国际局势,“东欧为什么发展到今天?真是他们人民自己的选择吗?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背后的力量,那是非常复杂的。在实质上就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一次较量,前者占了上风,压了我们一头。你想想看现在这个状况下,那边的新力量如果留心的话,军用飞机不管是不是运输机还有其他军事工程设备,能那么轻易地进部队的手吗?”   他为什么要积极撺掇周秋萍做这事,很简单,相中她的身份了。她有香港护照。她公司注册地点是香港。   这就意味着很多事可以打擦边球。   比方那些对中国大陆禁运的东西,却可以进入香港。而从香港到大陆,想要运的东西的话,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大家做不到。   多年走私积攒起来的宝贵经验啊。   周秋萍看着卢振军,痛心疾首:“老师,你变了。”   你这样算计你的学生,你良心不会痛吗?   她就说他一向号称要闷声发大财的,为什么会这样积极给她推销飞机?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把她当中间的工具人啊。   卢振军还装得正义凛然,煞有介事地强调:“我这不都是为你着想吗?怕你白糟蹋钱呗。怎么样?搞不搞?这一趟下来多的不敢讲,上百万的利润你是肯定能到手的。到时候你用这钱把飞机一装修,把餐厅办起来,保准不会亏本,而且还省了一大笔的运输费用。”   他怕周秋萍不够心动,又积极撺掇,“到时候退役飞机由着你选,你看中哪一辆就直接拖哪一辆走,这多痛快呀。”   田彩霞小心翼翼地冒了一句:“应该是一架飞机,一辆是车子。”   看看偏旁部首也知道啊。   真奇怪,难道是他们陆军当久了,都这样说话?昨天他们讨论飞机的时候,就听到余总也这样讲。   周秋萍直接吐槽:“你没听他们说的语气吗?买飞机就跟买车一样,好轻松哦。”   张国富重重地叹了口气:“周经理呀,你这个有钱人要接接地气。买车也很贵的好不好?谁买得起车啊?”   周秋萍一愣,瞬间就乐了,她还真是何不食肉糜。   她扭过头,胡疑地看余成和卢振军:“你俩啥时候接头合伙的?”   一个个的撺掇她买飞机。   余成无辜死了,赶紧举手告饶,他根本没想那么多。他想要买飞机的目的也跟卢振军完全不同。   只能说,利欲熏心,乱花渐欲迷人眼。政委已经不是当年的政委了。 第416章 别想占我便宜(捉虫)   卢振军在东欧的确做出了名气, 具体表现在于,他那边只是付了个定金,第一批从中国发出的货才刚刚离港, 东欧那边的飞机场就同意把飞机发过来了。   为什么呢?   周秋萍琢磨了下, 一个是人家够朴实,对合作方充满善意, 没有往会上当受骗的方向想。另一个是卢振军的口碑应该不错, 人家愿意和他做生意。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大概还是因为现在的东欧还处于计划经济体制的僵硬思维中。这导致了他们原先的国营大厂其实也完全没有市场意识。   他们只负责做东西,他们不管销售。   当政府有关部门不负责他们的销售时,他们就抓瞎了,能逮到谁就是谁。如果是个认识的人,那就更好了。   反正飞机过来的挺快, 抵达的时候, 周秋萍发出的第一批服装和食物还在海上飘着呢。   对, 这回他们走的是海运,虽然速度要比火车慢些, 但两个月的功夫也能抵达目的地。最重要的是海运的运输量大呀, 一艘海轮能上万吨的货, 这是无论火车还是飞机都远远难以望其项背的,这决定了水运的成本最低。   最重要的是,周秋萍是真心想把这生意踏踏实实给做好了, 没存心思坑对方。   如果常规走莫斯科,全国才40趟专列, 能批你一趟不停地运, 也就不错了。可你要运到猴年马月啊。   当初牟其中跟苏联人谈生意, 大家预定好了同时发货。人家飞机花了8小时就到达了中国的目的, 他花了5年时间,才把约定好的货物给人运过去。   待到那时,苏联都解体好几年,承接方也变成了俄罗斯。   当然,对方也不能说中国是在故意坑他们,毕竟运输量就摆在那里。而且从中国往莫斯科发货最常规的方法的确是走火车。   只能说僵硬的体制下,很多官员做事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只照本宣科就好。   但今日的东欧不是1989年的苏联,她做的也不是打一枪换一炮的一把头买卖。她要把这笔生意做到双方都真心实意的满意,那就选择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   毕竟10万个工人还在等着这批夏装和食物。5年时间足够饿死一堆人了。   周秋萍这边发完了第一批货物,又赶紧筹备第二批。   衣服不成问题,这是东方贸易公司做熟了的买卖。他们能够搞到各种各样的衣服。   而且因为长期和东欧那边合作,所以他们还具备多位大部分贸易公司没有的优势,跟他们合作的乡镇服装厂做的好多都是大码衣服,专门供应人高马大的欧洲人。   但食物其实挺愁人的。吃的这玩意儿压分量,他们在欧洲的生意大本营匈牙利又是农业国家,对食品的需求量不太大。这么长时间,他们做的最多的生意就是方便面。   挺有意思的,这种日本人发明的方便食品,居然在欧洲挺受欢迎,一直都保持着稳定的需求。   这下10万张嘴巴张开,嗷嗷待哺,单靠方便面和罐头估计都解决不了战斗。   好在之前因为帮农场牵线卖大豆的事情,贸易公司和农场也有交情。加上他们常年和供销社合作,由对方帮忙筹措粮食,倒是可以把第二批货给凑起来。   东方红农场的吴场长特别心痛,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你们怎么就不等等呢?好歹等到夏粮收上来,那我这边就能给你凑一船。”   现在,现在他们能卖的就只有仓库里的存粮了。   周秋萍也搞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现在农民缺乏更多的挣钱渠道,抛荒良田的现象还十分稀奇,也许是因为大部分农民还没离开故土,反正她重生之后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粮食危机之类的问题,相反的,农民“卖粮难”的问题倒是挺突出的。   前两年著名作家陈祖芬还写了篇报告文学《孙超现象》,其中的主人公孙超就是通过民间贸易帮农民出口玉米、大豆、高粱、山芋干、豆饼等等粮食作物而名噪一时。   据说当初深发展刚成立时,还曾经想招他入股。但被他以“不懂这一行”为理由拒绝了。不晓得去年大牛市,深发展股价暴涨时,这位改革先锋有没有在心中涌现出一丝丝后悔。   反正不管孙超怎么想,眼下周秋萍出口粮食到国外倒没人拦着她。   对于吴场长的提议,她的反应就是呵呵:“别急这一趟啊,咱们又不是一把买卖。以后常做常有,说不定粮食还不够卖呢。”   东欧只是开始,待到苏联解体,起码有好几年的时间这些国家都陷在阵痛中。   国家不是没有财富,他们的财富沉淀在飞机大炮坦克和大型机械设备上,偏偏老百姓感受最直接的食品和轻工业品却是匮乏的。   周秋萍下意识抹了下鼻子,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场长,农场的地租不租?”   “啥?”   周秋萍解释:“你看,我这边养鸡场规模在扩大,鸡饲料是个大问题。我们去美国考察了,人家美国养鸡基地那真是搞的大,饲料厂都好大的,从头到尾自给自足。我看咱农场的人越来越少了,种地的也少。我现在是可以直接问大家买玉米买豆饼喂鸡。回头大家把门一锁,直接进城打工去了,饲料说断了就断了,那我可吃不消。”   虽然国家从前年开始整顿经济,眼下整个大气候都不好,但海城毕竟是海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千钉呢。况且海城及其周边的江浙两省一直都是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也是民营经济发展最旺盛的地带之一。   这就意味着情况再糟糕,本地郊区居民的工作机会都要比其他地方更多。而这些工作,普遍比种田挣得多。再不济损失的也就是时间和力气。不像种田要望天收,而且还要投入种粮、化肥以及农药这些成本。越是种的地多,风险就越大。   如此这般,愿意留在农场的人当然越来越少。   现在还是刚开始呢,以后情况会更严重。   她必须得未雨绸缪。   吴场长想不到这么远,谁能在1991年畅想十年二十年后的中国呢。经历过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对于她想承包田地的要求,他完全没意见。农场职工的确少,承包给谁都是承包,只要把该交的钱交了,那就没问题。   包地不费什么钱,真的,种地的大头在农药化肥这些开销上,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明目的摊派。这方面农场倒是要比地方上好些,毕竟名义上国营单位的牌子还在,地方政府能管到个人头上的有限。   但农场这边能放多少地出来承包场长也不能张口就来,他还得回去翻账本子跟人核实。   为什么呢?   因为有人一直犹犹豫豫,在种和不种的两边徘徊。你说他秋收过后就撂荒了吧,人家可以说是让地歇一季,今年只种一茬水稻。你能说不行吗?   周秋萍也不是非得今天就要有说法,当场大方表示:“行,场长你要有消息,跟我说一声。”   其实她真正想拿下的农场还在江州。海城的发展太快了,在这里拿地种粮食养鸡效益远远比不上种有机蔬菜搞高端供应路线。   现在距离南巡讲话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要做的话,今年就可以安排起来,这样才能逐步形成规模。   她感觉可以询问吴教授的意思,看对方愿不愿意来海城发展。   江州农场那边的江心洲经过这一年半时间的运行,差不多成熟了,可以找熟练工维护。   她找吴教授的目的可不是让对方做科研,而是搞基地挣钱来着。既然那边能稳定产出了,那就该开疆拓土了啊。这边连有机肥她都给对方准备好了。   从农场回去后,周秋萍就给吴教授打电话,说了安排。如果她不方便过来,那还得麻烦她推荐人过来。   没想到吴教授十分痛快,当场表态:“可以,我这边尽快交接,你这边有需要就招呼我。”   周秋萍反倒迟疑了:“你家里那边要不要再安排下?”   “没什么好安排的。”吴教授语气轻松,“孩子大了,现在住校,一个月才一天假,也不用我辅导功课。”   周秋萍等她说对公婆的安排呢,结果她说完这些就没了下文。   也是,方教授人不是在江州嚒,他的爹妈他自己照应更合适。省得外人劳心劳力还吃力不讨好。   周秋萍没再追问,只笑道:“行,那到时候再联系。”   吴教授却喊住了她:“有个事情我想说一下。”   周秋萍还以为她终究忍不住,要说家里的安排,不曾想吴教授谈论的还是工作问题:“是这样的,江心洲现在立体种植基本上做起来的,现在产量升的很快,差不多比以前涨了一倍。后面到夏天,产出后更多。我担心就算再开两家新店也吃不掉这么多货。”   这倒是个问题。   有机蔬菜的种植成本摆在那里,价格肯定要比普通蔬菜贵。把它放在普通农贸市场跟别的菜竞争,你蔬菜卖出肉价,那肯定没优势可言。   周秋萍想了想:“你等等吧,我看能不能找渠道。”   谁可能需要有机蔬菜?高档酒楼,食材本来就昂贵的地方,甚至不惜成本保证能吃好的地方。   她先打电话给江洲酒店,虽然跟她交好的钱经理已经去欧洲进修,但她临走前将继任者庞经理介绍给了周秋萍,还帮忙打了招呼。   庞经理是钱经理大力向领导推荐才顺利接任现在的职务的,所以念钱经理的香火情。   听到周秋萍跟他推荐有机蔬菜,他踟蹰了片刻才表态:“那我得看看价格,现在我们要讲效益,菜的进价都是有定数的。”   周秋萍趁机推销:“这都是有机蔬菜,以前都是特供的,没等级根本吃不上。”   然而庞经理还是要小心,只同意先看看菜再看,并没说他大概需要多少量。   好在周秋萍也不是光指望江州饭店一家。她一一给江州的大饭店打电话,只10个里面有一两个感兴趣,那也是不小的订单。   她打了一圈电话,有几家表示可以看看,等看完再说。   周秋萍不敢松懈,第二波继续往下打电话。这回她的目标对准了国企。   哪个单位没小食堂呢?这些小食堂最初的建造标准就是要让客人不用去饭店吃饭,享受的档次却绝对不能比饭店低。   这一趟她收到的正面反馈倒是多一些,因为大家既往合作也更密切些。   打完一圈电话,她估摸着这几个月应该还好,大概能消耗掉蔬菜。待到夏季蔬菜大量上市的时候,还得进一步挖掘。   可没想到不等她打电话给吴教授汇报好消息,吴教授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周经理,菜的事情这边已经有人要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回头我把事情交接完毕,就先到海城来看一看吧,看看蔬菜基地要怎么建。”   周秋萍惊讶:“谁要的货?是建大超市的吗?”   她印象当中好像没这茬呀。   “不是,是林店长。上次他们家来江心洲玩,我说到的菜越来越多的事,结果回去她就问火锅店的老客人了。还真有人感兴趣。有给机关食堂采购的,还有给部队招待所采购的,都愿意用咱们的菜。”   吴教授同样如释重负,“也就是他们能够常年每月吃才舍得掏这个钱了。”   不然为什么有机蔬菜又被称为特供菜呢?   周秋萍感慨不一样,又要庆幸。得亏有人下这么大的订单,不然娇生惯养的有机蔬菜卖不出去,砸手上了,那要亏大本的。   她和吴教授约了时间,如果交接顺利的话,下个礼拜对方就可以过来。住宿不用担心,农场有现成的房间。家用电器什么的,到时候她需要什么就给买什么,空调之类的,绝对没问题。   谁知道按下葫芦浮出瓢。   她这边觉得可以大大地松口气了,那边却坚决不让她躺平。   又冒出新问题了。   新问题在部队,不是江州的部队招待所嫌他们的菜贵不想买,而是海城这边感觉飞机太贵,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   田彩霞将话转达给自家领导时,周秋萍直接被气笑了。   这帮货,飞机多少钱在最开始谈的时候就说得一清二楚,也没谁坑他们啊。哦,现在飞机过来了,他们是觉得板上钉钉,卖给他们也是卖,不卖给他们也是卖,所以想坐地降价了?   对,她用吃的穿的换飞机的确利润丰厚,加上东欧那边全是卢振军在联系,最麻烦的部分都不归她管,她完全可以称得上闭着眼睛数钱。   但凡事一码归一码。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能挣这个钱是因为她扛得起。不然他们为什么不换个人试试?   田彩霞也气愤,哪有这样的?简直败坏部队的形象。   她忍不住撺掇周秋萍告状:“周经理,这事卢总知道吗?他不是在坑人吗?不行,这事他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   可惜布达佩斯跟海城有时差,这个点儿正是那边的三更半夜,她们也没急到火烧眉毛必须得马上把人给叫起来的地步。   田彩霞恨恨地瞪电话机,发狠骂道:“难怪都说是兵痞。”   哦,买飞机没钱,不惜代价做好接待工作就有钱了。呸!   周秋萍跟部队打交道的次数多,滤镜早就碎了一地,所以生完气后迅速后恢复平静。想那么多干嘛,把他们当成普通的生意合作伙伴就好。   既然现在不方便找卢振军算账,那她先跟海城部队这边好好掰扯掰扯。   她一个电话打到了后勤,因为这是辆运输机,不在战斗序列,不管是购买还是使用都由后勤负责。   海城军区这边的后勤负责人姓肖,之前交接《欧美乐坛》杂志还有帮唐老师他们牵线打口带互通有无的事情时,她和对方打过招呼。   这回从东欧弄飞机过来,前期对接工作也是肖部长一手负责的。   现在出纰漏了,她不找肖部长她找谁?   肖部长显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听周秋萍的电话,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哭穷,那演技,在大神云集的九零年代影坛都能叫一众影帝汗颜。   穷啊穷,苦啊苦,最穷最苦就是他们这帮穷大兵。   军费军费是没有,走私走私是不能干,纪律纪律还要遵守。他们已经穷到都想学警察给人当保镖的份上了。   周秋萍才不理会这些呢。   为了结香火情,她没少给部队做慈善啊。看来真是那句话,老实人被人欺,都爱逮着只羊往死里薅。   不然换个人试试,假如今天飞机在曹敏莉手上,你看这帮货又是什么嘴脸。   干活的时候是资本主义,一涉及到利益分配就开始要求你来社会主义了,他社会你。   周秋萍微笑:“其实这事我也早就考虑到了,我晓得你们手头不宽裕。”   肖部长瞬间变脸,开始各种彩虹屁吹上天,吹得周秋萍都怀疑自己改名叫周来来了,佛光普照。   她乐淘淘地听领导干部拍自己马屁,等人家说完了才轻飘飘地给出一句:“所以我觉得不该勉强你们,买不起新飞机,就用旧的凑合着用好了。又没飞掉下来,没必要换。革命前辈教育我们,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你们还是继续保持光荣传统,将艰苦朴素进行到底吧。”   肖部长正要喝毛尖茶呢,闻声感觉不对:“那飞机?”   “没事,我几个香港朋友听说我弄了飞机都很感兴趣,我准备转手给他们。”周秋萍劳神在在,“你看,咱们也没签合同,这事我通知您一声,省得您替我操心,怕我飞机砸在手里。”   肖部长这下真急了。   换一家公司,不管是在香港的中资公司还是国营公司,他都能声色俱厉地训斥对方是在瞎胡闹,一点点集体观大局观都没有。   但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摆明了告诉他:不好意思,姐是港资企业,不吃你这碗饭,不归你管。生意你爱做就做,不做拉倒!   肖部长有苦难言。   他们真没跟周秋萍签合同,因为这事其实挺暧昧的。国际局势复杂嘛,你军用改民用OK,你军用直接弄到中国部队那就有的弯弯绕了。   原本这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关键,反正也没合同,周秋萍连上国际法庭打官司他们都不怕,最多被她骂几声言而无信罢了。   八零九零年代,在金钱的冲击下,人的道德底线可以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反正他们的良心不会痛。   对资本家,良心痛个啥。能给国家多省一分钱是一分钱。   可肖部长万万没想到周秋萍能这样绝,说不卖他们就不卖他们。她无所谓,她转手卖到香港去照样挣钱。   肖部长赶紧喊停:“别别别,周经理,咱们是老交情,咱们要讲感情。”   呵呵,这世间但凡要跟你讲感情的,那都是打定了主意白嫖,一分钱的本钱都不用掏。   肖部长又打起了苦情牌:“我们是真穷。你看天马上就热了,夏装到今天都没着落。今年也该发鞋子了,照样钱不知道从哪儿来。”   周秋萍很想怼他一脸,那就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哪儿来的脸?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本有经费,结果被领导挪去干别的事了。这种专项不干专项的事儿,太常见了。她又不是部队的人,她才懒得管。   她只说一件事:“没钱不买不就行了吗?富有富的日子,穷有穷的过法。”   肖部长还不死心:“关键是我们从头穷到尾,也没啥家底。你说要是有个什么家当,我们卖房子卖地也要买啊。”   周秋萍笑容不变:“那你们有房子有地先卖了不就结了吗?”   “我们卖不了啊。”肖部长强调,“我们的军用地呀,不用了,那就得划归给地方政府。反正我们自己是不能卖的。”   以为他不想卖吗?穷疯了什么都想卖。看看阿富汗战争过后,想方设法□□的苏联军人吧。   周秋萍却心念微动:“那就是说你们有房子有地了?”   肖部长不得不强调:“卖不了,真卖不了。”   海城的商品房少且贵,最大的原因就是好地段的空地少。如果部队的地卖出来一片,那绝对能盖不少房子。   但不是政策不允许嚒。   周秋萍当机立断:“你把地跟房子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不买,我租。你最多能租多长时间?短期咱们也不要谈了。”   “30年。”肖部长咬咬牙,“最多只能租30年。”   周秋萍心满意足,30年足够了。   反正2013年开完会之后,中央就下了死命令,这些部队租出去的房子和地都得腾退回去,宁可空着。   但肖部长还得给她打预防针:“咱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万一要求我们部队把房子和地都腾退给地方政府,那不是我们的责任啊。”   甭觉得这事儿不可能。   当初建设兵团开荒,好不容易打出来的良田,上面一道命令下来,还不是得无偿交给地方?   周秋萍从善如流:“那没关系,反正飞机是租给你们的。如果我这边地租不了了,再把飞机还给我就行。”   谁都别想占她的便宜。 第417章 租不了就卖   周秋萍带着田彩霞和朱莉直接杀去了后勤。   现在部队真有不少房子和地。因为部队自己本来就做生意呀。但好地段的门面不要想了, 人家早就开始经营买卖了。   但也不是没有不能捡漏的地方。毕竟好地段也不意味着肯定就有好生意。   像华荣楼,之前从传统老酒店转型,卖过盖浇饭也卖过涮锅。如果不是后来果断改卖炸鸡, 那生意惨淡而凄凉, 白瞎了它的好地段。   周秋萍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眼睛毒着呢, 嗖嗖嗖就挑出了自己想要的铺面, 还要了块已经废弃的飞机场。面积不大,刚好可以摆一架退役的飞机,她可没放弃飞机餐厅。   别觉得她得陇望蜀,又要房子又要地的。出去打听打听,租飞机是个什么价格?军用的无先例可循,那就看看民用的。   从80年代初期开始, 我国民航就开始租外国的飞机了。不然哪有那么多外汇买飞机发展民航事业。   肖部长没话说, 只能捏着鼻子看她跟挑大白菜似的东挑西选, 瞅见合适的就往自己碗里扒。   他还不能讲周秋萍贪心,因为现在军用房地产对外出租都是有标准价的, 他又不能随便抬价。   在一方挑的欢快, 另一方捏鼻子忍耐的情况下, 大家初步谈的挺好,基本上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甚至她回去之后打电话给卢振军时,都心平气和了:没事儿, 小小分歧已经谈妥。   田彩霞在旁边气愤不已,感觉老板实在太好讲话了。像部队这样不要脸的, 以后都不该再跟他们谈生意。   周秋萍直接给她泼凉水:“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 挖坑的时候多呢。做生意的唯一标准是你有没有利润可以拿, 不是你看谁顺眼不顺眼。”   田彩霞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实在太上头, 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觉,特别难受。   周秋萍拍了拍她:“以后做多了你就知道了,不管是跟政府还是跟部队打交道,都要留个心眼。千万不要觉得他们绝对不可能坑你。而且越是这种你越要小心,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为什么?因为人家有权呗。你想维权都比登天还难。   给机关盖楼拿不到钱,包工头被逼的自杀的,还有叫各个部门的白条吃到餐馆倒闭的,那都不是天方夜谭。   死了也就死了,倒了也就倒了,你上哪说理去?   田彩霞赶紧点头:“我以后一定注意。”   其实只要不抱幻想,好像也就还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算糟糕啊。毕竟现在海城主城区的房子和地相当紧张,想弄到手真不容易。   连肯德基决定开分店的时候,为了找个合适的店面也把头都挠秃了。   她们这样歪打正着,倒有点像老天爷把机会送到面前一样。   可惜她们高兴的时间也就持续了一晚上,第二天肖部长主动联系了周秋萍,颇为尴尬地表示:30年的租期不行。   不是他设门槛找事儿,而是国家在这方面有规定。   “现在这方面审核很严格,超过三年都要送到后勤总部去审批。而且租用时长怎么也不能超过10年。先签10年吧,等10年以后再续签。”   周秋萍没好气了:“肖部长,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呀。”   “嗨,我理解错了,我把它理解成跟地方的共建房了。跟地方共建房的话,产权在我们,使用权在地方,人家可以用30年。昨晚我把房管的人都给找出来了,大家一块对着规则仔细看,我才晓得我搞混淆了。那个,先签10年,审批手续我们去跑。”   周秋萍还是拒绝:“那就算了吧。”   10年的时间太短,千禧年前后正是经济发展迅速的时候。如果到那个时候她做出了成绩,铺面却要被收回头,那她岂不是一口老血含在嘴里,能把自己活活逼死。   现在说的是续约,到时候是怎么回事?天晓得。   不管主观还是客观,说实在的,他对他们可真不敢相信。   肖部长急了:“那不租你打算怎么办?”   周秋萍一派云淡风轻,完全无所谓:“算了,上赶着不是买卖,大概是咱们合作的机缘还没到,这回就别勉强了。”   肖部长急得真是要嘴里长火泡了。   他被老上司卢振军打电话骂了一通都没啥感受,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但到手的飞机飞了,他真的要疯。他们不是民航啊,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想办法从国外租飞机用。   对,他们是可以曲线救国,先跟地方上打交道,以地方的名义从国外租运输机,然后再转手租给他们。   但这话说的轻松,真正做起来,程序复杂到让你崩溃。人家也不傻,飞机的拥有者会监督飞机的运行情况,分分钟就能抓住你的小辫子。   到时候这事闹到国际法庭上去,最后还是自己这边没脸,而且还会引起国际有关方面的警觉,他们想再低价搞飞机,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能怎么办?人穷志短,他只有牢牢抱住周秋萍的大腿:“你你你先别冲动,我再想想办法。”   所谓穷则思变,谁上心谁吃亏。   肖部长一番焦急之下,还真让他找到了转机。   隔了一天,他又给周秋萍打电话,告诉她可以用地置换。   “我们仔仔细细看了军用土地房产管理条例,发现上面提了一句可以有偿出让土地和房产。”   因为条例的说法十分笼统,根本没有讲清楚到底是卖给谁以及怎么卖。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默认这种有偿出售是和地方政府之间进行的。   更加具体点讲就是我用一块地换你一块地,靠以物易物的形式进行。   把地卖给私人,他们从来没想过。   但人穷极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他们对照着去年下达的军房地产管理条例,一条条的往下扒,发现没有一条强调不准卖给私人。于是他们就恶从胆边生,按照法无明令,皆可为的原则,大着胆子迈出这一步。   卖了,直接卖地换飞机。   他们还给自己的行为找了逻辑自洽。   既然他们可以把地卖给地方政府,老地方政府又可以把地卖给房地产公司搞开发,那么剔除掉地方政府环节,最后的交易结果还是一样的呀。   “这块地很不错的,以前是营房,后来驻扎部队搬走了,准备改建,资金不到位,就暂时放下来了。我们这是真挖空心思了,上面一直盯着这块地呢,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周秋萍事情真相。   真相是这里本来是被敲定了盖招待所兼疗养院的,但大领导对这地块不满意,更加倾向于好山好水的地段,所以才暂且搁置了。   这才给了周秋萍捡漏的机会。   “地方不小了,有23亩地呢,条件很好。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们手上紧,我们早就自己开发了。你说盖个招待所搞个饭店什么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周秋萍心道:你们自己饭店搞不下去的还少吗?   但打人不打脸,她就跟着呵呵,然后带人过去看地方。   的确是挺大的一块地,前面是训练场,后面是一排排低矮的营房。有几排房子已经拆掉了,剩下的就丢在那儿,看着好不凄凉。   田彩霞和朱莉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老板打算怎么用这块地。难道给卡拉OK房盖房子吗?那倒还算可以。   这里虽然位置稍微偏了点,但也在主城区的边缘,不到郊区的地步,交通也凑合。   但周秋萍还真没高风亮节到那地步。此时此刻她完全没考虑卡拉OK房职工的安家问题,那是吴康该思考的事儿。   她看着这块地,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写字楼。   现在海城的写字楼真的特别少,少到贸易公司都不得不用外销居民楼来干活。   虽然这样做大大节省了租金,但真不利于公司长远发展。   因为办公场所就是你的脸面,脸面代表了实力。你窝在居民楼里,就算是个公司,前面也要被人扣上皮包两个字,说明你不是个正经公司。   她相信像东方贸易公司这样处境的非公单位会越来越多,毕竟国有和集体企业拥有自己的房产和办公楼,没这方面的担忧,自然不会对这种事多积极。   海城是什么时候大面积出现写字楼的?应该是95年以后了吧。   上辈子那个时候,她正好经常往来海城做生意,就看到1栋栋写字楼嗖嗖嗖竣工,可热闹了。   尤其是到了97年前后,一下子冒出了好几栋楼。   周秋萍在心中仔细回忆,对了,他上次跟张国富闲聊的时候就听说,一栋写字楼从立项到开发成功,差不多需要三年时间。   也就是说海城的这些写字楼是在92年南巡谈话结束之后,开发商才下定主意找地开始建设的。   大家都想以深圳为模板,抓紧时间拿地盖房,但吃上浦东大开发的红利。   但所有人都这样想就有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写字楼集中面试。   虽然有南巡谈话的鼓励,大批公司进驻海城,但这个大批也就是相对之前而言,对整个海城来说,它们的数量还是少的可怜。   这就意味着以他们为租户目标写字楼沦落到僧多粥少的状态。写字楼太多,租的人太少。为了把楼租出去,房主就不得不搞价格战,其实非常吃亏。   加上接下来98年的金融危机,大批外资企业受影响,不得不缩紧银根甚至撤离中国市场。这些写字楼就连第一批租金红利都没怎么知道,便沦落到了人去楼空江自流的状态,白白亏损了大笔钱。   既然这样,自己就要放弃搞写字楼吗?   当然不行,有市场需求就要有市场供给。她不仅要搞,而且还要尽快搞,赶在别人前面搞。现在开工,94年投入使用,到时候其他写字楼还在建设中,它就成了香饽饽。   即便后面有金融危机,等熬个几年,待到经济渐渐回暖,属于写字楼的好时光,起码还有10年。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这边我要了。”   她又伸手指着旁边一片竹林,“这是你们的地吗?”   肖部长点头又摇头:“是,但这个能卖给你。这边勉勉强强面积还能我们自己做主,加上这块地的话,那就必须得报后勤总部了。我跟你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打申请,我也不知道申请要过多长时间才能下来。而且事情越往后拖,变数越大。万一哪位首长觉得不合适,跟你说放放,那你就不晓得放到猴年马月了。”   他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要真到这一步,他现在相信周秋萍能干出直接把飞机开走的事儿。   这个女同志很强硬,一点也不讲香火情。   周秋萍点头,旋即微笑:“那也不用连在一起卖,分开来卖不就面积不超标了嚒。”   好比办公用房面积超标,直接隔成两间就好。   肖部长眼睛一亮,旋即哈哈大笑:“做买卖啊,还是你们这些人厉害,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能转?”   很快,他就发现周秋萍的脑袋瓜子转的比他想象的更多。   因为她又一口咬定出租飞机,而不是出卖。   理由很简单,总共24亩地,地段价格摆在这里,撑死了最多作价1,000万。怎么可能置换到价值3,000万的飞机呢。   这可是崭新的飞机,刚从人家飞机厂里出来的。   肖部长头痛:“我们再给你一架退役飞机不就行了吗?你现在地也有了,飞机也有了,你还要什么呀?”   田彩霞在商言商:“你们退役飞机多少钱?”   当然很便宜,这种报废飞机也就是破铜烂铁的价格。   否则人家徐州金属再生利用研究所也不可能通过出售从退役飞机上回收的铝就把买飞机的钱给挣回头了。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肖部长都已经主动把可以换给周秋萍的退役飞机数量提高到两架,她还是死活不松口,坚决不肯吃亏。   肖部长没办法,只好电话请示领导。   结果他这样苦心孤诣的,还被领导训了一顿,嫌他脑袋瓜子转的慢。   一架飞机的寿命才多久啊?撑死了也就是二三十年。民航租用飞机都是十几年。   等到二三十年后,这飞机已经是老掉牙的玩意儿,也该退役了,根本不值钱。谁还当个宝贝不成?   也就是她留着继续开餐厅了。   “租,就跟她说用30年换。租给我们30年,租金就用那两块地和一架退役飞机给抵了。其他的大家都别废话,赶紧把手续给我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肖部长有了领导的指示,折回头来就笑眯眯,一心想着该如何给周秋萍挖坑。   毕竟如果严格按照双方的价格来算,租用30年要掏的钱可不低呀,她很可能还会再跟自己扯,坚决不吃一分钱的亏。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方你来我往的次数太多了,周秋萍不愿意在这事上继续磨叽下去,竟然没再跟他争,只嫌弃了一句:“你们做生意可真够精的,30年后就是一架废飞机,三文不值两文。”   肖部长叫屈:“这30年的租期不是你提的吗?我们照你说的做,还要被你挑理。”   周秋萍直接呵呵,老实不客气道:“我这是看卢总的面子。”   既然她肯退让一步,那事情就好办了。接下来的流程就是草签合同,然后赶紧报审批,待到首长签字盖章,这件事才算完。   这活,是肖部长的事,周秋萍完全插不上手也不可能去插手。   她签完自己的名字,对着肖部长又客气起来:“等我飞机餐厅开门了,您可千万要赏光。”   肖部长嘴里说着一定一定,回过头倒是跟自己的秘书冒了一句:“哎哟,居然这么好讲话了。”   秘书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卢总帮忙打了招呼?”   肖部长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卢政委也算是兢兢业业,挖空心思补贴咱们了。”   她怀疑是卢振军自己公司让利,暗中补贴了差价,才让周秋萍松了口。   这么一想,人家之前骂自己也没啥了,毕竟人家掏了真金白银。   周秋萍不会读心术,但她就是有意把功劳让在卢振军头上。   既然部队有地,现在还能对外出售,那她就先抓住这条线。卢振军跟海城这边部队关系融洽的话,对她来讲只会有好处。   田彩霞感慨不已:“部队真是的,做个生意,便宜占尽。”   周秋萍笑了笑:“我们也不吃亏,你去跑银行,准备办贷款手续。”   田彩霞有些茫然:“办什么,怎么办?”   “就是这块地,等地到手了,我们就以地为抵押办理贷款,然后再搞开发。”   朱莉在心中算账:“那应该不够,盖写字楼的投资很大的。”   周秋萍笑了笑:“不仅仅是这块地,还有飞机,一块儿办贷款,先把地基给下了,后面的投入一点点来。”   秘书和保镖这才同时恍然大悟。难怪老板坚持出租飞机而不是卖,合着是用来做贷款呀。   飞机可是大家伙,能从银行贷不少钱呢。   田彩霞真情实感道:“老板,你可真厉害。”   这个脑袋瓜子转的,她拍马都赶不上。   她压根就没想过从银行借钱这种事儿。   周秋萍在心中呵呵,那是因为你没尝过从银行借钱究竟有多happy。   去年也就差不多这个时候,她用存在银行的美金搞了贷款买海城股票,结果今年正月赶上大牛市,赚的盆满钵满。   今年她还打算这么干。   她对用飞机抵押贷款信心十足,因为有人已经这么干过。   那位以罐头换飞机而著称的牟其中,当初打的就是时间差。   他先拿飞机从银行搞贷款,付清了第一批从他手上发到莫斯科的货的货款,然后等到川航把货款打给他,才算结清账目。   由此可见这人胆子真大,因为整个流程中但凡有一环勾不上,那他就得倾家荡产。   当然,周秋萍从中看到的是另外一个重点,那就是飞机可以作为固定资产抵押贷款。   当时牟其中以一架旧飞机为抵押,直接弄了6,000万的贷款。   周秋萍的心不贪,能贷个两三千万就好。   这样再加上利用存在银行的美金贷出来的钱和他手上的活钱,勉勉强强凑了一亿,那就差不多能够开发写字楼了。   至于深圳剩下的地块要怎么开工?还得想办法筹钱。   曹敏莉刚刚接手曹氏集团,一堆要花钱的地方,她手上能动用的活钱应该不多,否则当初也不会割爱直接把相当赚钱的卡拉OK房折价卖给自己。   那2亿5,000万,自己暂时不方便考虑。   剩下的,那是什么钱呢?   车子刚好开过证券交易所,周秋萍抬头看了眼,颇为惊讶:“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啊?”   她之前来来回回很多趟,发现过年之后这儿就挺冷清的,完全不负大牛市时的热闹。   没办法,自从庄家自己下场压制股票之后,海城的股市就迎来了小熊市,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让股民这个春天都过成了秋天。   周秋萍也就一直没怎么关心股价的变化。   但现在看这架势,像是股价涨了呀。因为眼下的股民特别有意思,股价上涨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围着交易所。而市场行情不好时,交易所就冷冷清清,连过来看一眼的人都少。   田彩霞机灵地开车门:“我过去看看。”   过了不到10分钟,她又跑回来,神情激动:“老板,股价涨了。”   周秋萍惊讶:“啊?为什么涨?”   朱莉下意识地冒了句:“春暖花开?”   别别别,周秋萍下意识地想拒绝。   倘若股市回暖,所有的股票都上涨,他们还怎么拿下原野啊? 第418章 把飞机餐厅开到公园(捉虫)   海城股市的确涨了, 在持续了三个月的小熊市之后,老八股在豫园的带领下终于昂首阔步迈入春天。   股市回暖的直接原因在于4月26号,上交所股价涨跌停限度由0.5%放宽到1%。   这对大部分股民来说, 释放出来的消息就是国家不压着股价了, 股价可以往上涨。   毕竟绝大部分人并不清楚今年元月份股价之所以大跌,是因为庄家出手, 各大证券公司集中抛售自己手上留存的电真空, 硬生生地将股价拉了下来。   大家坚定地相信股价上不去,就是因为涨停板掐的太死,国家不愿意股票涨。   现在国家都默许了,那就放心大胆地买吧。胸前要戴大红花,炒股要听党的话。   股票这玩意儿,是涨是跌, 关键点就看到底有没有人肯掏钱买。但凡有人买, 它价格肯定会上去。   与此同时, 明明已经进入夏天的深圳不管太阳多大,股市都迟迟没办法回暖。   当初政府多么害怕股票涨到没边, 现在就多么头痛股价跌跌不休。比下跌更可怕的是根本没人接手, 直接导致后果就是零成交。   但不管主管部门如何努力, 除原野以外的其他老五股如何卖力地为自己吆喝,股民就如同被渣男伤透了心的怨女,坚决不为所动。   周秋萍听到这儿, 只捂着胸口说谢天谢地。虽则说出来不厚道,但实话实说,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原野被扒拉进碗里之前, 她完全不期待深圳股市云销雨霁, 就是一番艳阳天。   至于原野到手之后, 市场再低迷怎么办?她更不担心。   有人肯接手原野,就意味着有希望。那么手里抓着股票的人便愿意再等等。   待到公司提出分红,好不容易等到希望的人就不急着抛售股票了,而是抓在手里吃红息。   如此一来,价格自然就慢慢上去。   整个深圳股市也就5只股票,情况最糟糕的原野都好转,其他4家经营状况本就良好,只要股民有了信心,市场肯定能回温。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只她等得及,别人耐不住啊。   进了4月份,陈自强就隔三差五给周秋萍打电话,撺掇她抄底入市。股价有涨有跌都很正常。就看看去年到今年初的海城股市,不也有波动吗?   以国库券起家的杨百万不就是靠着低买高卖再抄底又高价卖出,赚的盆满钵满吗?   前辈珠玉在前,吾辈当积极赶上。   周秋萍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替谁当说客,也不感兴趣,直接一句话堵回头:“我没钱。”   陈自强不相信:“你怎么可能没钱?你连飞机都买了。”   当初她在股市挣了多少钱,他虽然不是经手卖的人,但他经手买了呀。两边差价一算,他知道的即便不是准确数额,也大差不差。   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一句:放眼全国,什么万元户,10万元户,百万元户,在她面前都是渣渣。   别看现在各路大佬层出不穷,每一个都瞧着牛皮哄哄。说不定把他们捆绑在一起,都比不上这位真正的隐形大佬。   这一位大姐,手上有10位数的身价。   不然她怎么能够这么轻描淡写地买飞机呢?   周秋萍一推三二五:“我钱都花出去了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买了曹氏的股份,我又盖商场,我还买了飞机,我到现在还欠着银行贷款呢。”   陈自强没话说了。   富豪就是这样,可以身价过10亿,也可以拿不出1,000万的现金。因为人家的钱都拿去投资了,不会放在银行里吃灰。   周秋萍打着哈哈,直接挂了对方的电话。   田彩霞十分笃定:“等到深圳股市再往下跌,估计他就不会打电话了。”   为啥?没脸呗。抄什么底呀?哪里有底?那完全就是个无底洞。天知道是会跌到天涯海角还是天荒地老。   彭阳一天天转悠,一直想跟朱莉就股市的情况打赌,可惜朱莉不稀罕搭理他。   换成田彩霞也不会理他。因为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毫无悬念可言。   周秋萍已经懒得关心陈自强关于股市的患得患失,她捕捉到的点是:“看样子我真红了,他在深圳都知道我买飞机的事儿。”   这个轰动效应当真丝毫不逊色于罐头换飞机呀。毕竟后者真正买单的人是国营单位川行,民营集团南德从中获利的是差价。   而能私人买飞机,却说明她周秋萍钱包绝对够鼓,否则想都不要想啊。   也得亏现在还不流行记者蹲守,不然她肯定能享受到狗仔追踪的待遇。   过了没几天,肯德基在海城的第二家店开业的时候,周秋萍亲自到场庆祝,李经理过来跟她打招呼时,还特地提到了飞机的事:“周经理,你可真是大手笔。”   肯德基算是国际餐饮巨头了,也从来没有直接买架飞机开店啊。这可是正儿八经从国外弄过来的飞机,真不怕麻烦。   他之所以会产生如此误会,是因为现在信息极度不发达,除非她周秋萍大张旗鼓对外宣扬,否则外人根本搞不清楚她究竟干了些啥。   她和部队的交易,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属于机密。别说是普通商人,就是海城市政府都未必能窥得其貌。   毕竟从军用机场出来的淘汰运输机已经经过了外面的喷漆改装,上面火红的大字十分醒目:航空餐厅。   所以外界压根就搞不清楚真正用以开餐厅的飞机究竟从哪儿飞过来。大家都理解成她从国外买了架飞机回来,就为了改造成餐厅。   这种土豪行为,该如何评价?那只好是大写的有钱任性了。   偏偏周秋萍也不澄清,当着人面打哈哈:“唉,别提了,亏大了。我这人就是耳根子软也心软,别人说几句我就扛不住,稀里糊涂掏钱买了。一开始想的还挺简单的,现在交通不发达,火车慢的要命,飞机班次也少。我要出门办个事谈个生意,耽误在路上的时间,简直够呛。我看香港也有朋友买飞机,我就买了一架咯。”   这倒是大实话,连李经理都不得不承认。   他对大陆没什么意见,各方面的落后都能够忍受。唯独一个交通让他真正的崩溃。   偏偏买了飞机的周秋萍还要抱怨:“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呀。买飞机容易养飞机难,保养贵,请人工也贵,最要命的就是飞机上天要申请一大堆手续。我去找人咨询,他们都说没先例,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实在吃不消了,算了,不折腾了,还是开餐厅,刚好许多小朋友对飞机上吃什么感兴趣。”   李经理暗自松了口气,旋即感觉自己好可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点紧张周秋萍也会顺势投入到美式快餐市场。   据他所知,她在江州就开了香满集,经营的同样是美式快餐,虽然从1989年到现在,才开了两家店,但生意很不错。   如果她想把生意开到海城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结果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不打算继续卖美式快餐,而是经营航空餐。   这也好,否则对方靠着在飞机上用餐的噱头,绝对可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肯德基在海城的第一炮就没打响,被华荣楼大大地抢了风头,连中国报纸都认为那一仗是肯德基输给了华荣鸡。到目前为止,那家店的生意都远远没办法跟京城比。   现在要是费尽心思开的第二家店也起不来,那公司的规划肯定会调整,整个长三角地段的开店计划都跟着受影响。   而如果现在他们再转战珠三角,那就吃亏了。因为麦当劳继在香港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去年已经到深圳开了店。好家伙,那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开业的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京中第1家肯德基,生意爆好。   而当初肯德基进军香港,可以称得上一句铩羽而归。   周秋萍要是会读心术,晓得李经理在想什么,肯定会愕然,然后哈哈大笑。   她才开了几家店啊,都能被人当成重要对手提防了,她怎么感觉这样受宠若惊呢?   华荣楼的宋经理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全是紧张。   他们华荣鸡号称要打败肯德基的。   第一次交手,大家各有输赢。华荣鸡先一鸣惊人,肯德基后慢慢追起。现在大家还处于胶着状态,结果肯德基已经把新店麻利地开了起来。   看,人流量多大,这条街上全是人,大家都是往肯德基来的。   宋经理心情复杂。其实这家位于公园的门面,他早就看上了。   以前这儿是卖烤鸭的,生意不行,准备对外转让。   那会儿华荣鸡刚刚打出名声,他就已经考虑开分店的事了,听到消息过来跟人家谈判。   但对方要求他们负责老店几十个员工的工作问题,他向上级汇报,没能获得批准。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这群上了年纪又跟不上现代餐饮发展的服务员能干啥,只好默默地接受了领导的意见。   现在人家肯德基拿下了店面,他再找人打听,才晓得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肯德基也没留下那些上了年纪的烤鸭店原职工,而是直接把人打发回家,按照他们原先的标准发工资。   多好的事儿啊,不干活干拿钱。   但他们华荣楼做不到呀。他们挣再多的钱,也不能随意支配,得听上级领导的安排,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好门面就这么被人拿下了。   周秋萍不知道里面居然还有这桩旧故,听他跟个哀怨的小媳妇一样和自己叨叨,不由得暗自在心中发笑,嘴上却煞有介事:“你们的新店选好了吧?位置肯定也不差。上一家店你们赢了,这一回你们未必输呀。”   宋经理却不能自己骗自己:“哪有那么简单,你看看多少人啊?”   店里每一张位置都坐满了人,外面的长队排的跟打仗要抢购物资一样,一眼根本看不到头。   就是华荣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也达不到这种热闹啊。   宋经理仔仔细细看着肯德基的店面,恨不得把它们扒了放到自己店里。   不管肯德基还是华荣楼,都是向阳养鸡场的客户。他们哪家生意好,对周秋萍来说都是好事,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订单啊。   但摸着良心说,周秋萍对华荣鸡的感情更微妙些。虽然这家店在自己这边要的货并不算多。   可正因为自己知道这家店在风光几年之后就黯然离场,所以她反倒希望它能更上一层楼。   “你们两家店呢,我都吃过。我感觉你们还是有地方可以改进的。一个是环境,光线不够,感觉比较暗,坐在里面的舒适度明显下降。另一个就是服务,有一说一呀,你们的服务员态度真比不上肯德基。你自己好好体会一下。”   其实这些宋经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几乎天天泡在华荣楼里。   但一个店面装修的问题,作为国营单位,他们花的每一分钱都要报上级审批。想要大张旗鼓推翻重来,真的要比外人想象的难的多。   领导一句“不都差不多吗?为什么要再花那么多钱?”,就能把方案打回头。   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办法让领导真正明白吃饭店的人吃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环境跟服务。   硬件动不了,那就动软件,从服务入手,那更难。   要知道他们店里的服务员原本就是端铁饭碗的国营职工,主人翁意识特别强。你若要求保持微笑服务,人家能直接翻你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卖笑的。”   你要开除她?对不起,铁饭碗的意思就是没那么容易开除。除非职工犯了原则性的错误。而按照对同志要春风化雨般温柔的准则,那基本上也没啥原则性的错误。   这上面要想办法迎合,下面还得想方设法哄着。   宋经理这个经理做的有多累,一肚子苦水都没办法往外倒,只能回复一个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吗?”   周秋萍要摊手了,她也爱莫能助。   但她还是帮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们干脆从出餐角度出发,想办法提高效率。人家到你们店里也吃不了啥氛围,就是吃个新鲜便宜味道好。那你们想办法提高出餐速度。我计算过,从点餐到出餐,你们店里起码要花20分钟。这就谈不上快餐了,一般饭店也就这速度。”   宋经理眨巴眼睛:“可炸鸡要时间啊,时间不到的话,鸡不能吃的。”   周秋萍笑了笑:“这就是您得想办法优化的地方了。你想想看,如果顾客到了你们店里,点了一份标准套餐,三分钟的时间,刚刚出锅的炸鸡就端上了饭桌。顾客是啥感觉?是不是觉得特别快,特别爽?”   宋经理陷入了沉思。   周秋萍也不催促他,就在旁边喝着汽水等他接话,自己好搭梯子。   她在养鸡场砸了不少钱,当然希望利润最大化。除了提供生鲜鸡肉之外,她正在建的还有鸡肉深加工车间,半成品,买回去简单处理后就能吃的那种。   之所以这样干,是因为她瞅准了海城很快就会进入超市时代。冷库的存在,可以保证生鲜食品和半成品的销售环境。属于鸡肉加工行业的季节已经渐渐地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她要做的是大型养鸡基地,这种投入成本注定了她必须得多管齐下,不能只盯着一个销售渠道。   否则她这边不惜工本,突突突地往前跑。后面合作伙伴跟不上,跑得太狠,她照样会被时代淘汰,因为和时代节拍不合。   宋经理还在思考,旁边有人凑到了周秋萍面前,主动跟她打招呼:“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周经理吧,久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朱莉在旁边默默地吐槽,这些人说话可真够浮夸的。   老板手上一没拿枪二没拿剑,就抓了瓶汽水,请问他们究竟是从哪儿看出来豪杰的。   周秋萍也觉得好笑,便冲着对方笑:“您好,大名鼎鼎不敢的,鄙人正是东方贸易的周秋萍,请问您是?”   跟她搭话的人是典型的地中海发型,中间头发已经稀疏到没有,但他用发胶顽强地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对着女同志说话也一板一眼:“您好,我叫刘有光,是市民公园的园长,听说您要办飞机餐馆?”   他虽然说的应该是疑问句,但尾音上扬的并不明显,完全可以是个肯定句,给个句号了。   周秋萍微笑着点头:“是啊,正在改建当中。到时候还要请刘园长您赏脸,过去多指教。”   刘园长的眼睛瞬间亮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秋萍,声音带着急切:“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秋萍笑了:“但请直言,周某一定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刘园长这会儿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甚至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我们市民公园面积很大,有很大一块空地。”   周秋萍没打断他的话,只等他继续往下说。   他叨叨叨介绍了一通市民公园的情况之后,突然间神来一笔:“所以,我想问问您的意思,您要不要考虑把飞机餐厅开到我们公园去?”   朱莉和田彩霞都惊呆了,完全没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会提出这种要求。   周秋萍也惊讶,把飞机弄到公园里去?她真没考虑过这种事。   她一开始的计划是先把飞机餐厅开起来,然后以餐厅为中心办一个主题乐园,弄成类似小广场的样子,位置就安排在竹林。   现在要把飞机挪到市民公园吗?   刘园长滔滔不绝,积极推销自家公园:“我们公园游客很多,人流量绝对大。大家逛累了,肯定要找个地方吃吃喝喝。您的飞机餐厅要是开在我们公园,那绝对不愁生意。”   今天人民公园的肯德基开张,作为半个同行,刘园长本是过来凑热闹的。   结果老熟人碰了头,大家一通议论,再看看肯德基门口排成长龙的队伍,都羡慕的不得了。   这下好了,冲着肯德基来的人吃完了也不会直接就走,肯定要到公园里逛逛。玩玩鸭子船,搞搞其他的休闲,公园的生意不就起来了吗?   现在大家都要创收呢,哪个不想多挣钱。   可惜他们没赶上好时候,没叫肯德基选中了,不然他们也能躺着挣钞票咯。   刘园长越听越心热,真恨不得把肯德基搬到自家去。但他又没糊涂,当然晓得这种事不可能。   刚好那会儿肯德基的李经理跟周秋萍说话,旁边人就议论周秋萍的身份。她现在可是整个海城最风光的人。   谁不晓得她买了架飞机就是为了开餐厅,真是好大的手笔哦。   有同行开玩笑,说以后能够跟肯德基比一比生意的估计也就是飞机餐厅了。因为吃过飞机餐的人太少,大家都想尝鲜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刘园长瞬间心动。   没错啊,肯德基不能搬,但飞机是能动的。   如果把飞机餐厅搬到他们公园里,过来凑热闹的人肯定很多。到那个时候,还怕公园没游人吗?只怕人太多,公园都要被挤爆哦。   所以他在旁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挤上来说话,热情地邀请周秋萍:“我们肯定会把最好的地段留给飞机餐厅。不管你还有什么需要,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周秋萍怦然心动,市民公园她知道,算是市中心的大公园了。地段一点不比他们现在站着的人民公园差。   如果飞机餐厅能够开在市民公园,那就意味着更大的人流量。即便对飞机餐不感兴趣,逛公园的人也有可能会跑进去看看稀奇。   而餐厅这种地方,只要你感兴趣伸脑袋了。那留下的可能性,起码得有1/3。   只是如此一来,估计不能用飞机餐厅也写字楼引流了。   不过也无所谓,写字楼是刚需,现在倒也不用想那么多。   她笑着朝刘园长点点头:“那就有劳您了,不知道您是否方便现在带我们过去看看。”   嘿,她都没意识到,飞机餐厅已经变成了金凤凰,栽好的梧桐树正积极欢迎它栖息呢。 第419章 未开先火的餐馆(捉虫)   待到华荣楼的宋经理回过神来, 想跟周秋萍再叨叨,哪里还看得见人影子。   人家早奔着自己的生意跑了。   市民公园不算特别大,占地50亩, 跟动辄上百亩大公园相比, 它可以称得上娇小了。   可这是在主城区呀,住房一向紧张的海城主城区。能有这么大个公园, 已经相当难得。   公园有假山有树, 有花有草,紫荆丁香交映,牡丹茶花灿烂,更别说笔直的水杉和大片的香樟树了,白皮松也别有一番风景。   穿过葱葱郁郁的林荫道,一大片湖泊显在眼前, 靠近岸边的地方种着菖蒲, 稍远一点居然还有天鹅和野鸭子。   湖边的空地更大, 一大片空旷旷的,全是草坪。周秋萍在心里估算。   今天天气好, 靠近草坪边上的树荫底下, 有人铺开了餐布在野炊, 有人在两棵树之间挂了吊床,躺在上面眯眼睛,委实怡然自得。   刘园长兴奋地比划给周秋萍看:“你看这边是不是很合适?旁边撑起遮阳伞, 弄个户外咖啡厅也没问题。这一片都可以给飞机餐厅用。”   说的时候,他眉飞色舞, 似乎连蓝图都已经在脑海中构建好。   周秋萍看这么一大块空地, 笑着询问:“你这里是不是本来打算建游乐场的?”   刘园长看人家已经瞧出来了, 不好意思道:“这有这么个规划, 但经费紧张,没能批下来。你看这么大的地方,开个飞机餐厅多合适。”   的确合适,位置真好,一抬头就能看到湖光山色,波光潋滟。   真是不由得周秋萍不动心。   然而心一动,问题就来了。   “飞机要怎么运过来呢?”   她是不懂飞行,可她知道最基本的飞机场得有跑道,否则怎么降落呢?   她从部队弄过来的淘汰运输机就是先降落在营房前面的跑道上,然后再停竹林旁边。   这儿怎么办?除非把公园给拆了,否则飞机根本没办法降落。   刘园长也傻眼了。   说来惭愧,名义上他好歹是这么大一个公园的负责人呢,海城也早就有机场,但他到今天为止真没坐过飞机。   机票太贵航班太少,不管去哪儿出差,坐火车都更方便些。   现在,都没摸过飞机的人上哪儿给她找答案去?   田彩霞和朱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冒出一句:“是直升机吗?”   好吧,她俩虽然坐过飞机,但也挺小白的,对飞机缺乏足够的认知。   偏偏她们的老板白坐了这么多飞机,压根就没注意过直升机跟其他飞机到底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只好打电话询问肖部长,他们淘换给自己的旧飞机到底是什么品种?能直接降落在公园里吗?   显然不能。   肖部长虽然自认心黑,却是有良心的心黑。部队直接有淘汰的直升飞机,但那都是小型的,里面空间极为有限,不适合开饭店。   他给她找的,那是大家伙,喷气式的,确实没办法直接降落在公园里。   他试探着询问:“要不你再掏点钱,再弄一辆小型直升机?”   周秋萍直接要跟他拜拜,又想从她兜里掏钱?做梦吧,她自己现在都要问银行借钱。   肖部长的心态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让人拒绝了也不生气,只是遗憾:“那行吧,你非要用这个改装,那就只能把翅膀拆下来了。”   周秋萍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居然是:“那翅膀还能装上去吗?”   肖部长忍无可忍:“我们这是飞机,不是破铜烂铁,怎么就装不上去呢?实话实说吧,我们这飞机如果不是到了30年的年限必须强制报废,完全可以再飞下去。它只有民航机的飞行时间的1/4!保养的好的很呢。”   他说这话也真不亏心,搞得好像周秋萍他们没见过那飞机到底是啥样似的。   周秋萍不以为忤,她只要对方保证能把飞机翅膀装回去就行:“那好,这事我就拜托你了,麻烦你负责把飞机给我弄到市民公园来。我出劳务费。”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肖部长绝对能当场挂了电话。想让他们做白工?没门!   要知道从改革开放以后,空军就开始承担□□任务,前几年更是跟国家经委联合成立了联航,做的就是生意。   现在大生意是生意,小生意也是生意。既然对方肯掏钱,那他们就干这活吧。   于是1991年的5月份,石榴红胜火的季节,见多识广的海城老百姓正儿八经地见识了回稀奇事,卡车拖飞机。   被下了翅膀的飞机看上去憨厚极了,被重型卡车拖着在大马路上走的样子,就像一只无辜的企鹅,就这样一点点地往前跑。   飞机实在太重了,马路又不是专用的跑道。倘若不是因为距离市民公园大约5公里远的地方还有一处营房跑道,可以借给飞机用,坐飞机根本没办法挪过来。   谢天谢地,得亏1991年的海城大开发大建设还没真正开始,高楼大厦委实有限,不然再过二三十年,不,就是再过十年,那他们也没办法把飞机弄过来。   除非全部拆成零部件,然后再一一装起来。   要是那样的话,那工程可真够大的了。   饶是现在只拆了个翅膀,这飞机的模样就已经够狼狈了。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盯着飞机看,甚至还有人凑上前,想伸手摸一摸它。   不怪大家如此失态,实在是1991年飞机对国人来说,太稀罕了。   吓得拖飞机的卡车都不得不停下来,真怕有激动过头的路人冲上去,撞出个好歹来。   不管是伤到了飞机还是伤到了人,那都是麻烦的大问题。   结果飞机一停下,原本在路边围观的人“刷”的一声,齐齐地全围上去了。   大概现在《渴望》剧组主演出来做宣传,也未必能获得这种规格的待遇。   直到此时此刻,周秋萍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开一家飞机餐厅究竟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人,全是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像大牛市时聚集在证券交易所门口一样汹涌澎湃的人。   人人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光,眼睛里全是渴望。他们拼命往前挤,试图要摸一摸飞机。   倘若在飞机场,大家肯定不敢干这事儿。可这会儿飞机就在大街上啊,他们怎么能够控制得住自己。   负责拖车开飞机的解放军战士都吓懵了,拼命地大喊大叫:“不要挤,不要挤!”   周秋萍也慌了,四处找喇叭,好不容易从旁边的店里要了一把,冲着人群大喊:“同志们,请不要着急,这架飞机马上要送去市民公园。大家到时候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大家不要挡住路,不要耽误工程进度,好不好?”   好才怪呢,谁都不理她,聚集的路人越来越多,一条宽宽大大的马路愣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等新年钟声的时候,周秋萍感觉自己上下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她不由得后悔,她还是鲁莽了,只想着把阵仗弄大些,充分挑动大家对飞机餐厅的好奇心,这样到开张的时候,生意也好做些。   可她真没料到声势大过了头,现在简直没办法收场了。   好在关键时刻人民警察还是靠得住的,听到动静的巡警赶了过来,又是吹口哨又是喊话又是劝,最后连部队都出动了,愣是围成圈,就像抗洪一样,用身体强行拦住要往前挤的市民。   周秋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这事儿干得可真够臭的,简直差点造成了踩踏事故。   朱莉也吓得不轻。刚才人全部涌过来的时候,她特别害怕自己会护不住老板。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真没脸在这行做下去了。   田彩霞同样心惊胆战,感觉她今天就该拦着老板。   既然都已经把拖运的活委托给了部队,那他们在公园等着好了。就算出了事,那也是承运方的责任。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三人只能尴尬地坐在卡车的后车厢上,看着飞机一点点往前挪,路上的行人一步步朝前走,始终不肯远离飞机。   如果现在有台航拍器,把这场景拍下来,肯定又滑稽又搞笑。   周秋萍刚想到这点,就瞧见人群中有人拿着相机朝自己的方向咔嚓。   她瞬间想拿起镜子看自己的脸,要命哦,现在又没美颜相机,甚至连修图都做不到,她被拍下的模样不知道该有多磕碜。   可她现在想抗议都不行,只能坐如针毡,祈祷飞机能够尽快拖进公园。   那哪里是5公里的路?这简直就是360里路,上下五千年。   好不容易等到卡车跟拖航母似的,终于气喘吁吁地将飞机拖到了公园门口,大家又发出一阵哗然。   就说嘛,好好的市民公园为什么拆了大门?原以为是要翻修,搞了半天,却是为了这架飞机呀。   哎哟喂,市民公园真的鸟.枪换炮了。水上公园搞个游乐场算什么呀?哪里比得上拖架飞机到公园里气派。   为了把飞机运进公园,刘园长他们当真费尽一番心思。   甚至因为那块空地周围的树太多,还直接砍了一排,把根都刨掉了,这才给飞机留下道。   得亏那排树是江南常见的柳树,非常好活。待到飞机进场之后,重新补栽快得很,不然真是罪过大了。   一番折腾之后,飞机可算是顺顺当当停在了湖边。   不等护送的战士们松一口气,新一轮人潮又汹涌而来。吓得战士们赶紧手挽手,密密麻麻围着飞机站了一圈。   他们都懵了,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这场面。   最后还是周秋萍硬着头皮站出来,拿着喇叭跟大家伙商量:排队,一人摸一把。   围观群众就究竟排几队的问题又开始跟她谈判,一队太少,五福临门,起码要排五队。   护送的战士调整队形,个个严阵以待。   汹涌的人流也开始调整,或积极主动或不情不愿的编成了五条长队。   每个上前的人都神情激动,郑重其事地狠狠摸了把飞机。   周秋萍人还在卡车上呢,看的满头黑线,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   朱莉长长地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怪要端个板凳给迪斯科女王坐着,好让大家一人看一眼。”   她说的是迪斯科女王张蔷的轶事。拼盘演唱会,时长严重不够,观众不满意要退票。主办方不肯掏钱,就让最大的咖张蔷坐在房间里,买了票来看演唱会的人一人过去瞅一眼,来满足近距离追星的心愿。   周秋萍听得更加囧了,还真有点像。只希望飞机餐厅将来也同样能大红大紫,让经营它的人赚得盆满钵满吧。   田彩霞却打了另一个比方:“真是跟摸金顶一样。不知道摸完之后能不能也杠上开花。”   她前几年因缘际合曾经去过一趟十堰武当山,跟着大部队一块儿爬上金顶摸了一把。嘿,那一年的时间,她如同开挂,只要上麻将桌,把把都能胡。   朱莉眼睛一亮,饱含期待:“真的吗?”   说着她也跃跃欲试了。   周秋萍赶紧喊停:“停停停,你们都忙着过来摸飞机了,这还怎么改装啊?”   她总不能在这儿摆个小板凳,一人收一块钱的门票,交了钱的人才能摸飞机吧。   她还指望饭店早点开张,她好早早挣钱呢。   可她能开口轰人吗?她不能。进门的都是客。   你今天恶声恶气地把人轰走了,明天等你开张,人家就能不买账。   海城老百姓的脾气可以的。   肯德基在海城的第一家店,因为定价比京城高,大家自觉被当成冤大头宰了,就开启了无声抵制状态。后来还是肯德基退一步,把价格给调低了,不然人家就是能让你门前冷落鞍马稀,每天小猫三两只,生意做不下去。   想挣钱的商人,自然不敢得罪上帝。   这样的热闹持续了整整三天。   到了第四天,连部队都扛不住了。因为飞机改造成餐厅的工程,周秋萍也顺手包给了部队。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若是不能如期完工,资本家会扣工钱的。   好在部队的人维持秩序有经验,他们很快弄了竹子过来,直接沿着飞机插了一圈,就相当于给它做了个简陋的墙。   竹墙当然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它的存在表明了态度,就是不欢迎大家过来凑热闹摸飞机。   来晚了一步的人都望着一人高的竹竿兴叹,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   市民公园的刘园长又庆幸又惆怅。   庆幸的是纪律终于维持住了,不然这么多人这么激动,又是在湖边,到时候人挤人人推人,把人给攘到湖里去怎么办?   惆怅的是不让摸飞机了,原本天天往公园来的游客估计都要撤退了,公园再也不会有这么大的人流量。   可没想到见多识广的刘园长也低估了大家的好奇心。   虽然不能继续摸飞机,但这并不能阻碍好奇心膨胀的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涌来,近距离观赏飞机。   甚至连幼儿园和小学都组织学生来公园游玩,顺带着看飞机。   周秋萍都搞不明白,这有啥好看的?   直到她家两个妞妞指着飞机兴奋地大喊:“变形金刚!”,她才get到点。   原来改装中的飞机跟现在小朋友们心中的头号IP《变形金刚》里面的角色乍一看有点像,所以孩子们对此特别痴迷,一波接着一波来看。   小孩子们的想象力多惊人啊,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自己编故事,说公园是变形金刚的基地。   刘园长快乐死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飞机餐厅还没开张,公园的客流量就直接爆棚了。   他们自己后勤服务部从外面批发了冰棒雪糕还有汽水推出来卖,每天都会卖出不少。   更别说湖上的鸭子船了,本来就是小孩的最爱。这下来了这么多孩子,生意不好才怪。   搞得他都遗憾公园里收费项目太少,无法进一步挖掘市场。两毛钱的门票够干什么用啊?   可他又不能随意调整门票价格。   华荣楼的宋经理特地跑过来看了趟改装的飞机,对着周秋萍呲牙咧嘴:“哎呀,周经理呀,你真是做什么生意都要地动山摇。”   这个成语用的真不合适,可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其他词来描述自己的感触。   哪有饭店没开张,就搞得全城轰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瞧的。   别说外人,就他一个名动全城的餐厅经理都忍不住想进来尝尝东西的好坏,看看环境的优劣。   海城有多少人啊?上千万的人口。只要有1/10的人起了心思,想过来凑热闹,餐厅就起码能维持半年的生意。   就算餐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有这半年时间做缓冲,以周秋萍的能耐,肯定能够翻出更多吸引客人回头的点。   宋经理莫名其妙地紧张了,再度追问:“你们餐厅到底卖什么呀?”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于着相,他还干笑着找补了一句,“以前我在飞机上喝过茅台酒的,现在不好买。要是你们餐厅也卖的话,我怎么都要过来弄瓶茅台酒带回家喝。”   周秋萍在心中呵呵,开什么玩笑啊,你一个华荣楼的经理,会搞不到茅台酒?找借口都找的这么拙劣。   她保持微笑,给对方吃定心丸:“当然是卖飞机餐了,我的卖点就是飞机餐。大家在飞机上吃的是什么,我们餐厅卖的就是什么。”   她这是真心话,但她没说飞机餐包罗万象,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标准。什么炸鸡汉堡披萨,只要航空公司能提供,那就同样能送到乘客嘴边。   往前数个30年,60年代那会儿,飞机上吃大龙虾、鱼子酱以及整条火腿都正常,走的就是自助餐路线。   她现在都把飞机餐厅开在陆地上了,当然不能磕碜,把顾客当猴子耍。必须得让大家掏钱掏的心甘情愿,第一次吃的是新鲜,第二次吃的是食物,第三次吃的就是品味。   宋经理暗自松口气,打着哈哈:“不管你卖什么,肯定都能生意兴隆。我就在这里预祝你开门大吉啊。到时候千万得通知一声,我找大家伙儿一块过来给你捧场。”   他转了一圈,试图想进去看看人家餐馆的装修。结果却被穿着军装的人拦住了。现在这个临时飞机场24小时都有军人巡逻,防止发生意外事故。   宋经理无奈,只能摇摇头退了出去。   跟他一道过来的下属小声嘀咕:“他们是不是把广告打早了呀?”   华荣楼算这个时代少有的具备营销意识的国营店,不然也不会异军突起,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   按照这位下属的看法,最好在餐馆开业前两个月集中打广告,持续时间更长就不合适了。听的久了,大家会烦的。   现在飞机餐厅天天在海城老百姓耳边响,等市民们的热情下降,餐厅还没装修,那前面的热闹就是热闹了个寂寞。   宋经理摇头,郑重其事道:“你可别小看她,她肯定还有后手。”   这个周经理,身份跟手段一样神秘。他们能想到的,她肯定早就想到了。   果不其然,过了没几天功夫,宋经理下班回家,陪老母亲一块看电视,居然看到了一条广告。   嗐,这也不算广告,因为广告内容就是电视台的节目。   但这节目又不是一般的节目,是个选拔比赛。   按道理来说,选秀比赛对海城人来说不稀奇。   毕竟从1985年起,《卡西欧杯家庭演唱大奖赛》就已经在银屏上热映,迄今为止已经走过了6年。人家连节目赞助都明明白白,日本厂商卡西欧。   那到底是什么让宋经理看到这则广告就瞪大了眼睛呢?是因为选拔的内容和形式。   这是一场为单位选拔职工的比赛。   飞机餐厅要开张,首先得有工作人员。   这些工作人员从何而来?从社会上招聘。以什么标准招聘?以空姐空少的标准选拔。   如何保证整个选拔过程公开公正透明?请全市老百姓帮忙监督,参与全程啊。   因为选拔和培训是交替进行的,到底谁能够以合格空姐的姿态进入飞机餐厅工作,就看广大人民群众到底心仪谁了。   宋经理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才嘘出口气:“我的天哪,她这是让全市老百姓陪着她一块开餐厅呢。”   关键是老百姓们掏钱,她挣钱啊。   头回听说招聘服务员跟选拔歌星一样。   她这是在开餐馆,谁家餐馆像她这样开? 第420章 招兵买马   后来人们谈到传奇首富周秋萍时, 将她称之为内地选秀教母。   理由是她开启了正儿八经的内地娱乐以及职场选秀。   什么101之类的模式,那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要不是人家太忙,没在这方面深耕, 也就没后来人的事儿了。   其实1991年的5月份, 周秋萍干这活的目的是要打造的是一张名片,代表身份地位的名片。   她一开始也没意识到飞机的存在, 能够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加成效果, 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情提醒了她,她应该把飞机变成一张名片,贴在她身上的名片。   让人家一想到飞机就想到她,然后下意识地将她和财大气粗等同到一处。   这听上去特俗气,而且完全不符合闷声发大财的传统。   但这是1991年啊,企业家都明白, 做生意的一手找市场一手找市长的1991年。   商人名气够不够大, 能不能让政府对他(她)产生期待, 直接决定了他(她)的生意规模能达到什么程度。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眼下土地搞开发, 政府真正拿出来拍卖的地块少得可怜, 真正投标的都相当有限, 更多的是直接规划协议。   那位大名鼎鼎的香江首富之所以能够拿到这么多好地段的地块,是因为他贿赂了官员吗?当然不用。他靠的是自己的名头,靠的是地方政府对他身份的信任, 他们以为他能够把地块开发利用好,带动区域经济发展, 所以大把好地便宜往他手上塞。   结果他一个不落捂在手里, 等到地价暴涨再抛出去白挣钱。   周秋萍对赚这种钱兴趣不大, 可她也知道名气大的好处。别的不说, 从银行拿贷款都比别人方便些。   这时代很多规章制度相当模糊,管理的人手松一松和紧一紧,得出的结果可以天差地别。松和紧的标准又往往在管理者认为你可不可靠。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大张旗鼓着,将一场改造飞机为餐厅的工程,变成了全城人民关注的直播秀。   说实在的,原本大家对餐厅选拔服务员兴趣不大。   毕竟就算肯德基的服务员工资高,报名应聘的人多,那也只是少部分人的事,跟其他人关系不大。   服务员说白了还是伺候人的。现在又不是物资紧缺的年代,大家没那么稀罕。   可周秋萍狡猾啊,她是以空姐的标准选拔服务员。而这时代的空姐还笼罩着神秘的光环,一般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他们,所以难免会有好奇。   现在,有这么一场选拔比赛,将空姐的工作摆在荧幕上,让大家欣赏,从未见识过真人秀风采的观众没兴趣才怪呢。   你担心参赛选手太少,选不出合格的空姐空少?才不会。   现在高中毕业也不分工作,得自己找饭碗。尤其是重读了几年还是没能成功上岸的学生,急需工作解决自己的出路。   这群刚从高中里走出来的孩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处于人生智力的巅峰期。况且别的不谈,人家绝对青春。   十八无丑女,同样没丑男。一个个收拾收拾,很能拿得出去见人。   除了高中毕业生之外,前来参赛的还有不少大学生。海城高校众多,这些学生毕业之后能留下来的却不多。   他们来参加比赛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给自己个机会留在大城市发展。飞机餐厅好歹是家港资企业,到外企工作,工资高不说,还很洋气。   来参赛的人多了,那挑出好苗子的概率也就大了。   他们当中有美人,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漂亮姑娘和漂亮小伙子。   他们当中有学霸,托福考试考了接近满分的高分,因为去年开始的出国留学限制没办法出国深造的超级大学霸。   他们当中还有十项全能,什么琴棋书画都能拿出手的多才多艺。   总之,只要给他们舞台,不用导演,他们自己都能唱出一台戏。   有了选手还要有评委和培训老师。   找航空公司合作,比周秋萍想象的更简单。她这回动不动就要靠着飞机出行的客户算航空公司的贵宾,几乎她一提方案,航空公司就痛快地答应了。   他们也需要宣传呀。现在坐飞机的人很少,除了身份限制之外,还有很多人对飞机缺乏客观认识,认为坐飞机很危险,宁可坐火车甚至长途大巴。   航空公司需要一个渠道展现自己,消除大众对他们的疑虑,从而获得更多客户。   反倒是联系平台费了周秋萍点儿波折。   电视台一开始对这个策划其实兴致不高,因为台里人搞不清楚这节目有什么吸引人的点。还是她找人打了招呼,台里刚好又有点时间空缺,所以才达成合作的。   等到节目真正播出之后,他们猛然发现自己捡到宝了,收视率爆棚!   爆到什么程度?   先前海城电视台也播放了《渴望》,同样万人空巷。这档选拔节目的收视率一点也不逊色于《渴望》。甚至连电视台都直接放弃在街头随意派节目现场票的习惯,而是通过电话热线送票,完全不担心录制现场冷场,相当有派头。   饶是这样,电话热线也被打爆了,想亲临现场一睹选手风采的人,比比皆是。   至于打不通电话的人,那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方设法找关系托门路,好弄张票。   广播电台的覃经理甚至将电话打到了周秋萍的大哥大上,要求她无论如何帮帮忙。   “哎呀呀,现在客户都要去电视台看比赛,我都弄不到票了。”覃经理开玩笑抱怨,“幸亏你不再干电视这行了,不然的话,所有人都得跟着你吃饭。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呀?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偏偏样样都能做得好。”   周秋萍可不敢当:“我总共才做过什么呀?再说没做好的你们看不到而已。”   这话说的,还叫没做过什么?   一档《厂家直销》开了电视购物的先河,火爆一时。如果不是后来小人作祟,这节目还能红红火火地做下去。即便现在情况不明,海城电视台也准备启动电视购物了,好分这杯羹。   一档《点歌台》那真是救了地市级电视台的命,各家中小电视台没那个经济实力购买电视剧,原先都是盗版播放,广告收入少的可怜。现在大家有样学样,各地电视台都开启了《点歌台》模式,没有一家生意不好的,收入在全台遥遥领先。   再说去年夏天的《全国大学生歌手大赛》,江省电视台全程直播,又被全国各地的电视台转播,那引起的轰动效应,到今天还不乏人津津乐道,从比赛里走出的大学生歌手也出了磁带,累积销量加在一起愣是破了百万。   眼看着暑假一天天逼近,大家都在讨论什么时候再启动新一届歌手比赛呢。   说到这儿,覃经理还关心了一句:“开始比了没有啊?要是比的话就跟海城电视台合作吧,辐射范围更广,影响力更大。”   周秋萍老老实实:“我不知道,这个我没精力管。下次碰到胡其平,我问一句呀。”   胡其平也被她从江州拽过来了,因为搞比赛做节目他最有经验。前年举办大学生歌手比赛时,就是他一手牵头的,现在这个国内头档职场选秀节目,那也必须得他上。   覃经理快羡慕死了:“你看看你,手下都是精兵强将,什么事情都能找到人做。”   她不行,她是大名鼎鼎的广告皇后,可她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得自己动手做。否则交给别人,分分钟就能给她弄砸了。   都是祖宗,她一个都惹不起。   周秋萍哈哈笑,突然间灵机一动:“覃经理,你要不要出来单干?开个广告公司得了。”   海城商业氛围浓,即便现在还不到92年南巡谈话之后党员干部下海热潮,抛去铁饭碗一头扎进商海的人,也非绝无仅有。更别说现在海城还特别流行去日本打工挣大钱。   所以周秋萍这样开口,覃经理第一反应不是“你在发什么疯?”,而是认认真真地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她开玩笑道:“说到做广告,你们的飞机真是一面上好的广告墙,谁在上面打广告,都绝对物超所值。”   周秋萍笑哈哈的:“那可不行,黄金宝地,我要留给自己的。”   毕竟飞机不是大厦,大厦广告墙无所谓,飞机面积有限,都贴了人家的广告,那飞机餐厅的格调就直接下降了,除非广告本身就代表着格调。   现在她不急着挣这份快钱。   两人互相调侃了几句,最后周秋萍打了电话给田彩霞,想方设法挤了几张票出来,总算满足了覃经理的心愿。   最后要结束通话时,她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真的,覃经理,你要愿意出来单干的话,我投资你。”   广告公司开张成本不高,以覃经理在广告界浸淫多年的经历,她应该拿得出这个钱。   但周秋萍所谓的投资包含的内容就丰富多了,包括介绍业务,甚至直接把业务交给她做。   从承包电视台的服务中心开始,她陆陆续续干了一些活都跟广告传媒相关,但始终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也一直找不到一个真正能挑大梁的人。   田彩霞倒是可以往这方面培养,但她这个领路人自己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加上中途又改行了,在这行当根基太浅,没办法把人扶上马,自然也就始终差了口气。   如果她能把覃经理挖过来的话,那无异于请到了诸葛亮出山,效果绝对杠杠的。   周秋萍认真道:“覃经理,前两天我刚看了组数据,现在我国拥有电视机的人家已经超过了68%。对大部分人来说,能看电视那听广播的时间就会减少。”   覃经理沉默了,她当然知道广播电台的辉煌时期已经渐渐过去。68%只是全国数据,放在海城这样经济发达的地区,这个数字早就超过了80%。甚至整个长三角地带,拥有电视机的人家也比比皆是。   她的职业随着行业的萎缩,在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落。谁都不可能逆时代而生。   周秋萍再接再厉:“怎么样,考虑下?我这边有一套班子,但缺一位总经理。如果您能来屈就的话,工资你自己开。如果你想办停薪留职也可以,单位要的钱,公司帮你出。”   这个条件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放在30年后,叫人放弃公务员的铁饭碗,出去赚高薪,大家依然会三思而后行。毕竟铁饭碗挣的少归少,它旱涝保收啊。   商海沉浮,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万一做不好破产了,到时候可没人给她发薪水。   覃经理以前也心动过,想自己单干。   但她害怕的不是自己挣不到钱,而是挣不到钱以后没钱给底下人发薪水。   那她真是坑了人家,要命的。   现在周秋萍递过来的这个橄榄枝可以说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了,她能不心动吗?   覃经理咬咬牙,报了个高薪:“3000块,我要求月薪3000,年底给分红。”   停薪留职也有风险啊,不在单位的日子,意味着她不可能继续晋升。所以酬劳不够高的话,坐到她这个位置,就不会轻易抬脚。   再说这个标准并非天方夜谭。   她认识的一位海城大酒店的经理被深圳挖了角,每个月税后工资都有1万港币,年底也有奖金。   她不敢跟人家豪华大酒店比,大家的营业额不同,但3000块钱,她自认为自己值这个价。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被一架大飞机砸晕了脑袋,还是之前她关注股市行情时,叫周秋萍在深圳和海城的大手笔给吓到了;明明一年前大家还是平等的朋友关系,甚至是周秋萍求着她办事,现在换成自己去给人打工,她竟然没有心理负担。   周秋萍笑了,痛快地答应:“没问题,除了公司和分红之外。等公司批到地盖房子时,还可以分房。”   这话当真戳到了覃经理的心窝子。别看她在广播电台风光,实际上在分房的问题上她一直特别吃亏。   国家提倡计划生育,但分房的时候又优先照顾小孩多的家庭。像她这样的,到今天还住在筒子楼里,用的是煤炉烧饭。   每回单位要分房的时候,上级主管部门肯定要塞关系户进来。说好要给她的房,回回都飞掉。   大概因为海城已经是全国数得上号的大城市了,广播电台又是光鲜的单位,所以领导从来不怕她走人。   毕竟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覃经理深吸一口气,当场答应:“没问题,我这边会尽快停薪留职,做完交接工作。一旦收拾好了,我会第一时间到岗。”   挂掉电话,周秋萍揉了揉胳膊,抬手时间太长还挺累。   朱莉默默地看着老板,心中暗念:那位覃经理为了几张票,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给交代了,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呢?   周秋萍看了眼她,正色道:“后面你得接田彩霞的活了,我要给你加担子。”   朱莉吓了一跳,满脸茫然:“那她要去哪里?”   现在田彩霞被胡其平调过去帮忙了,她有组织大赛的经验,此时此刻刚好是用得上的人才。   但比赛终有结束的时候,等她回来了,不就可以继续干秘书的活了吗?   周秋萍摇摇头:“我对她另有安排。”   目前有两个岗位可以供田彩霞选择。   一个是飞机餐厅的店长。她全程跟进比赛,对整个餐厅的运转流程是最熟悉的人。后面店开张了,她当店长顺理成章。   另一个就是广告公司的特助,全面协助覃经理工作。倘若后者跳槽,或者更上一层楼,田彩霞就能接任,把工作继续做下去。   不管是哪个选择,对她的发展都更好而且也更对她的脾胃。   相反的,在秘书的岗位上,也许是她这个老板不称职,好像限制了人家姑娘的发挥。   这些,她现在不好跟朱莉说,只强调:“你加加担子吧。”   朱莉有些犯愁:“我怕我一心不能两用。”   她是保镖,虽然她经常充当的是类似于助理的角色,但保护老板的安全才是她的主职工作。   周秋萍也清楚保镖责任重大。毕竟她自己也不想拿小命开玩笑。   她想了想:“上次在美国,你的哥哥,我看做事还挺细心。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来大陆?”   朱莉立刻表态:“那我问问他们。”   她去打电话了,周秋萍也同样要打电话。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改成座机打给张国富:“你这边什么时候竣工?我要开始对外租摊位了。”   张国富绝对是这个春夏最忙碌的人。   四月份他刚飞到乌鲁木齐去主持高档商业小区的奠基仪式,刚把框架都给定下来,他又要马不停蹄跑回深圳主持大楼的收尾工作。   什么叫做深圳速度?就是从五天一层楼到三天一层楼。   为啥深圳能够这么逆天?   因为自然条件合适,天热,混凝土的凝固速度就快很多,又用了凝固剂,所以浇筑下去很快就能盖上一层。   加上建筑过程中,用了多层的建筑模板,不需要等下一层完全盖好拆除模板再盖上一层。   速度自然就上来了。   如此做,花的建筑成本肯定不低,可节省下来的人力成本以及无法准确估算的时间成本要远远超过前者。   张国富忙得够呛,接他电话就扯嗓子喊:“放心放心,7月份进场就是7月份进场,这事肯定不打马虎眼。”   “商铺招租怎么样?”   张国富趁着空档喝了口水,觉得她说的是傻话:“这还要招租吗?全是人,你不知道这边电子市场有多热闹。”   明明去年冬天他刚到深圳的时候,华强北热闹归热闹,但也没到这份上呀。   现在好了,人山人海,旁边那个赛格电子市场,就那么屁大点的地方,里面人快要挤死了。   他们的楼才刚开始盖,就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打听情况。   听说要做一个电子市场,好多人提前打招呼,说无论如何都要拿下店铺,就是价钱贵点也无所谓。   然而周经理却坚持只租不卖,不对外销售,相当于把钱往外面推,也真是够豪横的。   但即便这样,商铺也不愁出租,好多人挥舞的钞票在等着呢。   “你就放心吧。”张国富胸有成竹,“我看这里比商贸城也不差了。后面你要搞,就只能搞上面的写字楼,下面商铺都差不多了。”   周秋萍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她知道90年代的华强北究竟有多红,但上辈子听到了传说跟这辈子见到了事实还是可能存在差距的,不搞清楚现实情况,她怎么可能放心。   “那好,我尽快抽空过去一趟,把铺面出租都定下来。”   张国富完全无所谓,他只是捎带手做了事,倒不在乎许多。   但他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卖了?现在行情很好,卖了绝对能赚一大笔钱,很划算的。”   周秋萍暗道,那是你不知道以后这里的铺面究竟是多么的寸土寸金。   她现在卖出去,到时候她会心痛到嚎啕大哭的。   她随口给了解释:“我这边卖了大厦,我拿什么去银行抵押贷款盖新楼?”   这倒是个大实话,盖楼太烧钱了,单靠土地抵押贷款,根本不够盖楼的钱。   张国富都没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事实上如果把电子大厦卖了,她不就有钱开发另外两块土地了吗?   但她已经顺着对方的思路想下去,就觉得理所当然,随口应道:“那行啊,那两块地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工?”   周秋萍一时间倒是踟蹰了,因为她现在手上不是两块地,而是三块地。   深圳两块,海城一块,每块地她都希望尽快开工,好多多吃时代的红利。   她试探着询问张国富:“如果四块工地同时开工,你能接下这活吗?”   托她大张旗鼓的福,她以租给部队的飞机为抵押,拿到了2,000万的贷款,加上靠美金存款弄来的贷款以及其他杂七杂八诸如从磁带里拿的分红,在江州投资李工的车间挣的钱,外加卡拉OK房的收入,以及建筑公司盖好商贸城之后产生的利润分红,她已经可以凑成开发海城地块的前期投入资金。   她不想再等下去。   作者有话说:   ^_^,四块地里还包含了一块建筑公司在乌鲁木齐正在盖的商业小区。 第421章 爱的力量(捉虫)   张国富悲愤了, 他觉得周经理就是故意的。   非得赶在一块儿开发吗?为什么就不能等等他?他已经两点作战了。   周秋萍无辜极了:“时间不等人啊,晚一天就晚挣一天的钱。你们不也在搞□□吗?”   张国富瞬间哑口无言。   他们的商贸城盖的好,生意兴隆。就连刚刚动土没两个月的高档小区也早卖得一干二净。   这工作单位和家都有了, 接下来的自然就是娱乐场所, 吃喝玩乐一条龙。   建筑公司现在很入市政府的眼,所以拿地拿的很顺利, 已经进入了勘探设计的阶段。   接活就是这样, 要么一件活都没有,装修个小店铺都是大事。要么活计一桩接着一桩,搞得人都忙不过来。   张国富叫她用话堵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后面要有活,得找我们公司。”   说完之后,他又笃定下来。现在想找个靠谱的建筑单位也没那么容易, 彼此不熟悉, 不一定能对得了脾胃。   说不定他这边忙罢了, 那边还没开始动工呢。到时候还不是自己碗里的菜?   张国富老神在在,梦做的比谁都美好。   然而周秋萍提到了海城的部队。   海城兵也有自己的建筑队伍呀。别看现在早已经取消了基建兵和工程兵, 但部队自己盖房子, 无论是营房家属区还是将军楼, 靠的仍旧是自己人,方便呗。   他们虽然没对外卖过楼,但他们肯定会盖楼。   张国富瞬间气成了河豚, 感情这还是杀熟,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海城军区的建筑队, 那算是他们的徒弟。当初他们手把手给教出来的。这是翅膀硬了吧?胆儿真肥, 都到他们碗里抢饭去了。   周秋萍瞬间无语:“你不是没人吗?我在给你们找人啊。”   张国富还带着火气呢:“哦, 找人抢我们的饭碗?”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张队长?”   她这么一调侃, 搞得张国富又没脾气了,只能气呼呼道:“你说呗,我洗耳恭听呢。”   “你们不是没人吗?我给你们找人还不好啊?就地的,直接就能在海城开工,给你们打下手当小弟。”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是个什么德性。进了人家嘴里的肉,你还指望人家能吐出来。那你不如拔枪吧,大家决斗。   海城一向牛皮轰轰,虽然在江州军区的管辖下,但自视甚高,根本就是要另起炉灶,绕过他们,自己直接接活。   周秋萍再一次深深地想要扶额:“大哥,你以为谁都能盖大楼吗?这是要资质的,他们有资质吗?”   当然没有,他们那个建筑队就是建筑队,甚至谈不上建筑公司。根本就没跟地方上申请过资质,反正都是内部盖楼内部消化。部队还有自己的房管所呢。   现在周秋萍的写字楼又不是他们部队的军产,执行的当然是社会标准。   所以海城的建筑队注定了只能给张国富打下手。只能以外包商的身份接其中的一部分活。   张国富先是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然后就是仰天狂笑,大喜过望。   太好了,直接把他们给收编了吧,免得以后他们背后捅一枪,又要做妖。   张国富进入角色极快,都不用周秋萍提醒,就一个电话直接联系海城的建筑队。当然,这个要先找主管领导,也就是肖部长。   而且他还主动压人家的价,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你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成长,就是工作成绩。要让人家一看到大楼,就晓得那是你们盖的。以后再有活,那就能想到你们了。不能光顾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要看未来成长,要有理想。”   周秋萍听了这说法之后,第一感觉就是骗子公司。   哪家公司跟你不谈报酬,只谈理想,只谈未来,只谈希望。那不用说,绝对是骗子皮包公司。   可是肖部长虽然有小聪明,却始终停留在舒适圈里,没在商海浸淫过,不知道人心诡谲,不知道商人重利,更不知道资本家的唯一标准就是钱钱钱。   很显然,他昔日的同行张国富同志早就在商海里堕落了,已经会套路新人了,他还天真一无所知,欢欢喜喜低价接活。   周秋萍听着张国富得意洋洋的声音感觉果然金钱迷人眼,连自家兄弟都坑。   不过这样更好,窝里斗,省下来的都是她的钱。   晚上她回家,看到一家老小都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节目。等到一位选手结束比赛之后,高兴同志意犹未尽地重重松了口气,然后十分笃定:“这一圈里,就沈清最好,可以当个乘务长。”   周秋萍扫了眼电视机,镜头对准的姑娘长着张鸭蛋脸,眉眼含笑,形象端庄,的确是很大气的长相。   青青和星星是奶奶的小跟班,争先恐后地跟妈妈安利:“她会弹琴,她还会吹笛子。”   卢小明在旁边审慎地给出了自己的点评:“她弹的比我好。”   这个姐姐弹了10年钢琴了。   周秋萍看着一圈亮晶晶的眼睛,啼笑皆非:“哦哦,谢谢,我知道了。”   跟她说这个有什么用?她又不是评委。   星星很着急:“妈妈,明天她能不能去飞机上上班呀?我们去飞机上找她,让她给签名照!”   小姑娘们也晓得追星哦。本地电视台热播的电视剧的演员的签名照会引起所有小朋友的追捧,大家都会羡慕死。   周秋萍只能残忍地掐断小孩子的期待:“妈妈决定不了,妈妈不是裁判,要按照比赛结果来决定。”   高兴同志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现实的老太太,直接扭过头,不稀罕搭理她了。   房门响了,余成捧着一大摞报纸进来。   周秋萍吓了一跳:“咱家订了多少报纸?”   她凑上前一看,哟,广播报,哟,又是一份广播报。   她不由得奇怪:“你买这么多广播报干嘛?”   青青已经跳起来,积极地表态:“奶奶,我帮你写,我们投给唐薇姐姐。”   现在空姐空少选拔赛采取的是评委打分+现场观众投票+场外投票方式。   前两者不用说,在场内就好统计。最复杂影响面也最广的就是场外投票。   海城广播电视报和电视台同根同源,这会儿当然得紧密合作。   每份广播电视报上都附了投票。读者可以把票剪下来,写上自己心仪选手的名字,然后进行投票。以邮戳时间为准,来确定究竟是投的哪一场比赛。   没错,这是淘汰赛,排名靠前的选手才能晋级。   因为这个,广播电视报销量大涨,印刷车间的机器就没停过。   周秋萍默默地看了那一沓厚厚的报纸,不得不开口抗议:“阿妈,你这是在钻政策的空子。理论角度,一个人只能投一张票的。”   高女士却振振有词:“一张报纸一张票,天底下谁规定了一个人不能多买几张报纸?”   周秋萍瞪眼睛:“你买这么多报纸回来不是糟蹋了吗?你一个人能看多少张报纸呀?你连字都不认识。”   高兴同志不甘示弱:“我不看报纸,我不能送给人糊墙。再说农场要看报纸的人多了。”   她每天带那么多报纸过去,特别受欢迎。大家都抢着跟她要呢。她就从来没浪费过。   高女士施施然抓起笔,一笔一画在投票栏上郑重其事写下了自己PK选手的名字。   周秋萍刚想在心里吐槽,谢天谢地,现在还不流行赞助商,也没扫码选票。不然的话,说不定这时代就发生倒奶事件了。   哎,不对。   周秋萍瞪大眼睛:“阿妈,你什么时候会写字了?”   高兴同志到今天为止会写的,难道不是只有她的名字吗?   老太太得意洋洋,还要端着:“学学不就会了吗?看看也会了。”   主要是因为家里闲人少,她找人帮忙写选票,又觉得小孩动作太慢,还不好意思找外人。   人被逼急了,就爆发了潜能。比方说当了一辈子文盲的高兴同志,这会儿都学会了写PK选手的名字。   这,就是爱的力量。   周秋萍酸溜溜的:“我也没看你会写我名字呀。”   然后她就挨了一个白眼:“稀罕你呢。”   可见在追星的粉丝眼中,亲女儿就是个怨种。   余成在旁边乐得不行。   周秋萍狠狠地瞪他,还有脸笑,买这么多报纸。也不怕老太太跟三个小朋友的手写秃了。   “没事没事,回头我帮他们写。”余成询问周秋萍的意思,“吴教授过来了,那是不是把方教授他们也拎过来?”   如果这不安排的话,那他那边得调整职工宿舍。   周秋萍自己抓了把枇杷在手上吃,老神在在:“挪什么挪呀?不挺好的吗?吴教授刚好自在。”   余成转不过弯来:“那他们不就两地分居了吗?”   当初方教授之所以要留在江州,肯定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周秋萍郑重其事:“你可别多事,吴教授难得能松口气呢。我看她的精神比以前都好。”   高兴同志也赞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千万别多事。我看吴教授挺好的,总比吃力不讨好,白伺候人还要招嫌弃来的强。”   吴教授不是爱抱怨的人,但她到了海城之后就住在农场,跟高女士接触的机会多。时间长了,自然也就露出话锋。   她和夫家也没什么大矛盾,很多家庭常见的矛盾。   不管你究竟从事什么职业,在公婆眼中,你这份工作就是打发时间的,远远比不上他们儿子的工作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就可以随时放下来,把重心转移到家庭里去。   这是你应该做的事,谈不上牺牲。   一天两天她能忍,时间长了她不想忍。   她有自己的事业,她在事业上做出的成就不比丈夫低。她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即便这人生价值在公婆眼中不值钱,那也无所谓。   她的人生不需要这两个人做评论。   高女士也替她不值。   对,老头老太谈不上坏,又没虐待媳妇又没打骂她。只不过是软饭硬吃,看不上她罢了。   老年人都这样,家和万事兴,你就该忍一忍。   但高女士将心比心,换做她也不想忍,那就不忍了呗。   既然相看两相厌,干脆不看。   觉得免费保姆不好用,让你们儿子挣钱给你们请贴心保姆吧。   余成识相地不吭声了。   周秋萍也没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询问他:“7月份你忙不忙?”   “怎么?”   “电子城要竣工了,我得过去,你跟我一块去吧。听张国富的语气,现在深圳的电子市场更热闹了。你去看看那边的动静。那边流行了,海城肯定会跟进。”   余成笑着点头:“你不说我也打算过去,准备再进点货。”他又开玩笑道,“你刚才说7月份有没有空?我还以为要过暑假了。”   青青和星星激动了,异口同声:“妈妈,我们暑假怎么过?”   幼儿园的小朋友要放假喽。   卢小明抬起头,认真地提醒两个妹妹:“暑假要集训的,艺术团要集训。”   小银星跟小红星不一样,前者已经不寄宿了,但必须得利用课余时间和节假日进行集中训练。不然拉拉垮垮的,怎么上台表演?   星星立刻发出哀嚎:“我要放暑假,我要出去玩!”   上次妈妈他们去新疆,就没有带宝宝!   周秋萍过去拍她的小屁股,虎着脸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能上电视?你什么都拿不出手,上去也是叫人看笑话。”   可是小丫头爱玩呀,她就喜欢吃吃喝喝睡睡玩玩闹闹。   她委委屈屈:“宝宝没有自由啦!”   哎哟喂,还不到4岁大的小东西,居然还煞有介事地谈自由。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瞬间有了主意,做出惋惜的模样:“原来我们星星不想去电视台,跟这些哥哥姐姐坐在一起呀。我还以为你想和沈清姐姐一块儿上台表演,一块儿吃饭呢!”   小丫头瞬间瞪大了眼睛,两条小腿拼命地蹬,就跟高音喇叭似的不停喊:“妈妈妈妈,沈清姐姐吗?”   她捂住了脸,居然开始害羞了。   哟哟哟,原来小朋友追星是这个样子。就跟甜馨追王源一样,真的会害羞。   周秋萍点头:“那当然了,后面还有走秀比赛。你们不是模特队的吗?你们训练好了,就可以一块上台演出。”   两个小丫头瞬间亢奋,直接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嘴里喊着“哦哦哦!”。   得亏上下两层都是他们家的,不然邻居肯定会过来骂他们扰民。   卢小明小心翼翼地询问:“阿姨,我能去吗?”   他觉得有位选手弹琴弹的特别好,尤其是有个指法,他想向人家请教。   周秋萍连连点头:“没问题,到时候安排你们四手联弹。”   青青和星星不懂什么叫四手联弹,但这并不影响她们觉得好厉害。   高兴同志跟着激动:“那我是家属,我能进去看吧。”   她还记得自己去现场看春晚,用的就是卢小明的家属票。   青青叽叽喳喳:“我们多拿几张票,我想请我的朋友一块看。”   周秋萍乐了:“你的小朋友有多少啊?”   “有小强哥哥,还有白雪还有田宁还有周中云和陈莹莹……”   她报了一连串的名字,交友还挺广阔。   高兴同志也赶紧强调,她那边也有一帮老朋友呢,起码的王教授吴教授他们,还有农场里的年轻职工,大家都期待能看回现场。   周秋萍只有答应:“行行行,我给你们打招呼,分批安排你们进去看。”   这老的小的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瞬间低下头,开始一板一眼地写选票了,一句话都不再搭理她。   大写的人间真实。   余成在旁边闷笑,被她踹了一脚,就势站了起来:“行了,你们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们做点。”   小肉妞毫不犹豫:“我要吃冰淇淋。”   周秋萍毫不留情:“没有!”   余成从善如流:“给你们做酸奶捞吧。”   切碎的新鲜水果和黄桃罐头一块泡在酸奶里,老的小的都吃得津津有味。   可周秋萍这个坏人却非要从冰箱里拿出冰淇淋,自己在上面浇果酱,放水果,然后施施然开始吃。   毫无意外,小姑娘又开始尖叫。妈妈是坏蛋,自己吃冰淇淋不给宝宝吃。   高兴同志一边哄小的,一边骂大的,真恨不得拍死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周秋萍得意过头,然后就悲剧了。   她这人过得比较糊涂,竟然忘了自己的例假要来了。一下子吃这么多冰淇淋,肚子瞬间不舒服。   躺在床上时,她还在哼哼唧唧。   余成一边帮她揉肚子,一边忍不住:“你跟小孩斗什么气?”   “谁斗气了?”周秋萍死活不承认,“我就是想吃而已。”   “那你就不能搞搞清楚你的身体状况?”   “我管这个干嘛?”周秋萍振振有词,“反正我也不生小孩。”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月经早就在人类进化过程中进化掉了。这对生物来说是个巨大的弱点,不利于生存。   话说出口,周秋萍就怀疑自己讲错了。   她伸手摸了把余成,再一次强调:“我说话算话,你要后悔的时候直接说,我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余成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你这人能不能不要这样无聊?”   说着他就要压上去。   周秋萍吓得赶紧喊停:“喂喂喂,我大姨妈在呢。”   这又不是小黄.文,经期搞三搞四,倒霉的还不是她自己。到时候盆腔感染,她要受罪死的。   余成恶狠狠地捏了她一下:“那你还招我。”   周秋萍差点没被他捏的叫出声,感觉这世界真是没道理可言。到底谁招谁呀?明明知道她现在不能,还勾引她,真是个流氓。   好在出差去深圳前,她家大姨妈终于走了。   不然这么热的天跑去岭南真的很不方便,而她又不喜欢用棉条,实在别扭死了。   这一趟去深圳,随行的除了余成和他的助理之外,周秋萍这边带了朱莉跟彭阳。   前者的工作变成了秘书,后者做的是保镖的活。   至于彭阳之前的任务,接手的人并不是朱莉的两个哥哥,而是卢振军安排过来的两位退伍兵。   卢总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像他们这种会说英语的人才,不能光在国内呆着,得在外国发挥更大的作用。   所以,干脆跟着他做事吧。   但周秋萍和余成私底下讨论了一回,认为卢振军留下他们,是为了方便和港台商人打交道。   目前在东欧的港台商人也不少呢,他们同样是华商,有利益一致的时候,也有分歧重重的时候。   朱莉的哥哥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而且因为家里是开武馆的,三教九流都熟悉,在某个层面上来讲,人脉一点也不少。方方面面都能扒拉出熟人。   有他们在,大家彼此间的沟通能够顺畅不少。   对这个安排,朱莉家人也很满意。毕竟国外的生活条件要比大陆方便的多,再说跟着大老板走南闯北,见识广,将来想发展机会也更大。   于是皆大欢喜。   当然,余成没说他猜测的另一点。别看卢振军平常放养儿子,事实上他很在意卢小明,怎么可能用外人找来的保镖,必须得是自己精挑细选的精英。   飞机抵达白云机场,大家马不停蹄改乘火车。   上了火车之后,彭阳还没坐下来,就先乐了:“这什么时候套上去的呀?”   他伸手指着车椅套,每个椅套背后都印着广告:买电子配件,去东方电子城。   语言朴实,结构简单,广告词下面就是地址和联系电话。   一点都不花里胡哨。   周秋萍扫了眼:“套了有一个月了吧。”   她原本想的是在火车外壳上刷广告,这样辐射面更广。   但土著聪明人多了去,人家早就发现这个良好的广告地点,早早捷足先登,根本轮不到她动手。   好在椅套上的广告还算现在的新鲜点,没人抢在她前面。   卢振军之前就按照她的建议在中俄列车上打广告,相当于结了香火情。   现在她要求承包下,从北到南的火车椅套,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这样一来,所有坐火车到羊城到深圳的旅客,就都知道了一个东方电子城。   而他们当中,很大部分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贩。   通过他们的手,他们的肩膀,他们的双腿,他们将深圳的电子产品卖到了全国各地。 第422章 电子城商铺(捉虫)   彭阳看着广告乐呵, 这么一来的话,全国各地跑到深圳去批发电子产品的商贩都知道东方电子城了。   因为大家入深圳的必经之站就是羊城。   你说人家从香港来的怎么办?废话,深圳市场上大部分电子产品除了从工厂生产出来的之外, 最主要的来源就是香港。   他们的销售对象又不是香港, 而是广袤的大陆市场。   有这么一个广告椅套着,谁还不晓得东方电子城的大名啊。   真是本小利大的好主意。   跟他们隔了条过道的座椅上, 就有两位行商模样的旅客在议论:“这个商场真会打广告, 把广告都做到这儿了。也不晓得要多少钱,回头咱们也买这儿的广告。比在电视台上放还划算。”   他们说不清楚里面的门道,也不晓得什么叫做精准投放,但他们以商人的直觉明白这么做的效果绝对好。   因为他们自己现在就很想去那个东方电子城看看。   坐在他们前面的客人扭过头,主动搭话:“别去了,还没开门呢。上个礼拜老子跑过去就扑了个空, 7月7号才开门。”   旁边人哄笑:“干嘛要到7月7号?七七事变啊。”   “废话, 7号是礼拜天, 到时候人流量大呗。”   先开始好奇车椅广告位多少钱的旅客大摇其头,十分不赞同的模样:“都没开门, 怎么能骗大家去扑个空呢?这个商场真是昏头了, 广告还提前打。”   彭阳一直竖着耳朵听人家对话呢, 这会儿暗自着急,小声询问自己的老板:“他们是不是把时间搞错?不行,得让他们顺延一个月。”   在火车上打广告也是要掏钱的,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朱莉听不下去他的蠢话,不得不低声提醒:“如果你看到了东方电子城, 跑过去之后又没找到开门的地方, 你会怎么做?”   彭阳眨巴眼睛。   放弃?那是不可能的。鼻子底下一张嘴, 找人问呗。   问一般的路人, 人家未必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跑到华强北,去问人家做电子配件生意的人。   华强北现在成规模的电子市场只有一个赛格电子配套市场。大家要问,肯定到它家去问。   问的次数多了,在深圳做电子配件的商贩当然也就晓得了东方电子城的存在。   眼下正是深圳电子蓬勃发展的年代。   国际上,美国日本正在外转移电子技术。国内格局里,华强路拥有大批电子工业企业。   华强北就是在所有人对电子生产资料性质的集散市场迫切需求的环境下应运而生。   大家需要一个综合性质的大市场,可以在这里买到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省得满世界到处跑,还未必能找到地方。   而卖家也同样需要这样一个市场为他们源源不断地吸引来大量顾客。在这种背景下,一个大型电子配件批发市场就应该出现在大家面前。   通过从全国各地而来的客商的嘴,待在深圳做电子行业的人都知道了东方电子城的存在。   这样原先根本就没留意到的人跑过去一看,看着人家早早打出来的招牌——亚洲第一电子市场,能不怦然心动吗?   这一心动,他们势必要打听该怎么拿下柜台。你问我,我问你,档口的租售不就起来了吗?   那位盖楼的张队长还以为档口的出租如此顺利,全靠他们盖得够气派,商户自己被吸引来了。   就跟在乌鲁木齐的商贸城一样,完全不需要对外推销,铺面就一扫而空。   他也不想想看,深圳的东方电子城和乌鲁木齐国际商贸城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大家开始对外招租时,情况完全不同。   商贸城还在盖楼的时候,旁边的空弃厂房就已经聚拢了大批商贩开始做生意。待到小一年的功夫过去,市场的人气早就聚拢起来。的确需要更大的地盘做买卖的商人当然毫不犹豫地新盖起来的商贸城。   但东方电子城有什么呀?一片大工地,没特地打听过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儿在干什么。   你什么宣传都不做,就指望鲜花盛开,蝴蝶自来,是不是想的有点儿美呀?   所以,利用火车椅套早早打广告的目的不是为东方电子城寻找顾客,而是触动商贩赶紧去租商铺。   彭阳恍然大悟:“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也。”   他真是服了周经理,打个广告都比别人多个心眼,愣是要一箭双雕。   别看这些人现在扑了空。只要在他们脑海中留下了印象,长期往来深圳的客商终究还是要往东方电子城跑的。   卖的人有了,买的人也有了,还怕生意做不好吗?   他完全不掩饰眼神中的佩服,看得余成心里暗爽。   这就是他家秋萍啊,脑袋瓜子就是比别人转得厉害。   他与有荣焉。   朱莉正在积极适应自己的新岗位,以秘书的角度去思考老板的举动。   通过老板几次出手,她发现老板很注重宣传的精准定位问题。   之前她和徐文文还有田彩霞闲聊的时候,就听说老板给龙卡打广告,拒绝了热门的电视广告,而是选择政府机关必订的党报。不仅仅是因为后者便宜,更重要的是政府机关是汉卡的重要顾客目标。   现在,老板把东方电子城定义为大型批发市场,而不是以深圳老百姓为主要销售对象的大卖场。   真的挺有意思的。   换成其他任何一座城市都未必合适,也就是深圳的特殊地位恰好对应了这样的角色。   朱莉越想越有意思,感觉自己这位秘书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虽然这并不是她一开始感兴趣的点,但多学学总没错。   不然怎么办呢?她不学的话,难不成还要指望彭阳啊。这人连老板在火车上打广告的用意都看不出来。   身手矫健的女保镖深深地看了眼男保镖。   她听高阿姨说话时带出的信息,彭阳原先转业时是打算做生意的。因为缺少本钱和经验,所以才过来当保镖。   现在看来,幸亏他没稀里糊涂一头扎进商海,否则肯定是被淹死的命。   彭阳被他看得毛毛的,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干嘛?这位女同志一点都不讲究,这么盯着个大老爷们看,多不合适。   余成已经恨不得把这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看他那副德行,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不像自己,家庭和睦,女儿可爱,就很骄傲。   羊城到深圳不远,大家说说闲话,火车就到站了。   张国富才没空过来接他们呢,他忙得够呛。他只派了辆吉普车,直接在火车站门口等着。   待到周秋萍等人完成通关手续,看到对方高高举起的招牌,大家直接上车。   余成和彭阳都认识司机,以前大家是战友。   他俩上车坐下,就调侃起来:“你们头现在很忙啊,真是贵人。”   司机立刻抱怨:“还说呢,我们头都说了,他本来就是盖房的,怎么连销售都让他管了?我们大家伙一听,对呀,这咋就成我们的事儿了?”   周秋萍笑道:“行了行了,给你们发奖金。说好了,顺利完工,就发99万的奖金。”   彭阳大笑,调侃自己昔日的战友:“你们真赚到了,当年一冶也就是94万港币。”   这是深圳特区刚刚成立不久之后的。中国一冶承建的国商大厦提前94天竣工,获得了深圳市政府的肯定,如数领到了94万港币的奖金,震惊全国。   深圳速度这个名词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提起的。   司机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还强调了道:“我们虽然没提前,但我们也是三天一层楼,做的快的很。哪个领导过来视察都说好。”   说来也奇怪。   他们不主动找政府,政府就主动找上门关心,甚至让他感觉政府好像比他们更加期待电子城能够顺利竣工。   搞得他们都有些懵,司机到现在都感慨:“周经理,你的金字招牌可真好用。我们在乌鲁木齐时,市领导都没这么关心过我们。”   周秋萍扑哧笑出了声,意味深长道:“好用的不是我,是亚洲第一电子市场。”   现在所有地方政府都爱争第一的名头。   就好像第一高楼,今天你盖了37层,明天我就盖38层,然后40层50层60层,大家谁都不服谁,坚决要夺回一城。   亚洲第一电子市场,这个名头谁不想要?况且是电子业啊,听上去就各种高大上,跟先进跟科技直接捆绑在一起,生来就比别的行业高一等。   深圳市政府不期待这个电子城早点竣工才怪呢。   别忘了,去年国家已经宣布要正式开发浦东。深圳市政府如果一点警觉性都没有,那也走不到今天。   司机是个老实孩子,听不明白周秋萍的未尽之意,只困惑地眨眨眼睛,继续老老实实地开车。   车子开到华强北,38层地面高度的东方电子城肯定比不上53层的国贸大厦闪亮。   但你站在楼底下,仰起脖子看,同样会感觉头晕眼花通,一眼看不到顶。   所谓的摩天大楼,就是这样。   大厦主楼已经盖好了,接下来要完成周边配套设施。这些倒不用特别着急。   现在张国富他们真正忙的招租的事情。   这活有什么好忙的?不是说铺子很好租吗?   可问题就在于太好租了呀。   张国富都没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找他想要铺面。   他们当中有出手阔绰的个体户,有实力雄厚的国营大厂,还有一堆港资三资企业,反正大家都想在东方电子城拿下铺面,好摩拳擦掌,大干一场。   张国富到后面都扛不住了,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乌鲁木齐,把当初负责出租国际商贸城的小组全都搬了过来,直接应对这帮人。   饶是这样,他依然被追到秃头。打招呼的人太多了,个个都不好得罪,实在烦人。   现在看到周秋萍,他瞬间眼睛发亮,毫不犹豫地祸水东引:“哎哎,都别找我,我就是个包工头,盖房子的。真正的大老板在这里,我做不了主的。”   刹那间,人潮汹涌,齐齐朝周秋萍的方向涌来。   余成恨不得将张国富揍到血溅当场。这王八蛋,怎么能这样死道友不死贫道呢。   周秋萍同样吓得连连往后退,嘴里不停地喊:“同志们,不要着急,都有都有,大家肯定都能拿到铺子。我们总共有5批对外出租呢。”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大家更着急。   有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气愤地咆哮:“你们就是故意的,你们就是在囤货!明明总共有5批商铺,为什么不直接放出来?这就是在趁机哄抬价格!”   旁边没人抽中第一批铺子的人也跟着义愤填膺:“就是,你们这是在搞囤积。”   周秋萍满脸无辜:“同志们,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们之所以要分批出租,是因为大家看到的情况。现在1楼到3楼是已经全部装修完毕,大家随时可以进场。但是,上面的楼盖好了,没装修完。毛坯房怎么做生意?肯定要精装修结束,才能租给大家。否则我们不是在坑大家吗?我们肯定不能做这种事。”   立刻有人大喊:“我们不在乎,毛坯房我们摆上柜台也能做生意。”   当他们傻呀,物以稀为贵,东西都是越卖越贵。   现在一个柜台月租1万,等到下一波说不定就涨到2万了。   眼睛一眨,价格翻番。   就算敢来这里租铺面的人都身家不菲,那也不能把钱当成纸花,叫人当冤大头耍呀。   周秋萍满脸认真:“那可不行,我们这是亚洲第一电子城。所有的事情都要尽善尽美。倘若我们把毛坯房直接交给你们做生意。到时候世界各地的媒体过来一拍,我们不是丢人丢到国际上去了?那我们东方电子城可真丢不起这个脸。”   张国富跟着吆喝:“可不是嘛,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走到一起,就是为了让我们国家的电子业兴旺发达。赛格电子配件市场的目标是赛出国格,我们的目标是闪耀东方,自己绝对不能塌自己的台子。好了好了,同志们,马上又有一批铺子要放出来,想要承租的同志赶紧排队,晚了别说我没打招呼。”   人潮唰的一声又转了方向,跑到旁边去排队。   这就好比去年的股市,你迟一步,就丧失了发财的良机。   呸呸呸!说什么股市,多不吉利。   那都是虚的,一张纸能证明什么价值?   不像这里,实打实的铺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摆上东西做生意,就是源源不断的钱。   周秋萍可算松口气了。   她狠狠地瞪了眼张国富。   后者抓抓脑袋打哈哈:“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周经理。还是你太红了,全国人民都认识,大家都想瞻仰你的风采。”   周秋萍恨不得拍死这家伙。我信了你的邪!   余成也没好气:“我看你现在就是欠操练。”   张国富自知理亏,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好不容易找到熟人,赶紧招呼:“哎呀呀,唐老师,你们来了。过来过来,好长时间都没见了。”   唐老师好想在心里翻白眼。这年头大家都很流行睁眼说瞎话吗。   她前两天才见过张国富,从他手上拿了档口。两天的时间能有多长啊?   不过她档口拿的顺利,看人也就笑容满面,走上前主动跟大家打招呼:“周经理,真的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我本来以为你过年会过来呢,这里好歹暖和。”   周秋萍打哈哈:“事情多,过年的时候我去了趟美国考察市场,连元宵节都没好好过。”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都肃然起敬,乖乖,不愧是大老板,生意都做到美国去了。   她朝跟在唐老师旁边的陈嫂子点点头:“您好,安妮女士,好久不见。”   对,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陈嫂子,只有安妮。   她合法的身份证件就是安妮,她是从香港来的商人,她准备在大陆市场上一展拳脚。   安妮朝她微笑。   当初选新名字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出了好多主意。个个名字都寓意深远,好多字复杂的她都怀疑自己不会写。   最后她自己选择了安妮,甚至连原先的姓氏都不要了。反正安也是一个姓,不算多突兀。   她喜欢安妮,是因为绿山墙的红头发安妮。   她循规蹈矩了小半生,差点被活活打死。   从她大逆不道开始反叛起,她终于迎来了新生。她活下来了,她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她愿意当一辈子的安妮,敢于反抗的安妮,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安妮。   她朝周秋萍点点头,微微笑:“好久不见,周经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应。”   周秋萍看着她的模样,感慨万千。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安妮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失败的,因为她必须得抛弃自己的身份,才能获得安宁。   但逃避可耻,却有用啊。   比起平静富足的生活,那虚名又算什么?   她现在回想自己的上辈子,甚至生出了后悔。   也许当时5次上诉离婚失败,她应该选择的不是继续上诉下去,而是离开。   待在国内怕被纠缠,那就想办法出国。   可惜当时她就是一口气咽不下去。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凭什么她要躲起来藏起来,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现在想想,真没必要。   这就好比非要偏心的父母站在自己这边一样,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又执拗,浪费的还不是自己的人生。   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周秋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主动询问:“你准备在这里做生意吗?”   安妮认真地点头:“对,我打算做电子配件生意。我拿了20平的铺子和40平的铺子,想好好做。”   她笑了笑,“以前待在屋子里的时间长,和人打交道的机会少。现在看到这么热闹,倒是怪亲切。”   她还不是安妮的时候,天天待在屋里根本不敢出门。   所以拿到香港护照之后,她头一件事把深圳各处逛了个遍。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头回认识它究竟长什么模样。   等逛完之后她就打定主意了,她不会待在屋里继续做打口磁带,她要走出来,堂堂正正对着人,开始做生意。   反正修补打口磁带并没有多少难度系数,而磁带销售又是唐老师一手负责的。   之前唐老师始终带着她,是看在周经理和余成的面子上。她不能一辈子都吃这碗便宜饭,她要自己站起来。   刚好周经理盖了东方电子城,深圳的电子配件生意又好做,她手上还有几十万的闲钱,那就用来投资铺子,自己做买卖。   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华强北逛来逛去,为的就是尽快熟悉电子配件生意,搞清楚进货渠道,省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周秋萍真情实感地笑了:“你好好做,这绝对是门好生意,很有发展前途。”   有一种说法,华强北最挣钱的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闭着眼睛都能挣钱。一米柜台后面,站着无数千万富翁。   唐老师也拿了铺面,但她的生意重心还在打口磁带上,这同样是门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她可舍不得丢下。   她过来跟周秋萍打招呼,还有个重要目的,那就是询问对方:“我能不能把铺子分租出去?”   张国富莫名其妙:“你不想做,多的是有人想做。没关系,你退回来,我把钱还给你。”   虽然对方这样做有点麻烦,但总归都是熟人,开个方便之门还是可行的。   唐老师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的柜台很大,有40平方米,也有60平方米的。我一个人用不完,我想分给其他朋友一块做,不知道可不可以。”   简单点讲,她就是想当二房东呗。   张国富眨巴眼,满脸茫然。她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啊。   周秋萍无语,这有什么好没见过的。远的有新华市场,一张床就是一个铺子,还有人分租半张床给别人呢。   至于国际商贸城,这种分租出去的事情更常见。   做买卖的人,一个个都算的精的很。要考虑成本,要实现利润最大化。   周秋萍笑道:“理论上不应该,我们只对承租户负责。分租出去有任何问题,我们不管的。”   唐老师要的就是一个不管。   只要不取消了她的租赁权,那就没问题,她就分租出去呗。   她那个60平方米大的档口位置差了点,但胜在地方够大,分成10个档口都没问题。   每个档口月租7000块,一个月下来就是7万。而她从电子城拿到的租金是5万块。   这一进一出,单是吃中间的差价,一个铺面她就能白白挣24万。   觉得她周扒皮,雁过拔毛呀,谁让你不早点过来订铺子呢?做买卖,考验的就是眼光,看的就是下手够不够快准狠。   她笑容满面地走了,去通知想从自己手上转租的商户了。   安妮也朝他们点点头,笑着跟她一块走。她同样想分租,因为她希望能跟在熟手旁边多学学,尽快生意上手。   张国富回过神来,顿时呲牙咧嘴:“哎哟哟,我这是帮人忙啊。人家啥事儿不做,就白挣钱了。”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用管,你也管不了。你等着,等以后市场起来了,别说60平方米大的铺子人家要分租,10平方米照样可以分成10个柜台。”   据说最恐怖的时候,华强北的一米柜台月租30万,转让费也高达百万。   暴富的神话,就是从这里腾飞的。 第423章 留下来给我用吧   有大租户分租, 没能拿到第一批最后几间铺子的商户也不围着周秋萍他们了,而是想方设法去拆分档口。   听到没有?这个老板说了,档口虽然是一年一租, 但是租下来的人有三年承租权。   这话要怎么说?那就是说假如你租了a铺子, 过了一年之后,除非你不满意电子城的要求, 不打算再租, 否则人家就是出更多的钱,也拿不走你手上的铺子。   因为这个,已经有脑袋瓜子灵活的人打算下一波铺子放出来时,无论如何都要租到手。这样就算自己不做生意,分租出去,一年也能挣个头10万。   不管大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反正张国富可算能喘口气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 突然间感慨:“说不定37层楼全盖成商铺, 铺子都能租得出去。”   他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虽然才是第一波铺子出租, 但有种隐隐约约的直觉告诉他, 以后铺面抢租的火爆程度, 会尤胜今日。   现在租下铺子的人,大概就是1988年买了老五股的人,很快就会迎来90年的大牛市, 狠狠赚上一笔。   话都到嘴边了,张国富又觉得拿深圳股市做比较不吉利, 赶紧咽回头, 只懊恼:“早知道这样, 上面就不该做写字楼。”   他还不晓得写字楼能不能租出去呢。   周秋萍却胸有成竹, 商铺有自己的黄金时期,写字楼当然也有。况且不做成商铺,写字楼就不能打开铺面做生意了吗?   谁说的!   公司要怎样经营,是经营者自己的事。   他可以租用铺面,采取前店后厂的模式;同样也可以租下写字楼,做成公司的展示厅,直接将产品摆出来,让客户自行挑选,然后通过直销进行销售。   总之,到那个时候,即便写字楼不吃香,而商铺却一铺难求,她同样能把写字楼给租出去。   至于现在,当然不能是37层商铺。再好的东西,只要多了就不值钱。而租金一旦定下来,短期内想要抬上去,也千难万难。   周秋萍收回视线,笑着开始挖墙脚:“那可不行,管不过来。写字楼是租给人家公司的,公司自己管,省事。下面商铺全是做生意的,事情一堆,我这哪儿有人管?”   张国富顺口搭话:“这倒也是,收租子的时候是挺痛快的,管他们狗屁倒灶的事,也够烦死人。”   周秋萍就叹气:“你看商贸城还有人管,我这就麻烦大了。我现在上哪找人去?”   她一声接着一声叹气,看上去无比忧愁。   张国富差点乐出声。嘿!从他跟她打交道开始,他就觉得周经理算无遗策,没想到她也有吃鳖的时候。   于是他下意识地得意了:“那也是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开始管起来的。不然怎么办?钱都收了人家的,总不好撒手不管。做事就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做着做着就上手了,现在凑合着不也管起来了吗?你别慌,总能找到合适的人手。”   他说着说着,突然间发现周围好像有点沉默。   再转头,他就瞧见周秋萍眼睛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直觉让张国富瞬间感觉不妙,好像他被盯上了。   果不其然,周秋萍笑了,眉眼舒展:“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有这能耐把人带出来,我早就去当个花木兰了。所以,用生不如用熟,就让涂主任他们继续待在这儿吧。”   张国富没想到她当着自己的面就挖墙脚,立刻急了:“人都留给你了,我们乌鲁木齐商贸城那边怎么办?”   周秋萍一派风轻云淡:“你看他们离开这么长时间,不也没出事吗?可见他们已经管上趟了,那边都是按照规矩来,再说也有老人在,添几个新人,队伍照样能拉起来。”   不怪她卑鄙,而是1991年你在大陆市场上真的很难找到专业的物管队伍。   现在虽然已经改革开放10多年了,但大家其实还生活在计划经济时代。住房都是依靠单位的房管科和后勤一块管理,压根就没物业的概念。   所以,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能用的专业管理人才,周秋萍肯撒手才怪。   她还在诱惑张国富:“你看,现在中央虽然没说,但其实从亚运会开始,全国都放开基建了。不然你在乌鲁木齐盖不成楼,我在深圳和海城也同样拿不到地。你说这种楼盖好了,跟以前单位自己盖自己用又不一样。人家公司过来租一层楼做办事处,难不成还要自己准备个房管科管办公室的事?那这么多公司的房管科聚在一起了,到底该听谁的话?所以,任何大厦都需要一个管理部门。自己没有,那就只能从外面请,像我这样。”   她掰着手指头数,“不仅东方电子城,后面三块地盖出来的楼我都要找人管理的。你们不做这生意,我就只好从香港请人,大不了多花点钱……”   一说到钱的事,张国富瞬间敏感:“别别别,不用请他们,我们自己来就好。”   好家伙,香港人到这边来做事那都拿高薪,一个月上万块是常态。   有这么多钱,他请10个人干活,10个人都笑眯眯的。   张国富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现在这种高楼大厦少,而且基本都是国营单位自己盖的,当然也就有统一的房管科。   但后面像周老板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人家同样需要统一的管理队伍。如果他能把这块做出来,那就是个大业务,能吸纳不少退伍兵呢。   周秋萍还在灌迷魂汤:“你肯点这个头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我也不敢从香港直接请人过来。你说吧,咱们这个楼虽然盖出样子来了,但里面还要装修。光是建材就堆了一大堆。碰上一般人,怎么可能有部队出来的纪律性。别说管人家了,自己说不定都管不利索。到时候出了事,那不是晦气吗?”   张国富又不由自主地挺高胸膛,语气自豪:“那当然,咱们部队出来的兵跟一般的老百姓还是有差别的。令行禁止,那是基本。”   周秋萍笑逐颜开:“那好,这事儿我就拜托你了。我实话实说,我这边只收租金。其他管理费之类的,你们自负盈亏。如果提供其他服务产生的收益,也是归你们拿着。”   这回张国富的眼睛真的放光了。   别小看市场管理费呀,这些费用积少成多,一年攒下来,也能上百万呢。   有了钱,他就有底气招兵买马,把这块业务真正的做起来。   招人也不用想,直接把部队的农村退伍兵招过来。   对,城里兵一般情况下退伍回去都有个单位待着。   农村兵不行,基本都是修地球。   他们家就是祖祖辈辈修地球出身。   要说修地球有什么不好?用他爹怼公社干部的话来说,那就是:种田这么好,你自个咋不去种田?你咋不让你爹种田呢?   张国富承认自己有偏见,他就是不想人回村种地。他自己从农村出来,知道农村有多苦,农民又有多苦,所以他希望能够给更多的农村兵在城里找个出路。   这个管理大厦的工作,就很合适嘛。   尤其要帮着客人运东西,当兵的,总归一把力气在,正好上手。   大厦管理工作队伍定下了,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推进迅速。因为师出有名,大家能顺理成章地干活了呀。   大厦虽然到今天才装修好主楼三层,也就租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柜台出去,但7月7号开张的时间是绝对不可能变的,现在大家重点工作就是全力以赴准备开张。   这一回无论是张国富还是周秋萍都吸取了国贸城开张时的教训,不强求领导讲话之后再让商贩进场做生意那一套,根本不现实。   开张前的这个礼拜,就是各家厂商和个体户赶紧收拾东西进去的时候。能不能开张做生意?看他们自己。   待到7月7号早上8:00,市领导亲临现场,剪彩放鞭炮,再敲锣打鼓之后致辞,接着就是参观电子城。   然后就是按部就班地开张做生意,也不用特别搞出花头来了。对任何大型活动来说,从头到尾稳稳当当不出事,那才是关键。   周秋萍和临时成立的电子城市场管理办公室负责人涂主任敲定了每一个流程,感觉还算OK。   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也有领导讲话,甚至现场还有歌手暖场演出,请了好几位。   除了黄山带出来的旋风小子跟卢潇潇等人,另外还有深圳本地受欢迎的歌手,足够凑场热闹。   今年黄山他们没组织大学生歌手,考虑的是去年推出的几个好苗子还需要好好打造。他们精力有限,如果今年再选新人出来,那两边势必要顾此失彼,反而得不偿失。   周秋萍觉得有道理,也就随他们安排了。   这回找他们过来演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让他们挣劳务费了。   好在眼下即便是受欢迎的歌星,只要不是穴头故意哄抬价格,他们演出一场,真正收的劳务费也不过万。   周秋萍里里外外看了一通,感觉差不多了,就朝涂主任点点头:“那就这样吧,给市政府的请帖送过去了吧?”   “送了,曹副市长过来几趟,还是他帮忙牵的线。到时候一把手二把手都过来。”   周秋萍心满意足地笑了:“那就好,只要领导来,势必上新闻。上了新闻,宣传效果比什么都好。”   不然为什么流行领导带货呢?   涂主任信心十足:“就是没领导来,咱们这个生意也差不了。”   光这些天,跑上门来打听的外地商贩就络绎不绝。等到门一开,还怕没有人气吗?   有人早就放话,他就在深圳住下了,非得等到电子城开门见识过了再走。   周秋萍出了电子城,看着外面的广告栏上写着大大的数字3,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大概算是东方电子城做的唯二的地广之一吧。   一开始,她是想过学某位商业大佬,从开业前一个月开始,包下深圳本地报纸整版广告,距离开业30天就写下大大的数字30,然后接下来29、28、27……,一路钓大家的胃口,让全市都讨论东方电子城,到时候迫不及待过来看。   但这回她的运气不太好,因为忙于海城飞机餐厅的事,她想起来做这事的时候时间已经太晚了。深圳发行量大的几家报纸广告都已经定好了,人家要讲究诚信的,不能随便换她家的广告。   她只能作罢。   后来周秋萍又想了个主意,就是从东方电子城大厦上飘横幅,每天更换数字,提醒大家七月七号电子城开业。   结果这招更臭,因为飘横幅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一言难尽,不是横幅被风吹走了,就是高处不胜寒,叫风卷的一塌糊涂。远远的,人家根本看不出上面写的啥。   好在这时候,渐渐到东方电子城工地现场打听的外地采购商越来越多,周秋萍索性调整了策略,目光就对准这群人,在电子城门口竖了大招牌,提醒7月7号开张。   只要有他们在,那就不愁没客人成交生意。   她转头又看了眼广告牌,深深地吸了口气。   等到数字变成0的时候,就该好气上场了。   余成今天没陪着她在东方电子城逛,而是自己跑了华强北的电子厂和电子市场。   现在深圳的地价还不算飙,起码华强北的电子厂没搬走,余成之前就从这边进过货。   两人都回了酒店之后,说起今天的见闻,他突然间冒出句:“其实我有个想法,就是你要在海城盖的写字楼,下面可以搞成电脑配件大卖场的模式。就是所有的部件都能在这里找到。这么一来的话,大家要买电脑打印机之类的,第一考虑的就是大厦,不用再跑来跑去。”   叫他这么一说,周秋萍也怦然心动了。   其实她现在设计的也是下面商铺上面写字楼的模式,但并没想好下面商铺究竟卖什么。   现在看,搞电脑配件其实很有前途。这个行当整整火了十几年,尤其在千禧年前后,真的是利润大,把大把地赚。很多人靠着给人简单地组装电脑就发了不小的财。   当然她心动的理由还有另一条。就是她知道等95年过后,会有大批写字楼集中上市。   待到那时,即便她抢占了先机,已经把自己的写字楼租了出去。但只要竞争对手打价格战,降低租金吸引租户,人家公司从成本角度考虑也会直接搬走。   待到那时,她就很尴尬了,她必须得为空置下来的写字楼寻找其他出路,否则她连盖楼的本钱都收不回头。   周秋萍点点头:“这个方案可以有。”她开玩笑道,“你建议有功,那么龙心科技可以优先选择自己最满意的门店。”   余成哭笑不得:“那我可真谢谢你呀。哎呀,不早了,早点睡觉吧。”   周秋萍惊讶,还行吧,也不算很晚。   可是余成已经迫不及待。   平常呆在海城,虽然说他们有独立的房间,但家里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其他人在,那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   现在他们住在酒店套房,那肯定要为所欲为啊。   大夏天,就该酣畅淋漓地出汗。   而深圳的夏天,就是如此火辣辣。   电子城开业,是周秋萍事业版图的大事,作为密切合作伙伴,曹敏莉和卢振军肯定要来捧场。   不过他俩事情多,都是差不多礼拜六晚上才到的。   曹敏莉一见周秋萍,眼睛就到处转:“我的干儿子和干女儿呢?”   周秋萍告诉她,孩子们都留在内地时,她立刻扭过头去了。   她白开心了,原来看不到小朋友。   周秋萍深深地怀疑自己晒黑了,颜值下降了,已经入不了曹董的法眼,人家都不稀罕看自己。   好在卢振军不在意女同志的相貌。   一见她,他就朝她拱手,感觉很没脸。   虽然飞机的事情后来圆满解决了,还叫她趁机弄了块地。但这事情真说起来还是部队没品,太不要脸了。   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他们都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   周秋萍的反应就是两个字:呵呵。   自己人是个什么德性,卢振军比谁都清楚。   他唯有尴尬地摸鼻子,说起另一件事儿:“你找个买家吧,我这边回收了不少铝地板。可以按照废品的价格卖给你。”   周秋萍满头雾水:“铝地板?地板用铝做的?那有什么用?”   她真是头回听说这种事儿。   卢振军笑了:“这你就不懂了吧,铝地板能防静电,工厂用最合适不过。只不过我们国家没那么多金属用,哪里舍得这样花。就是他们这些国家重工业发达,工业都舍得用金属。”   周秋萍差点脱口而出,你都知道要怎么用了,你自己找厂不就结了?别的不说,军工厂难道用不上吗?根本不用过自己这道手。   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   她明白卢振军这是拿单生意来安抚她。意思就是,行了,你吃了亏我知道,我在别的地方给你找补回头。   周秋萍才不会高风亮节到把送上门的肥肉推出去,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没问题,那我就联系工厂问问看。”   卢振军又挠头:“还有那个车床,那边有人找我投资工厂。嗐,他们国民经济正处于崩溃状态,工厂已经停产了,分成一个个的小厂往外面卖。我在那边有个熟人想跟我合作,大家一块出钱把厂拿下来。设备主要是车床这些归我运走,剩下的土地和厂房归他。”   周秋萍立刻询问:“土地和厂房贵吗?”   “当然不贵,现在经济一塌糊涂,这些都不值钱。”   周秋萍毫不犹豫:“那你就不要省那点钱,把土地跟厂房一并拿下来。以后如果升值倒手卖出去,那就是一大笔钱。就算不升值,你在那边搞个加工厂,拉了原材料做初级加工,然后再以工业品的名义出口,不就能挣不少钱吗?有厂房肯定要方便很多。”   卢振军无奈:“我不是他们国家的人,这东西我又买不了。”   周秋萍不假思索:“那你就找个可靠的人做代理人,想办法拿到他们国家的国籍呗。送上门的东西,你不要不是亏了吗?”   卢振军想要挠头了。他觉得这趟回来他还得再跑趟军区,起码再扒拉一车厢的人过去才够用。   否则他的手下就是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   他皱着眉毛:“行吧,行吧,你先把车床的事给解决了。东西是好东西,用了没两年。嗐,覆巢之下,岂有安卵,国家说不行就不行了。那时候发展的多好啊,我小时候还看过他们的电影呢。”   他们那辈人,哪个没看过那个国家的电影呢?大家都想着能够像他们一样经济发达就好了。   结果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周秋萍心道:这还是刚开始呢,马上苏联说不行就不行了,直接四分五裂,不复存在。   到时候又是世界经济新格局。   她痛快点头答应:“没问题,我来找工厂收车床。”   车床是用废铜烂铁的价格收进来,从她手上卖出去,那可绝对不能是这个价了。   看来为了安抚自己,卢老师算是狠狠放了一回血。 第424章 拉风的开业   因为相当于白捡了钱, 周秋萍的心情特别好。   她现在好歹也是老板了,这种事甚至不需要她联系客户,一个电话通知贸易公司就行。   杜仲他们还得感谢老板给力, 即便是弄货进来, 到手的都是稀罕的紧俏货。   她这个做老板的没眼力,不知道铝地板有什么用。贸易公司的主力却基本上是大学教师出身, 其中有人就是工学院的, 自然清楚铝地板的用途。   至于车床,那就更不用说了。国营大厂可能不在乎,现在江南地区又悄咪咪开始兴旺的乡镇企业却是渴望的很。他们连国营厂淘汰的车床都不嫌弃,什么破烂货都能拼到一起凑合着用。   现在有从国外弄回来的车床,那绝对会被当成宝贝抢的。   这些人做生意不拘小节,也不择手段。拆解开当成废铁运过来的机器, 重新拼凑好, 只要能用, 他们照样会认。   单这一笔生意,刨除掉所有开销, 几百万的进账也不成问题。   实在划算的很。   周秋萍神清气爽, 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床, 兴冲冲地到了东方电子城。   商户们到的比她更早,大家都把柜台擦得蹭亮,将各种电子产品摆得整整齐齐。   其实前面几天他们已经开始做生意, 但因为零零散散的,还真说不上好和坏。只有到了今天正式开张, 才能真正盘算出来生意好还是不好。   看到周秋萍进来, 好多人都主动跟她打招呼, 甚至还主动给她鼓劲:“周总, 肯定会开门大吉,生意绝对好。”   这话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他们自己听的。   钱都掏出去那么多,亏的还不是他们自己的本。   周秋萍信心十足:“肯定的,你们就等着,今天人气肯定会旺。”   朱莉在旁边心中打鼓,其实她并不怀疑这儿生意会好,她只是疑惑真的会热闹吗?   毕竟到目前为止,老板所有的策略都是针对过来批发的商品。他们拿货都是一箱一箱走,可来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要真的想热闹的话,还得依靠深圳的老百姓。   唉,只能说世间安得两如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做宣传的时候,他们真的没办法,把方方面面全考虑进去。   只希望小商贩之间有自己的圈,大家靠着口口相传,能够让生意越来越旺吧。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假热闹比不上大订单。100个顾客不买一件货,那也是看热闹的白搭。倘若一个顾客拿走100件货,那才是真正的大顾客呢。   周秋萍倒是信心十足,还跟大家开玩笑:“那你们可得赶紧吃饱喝足,该上厕所的上厕所,省得到时候忙不过来呀。”   商户们哈哈大笑,倒是放松了点。还真有人赶紧跑去上厕所了。   别说,这里的租金虽然贵,但环境真的没话说。   到什么程度?   每层楼都有好几个厕所,每个厕所都又干净又漂亮。除了在麦当劳里,他们就没见过这么高级的厕所。   只有真讲究的人才会这样讲究。   搞得大家从厕所里出来时,都感觉自己高档了个档次。   夏日天亮得早,6:00不到商户们就已经进场。   待到时针走向7点钟,大家已经全部准备待续,就等着8:00领导一到,说完该说的话,剪完该剪的彩,然后大家敞开来做生意吧。   安妮和唐老师今天也都到了,她俩跟周秋萍最熟,自然也最紧张,生怕第一炮没打响,到时候就有点灰溜溜的。   唐老师踮着脚往外面张望,小声和安妮交头接耳:“外面有人排队了。”   她今天下了血本,特地安排了好几个托,就让他们过来排队,然后在市场里逛来逛去。逛完一天,不仅包三餐,还每人发10块钱,就是为了不让市场冷静。   她自己是消费者,最了解消费者的心态。做生意就这样,越有人买越有人买,人都爱凑热闹。   安妮也小声道:“我跟婷婷她们说了,今天给她们放假,让她们过来,晚上请她们吃大餐。”   反正,绝对不能一个人都没有。   外面传来了轰隆声,大家还以为今天工地也不停工。结果响了一阵,轰隆声在门口停下了,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和熙熙攘攘的声音。   周秋萍赶紧跑到小门边上去。   朱莉跟在她旁边,从门口看出去,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天啦,这是什么?   即便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惊讶得眼睛珠子快要瞪出来。   老天爷啊,这是坦克,正儿八经的坦克!   外面那么多人都是追着坦克跑的。坦克既然能够实现步坦协同,那速度自然也可以放慢,起码能够让大家追着跑。   朱莉转过头看自己老板,不用问她都知道肯定是老板。   在海城的时候,老板让全城百姓追着拆了翅膀的飞机跑。   到了深圳,她干脆把坦克都开上了街。   这还怕没人气吗?估计全城百姓都要出动了。   天啦!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坦克是比飞机更稀罕的存在呀。毕竟你能买票上飞机,但你就是当了兵也未必能坐上坦克。   余成从坦克里钻出来,笑着跳下坦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开坦克了,这一次也是坐在旁边看,里面还有真正的坦克兵。   旁边围观群众发出尖叫。现在已经放暑假,好多追过来的都是小孩,看到坦克都又蹦又跳。   跟过来的大人同样眼睛瞪得圆圆,假如不是穿着军装的人在旁边拦着,他们肯定要上去好好摸一把坦克。   张国富拉风登场了,他拿着大喇叭站在坦克上,冲着人群喊:“同志们,朋友们,亲爱的伙伴们。这个东方电子城是我们部队盖的房,质量有保证。今天,电子城开张,欢迎大家过来参观消费。有什么意见请尽管提,我们一定会坚决为人民服务。”   围观的人全都鼓掌,激动得不行。   张国富引导大家:“来来来,到这里排队,一会儿开门大家就可以进去检阅我们的建筑成果。待会儿凭借收银小票,过来和坦克拍张照片。”   这个时代有没有数码相机,周秋萍不知道。反正她在国内市场上没见过类似的产品。   他们拍照用的是拍立得,现在这种相机很昂贵,商场里一盒胶卷售价100块,只能拍10张照片。   今天他们能如此大手笔,是因为进场的一个商户专门经营拍立得,想通过这种方式推销。   门口瞬间排成了长龙。   曹敏莉刚好和卢振军一块儿赶到,看到坦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只能朝周秋萍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叹:“如果说搞策划营销,我真没见过比你手段更灵活的人了。”   换成其他任何一家卖场开门,都不可能使出这样的招。   即便他们能想到,他们上哪儿找坦克去?   也就是她和军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厦又是张国富带队盖的,不然怎么也不会让坦克闪亮登场。   周秋萍笑眯眯:“我倒是想弄辆直升机呢,但飞行线路受限,只能搞坦克。”   她之所以敢把主意打到坦克头上,是因为她上辈子看到军工企业出生的保利地产新楼盘开盘时,会直接把坦克拉到售楼部现场。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坦克管理没那么严格。她托卢振军和张国富想想办法,还是能够开过来给自己撑场面的。   事实证明,效果的确爆赞。   就连7:50,市领导到场的时候,都被坦克吓了一跳。   跟周秋萍有一面之缘的曹副市长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原来周总不仅仅买飞机,还买坦克呀!”   周秋萍赶紧过去跟领导握手,笑着否认:“坦克是山海建筑公司弄来的,他们原先就是部队的。”   这点他们都知道。部队现在开公司做生意很正常。   一把手笑了起来:“那幸亏我们今天来了,不然还真长不了这个见识。”   今天市政府主要领导之所以全体出动,看中的就是亚洲第一电子市场的牌子。现在电子产品本身就是深圳的主打。   他们倒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个惊喜。   领导们到齐了,开幕仪式正式开始。   先是领导讲话,表达深圳市政府对这个电子城的期许和祝福,但然后几位领导站成一排,一人手上拿把剪刀,咔嚓咔嚓剪彩。   再紧接着,就是歌舞表演。   旋风小子打头阵,演唱了他们的代表作《青春名片》,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待到一首歌曲表演结束,电子城的大门正式打开,想进去逛的人进去逛,不想逛的人可以继续站在外面看歌舞表演,大家自得其乐,两不相干。   领导们专门过来给电子城剪彩,目的自然不是看歌舞表演,而是要进去视察电子城的情况。   尽管目前真正开门做生意的只有两层楼,但因为面积大,店铺多,商品种类也多,所以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最重要的是里面客人真的多。   有的是大夏天过来吹空调凑热闹的。有的是冲着拿收银小票可以出去跟坦克免费合影的。但更多的是早早等着开门的批发商。他们一进场就开始四下搜寻,看到自己想要的货就过去砍价,砍到满意的价格,立刻出手进货。   商贩们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市领导走到自己面前,他们都顾不上打声招呼问个好,还是忙着继续做生意。   连一把手看得都忍不住笑:“好好好,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搞钱了。”   周秋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话居然是从本市一把手的嘴里说出来的。   搞钱?   说好的阿堵物,说好的铜臭呢。作为政府官员,怎么能把钱大喇喇地挂在嘴边,实在很政治不正确。   不过接下来,领导做了更加出人意料的事。   周秋萍要送领导出去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冲到前面,指着周秋萍气愤地大喊:“你在哄抬物价,你在投机倒把。政府,要替我们老百姓做主,不能让这个资本家坑了我们。”   现在已经是1991年了,真正作为改革先锋开放前沿,类似的话几乎连报纸都不再提。   现在这人拦在前面一大通喊出来,倒是让不少人错愕。   围在领导周边的人想把他推走,一把手倒是主动阻止了下属,态度和蔼地询问:“你所说的哄抬物价,投机倒把是怎么回事?”   “咔嚓”一声响,旁边有记者拍下了照片。究竟是哪方面的记者,他们就无从得知了。   那人用力地指着柜台:“就是这个,10平方米的柜台呀,月租1万块,这不是在哄抬物价,这是在干什么?王府井商场的月租也就是2500而已。那是大名鼎鼎的王府井,它比王府井还贵这么多,不是在投机倒把是在干什么?”   周秋萍听得满头雾水,感觉槽多无口。   你要觉得贵,不租就是了,牛不喝水强按头,谁也不会勉强你呀。   张国富却认出了人,这家伙就是因为没租到铺子,又觉得分租人家的铺子吃亏,所以在这儿胡搅蛮缠呢。   没想到一把手转头问主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咱们这个商场柜台租金有规定多少价格吗?”   副市长毫不犹豫:“没有,这是市场自己的选择。有的贵,有的便宜,看什么地段,看生意好不好。”   他主管经济工作,清楚华强北的电子市场究竟有多火爆。之前唯一可以称得上成规模的赛格电子配件市场,就那么100多个摊位,已经要被抢破头了。   10平方米的柜台,月租1万块钱听着是多。那你要知道他们的利润究竟有多大,就会觉得1万块根本不算什么。   一把手点点头,对着那气愤的个体户依然温和:“既然没有规定不许,既然承包的同志没有意见,那么这个价格就是大家自己协商决定,政府不好插手的。”   旁边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   这儿全是做生意的人。   而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生意人最讨厌听到的字就是投机倒把。好像他们做什么挣钱的买卖都是投机倒把一样。   这个家伙太缺德,就因为自己没租到档口就倒打一耙,想把大家全都拖下水。实在太不要脸了。   万一政府真以为他们搞投机把,直接把这里给封了,他们还做个屁生意啊。   告状的人面红耳赤。   张国富抬高了嗓门,大声招呼涂主任:“这一位同志你记住了,咱们绝对不能坑他,后面咱们放出的铺子都不会送给他都不后面咱们放出的铺子都不会租给他,省的坑了他!”   旁边的商户都跟着起哄:“对对对,不要租给他,让他去外面摆摊子吧,没人收他租金。”   搞笑的嘞,拿深圳电子市场的租金和外面比,怎么不拿深圳的房租和人家比呢?本来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那人被一番挤兑,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是走了。   周秋萍倒不怕他使坏。她把涂主任留下来,就相当于给电子大厦找了个安保部队。如果这点小事都要怕,那她就没办法做生意了。   外面的歌舞表演结束了,卢潇潇等人也进来逛电子市场。他们手头宽绰,刚好可以进来采购一番。   周秋萍送领导出去,跟他们擦肩而过。   卢潇潇还没意识到她正在送人,看到她就感慨万千:“周经理,你已经有这么大一栋楼了。”   她站在外面演出的时候,抬头简直不敢看。听说这个比江州饭店还高一层。她甚至没办法想象,这么大的1栋楼,竟然完完全全属于一个人。   而且她在海城的时候,也听说周经理买了飞机。一个人拥有一整栋大楼,又有飞机,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反正以卢潇潇浅薄的见识,几乎可以理解成富可敌国了。因为万元户10万元户甚至百万元户,都没办法描述这样的财富啊。   周飘萍听她提起这么大的一栋楼,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突然间涌现出一股微妙的情绪。   是啊,她已经拥有一栋大楼了,38层高的大楼,摩天大厦。   这比上亿元的钞票摆在她面前,更让她震撼,让她切切实实感觉着自己拥有巨额财富。   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这还只是开始。以后她会拥有更多的物业,更多的商业资源,她会一步步走到最高峰,活出两辈子的精彩。   电子城里人声鼎沸,做生意的人几乎扯着嗓子喊,也不知道前面的市领导究竟有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反正他们微微停下了脚步,好像在等待她。   周秋萍赶紧跟上,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耽误了,诸位领导请这边走,这边清静些。”   大门口人实在太多了,还有人知道市政府的大干部过来了,挤着要凑近了看。   她真怕会出事。   然而即便走小门,他们还是被人堵上了。来的人完全无视市领导,直接走上周秋萍,主动询问:“请问你是东方电子城的周秋萍周老板吗?”   这人的国语水平可真够呛,跟当初的黄山有的一拼,不,甚至更糟糕些。   要不是周秋萍竖着耳朵听,她根本就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点头:“我是,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何贵干?”   对方递了名片过来,自我介绍来意:“我希望能够租下你们商场地下一层,我认为它的环境比较适合办一个大型超市。”   周秋萍看着名片上的头衔,再听他的话,目瞪口呆,眨巴了一下眼睛才回答:“可是地下4层我们都设计成停车场了,并没有想过要做卖场。”   然而这位连锁超市的总监却一本正经强调:“但这么大的商场,这么大的人流量,需要一家大型超市来满足大家的购物需求。整个华强北也需要一家大型超市。如果我们超市进驻的话,那肯定能够达到双赢的效果。”   周秋萍还真没办法反驳他。   事实上,1991年的华强北真的不适合宜人生活,这里甚至谈不上商业区,而是标准的工业区。   最明显的标志在于,你在这里找不到生活娱乐设施,连家像样的饭店都没有,买东西也只有小杂货店,小商场都见不到影子,更别说大型超市。   如果现在有家大型超市进场,那么附近工厂的工人还有来来往往的商户又有了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的地方。生意肯定差不了。   而且任何商业都要形成圈,才能愈发兴旺。   比方说她要在华强北搞女人天下购物街,那如果之前有家大型超市形成了购物环境,那么就能吸引更多客户往这个区域来。   她深吸一口气,笑容满面道:“如果你真觉得合适的话,那可以再谈谈。我们这边是涂主任负责具体工作,您可以先跟他聊聊。”   早上门的客人匆匆忙忙地走了,显然对于地下一层是在必得。   事实上那里真的只是空板,不算合格的地下停车场。而目前商贩中需要车子的人也是少数中的少数。她最早设计停车场就是为了上的写字楼准备的。   她还真没想到居然被人看中的开超市。   不过想想香港好多超市就开在地下,好像人家这样想也很正常。毕竟现在找个现成的大型空间,也不是简单事。   周秋萍再度跟领导们道歉:“实在对不住,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可大概是因为今天礼拜天,领导们的涵养又特别好,反正他们谁都没表现出生气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表示,这代表电子城生意好,不愁出租也不愁买卖。   曹副市长笑着朝她点头,大方邀请她和卢振军还有曹敏莉:“诸位都是优秀的企业家,为深圳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明天我们市政府组织了一个优秀企业家的座谈活动,诸位如果能够赏脸出席的,那是我们的荣幸。”   周秋萍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下意识的用目光询问其他二人的意见。   两人都微微点头。   不是她大方地应下:“您真是客气了,我是个新兵,哪里称得上什么优秀企业家,这是我的荣幸才对。”   卢振军则哈哈笑:“那我一定要去,好有机会向真正的优秀企业家学习。”   曹敏莉也表态:“早就想和诸位优秀的同行坐下来好好聊聊。现在政府能够提供给我们机会,是我们的荣幸。”   他们答应的痛快,领导走的时候姿态都特别潇洒。   周秋萍奇怪:“优秀企业家座谈会?怎么突然间有这个?”   曹敏莉并不在意。这种政府举办的活动太多了,真正有什么意义不一定,最大的用处就是混个脸熟,以后做事能找到人帮忙,方便些。   她看到刚才有人要租地下一层做超市,倒想起来另一件事:“对了,你这边是不是还有美食城?”   周秋萍点头:“是的,这儿没有吃饭的地方。不过这个就是附属建筑,地方也不大。”   “那做好之后给我留间300平米以上的面积,用来开餐馆。”   在场的其他人都惊讶不已,开什么玩笑啊?曹总,你觉得你们曹氏集团的业务量还不够大吗?居然要进军餐饮业了。   曹敏莉哭笑不得:“不是我,是我给曹师傅开的。他这么好的手艺不该埋没,就应该出来让更多的人品尝到。”   卢振军奇怪:“他不是在你家做吗?怎么,做的不好?”   曹敏莉摇头苦笑:“他当然好,是我父亲年纪大了,疑心病也重了。曹师傅做饭太为难了,不如干脆出来当大厨,好好开餐馆。”   周秋萍在心中猜测,她估计曹师傅是被当成间谍了。至于他是还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算有个好出路。   她笑着点点头:“那我真欢迎,曹师傅开店,以后我可有口福了。”   作者有话说:   ^_^,因为1990年麦当劳在深圳开业了,而肯德基进入深圳市场还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所以大家拿厕所举例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麦当劳。 第425章 救市   七月天, 一大早肯爬起来逛卖场的人毕竟是少数。   随着时间推移,待到下午时分,东方电子城的客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接近傍晚时, 坦克跑到大街上再度转悠一圈回头后, 电子城开放的两层楼都要挤不下人了。   深圳买卖人的服务意识强,尤其是花了大价钱租下柜台进场的个体户, 他们全指望着靠销售利润把投资成本收回头呢, 所以根本不在乎时间早就过了关门时间晚上八点。   如果不是涂主任拿着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喊:“尊敬的顾客朋友,电子城马上即将关门结束营业。”,不晓得他们还要把生意做到几点钟呢。   周秋萍感觉自己跟泡在温泉水里一样,是那种极致兴奋过后的疲惫和满足。虽然他们还没来得及统计今天的销售额,但光从门口赞助拍立得胶卷厂商不得不三番两次补货就能看出来,销售额绝对不会低!   电子城的本质还是商场加写字楼, 她把管理权承包出去了, 主要赚取的基本是租金。   决定一个卖场租金高低的, 绝对不是它的地段或者装潢档次,而是生意的好跟坏。再脏乱差的环境, 只要进场的人能赚到大钱, 那就是旺铺、黄金宝地。   待到客人们恋恋不舍地离场, 周秋萍拿着大喇叭喊:“各位商户朋友们,今天我们开门红,打了个漂亮仗, 创造了深圳电子市场销售额的奇迹!我相信,接下来我们还会创造更多的奇迹, 明天更上一层楼!”   卖场里响起了商户的欢呼。   对, 明天礼拜一了, 除了老人孩子, 大部分人都得去上班,恐怕不复今天的热闹。但没关系,在深圳电子零售业,大家做的本来就是批发生意。   今天市政府的头头脑脑都来了,甚至还有外国人扛着相机过来拍拍拍,肯定要上新闻的。而大卖场一上新闻,到深圳来进电子产品回去卖的商贩看到这么大这么气派的电子城,怎么可能不心动。   卖场越大,品种越多,意味着他们能拿到尖子货紧俏货的机会越多啊。   大家欢欣鼓舞,赶紧收拾柜台上的商品。   有人租住了华强北附近的农民房,把东西一裹,就准备回家睡觉。   有人相当的绝,干脆把板凳拼在一起,打算直接在电子城囫囵一晚上。   后者可不觉得辛苦,他们露天摆摊子做生意时照样会直接倒在地上就睡。累狠了,蚊子要把人抬走了也不在乎。   何况这里环境这样好,还有自来水和厕所呢。   周秋萍有点懵,担心这么多人睡在电子城会出事。   张国富却完全无所谓,在乌鲁木齐,睡在商贸城里的商贩多了去,也没谁会在乎。   不然你让大家怎么办?很多人把身家性命都系在货上了,不让他们守着货睡觉,五星级酒店他们都睡不着。   上辈子周秋萍也当过小贩,现在身价过亿了倒也不妨碍她理解这种心态。   “行吧,你们做好安保措施,尤其注意防火防电,千万小心安全。”   张国富哈哈笑着打包票:“放心了,我们按照对付新兵蛋子的管理标准对他们。”   时候不早了,要回住处的商贩陆续离场。   周秋萍他们车多人更多,一时间车子竟然不趁手。   曹敏莉要打电话喊酒店派车时,唐老师和安妮过来主动招呼:“跟我们吧,我们开的是面包车,能坐的人多。”   大家都相熟,自然也不用假客气。上车时,周秋萍瞧见安妮坐在驾驶位上,还笑着调侃了句:“可以啊,连面包车都能开了。”   唐老师笑道:“她啊,以前憋狠了,现在什么都要尝试。我看是国内没有飞机驾照能考,不然她肯定会去学开飞机。”   苏珊开玩笑:“那可得好好学,说不定到时候周经理还要组织一个飞行大队呢。”   她说这个是因为刚才大家闲聊的时候提到了商场吸引顾客的妙招。   而90年代初期,说起大陆的零售业,河南郑州的亚细亚商场绝对是个绕不开的名词。   那家商场的当家人也绝对是营销策划大师,非常会搞宣传。人家有自己的仪仗队,在商场门前每天组织升旗仪式。人家大厅内有表演台,每隔半小时就有乐手上台表演。人家甚至还有自己的摩托车方队,从郑州大街上穿行而过,宣传效果绝对拉风。   他们就开玩笑说要压住摩托车方队,恐怕只能上飞机了。   结果安妮却当了真,还兴致勃勃地询问周秋萍:“周经理,那你什么时候组织飞行大队啊?”   吓得周秋萍赶紧摆手:“养不起养不起。”   那个开销太大了。   其实普通直升机价格并不太贵,百万港币而已,跟豪车相当。但养直升机的价格差不多能再买辆直升机了,实在太过于烧钱。不是真正血厚的富豪,的确玩不起飞机。   安妮却对她信心十足:“周经理,你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飞行大队的。”   周秋萍乐了:“蒙你吉言啊,就是我要飞机大队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开餐馆。”唐老师兴奋起来,“你要是在深圳也开个飞机餐厅,我保证生意绝对不比麦当劳差。”   别说,周秋萍还真的有点心动了。人家能开洋快餐连锁,那她为什么不能搞飞机餐厅连锁经营呢。   她之所以能如此胆大妄为胡思乱想,跟现在的时代背景有关。   民航情况她不太清楚,但按照目前规定军用运输机使用年限是30年,超期必须得退役强制报废。而我国集中购买国外大批军用运输机的时间又集中在五六十年代,这些劳苦功高的老同志现在正到了报废的时候。   鉴于我国对飞机的回收利用技术刚起步,报废飞机在眼下并不吃香,转手出去卖不出多少价。倘若她能把这批飞机弄到手,飞机餐厅本身的轰动效应就可以节省一大笔广告宣传费。只要她保持住餐厅的食物口感和服务水平,那生意肯定差不了。   但现在不好讲大话,还要再细细谋划。   周秋萍笑了:“那也得碰运气,飞机没那么好搞的。”   这倒也是。唐老师能从海关搞到便宜的汽车,却从没见这里有谁买飞机。可见此事的确不简单。   她点点头,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期许:“你要在这里开了飞机餐厅,我保准给你找人捧场。”   面包车往前开,过十字路口时,周秋萍随意朝外面看了眼,惊讶地发现竟然碰上熟人了。   她开了窗户喊了声:“陈自强,你要去哪儿?”   陈自强胆大妄为,大晚上的竟然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完全不怕碰上拦路抢劫,正在跟路边摊上的人聊天。   他转头看到周秋萍,直接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便跑过来:“呀,你们终于关门了?”   今天东方电子城开张,他虽然是外行人,但肯定得去捧场。只是无论是周秋萍还是余成,他们都忙得够呛,大家不过简单打完招呼后,他便自己逛。   逛完了,他又打声招呼自己走。手上拿着的相机就是他今天的战利品。   “上车上车吧。”唐老师也认识这位搞股票的研究生,索性招呼人,“你这又拍啥?不研究股票研究地摊了?”   陈自强摇头:“不,还是股票。”   他给车上人看他刚买到手的股票,“宝安的股票,大坑村人卖的。”   周秋萍他们还满头雾水,甚至连苏珊都陷在了云里雾里。   唯独唐老师和安妮这二位新移民瞬间了然:“哦,大坑村啊,发大财唻。”   大坑村是个拆迁村,当初修建大亚湾核电站时搬迁的,拿到了不少拆迁费。   跟很多拆迁户吃喝嫖赌抽败光家产不同,深圳的村干部目光还挺深远的。他们村委会坚决不让村民吃光拉倒,而是将钱投给了大坑村隶属的宝安县成立的宝安公司。然后宝安公司分红派息,发到村民手上,劳动力每月400,中学生350,小学生250。直接秒杀了内地的一堆工人,全村迅速奔小康。   唐老师现在身家早就大几千万,却还是忍不住羡慕:“最要命的是他们那个股票啊,每一股送九股,一下子,之前投了一块钱就相当于投进去十块。上个月上市,好像是三块钱吧。老天爷,三十多倍啊,真是坐在家里天上掉钱。”   朱莉好奇了句:“现在真值三块多吗?好像没有哎。”   从今年元月份开始到现在,不管上市公司的股东如何鼓励,深圳的股市始终热不起来。因为好多人在做空它。   想想深交所开业当天几家大券商联合起来想让它零成交,而且还差点儿成功了,就晓得深圳股市的水究竟有多深了。   陈自强笑道:“当然不是三块钱卖,大家都还价的。上个月我调查时发现差不多两块五成交,现在已经降到两块、两块二的样子了。”   可见深圳的股市究竟有多冰冷。   他都庆幸五月份时没能说动周秋萍入市抄底,否则这哪是抄底,简直就是泥潭深陷。因为六月份放开跌停后,股价现在降得更厉害了,好像非得降到负数才算完。   他学习过的任何股市知识,世界上任何一地的证券市场发展规律都没办法解释甚至股市的悲凉。明明除了原野之外,剩下的四只股票发行厂商生产经营情况都妥妥优秀,没理由被这样看清的。   唯一能够拿出来作为解释的,大概就是中国还没有股民,或者说是数量够多的股民。大部分持有股票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估算它们的价值。   周秋萍却关注到了另一个重点:“宝安股票上市了?之前老五股里没它吧。”   “好像没有。”唐老师扒着手指头数,“发展、万科、金田、安达、原野,大概是它们吧。”   陈自强下意识地调整呼吸,这些人,她们去年明明吃尽了股票的红利,现在却搞得好像自己从来都没炒过股票一样,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她们变成了富豪。   他闷闷地冒出一句:“现在是十只股票了,礼拜三深交所正式开业,总共10支股票能交易。”   周秋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股票跌得这么厉害呢,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本来行情就不好还发行新股。你要是去年这个时候这样发还差不多。”   去年是僧多粥少,人人都把股票当成宝。现在是捂住荷包,曾经辉煌的老五股大家都不稀罕,何况是新鲜登场的新兵蛋子呢。   除非有大户集中入市抄底,否则这股市还得继续凉下去呢。   陈自强苦笑:“现在什么时候能到头,神仙都不知道。我导师预测了几回失败,心绞痛都要直接发展成心梗抢救去了。”   大家吓得不轻,赶紧劝老人家千万要想开。真金白银炒股的人还没跳楼呢,他一个搞研究的维持住平常心就好。   毕竟连牛顿都说自己能搞清楚玄之又玄的天体运行轨迹,却看不懂股票涨跌曲线图。   所以,做人还是不要为难自己比较好。   到了酒店,大家各自回房洗漱歇息。市场行情究竟如何,等明天参加市政府组织的那个企业家聚会再问问吧。   说来也真神奇,深圳今年的经济形势相当不错。   从工厂开工的状况和出口量就能看出来,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它已经迅速摆脱了前年下半年起的经济调整带来的负面影响,欢欢地走向辉煌。而今天大卖场的热闹也证明了大家手上不缺钱,否则家长不会这样舍得给孩子买电子产品。   可偏偏一向被当成经济状况晴雨表的股市,非要跟深圳反其道而行之,实在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七月份第二个礼拜一的下午,周秋萍跟余成直接从东方电子城出发,去市政府开会。   他们这一上午都没闲着,她一直在和涂主任他们开会。   七月中旬第二波商铺就要对外招租了。如果生意还能保持住眼下的态势,那么租金肯定得上涨,按照20%的额度涨。   他们不怕租户翻脸,因为这在市场上很正常。卖得好又紧俏,东西肯定会涨价。卖不出去,那当然会降价销售咯。   除了这件事之外,她还跟那位想在东方电子城地下一层开商超的港商谈了半天。   她不介意大厦多一家大型超市,对方也认为地下一层环境OK。大家真正胶着的点在租金上。   对方想压价,周秋萍不肯吃亏,那就有的磨了。估计这个月能不能谈下来都要大大打个问号。   张国富气愤得很:“当我们没见识,听他牌子响就被他忽悠?想得美哦。不做车库,我们也可以直接改成卖场,挣的钱更多。”   周秋萍安抚他:“那不一样,定位不同。算了,下回再谈,只要不是压得太狠,我们就成交。到时候我把装修的活争取下来给你们山海建筑。”   现在的小商贩专业经营的概念基本为零,处于什么挣钱就做什么的状态。比方说她周秋萍,当初她在深圳进衣服同样也倒卖电子表,压根不觉得电子行业跟服装业差距甚远,不该摆在一起做生意。   所以东方电子城的生意好了,后面女性服装生活用品的生意也不会差。拥有一个能够满足大家生活需要的日用品大卖场的确很重要。   为全局考虑,她退一步也不是不行。   张国富原本还要再义愤填膺呢,一听可以接活挣钱,他瞬间就安静了,以实际行动书写什么叫现实的男人。   周秋萍立刻扭过头去。   车子停在市政府门口,没费多少功夫,他们就被等候在外面的工作人员领进了一栋不起眼的三层楼。   卢振军和曹敏莉早到一步,正站在窗户边说什么。瞧见周秋萍,他立刻使眼色,示意她看走廊上的人,表情微妙:“今天这个会,不一般啊。”   不一般的表现在参会人员,除了企业家之外,居然还有深交所的当家人。   卢振军昨晚看深圳台的新闻时就瞧见了对方的脸。不晓得是过于忙碌而疲惫还是心情不好,这位年纪轻轻的掌门人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   大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还有跟曹敏莉相熟的企业家过来打探消息:“曹董,你消息灵通,今天喊我们来开会做什么啊?”   曹敏莉矢口否认:“我还想问李总你打听呢,深圳可是你的大本营。”   众人互相问了一圈,结果居然没有一个听到风声。真是奇了怪了,市政府开个会搞得保密层别这样高,实在玄乎。   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大家进场,一位位厂长经理董事长这才停止交谈,三三两两入场。   待看到主席台上坐着的人居然还有深交所的掌门人之后,大家眼中的惊讶更大了。   这,深交所给他们开会吗?   那到底是什么用意。   主持会议的曹副市长清了清嗓子,开口发言:“诸位,诸位都是深圳的优秀企业家,今天我们召开这个会,就是为了深圳的经济发展。现在,大家也知道股市行情不好,希望大家能出谋划策,破解寒冰,让股市也跟着天气一样热起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合着目的还是股市啊。   周秋萍则惊讶不已,原来现在市政府管得这么宽。股价疯了他管,股价跌了他也管。   难怪人家讲中国没真正的股市,虽然偏激,好像也不是全然没道理。   她正云游天外呢,突然间曹副市长点了她的名字:“周总,你说说吧,你是股市的大户了。现在股市这样,你有什么看法吗?”   周秋萍一个激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法?她能有什么看法。她知道股市还能再起来,但具体是今年下半年还是明年上半年,她重生她也不知道。 第426章 要不银行借钱给我买股票?   周秋萍一推三二五, 她不懂股市,她投资股市全是给朋友帮忙。   不管是最早购买深圳股票还是后来持有曹氏集团的股票,都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   赚了也好, 跌了也罢, 佛系看待。   会议室里的人听了差点没吐血,你这都赚了, 你肯定能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那亏的当裤子,被高利贷追杀的,他能佛系吗?他不入魔直接拿把斧头去砍人都是他被度化了。   曹副市长打蛇随棍上:“那现在,周总,我们也想请你帮帮忙,托一托深圳的股票。”   但周秋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理由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连找也不用找:“可我的钱都投到电子大厦去了啊。”   她苦笑, “实不相瞒,我现在只恨一分钱不能做两瓣花。盖了大楼, 要花的钱实在太多了, 简直就是无底洞。我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 实在有心无力,完全拿不出钱来。”   张国富今天就是跟过来凑热闹的,闻声他差点没喷出刚喝进嘴里的茶水。   她拿不出钱?嘿哟!这话糊弄外人还成, 可瞒不过他。   铺面的租金,虽然现在才开放了两层大卖场, 但一年的租金下来也有九百万。对, 没多加一个零, 就是九百万。豪横的让人心惊肉跳。等到十层卖场全都开放, 光是卖场租金她就能一年拿五千万。   而且这个数字以后肯定还会往上翻。   所以别看她盖这个电子城花的钱多,用不了十年,单靠租金她就能把所有投入成本都收回头,接下来就是坐着数钱了。   张国富想咋舌,就这,她还好意思说自己没钱。   周秋萍倘若会读心术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怼他一脸。这租金是用来继续建东方电子城的,不然上面楼层的装修,主楼的附属建筑物要花的钱到底从哪儿出?以为它们都是小数目吗?   反正她人在市政府会议室,对着市领导和各位同僚,态度极为坚决:“现在我有心无力,所以我虽然看好深圳股市很快就会走出阴霾,迈进艳阳天,但眼下我实在帮不上忙。”   政府现在还把希望摆在他们这些商人身上,指望他们掏钱救市,那说明绝望程度还不够。   否则他们就会像元月份海城证交所为了压下过热的股价一样,直接让庄家出手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秋萍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个念头,那就是政府会真的救市。   她之所以会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是因为上辈子07年还是08年股灾时,她身边一些炒股的朋友个个都言之凿凿,说政府一定会出手救市,就跟以前一样。   这个以前,会不会就是指现在。   结合1992年8·10事件前股市火爆,还真有可能。   那么即便是抄底,也得等到政府忍无可忍不得不自己出手的时候。   她现在想办法扒拉钱过来,就算做了所谓的救世主,效果麻麻的不说,而且即便成功了,人家也未必会多领情。   人性本就差不多,太容易得到的,不管对方如何呕心沥血,得了好处的人也十之八.九都不会在意。   只有叫逼上绝路,才会真正感激别人伸出的援手。   从参会的企业家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政府第一次把大家组织起来说这事。而政府磨商界,没个把月功夫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毕竟企业家在政府的引导下掏钱救市和政府亲自出手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不过几息功夫,周秋萍就理清了思路,态度愈发坚决。   对,前途是光明的,但她没钱。   曹副市长还想拿她买的飞机说事,结果她更加找到理由了:“就是因为钱都摆在大楼里了,所以飞机都飞不起,只能改成餐厅挣点小钱花花。”   在场的厂长经理们都笑起来了。   目前整个深圳市场上能交易的股票只有十支,其他企业对股市的涨跟跌压根就不敏感。所以股市再惨淡,也不妨碍大家觉得好笑的时候就笑。   他们这样一笑,曹副市长也没辙了,只好暂且放过周秋萍:“现在深圳股市有难,还请大家多帮帮忙,出出主意也好。”   “我说一句吧。”曹敏莉突然间主动开口,“浅薄之言,不当之处还望大家多海涵。”   曹副市长生怕冷场,哪里敢嫌弃,立刻主动邀请:“您请说,曹董,其实搞股票这个事情,还是香港经验比较丰富。”   曹敏莉微微笑:“我不是证券行业从业者,说的都是浅见。我认为深圳股市或者说整个大陆股市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规范。举个例子,按照大陆现在的规则,法人股是不可以随便在市场上流通的。但是不管是之前的原野还是现在,法人股被抛售的情况都没断绝过。这对整个市场的稳定性来说,很可能是个灾难。如果不能尽快实现规范化,我怀疑这一次即便大家砸下重金将股市捞起来了,后面说不定新一轮股灾又会迅速降临。那大家投进去的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周秋萍偷偷给曹董点赞。   您说的可太对了,8·10股灾是怎么来的?典型的监守自盗。还有95年的国债事件,黑色8分钟震惊世界。   规则的缺失,法治的缺位造成的灾难最终都由投资者买单。   曹敏莉这话算是说到大家心坎上去了。找他们干什么呀?股市现在乱七八糟的,全都是自己人搅和的。现在要他们出手,啧啧,吃肉的时候咋没想起他们来?呵,这是啃骨头磕了牙,终于想起这一茬。   搭理你们才怪呢。   后面的会议就变成了车轱辘话,待到最后连曹副市长都没脾气了,只好说起了其他话题。   其实从今年开过春以来,整个深圳除了股市不OK,其他还是很OK的。大家不谈股票,就还是好朋友。   周秋萍和曹敏莉以及卢振军交换眼色,都没再吭声。   如果这是一场博弈,那他们显然已经进入关键局。   这趟卢振军和曹敏莉特地赶过来,最主要的目标还是原野公司。事情拖到现在,早该有个定论了。   倘若政府希望他们救市,那得先确定好这个市究竟跟谁姓。   企业家都是侃大山的祖宗,只要不叫他们掏出真金白银,他们能跟你扯到天荒地老说话都不带重样的。   一下午的功夫跟流水似的,哗啦啦地便淌过去了。等到会议结束,估计秘书写会议小结也只能说:虽然此次会议未能取得成效,但政府和工商业代表加强了联系与沟通,增强了对彼此的理解。   简单点讲,就是这会白开了,谁都不肯伸头。   周秋萍出会场去了趟卫生间,洗手出来时,听到了曹副市长跟深交所的人说话:“这个,证券还是市场行为,政府不好插手太深。你看现在市场都是10亿为单位的。政府号召党员干部购买股票也不现实了。大家都靠这点死工资过日子。能把股市托起来的,还得是大企业家,他们才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深交所的负责人愁眉紧锁,又说了句什么,但卫生间里又有人出来了,大概是脚步声惊动了他们,周秋萍还没听清楚他们在谈论的内容,这几人就立刻噤声,往楼下去了。   周秋萍也顺势继续朝前走。   待她抵达楼下,上车时,曹敏莉开门见山:“你能拿出多少钱?”她先报了底数,“我这边差不多五千万。”   卢振军手往上托了把,表情无辜:“我用钱的地方多,差不多能拿个四千万吧。”   九千万砸进现在的深圳股市,估计连个水花都听不见。必须得加码。   周秋萍摸了摸下巴,正色道:“那得看银行贷多少钱给我了。”   目前东方电子城已经盖好了主楼,甚至都开门营业了,作为优质资产,它的确可以抵押给银行拿贷款了。   卢振军表态:“行,那我就给他们透点风声。深圳股市对我们没什么吸引力,要是加上个原野公司还能考虑考虑。”   周秋萍提醒他:“你也别着急,上赶着不是买卖。你看去年还老五股呢,今年都已经变成老十股了。说不定以后上市的会越来越多。咱们也不是非要盯着它不可。”   卢振军哈哈大笑:“做生意我不怎么样,可这要说起行军打仗,那我好歹也是个将军。行了行了,我有数。”   周秋萍又追着道:“那个飞机,你那边如果还有飞机的话,看能不能淘换过来。”   卢振军颇为惊异:“哟,你不生老肖他们的气了?”   他还以为没个一年半载她都不打算再碰飞机这茬呢。   余成也惊讶:“你真打算在深圳开飞机餐厅吗?”   周秋萍认真地点头:“是啊,要是有合适的,就把飞机往华强北这么一放,还怕电子市场没人流量?”   曹敏莉哈哈笑出了声:“涂主任他们会疯掉的。”   一架飞机落在电子城前面,不消说,维持秩序肯定是大厦的工作。涂主任人到中年,脑袋上的头发本来就岌岌可危了,再来这一出,恐怕得去香港考虑植发了。   可大家笑着笑着,却发现这是个“一招鲜,吃遍天”的好主意,十分有助于在短期内聚拢大量人气。   商铺这种地方,有人气就已经赢了大半。毕竟那种人流大爆到棚,偏偏生意却一塌糊涂的诡异商圈还是少数。   张国富听了半天,突然间砸吧嘴巴感叹:“你这真是把拥军做到家了啊。我们最多管管退伍兵的出路,你连退役飞机的将来都安排好了。”   车厢里的人哄然大笑。   卢振军一边笑一边点头:“行行行,我看看,有合适的我来安排。”   海运虽然慢,但胜在量大。之前他们做的那单衣服食品换飞机的贸易,千吨货都到位了,让飞机厂相当满意。   要知道,飞机厂之前跟港商交易的飞机,商品走的是陆运,时间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答应的货还没运完。他们都怀疑对方要靠一笔生意让他们支撑两个冬天。   东欧几个国家飞机厂联系都挺紧密的,即便这家没货,其他家有的话,他们也能彼此帮忙牵桥搭线。   接下来的日子,曹敏莉又回香港去主持大局了。而卢振军找老朋友喝了顿酒也神隐,直接飞出了国。只剩下周秋萍天天盯着电子市场看营业情况。   要是生意冷清了,她好随时加把火。   可惜市场蓬勃发展,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能发财,纯粹只是被风头吹上天的猪,不代表她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   总之,随着暑假一天天深了,学生们彻底放假了,电子城的生意愈发旺了。   周秋萍说不上来到底是这个时代的大学生经济头脑过人还是深圳的大环境熏陶人。好些大学生放假回老家前都跑到电子城来走一遭,不说背一蛇皮口袋也要拎一包东西走,显然是回乡卖。   甚至有距离近的,一个礼拜来回两趟,显然销售情况不错。   周秋萍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时代的大学生真赶上了好时候,上学不要学费,还有生活补贴。省下钱来做个小本生意,笃笃定定的,实在好运道。   所以她再在电子城里瞧见陈自强时,还笑着调侃人家:“怎么,可算想清楚了,不管股票的事,过来倒卖电子配件了?”   陈自强直接摆手:“都什么跟什么,我来找你的。明儿礼拜天,咱们去红岭南路。”   周秋萍奇怪:“干啥?”   “明天下午发展行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周秋萍好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深发展的股票我都抛掉了,还是你给我抛的呢。我算不上他家的股东。他家开会有我什么事儿?”   陈自强赶紧拱手作揖:“哎哟,我的大姐,你去吧。过去看看,发展行一直是深圳股市的龙头老大。它打个喷嚏,整个股市都要下雨。”   去年股市是怎么一泻千里的?导火索不就是眼前这位昔日的大股东直接往外大量抛售股票,结果没人能托住了嚒。   周秋萍意味深长地看着陈自强:“说吧,你到底是哪一家的说客。”   陈自强告饶,矢口否认:“没有,真没有。我是觉得深圳的股市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我想好好研究下里面的门道。”   他语气真诚,眼神明亮,那种长期浸泡在证券市场里的油滑被学生气一冲,反而倒成了谦谦君子了。   周秋萍可有可无地点头:“好吧,明天我看看,不一定有空。礼拜天,客流量大,这边刚开门,要协调的事情也多。”   陈自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明天啊,明天我吃过中午饭就过来找你。”   余成这两天也跟着泡在电子市场里,他既然想把东方电子城搬到海城去,那肯定得好好学习。   现在听了陈自强的话,他不由得想摇头:“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秋萍也摇头:“不知道他。”   “你打算去看看行情。”   周秋萍笑得意味深长:“深发展,它是一家效益很好的股份制银行。”   银行能做的事,太多了。   余成也笑:“我也觉得它的股价不该只有这点钱。”   7月的第二个礼拜天的下午,两人简单吃了午饭,就跟找过来的陈自强汇合,直接开车往红岭南路去。   车子还没停下呢,周秋萍就指着窗外惊异:“看,警车!”   车上的人除了开车的彭阳外,集体扭过头去瞧。   的确是警车,等到车子停在会场门口,大家下了车,就看的更真切了。   好几辆警车。   余成瞬间满脸严肃,大会组织方连警车都出动了,可见他们自己也知道气氛究竟有多紧张,很可能一触即发。   他甚至生出了犹豫:“秋萍,要不算了吧,下次我们再单独拜访银行。”   东方电子大厦是优质资产,但凡脑袋清醒的银行都会痛快放贷的。   周秋萍却摇头:“没那么简单,你别忘了原野公司的事。”   那位改头换面的彭董利用原野公司的名义从银行贷了好几笔钱,金额高达上亿。到现在银行收不回贷款,就成了呆账死账,头发都要被揪秃了。   可想而知,在这种状况下,深圳的银行对于放贷一事势必要提高警惕,肯定不敢再轻易放出大笔款项。   除非,他们有不得不放贷的理由。   大家抬脚往里走。   好在虽然警车就停在会场外面,但他们没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否则会场的气氛会更紧张。   会场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几个人似乎是中心人物,大家都围在他们身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还有人拿着计算器在摁,大概是算账。   陈自强主动解释:“这几个是个人董事,围着他们的是公众股东。他们希望通过聚集股份增加话语权,用低价格、高比例通过配股方案,反对定向销售。”   简单点讲,就是公众股东不希望后面管理者再行政干预股市。   周秋萍并没十分听懂他的话,她的用意也不在股价和股权上,她只简单点头:“哦,那今天有的热闹了。”   事实证明她这张乌鸦嘴啊,还真是准得很。   什么叫做热闹,那简直热闹过头了。   下午三点,会议一召开,现场气氛就一秒切换剑拔弩张模式。公股持有代表和私股拥有者是唇枪舌剑,各不相让。往往是主持方话没说完,私人股东就抢过话筒开始一顿突突突地输出。   他们当中很多人说的是粤语,不说粤语的普通话也普遍够呛,加上语速又快,听到后面,周秋萍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核心思想就是互相指责呗。   私股代表提到去年年底开始的股灾,认为始作俑者就是“公股”的拥有者大肆抛售股票。他们是发大财了,害得私人股民惨不忍睹。现在居然还好意思用低价位获得定向配售,简直是无耻至极。   说到激动处,场面瞬间就混乱了。   主持人三番两次想让现场冷静下来都未果。   场内人一会儿谈到“公股”的流失,一会儿又说起刚刚宣布清盘的过继商业贷款银行破产会导致的巨额损失问题,总之气氛越来越激烈。   到后面主持人不得不宣布暂时休会,好让大家休息下。   周秋萍赶紧站起身出去透气。她脑袋都被吵炸了,她严重怀疑这样吵下去会有效果吗?   陈自强学着电影上的样子耸肩摊手:“谁知道,现在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我看今天够呛,估计他们自己都没指望方案能通过,就是试探下股东的反应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现在深交所也没辙,前几天他们开救市会,结果一个副总直接爆发大面积心梗,送到医院差点没命,到今天也没稳定下来。”   周秋萍他们都听得悚然一惊,人家炒股要钱,他们管股要命,也太可怕了。   几人正琢磨还要不要继续听下去,深发展的一个副总过来了,主动跟周秋萍打招呼:“周总,看到你我就信心十足。你看我们发展银行的业绩还是很漂亮的,很有投资价值。”   周秋萍笑嘻嘻道:“我也这么觉得。”   副总瞬间心热,虽然他知道礼拜一周秋萍在市政府拒绝投钱救市的事,但此一时彼一时,这都过了好几天了,说不定人家早改主意了,否则为什么要过来开这个股东大会?   他笑逐颜开:“我就说嘛,88年我们筹备发行股票的时候,就应该找周总你过来参股的。现在你入手也绝对不迟。”   周秋萍却笑着摇头,还是咬定牙关不松口:“我也想啊,我没钱。我钱都用去盖楼了。现在大家都缺钱,我想借钱也找不到人。”   她一副开玩笑的模样,“要不这样吧,你们银行借钱给我,我拿钱不干别的,就专门买你们银行的股票。等股价上来了,我再把股票卖了,还你们银行的钱。”   陈自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周秋萍。   老天爷,她可真敢想,居然借深发展的钱买深发展的股票。   要这样,人家银行为什么不自己买回股票得了? 第427章 名气大有名气大的好处   发展银行的领导也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震惊到了, 久久没能说话。   周秋萍就笑眯眯地朝人家点点头,进场继续听人吵架。   这一场股东大会从头吵到尾,足足吵了4个多小时, 配股议案也没通过。   最后大家出去的时候, 陈自强都阴沉着脸,满是气愤:“亏他们想得出来, 比例最好在10配3之下, 且配股价不低于14元?我的妈呀,他们怎么就这么大的脸呢?会搭理他们才怪。开这种股东大会简直就是笑话。”   周秋萍在股市挣了那么多钱,也没能改变她对股票其实一无所知的事实。   她只关心一件事:“也就是说股民非常不满意,对发展银行的意见很大?”   “那当然了。”陈自强不假思索,“你看吧,半个月以后召开特别股东大会, 呵呵, 看到时候有多少人会搭理他们。说不定参会的人加在一起持股比例都达不到法定标准。”   周秋萍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 夏天是繁华盛开的季节。深圳本来就地处岭南,气候炎热, 更是花果茂盛。   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花, 只车窗开着, 清风徐来,花香带着晒了一天的太阳的味道,竟然十分好闻。   她在脑海中分析这短短的一个礼拜股市发生的事。   首先是政府开会, 想要鼓励财大气粗的商人们掏钱救市,但被大家打太极拳直接推回头了。   紧接着就是深交所开会救市, 效果如何?光看看那位大面积发心梗的副总就知道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再接着就是上市公司自己想办法出招, 调整股权结构。   可见三方都动起来了, 直接目的就是引诱人掏钱买股票。   但从今天深发展的私股反应来看, 众人对公家的信任度不高。因为怀疑会有进一步的行政干预,大家的警惕性都很强。   那就意味着深发展的这一次配股方案不会推进的非常顺利,后面还要有的磨。   而深发展是深圳股市的龙头老大,它的表现就是深股的晴雨表。以点及面,估计其他几家情况也差不多。   外面突然间起了风,像是要变天的模样。   周秋萍靠在车椅上,估摸着这个夏天的深圳股市也不会太平。   雨季已然来临。   7月28号,深发展的特别股东大会如期召开。   这一回周秋萍就没过去刷存在感了。会议进展状况还是陈自强传回来的。就跟他猜测的一样,参会股东持股比例根本达不到法定限额。   也就是说这次表决其实是违规的。   但发展银行不想再拖下去,愣是强行按照公司章程,通过了这次配股决议。   以1990年分红股后股本计10配3,配股价为12元。定向配售873万股,配股价为15.6元。   比起两个礼拜前的方案,这个方案已经算管理层做了大让步。   但这根本没能打动足够数量和足够分量的股东,最后它能够勉强通过,是因为发展银行动用了其他公司的配额。   这半个月的时间,周秋萍一心扑在电子城上,根本没想着要好好恶补股票知识。   反正即便她没有完全听懂陈自强的抱怨,单是看对方的态度,她就知道发展银行做了个臭招。   “等着吧!”陈自强恨铁不成钢,说话都恶狠狠的,“实施配股也就停牌半个月,等到除权,我看它怎么往死里跌!”   待到那一天,深圳股市已经全面放开股价。这种强行捂嘴,把股民当傻子的行为,必将遭到报应!   明明其他几支股票因为分红派息已经逐步赢得了股民的好感,眼看有希望可以渐渐稳定下来。现在深股的指数维持在60左右。   结果权重最大的深发展来这一出,是生怕大家不能过安生日子。   从去年10月底到现在,股票整整跌足了9个月,还想怎样啊?要直接跌没了吗?   周秋萍就是来股市打秋风的,完全没办法像正儿八经的从业者陈自强一样感同身受。   她听对方叨叨了半天,脑海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对了,关键点在于深发展此后的表现。半个月之后,深发展除权,它的股价涨和跌,直接决定了今后是大牛市还是大熊市。   以明年的8·10事件为节点,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牛市。那就意味着深发展除权之后就是政府出手救市的时间点。   都逼得政府不讲武德出手了,那肯定是跌得很惨。   周秋萍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思路,感觉逻辑上可以说服自己了,又很没良心地打发陈自强走人:“那咱们就看看半个月后到底是什么样子呗。你也别气了,吃顿好的。”   陈自强又不是傻子,瞬间就看出了他的敷衍,十分不满:“您可真忙,听我叨叨两句都嫌烦。”   朱莉很想朝他翻白眼,废话,对于她老板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然而周秋萍却保持微笑:“我的确忙啊,人家要租楼做仓库,一租就是一整层,那么大的生意,我肯定得露面。”   她打发着嘟嘟囔囔的陈自强,转头就去给曹敏莉和卢振军打电话。   8月中旬是关键,现金必须在此之前准备,他们随时好入场。   卢振军调侃了她一句:“你倒是信心十足啊,你上次态度那么强硬,说不定这回人家不找你了。”   周秋萍转头问余成:“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找我?”   余成正忙着看报表,不假思索:“不找你找谁?整个深圳股市,你就是传说。”   名气大有名气大的坏处,不然古人为什么要留下谆谆教诲,告诫闷声发大财才是真理?   但名气大也有名气大的好处。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来做,效果截然不同。   就说她周秋萍,对普通深圳百姓来,她是跟东方电子城捆绑在一起。但对深股股民而言,她就是股市里的传说。   海城股市有个杨百万,被以讹传讹说成能够操纵股价的涨跌。但他也不过是杨百万而不是杨千万甚至杨亿。   但深圳股市造就的亿万富翁周秋萍,却是大家实打实都知道的。   当初她百万百万的往外面抛股票,光是大家在证券公司柜台上看到的金额加在一起,也早就达到了9位数。   何况当时最流行的是黑市交易,他私底下的金额更加不计其数。   甚至外界有传说,说整个深圳股市蒸发掉的几十亿几乎都在她手上。   股民们恨她吗?不恨,还真的不恨。大概是因为大家觉得她是港商,会玩股票很正常。   反正没人跟在海城对付杨百万一样,也到政府门前告状,说她操纵股价的涨和跌。   说来也是,人家一进一出那都是上亿的生意,本来跟大家就不是同一个台面上的人。   羡慕嫉妒恨这些情绪必须得放在同一个排面上才会拥有。对于高高在上的人,大家也唯有景仰了。   不仅是景仰,还会尾随。   陈自强叨叨了一堆没用的话,却有一句话很实在,那就是现在炒股的人并不懂股票,他们做的都是跟风。   大户买进他们就买进,大户抛出他们就抛出。因为他们相信跟着挣钱的人做,总归不会亏本。   卢振军不懂股票。可凡事一通百通,他明白什么是标杆效应,就理解为什么最后他们还是会找她出面。   哪怕她推说没钱。   就好像急着找外商搞合资的国企,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能拿出钱来的外商重要吗?只要他的身份在,便足够了。国企自己投钱垫付外商的投资本金的事情还少吗?   卢振军感叹不已。   他甚至生出了怀疑,去年周秋萍在深圳那么高调,是不是除了想弄地之外,还留着这样一个后手?   周秋萍汗颜:“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能这样算无遗策,我现在应该上世界富豪榜。”   她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一边猜测一边碰运气吧。   那头曹敏莉和卢振军的资金都迅速到位,存入了指定的账户。   但周秋萍这边却如如不动。她靠东方电子城收到了租金也悉数投入到大厦建设中去,好像半点儿都不在意股市的事。   半个月的保护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是几个日出几场雨然后再来一场台风的事。   陈自强感觉自己就是个大冤种。他明明已经被股市伤了千百遍,却卑微的还是对深发展如初恋,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关心。   8月17号,深圳台风过境,雨下的好像要把这个华夏大地最年轻的城市彻底淹掉。   可即便这样,关注深圳股市的人还是冒着狂风暴雨,聚集在鹏城仅有12个证券交易网点里。   陈自强也不例外,他站在有色证券的交易厅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焦急地等待。   上午10点整,工作人员准时挂出了开盘指导价,深发展25.25元。   这个价格比起它的巅峰值,已经可以说是跌得没下限了。   要知道几个月前,它在黑市上的价格可以卖到这个的10倍。   然而在场的人谁都不嫌弃,能够维持到20块以上,大家就很满足。   可惜短短几分钟过后,交易大厅的屏幕就被迅速打破。因为屏幕上闪过了除权之后的深发展第1笔交易价:15块。   对,只有15块。它甚至毫不犹豫地跌过了15块6的定向配股价。   那些指望靠着低价拿进的定向配股发大财的人现在可以哭晕在厕所了。   赚个屁呀,亏死了。   可这还不是最惨的时候,更崩溃的还在后面呢。15块只是开始,很快成交价就变成了14.75元。   交易厅里所有人都脸色惨白,还有现场收听广播的人一边倒吸口凉气一边崩溃。   陈自强眼巴巴地看着屏幕,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真的要跌无可跌了,完蛋了,前面其他人的努力彻底打水漂了。有深发展这个巨坑在,大家只有集体跟着共沉沦。   旁边突然间响起了惊呼声,有位女士发出一声尖叫,居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真的晕了过去。   现场乱成一片,有人在掐人中,有人说送医院。   陈自强被汹涌的人潮挤得东倒西歪,感觉自己也快要晕厥了。   事实上,今天所有关注深圳股市的人都想晕一晕。股市已经到了坏的不能再坏的地步。   陈自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离开证券公司的。上公交车的时候,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坐在车椅上,发了半天呆才想起来给周秋萍打电话:“完蛋了,深圳股市估计扶不起来了。”   深发展一跌,这么庞大的体量,会让整个深圳股市跟着一块儿歇菜。   周秋萍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果不是考虑陈自强的心情,她肯定要双掌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果然是大跌。   周秋萍安慰他:“没事的,政府还没出手呢,一手靠市场,一手靠市长。”   她其实已经通过广播知道了些消息,但总比不上人家第一手传过来的资料。   你问她为什么不自己跑过去,亲眼看股价的涨跌?   废话,她敢吗?   所有人都因为股价的狂跌而脸色惨白,简直要疯掉的时候。她却仰天大笑出门去,她这是诚心想逼着愤怒的股民直接掐死她。   人家的身家性命啊,全都绑在股票上。本指望还能翻回本,现在却跌到底了。   周秋萍赶紧打电话通知自己的两位同伴,通知对方:赶紧到场吧,市政府要出手也就是现在了。   果不其然,仅仅隔了一天时间,市政府又召开了救市会议。   这回的规模比上次更大,深圳市内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基本上都到了。而坐在主席台上的,不仅仅是主管金融工作的副市长,甚至连市长都露了脸。   核心目标只有一个,请求大家掏钱救市。   股市已经一塌糊涂,上亿的资产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蒸发了,大家甚至连个响都听不到。   市长在台上言辞恳切:“书记同志托我给大家带句话,我们的目光要放长远些,不要短视。希望我们深圳也能出几个像李.嘉.诚一样的企业家。”   周秋萍不得不把右手握成拳头,堵住了自己的嘴巴,省得不小心笑出声。   可是即便她低调,曹副市长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立刻开口cue她:“周总,您也是股市的风云人物,您好歹表个态吧。”   周秋萍调整了下情绪才开口,倒是落落大方:“我的态度很简单,我看好深圳股市的发展。说实在的,在场的诸位如果谁能借我钱,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入市。”   场内响起了骚动声,有人窃窃私语,漂亮话谁不会说啊。借钱给她,万一股价还往下跌,直接跌成一张废纸,他们找谁讨债去?   况且要托起股市,起码得砸进去10亿。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曹副市长尴尬,甚至主动退让:“钱多就多买点,能少就少买一点。投进千万或者百万都是为市场做贡献。”   周秋萍还是哭穷:“可我现在花一分钱都要算18遍账,哪里能投入百万呢?”   她算是又一次替大家挡了枪。在场的企业家们谈起股市来可以头头是道,但要他们掏真金白银?   不好意思,企业家要为企业负责。他们不能因为自己是头头脑脑,就随意拿企业的未来开玩笑,亏本了,谁负责啊?   问题又绕回头,参会的企业家虽多,大家却都不肯掏钱。   一场救市会开了整整一个下午,所有人都饿得饥肠辘辘,也没找到一位带头大哥。   不管谁来说,周秋萍都一口咬定,她没钱,她有心无力,除非有人借钱给她,否则她也拿股市没辙。   会开到这份上还能说什么呢?最后就是没结果,草草结束呗。   待到散场,大家集体往外走,中立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老板。   作为秘书,她当然知道自己老板的打算。   但现在难道不是最合适的时候吗?市领导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呢,她还不开口,人家绝望了,直接放弃她怎么办?   周秋萍却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才哪到哪?事不过三,才第二次找他们开会呢。不到迫不得已,政府是不会放弃让他们主动出手救市的。哪怕他们只是被推到台前的代言人。   她转头看了眼会场,目光扫过深交所负责人的脸。除了证券交易所的人之外,还留了好几位企业家,基本都是上市股票的负责人。   看来,大会开完要开小会了。   这也是特色,大事往往由小会决定。   她沉下心来,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此时此刻,留在会场的人却没办法像她一样轻松。   事实上,会议室里很快烟雾缭绕,那烟雾浓郁的,简直能把人活活呛死。   外人不愿意伸手帮忙,他们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市长还在鼓励大家放手一搏,想办法拯救自己。   可是他们个个疑虑重重,谁都不想踩红线,当那个出头的椽子。   深交所的负责人表情严肃地答疑解惑:“回购自己公司的股票,目前国内在这方面没法规限制。不过从今年4月起,香港也有了规定,必要的时候公司有权回购自己发行股票的10%。”   市长也表态了:“同志们,这是件名利双收的事,大家不要再犹豫了。”   可惜在场的企业家还是老态度,坚决不表态。   直到把市领导和深交所的人都熬得实在吃不消,他们才散会离开。   开玩笑,真要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市政府干嘛不自己做?非得把他们都拎过来,让他们都掏钱。   自家买自家的东西,把价格炒起来。这种事情传出去简直就是个笑话。   今天过来开会的是发展银行主持业务工作的副董事长,他要上车的时候,突然间转头询问跟着自己一块来的副总:“你上次说那位周总想借银行的钱买股票?”   副总苦笑:“可不是吗?为了推脱,她连这种话都讲出口了,看来是真的不打算买。”   然而他的上司却直接摆手:“不不不,她说借钱也要买股票,那就借给她好了。”   副总大惊失色,怀疑自己的上司是失心疯了。开什么玩笑啊?借钱给人买股票,这不是拿钱打水漂吗?   呸呸呸,他不是说他们发展银行的股票没投资价值。可是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啊。谁晓得它到底是涨还是跌。   主持工作的副董事长却微微眯了下眼睛,笑得意味深长:“我倒是要看看借钱给她了,她还有没有理由不买股票。再说她不是盖了个东方电子城吗?生意好像很不错,我们赶紧给它做评估,就以电子城为抵押,贷款给她。她要入场的话,效果肯定大不一样。”   发展银行的股价跌成这样,以为只有股民心塞吗?最心塞的明明是他们银行才对。   他们业绩又不差,他们银行又没那么多呆账坏账。凭什么股价这么看不起他们?好像他们银行是垃圾一样。   副董打定了主意:“走吧,我们回去就汇报,动作快点。”   必须得快呀,再跌下去,他都怀疑他们发展银行的股票能直接跌破10块了。   副总还有点转不过弯来:“我们借钱给她还不如自己直接投资买股票呢。今天证券交易所的人不说了吗?公司可以回购自己的股票。”   副董恨铁不成钢:“哎哟,人家说我们就能相信吗?好心未必能做好事,搞砸了,到时候怎么收拾?”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他也不知道股市能不能托上去啊。   万一到时候砸进去上亿的资金,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上级领导追究责任,到底谁出去当这个背锅侠呢?   还不如直接让大户上,效果说不定更好些。   就是现在的市场缺口这么大,应该贷款多少给人家才合适呢?   一个亿砸进去估计连水花都看不到吧。38层高的楼,应该能贷出两个亿。   如果有这两个亿放进去,只要后面有大户肯跟,大概真的能把股市托起来吧。   毕竟她是周秋萍啊,深圳股市的传说周秋萍。 第428章 那你们另请高明   发展银行积极主动了, 要给客户塞贷款。可是客户却傲娇了,人家送上门她都拼命往外推。   态度简直摆在脸上:你们不想承担风险,我也不想啊。万一亏了怎么办?   也得亏现在政商不分家, 政府能做商人的思想工作。至于这个做的过程是怎么样, 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大家能够从公布的新闻里看到的只有前后脚两条消息。   一条是8月21号宣布的山海公司全面接管原野公司,后者原先的大股东香港润涛公司彻底出局。   紧接着当天下午, 市政府又着急忙慌地召开一轮救市会。   在这次会议上, 周秋萍像是被挤兑的吃不消了,当着大家的面主动表态:“好吧好吧,当初我响应政府号召买股票,接着响应政府号召卖股票。现在既然政府要我买,那我买就是了。我砸锅卖铁想办法搞钱买!”   她这话听着像赌气。搞的参会的企业家都有些尴尬,生怕自己是下一个被点到名的人。   可大家万万没想到, 发展银行居然也主动占出来了, 表态可以贷款给周秋萍。   然后他们就当着全市企业家和市政府领导以及深交所负责人的面, 当场谈论起了贷款细节。   周秋萍以东方电子城为抵押,从深发展银行拿两个亿的贷款, 全部用来购买深发展的股票。   在场好多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东方电子城毫无疑问是优质资产, 现在好多人都羡慕她眼睛毒, 当初一挑就挑中了华强北的地块,结果赶上好时候了,档口不要太紧俏, 生意不要太好。   她周秋萍敢以东方电子成为抵押贷款,意味着她是真的看好深圳股市的前途。因为从银行借出来的钱也是钱啊, 真金白银, 将来得还的。   而发展银行主动提出可以贷款给周秋萍, 又意味着它家对自家股票的前景十分看好。   毕竟他们拿出来的是两个亿, 万一股市再暴跌,直接把股票跌成白纸,那么到时候他们就是收了东方电子城,把一栋大楼变成钱同样也够麻烦的。   银行最喜欢的还是贷款客户如期还现金。   那照这么说,深发展的股票还有搞头喽?   参会的企业家们惊疑不定,个个都在偷偷交换眼色。   卢振军也开了口:“这样吧,我们山海公司初来乍到,除了盖了栋东方电子城,也没在深圳做出什么成绩。现在我表个态,我们公司拿4,000万出来给股市帮帮忙,也算我们支持深圳搞经济建设了。”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众人的眼睛瞪得更大。   有人窃窃私语,开始给同行普及知识。   知道这个山海公司是怎么起来的吗?有部队的资本,也有私人股东。   这个周秋萍就是其中的大股东,她跟人搞的公司又投资了山海建筑公司。   再联想到上午刚刚公布的山海公司全面接管营业公司。那里面的弯弯绕就有的说了。   曹敏莉面带微笑表态,慢条斯理道:“我也会以个人身份投资深圳股市。”   立刻有人好奇:“那你打算买哪一只股票?”   曹敏莉保持微笑:“周总买什么我就买什么。”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不断。好多人的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似乎不知道应该听谁说话了。   听说曹董跟周总关系不一般,前者之所以能够顺利坐上曹家掌门人的位置,是因为周总拿出了真金白银支持,为她争取了足够的股份。   现在对方是投桃报李还是利益共同体呢?   周秋萍抬起手看了眼时间,直接站起身来:“还没收市,现在去证券交易所还来得及。”   说着她还真的抬脚往外走。   发展银行的负责人也跟在后面,大声招呼着:“周总,我们去办贷款手续吧。”   原本还坐在会议室里的企业家们集体傻眼,赶紧也跟上去。   于是稀里糊涂的,大队人马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杀去了证券交易所。   等候在交易所门口的记者赶紧扛起了相机对着他们,就是咔嚓嚓一顿拍照。   好些人面面相觑,不是说现在股市一塌糊涂,已经跌无可跌,市场成交量小的可怜吗?为什么有记者在这儿蹲守?难道整个深圳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报道了?   有脑袋瓜子灵活的人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一个劲儿朝自己的同伴使眼色。   废话,这肯定是安排好的。   至于是证券交易所还是政府安排的?这二者也没啥区别了。   甚至连周秋萍都很可能是政府的托,把她拱出来,用她的名气吸引股民入市,最起码不要再稀里糊涂地往外拼命低价抛售股票了。   否则为什么近来报纸隔三差五就会报道一篇关于周秋萍的事?尤其津津乐道她在去年大牛市究竟挣了多少钱?有人说是9位数,那是保守估计,她真正从股市里赚的钱应该超过了10位数。   因为钱太多,所以她已经变成了传说。   现在,传说亲自动手买进股票,对股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信号啊,代表股市有未来有希望的信号。   别说不可能。   88年89年股票卖不出去的那会儿,人家低价买进的股票,90年不发大财了吗?   现在没人愿意接手股票,她却带着上亿资金入场,是不是说明到了抄底的时候。   1991年8月份的深交所已经正式上市,就坐落在国投大厦,用的是电脑交易系统,而且还有大户室。   周秋萍走进深交所就放了一句话:“今天有多少发展银行的股票抛出来,我就买进多少。”   哇塞!已经跌足了10个月的深圳股市好久没有听到如此豪横的声音了。原本还冷冷清清的交易所瞬间热闹起来。   好几位愁眉苦脸的股民立刻冲上去,毫不犹豫地开始抛售手上的股票。   他们只后悔当初没有早点抛,之前嘲笑人家15块钱出手是傻逼,现在已经跌下13了,说不定明天10块钱都卖不出去。   剩下没持有深发展股票的股民的眼睛都盯着交易大厅的电子显示屏,当交易价格13.01一闪而过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欢呼。   过了过了,终于过13块了。   但很快情况又急转直下,收到消息的大户出手了,股票交易价格又一点点的跌到了12.98元。   然后双方你来我往,一边急急地往外抛,一边气定神闲地收,电子屏上的数字就不停地变化,就好像心电图一样,让大家的心跳跟着一上一下。   交易大厅里的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有的人甚至哆嗦的站不住,直接蹲在角落里,嘴唇颤抖,眼睛还死死盯着显示屏。   而周秋萍是下午在市政府开完会才跑到证券交易所来的,入场时间太晚。你来往往的交易了没几回,股市就收盘。   大家全都盯着收盘价格看,现在的状况是每天开盘价都要比收盘价格高。而且更可怕的是交易成交量十分小,动不动就跌破谷底。   让人一天天看着就忍不住绝望。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喘气声稍微大点儿,那颤巍巍往上升的数字就直接跌到了谷底。   待到闪烁的屏幕深发展的收盘价定格在13.07上时,所有人都跳了起来,甚至有位穿着时髦的女郎随手抱住了旁边的男同志,又喊又叫。   那男同志先是满脸愕然,旋即也跟着又蹦又跳。   周秋萍长吁口气,好了,把深发展的价格托在十三块以上,叫广大股民看到希望的曙光,事情就有转机了。   可惜时间太晚,要收市了,不然那她还能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   曹敏莉对股市比她了解更深,完全不敢放松警惕:“明天才是关键,今天事发突然,空头来不及行动。明天才是他们大肆进攻的时候。”   果不其然,第二天开市没多久后,市场上就涌入了大批深发展的股票,有炒家在大笔抛售股票。   市场的盘子就这么大,周秋萍这边拼命买,那边拼命抛,你一双手能接住多大的盘子?   原本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希望的曙光甚至跟着入手抄底的股民叫这来势汹汹的架势吓到了,瞬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周秋萍也没想到反弹会这般厉害。去年深圳股市还没这么多复杂的弯弯绕,基本有人肯砸钱进去托,股价就能往上涨。   看来经过了大牛市和大熊市的洗礼,入场的炒家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做空的迹象愈发明显。   到了晚上收盘时,在炒家的大肆抛售下,深发展的股价定格宰了13.08元,几乎跟昨天持平,压根谈不上涨。   但这还只是艰难时刻的开始,接下来几天日子更加难过。不管周秋萍往里面砸多少钱,瞬间就有更多的股票抛到市场上去。   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肯定已经成为大炒家的眼中钉,人家打定主意要从她手上咬下块肥肉。   待到8月24号,中元节当天,深发展的股价居然又被硬生生压到了12.99元,跌破13块。   一时间市场哗然,原先对周秋萍寄以厚望的股民也失望不已,怀疑她就是银样镴枪头,被政府推到台前的花架子,还是糊弄人的鬼。   周秋萍也感觉活见鬼了,深圳的股市难道是个巨坑。她从里面挣了多少钱,就得原封不动地给吐干净?   陈自强主动充当了操盘手的角色,皱着眉毛给她分析:“你撞到枪口上了。你看之前股市成交量多小,基本处于空跌状态,大家都绝望到宁可手上的股票变成废纸也舍不得抛出去的地步。因为没人接。现在好不容易有你当冤大头,他们当然得把股价打下去,然后大量收购,等你托市成功,股价上来了,他们再抛出,不就能赚更多的钱了吗?”   周秋萍这才理解过来,原来炒家的用意在这里。   她就说,能使出这种大手笔的绝对不是普通小股民。既然是大户,那也不可能不明白股市是经济状况的晴雨表。目前深圳的经济发展态势也不该是这样的大熊市。   她站起身,打定了主意:“走吧,我们得去趟市政府。”   看来光往里面砸钱是不行了。   曹敏莉刚好过来,见状直接表态:“我跟你一块去。”   股价托不上来,秋萍的处境会很微妙。   当初他们对她寄予了多大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说不定更不好听的声音也会冒出来。   他们走出酒店时,好多守着等消息的股民都涌上来打听:“周总,后面股票会怎么样啊?”   以前深交所所在的那条街是股民的集聚地。但现在因为周秋萍的存在,她常住的酒店反而变成了另一个交易所,大家都跑过来打听消息。   周秋萍微笑,扬高声音道:“我对深圳股市充满信心,我认为现在的局面只是小小的波动而已。入场的人越多,越证明股市的活力。一时的下跌是为了触底反弹。”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大家真正关心的是她会拿出多少钱救市。倘若只有三瓜两枣,那大话说得再漂亮都解决不了问题。   “周总,你拿多少钱出来?”   周秋萍微笑:“你有多少股票抛出,我就收多少。”   她被保镖簇拥着,气势十足地上了豪华轿车,车子开走前,她还隔着车窗跟大家挥手,天王巨星大概也就是这排场了。   等到车子开动,余成伸手握了她的手,轻声道:“没事。”   周秋萍面色凝重。   这一把的赌注比她的预想更大,事情的发展也出乎意料。倘若这次她救市失败,即便到了明年股市能真的火爆起来,让她再度狠赚一笔,那她的招牌也砸了,起码得有好几个月的日子会很难过。   男友握住她的手,给她带来了点温暖。但她不能靠着这点温暖走出危机。   吃鱼耐得咸,既然她入局了,那她就得承担风险,想办法过这一关。   汽车停在市政府门口,周秋萍直接要求见曹副市长。   但副市长那边有客人,他们得在外面的大办公室等会儿。   戴着眼镜的秘书送来了茶水,到底是什么茶叶周秋萍也喝不出来,只能勉强辨认应该是绿茶。茶水喝完半杯,她站起身到窗户边上眺望外面的风景。   忽然走廊边有人经过,一边走一边抱怨:“还要召开企业家救市?当大家傻啊,砸进去一个周秋萍大家看不到吗?这回还不知道她亏成什么样呢。其他人见了还不晓得害怕?”   另一个人也满腹牢骚:“前面把她吹得神乎其神,这下好了,牛皮吹破天,露馅了吧。搞得我们跟着一块儿丢脸,面皮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哎哟,我们最多丢丢脸。发展银行才叫倒了大霉呢,两亿块的贷款放出去,还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收回头呢。嗐,缺口这么大,两个亿顶球用,二十个亿还差不多。”   “就不该找那个周秋萍,这下更加收不了场了。……”   刚好曹副市长出来见客人,听到下属讨论的声音,再抬头看周秋萍就站在窗户边上,真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赶紧表态:“周总,您劳苦功高,真是辛苦了,我们市政府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然而周秋萍却脸色铁青,直接拂袖掉头就走,丢下句冷冰冰的话:“既然不稀罕,那你们去找稀罕的人吧,两个亿的真金白银是从我口袋掏出去的,你们当然不在乎。”   曹副市长赶紧追进去,这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她要撒手不管,事情不是更加乱套嚒?   刚才背后说人被逮了个正着的工作人员顿时面如土色,面面相觑时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惶。   完蛋了,要是她真撂挑子不干,那领导肯定会迁怒到他们头上,他们真得完蛋啊。   两人战战兢兢守在门口,试图查探到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动态。   然而大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他们什么都听不见,等了半天,天都要黑的时候,门好不容易开了,他俩只瞧见周秋萍一行人面带愠色,大步朝前走。   那位大名鼎鼎的香江女富商曹董更是面沉如水,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人面面相觑,赶紧去追曹副市长的秘书。   大哥,江湖救急啊,到底谈成什么样了?   秘书也黑脸:“好意思呢,你俩还有脸问。现在搞成这样,看要怎么收场!”   两人傻眼了,委屈死了:“我们怎么知道她会来,谁晓得她还在背后听人说话啊。”   秘书被气笑了:“哦,那还得人家跟你们赔礼道歉咯。等着吧,股市再跌下去,你们等着背处分吧!”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丢下两只倒霉蛋面如死灰。   这时代的政府工作保密意识相当够呛,今天发生的事,明天就能传遍整个家属区。   况且周秋萍笑容满面地出酒店大门,黑着脸回去还叫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更要命的是,她回酒店之后就闭门不出,甚至连每天必去的交易所也不去了。   股市瞬间恐慌,原本盯着她看的人直接傻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她还救不救市?   朱莉作为秘书出来代表周秋萍发话,说周总没放弃股市,近期不露面只是因为天太热,她得了热伤风,身体不适,不想在外面奔波。   这话太没说服力了,一个小小的伤风就要不出门,那大家都别上班了。   更火上浇油的是特区报登了篇短文,说深圳股市就是无底洞,连周秋萍砸下去几个亿都没听到一声响,政府已经放弃找代言人救市了,后面肯定就随他去了。   要命哦,股民要疯了。   本来大家盼星星盼月亮以为来了个救世主,结果这人居然半路撂挑子不干了,把大家晾在了火坑里,这不是缺德吗?   得亏大酒店安保措施到位,周秋萍住的楼层也够高,不然光是大家的唾沫星子就能汇聚成河把她活活淹死。   以前大家有多爱她,现在大家的恨意就要翻十倍。   甚至还有股民因为见不到周秋萍,跑到东方电子城去闹事,叫涂主任派人直接抓着丢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真以为他们是摆设呢。   也有人辗转着找上了陈自强,想从他这里探口风:“你说周总在股市也挣了起码七八亿吧,现在就收手了?怎么说都该再往里砸一砸。”   陈自强毫不犹豫地反驳:“哟,你当人家傻啊,人家生意做的大的很。同意出手救市也是看深圳市政府的面子。结果一堆人做空和她作对,她在深圳待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烦了。再流下去,她国外的生意还管不管了?”   打听消息的人急了:“那她不救市,股票价格上不去,她的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陈自强跟看傻子一样看他:“废话,你也不看看她钱从哪儿来的。”   说着,他就不搭理人了。   只剩下这过来打听消息的炒家傻眼,对啊,羊毛出在羊身上,钱是问发展银行借的,买的也是发展银行的股票。   羊毛出在羊身上。   他坐不住了,赶紧跑去找他们圈子里的人。   一堆人在饭店包厢里等着呢,就等着一手消息决定下一步行动。   看到同伴回来,大家都围上去问:“到底怎么样?”   被寄以厚望的人摇头,愁眉紧锁:“她已经不耐烦了,准备不管这烂摊子了。钱反正是银行出的,亏了也是银行收不回贷款头大。”   众人懵圈,这这这,她真撒手不管了?   “又不是她的钱,人家根本不在乎。”跑得气喘吁吁的人狠狠灌了一大口饮料,鼻孔里喷粗气,“反正钱都到手了,后面要不要接着往里面砸,不还是人家说了算。”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着问:“那政府会不会自己动手?”   “两个亿,政府已经变相拿出两个亿。她周秋萍都托不住,政府还会再管?”去问消息的人气呼呼的,“政府现在都已经后悔找她了,她也要撂挑子了。后面咱们就等着股票砸在手上吧。”   所有人都惊慌起来。   要真那样的话,那他们可得亏惨了。他们砸进去的钱同样打了水漂。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坐在主席上的人,后面到底要怎么办?他们得有个章程啊。   被众人捧为带头大哥的大户面沉如水,终于下定了决心:“收手,都不要再往外抛。”   有人急了:“再打打可以压到10块钱的。”   主席上的人冷笑:“然后你买进你把股价托起来吗?”   你就是七块钱买进的,价钱上不去,待在你手上仍然是废纸。   其他人惊疑不定,有人试探着道:“可咱们不抛了她也不买了要怎么办?”   带头的大户摸了摸下巴,又招呼打听消息的人:“你去给陈自强传个话,就说我们不会再跟她作对了,她放心大胆地买,大家一块儿发财。”   呵,这个周老板,闹到现在就是给他们看的:你们敢搞事,我就敢撂挑子。   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谁让人家有钱,借鸡生蛋的钱,不像他们,把身家性命都赌进去了。   只能吃这个暗亏。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中深圳是九月份救市的,开了五次救市会,政府出手,当时也玩了舆论战,投入两亿救市成功(有一说是筹集了两亿资金,实际只花了不到一亿。) 第429章 要做,更加要宣传   然而空头的离场并没有让深圳股市瞬间雨消云散, 一片艳阳天。   就好像刚遭遇了台风的人,即便看到太阳依然会心惊胆战一样。长达十个月的大熊市已经叫鹏城股民吓破了胆。   尤其之前周秋萍入场救市遭遇强烈狙击,效果暗淡的事实, 相当于折断了大家死死攥在手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即便没大户带头, 陷入恐慌的股民也拼命往外抛售股票。   周秋萍真感觉吃不消了。她能够动用的资金加在一起也不到三亿,还不到股市缺口的三分之一。如果再不想想辙, 那她当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陈自强急得团团转, 在股市大跌的时候要如何救市?   国际常规做法有三:一是股市管理者表明态度,对股市充满信心,给股民打气。   这点深圳已经做了,政府都快亲自动手救市了,还要怎样旗帜鲜明地表态啊。但效果,两个字, 呵呵。   二是股市风向标人物入场, 带领股民跟进。这活周秋萍也干了, 甚至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因为大户集体做空狙击, 击破了股民摇摇欲坠的信心。   三就是砸钱, 拼命往里面砸钱。你有一个亿的缺口, 我砸三个亿,直接把你砸懵了为止。显而易见,这事不现实。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以小博大。   三板斧都不管用, 那该怎么办?   彭阳喃喃自语:“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海城人人抢股票却买不到。深圳到处是股票却没人买, 就不能均一均吗?这深圳人胆子也太小了, 搞得去年他们没挣过钱一样。”   新城市就是这点不好, 底气不足。   陈自强很有新深圳人的自觉, 坚决不让人说它不好,认真地强调:“能一样吗?海城那是小熊市,才三个月而已,而且跌得也不厉害。深圳这是大熊市,跌了十个月了。换成你,你能扛得住?谁敢打包票说以后肯定会涨而不是跌。”   数次抄底失败,他这个业内人士都心慌慌。   周秋萍突然间看向彭阳:“你刚才说什么?”   她眼神太过于锐利,搞得彭阳直觉自己说错话了,重复的时候无比心虚:“就是深圳人胆小,没海城胆大。”   “不是,再前面的话。”   “海城股票紧俏买不到,深圳股市没人买,简直不可思议呗。”   陈自强也顾不上再吐槽彭阳,跟着皱眉:“也真是的,香港的证券公司都看呆了。我导师之前去香港大学访问,说到股市,大家都说不可思议,深圳股市简直就是奇葩。他们还打算组团过来考察,想搞清楚深证股市为什么会这样奇怪。”   周秋萍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对,就是不正常,得让深圳老股民知道股市不正常,他们现在急着抛售股票更不正常。”   只有经济危机,经济泡沫被戳破的时候才该是这种大熊市。   而不是在经济蓬勃发展的现在。   陈自强感觉她是被股市气糊涂了,所以说的都是废话。   谁不知道股民着了魔障?但你要有能力唤醒被恐慌情绪裹挟的人,就不会有深圳持续10个月的大熊市了。   周秋萍笑了:“我们说没用,得让有说服力的人站出来说话。走吧,我们去趟市政府。”   但他们根本不用去市政府,因为主管经济工作的曹副市长已经到深交所来了,就在办公室里。   听说周秋萍在,他特地请她过去一块儿开会,核心思想是让她千万稳住。   深交所的负责人安抚周秋萍:“我们都看出来了,前面波动都是空头作祟。他们现在老实了,后面这种恐慌应该是短暂的,很快就能被遏制住。”   所以,请放心大胆地投钱吧,千万别松手。   可周秋萍却摇头:“我已经砸进去快一个亿了,再继续下去,钱砸光了股市没托起来,那样怎么办?”   继续再砸钱?谁掏这个钱?   曹副市长和深交所的老总都沉默了。   周秋萍也没指望他们能帮自己出招,要有好招,他们早就自己内部解决问题了,没必要把工商业都拉进来,搞得狼狈不堪。   她主动提出:“我今天听说海城股市很旺,海城股民甚至买不到股票。我想其实大家上市公司的情况都差不多,对现在的股民来说,各家股票也没多少区别。既然他们在海城买不到,那不如让他们买深圳的股票。”   曹副市长眼睛一亮,兴致勃勃道:“这个主意好,装进盘子都是肉。”   深交所的负责人却认真道:“已经开放买了啊,海城人能买深圳的股票。”   “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在海城就能买。”周秋萍正色道,“不然来回奔波太辛苦,你们可以委托海城的证券交易中心帮忙代售深圳股票。这样买的人才能多。”   然而负责人又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早就开始代售了,五月份海城的黄埔交易厅就代售深圳的股票了。”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转头看自己的团队,所有人齐齐摇头,甚至连陈自强都满头雾水:“我没听说过。”   深交所的老总强调:“真卖了,交易量不小,上百万了。”   曹副市长面容舒缓了些,连连点头:“那就好。”   周秋萍却差点儿爆粗口,好个屁,好你个球球!   五月份海城人就开始买深圳股票了,而且买的人还不少,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深圳股民?   这就好比电视剧出口海外,在国内收视率惨败,国际市场表现亮眼的话,消息传回国内,也能拉动收视率和播放量暴涨啊。   何况是现在自觉孤立无援人心惶惶的股民。   但凡能找到人报团取暖,就都不用他们这样煞费苦心地救市。   周秋萍满脸一言难尽,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领导,要做事,更加要宣传。”   不说五五分成吧,你也不能突突突做了一通,结果捂得跟机密一样,什么都不往外面透露啊。   别人都不晓得你们在干什么,还怎么跟进你们的行动?   深交所的老总解释:“我们也没瞒着,但之前买的人太少,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也没啥大影响。就是现在这数量,也拉不动市场。”   “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少了。”   周秋萍借用电话打给侯晓斌:“有件事我咨询下,目前海城买深圳股票的人多吗?”   侯晓斌因为在股市挣了钱,所以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他们单位的炒股代理人。这个时代全县集资去海南卖地皮上深圳海城买股票都不是稀奇事,他这个岗位职责也没啥好奇怪的。   正因如此,他对海城股市情况自然也就比较了解:“多啊,黄埔营业厅那个队排的,我都买不到。对了,周总,你在深圳吗?或者有人帮忙也行,帮我买二十万的深圳股票吧。除了原野,买谁都行。趁早买啊,我怕海城股民回过神来全都抢着买,我就买不到了。”   周秋萍痛快答应:“行,别说二十万,两百万我都给你买。”   她挂电话时,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我去趟海城,呼吁更多的股民购买深圳股票。诸位领导,香港证券的同仁近期要来深圳考察,麻烦你们做好接待宣传工作。香港同仁认为我们的股市很不正常,不应该是这个低价。”   大熊市持续时间过长,单纯依靠内部发力短期内难以扭转,那就靠外部发功吧。   她买了最近一班去海城的机票,带着朱莉和彭阳回去,留下余成主持大局。   飞机落下,周秋萍甚至没来得及回趟家,就直接杀去海城电视台。她人还在车上时,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又打电话给覃经理:“覃总,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覃经理立刻笑道:“老板,有事您吩咐,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周秋萍看她心态调整的好,也就笑着继续往下说:“是这样的,麻烦你在电台找个熟人,帮忙在电台新闻里发条讯息:在海城购买深圳股票的人。”   她找广播电台,是因为现在卫星电视技术还处于刚发展阶段。海城之外长三角地区的人看不到海城电视台的节目,但可以听广播。而且现在广播节目也会报告股市情况。很多人是靠着这种方式获取股市信息,跑到海城来买卖股票的。   覃经理不玩股票,但她知道股市火热,立刻痛快答应:“没问题,这个新闻肯定吸引人。要不,我再找两家报纸也去采访吧,这样效果更好些。”   周秋萍大喜过望:“OK,这事就拜托你了。”   绿灯亮起,她一路冲进了海城电视台。   这里算周秋萍在海城最熟悉的地方之一,因为接送孩子过来参加艺术团的培训,因为空姐选拔大赛,她经常和电视台的人打交道。   新闻部听说她提供的新闻线索,也觉得很有意思。当初深圳股市先火起来的,那会儿就有精明的海城人过去炒股票。没想到现在海城证券交易所与时俱进,已经开放了异地购买股票。   什么叫做为人民服务?同志们,这种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的行为就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啊!必须得好好宣扬。   新闻中心主任当场拍板:“我马上派记者过去采访。”   周秋萍催促:“还请主任快点,最好今天就上新闻。我明天把翻录的带子带回深圳,也让他们播放。”   新闻部主任瞬间警惕:“那我们可得好好磨磨这条新闻。”   总不能在同行面前丢脸。   周秋萍拜托完了人,准备自己跑一趟黄埔交易厅现场,这是海城目前唯一能购进深圳股票的地方。   但她刚走出办公室,就有两只小炮.弹冲了出来,直接紧紧抱住她:“妈妈!”   周秋萍惊讶:“你俩怎么在电视台?今天要训练吗?”   好像日子不对啊。   田彩霞跑了过来,看到周秋萍激动得不行:“老板,你这是给我们大惊喜啊。你过来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啊?朱莉,你保密工作做的真好。”   今天是空姐空少选拔赛的总决赛,虽然大家再三邀请老板出席,但老板一直表示分.身乏术,始终都没松口说出席。   结果今儿她竟然悄无声息地空降电视台了!   田彩霞立刻拉周秋萍:“走走走,老板你必须得过来跟我们大家说两句。”   从比赛到现在,周老板除了最早在动员大会上露了脸,其他时候全程神隐。好些崇拜她的选手心心念念想看到人却未果。   今天就是大决赛了,她无论如何都要亮个相。   青青和星星激动得不要不要的,小脸红扑扑,一个劲儿推妈妈:“妈妈,妈妈我们过去吧。”   周秋萍知道她们是小迷妹,见状好笑:“行行行,我们都过去。”   演播厅里全是人,选手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一次彩排。经过大浪淘沙地选拔流程,现在还留下来的只有十位选手,已经被淘汰的91人今晚会返场,跟支持他们的观众做最后的道别。   周秋萍原本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她的魂还放在深圳的股市上。但此时此刻,看着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她拿着话筒,本能地脱口而出:“青春真好!”   的确好啊,青春不是光洁的面庞,而是蓬勃的朝气,哪怕没上妆,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但那股如青松般的精气神还是让他们每个人都那样的美好。   演播厅里响起了笑声,还有人冲她大喊:“周总,你青春永驻!”   周秋萍笑道:“没事,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只要对未来充满希望,永远有干劲,我相信我的青春是不会老的。实在抱歉,因为工作繁忙,这个夏天我没能陪伴大家走满全程。但通过胡导还有你们田姐,我了解了不少关于你们的情况。包括你们的比赛录像我也看了。我非常庆幸能遇到这样优秀而努力的大家,也非常荣幸能够有机会成为你们的同事。我相信大家一定能赛出品格赛出风采,展现出真正的空乘人员的魅力!”   比赛流程太紧张,没留给周秋萍废话的时间,她简单给选手打了气,就跟阿妈还有三位小朋友去吃饭。   吃过饭,节目就要正式录制了。今天这场比赛跟春晚一样,采取的是直播形式。   高兴同志到最后时刻还不忘给自己的心头好拉票:“那个七号,特别好的小姑娘,你可得给她打高分啊。”   周秋萍赶紧表明立场:“我不打分,评委都定好了,我就是坐在台上看看。”   高女士大写的人间真实,瞬间就扭过头去不搭理她了:“真没用,连个评委都混不上。”   周秋萍哑口无言,被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可等到晚上要录比赛的时候,她又突然间发现了盲点:“阿妈,这不是上次那个姑娘吧?”   她记得之前阿妈pick的小姑娘是鹅蛋脸,眼前这位是短圆小猫脸啊,削骨都不可能削出这样的效果。   高女士嫌弃地拍了下女儿:“说什么鬼话呢?人家姑娘生来就长得这么好看。”   周秋萍再一次看名字,确定阿妈的pick对象的确换了人。   她狐疑地看着老太太:高兴同志,难道你只是短暂地爱了一下?   高女士脸不红气不喘,爬墙爬得理不直气也壮:“这位杨蕾同志更优秀嘛。我跟你讲,人家小姑娘可勇敢了,去飞机实习的时候,行李倒下来,她拿自己的身体挡着的,很勇敢。”   哦,周秋萍明白了,就是选手比赛过程中表现好,直接圈粉了。   青青和星星用力点头,认真表态支持奶奶。   卢小明却保持审慎态度,杨蕾姐姐优秀不代表其他人不优秀。说不定其他人碰到同样的事情也会这样做。所以,他还是pick他最喜欢的那位退伍兵哥哥。   周秋萍乐不可支,揉着孩子们的脑袋:“行吧,选你们自己最喜欢的人。”   今天他们进了现场,最后的名次他们也有决定权呢。   大决赛精彩纷呈。大概是因为现场也没修音这一说,久经沙场的选手因为没指望,所以反而留下的都是真功夫,几乎都有绝活,周秋萍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要为深圳股市烦恼。   倒是高兴同志关心了句:“那边怎么样了?余成一个人行吗?”   周秋萍摇头:“不仅余成,还有卢老师和曹董,他们也下场了。”   卢振军接手的是深发展,曹敏莉主打原野的股票,联合余成一道守住深股不暴跌。等她回去再放大招。   高女士的心可宽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爬墙对象上,压根不操心远在岭南的深圳股市。   朱莉悄悄跑进演播厅,朝老板示意了下手上的录像带。   于是周秋萍甚至没在海城过夜,刚刚和选手以及全体工作人员大合影完毕就毫不犹豫地上了去羊城的火车。   这班车速度最快,可以在车上睡一觉直抵羊城,然后再转车去深圳。   临走时,周秋萍都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她已经被有两个月没看到女儿了,却不能陪她们睡一晚。   然而这两只小东西却眼睛光盯着她们最爱的杨蕾姐姐,跟妈妈挥手拜拜的时候,一点点舍不得的情绪都没露出来。   看得周秋萍那叫一个心塞。   果然养娃及时养个寂寞,你永远不要指望娃是有良心的生物。   她扭过头,毅然决然地走了。   哼!不稀罕,妈妈挣票票去了。   第二天早上,愁眉苦脸的深圳股民无意间发现全市十二个交易点大厅里竟然都冒出了台彩电。   呵,这是股市太垃圾,所以给大家放点香港电影调节下心情吗?   天啦!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专门做这种无聊的事。他们怎么不怕大家直接砸了彩电?也不看看股市到底什么鬼样子了。   结果电视机打开,播放的却是一条录制的新闻,而且是海城电视台的新闻。   大家满头雾水,搞不明白证券公司到底唱的什么戏。   在万国黄浦证券营业部门口,记者采访了彻夜排队的股民:“你们打算买豫园还是电真空?”   老阿姨对着话筒激动得唾沫横飞:“买什么豫园啊,买不到又贵的要死。当然是要买深圳的股票。好便宜哦,就十几块钱,简直就跟白送一样。”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就是,深圳的股票又多又便宜,当然得赶紧买。去年我们反应慢了一步,被他们趁着便宜的时候买走了好多股票,赚了大钱。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我们捡便宜了。”   记者又去证券公司采访,询问海城老百姓购买深圳股票的情况。   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又戴着眼镜的证券公司负责人十分肯定:“深圳的股票在海城非常受欢迎,现在每天从海城留下深圳股市的钱都有几百万。大家趁着低价抄底,相信深圳股价很快就会涨起来。”   深圳股民惊呆了,他们看不上的股票居然变成了以精明而著称的海城人眼中的香饽饽?   该不会是耍他们,故意请演员来演戏吧。   也不至于,这可是电视上播的新闻,肯定是真的。   新闻放完了以后,居然还有深圳大学的金融专家做点评。   他倒没有说深圳股市会涨会跌,只说去年夏天深圳股市先火起来,在深圳买不到股票的股民跑到海城去买股票。   现在社会发展快,根本不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短短一年的功夫,资金已经由南到北,变成由北往南。   可见大陆股市逐渐活跃,即将迎来蓬勃的春天。   就在股民们被电视机里播放的内容震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交易大厅突然间热闹起来。一群穿衬衫打领带的人在证券公司经理的陪同下走进了营业厅。   大家看这架势,纷纷互相交头接耳地打听,这是谁啊?   证券公司经理先给股民们答疑解惑了:“诸位不用紧张,这些都是香港来得证券专家,想看看我们深圳股市。”   带头的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小平头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电子显示屏上闪过的交易价格,脱口而出:“王生,你们的显示屏是不是错了一个小数点?发展银行是银行股啊,正处于高速成长期,这个股价,市盈率只有12吧。我们的8月30号收盘价来计算市盈率,那也有16.23倍。它已经是老牌股票,已经进入稳定状态了。”   打个比方,这就好像小孩和成年人的智力。小孩智力发展肯定是最快的,而成年人则趋于稳定,虽然能够不断通过学习升级自己,但比起孩子,他们的智力增长情况肯定远远不及。   那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要是这只股票摆在香港,所有的股民都会疯抢。谁错过了这种发财良机,以后肯定会捶胸顿足,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跟在这支队伍后面采访的记者询问这些证券专家,他们会不会购买深圳股票?   他们却表示遗憾,因为政策限制,他们所在的证券公司不能投资深圳股市。   但有人开口表态:“我会喊我在深圳的亲戚买的。如果这种白捡钱的股票都不买,我肯定会后悔死掉。”   这边人还一边摇头一边感觉不可思议。深圳人难道是傻子吗?钱都丢在地上,他们居然不晓得去捡,太不可思议了。   明明去年有大牛市,他们在股市挣了不少钱啊?怎么脑袋瓜一下子就糊涂了呢?   香港的证券专家去办公室开会了。   剩下12个经营网点的股民都傻眼了。   对,这趟香港证券从业者足足来了上百人考察神奇的深圳股市,所以每个营业点起码分了七八个专家参观。   虽然他们的话不尽相同,传达的意思却大同小异,那就是:你们为什么不买股票?这么好的股票!   股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居然不知所措起来。难不成,他们现在弃若敝履的股票其实是宝贝,还能达到去年10月份的巅峰?   那现在他们抛出去,财产会直接缩水十几二十倍呀。   有存心想捞一把大的的大户不甘示弱,直接振臂一呼:“我卖,谁要买?”   90年代初期的股市不需要专家,人们围绕着的都是大户。大户买进,他们跟着买进。大户抛出,他们跟着往外抛。甚至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妨碍他们跟着一头扎进去。   可这一回,没有人附和这位大户的话。   能够自己掏钱买股票的,那肯定有自主行为能力,绝对不是傻子。他们会头脑发热,但只要冷静下来,同样可以自己思考。   现在,人们就开始迟疑,他们真的应该抛售股票吗?   如果一个人说你傻,那你可以直接唾他一脸。   但如果所有人都说你傻,那你可能真的得好好反省一下你是不是真傻。   周秋萍从大户室里出来了,笑容满面地看着那位即在散户堆里的大户,声音跟春风似的:“好啊,你抛多少我接多少。”   交易大厅响起了哗然声,大家都窃窃私语。   不是之前她已经放弃深圳股市,跑到海城去了吗?现在她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有人脑洞大开,直接将她的出现和今天的新闻捆绑在一起。   “肯定的唻,她去海城搬救兵了。不然为什么海城人早不买晚不买,非到这个时候才买深圳股票,肯定是她去搞的事?”   周秋萍说到做到,这一天,交易厅里谁抛出股票她都接。除了深发展之外,连原野她也买进。   上午还陆陆续续有人抛股票给她。到了下午,愿意出手的人就越来越少。   待收盘时,股价闪过电子屏幕,好多人又开始懊恼。   因为这一天的时间,股价已经上来了,深发展的收盘价是13.75元。甚至之前跌了惨不忍睹的原野股价也稳住了,开盘价和收盘价持平。   难道就像新闻里说的一样,深圳股市的春天真的到来了吗?   否则这位周总怎么又突然间如此豪横?   坊间的议论声更大,大家对周秋萍为什么会突然间跑去海城的原因各有猜测。   有人说她是找富豪朋友帮忙了,弄来了大笔钱。   也有人说她是抛了海城的股票,又筹措了好几亿的资金,所以出手阔绰。   你说不可能,她哪儿来的海城股票?   嘿!这就是你井底之蛙了吧。去年海城证券交易所开业之后,股价飙上天,政府急着想压价,就是她出手抛出了大笔股票,才把那把火给压下来的。   现在,她要救深圳股市,当然得去海城换钱,然后把钱拿过来用啊。   这说法不过是猜测。但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传着传着,就莫名其妙变得跟真的一样了。   到后面,周秋萍甚至有了个周菩萨的称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呗。   股市热的时候她不凑热闹,老老实实把股票抛出来。   股市冷了,股价跌了,她又想办法去弄钱把股市给托起来。   这可不就是活菩萨吗?   朱莉听到这些声音就感觉好囧。周总的投资手法本来就是正常的股民反应啊。   谁买卖股票不是低价买进高价抛出?   难怪电视台新闻一放,股市就能升温。   因为深圳的讯息流通实在太不顺畅了,他们好像完全没有宣传意识。身处深圳股市的人根本不清楚外面究竟是什么反应。   东西就是这样,有人抢,有人要那才是好东西。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深圳的股市就这样被托起来了。   到了9月份,甚至有海城人组队来深圳买股票。   现在海城只有一个证券公司的营业厅可以买深圳股票,排队排的太厉害了,大家吃不消。不如干脆来把大的,直接上深圳买股票得了。   反正深圳人现在不稀罕股票,没人跟他们抢。   如果说现在的股市就是默默加温的油,那这群海城客的到来,直接变成了油锅里的水,原本还没滚的油锅瞬间就炸的噼里啪啦响。   这还得了,人家明目张胆地杀上门来了。他们要再不当回事,真要被人嘲笑一辈子傻瓜了。   深圳,可是他们的主场!   进入9月份,深股指数开始逐步稳定往上爬。原本庆幸终于把股票给抛掉的人现在后悔的可以说用捶胸顿足这个成语来形容。   最先被拉上去的是深发展,实打实的一个多亿投进去,效果果真斐然。短短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股价已经跑到了26.12块,比最低潮时涨了一倍有余。   大家都已经掰着手指头替周秋萍计算,这才多长时间?人家借鸡生蛋,又挣了两个亿!   估计发展银行现在懊悔的想挖地洞了吧。如果当初他们自己出手,这白赚钱的不就是他们了吗?   除了深发展之外,由于丑闻缠身而始终颓唐的深原野也迎来了重大利好的消息。   接管原野的山海公司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和原野公司签订合同,出个牛仔裤去欧洲,订单金额高达3,000万。   而且这只是第一笔生意,接下来上海公司要将原野打造成欧洲牛仔裤第一供应商,专门做外贸生意。   这个消息一公布,先前对原野的前途感到绝望的股民就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顿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除了少部分人已经熬的吃不消,赶紧趁机抛售股票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感觉能再等等。   深圳股市的盘子就这么大,市场上卖的人减少,买的人增多,股价自然就爬起来了。   况且从6月28号万科复牌开始,深交所就逐步取消了几只股票的紧箍咒——涨跌停板,所以股市热起来也相当迅猛。   发展银行的价格以每天往上增加一块多往上跑。   其他几只的股价也同样突飞猛进。   简直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像是有魔法一般,把深股的秋天变成了春天。   待到发展银行的股价爬到30块时,周秋萍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大局,应该算稳定下来了,起码短期内应当不会暴跌。   余成安慰她:“你不用这么紧张。虽然我也说不清楚股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买的人多,价格肯定就跌不下去。深圳地方小,人也少,但海城人多呀,只要他们愿意买深圳的股票,那股价就肯定上来。”   至于为什么海城人民突然间稀罕深圳股票?那得归功于宣传到位呗。   海城股市火爆,虽然受限于涨跌停板,但也是扛着线往上涨。主管部门并不希望股市如此狂热。可他们又不好动用更多的行政手段去打压股市,只能从别的方面想招。   僧多粥少,发行新股自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是一只新股上市是张嘴说说就能做到的事吗?光是流程就能走死人。   那要怎么办?   转移眼睛珠子都红了的股民们的注意力呗。告诉他们别光盯着海城股市了,眼睛往南方看,那里的人还不晓得股票有多宝贝呢,价格便宜的要死。现在入手,那就等着发财吧。   深圳股市希望人进场,海城股市希望人出场。一边冷一边热,大家均匀一下,才是主管部门最希望的状态。   以前在海城股市买深圳股票的,毕竟是少部分人。现在通过电视台一宣传,全海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大家能不心痒痒吗?自然要跑过来搏一搏。   周秋萍晃晃脖子,看了眼日历,终于下定决心:“走吧,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现在每天从海城流入深圳股市的金额已经达到了大几百万。加上港台地区的投资客也意识到了现在是进场的好时机,有两股外来力量加码,回过神来的深圳股民还托不住这个盘子吗?   那也太小看他们了。   卢振军也准备撤退,他的主要战场还在国外。既然原野公司到手了,深股也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那她当然可以走人了。   一行人出了酒店大门,就被追逐新闻的记者给围住了。   大家关注的是他们究竟是炒家,准备把股价托起来之后就赶紧抛出去挣钱,还是真的救世主,想稳住股票。   卢振军直接表态自己不懂股票,不管买还是卖都是给朋友帮忙。在他看来,股价不应该是炒出来的,而是干出来的。   公司经营状况好,挣钱了,能持续给股东分红,那价钱就应该上来。   如果公司经营一塌糊涂,挣的比花的还少,那股价就是再高,也是骗人的,是虚的,终究会被戳穿。   话筒递到了周秋萍面前,她特别苗正根红:“我在深圳听到了一个说法,戴花要戴大红花,炒股要听党的话。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但我不是金融投资客,我还是希望深圳股市能够平稳的蓬勃发展。可以把股价炒起来,然后再大笔抛售的事,我是肯定不会做的。至于我什么时候出手股票,那要看发展银行什么时候问我讨债。我是指望靠着分红把这债给还掉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发展银行是个很舍得分红的公司。   有人算过一笔账,光这几年功夫,深发展的分红早就抵得上本金了。   有记者追问:“那你真的不打算抛售股票吗?”   周秋萍言辞恳切:“对,除非市场需要,否则我不会轻举妄动。”   她举起手来,开玩笑道,“为了表明我的诚意,让大家放心,我今天就离开深圳,绝对不偷偷背着大家卖股票。我还会介绍更多的朋友来深圳买股票。”   记者扛着摄影机,把采访画面直接录了下来。   待到晚上电视台的股评节目播放时,就放了这段影像。   周秋萍的菩萨人设就越发深入人心了。   看,人真的够意思,不是处心积虑割韭菜的人。这才是真正的企业家,关键时刻有担当的企业家。   当然,绝对不会所有人都这样想。   起码躺在病床上的周文彬绝对不会这样看。   或者更具体点讲,他现在也看不到。   因为在深度昏迷了好几个月之后,虽然他恢复了意识,但他全身上下除了眼皮还能眨巴之外,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以前曾经嘲笑过霍金,觉得那样的人活得真是生不如死,完全没办法享受生活。   现在的他,却比霍金更惨。   电视机里的人还在说着蠢话,什么会好好持有手上的股票,那就留着吧,等到明年的8·10事件之后,让你亏的哭都来不及哭。   周文彬恶狠狠地想着,心中恨的要命。   他本来早就规划好了一切,去年年底大赚一笔走人,然后等到9月份深圳市政府救市之前以英雄的姿态低价买进股票,待到明年南巡谈话之后,股价再一□□涨之际再抛出,接着迅速去海南投资房地产,然后在93年泡沫之前高价转手。   待他身价数上亿之际,他就可以辗转去俄罗斯,想办法从银行贷出大笔卢布,转换成美元投入美国股市,趁着大牛市狠狠赚一笔。   至于在俄罗斯的贷款,哈,94年卢布会大贬值,随便换点美元就能那笔贷款再也还上去。   接着互联网时代到来,他身家亿万,做伯乐投资腾讯和阿里,以后他就坐着数钱。   周文彬越想越激动,仿佛看到了天堂般的美好生活。   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监护仪上的走线匆匆忙忙。   可他就是费力抬动眼皮,能够真正看到的却也只有天花板。因为他甚至没办法低头,扫一眼电视机。   巨大的落差让他瞬间生出绝望。他还不如不醒过来呢,无知无觉也总胜过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的绝望。   监护仪发出了声响,好像是在给他定时测量血压。   坐在比宾馆还豪华的病房里陪伴丈夫的胡桂香只潦草地看了眼监护仪,目光甚至没有在丈夫的脸上停留。   醒过来又怎样?只要不能动弹就好。   大夫说了,他伤到了脊髓,叫神经性瘫痪,反正这辈子基本上是交代在床上了。   胡桂香十分满意。   她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每天带着儿子吃吃喝喝,还能逛逛街,又不用她做任何事,简直太美妙了。   这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呀。   她真这么觉得。   因为她在电视里看到被众星拱月的周秋萍,一点点嫉妒心都生不出来,反而生出了怜悯。   啧!真可怜。   一个女人费心费力地挣钱,却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谁给她养老送终哦,真是命比黄连水都苦。   也难怪她要拼了命的挣钱。   不像自己,有儿子,不靠着丈夫吃喝不愁,生活悠闲。   她真是深深地可怜着周秋萍。   胡桂香搂着儿子,满怀期待地想:这样的生活,请继续下去吧。   有儿万事足。   还有什么比丈夫瘫痪又不用自己伺候,衣食无忧,吃喝不愁,每个月还能领好几百块的零花钱更美好的事呢。   天底下羡慕她的女人,没有1亿,也有8,000万。 第430章 飞机餐厅   九月中旬, 周秋萍终于离开深圳,飞回了海城。   她之所以没选择继续待在鹏城稳稳阵脚,最直接的原因是他在海城拿下那块地, 终于经过了复杂的前期勘探以及设计流程, 要挖土动工了。   周秋萍在发展银行弄的两个亿,还剩下7, 000万的时候, 股市就已经稳了。她没再一把投进去,而是准备花在盖楼上。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时候投资股市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绝对划算。但她自认为不是搞金融的,手上有钱刚好又有要花钱的活,当然先把钱放在活上了。   有这7,000万, 她又可以开工一栋大楼了。她说不会急着把股票抛出去, 又没讲以后都不抛。   天下股市还处于刚刚冒出嫩芽的阶段, 太容易热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又要热到爆棚。   搞不好她会被拉去再一次开会, 动员她把股票抛出去呢。   周秋萍挖了女人天下大楼的第一锹土, 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大片空地。   这里, 会成为她商业王国的重要议程。   张国富还在比划着:“对,这边盖个旗杆,后面也要搞仪仗队。”   说到这事儿, 其实挺逗的。   他们闲聊时不是讨论过郑州的亚细亚商场吗?觉得人家搞仪仗队实在很会玩。   一群漂亮姑娘本就够吸引人的了,再举行升旗仪式, 这不硬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郑州的一道风景线, 旅游打卡点吗?   要知道全国各地去京城玩的人, 可以不爬长城也可以不去故宫。但要是连升旗仪式都没看的话, 绝对会觉得自己白去了一趟京城。   当时大家越说越热闹,张国富就不服气了。   难道只有漂亮小姑娘才能吸引顾客吗?他们还有棒小伙子呢。   建筑队长毫不犹豫,直接在东方电子城门前竖起了旗杆,又严格筛选了仪仗队员,每天都举行升旗仪式。   哇!别说,这一招虽然看上去没多稀奇,但效果却相当的赞。   深圳现在算旅游城市,每天一大早,过来出差办事的人或者来玩的人,好些都特地跑过来就为了看正儿八经的兵哥哥升旗。   军装自带滤镜效果,即便小伙子们的五官没那么精致,又晒的挺黑。但人往那里一站,那个气场立刻不一样,相当的秒人。   周秋萍都怀疑每天跑到电子城溜达的小姑娘一半是过来看人的。   食色者,性也。这也是人类的本能。   现在,张国富还要在女人天下搞升旗仪式。   周秋萍就摸摸鼻子,直接表态:“没问题,到时候我们也搞个女子仪仗队,这样才够吸引人。”   好吧好吧,男女搭档干活不累。张国富也没意见。   现在退伍女兵数量要比男兵少多了,而且她们大部分来自城镇,干部子女居多,家庭条件好,受教育程度也高,离开部队之后普遍找工作不成问题。   不然的话,他直接拉一队女兵过来当仪仗队,效果肯定更好。   但也无所谓了,深圳有不少年轻女同志。到时候对外招聘,只要工资待遇好,未来又有发展前景,他们不愁招不到人。   这事儿定下了,张国富也跟着周秋萍一块走。   虽然海城那边的写字楼施工主体是肖部长他们,在山海公司作为大建筑商,肯定要过去主持奠基仪式。   大家一路飞回海城,从飞机场坐车出去。   在回家的路上,车子经过了万国证券黄埔营业厅。这里是整个海城唯一可以委托购买深股的地方。   此时此刻,它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脸上都闪烁着焦急的光。   车子开过去的时候,速度特地放慢了。   周秋萍摇下车窗,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声。   有人急得跺脚:“要死了,又慢了一步,只能买15手。早前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现在的股票又便宜,十几块钱,就跟白送一样。”   朱莉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秘书的角色,及时为自己老板答疑解惑:“现在深圳股票太红了,甚至有海城人抛了海城的股票,拿钱来买深圳的股票。市场太紧俏了,证券公司吃不消,就制定了限购政策。刚入市的人可以买15手,已经买过的人只能买10手。”   10手15手是什么意思呢?   原来在大陆股市发展初期,大家用的都是实物股票。交易的时候也是票券交易。   但因为持股者持股情况不尽相同,加上来证券交易所交易前,手上的股票已经经过多次转让,上市公司又送股配股不晓得多少次,大家手上的股票少的就一两张,多的甚至可以达到上百上千张,每张股票的持股量多少又不相同。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交割清算效率极为低下,整个交易过程乱七八糟,如果不是浸淫已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算的对还是错。   这也给了不法分子可乘之机。   为了解决这种混乱局面,证券市场的管理者在今年6月份推出的标准手制度。除了发展银行和保安的股票是100股一手,其他全部都是300股一手。   海城的黄埔营业厅按照这标准限购股票,就意味着身在海城的投资者最大投资额度也基本不会超过10万块。   而已经经历过大牛市的海城股民之中不乏百万富翁。这点额度真的不够他们塞牙。   也难怪他们会豁出去了,直接抬脚杀到深圳去买股票。   因为眼下深圳整个市场都鼓励购买股票。为了迎接大户入场,证券交易所还成立了专户。简单点讲就是专门帮你快速购入股票的,优先让你买到股票,就是VIP客服。   当然,所有的VIP都有门槛,专户的门槛就是投资额度不少于20万。   如此一来,又侵犯了中小型投资者的投资权。   朱莉汇报完毕之后,下意识地加了句自己的点评:“大陆股市的规范化发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周秋萍笑着点头,倒是给了句中肯的评价:“他们也在积极进步。”   历史的进程不就是在曲折中往前发展吗?   车子停在了公寓楼前,周秋萍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喊:“青青、星星、小明,妈妈回来了。”   这时代的学校安排的还挺人性化,估计是考虑到双职工家庭带孩子的问题,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比小学生还迟。   因为小学生可以当钥匙儿童自己回家。幼儿园的小娃要父母接。   今天是礼拜二,艺术团常规不训练的日子,这个点儿三位小朋友应该都回家了。   果不其然,听到妈妈的声音,小短腿都没限制星星的发挥,她欢欢喜喜地跑下楼,满怀期待:“妈妈,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周秋萍看自家女儿,狐疑地转头问余成:“她是不是瘦了点?小脸怎么变尖了?”   不是她渣妈,都想不起来自家女儿究竟长啥样了。而是瘦了这种事情,对他们家两只小猪猪来说,有点惊悚啊。   要知道高兴同志到今天都坚信,小孩子身上有肉才好,身体扎实健康。完全不顾她们是小模特的现实。   余成也仔仔细细观察两个女儿,笃定地点头:“我们长个子了,瘦了。”   青青跟妈妈咬耳朵:“我没有小肚肚就能穿好看的裙子了。”   啊哟,小姑娘咋也要苗条了?   不等周秋萍细思量,高兴同志也下楼来了,见到他们就招呼:“赶紧的,咱们去吃饭。”   周秋萍还奇怪:“干嘛要出去吃?今天就在家吃吧,我带了腊肠,我们今天吃煲仔饭好不好?”   然而两只小吃货却异口同声:“不好!”   星星皱着小眉毛,认真地强调:“我们去飞机上吃饭!”   她那小模样太逗人了,看的周秋萍稀罕得不行,故意逗弄她:“哎呀,那怎么办?去飞机上吃饭要好多钱,爸爸妈妈都没票票。嗯,奶奶也没有。”   结果小东西骄傲地拍着口袋,大声宣布:“宝宝有钱!”   说着她还掏出了自己的钞票。   周秋萍惊讶,哟,小妞妞什么时候发财了?   卢小明在旁边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们上个礼拜天拍了广告,所以有钱。”   覃经理入职广告传媒公司,光是凭借她的人脉,就拉了不少广告单子。   广告的一大宣传方向就是体现出团圆美满,小朋友就很适合出镜。   覃经理跟三个小孩都熟,碰上需要小孩的广告,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基本上都把他们拎去用。一趟三五十块的报酬,积少成多,他们也是劳动致富的小富豪呢。   周秋萍乐不可支,故意问女儿:“那你们要不要请奶奶妈妈还有爸爸一块儿吃饭?”   星星抓着钞票,疑惑地扭头看姐姐。她虽然是只小精灵鬼,但她真的还很小,小到不会算账。   青青伸出手指头,一个个的数人,然后一个个相加计算。   卢小明忍无可忍,掏出了自己的钱:“走吧,11×20=220。明天开始背小九九了,你们已经是大班的小朋友了,要好好学习。”   周秋萍都替两个女儿瑟瑟发抖。看来卢小明有机会接他爹的衣钵,也当个老师哦。   她这位没出息的妈赶紧打岔:“那好,钱够的话,咱们就去吃饭吧。”   老实说,她这个老板很不像话,因为飞机餐厅开业,她都没露脸。   那会儿她还忙着在深圳看股票呢。   好在高兴同志是位很靠谱的监工。整个夏天,她负责监督飞机的改造过程,一板一眼,相当认真。   而田彩霞又是位相当认真的店长。虽然开餐饮店她没经验,但从组织比赛开始她就在电视台跟航空公司两边跑,愣是积累起独一无二只属于她自己的经验。   所以空姐空少的比赛一结束,第二天飞机餐厅就正式开门大吉了。   当时海城电视台的台长跟机长还有航空公司负责人都过来庆祝了,就周秋萍这位老板跑去深圳炒股票了,还是知名港商高兴同志接待的他们。   周秋萍看两个女儿火急火燎的样子,好笑道:“急什么啊,这才几点钟,晚上要开门到九点呢。”   高女士鼻孔里发出声冷哼:“你知道什么啊,去晚了就轮不到了。”   真是没见识,不晓得现在飞机餐有多紧俏。   晓得肯德基开在人民公园的新店不?飞机餐厅的生意比它还好些哩。   肯德基虽然是外国的大公司,餐馆开遍全世界,但架不住现在飞机餐厅的声势旺啊,几乎全程男女老少都想过来坐坐。   你说它贵吧,的确贵。进来吃一顿就要掏20块。但问题在于大家看飞机餐厅时,眼睛是落在飞机两个字上的。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顺带,大家体验的是坐飞机的滋味。   这么一算,20块钱又很便宜了。   毕竟物以稀为贵,现在的飞机票可不便宜,坐一趟掏光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够。   周秋萍他们到达市民公园时,长队已经蔓延了整条林荫道,直接排到了公园外面。   张国富见状瞬间乐了,立刻撺掇周秋萍:“你赶紧在深圳也开个飞机餐厅吧,保准生意也好。”   看看,就这队排的。   二十块钱一个人,改造后的机舱一次可以招待110位客人,那就是2200块钱啊。十波客人下来,足足22,000。   啧,怎么感觉好像也不多。人家肯德基京城的店4年前刚开张那会儿,日销售额就有4万多啊。现在可能早就破了这个数了。   张国富都没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豪横,日销售额达到22,000,他还觉得不够。也不想想换成其他餐饮店,一天能不能卖出4位数的销售额还要打个问号呢。   周秋萍也惋惜,飞机就这么大,注定了要限制它的销售额。除非后面能弄到更大的飞机,或者提升服务,抬高价格,否则它的天花板就摆在那里。   慢慢来吧,先把第一家做成标杆,以后就能开更多的连锁店了。   身穿地勤制服的服务员笑容满面地过来,给大家发放打印的登机牌。   “待会儿,大家就凭借登机牌号码进去用餐。”   周秋萍看到登机牌就乐了,田彩霞他们的确很用心。   当时她对团队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可能模拟整个坐飞机的过程。没想到他们连登机牌都准备了。看来如果不是条件限制,说不定还有安检和候机大厅。   其实这个可以有,后面可把这块空地好好利用起来,就能安排临时的候机厅了,这样大家可以坐着等餐。   服务员根本没认出来周秋萍,还笑容满面地提醒:“你们再等一个小时就可以用餐了。这个时间段,大家可以在公园逛逛,但请不要走远,请注意听机场广播提醒,准时前来用餐。”   这招倒是挺有意思的,果然很快就有人散开了。一直排队多无聊,不如在公园逛逛,好好欣赏下湖光山色。   周秋萍都想给他们大大地点个赞了。   她就说嘛,这帮年轻人聪明的很。只要给他们舞台,他们就会带给你大惊喜。   他们带着孩子去玩了会儿滑滑梯和翘翘板,然后又做了半个小时的鸭子船,再回来就差不多轮到他们了。   服务员核验了登机牌,将他们请上了飞机。如果门口不是收费台的话,那么整个流程感觉真的跟坐飞机一样。   青青和星星早就当过空中飞人了,真正让她们激动的是她们心仪的大姐姐呀。   杨蕾姐姐今天在呢。   为什么要强调今天在?   因为虽然空姐空少选拔赛真正的目的是给飞机餐厅选服务员,但选手表现非常优秀,民意呼声极大,民航公司自己也心动。   到了比赛中,人家就跟周秋萍商量,希望可以将最终比赛的前三名选手搜至麾下,让他们成为真正的空乘人员。   这个时代没有民航专业,空乘人员基本都是社会招聘,然后训练考核合格之后再正式上岗。   周秋萍当然不好拦着人家的前程,但她这人也从来不肯做亏本买卖。作为交换,飞机餐厅挂了块招牌,正式成为民航公司的实习基地。   以后航空公司再招新人做培训,这儿就是其中一个点。   这还不够。   比赛的前三甲肯定是人气最高的选手,到餐厅来吃饭顺带追星的人估计一半以上都是冲着他们来的。周秋萍不能浪费这免费的流量。   于是她提出要求,让前三甲选手轮流,一个礼拜至少亮相一次,好慰藉他们粉丝追星的苦。   今天就轮到老太太和小姑娘的心头好杨蕾同志啦。   从进餐厅开始,俩丫头就是忽闪忽闪的星星眼,将小迷妹诠释到了极致。搞得周秋萍都没眼睛看了。   小姑娘,注意点形象。小小年纪,怎么能这样外貌协会呢?   杨蕾走在座位间,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当真按照坐飞机的流程来。   她看到周秋萍时,微微一愣,旋即微笑点头,还打了声招呼:“你好,周总。”   青青和星星激动的团成一圈,两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迷妹心情:“杨蕾姐姐,我们最喜欢你了。”   周秋萍好想扭过头啊。   坐在后面的人却突然间抬高了身子,伸头朝他们看,笑容满面:“哟,这不是周经理吗?”   周秋萍扭头,也惊讶:“哎呀,肖部长你真过来捧场了?”   肖部长打着哈哈:“可不是嘛,过来开开洋荤,长长见识。哟,张队长,你也来了?明天还请你现场指导啊。”   张国富笑容微妙:“不敢当,你们也是老资格。”   打扮的跟空姐一模一样的服务员再过来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肖部长这才坐稳身体。   张国富压低声音朝周秋萍做嘴型:他要是光来吃饭的,才怪。   20块钱一个人,对姓肖的这个抠门鬼来说,那简直等于挖了他的肉。   当然没坐过飞机,没吃过飞机餐,跑来尝个新鲜也就算了。他这样的,会对飞机餐好奇?嘿!谁信?   可要不是为了过来吃飞机餐,他又为什么特地跑这么远?因为舍不得从他们手上报废出去的飞机。哎呦喂,就这几年报废的飞机多了,也没瞧见他对哪一架念念不舍呀。   彭阳压低声音:“那他跑来干什么?”   他们过来吃飞机餐也是临时起意,肖部长总不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   余成侧过脑袋,看了眼正认真打量机舱环境的肖部长,然后收回视线,轻声冒出了三个字:“宋经理。”   高女士满头雾水,华荣楼的宋经理来了吗?今天来的熟人还不少啊。   周秋萍却瞬间领会了男友的意思。   当初华荣楼的宋经理跑到肯德基去偷师,然后弄出了华荣鸡,跟肯德基打对台。   现在,肖部长干的大概也是同样的事。眼下部队经商是常态。   当着阿妈的面,周秋萍却没点破这件事,反而就着宋经理的话题谈了下去:“他家的分店开了没?生意怎么样啊?”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高兴同志就挂脸:“你管他好不好呢?没看过这样的店,说的好好的,突然间就不要货了。说他们自己搞中心厨房,自己配货自己送。看他们能送出什么花样来。”   周秋萍在心中叹气。   对连锁餐厅而已,中央厨房几乎是必不可缺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需要他们自己做。有成熟的供货商,就应该好好利用。   而不是为了烤出好面包,非得自己亲手去种小麦。   作者有话说:   关于这个时代退伍女兵的描述,参考资料是1988年03期《国防》杂志上文章《女兵的特点及管理》,原文是:兵员成分比较整齐。女兵大部分来自城镇,干部子女较多;平均文化程度较男兵分队高;知识面广。 第431章 飞机餐卖的可不是飞机   然而大家很快就忘了继续讨论华荣鸡, 因为广播里传来了提醒:“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   机舱里立刻安静下来,刚才还叽叽喳喳好奇不移的顾客个个都不由自主地面色紧张。   广播里继续响着空姐甜美的声音:“飞机上升过程中, 大家会有轻微的失重感, 大家可以张开嘴巴,缓解不适。”   她说话时, 背景音就像是飞机起飞的声响。因为心理效果, 周秋萍都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失重感。   随着呼啸声远去,空姐又提醒大家:“亲爱的旅客们,我们现在正飞行在桂林山水的上方。大家可以抬头看,展现在我们面前美丽的桂林山水。”   周秋萍震惊,不知道他们还玩了什么惊喜。他下意识地往窗户外面看,但什么电话都没有, 还是初秋公园的风景。   但是机舱里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呼声, 因为机舱前部挂了幕布, 正在播放《桂林山水》。   80年代,很多地方都拍摄了旅游宣传, 风景绝美。   机舱面积有限, 电影如此播放, 就像私人影院。明明只是2D电影,但因为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她还真有种身临其境的错觉。   空姐声音甜美:“我们飞越了桂林山水, 飞跃了广西,接着我们来到了美丽的武夷山。”   周秋萍有点混乱, 甚至一瞬间搞不清楚武夷山到底在哪儿了。   武夷山的风景还是美丽的, 这年代的旅游宣传片拍的很有意境。   等到两段宣传片放完, 好多人还感觉意犹未尽, 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周秋萍也不得不佩服田彩霞他们真敢想。   虽然从60年代起,国外飞机上播放电影已经成为固定娱乐模式。但不知道是因为条件限制还是出于其他考虑,反正她在国内航班上就没看过电影。   现在电影一放,虽然距离实际情况有点不伦不类,却叫人感觉相当不错。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给大家发放食物。   1991年,国内飞机上还不流行锡纸包裹廉价餐,很多航班都是北航时提供餐点。因为现在坐飞机还是奢侈享受,所以食物的质量很不错。有中餐也有西餐,就看你爱哪一样了。   为了节约运营成本,飞机餐厅自然不可能真的从北航时订餐点,他们是自己做的。   在飞机上烹饪条件有限,而为了体现飞机餐的特点,他们又不可能在旁边另外建一个厨房,烧好了直接端上飞机,那就完全没感觉了。   如果那样做的话,他们不知道顾客会不会满意,反正他们自己是不满意的。   所以,运上飞机都是经过深加工的成品和半成品。比方说空姐分给大家的炸鸡块,就是向阳养鸡场深加工车间的产品。上了飞机以后,在油锅里继续炸到两面金黄,就可以短出来给客人享用。   有小孩看到炸鸡时,激动地喊出声:“肯德基!”   真的是肯德基呀,味道跟肯德基一模一样!   除了炸鸡块之外,分到大家手上的还有三明治、酸奶水果捞,以及披萨饼,甚至还有烤鸭、扬州炒饭和每人一碗罗宋汤。   张国富参观过北航食的餐厅和车间,知道航空餐的大致做法,吃到这些倒没有太惊讶。   他只好奇一件事:“这烤鸭直接拿上来的吧,刚出炉的。”   高兴同志摇头,带着点儿小得意:“这都是早上送过来的。”   既然说是航空餐,那当然得按照航空餐的标准来。就比方说这烤鸭,的确是烤好了送过来的。但经过这一路奔波,怎么可能还是刚出炉的口感,必须得在加工啊。   这个加工过程,那可有讲究了。回炉的时候,要在锅底垫上鸭骨或者面包片,这样才能去除油跟水分,保持烤鸭皮的松脆可口。   张国富竖起大拇指,诚心实意地夸奖老太太:“你老人家真是绝了,连这招都想得出来。”   高女士嘿嘿笑出了声。这哪里是她想的呀,她直接问人家北航食的人是怎么做的。人家一点也不藏私,直接告诉了她。   空姐分给大家的都是快餐,大家吃了不到20分钟,就已经结束战斗。   这个时候机舱里的灯光又灭了,幕布亮起,播放的居然是南斯拉夫早几年拍的旅游宣传片。   哎哟喂,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的华夏人,谁还没点南斯拉夫情结?   铁.托啊,那是偶像一般的存在。即便现在南斯拉夫陷入动乱,但对于大部分国人而已,它依然是个甜蜜的梦想。事实上,在混乱之前,南斯拉夫的社会建设真的可以说是可圈可点。   戴着这层滤镜,南斯拉夫的风光尤其美好,那街头的惬意让人忍不住深深向往。   宣传片还不到10分钟,结束之后,空姐又推着餐车过来了,给大家发放小点心。这一次,他们吃的是电影里刚刚出现的皮塔饼。像口袋一样的面包中间夹着炸土豆条和鸡蛋皮,口感十分独特。   因为刚看过电影,所以大家吃得更加津津有味。   小小的点心吃起来极快,待到荧幕上又播放纽约宣传片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干掉了手上的口袋面包,全神贯注地欣赏自由女神像。   等看完之后,空姐给大家端来了牛奶布丁以及南瓜派,来配合刚才的主题。   从开始到现在,主食有了,汤有了,水果有了,餐后甜点也有了。那这一场空中美食之旅也走向了尾声。   当空姐提醒大家飞机即将降落,请大家不要急着解开安全带时,好些人还意犹未尽呢。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这就有一个小时了?   看看电影再吃吃喝喝,真是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广播里响起了提醒,飞机已经平稳降落,请大家解开安全带,依次排队离开。   肖部长就站在周秋萍身后,一声接着一声叹气:“你们可真是会做生意呀,比那个肯德基还厉害。”   其实这一顿飞机餐又有什么东西呢?不过是几块炸鸡、一把鸡米花、一块三明治,两勺炒饭、几块烤鸭外加一个面包不是面包的面包以及一点还不够塞牙缝的甜点,哦,还有一点点汤和饮料,总共成本加在一起,能有多少?挺死了也到不了5块。   他们收费20块呀,这也太赚钱了,起码能赚15哦。   15块钱一个人,一趟下来就是1650,一天下来起码有16,500,一个月就是495,000块。   乖乖隆滴咚,要知道他们部队自己开的大酒店一个月的利润下来也没这么高哎。实在太赚钱了。   周秋萍笑了笑,直接表示不敢当:“比肯德基差远了,人家卖一天就抵得上我卖半个月。”   肖部长听到肯德基,愈发心动。那可真是个挣钱的祖宗,其实吃来吃去就是那些东西,偏偏卖的特别好,尤其是人民公园的那家店。老天爷,他回回经过都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   那就是挥舞了钞票拼了命地去送钱的。   他就搞不明白了,肯德基也没多好吃。要他讲,同样是鸡肉,它根本就比不上叫花鸡,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迷信啥。   肖部长一肚子心思,跟着大部队走到了前面。   空姐在门口等着,笑容满面地宣布:“我们的飞机餐可以对外销售,每人可以购买三份飞机餐全家桶,每份价格是10元。”   肖部长伸长脖子瞧了眼,发现就是刚才他们吃的飞机餐。但又不完全一样。   比方说炸鸡块和鸡米花,人家就说了:“这个需要回家以后再放到油锅里炸到金黄,这样口感最好。”   其他的倒是可以拿回去加热就吃。大概是为了考虑口感,全家桶里没有烤鸭,炸鸡块的数量是他们刚才吃的那一餐的两倍。   但即便如此,这一个飞机餐全家桶也乏善可陈,根本没多少稀奇的东西呀。   也好意思卖10块钱。   可出乎肖部长的意料,竟然有好多人掏口袋摸出10块10块的大额钞票,主动购买外卖。   甚至还有人因为一人只能购买三份的限制,而不得不跟其他人商量,让买不满三分的人把额度让给他。   肖部长感觉这些人真的已经疯了。这点东西卖10块钱?抢.银行都没这么快。   什么时候钱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严重怀疑他们是托,故意忽悠其他人买的。   周秋萍他们没买,因为他们家所有人都吃过飞机餐啊。   肖部长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大概永远没办法理解自己吃了好吃的就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吃的心理。   他觉得10块钱的飞机套餐很贵,但肯德基一份套餐的量比这个更少,不照样卖的风生水起?餐饮本身是有文化的,这个文化就是它的品牌溢价。   不然为什么大家去京城吃烤鸭,首选就是全聚德?即便它的价格比其他小店贵多了,还有很多真正的老餮认为它就是个花架子,里面的东西乏善可陈。   空姐问到肖部长的时候,他本能地想拒绝,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吃这个?这一套掏20块钱他都挺心疼的。   但转念一想,他又改了主意,肉痛地摸了10块钱,买了一份外带套餐。   他要拿回去好好研究,争取找到秘诀,也走上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肖部长半点儿也不觉得他这种行为有失厚道。   做买卖不就这样吗?什么挣钱上什么。华荣鸡对上肯德基,难不成前者还要对不起后者了?大家各凭本事吃饭。   他买了飞机餐全家桶也没离开,而是站在边上悄咪咪地数人头。   这一让数他心惊肉跳,一颗心简直要喷薄的跳起来。   乖乖,起码2/3的人买了这个全家桶,而且几乎是买两个以上。   一对夫妻带着孩子过来,走的时候手上拎了4份全家桶,理由是让两边的老人尝尝正宗的飞机餐。   其中一人还抱怨:“其实也不贵,20块钱坐飞机,有吃有喝还有电影看,真的好自在,完全可以过来开开洋荤嘛。姆妈真是的,非要觉得是在糟蹋钱。”   她的丈夫也遗憾:“就是时间太短了点,要是可以多坐会儿就好了。像肯德基一样,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他家小孩大声反驳:“爸爸,我们这是在坐飞机,飞机降落了,不能一直待在飞机上。”   肖部长在心中撇嘴:狗屁的飞机,分别是急着翻餐台,好赶紧挣下一波人的钱。   他又将目光落在周秋萍脸上,笑眯眯地说了句:“搞飞机餐真是聪明啊。”   这是明目张胆地赶人出去接下一波客都叫人找不到理由来抗议。   周秋萍也笑容满面,积极撺掇对方:“要不你们也搞吧,反正你们有飞机。”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搞得肖部长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什么意思呀?生怕竞争对手太少?嘿,他们是真的有飞机的。   但周秋萍不在乎啊。   肯德基能说麦当劳抄袭他吗?麦当劳能指责肯德基不要脸吗?大家都在做生意,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   田彩霞这位店长在飞机上充当的是乘务长的角色,一直忙于工作。趁着一波客人下来,服务员们紧急打扫卫生,准备迎接下一波客人的空档期,她赶紧过来和老板打招呼:“周总,您感觉如何?”   其实她也知道这并不像真正的坐飞机。   但真坐一个小时,不停地吃东西,又很无聊。   本来他们设想的是模拟真实的飞行环境,让坐进去的人感觉自己在真的坐飞机。但他们找不到模拟飞行系统啊。   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就是依靠声音给大家心理暗示了。   田彩霞还在懊恼:“我们本来还想在飞机上播放3D电影,戴眼镜看,这样效果更好。”   她到今天还记得自己高中毕业前一年去看3D电影,同样是桂林山水,当时真的有种自己就在漓江上畅游的错觉。   不仅仅是她,她的同学们都有同样的感受。   但他们试验过后又发现机舱条件有限,不可能像在电影院一样。勉强观看了以后,感觉很不舒服,还有人吐了出来。   所以大家开会之后决定还是算了吧,用普通的电影就好。   周秋萍满意地点头:“你们想的很周到。”   和真实的飞行环境不一样,也很正常。   肯德基卖的是美式快餐,但它在中国的产品味道跟在美国往往大相径庭。而在美国受欢迎的中餐,留学生都吃了直摇头,根本不是大家熟悉的中国味儿。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餐饮服务业里,你原本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大家希望的样子。   这才叫顾客是上帝,一切以上帝的意志为准。   田彩霞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真的要紧张死了。   当初周老板给她两个选择,一个是过来当飞机餐厅的店长,另一个就是跟着覃经理打天下。她之前做的工作积累下的经验其实非常适合后者。但神差鬼使的,她却选择了前者。   如果非要让她说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她也希望自己能独当一面吧。这样更加自在,更加有发挥的空间。   现在,老板不就肯定了她的工作成效吗?   但她的松弛只维持了一瞬,因为老板很快又提出了意见:“顾客觉得时间太短,意犹未尽,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田彩霞有点懵。顾客意犹未尽,那就是下一回再来消费的最好契机呀。这需要解决什么呀?   周秋萍摇摇头,脸往旁边撇了下,是一一对前后交错走下来的青年男女:“你看这种谈对象的顾客,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满满当当的,估计坐下来好好聊天的时间都有限。就这样下了飞机,你说他们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还真说不来。估计是既满意又遗憾吧。   周秋萍又示意小朋友们:“香满集安排了儿童游乐区,所以很多家长都愿意带小孩过来玩。但我们的飞机上没有这些对应的设备。”   田彩霞委屈,这有什么办法呢?飞机的面积摆在这儿,他们可利用的空间只有这点大。如果都安排成了儿童游乐区,那还能摆几张桌椅,招待几位客人啊。   再说飞机舱里也没有儿童游乐区啊。   周秋萍笑了笑:“这就是你发挥的空间了。”   什么东西都好好摆在面前,那还怎么体现管理者的智慧?   不过这是她自己的店,她还是给了田彩霞提示:“你看,飞机停着的这一大块地都是给我们用的。公园里也有其他娱乐设施。我们现在还没有候机大厅,该怎样将它们结合起来好好利用?”   田彩霞是个聪明的姑娘,富有实干精神,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想起来自己在国外看到的街头咖啡馆,这一片空地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啊。   与其让等候的人百无聊赖在公园里跑来跑去,不如将他们安排在户外咖啡馆里。每人发一杯咖啡或者饮料,然后再提供点诸如鸡米花或者薯条的零食,这样大家就有地方坐着,也不用担心错过了餐点。   嗯,为了防止有人蹭吃蹭喝,他们可以将收费的流程提前。排队的时候就可以先买机票,发给大家登机牌,然后大家可以凭借登机牌到候机的户外咖啡馆去享用咖啡饮料和小吃,或者在周围逛逛,让大家有更多的选择。   对于小孩子怎么办?再往那边去,可以安排一套游乐设施,简简单单的就行,让小朋友有地方玩就好。   对于她的构画,周秋萍未予置评,只笑着表示:“那你就把策划案好好写出来吧,如果合适就去做。争取做出个标杆来,以后的店就以这个为模板。”   田彩霞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标杆?那就是说老板还会再开飞机餐厅?就像香满集那样,一家接着一家开店?   那也太厉害了。   新一波的客人上飞机了,周秋萍朝她点点头:“你忙吧,我们先走了。”   已经入了秋,白昼时间短,这会儿天都黑了。小朋友们回去该写作业了。   可肖部长却还没走,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守在这儿究竟图啥,估计是为了打探更多的经营秘密。   他笑呵呵地跟周秋萍打招呼,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哎呀,你这又传授什么经验呢?”   周秋萍居然也没瞒着他,直截了当:“当然是告诉店长,光靠飞机是做不好餐饮业的。必须得把配套设施都跟上。”   肖部长下意识地否认:“怎么会做不好呢?大家都是冲着飞机来的。”   周秋萍保持微笑:“我听说主席生前坐的飞机现在已经对外开放了,大家都可以上去参观,门票是10块钱还是5块钱来着?不晓得生意如何。”   肖部长也搞不清楚,估计不咋样吧。如果很厉害的话,他应该听说过。   周秋萍意味深长:“飞机餐厅,真正要落的字眼还是餐厅。否则大家一开始因为新鲜还会过来尝尝鲜,时间久了,觉得啥都没有,照样会过门而不入。你看肯德基的外滩餐厅,位置很好吧,为什么之前生意一塌糊涂,到现在也赶不上人民公园店?不就是忘了根本,以为靠着新鲜,让海城人每个都去吃一遍就能把生意清起来。事实上顾客又不是傻子,谁敷衍他们,他们比谁都清楚。顾客是上帝,上帝才不会惯着人呢。”   肖部长有点发慌,下意识地追问:“你们这个配套要花多少钱啊?”   周秋萍左右看看,轻描淡写一般:“也不算太多,估计得投入个百万,不然一点效果都没有。”   肖部长调头就想走人。   上百万?告辞。   他们一个退役飞机才卖了多少钱?这简直就是买椟还珠,模糊了焦点。   周秋萍却一本正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做生意不投入本钱,还怎么指望生意好?这是最基本的。什么钱都能省,这个绝对省不了。”   然而肖部长已经听不下去了,甚至没有再跟着周秋萍他们跑,走到前面就直接挥手告辞。   张国富看着路灯下他的背影,直接扑哧笑出声:“你要这个老抠门掏钱,你就是拿把枪对着他,他也会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就是这样的厚颜无耻。   余成也笑:“其实他怕花钱,也可以有不花钱的办法。”   大家都好奇,什么办法?又不是什么钱都能省下。   余成一本正经:“就让大家直接参观飞机好了,从头看到尾,也不用坐下来吃饭。要是饿了的话,走的时候每人发点吃的。”   朱莉摇头:“那有什么意思?谁愿意看这个。”   彭阳却认真道:“还是有意思的,可以让飞行员讲解怎么开飞机。反正有那么多退役的飞行员,刚好给他们再找份工作了。”   周秋萍立刻喊停:“你这话什么意思?从部队退役的飞行员难道不是去民航开飞机吗?”   培养一个飞行员的成本很高的,不是随随便便拉个谁就能过来当飞行员。   彭阳摇头:“不是,好多人后来都干别的去了,没当飞行员。”   周秋萍赶紧招呼朱莉:“你把这个记下,回头我们琢磨下这个。”   开什么玩笑啊?这叫专业人才浪费,人力也是巨大的资源。   谈完了公事,该关心私事了。   周秋萍扭过头:“咦,小家伙们呢?”   阿妈也不见了。   余成表情微妙:“要签名呢。”   飞机餐厅最吸引人的地方,除了飞机之外还有空姐空少啊。他们个个都有一帮粉丝。   其中青青和星星就是粉丝团的成员。小丫头眼睛亮晶晶,信誓旦旦地向真正的空姐保证:“杨蕾姐姐,我们能拍广告挣钱。下回你过来的时候,我们还来吃饭。我们会好好工作挣钱的。”   周秋萍听了差点没晕过去。   喂喂喂,小朋友,你们才丁点儿大,就知道要氪金追星了。   为了亲密接触偶像,连童工都打上了。 第432章 再弄架飞机   老母亲为了女儿的三观愁了半个小时, 就欢欢地睡着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权利支配自己的合法收入,即便是小朋友。   别说什么吃我的喝我的, 所以要听我的话, 挣的钱也要归我管。   两个上幼儿园的小家伙,就是不挣钱, 你照样也得给她们吃给他们喝呀。难不成还要指望她们打工养活你?   哎哟, 这种事情可做不来,啃不到老也啃不了小。   佛系养娃就是这点好,心宽,睡得着。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周秋萍心又宽不了了。因为两只小妞妞居然没人只吃了一碗粥外加一个包子,连鸡蛋都没吃一个。   开玩笑, 这是她们以前一半的食量。尤其是小笼包, 她俩一人就能干掉一笼。   周秋萍心中警铃瞬间拉响, 她能接受女儿氪金追星,但她不能忍受小家伙为了能够顺利挣钱而节食减肥啊。   上辈子她就听说过有童模家长为了好拍照片, 不让孩子吃饱。搞得小孩在最重要的生长阶段因为睡眠不够营养不足, 身体发育迟缓, 一生都彻底毁了。   操心的老母亲谆谆善诱:“吃饱了?今天包子很好吃,要不要再吃点?或者我们再来点鸡蛋?”   两只小朋友整齐划一地摇头:“不要,我们吃饱了。”   周秋萍急了:“这就饱了?不吃饱肚子会饿的。”   结果她俩坚持:“不会饿的。”   星星还催促大人:“妈妈, 快点,我们上学要迟到了。”   老母亲的心塞到不行, 眼睛一直看着自家老太太。   可高兴同志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直接拎起小包, 施施然地招呼小朋友:“走吧, 奶奶先送你们上学。”   送完了她还得去养鸡场呢。   周秋萍本来还想私底下找卢小明问问情况,这下歇菜,啥也别想问到了。   余成送她出门时还宽慰她:“你放心吧,要真有什么事,阿妈肯定会说的。”   周秋萍却不敢相信狂热粉丝。   有的人平常瞧着挺正常挺理智的,一碰到偶像问题,可以瞬间脑残,跟学历跟见识可以都没关系。而且往往是中老年妇女,一旦追起星来,那就是老房子着火,可以堪比邪.教。   阿妈也是杨蕾的大粉丝呢。昨天在飞机上吃饭时,她的激动程度一点儿都不比两只妞妞低。   余成立刻跟她保证:“行行行,我问问看老张他们。”   老张和老陈其实年纪比他还小,只不过看上去比较老沉。他俩是卢振金安排过来的保镖,当然,工资得周秋萍掏。   目前他俩顶替了彭阳之前的工作,除了陪同高兴同志接送孩子之外,其他时候都陪在老太太身边,负责老人孩子的安全。   显而易见,余成现在没办法联系他们,只能等他们下班之后再私底下问。   他怕女友太着急,要出口宽慰:“她俩才多大?要真饿的话,肯定扛不住。你想想看,你说过多少次要减肥,什么时候又少吃了?”   他还想要滔滔不绝呢,猛然感觉脖子一凉,然后就是一声掷地有声的:“滚!”   周秋萍眼神如刀,恨不得把这狗男人千刀万剐。到底会不会说话?不晓得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就控制不住长肉吗?   余成却没憋住,哈哈大笑:“没事没事,能吃是福。多少人想吃还没得吃呢。”   周秋萍已经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了,直接上车吩咐朱莉:“去东方大厦吧。”   东方大厦还是块荒地。现在营房已经悉数拆了,剩下草木就显得特别荒凉。   可是周秋萍知道用不了几年功夫,这里就会逐步热闹起来。快速扩张的城市就像团火,不管身处其中的人愿意还是不愿意,都会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   肖部长作为军方代表,特地过来表达祝贺。他和来参加奠基仪式的区长寒暄完毕后,跟周秋萍还有张国富四人一道一人一锹土,开动了奠基仪式。   为了表达部队方面对这项工程重视,肖部长还专门带了军乐队过来奏乐,效果被敲锣打鼓更拉风。引得不少人专门跑过来围观。   等送走拨冗赏光出席的区长,肖部长转过头对着周秋萍又开始长吁短叹:“你看看我们现在一天天日子过似的。人家笑我们捧着金饭碗讨饭吃,难道我们自己像被饿死吗?”   周秋萍直接喊停:“我这么说吧,肖部长,我真不觉得你们搞飞机餐厅合适。凡事一码归一码,你们毕竟是部队,很多东西还是忌讳的。说个不好听的,我们飞机餐厅宣传美国风景甚至宣传白宫都没问题,你们去宣传试试?导向就不一样。”   她没说出口的事,部队经商本身就是大错特错。   一个团队有人有枪还有炮,再有钱,请问它还缺什么?   它什么都不缺了,它为什么还要听你指挥?   别谈什么精神、思想,搞搞清楚,物质决定意识,而不是反过来。   况且当初有人有枪又自己挣钱的红军新四军八路军解放军存在的直接目的就是推翻当时政府统治的。   这才符合逻辑。   周秋萍苦口婆心:“我觉得你们与其拿飞机出来开餐厅做生意,那还不如把报废飞机改成爱国拥军教育基地。小孩子都讨厌僵化的教育模式,但有几个人能扛得住对飞机的向往。别说幼儿园小学还有中学的学生了。就是大学生,叫他们上飞机参观,他们舍得拒绝?我听说现在有的大学军训时间很长,大家抗拒的情绪也比较激烈。你们带人钻钻报废飞机,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说不定大学生直接报名参军了。”   跟几十年后在校大学生或者高校毕业生参军司空见惯不同,眼下愿意参军的高等学历者还是比较少的。而部队想走向现代化,归根结底得落实在人上。   时代已经不同了,在他们还沉浸在过去的荣光中时。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说年初的那一场海湾战争吧。被打傻的岂止是伊.拉克,整个世界都惊呆了。   所以战争打响时,他跟着电视上的军事专家一道盲目乐观什么游击战术什么人民战争的海洋。事实上,在绝对实力面前,其余的都可以被直接碾压。   梦醒了,知道要奋起直追了,但积重难返,哪里是嘴上说说就能轻易解决问题的。   周秋萍还在劝他:“改成爱国拥军基地,你们改造的钱都不用掏,直接弄弄就好。要是你们觉得太亏,再卖点饭。不用搞多花里胡哨的,平常部队战士吃什么就卖什么。刚好让大家体验正儿八经的军营生活。”   肖部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亏不亏的问题,是我们真缺钱,缺口太大,我们也没办法。”   那她可真没辙了,部队本来就不该干经商挣钱的活。   彭阳在边上憋了半天:“那你们干脆老实吃租金或者转让空地挣钱得了。别一天到晚拿部队的东西做人情。同样地段的铺面,人家正常出租一个月一千块,你们首长的亲戚过来租,立刻月租几十块。这才是真金饭碗讨饭。”   肖部长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哪有这种事。”   彭阳现在离开部队了,说话愈发不讲究:“没有?领导,说话摸良心啊。部队这种事还少吗?你们做生意只要还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那就绝对做不出名堂来。远的不说,咱现在就说飞机的事。前几年,哦,就是1986年,经委和空军搞了个联空公司,专门弄民航运输的。搞得怎么样?一天到晚亏钱,全靠军费开销贴钱。明明人家民航用的油是议价油,比我们用的国拨价高了一倍,为什么我们亏的比他们还多?一个字,乱!动不动就一堆一分钱不掏的飞行任务。给上级单位空运水果,飞行任务。怎么不见你们给战士空运点儿新鲜蔬菜啊?送退休首长回家省亲,还是飞行任务。咱们战士退伍回乡,怎么不见你们送送呢?”   肖部长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因为虽然他不是联空的人,但他总不能讲彭阳在胡说八道。   上级嘛,当然要优待。老领导嘛,肯定得照顾。   都是劳苦功高,能说什么呢?   彭阳冷笑:“你们做生意哪是做生意,就是搞腐败。国家给你们机会大腐败还不够,里面再来个小腐败,饿死一堆兵,肥了一圈官。”   所谓的大腐败概念,还是这段时间他在深圳学到的。   岭南不愧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1991年不仅有不知来头的炒股培训班,还有企业家培训班,跟你讲什么叫做生意,什么叫经济。   彭阳跟着去深圳时,担当的角色是保镖。但因为余成也一块儿去了,很多时候他和周秋萍待在一处。所以彭阳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跟着。   刚好有的企业家培训班或者讲座之类的就在大酒店里举行,他没事的时候就以东方贸易公司代表的身份跟朱莉一道溜达过去听一听。   讲课的人来来往往,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深圳大学的一位经济学教授,讲现在大陆党政机关以及部队经商实际上是腐败的一种体现。   这话怎么讲呢?管理部门攫取了老百姓正常的权利,比方说做买卖。他们限制了经营的范围和种类,把这个正当权利作为特权给机关给部队享受,不是腐败又是什么?   用这种方法筹措经费,是饮鸩止渴,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当时彭阳就被震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和朱莉争执了一番之后,他又发现人家讲的是事实。   他再思考部队后勤做生意,发现的确如此。比方说烟酒买卖,利润额度很高,换成一般个体户,根本做不了这个生意。   但他们的服务社就能做。   现在想想,又凭什么呢?   可惜即便如此,部队的经济状况并没有明显好转。当官的日子好过,底下的兵却只能艰难度日。   那钱去哪儿呢?大腐败的背景下必然会导致小腐败。反正都是特权,已经不平等了,那特权当中当然还要三六九等,还要有大特权。   肖部长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人家都转业了,不是你部队的人,难不成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相反,人家现在是东方贸易的干部,他们部队还想接东方贸易的活呢,他才是甲方爸爸。   周秋萍打哈哈:“这也不是一家一户能解决的事,是上面的政策。我就说吧,别搞这么麻烦了,直接改成爱国拥军基地还方便些。不管是亏是赚,起码政治正确啊。不像开餐饮店,万一亏了,上级的板子打下来,肯定得有人接着吧。”   肖部长刚想说不可能会亏本,他又不是没看到飞机餐厅生意多好。   周秋萍就抢先一步:“毕竟你看当初京城的肯德基生意那么好,结果到外滩东风饭店开,生意又有多差。人家是国际大公司,扛得住,所以差就差点,也妨碍人家开分店。像我嘛,我虽然穷,手上缺钱花,但我也不等着飞机餐厅挣钱吃饭。做买卖这种事,亏损三年都正常,只要后面缓过气来就行。”   肖部长差点没当场晕倒。   还亏损三年?他指望今年就把本钱收回头的。   周秋萍骇然,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我可不敢想这么多。现在海城做餐饮生意的人太多了,大家一时新鲜才到飞机餐厅吃饭。等过了新鲜劲儿,肯定会被其他的店吸引走。到时候是亏是赚,真说不清。”   肖部长又开始犹豫。   天底下做买卖的最纠结的就是他这种,只想赚钱,承受不起亏钱。也不想想看,要真有这种好事,还轮得到他们吗?位置更高的人早抢光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这样,咱们合伙再开一个餐厅。我们出飞机,其他的你们负责。”   周秋萍直接摇头:“卖飞机给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合伙了就算了。朋友不要合伙,一谈钱就伤感情。”   包括到现在做生意,她和卢振军以及曹敏莉也泾渭分明。当吃干红的股东可以,帮忙介绍生意也行,但彼此的经营坚决不插手。   官多法乱。   可肖部长又舍不得将退役飞机三文不值两文地卖掉,就只好到告辞的时候还在纠结。   等到他走了,朱莉询问自己的上司:“他们是卖还是不卖呢?”   张国富瞧不起他那肉兮兮的模样,直接嫌弃:“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帮人就是这个德性。搞个屁,他们又不是没开过饭店,挣钱了吗?挣钱还打什么飞机的主意。”   彭阳有点担忧:“他要真自己做了,咱们怎么办?”   周秋萍好笑:“他做就做呗,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又不是只有部队有飞机。   别忘了,民航也有飞机。   早期民航使用的飞机也到了退役的时候,他们现在不得不外租飞机用呢。   做不了部队的生意,他们就和民航打交道好了,大家又不是没交情。   彭阳眼睛一亮,立刻竖起手指头叫好:“对对对,别以为仅此一家,别无分店。没有王屠户,还要吃带毛猪咯。他最多也就开在海城,咱们可以全国遍地开。”   不承想未等周秋萍和民航公司通气,表示对人家的退役飞机感兴趣,过了没两天,周秋萍在家等着吃晚饭的时候,肖部长又主动联系她了。   核心思想就是,他们的退役飞机你还想要不?   要的话,最好拿新飞机来换,还是按照之前的方法交易。   实在没新飞机,那就掏钱买吧,他们可以考虑卖。   周秋萍特别惊讶,还调侃了对方一句:“你们不搞爱国教育基地了。”   “搞什么搞?没钱。”肖部长的兴致显然不高,只草草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余成刚好从厨房端了红烧鱼出来,但她的表情奇怪:“怎么啦?”   “怎么了?老肖那家伙怪怪的。”周秋萍摇头,招呼小朋友们,“吃饭了,赶紧给我洗手去。”   小朋友自行克扣口粮的谜底揭开了。她们之所以早餐吃的少,是因为幼儿园上午的点心从小馒头换成了牛奶加鸡蛋。好像是因为那个蛋奶计划。   如此一来,胃口再大的小朋友也得削减自己的早餐配额,不然扛不住啊。   周秋萍看了眼时间,打电话给人在东欧的卢振军,又说了飞机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肖部长他们突然间想开了,又想要飞机了,跟之前一样的方案。”   卢振军之前和张国富联系的时候,听说了这边后勤也想搞飞机餐厅的事,当时就觉得不太靠谱。   现在他们放弃了,他自然高兴:“那是最好的,一线部队就该好好训练,好好做正经事。这些不是他们该干的活。”   “我也早说过这话呀。”周秋萍笑道,“就是那会儿他们转不过弯来。其实我又不可能坑他们。”   卢振军表态自己会加紧搞飞机。   最近他一直在忙着转手车床和铝地板,名气算越来越大了。   等挂了电话,刚才还笑眯眯的卢总微微皱眉,想了会儿,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发小。   他和对方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海城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对方直接打哈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一点小事。”   其实事情并不小,就是比较难看,不方便公开。   怎么说呢?   之前不是有个被台湾情报部门收买的台湾商人跑到江州去做生意,顺带着收罗情报嚒。   人家不仅古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情报贩子也做的有模有样,那收买的线人可以说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倘若不是他因为种种因素早就被盯上了,说不定还能成为情报界的传奇。   “他不是去年就被捉了吗?”卢振军搞不明白,“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发小哭笑不得:“有个蠢货呗,去年阴差阳错没被挖出来。他忍了一年,觉得自己卖了情报没拿到钱很亏,又想继续挣几千美金,所以就主动按照以前的联系方法发信号了,自我暴露了。这人是个中校,以前和那个台湾商人做过生意,在夜总会真是玩疯了。这个事情搞出来,军区很没面子,觉得现役军官做生意,很容易出事。所以,他们好多项目都停下来了。”   卢振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出。   他就说老肖这个人他知道,挺执着的,没那么容易放弃。否则当初也不能把打口磁带的生意撬了大半到海城。   他跟人打完招呼挂电话,招呼小陆:“那个飞机的事情你跟进了,不要放松。”   现在部队都要缩紧做生意,那更没钱了。   他这个在外面的人,也只好想办法多弄点钱。   作者有话说:   关于当时军用飞机参加民航运输的情况,资料来源于《谈军用运输机参加民用航空运输》,1988年03期《军事经济研究》,作者为空军航空杂志社张凌云。 第433章 不如直接做外带   家丑不可外扬, 这种蠢间谍做的丑事自然不好叫外人知道。   好在周秋萍也不在意。不管是什么原因,能把飞机弄到手就是她的本事。   结果她看到要接手的飞机,顿时想翻白眼。   我的同志呀, 总共才32个座位, 请问到底是谁给了你勇气觉得在这上面也能开起来餐厅。   除非你是经营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菜叶子也能卖出黄金价,你爱吃不吃的那种专门收富人智商税的店。   否则体量摆在这儿, 营业额能上到什么程度?   你要说地方小用的人工少, 不好意思,这时代的人工真的不值钱,可以算是所有开销中最小部分之一。   所以,飞机的大小决定了餐馆真的不好开。   肖部长还振振有词:“我们把最大的飞机给你了呀,这已经是我们现有的最大的了。把这前面后面都拆了,位置靠近点, 不也能凑合着坐七八十个人吗?”   周秋萍都想呵呵了。   老兄, 你要不要干脆让大家前胸贴后背呀?   氛围, 飞机餐厅最重要的卖的还是氛围。你这样乱七八糟的环境,还想从人口袋里掏出钱来?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肖部长没辙, 这已经是他能弄到的最好的货, 更好的, 那就没办法了。   他抄手跟人从头走到尾,突然间脑洞大开:“你不是说可以搞个爱.国拥.军基地吗?要是做餐厅嫌小,干脆就改成基地?”   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 头发又日益稀疏,彭阳都要忍不住给他一下。   真不要脸, 东西在他们自己手上的时候, 让他们做基地像割了他们的肉一样。现在卖出去了, 居然还要替买主大方。   实在是绝!   他虽然没动手, 但并不妨碍他动口:“哎哟,我们是国还是军啊?我们搞拥.军爱国基地,名不正则言不顺。”   周秋萍也没兴趣当冤大头。在其位谋其政,该谁做的事情就自己做,谁欠了他们的吗?   肖部长尴尬,摸着鼻子道:“不做就不做呗,其实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对现在的他来说,最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是钱。   肖部长日理万机,陪他们走了一圈就有事告辞了,只剩下个面庞青涩的新兵蛋子负责继续陪他们参观。   首长一走,小士兵就活泼多了,眼睛珠子直转,不停地怂恿他们继续好好参观。   周秋萍看他急切的模样,笑着问:“你是不是想看驾驶室,去看吧,没关系,我们在这说会话。”   因为要开餐厅,之前他们关注的是客机舱的大小,只在外面扫了眼驾驶室。   小士兵下意识地想抬脚,又硬生生地收回头,还没完全展开的脸绷得紧紧的:“首长说了,我要陪同你们。”   周秋萍哭笑不得,点头道:“行吧,那你带我们过去参观下。”   估摸着还不到20岁的小士兵瞬间眼睛就亮,脸上绷不住的笑:“好嘞!”   等进了驾驶室,他眼睛珠子简直粘上去了。   周秋萍笑着邀请他帮忙介绍,可惜他不知道。他刚入伍没多久,从来没开过飞机,也没学过。   因为不能满足客人的需要,小士兵相当窘迫,琢磨了半天才试探着问:“要不你们等一等,我给你们找个懂的人来。”   周秋萍还没反应过来,这娃就欢快地撒开脚丫子跑了。   她瞬间无语,怀疑这小孩会挨批评。领导让他陪同,真正的用意难道不是为了防止他们乱碰东西吗?   他都跑了,还有谁看着他们。   朱莉询问老板的意思:“要不要这架飞机?”   让她来看,还是选□□航公司合作更为合适。毕竟这架苏联产的飞机太小了,能够接待的客人也太少。   周秋萍却有些迟疑,她在机舱里走来走去,不停地琢磨:如果要了这架飞机的话,那她怎样扩大营业额呢?   地方太小,的确是个问题。   小战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后面跟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穿着便装,举止却还是军人的做派。   看到周秋萍等人,他主动做自我介绍:“我以前是飞行员,前两年精简整编之后,我就回家了。后来实在没事,就到三产公司来帮忙。这飞机以前就是我开的,你们想了解哪部分?”   周秋萍下意识道:“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今年贵庚?”   那老飞行员笑了:“贵什么庚啊?我今年53,48岁退役的,开了差不多30年飞机了。”   朱莉惊讶不已:“你在部队三产公司,是那个联航吗?”   老飞行员摇头:“这不是一回事,三产公司就是三产公司,我现在跟飞机不搭界了。”   周秋萍感觉特别惋惜:“您现在应该是当打之年,经验那么丰富,到航空公司就是宝贝。”   老飞行员不以为意:“宝贝啥呀,我们这些老白菜梆子到哪儿都遭嫌弃。全国才几个航空公司,又需要多少飞行员。”   周秋萍追问:“像你这样的飞行员有多少?”   “多了去,我们那一批全都被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种是最不稀奇的。”老飞行员可不敢把自己当宝,相当主动,“你们想了解哪方面啊?”   在场的三人没一个要学开飞机,好奇也好奇有限。在了解过简单的流程之后,他们就客客气气地跟人道谢,然后告辞离开。   新飞机的合同还在谈判过程中,周秋萍倒不是今天就要把退役飞机提走,还得再好好斟酌一番。   三人离开军用机场,朱莉询问老板:“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一趟市民公园,看田彩霞那边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后面如果把飞机餐厅做成连锁店,那还得从市民公园店里抽人过来,生意能不能做下去,实际管理者最有发言权。   田彩霞是为行动力很强的店长。   周秋萍刚说了在外面给顾客准备候机厅,她立刻就搭起了巨型的遮阳伞,直接在飞机外面的草地上摆上了餐桌椅。   拿了登机牌的顾客可以凭牌去取用一杯咖啡外加一只蛋挞,然后自己带走吃,或者坐在遮阳伞下,随大家的便。   周秋萍走过去时,默默地在心中数了下。大遮阳扇下面除了典型的一家人之外,基本都是青年男女。   可见这个时代的男女同志谈个朋友想找合适的场所可真不容易,这也是块巨大的市场。   田彩霞刚好从飞机里出来,她一开始没看到周秋萍,直接去了咖啡售卖点。   那里有对年轻男女正在说着什么。服务员显然不知所措。   问题应该是抛到了田彩霞面前,但她也拿不定主意,朝顾客说了两句,又往飞机上走。   这会儿周秋萍也靠近了,开口跟她打招呼。   田彩霞大喜过望:“老板,有件事情请您拿主意。刚才有两位客人希望可以直接买咖啡和鸡米花。他们不想上飞机。”   那对年轻人也跟着走过来。   两人衣着干净而朴实,那个小伙子颇为窘迫,却认真地强调:“我们已经上过你们飞机了,我们来野炊的,我们带了吃的。”   说着他还拍了拍随身带的包。   说话的时候,他相当紧张。   周秋萍心中了然,微笑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你们希望是咖啡配鸡米花吗?要不要干脆就是蛋挞。”   然而那小伙子却非常坚决:“就是咖啡和鸡米花,请问多少钱?”   田彩霞迅速在心中算账,飞机餐里的咖啡是可以随时添加的,近乎于不要钱。但如果对外销售的话,那肯定是另外的价格。   “您二位加在一起,8块钱。”   小伙子强调:“我们只要一份。”   田彩霞保持微笑:“那应该是5块钱,我们还附赠一份现烤的小饼干,配咖啡最好。”   说实在的,她都觉得喝着咖啡吃鸡米花太诡异了,简直是魔幻味道。   那小伙子掏了五块钱,他的女友也数出了三块钱:“一起吧,我们要两份。”   小伙子的脸红的更加厉害,想要拒绝又不好意思开口。   最后两人还是点了两份餐,高高兴兴去旁边的树荫下野炊了。   田彩霞认真地看他们的脸,十分肯定:“他们应该没上飞机用过餐。”   她眼睛挺厉害,记人很神,短时间内看过的人都有印象。   况且这段时间来享用飞机餐的大部分是大人带孩子,小情侣只占了不到1/3。   彭阳和朱莉对视了一眼,也大概猜测到了这对小情侣的用意。他们想尝尝飞机餐,但是20块钱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太贵了。即便是一份外带全家桶,10块钱也不少。   所以他们才试图在这里买单品。   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呀。   田彩霞不再纠结,只询问老板:“新飞机怎么样?”   周秋萍摇头:“其他都还可以,关键就是小了点,才30多个座位。”   田彩霞也皱眉毛,这么少的位置能做什么?况且座位少意味着整个机舱的面积都会减小。如果安排放电影的话,条件也会受限。   这样想把生意做起来,要从头开始考虑。   田彩霞略一踟蹰,主动提出:“老板,我想过去看看。”   当初这边店里装修的时候,她虽然没盯着,但也参与了装修方案的敲定,算是有经验。   周秋萍点头:“正好你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想出新办法。”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也排个队,再吃一趟飞机餐,听说今天要飞日韩。所以他们的餐点除了寿司之外,还有韩式炸鸡和炒年糕。   周秋萍好长时间没吃了,居然还有点想念。   她琢磨着其实韩式炸鸡很可能更能迎合海城人的口味,因为它的蘸料口感偏甜,跟一般的炸鸡很不一样。   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排队,又有一家人跑过来想购买炸鸡块。他们同样不上飞机,自己野炊吃。   田彩霞这回经验丰富了,很快就算好了价格。单一的炸鸡块配饮料,还是五块钱。   那位家长痛快地掏了钱,买了一份炸鸡块,一边走一边教育孩子:“咱们今天看到了飞机,吃到了飞机餐,我们也是坐过飞机的人了。”   让孩子高高兴兴捧着装炸鸡的纸桶,脸上写着的都是满足。   其实5块钱吃一餐,对1991年的海城居民来说也不便宜。但跟上飞机正儿八经地享受飞机餐比起来,这又是相当实惠的选择。   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这两拨客人打头,后面陆续过来想这样购买飞机餐的人越来越多。   每个人给出的理由都是他们想野炊,不愿意待在飞机上。   田彩霞满足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到后面彭阳都担忧:“他们以后会不会都要求外带,不愿意上飞机吃了?”   毕竟谁都抗拒不了便宜的诱惑。   朱莉却十分笃定地摇头:“不会的,上飞机吃的是环境和服务,不然大家为什么特地跑过来吃飞机餐?不如随便找家饭店好了。”   田彩霞也信心十足。作为店长,她更多考虑的是营业额和利润。这些人不在飞机里用餐,就意味着把餐位留下来了。   而且一份简单套餐5块钱,大家吃了一次,后面第二次掏钱购买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积少成多,最后从他们身上赚到的钱真的一点也不比固定客人少。   彭阳感觉疑惑,看看飞机又看看那些欢天喜地野炊的人,总觉得哪儿很微妙。   朱莉本来没打算理会他,这会儿还是好心解释了一句:“因为是看着飞机吃啊。”   如果换一个地方,未必有这样的效果。   来点外面的人逐渐增多,田彩霞不得不安排了一位服务员专门负责这工作。   到后面,她感叹不已:“听说肯德基在京城有一家店,专门做外卖,不接待坐进去吃的顾客。我还想那生意好得了吗?去肯德基不到店里吃东西,就没那个意思了。现在看,说不定人家的生意很好呢。”   把肯德基拎到外面吃,让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人羡慕,其实也能提升愉悦感。   就好像在这里野炊的人一样,他们用的是飞机餐厅提供的一次性餐具,外包装都一模一样,同样可以给看到的人一种心理暗示。   看,我们吃的是飞机餐,我们刚从飞机上下来。   为什么老话说要衣锦还乡?被人羡慕会让人心情很好啊。   田彩霞瞬间就决定了,他们要开一条专门的外卖线,满足来公园游玩的客人的需要。   周秋萍听她说到这儿,也脑洞大开:“要不干脆新飞机就做外卖吧。”   短期内想培训出新的服务员其实很不容易。毕竟大家是按照空乘人员的标准训练的。   但如果新店不做堂食而是只做外带,那么需要的服务员数量就能大大减少,可以短期内就开门营业。   彭阳又开始忧心忡忡:“那这个外带多少钱?10块钱的话,人家会不会觉得新店很划算,不到这家店来吃了?会影响生意的。”   毕竟市民公园的纯外带还不能上飞机,和20块钱的标准套餐有本质区别。   朱莉却摇头:“应该不会,单纯的上飞机参观和接受空乘人员的服务概念完全不一样。很多客人是冲着优质服务来的。”   田彩霞也点头:“嗯,如果只做外带的话,那么倒不用担心位置不够坐。”   于是接下来大家的话题就转变为该如何把这个外带店做好。   参观是肯定要参观的,最好由飞行员带着安排参观,然后用模拟系统示范如何开飞机。这样可以满足顾客的好奇心。   今天帮他们介绍飞机的飞行员,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兴趣过来工作。要是他在的话,那么做示范就更加有说服力。   餐点要和市民公园的店同步,按照统一的配餐路线。   大家说了一通,愈发感觉这个店可以做。只要控制好流程,挑选好地点,生意应该很可以。   毕竟现在的店已经超负荷运转了,条件的限制造成了大批潜在顾客流失。   田彩霞回去交代了下工作,换了衣服,跟着周秋萍他们准备上车离开。   一家游客从他们车旁经过,奶奶模样的老太太抱怨道:“市民公园也没什么好玩的,看来看去就是这点东西。要说环境好还得青山公园,这飞机怎么就不飞去青山公园了?”   她家儿媳妇则表态:“飞在哪里无所谓,就是其他公园没有飞机餐。在这里买了带过去,东西都凉了,再吃的话味道就差远了。”   她丈夫教育小孩:“非得要吃这个吗?清江公园的包子不好吃吗?”   小朋友却坚持:“我就要吃炸鸡,我就要吃薯条。”   一家人渐行渐远。   周秋萍看着他们却若有所思。   田彩霞疑惑:“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周秋萍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公园人流量很大。”   彭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不是废话吗?公园人流量不大的话,为什么要暑假这里开店呢,冲的就是人流量来的。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我觉得公园人流量这么大,好多人都过来野炊。他们吃的东西大部分是从家里带的,到了公园,热的东西也凉了,口感会变差。所以他们也期待可以吃到刚刚出锅的新鲜的食物。”   上规模的公园基本上都有服务社,同样有卖吃的的地方。有可以坐在店里吃的饭菜,也有卖面包蛋糕的西点房,卖包子的地方同样不少。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卖洋快餐的地方。”   面对老板的提问,彭阳笑了:“肯德基不是有人民公园店吗?生意好的很。”   他话音落下,又下意识地又回头看飞机餐厅,总觉得自己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什么。   朱莉询问老板:“那您的意思是想在公园里卖美式快餐?”   周秋萍摇摇头:“倒也不必固定是美式套餐,我的想法是要有方便携带的小吃,然后还有奶茶,这样有吃有喝,很适合野炊。”   彭阳疑惑:“奶茶?那玩意儿大家能习惯吗?”   他去过内蒙,喝过人家的奶茶,结果第一口就直接喷了,因为感觉好奇怪。他只听说过在牛奶里放糖,没听说过放盐啊。   朱莉微微皱眉,试探建议道:“不如用珍珠奶茶吧,台湾的珍珠奶茶。前两年我过,台湾的珍珠奶茶店真的是一夜之间开遍了大街小巷,特别受欢迎。那个是甜的,口感很不错。我觉得他们搭配小吃,可能会更合适。”   周秋萍笑了:“我说的就是台湾珍珠奶茶啊,用它配炸鸡或者其他小吃,就是一份标准餐。”   她伸手指车窗外的包子铺,“看,就像那里,有一个小门面就行。鸡排鸡块经过了深加工,请客人点餐的时候可以现场炸,然后热气腾腾的就让对方带走,满足大家吃热餐的需求。”   田彩霞也看那个包子铺,半晌才冒出一句:“那房租倒不贵。”   因为地方够小啊。   想到这里,她也跟着脑洞大开了:“老板,我觉得这个生意还是有搞头的。”   因为门面小,投资成本就低。   因为不提供堂食,所以需要的人工也少,甚至一个人都能搞定。   倘若生意特别好,一个人忙不过来,再加一个人,一边负责收银记账,一边负责炸机做奶茶,也能搞得赢。   到后面大家讨论的话题就变成了如何简化制作流程,反正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食物提供给顾客。   晚上周秋萍结束工作回家,比余成还早了一步。   余成撸起袖子到厨房给她帮忙时,问到了新飞机的事:“还顺利吗?”   “飞机太小了,我们准备只开放参观然后提供外带,不做堂食。”   余成点头:“那生意应该不错,学生们集体过来参观,估计会有很多人买外带。”   周秋萍随口回道:“你怎么知道学生们会集体过来参观吗?那可说不准。”   余成奇怪:“你不是搞了爱国拥.军教育基地嘛,学校肯定会组织参观的。小孩子对这些真的没抵抗力,你看肯德基里全都是小孩。”   周秋萍愣了下,她还真没想搞基地的事,因为嫌麻烦要倒贴钱,又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可这么一想的话,好像这个基地又完全可以搞。而且因为够新鲜,真不愁没人愿意过来参观。   甚至连飞行员都是现成的。 第434章 其实邮市更疯狂   周秋萍拿出张纸, 列出□□国拥.军基地的优缺点。   缺点很明显,两个字:麻烦。   跑手续拿审批麻烦,改造飞机也麻烦。最重要的是折腾半天还师出无名。   军和国, 哪个是私人老板能沾上边的?万一上级领导看不顺眼, 认为阿Q没资格革命,到时候直接喊停, 你岂不是花钱打水漂了?   但与此同时, 优势也很明显。   首先一个拥.军爱国基地,政治高度站住了,必要的时候拉出来作为正能量宣传很合适。   其次她其实并不太清楚海城的发展顺序,也不敢保证现在位置还算比较偏的东方大厦等到盖好了之后,是不是真的能人流量起来。   所以最早她就打算将飞机餐厅开在东方大厦旁的竹林里,好给未来的大厦引流。   如果是爱国拥军基地的话, 引流的效果应当更好。   只是如果操作这件事, 要考虑的事情还是挺多的。最重要的是她又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迫, 干这活只能自己上。   不得不承认人类的本性是懒惰,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现在她都已经习惯当老板, 不太乐意自己跑了。   可是贸易公司的人忙得要死, 广告公司的覃经理也同样忙到飞起,田彩霞光忙着店里的事就恨不得把自己劈开来用。   她总不能让朱莉去跑手续吧,朱莉对海城还没她了解呢。彭阳也不行, 方向不对。   周秋萍还在犹豫不决,高兴同志从养鸡场回来, 听了之后却毫不犹豫:“做啊, 多好的事情, 多体面。我跟你讲, 我听他们说,以前这条街是洪半街,说半条街的铺子都是洪家的。现在你晓得哪个洪不?可前头那个学校,过了多少年人家都晓得是谁建的。”   老话说修桥铺路盖学堂,为啥要比盘铺子体面。前面明明都是烧钱的交易。但这都是大家踏踏实实得到好处的事,人家自然就感念。   周秋萍哭笑不得:“阿妈,我这已不是修路二也不是盖学堂,不一样。”   “咋就不一样,一回事。”   高女士有高女士的固执。虽然老年大学只教了她画画,也没带她学过古文,但她有种“富则兼济天下”的思想,到今天还为没有给奥运会捐款的官方渠道而耿耿于怀哩。   老太太脑洞大开:“要不你就干脆盖个博物馆,我听说外国有的船就是博物馆。你这好歹也是飞机,当然可以做博物馆。”   青青和星星瞬间激动,直接跑过来抱妈妈大腿,圆溜溜的眼睛比灯泡还亮:“妈妈,我们家有博物馆了吗?以后我们可不可以请小朋友来家里玩?”   上个礼拜,幼儿园才带他们去博物馆参观了呢,好好玩的。   余成在旁边思考此事的可行性:“如果有博物馆的话,其实还可以跟区里申请开一条公交线,方便大家过来参观。我觉得这事儿不是不可以试试,这对政府文教工作来说是个亮点,年底写在工作总结里绝对好看。而且关键是不需要他们掏钱,只需要他们给个名字就行。”   周秋萍眼睛也亮了。   一个地方是否热闹繁华,很大程度取决于交通。老话说的要想富先修路很有现实意义。   海城的发展是伴随地铁建设动起来的,但修地铁成本高,速度慢,在地铁四通八达之前,在小汽车成为家庭标配之前,公交车才是一个城市真正的经济大动脉。   新开设一条公交路线,只要程序走得快,真正施行起来难度系数要远远低于地铁和私家车。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抓起筷子:“行,那我就试试吧。”   卢小明一直旁听不说话,大概是两个妹妹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衬托得他简直惜字如金。这会儿他也笑出了酒窝,声音脆生生:“阿姨,你一定行的。”   周秋萍好笑:“呀,你也想要博物馆啊。”   星星迫不及待替哥哥回答:“博物馆,好气派的。”   周秋萍看小女儿那炫耀的样子,很想把她抱在怀里狠狠揉一顿。人类幼崽,可可爱爱,实在很适合吸一吸。   老张抬头看了眼时钟,突然间开口提醒:“电视要放了。”   星星激动死了:“我的杰瑞!”   周秋萍满头雾水,等到电视机打开,才发现原来就是那个动画片《猫和老鼠》,但现在翻译的名字叫《托姆和小杰瑞》。   周秋萍好笑,看不出老张瞧着老成,还是很喜欢看动画片的嚒。   结果他却只扫了一眼,又继续吃晚饭。   周秋萍还疑惑呢,短短一集动画片放完,插播了条广告。哟,电视机上的人有点眼熟啊,这圆脸圆眼睛的,嘿,不是她家两只妞妞嘛。   两只小包子姑娘欢欢喜喜往前奔,抱住一位上年纪的女人的胳膊:“奶奶,我们今天在幼儿园得了好宝宝,我们要去吃飞机餐。”,然后是卢小明手里拿着写了满分的试卷,跑到一对中年男女面前:“爸爸妈妈,我考了100分,我想去吃飞机餐。”   周秋萍立刻扭头看三只小同学:“这是你们拍的广告?”   星星已经忘了这茬,这一个夏天,她拍了好多广告,她甚至搞不清楚广告的主题分别是什么。   青青同样迷糊:“是的吧。”   卢小明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嗯,覃阿姨喊我们拍的,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秋萍哈哈大笑:“对对对,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便宜了别人。”   别说,这广告虽然简单,但指向性很强。直接把飞机餐和奖赏捆绑到了一起,诱惑力相当可以。   星星扭啊扭,要跟妈妈贴贴脸讲悄悄话:“妈妈,我生日可不可以去吃飞机餐啊?”   周秋萍坏心眼上线:“哎呀,妈妈听说杨蕾姐姐要飞航班了,最近都不能去餐厅了。”   小姑娘惊恐地瞪大眼睛,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呢?她瞬间小脸垮了,委委屈屈:“可是我要上学啊,我不能去坐飞机。”   周秋萍同样惊恐:“阿妈,她到底有多少钱?”   居然都觉得坐飞机也无所谓了。   高兴同志其实也没数,在这方面她对孩子是放养。还是青青跑回房拿来了他们的储蓄罐。真的是罐,是个大罐子,以前用来装饼干的铁皮罐子,盖上盖子放在地上可以给小朋友当板凳的那种大罐子。   之所以不是先前的小猪储蓄罐,是因为那个太小了,早就装不下了。   可饶是这样的大罐子,里面也塞得满满当当。   周秋萍赶紧扒掉碗里剩下的饭,洗手将罐子里的五块十块倒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五一十地数起来。   呵,可以啊,这两只小家伙一个夏天竟然挣了2300多块。   她们总共拍了多少广告啊。   卢小明在旁边解释:“还有电视,我们拍电视了。”   海城电视台有自己的电视剧制作中心,拍过风靡全国的热播剧。现在地方电视台拍戏很少全国海选,基本遵循就近原则。小银星艺术团是电视台主办的,导演拍戏找演员时当然也优先从里面挑,方便。   虽然他们演的不是主角,只陆陆续续拍了半个月,但拿到手的片酬不少。其中卢小明有场夜戏,夜班费就拿了五十块呢,比普通工人的夜班费要高得多。   小学生有点遗憾:“本来青青和星星也有的,但她们睡着了。”   周秋萍听的相当长见识:“这么高啊,前两年在江州倒没听说有这么高。”   卢小明肯定地点头:“我们老师说他上中学时,嗯,就是1984年被峨眉电影厂挑中了去拍戏。有次吃过晚饭拍到凌晨,夜班费是34块钱,跟老师爸爸一个月的工资一样高。”   老师说这件事是因为觉得现在拍戏片酬降低了,毕竟眼下海城工人月平均工资已经两百大几了。不知不觉间,大家的收入就这样涨了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秋萍瞬间了然为什么90年代海城的吃鸡市场会那样火爆了。核心因素还是在于大家的荷包鼓了,吃完新鲜之后也可以继续吃品味。   她的养鸡事业的确大有前景呢。   周秋萍挥舞着手上的钞票,询问小朋友的意见:“这些票票是给你们存银行还是怎么样?”   虽然不干涉,但她还是要诱导孩子别把钱都放在吃飞机餐上。小朋友要有投资理财的意识的。   青青和星星还真没概念,她俩真正的身家当然不止这两千块钱。要知道,她俩也是吃过海城股市大牛市红利的人,现在俨然小富婆。   票票要做什么呢?小朋友苦恼得小手托小脸,发出花钱好苦恼的人间凡尔赛喟叹。   周秋萍也觉得这点钱买股票太少,跟着转起脑筋来:“要不,我们买猴票吧。”   她到今天都记得猴票的万元辉煌,忍不住不发这个财。   没想到彭阳先惊讶地瞪大眼睛:“两千块钱还不够买两张猴票呢。”   屋里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邮票都这么贵了?   彭阳十分笃定地点头。他回海城了,消息网自然要比在深圳灵通。   要说今年最挣钱的,其实还真未必是股市,邮市那才叫正儿八经的大牛市呢。   “侯晓斌有个同事病退的,今年炒邮票真的赚疯了,他就是炒那种邮资明信片。二月份吧,一毛钱的进价,后面涨到了9块多,差不多整整一百倍。你们说是不是疯了?去年深发展也赶不上它吧。”   周秋萍深深地懊恼自己还是人生阅历太少。要知道有这种好事,她当初无论如何都要掺一脚。那她现在就不愁拿到地也没钱盖大楼了。   高兴同志则听得心惊肉跳:“乖乖,现在大家都好有钱啊。”   她不懂炒股也不明白炒邮。但她明白要是大家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这些玩意儿肯定玩不转,又不能填肚子。   周秋萍则若有所思,经历了1991年的投资市场狂热,她现在真的能明白为什么会出现海南房地产泡沫和证券市场的第一轮真正意义上的大熊市了。   因为大笔热钱涌入,大家无所释放的投资热情终于在南巡谈话后有了发泄的渠道。于是地皮、有价证券这些被迅速炒热,然后又迅速跌落神坛,只留下一地鸡毛。   好在高速发展的经济列车迅速呼啸前进,驶过了巨坑。   邮票太火了,现在品相好的邮票很难得,大家都跟捂股票一样死死捂着,等它继续一飞冲天。   看来投资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出手的。   彭阳询问周秋萍:“老板,你手上是不是有猴票。侯晓斌他那个同事想买,说一千三他也要,要是整版的价格可以更高些。”   猴票一直是炒邮客心目中的No.1,地位超然的那种,很有收藏保值价值。   周秋萍十动然拒:“谢谢他厚爱了,我这准备留着当传家宝呢。”   现在卖,其实很划算。   1989年初她买的时候虽然比市场价贵些,平均下来每张邮票到手就花了她差不多五六十块。现在这个价格翻了差不多二十多倍啊,能不划算吗?   但她真打算拿这些邮票当底子,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会出手,这样就算穷了,卖邮票也能保证不至于吃不上饭。   这,大概就是她跟顶级富豪的差距吧,总想留点什么保底,挺小农经济思想的。   彭阳点头:“也是,现在谁舍得往外面抛啊。”   这事暂且放下。   周秋萍全心全意盯着改造退役飞机当博物馆的事儿。   她要先问问人家老飞行员愿不愿意过来帮忙当讲解员。换个人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   年过半百的飞行员赵永军倒无所谓,他在部队干了三十年退役了,待遇并不低,回老家其实是可以转干的。   但他因为一家人始终生活在海城,回去反而不适应。再加上他对部队有感情,舍不得离开。所以才转去三产公司,用他话来说就是混日子。   现在让他过来当讲解员,虽然不能再上天,那好歹也能过过干瘾。   周秋萍没忍住,到底问出了声:“我听说民航挺缺人的啊,他们都自己培养飞行员了。你这样的老飞行员应该抢手才对。”   赵永军赶紧摆手:“哎哟,周老板我跟你实话实说吧,人家确实看不上我们这帮老家伙。现在民航的飞行员要一口英语,因为国际飞行员联系都是靠英语,这样方便交流彼此的位置,防止出事。我说实在的,袜子不在鞋子里我还会说两句,英语,黑哟哟,我26个字母都说不周全。”   “袜子不在鞋子里是什么?”   “俄语,星期天的意思。我们那一辈对英语没要求,也用不上。而且我们部队开飞机,要求的是速度,舒适度什么的标准不高。人家民航的老总坐一回脸就不好看。”赵永军说着还嘿嘿笑了起来。   笑得周秋萍那叫一个默默。   好吧,她其实上辈子也听说过个段子,就是说俄罗斯的飞机晚飞两小时也能提前一小时到达。因为培养民航飞行员太贵,俄罗斯都是直接招退役空军上岗。然后战斗民族就把客机开成了战斗机。   当时她以为是调侃,没想到居然是事实。   朱莉也无语,半晌才开口问:“赵先生,那你为什么不开慢点呢?”   赵永军摆摆手,实话实说:“几十年的习惯了,没那么容易调整过来。咱的优势是经验丰富,干了这么多年,啥险情都见过,但这个操作手法真不一样。再说我们用的都是苏联飞机,现在流行的是欧美飞机,习惯啊,各方面都不太一样。苏联飞机驾驶室里是五个人,有机长、副驾驶员、领航员、报务员还有空中机械员。美国飞机,两个人就行。人家民航公司找年轻娃娃教,后面能用几十年,找我们这种老白菜帮子,最多干十年就退休了,也不划算。”   周秋萍只能沉默了。   果然万事皆有因,每个选择都是人家权衡利弊之后认定的最优选。   赵永军虽然看得开,但干了一辈子转行,还是免不了惆怅:“咱们的民航飞机太少了,坐飞机的人还比不上东南亚的小国家。没辙,太穷了,自己造不了还没钱买,只能凑合着过日子。”他目光悠悠,饱含期待,“啥时候咱们国家能出门就坐飞机就好了。又方便又快。”   周秋萍脱口而出:“再过三十年,你且看,肯定行。”   她重生前看新闻说我国机场数目世界第一。但说实在的,那会儿她出门更加愿意坐高铁,快,不用等那么长时间,到的点也多,比飞机方便。   赵永军咧开嘴巴笑:“三十年?我可不敢指望咯。估计周老板你们还有希望看看。”   说着他不停地摇头。倒不是他自觉活不到八十多,而是他根本没办法想象三十年后就能达到周秋萍说的成就。   何止他呢,别看喊了那么多年的赶英超美,改革开放一来,国门一开,看到差距,谁还敢提前面的话啊。只怕被人笑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周秋萍也没办法说服人家相信今后三十年国家的进步。毕竟大饼画多了就不香了,她也是经历过“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时代的人。   她只好笑笑:“那好,您先帮着,我这边是事情定下来就来烦请您出山。”   周秋萍一行跟人挥手道别,准备去区政府找领导磨挂牌博物馆的事。   事是好事,很积极很正面,对政府文教工作来说是好事。而十年前,海城就有了我国第一家私人博物馆,目前,全市已经有二十来家了。   照理说,周秋萍想给飞机挂牌博物馆要求并不过分,前面也有现成的例子可以遵循。但问题在于主管部门领导疑惑:“博物馆是有展品的,你们的展品是什么?”   “飞机啊。”周秋萍强调,“我们展览的就是一架完整的飞机,所有的零部件都原汁原味,保留了原样。”   领导却摇头,相当认真:“不对,飞机是一个展览单位,就好像我们少儿文化宫可以承接展览,但它不是博物馆,它里面得有展品。”   周秋萍急了:“不是这么回事,主任。你看市博物馆,它里面的展品是不是一直摆着不动?是不是隔段时间就有新的展览,自己原先的收藏品也会运到其他地方去参展?这说明什么,说明博物馆里的东西在和不在,都不影响它是博物馆的事实。”   但主任却坚持:“我从来没听说过有飞机当博物馆的。它就是一个载体。博物馆最重要的是展品,甚至有没有地方倒不是最重要的。你看我们海城现在有的私人博物馆,像蓝翔筷箸博物馆,人家就是把藏品收好了放在床底下,等有人来参观再拿出来给客人看。环境不重要,重要的是展品。”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赶紧追问:“主任,你的意思是他们博物馆都没固定的屋子?”   “哎哟,海城的住房条件多紧张啊,他们都是出于热爱才想把自己的收藏拿出来和同好共享的。条件好的也有,像陈宝财蝴蝶博物馆,有差不多15个平方大的库房,陈列室也有十四平方米,很宽敞。其他的,有的就是博物馆跟家放在一起,有的就更艰苦点。”   周秋萍听不下去了,总共不到三十个平方大的地方都已经算宽敞了,可见海城的私人博物馆日子当真不好过。毕竟博物馆免费开放,他们也不能靠这个挣钱。   能坚持办到今天,只能说唯有热爱不可破。   她瞬间就有了主意:“主任,您看这样行吗?给我的飞机挂博物馆的名字,我承诺以后海城的所有私人博物馆都可以免费租用机舱当展览地点开展览。咱们都是同好,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好东西跟大家一道分享。”   真是瞌睡送枕头,她原先还有点担忧光参观飞机太无聊了,光靠模拟体验活动恐怕还不够。   现在多了这些私人展览,内容一下子不就丰富起来了嚒。   也算是双赢。   作者有话说:   91年是邮市疯涨的时候,从6月初到9月下旬,价格涨得没谱。用一日三涨来形容都不为过。 第435章 我们不想买,只想租(修改)   主管文化工作的主任对经济发展兴趣不大, 但他对辖区内私人博物馆的生存状况倒是实打实的关心。   听说周秋萍愿意提供免费的展馆,他就给没有固定展览地点的博物馆主们打电话。   好在虽则眼下私人电话对大部分家庭来说还是奢侈品,但海城的公用电话建设还是非常迅速的。只要人在家, 联系起来并不麻烦。   大部分没地方展览的馆主都表示欢迎这消息, 因为周秋萍在旁边添油加醋,说要把它打造成拥军爱国基地, 主要参观对象是大中小学生。   这刚好是馆主们欢迎的参观对象。无论干哪行的人, 只要对这行有爱,就迫切地期待自己的行当能有新鲜血液加入。   而了解,本来就是热爱的第一步啊。   有馆主们的支持,这个私人博物馆的申请就通过的特别快。想想也是,反正是不花钱的地方。   有了博物馆的招牌,周秋萍就理直气壮地去找区政府申请公交路线了。   没想到这比跑博物馆的手续还简单。区政府的负责人还挺奇怪, 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直接过来申请站点。   区里很重视东方大厦啊, 早就说了, 一定会全力配合。   就是你打算盖多少层啊?三十几层太矮了,不如多盖点儿。像人家羊城的国际大厦, 63层, 多气派呀。   你要是盖个64层, 不是更吉利吗?八八六十四,发上加发。   周秋萍可不接这茬。   64层楼,老天爷啊, 你□□层楼要花多少钱吗?嘴巴上下一张,说来就来, 写字楼盖好之前都是一只巨大的吞金兽。   她现在遍地开花, 经济压力已经很大了, 可不敢再随随便便坑自己。   盖楼这种事最害怕的就是资金链断裂, 说烂尾就烂尾了,后面麻烦多了去。   然而领导却非常热情,一直在积极地游说:“多盖几层好啊,你看现在拿地也不容易,这么好这么大的地块,轻易到不了手的。盖矮了以后很吃亏的,你盖个中国第一高楼,说出去都好听。趁着现在刚动工,赶紧多盖些。”   周秋萍本来想说一开始就没按照那么高来设计,随便加楼层容易出事儿。结果领导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再张口就来,就是存心打领导的脸。   任何一家企业想要顺顺当当地生存下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得罪领导。因为很多事情的可与不可,真的就是人家嘴巴张一张的事。   于是周秋萍做出了为难的神色,支支吾吾道:“实不相瞒,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风水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这栋楼从设计的时候开始,我们特地从香港请了大师过来看,每点都有讲究的,不能随便动。”   领导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楼,哪有这么多事。这里以前又不是坟场,而是部队的兵营,天生正气凛然,风水肯定好。   朱莉在旁边操着不甚流利的普通话:“这不一样的,有的风水是特别招财。”   领导没话说了,人家过来搞投资本来就是为了钱。什么家国情怀之类的,听听就好,千里从商不为财为什么呀。   好在他虽然遗憾,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使绊子,最后还算爽利地答应了规划公交车站的事,承诺尽快办好。   周秋萍这才暗自松口气,笑容满面地跟领导道谢,又主动表态:“我有好几个朋友都想来海城看看有没有机会投资。如果有合适的地块,他们还是很感兴趣的。”   然而好地段难寻,领导都强调要找机会。一旦有合适的,他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周秋萍和她的朋友过来参加投标。   三人离开区政府,上车时,彭阳小声叨叨了一句:“我也觉得楼有点矮了,多盖点的话,上面还可以多住人。”   他这趟在深圳待的时间长,就觉得人家深圳的房地产发展很好。最起码的一点,不至于你拿着钱买不到房。海城的房地产业,落后了。   朱莉忍无可忍:“楼都已经规划好了,这是能够随便添加的吗?多盖10层楼,打的地基都不一样。”   周秋萍也摇头:“暂且不考虑,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现在已经是1991年的9月下旬,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是苏联老大哥解体。   到那个时候,需要大笔掏钱的事情更多。她不能让资金全部卡死。否则到时候有再好的东西,手上没钞票,她也只能望洋兴叹。   这些她当然不好跟两人解释。   彭阳只觉得老板的胆量真的很奇怪,有的时候大胆的要命,一笔笔往里面投钱,眼睛都不眨一下。有的时候却又缩手缩脚的,谨慎的不得了。   不过钱不是从他兜里出来,掏钞票的人才能当家作主。   车子还没开上大路,周秋萍的大哥大就响了,卢振军直接让她找个固定电话,他再打过来,因为怕半个小时讲不完事情,大哥大直接没电了。   周秋萍又一次深深的感受到正儿八经的现代手机是多么的重要,这个大哥大真的跟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   她打了公用电话过去,卢振军又打回头,可算说上正经事了:“飞机已经定下来了,一架是东欧的,结算方法跟以前一样,不过要把夏装改成冬装。另外他们要求食物当中方便面比例可以增加。”   要不是他们真的都爱吃方便面,纯粹是因为吃起来方便。剧变后的东欧国家,经济震荡在所难免,燃料也是重要的生活支出。开水泡一泡就能吃的方便面,对他们来说相当实用。   周秋萍痛快答应:“我会尽力而为的。”   这事儿简单,从动心思购买第二架飞机开始,她就已经在做准备工作。订单一确定,她这边便能组装发货。   进入1991,全国生产方便面的厂家更多了。   有一袋一袋装的,看上去相当高级的方便面。也有一大袋装很多面饼,平均下来一块面饼只有一毛钱的便宜货。当然,或者调味包就非常简单了,基本上就是盐。   周秋萍是务实主义者。对方要求尽可能多的方便面,她当然会发货大包装。   她只奇怪:“还有一架飞机怎么回事,干嘛分开来说?”   其实部队多买一架的话,他们应该也不会反对,只要不让他们真金白银掏出钱来,有东西换就行。   卢振军却嘶了口气,直接否认:“这个不是给部队的,是大家伙,客机,能坐300多个人。你之前不是要给民航搞飞机吗?刚好我到苏联来办点事儿,他们这边有飞机要卖,我就看上了。”   周秋萍瞬间羡慕的不要不要的,立刻开口询问:“那咱们有这种退役飞机吗?300多个人了,可以开个大餐厅了。”   卢振军哭笑不得:“人家是80年代才开始服役的,现在就退役了,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你问问看,他们要不要?飞机的大概情况我给你传真过去。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吧。他这边总共有三架同样的飞机。”   三架飞机呀,那可真是大买卖,实在让人心动。   周秋萍赶紧跑回贸易公司,资料已经传真过来。   她打电话给航空公司,言简意赅:有飞机,速来。   这飞机大,载客量多,是图154的两倍还多。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谈谈,争取尽快敲定合同。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原先一直表现出对飞机要求十分迫切的航空公司现在居然相当保守。他们眼下不想买飞机,他们倾向于湿租飞机。   什么叫湿租呢?就是连飞机带机组人员一并租了,拿过来就能用。   之前一直跟她对接的航空公司的副总十分歉意:“真对不起,周老板,我们现在是穷家破业,手头实在紧,买不起只能租。要不您看这样,如果您买了这飞机,我们先租一年看看到底好不好用,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长租。行吗?你放心,我也是从部队转业的,我们航空公司的信誉绝对不会比部队差。”   周秋萍叫直接气乐了。   这些货!这是看她跟部队交易,觉得花1/3的价钱把飞机租到退役,很划算吧。   “对呀,所以部队给了我一块地作为差价。要不你们航空公司也划一块地给我吧。”   这个已经超出了副总的能力范围之外,他只能苦笑:“我们是认真的,租金按照每飞一小时2200美金算,我们很有诚意的。”   周秋萍无语至极,你有诚意有个屁用,一架飞机六千多万,你现在让我上哪儿找钱买去?   她倒是很想效仿那位罐头换飞机的前辈。   但那位同志之所以能够操作成功,是因为川航最终打了货款啊。他真正赚钱的部分不在交易佣金,而是利用大量廉价的积压轻工业品赚取的差价。   这桩交易的总金额是2.4亿瑞士法郎,折合人民币9亿多,他从中赚取了大约1亿。   如果川航不打货款,那这笔交易根本做不起来。   为什么他的利润率比不上周秋萍从东欧倒腾飞机?理由相当简单。   东欧已经剧变了,国家陷入了震荡当中,飞机厂只能优先考虑大家吃饭穿衣的问题,什么利润之类的根本顾不上了,近乎于半卖半送。   而此时此刻的苏联,虽然问题一大堆,而且经过了八幺九事件,大大削弱了苏共的力量,但它还是个联合体国家。在那场震惊世界的事件发生之前,所有人都不敢想象它真的会解体。   在这种背景下,苏联人卖飞机即便是便宜卖打折卖,也不是当成废铜烂铁卖的,而是正儿八经的商品。   这就是有没有强大的国家政权作为依靠造成的直接差距啊。饥荒年代,两只金耳环就换几个粗面馒头,改成其他时候,谁敢想?   如果能选择的话,周秋萍当然愿意从东欧国家弄便宜货。但悲催的是,这些国家都不具备苏联制造飞机的实力啊。   能做出大型客机的国家,本来就屈指有数。   她这边还在挣扎着舍不得挂电话。那头民航的副总就直接给她兜底了:“我实话实说吧,现在大趋势就是租飞机。要是能买的话,领导也倾向于找哪位南德集团的老总做中人啊。你们东方贸易是从东欧给部队弄了架运输机过来,但东欧跟苏联的情况又不一样。论起和老毛子打交道的经验,肯定是人家更厉害。马上川航的飞机就要到手了,大家都等着看呢。”   周秋萍哑口无言,对方说的是大实话啊,她总不好信口雌黄,随意诋毁同行。而且她知道这事真的成功了,还以“罐头换飞机”之名,在中国贸易史上书写了一段浓墨重彩的传奇。   副总诱惑周秋萍:“其实你租给我们也不吃亏。我们飞机每年差不多要飞1500小时,一小时2200美金,一年下来光租金就要给你300多万美金,你很赚的嘞。”   周秋萍直接反驳:“1000小时,民航单机每年平均飞行时间是1000小时。而且这还是货运和客运的平均数,而货运比客运量更大。”   副总打着哈哈:“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现在客运量要是没上来,我们会想方设法租飞机吗?真的,周总,你好好考虑下,这笔买卖不吃亏的。”   周秋萍没有一口回绝,只说再想想就挂了电话。   李立军在旁边听完了全场电话,特别警觉地强烈:“老板,我们没这么多钱的。就是用东西换,也得给人打货款啊,不然没人给我们发货的。”   再便宜的东西积少成多,也是吓死人的大数字。   她可千万别走火入魔,到时候把钱都砸进飞机里了,飞机又脱不了手,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秋萍摆摆手:“我想一想,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民航缺飞机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现在民航想要蓬勃发展,没飞机解决不了问题。这家不买,不代表其他家没兴趣。   重生以来,周秋萍打过交道的航空公司只有两家。   一家是今年夏天搞空姐选拔赛时,来往次数多,渐渐熟悉的。   另外一家没这么熟,但打交道的经历更早。那会儿她从乌鲁木齐飞出来,跟人家乘务长套磁,后来香满集在乌鲁木齐开店,还是人家航空公司的老师帮忙培训的服务员。   周秋萍就干脆把电话打出了乌鲁木齐,主动推销飞机。   现在的乌鲁木齐已经不是以前的乌鲁木齐了,它完全可以撑得起国际贸易城市的头衔,每天往来的客商数以万计。   这么多人来来往往谈生意,光靠火车怎么行?实在太耽误时间了。新疆航空公司需要飞机,而且是大客机,一趟可以承载350多人的大客机。   来吧,伊尔-86就是最合适的选择,比图154实惠多了,一趟就能运人家两趟的量。   周秋萍主动推销:“要是你们担心缺少合格的飞行员,我这边认识不少退役的空军,他们都是飞了三十年的老飞行员,经验相当丰富,什么状况都见过。”   可是她说了半天,接电话的人出去问了圈,掉头遗憾地告诉她:“我们的确有引进飞机的计划,但我们领导还在观望,如果川航引进飞机的计划成功的话,我们打算按照他们的路子来。”   因为苏联方的第一家图154还没交付给川航,所以还未引起媒体的关注,老百姓也不知道这石破天惊的举动。但对于业内人士而言,这桩从前年就开始谈判的生意并不是秘密,民航好多人都在观望。   计划经济思维模式下,大家不愿意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几乎都愿意有样学样,这样能大大降低未知的风险。   周秋萍只好苦笑表示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她挂了电话,苦苦冥想。飞机,她是不愿意放弃的。弄不到三架,弄个一架也是好的。   但她没那么多钱啊。她手上是有大量深发展的股票,但深圳股市才刚刚暖了没多久,根本扛不住大额抛售。   如果她这时候大笔出手股票,不仅仅是在打深圳市府政府的脸,更是要彻底臭了自己的名声。她会被深沪两地股民恨死的。   但如果她不出手股票的话,她又能从哪儿搞钱?   周秋萍一时间犹豫不决。要不要再等等?干脆等到苏联解体,经济彻底陷入困难,一堆人等着吃饭,逼的飞机厂不得不廉价出售飞机。   可那时候如果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民用客机这种大家伙,除非是有人下订单,否则飞机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造啊,成本多高啊。   实在不行,要不干脆卖了豫园的股票?可这是一支万元股,现在股价都没上1000,她就出手的话,那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要不,那就把猴票卖掉吧。毕竟虽然投票的价格也会涨到1万块以上,可那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   不比豫园,明年南巡谈话过后股价就能再度暴涨。   周秋萍打定了主意,就直接招呼彭阳:“侯晓斌的那位同事还有没有兴趣买猴票?”   彭阳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老板对飞机的执念已经达到了这份上。她前面不还说那个猴票要当传家宝的吗?现在就要卖啊。   周秋萍点头,大言不惭:“等以后有更好的再当传家宝。”   当初花100万买的猴票,现在全部出手,总价可以卖到2,400万。再加上到处凑一凑,大概能弄个3,000万。剩下的缺口,等飞机过来了,她抵押了从银行搞贷款,这样就能支付货款。   至于银行贷款怎么办?没人接手她的飞机啊,这钱最后还得她掏。她短期内要从哪儿变出这么多钱来呢?   股票,明年她就能出手股票了,还贷不成问题。   而且就在这两年,人民币会大幅度贬值,如果她以美金为抵押从银行拿贷款,到时候再用美金兑换还钱,中间的差价甚至可以完全抵消贷款产生的利息还有剩。   对,要坚持和航空公司谈好。不管后面汇率如何变化,她的飞机租金必须得用美元结算,以2200美金/小时为标准。   短短几分钟时间,周秋萍已经想好了后面的步骤,坚定地点头重复了遍:“赶紧把人找来吧,时间不等人。”   彭阳看她像是心意已决,只好点头:“行吧,我问问看。”   谢天谢地,幸亏老板只想买一架,如果三架都买了的话,那他们可以直接去喝西北风了。   猴票在邮市上属于紧俏货,今年尤其抢手。舍得出手的藏家很少。好多投资获利挣了大钱的炒邮客到处搜寻,拿着钱也买不到一张。   现在听说有价值2000多万的猴票,侯晓斌那位病退的同事很快就过来,还带上了好几个自己的朋友。   他今年在邮市上赚了百万,本来准备去南方再买点新的邮资明信片,现在干脆就接猴票吧。   他一个人吃不下,便把交好的同行都带过来,算是结个善缘。   一堆炒家个个谨慎的不行,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手上的猴票。他们可不敢扫一眼就收下,现在市场上的假邮票多了,一不小心你就会着道。   好在两年多前周秋萍收购的时候,造假技术还没登峰造极,假邮票也稀少,倒没叫她给撞上,收回来的邮票倒都是真的。   七八个炒家看了半天,终于商量着集资购买。这些他们都要了,回去再分,总共给她两千五百万。   这倒比周秋萍想象的多100万,算是意外的惊喜。   谁都不可能随身携带这么多钱,大家谈妥了,直接去银行办转账手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秋萍要出门时,刚好贸易公司的两个职员跑业务回来,一边走路一边叨叨:“我姨妈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亏得要命,日元贬值房价又暴跌,还不如前年就回国呢,那个时候钱还值钱。”   贸易公司到了海城之后,业务范围逐渐扩大,生意也越来越好。光靠着老班底,肯定忙不过来,于是他们招聘了本地职工。   这两个就是今年高中刚毕业的年轻人,正跟着跑业务。   周秋萍突然间喊住了他们:“你们刚才说日本怎么了?”   两个还不到20岁的年轻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会被老板突然间cue到,不由自主地紧张:“没没什么,就是日本现在情况不太好。”   大概是因为离得近,反正改革开放之后,去日本打工的海城人特别多。大家也十分热衷去日本找发财的机会。   周秋萍又追问:“怎么个不好法?”   两个小孩都有点茫然,能有什么不好?   当然是钱不值钱,东西死贵,然后工作又不好找,公司还要降薪,银行的贷款不知道该怎么还。   要命了呗。   周秋萍重复了一句:“钱不值钱。”   杜仲端了茶水出来,搞不清楚前因后果,却也下意识地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啊,钱越来越不值钱了,东西越来越贵。日子都不好过哦。”   他是做贸易的,对这些不敏感才怪。   周秋萍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她脑海中只重复着一句话:钱不值钱。   是的,九十年代初期,经济动荡的国家不少,货币大幅度贬值甚至可以说普遍存在。她记得上辈子自己93年租房子住,用报纸糊墙,靠近床边的一张报纸就说了当时的经济形势。那会儿人民币贬值,日元也贬值,但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泻千里的卢布。   卢布贬值到简直没眼睛看了。都说现金为王,可那会儿多少苏联老百姓积累了一辈子的财富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她知道该怎么买飞机了,借钱买,从苏联的银行借钱买飞机。   等飞机到手之后,把它们租出去,再以此为抵押,从国内银行借款,继续盖大楼。至于出租飞机的租金,刚好可以还银行利息。   待到卢布贬值,她再用美金换卢布,还苏联,哦,那个时候应该是俄罗斯了,银行的钱。   到那个时候,一美金可以兑换1000多卢布。   总价1亿8的三架飞机,就算加上银行贷款利息,她真正要掏的钱估计最多也就是300来万。   无耻吗?挺无耻的。   卑鄙吗?绝对卑鄙。   要这么做吗?那当然。   会羞愧吗?你看过哪个资本家会为挣钱的事而羞愧?她好歹还没违法犯罪呢。   再说了,就算她现在真掏了一把去买苏联的飞机。等到一解体,难不成这钱还会落到苏联飞机工人的口袋里?开什么玩笑,俄罗斯的寡头经济那是出了名的。   在他们面前,我国2000年前后国企改制,大批莫名其妙私有化的国有资产拥有者都是弟弟。   对,要买就买三架飞机。   新疆航空公司不是需要飞机吗?买什么啊,租,先租了再说。万一到时候你买了用了又不好,你难不成还去打国际官司?这不是要折腾掉半条命嘛。   这以货易货的罐头换飞机,她的确那不过那位在首富和首骗之间横跳的大佬。   但她先掏真金白银把飞机买下来再租出去,应该更得卖飞机和要用飞机方面的青睐。   这钱,她挣定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伊尔-86的价格和租价,参考资料如下:   1992年6月11日,新疆航空公司先与乌兹别克斯坦航空公司签订协议,湿租2架伊尔-86客机(连带机组),租期从1992年7月20日至1993年12月31日。租金敲定为每飞行小时2200美元。   出于对两架湿租的伊尔-86表现的满意,1992年12月2日,新疆航空公司与俄罗斯瓦尔克生产公司,在莫斯科签订购买3架伊尔86型宽体客机合同,合同总金额为4920万美元。   这款客机安全性能很好,没出过什么大事,但是飞行距离短,而且耗油量大,在商用市场上并不受欢迎。新疆航空公司是除了原苏联加盟共和国之外唯一购买伊尔-86型客机的用户。但由于机体宽敞、发动机远离客舱,因此乘坐环境也远比图154M来得安静舒适。   除了新疆航空公司以外,中国国际航空公司也曾短期湿租过两架隶属于俄罗斯莫斯科航空公司的伊尔-86型客机(其中一架编号为RA-86115,机组和乘务组中、俄人员各占一半),另外中国北方航空公司也短暂的湿租过伊尔-86型客机。 第436章 借鸡生蛋   果不其然, 听说她愿意试着先把飞机弄回国,然后再出租,两家航空公司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飞机毕竟是大家伙, 万一买到手不好用, 想退货要扯皮死了,太麻烦。   民航的副总甚至撺掇周秋萍:“你多买几架, 真的, 现在大家的飞机都又老又旧该退役了,还要扩大经营,新飞机的缺口特别大。欧美的飞机受欢迎,但苏联飞机也凑合。”   从头到尾,他都没怀疑过这位东方贸易的老总在说大话,因为在他心目中, 她就是行走的钱精, 再哭穷都掩盖不了她浑身冒出来的金光。   周秋萍暗道, 我能搞几架飞机,完全取决于我能从苏联银行里搞多少贷款。   而这事, 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必须得假借别人的手。   周秋萍又打电话给卢振军, 说了现状:“他们不想买,只想租。”   卢振军头痛了。   周秋萍究竟有多少钱,他肯定不知道。但他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她手上没多少能调动的钱。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热衷于问银行拿贷款。这样飞机到手光靠收租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本钱收回来,一大笔资金无法流转, 损失太大了。   他无奈:“不行就不行吧, 现在都迷信欧美货, 其实苏联货也有苏联货的好处。”   周秋萍直接开口:“不, 我打算买下来。我想问苏联银行贷款,你最大限度能帮我弄到多少贷款?如果我以美元为抵押的话。”   卢振军吓了一跳,试图打消她的痴心妄想:“你不要这样,这么做太危险。一旦飞机砸在手里,资金链断裂的话,你会被拖死掉的。你别忘了,你在国内银行还有大笔贷款没还呢。”   周秋萍不假思索:“那是他们不让我还啊。我要是把深圳的股票卖掉,现在我也不缺钱花的,但我能卖吗?万一到时候股市恐慌,再来个大熊市,我自杀以谢天下都来不及。”   卢振军从实际角度出发:“你手上能有多少美金,你贷款不到多少钱的。”   周秋萍图穷匕见:“所以你们得借钱给我,我以山海公司的股份为抵押,问你借美金。你看着给我个合适的价。现在深圳股市已经旺了,你往外抛售没问题。”   不等卢总消化这可怕的事实,她礼貌道别挂电话,又打给曹敏莉,开门见山说借钱,同样以自己持有的曹氏集团的股份为抵押。她还给对方支招:“你要想抛售股票的话,别在深圳抛,直接来海城卖。这里想买深股的人一大堆,消耗的快,而且还不容易引起恐慌。”   曹敏莉哈哈大笑:“OK,那我看看我能还你多少钱。”   周秋萍强调:“我要美金。”   曹敏莉诧异:“为什么?你要去海外投资吗?”   因为她曾经委托过曹敏莉投资日本股市,靠着看空挣过上百万,所以周秋萍没完全隐瞒自己的计划:“我打算用美金换卢布,然后在苏联买点东西,我看跌卢布。”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卢布近来贬值是众所周知的事。因为苏联体制的特点,这还真不是空头做空的结果。   曹敏莉来了点儿兴趣:“跌到什么程度?你都孤注一掷了。”   周秋萍煞有介事:“我认为会是像日本股市一样的那种猛跌。八月份的事情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它和我们国家前年六月份的事不一样。我们有句老话叫枪.杆子里出政权,一件事有没有军队参与,意义大不同。”   曹敏莉正色道:“你的意思是它摇摇欲坠了?”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东欧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苏联为什么不可能步入后程呢。而政局的动荡势必会带来经济重创。   大批有钱有势的人会迅速收割国家财富逃之夭夭,将满目疮痍的国家丢给只能默默忍受的人民。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不过曹敏莉担忧一点:“如果动乱的太厉害,他们直接没收外国人在那里的资产,你要怎么办?”   周秋萍很笃定:“不会,走到这一步,美国是最大的推手。它怎么可能放任政权没收为外国人的资产。”   曹敏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要是没收社会主义国家……我都忘了,你拿了香港护照。”   周秋萍厚颜无耻:“我自己也常常想不起来。怎么样,你有兴趣入局吗?有的话可以一起搞。我的主攻对象是飞机和机床。”   曹敏莉表态还钱没问题,但要不要也加入投资,她还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毕竟周秋萍可以把飞机租给民航,将机床转给乡镇企业,她要这些一时半会儿也没出路啊。   周秋萍不强求,即便是重生者,她也不能保证凡事都百分百跟她经历的上辈子一样。万一有变故的话,她自己大不了就是赔了,直接丢掉了大把股份。没理由拉着人跟她一道承担损失。   等再转过头给卢振军打电话,她也是同样的态度,有兴趣吗?有的话可以入一手。到时候赚了就能在苏联买房买地扩大经营了。   苏联的确限制很多原材料出口,但对半成品管的很松。你既然在苏联挣钱了,不如多弄点正儿八经的厂子搞半成品,起码还能给当地人创造工作岗位,也算是双赢。   卢振军对看跌这种事将信将疑,他到今天砸进股市几千万也对金融市场兴趣不大,感觉特悬。   但周秋萍说的煞有介事,他又忍不住往外抠了抠:“我就投个一百万美金吧。那个,贷款,你拿美金的话,我多找几家银行,应该能贷三个亿。”   苏联的大银行不多,大部分银行信贷资金只能达到千万规模。不过因为苏联也在招商引资,所以他们非常欢迎美金。以美金为抵押贷款,操作流程也简单。   但和苏联飞机厂的谈判却有点问题,比起卢布,他们更倾向于收外币。   现在已经是金秋时节,似乎夏天的动荡早就过去,但笼罩在大家头顶上的阴霾却没消散。尤其是身处高层,他们自有更隐秘也更真实的消息渠道。   周秋萍表态:“你就说我们跟苏联做贸易收到手就是卢布。如果飞机厂都不收卢布,那是不是在告诉全世界,苏联政府已经放弃卢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请早点说,别坑了外国投资者。忙了半天,挣了一堆花不出去的废纸。苏联到底还是不是苏联?”   计划经济体制下生存的工厂,政治敏感性更胜于经济敏感度。她就不信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谁敢当出头的椽子,真想被当成反面典型处理。   谁最了解你?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战友。   同样都是从社会主义阵营里出来,谁还不晓得谁的思维模式啊。   卢振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哈哈大笑还是苦笑,只能表态:“行吧行吧,我再谈谈,态度强硬点。”   周秋萍紧盯:“不行的话,我过去谈,以港资的身份去谈。港资不是社会主义国家了吧,别再道德绑架了。”   “别别别。”卢振军喊停,“我们这儿正打感情牌呢,你别过来添乱。”   虽然外面风风雨雨,但对飞机厂这种老牌国营单位而言,上上下下对苏维埃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周秋萍无所谓:“我只要能贷到款,买到飞机和车床就行。越快越好,我怕夜长梦多。”   她真正惧怕的是卢布“哗”的一下就跌了,她甚至来不及进场,继承了苏联大部分遗产的俄罗斯人就直接拒收卢布了。   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卢振军又想起来一茬:“那个,铝地板,你看看还有什么厂要用。”   最早拆东欧厂房设备的车床和铝地板,他都按照废旧金属的价格转给了周秋萍,让她转手出去卖。   现在,当然要善始善终。   车床设备好说,长三角的乡镇企业一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状态,和欢迎进口车床。   但铝地板如此高大上的东西,就只有国营大厂舍得用了。放在其他小厂里,铺设了也是糟蹋,因为从业者的整体素质决定了他们根本没能力维护。   前面周秋萍把铝地板卖给了军工厂的程厂长,这回她准备如法炮制。   奈何老程又开始哭穷了:“买不起买不起,今年真是见鬼了,大夏天买冰箱冷柜的也没几个。倒是空调,一堆人在买。真是亏死了。”   周秋萍乐了:“这明摆着的事,前面两年透支消费了,冰箱彩电好多人家都有。空调不一样啊,空调是新鲜货,当然受欢迎。我跟你说,铝地板是好东西,上回我找李工买,你还说我不够意思,拿你当外人。现在我一有货,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然而程厂长还是哭穷,没钱,日子不好过,话里话外还想让周秋萍给她想招儿买冰箱。   周秋萍叫这位大哥给整不会了。同志,搞搞清楚情况啊,大家今天各自是什么身份。   她痛快答应:“行啊,我手上刚好有个广告公司,你要想搞宣传卖东西,我马上叫人联系你。”   程厂长吃瘪,打广告那是要钱的,他缺的就是钱。   挂了电话,周秋萍也不生气,又打给楼下的贸易公司,提醒他们再找找需要铝地板的大厂。   说实在的,因为国内金属资源紧缺,这批铝地板通过废品回收的方式进入国内后,即便当成废铝卖出去利润也相当可观,更别说这种纯度直接卖给铝制品加工厂了。   但周秋萍还是希望铝地板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咱们国家的工业产品废品率高,一方便是管理的问题,效率低下,另一方面跟客观条件也有关,没材料用就土法上马,凑合着先生产出来再说。长此以往,水平低下不说,造成的浪费也特别严重。   接电话的新人有点懵,直接问出口:“老板,铝地板谁需要啊?”   周秋萍扒拉出自己的笔记本,读给他听:“防静电的铝地板适用于电信、微电子、电力电子,医学等行业的程序控制机房、电力调度室、计算机机房以及洁净净化厂房等要求净化和防静电的场所。行了,我想到一家了,我先问问看,有消息我再打过来。”   机房,电脑,龙心科技公司不就是搞这些的嚒。   她把电话打给余成,不想后者颇为惊喜:“你还有这些?”   周秋萍也糊涂了:“我没跟你说过这事?”   余成无辜:“没啊。”   好吧,事情太多,她也搞不清楚了。况且那会儿她一门心思想的全是车间和厂房,压根没考虑其他。   想想她这都这样分门别类处理从东欧拉回来的家伙什了,照样会让明珠投暗,更别说其他被一股脑儿打包的东西了。   多少宝贝糟蹋了都不知道。   余成突然间冒了句:“我现在明白什么叫覆巢之下岂有安卵了。”   好好的工厂,也没发生啥,就因为政权的动荡变更,直接走向穷途末路。   两人一时间居然谁都没说话。   要不是周秋萍的大哥大响了,还不晓得他们要浪费电话费到什么时候。   周秋萍赶紧挂电话:“我先挂了,铝地板的事你直接联系杜仲。”   挂了固话接大哥大,打过来的人是高女士。老太太跟周秋萍确认订单:“华荣楼那边咱们不用预留份额了是吧。”   周秋萍有点奇怪:“是啊,不是你告诉我他们家自家搞了个中心厨房,不要我们的鸡了吗?”   高女士都要气死了:“那你就没再去说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做生意哪有嫌单子多的。”   周秋萍委屈死了,她忙啊,从深圳回来后,她一直脚不沾地忙到现在都没歇,她哪里还顾得上华荣楼。   况且她一带着气,感觉上赶着不是买卖。作为供货商,她已经把能替客户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可客户非要贪大图全好大喜功,她有什么办法?   二来她又知道华荣楼虽然短暂地辉煌过,但最终还是流光一闪,湮没于历史的星光中。所以也没那种非他不可的心态。   高兴同志听女儿说忙,很不满意:“咱们厂房盖好了,机器到位了,你知道每天能杀多少鸡,处理多少肉吗?这没订单,机器难道白放着落灰啊?要命的咯。”   周秋萍只好表态:“行行行,我来想办法推销咱们的炸鸡块。”   其实现在飞机餐厅每天的销售额不小,炸鸡块卖得很好。等到第二家专做外卖的飞机博物馆餐厅再起来,生意肯定能更好。   但实话实说,这些都需要时间去做。可白羽鸡号称速成鸡也不是吹的,49天就能长成意味着它们到时候就得出笼,否则就是空耗饲料。   照着国外建起来的深加工车间和进口来的全套设备哪个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产能过剩的确要命。   还是得倒推,现在指望不上肯德基,眼下也没其他大范围的餐饮连锁店,她还是自救吧。   周秋萍又假装好人,打电话给程厂长:“我这边呢,用不了多少冰柜。这样吧,大家老交情,我用铝地板换你十台冰柜,就当是支持你生意了。”   程厂长却得陇望蜀,又提出非分之想:“二十台,你起码弄个二十台嘛,大家好交情。你看你在海城建冷库,我们头一个技术支援的。”   周秋萍啼笑皆非,只好敷衍着应下:“行吧,行吧,二十台就二十台。”   朱莉和彭阳刚从银行回来,不得不说老板是真信任他们,两千五百万的资金居然直接让他们去办的手续。   两人都好奇:“老板,你要二十台冰柜做什么?”   “开店。”周秋萍不假思索,“就开那种专门卖炸鸡块和奶茶,方便大家在公园野炊时吃的店。”   开店也好。   苏联银行的贷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她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单是那份焦灼就能活活憋死她自己。   秘书小姐和保镖先生还不知道她那天(丧)马(心)行(病)空(狂)的计划,都只奇怪一件事:“老板,你还要开店啊,你不是说资金紧张吗?”   都把猴票给卖了。   现在她打算卖什么?   20台冰柜,岂不是要开20家店?那得多少钱啊。   周秋萍笑道:“你们以为是香满集那样规模的大店吗?不是,小店,像包子铺大小的店。主要支出一个是烹饪设备,这个我们能用铝地板直接和厂里换,另一个就是冰柜,我已经说好了换了。至于每天要做的东西快餐,可以先从食品厂赊,等到卖出去再结账。”   朱莉替老板担心:“老板,你能腾出人手来开店吗?”   现在每个人手上都有事啊,谁去跑店面,谁去盯装修,谁又去站店面经营?   周秋萍也头痛,任何一家被时代的风吹上天的企业都免不了要面临的问题就是业务范围扩大后造成的人力资源紧张。   不说她,就说现在红遍全国的亚细亚商场,几年后它轰然倒塌最主要的一点原因就是急剧扩张后带来的管理混乱。据说他们总店的职工,今天还是普通的营业员,明天就被突然安排去新店当总经理了,再加上和其他单位联营的复杂关系,不出事才怪。   亚细亚商场自己没看到这种操作可能存在的风险吗?当然不可能。   只是时代的红利是如此的诱人,谁能抵得住这种诱惑呢。   周秋萍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不行我就自己来吧。”她自我解嘲,“谁让我贪心呢,鸡肉深加工厂的产能太强大,现在消耗不掉。”   她又想起来一茬,“对了,海城现在有大型超市吗?就是自选超市。”   走超市销售那肯定是大量消耗鸡肉深加工食品最好的方式。   彭阳默默地拿出了一个牛皮口袋递给周秋萍:“你要尝尝吗?”   她也太神奇了,她怎么知道他们还顺便去逛了趟超市。主要是朱莉好奇,她头回在大陆进超市。   当然,他自己也好奇。   好几年前,他还当兵那会儿到海城逛过自选商场,当时觉得新鲜的得不得了,太有意思了。结果等第二回 他再来的时候,自选商场就关门大吉了,听说被偷的太厉害,开不下去了。   没想到还有勇士不怕被偷,又大着胆子卷土重来了。   周秋萍看着饼干包装的牛皮口袋,感觉很有趣:“这个包装方式蛮好。走,带我去看看,我得再签个大订单。”   彭阳立刻摆手,规劝老板:“好多人啊,排队的人一点也不比飞机餐厅少。听说从开门到现在,每天超市关门时连卷闸门都拉不下来。”   周秋萍乐了:“我就怕它生意不好,消耗不掉这么多东西。”   超市经营到晚上八点才关门,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半。周秋萍打电话给保镖,今天她是来不及过去接孩子了,她得赶紧跑一趟超市看看。   海城的第一家超市健在曲阳新村,这里距离市中心挺远,是个工人新村,周围生活配套设施还在修建中,但人流量不小。   尤其是超市门前,人山人海,排队的热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香满集刚开业那会儿。初秋的海城气温还挺高,这会儿大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满脸油光,却丝毫不能打消大家的热情。   排队的人看着买东西出来的人,个个都羡慕不已。   好在周秋萍他们运气不错,因为到的点儿刚好赶上孩子放学。不少人没排到队,先跑去接小孩了,倒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等走进超市里一看,周秋萍瞧见货架上陈列的商品,立刻就知道该怎么谈了。   1991年,国家还没有正式提出市场经济,整个社会还处于两种经济意识形态拉锯的状态中。   反映在商品上,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商品缺乏统一的标准包装。   比方说超市里卖的白糖,不是那种一袋袋装好的商品糖,而是超市自己盛放在牛皮袋里称重。包括饼干糖果之类的,也是同样的处理方法。   而这正是向阳食品厂的优势,他们的杀手锏就是标准化呀。   作者有话说:   贴一点写作时查到的资料。   在曲阳新村住了29年的陈卫记得,80年代末刚搬过去的时候,周边的配套设施还没建设好。   要买油盐酱醋,她只好跑到四川路附近去。“格辰光年纪轻,买东西都是踏脚踏车从外头买回来的。”她说。   所以,当1991年9月,联华超市曲阳店在曲阳路玉田路开业的时候,连续两个星期,客流天天爆满。   联华超市在曲阳刚开业时,顾客排起了长队   曾在联华担任首席新闻发言人的孙明回忆说:“有些住在市区的人也特意乘公交车来看热闹。”   “因为人实在太多,只好在门口拉起绳子维持秩序。晚上超过了营业时间,卷帘门也关不上。”   有意思的是,这家造成轰动的超市,是依照一盒片长仅十几分钟的录像带筹建起来的。   “当时没有现成的专业人员,没有现成的样板可以借鉴,只有一盒香港屈臣氏超市的录像带,中间还夹带着许多广告。”   “筹备组就根据录像画面,依样画葫芦做了超市商品布局的设计。”   商品组织也很不容易。那时,商品市场仍在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双轨制”运行下。   远不像今天,生产单位直接与销售终端对接,所有商品标准化包装后上架销售。   在第一家联华超市里,“白砂糖是散装称重后再装牛皮纸袋的;什锦水果糖是散装零称零卖的;饼干绝大多数是散装,装入牛皮纸袋后再称重的;而各种调味品几乎都是零拷的”。   ^_^,每次写年代文都感觉这些年我们国家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37章 去超市卖炸鸡   好在1991年海城开的第一家超市虽然没有电脑, 进出货都靠手工开单记账。收银机也没装扫码枪,价格标签全是人工贴到商品上的。   但它有一点特别美妙,那就是它设置了冷库。   楼上是店铺, 地下室就是仓库, 专门配备了冷库。这就为半成品炸鸡块、鸡米花以及其他冷冻食品的销售提供了可能。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超市并不卖速冻熟食。   是因为这时代我国的速冻食品工业还没有开启吗?当然不是。   事实上80年代起,北上广以及江苏福建这些沿海地区就已经有工厂生产速冻食品。什么速冻饺子、包子、烧麦、春卷、馅饼乃至速冻菜肴等等, 种类还不少。   但他们走的是出口创汇路线, 顾不上国内市场。至于后来闻名全国的三全速冻食品,也才刚刚处于草创阶段,尚未打开更大的市场。   所以超市负责人对她的推荐将信将疑,并不十分感冒,甚至委婉地拒绝:“我们超市进货都有自己的渠道,必须要经过程序。”   周秋萍直接打蛇随棍上:“那我能否现在邀请您去我们的工厂参观?实不相瞒, 我们工厂供货渠道很广, 肯德基也是我们的顾客。”   然而肯德基的名头似乎并不够响亮, 起码没能像当初震撼到宋经理一样打动负责人。   但周秋萍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她应是笑容满面地邀请人:“要不您跟我们去工厂看看, 瞧瞧我们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生产出来的?”   超市经理想推脱, 他手上还有不少事要做, 实在不方便去考察市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秋萍也不好把人硬拖上车,不然肯定要被当成拐子了。   她保持笑容:“那这样好吗, 明天上午贵超市能否借我们一个插头,我们不占用超市的场地, 就在外面展示给大家看。”   超市经理不想多事, 但是敲门进来找他的同事惊讶地看着周秋萍的脸, 下意识地伸手指:“你就是周秋萍周总吧。”   周秋萍朝他点头微笑:“鄙人正是周秋萍, 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那年轻人神情激动:“嗐嗐嗐,我们家一直想谢谢您来着。我爸的那个锁具博物馆,家里都没地方放东西。每次有人想过来看,都得坐在我床上看。”   海城的住房紧张是出了名的,睡在大衣橱里,睡在吊床上,都司空见惯。何况家里人还想弄个博物馆,可想而知有多憋仄。   周秋萍有一点特别适合做生意,她的记忆力在某些方面特别好,瞬间就想起来了:“噢,飞机正在改造装修,我也很期待令尊下下个礼拜举办的展览。到时候我们就都有机会饱眼福了。”   年轻人激动完毕,才想起来领导还在呢,赶紧嘿嘿笑着往后面退了退。   但经理还是给同事面子了,只强调了一句:“那你们得注意安全和卫生。”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真谢谢您了。您忙,我们不打扰了。”   年轻的超市员工小牛赶紧跟出来,嘴里说着:“经理,我送送客人啊。”   等离开办公室,他才主动询问:“周总,你们是来谈事的吗?”   朱莉解释道:“我们的产品想进你们超市销售,但是好像有点麻烦。”   彭阳在旁边补充:“我们产品的质量肯定没问题,不管是肯德基还是飞机餐,都是我们供应的。我们就是听很多顾客反应,抱怨零售的地方太少了,所以我们才找到你们超市的。”   “这样啊。”小牛下意识地想抓头,支支吾吾道,“可能我们经理担心东西卖不掉吧。”   其实他倒是很有信心,进他们超市的东西,不管什么都卖的好。   他眼下就在仓库工作,每天上班以后要补货,下了班还得继续补货,忙到没有歇的时候。晚上8点超市该关门了,因为顾客太多,门都关不上。   可见生意有多火爆,领导傲娇也是正常的。   周秋萍笑笑:“那明天你们领导看到我们的东西受欢迎,应该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多帮忙。”   小牛有点受宠若惊,赶紧表态:“没问题,要是能有我帮上忙的地方,我绝对没二话。”   其实前些年大家虽然宣扬万元户,10万元户,但超市是国营单位。而这个时代个体户基本等于投机倒把分子,铁饭碗才是真正被人羡慕的东西。   所以周秋萍这位老板的社会地位对一般人来说,完全谈不上超然,更加不会有一堆人追着喊爸爸。也就是股民才会对她格外高看一眼。   小牛之所以这么热情,还是因为孝顺他爹。也省得以后老有人跑到他们家看他爹的展品,搞得他下班回家睡个觉,都突然间被赶起来,好把床让出来给人当椅子坐。   周秋萍说干就干,而且干就干大的。   她既然都已经为承包的养鸡场生产出来的半成品深加工熟鸡肉注册了香香鸡的品牌,那就得让它先香遍全海城。   第二天正好是礼拜天,一大早,小朋友们虽然不用上学,却还是得去艺术团参加训练,也许今天还要再拍个广告。   换鞋子的时候,星星小朋友还发出了一声叹息:“挣钱真不容易。”   周秋萍还在喝最后一口豆浆呢,闻声差点没笑喷:“行啊,那你们今天要不要请假?跟妈妈出去玩?”   然而小姑娘却相当有原则,非常严肃地教育妈妈:“老师说了,我们做任何事都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然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   青青还很不赞同地看了眼妈妈,牵起妹妹的。手:“走,我们去训练。”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摸鼻子。这,这真不是她鸡娃,是娃自己鸡自己,她也拦不住。   小朋友们蹦蹦跳跳去艺术团了。   余成有点担忧周秋萍:“要不我跟你一块去超市吧。”   周秋萍却直接摆手:“没事,你陪孩子就行,我跟阿妈两个人。”   昨晚她回来之后,母女俩就开始张罗,早就把一切准备好了。   现在,卡车冰柜连着里面的半成品炸鸡块、大鸡排和鸡米花以及烤鸡翅全都拖到了超市门口。   一招鲜,吃遍天啊。   工人新村附近生活配套设施还不完善,加上超市开放性货架上摆了三五千种商品,几乎大家现在能想到使用的东西,都有,可以说满足了大家日常生活的全部需要,也难怪生意好了。   因为是礼拜天,客流量好像比昨天还大。   周秋萍自认为到的已经够早,结果还没开门的超市大门口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   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停了车,还有人拎着包兴高采烈地从车上下来。从公交车路径看,这是辆市区开过来的车。   工人新村够偏的,已经算是老城区人眼中的乡下地界。结果这回住在市区的人别跑过来凑热闹了。   高女士特别激动,悄悄地伸手捅女儿:“哎,咱们要不要弄个喇叭来喊啊?”   做生意得把人吸引过来,大喇叭的效果最好。   周秋萍笑道:“你别急,咱们有咱们的招。”   加工厂的工人们将冰柜搬了下来,又抬个成套的电炸锅设备,摆在超市门口的广场空地上。   好些人朝他们的方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也没跑来问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排队排的好辛苦,万一跑出来之后被挤走了,那不是亏大了吗。   周秋萍也不吭声,直接竖起个大招牌,白漆板上刷了红字:香香鸡,在家就能吃的美国炸鸡。   有人念出了声,颇为诧异:“美国家乡鸡不是肯德基吗?”   别看日历翻到了1991年,海城已经隐隐开启吃鸡大战的模式,有好几家店都卖炸鸡块,但除了肯德基之外,大家几乎都在标榜自己的鸡肉调料里加了中草药的成分,所以更加营养。   号称是美国家乡鸡的,还真只有一个肯德基。   排队的人群还在观望,只窃窃私语,却没人上来询问。   “哗啦”一声响,超市的卷帘门开了,排在前面的人赶紧往里面跑,生怕晚一步自己就买不到心仪的东西。   人太多了,超市不敢全部放进去,只能用绳子拦着,一批批的放行顾客。   太阳渐渐往上爬,等在外面的人无意识地吸了下鼻子,突然间感觉好香。   他们寻着香味转过头,定格了香味散发的方向,是肯德基。   哦,不,是那个什么香香鸡。老天爷啊,可真够香的,油香和肉香融合在一起,简直可以勾了人的魂。   有的顾客生怕错过了超市开门时间,一大早就坐车赶过来,连早饭都是将就对付了。此时闻到炸鸡的香味,简直控制不住自己,都下意识地开始咽口水。   朱莉和彭阳手里拿着小袋子,一个往前,一个往后,一份份地开始派送:“请尝尝我们的家乡鸡,是正宗的美式炸鸡。”   现在人的防范意识特别薄弱,免费送到嘴边的东西,他们绝对不会想万一有毒怎么办?而是直接将鸡米花送进了嘴里。   哎哟,别说,这刚炸出来的东西可真好吃,又酥又脆,里面的肉又是嫩嫩的。   可惜太少了,小小的袋子里面只有一两颗。   那边的炸锅还在忙碌,一份份的半成品鸡肉制品放进了炸锅中,油香和肉香融合在一起,简直让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   有人终于没扛住诱惑,跑过去询问:“同志,你这是在卖炸鸡吗?请问炸鸡块怎么卖?”   周秋萍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冰柜:“我们真正要买的是半成品,你看,我们从冰柜里面拿出来,不用解冻,直接下油锅炸就行。等到鸡块变得两面金黄,就代表它炸好了,可以直接拿出来吃。”   1991年,即便是海城这种大城市,大部分人也处于从吃饱到吃好的转移过程中。油水十足的炸鸡块对大家很有吸引力。   很快就有老阿姨跑过来,要求让自己孙子也尝一尝炸鸡块。   高兴同志特别大方,分给孩子吃的不是鸡米花,而是正儿八经的炸鸡块。   哇!本来就是礼拜天,好多大人带着孩子出来逛超市不仅仅是为了买东西,也有带小孩出来玩的意思。   这个小孩吃到了炸鸡块,其他孩子当然蠢蠢欲动。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周秋萍他们的摊子前就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有的小孩急着等吃的,有的大人好奇她的炸鸡是怎么做的。就这样往锅里一放,也不加点盐吗,那出来的鸡肉多难吃啊。   奇怪,这个鸡肉到底怎么搞的?为什么外面还裹着粉?往锅里放几分钟就好了?   高兴同志在旁边强调:“我们这是从美国引进的生产线,美国的肯德基就是用这种生产线生产出我们这种鸡肉,然后再拿到店里,像这样下油锅一炸,就能直接端出来给大家吃了。”   有的小孩吃完了炸鸡块之后还想吃,排在后面的小孩当然不肯。都被他吃光了,他们吃什么呀?   周秋萍趁机推荐:“这个趁热吃最好,可以买回家自己炸,5分钟就能出锅。如果家里有微波炉的话,也可以高火6~7分钟,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炸鸡块了。”   孩子家长不好意思拒绝,开口问了句:“这个多少钱一袋?”   周秋萍笑眯眯的:“不贵,5块钱,这么一大袋,可以炸好多原味鸡了。”   家长本来还想说5块钱他能买多少鸡肉了,结果她拿肯德基比,搞得他都没话说了。   偏偏小孩又满怀期待,一个劲的催促:“爷爷,买吧,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吃过肯德基了。”   家长赶紧强调:“那我们就在家吃肯德基。”   “爷爷,我能请我们班同学一块来吃吗?过生日的时候,一起吃。”   家长只能点头:“行行行,都叫过来,一块儿吃。”   老张赶紧开了冰柜门,拿出一袋一斤重的原味鸡块。   两位保镖平常基本都跟着高兴同志,当然知道鸡肉的加工过程。就说这鸡肉吧,里面裹了好多炸粉呢,真正的鸡肉估计只有七两重。   七两重的鸡就能卖5块钱,大概真的就是美式炸鸡才能卖出这种价了。   有一个打头阵,其他小孩也不满足光品尝了,催着家里大人要买。   这么一大袋肯德基,吃的多爽啊。   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实行了10多年,赛前又属于计划生育政策相当严格的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独生子女,连现在的新闻都形容他们是小皇帝小公主。   大人们被缠的吃不消,也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既然都是美国炸鸡,这一袋子拿回自己家,起码能炸一大盘,一家人都能吃了。   正好堵了小孩要去吃肯德基的嘴。   做生意就是要笼人气,买的人越多越多。到后面,大家甚至已经不要求品尝,就直接一袋两袋的买走。   还有人因为进超市之前必须得把包存放在统一的地方,又害怕先买了速冻的炸鸡会化掉,只能从超市出来再买。   有的小孩担心会卖光,竟然不肯跟着大人一块儿进超市,非要在外面守着。   搞得顾客十分着急,跺着脚喊:“你们怎么不摆在里面卖呢?”   周秋萍笑容满面:“超市也在帮我们协调。你看,我们要有个冰柜存放东西,冰柜占地方,那肯定得协调好了。”   她又向小朋友保证,“阿姨给你留着,等你出来了肯定还有的卖。”   这才送走了已经哭丧着脸的小学生。   待到上午10:00之后,冰柜前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最早一波逛完超市的人出来之后,三三两两过来看热闹,然后走的时候,有大约1/3的人拎走了炸鸡。   周秋萍看了波存货,发现原味鸡块的销量最好,因为直接对标了肯德基。   至于烤鸡翅,这会儿肯德基还没推出这种产品,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把它当成美国炸鸡的品种购买。   周秋萍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得降低这种产品的产量。   因为现在家家都有锅,家家都有油,家家都可以自己做炸鸡。但拥有微波炉的人家的比例远远比不上拥有彩电冰箱的人。所以烤鸡翅对普通家庭来说,加工起来没那么方便。   跟着一高一低比起来,鸡米花和大鸡排的销量无功无过,刚好夹在中间。   但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人多。   待到快中午的时候,周秋萍就感觉事情不妙。北上广深果然是经济发达地区,否则股市和邮市也不至于这么热。挣了钞票的人真的很舍得花钱尝鲜。   卡车拖来的是大冰柜,来的时候里面装的满满当当。   早上出门时,周秋萍设想的就是,如果冰柜里的东西卖不掉,那么正好顺水推舟,把冰柜就摆在超市里。   时间长了,也就顺理成章地存在了。   结果一冰柜的货居然好像要扛不住一上午了。   她赶紧打电话给加工厂,让他们快点再调货过来。   高兴同志今天真高兴了,拿着大喇叭喊:“瞧一瞧看一看,在家就能吃的美国炸鸡。”   周秋萍赶紧喊住老同志:“我的妈呀,你可千万别喊了,存货已经不多了。”   结果她这一说,围观的人群更激动。原本还犹豫到底买不买的人,这会儿都赶紧掏荷包,生怕错过。   如此火爆的后果就是冰柜剩下的存货甚至没能支撑完两小时。   如果不是市民公园的飞机餐厅紧急往这边调货,估计没能买到香香鸡的小学生能够泪淹广场。   周秋萍一开始还坚持前线,始终站着做炸鸡。到后面她实在扛不住了,干脆让女工顶上,好歹自己喘口气。   过来帮忙的女工也是她精心挑选的,年龄在40岁以下,有刚中学毕业没考上的,也有结婚好几年,孩子已经上学的。   她们的共同点在于相貌亲切,看上去就很和气,没什么攻击性,属于走在大街上人家都愿意找她们问路的那一挂,而且她们收拾的都很干净利落。   这样的人从事餐饮服务业具有天然优势。   刚开始接手周秋萍的活,她们还有点紧张,后面熟悉起来,就越做越顺手,甚至也敢大着胆子招呼客人了。   “来一来看一看,在家就能吃的美国炸鸡。”   甚至还有人跑到排队的人群中去派送鸡米花,试图把更多的客人引过来。   三个小孩结束礼拜天的培训课,被余成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人山人海。   甚至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在采访妈妈。   妈妈说什么?   要把全新的快餐理念带给大家,让大家在家也能吃上香喷喷的快餐,享受方便快捷的现代生活。   妈妈说整个生产流程90%以上是机器全自动加工,不需要人工动手。   星星突然间发出感叹:“那就是变形金刚做出来的炸鸡。”   哇!好好玩。   余成都搞不明白小朋友的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转的了,什么奇怪的想法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似乎都理所当然。   他带着小朋友站在外围,一直到记者采访完毕,都没逮着机会往前去。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呀,整个冰箱和炸锅还有微波炉周围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老张他们后面就变成了维持纪律的人,生怕后面的人太过激动,直接把摊子给挤翻了,那油还在翻滚呢,溅在人身上是会要命的。   待到傍晚时分,外面开始刮风,像是快要下雨的节奏。   冷库管理员小牛跑出来,招呼周秋萍:“周老板,你们赶紧进来避一避吧。”   围着摊子的人也喊:“快点进去。”   油锅还热着呢,如果下雨了,那可真是水珠,滚进了热油锅,噼里啪啦,有的热闹了。   周秋萍笑着道谢:“麻烦您了啊。”   操作台是全套的,李工当初制作的,周秋萍就是按照可以在超市进行操作的模板提供的样图。现在只要把油锅小心端起来,推进去也方便的很。   他们进门的时候,刚好撞见了超市经理。   周秋萍冲人笑:“谢谢您,麻烦您了,我们还担心下雨刮风怎么办呢?以后就不用怕了。经理,明天还麻烦您百忙之中抽一空,上我们厂里参观指导。”   经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这时代超市卖东西或者任何零售商,大部分情况下并不是生产商和卖方直接对接,而是中间兜了一大圈,包装什么的还得自己重新来。   这回看到他们的商品,经理莫名其妙地心动了,甚至打起了小算盘。假如他们在厂里就能把所有的工作做完,商品来了就能上架卖,那能省好多事。   做买卖的时候,周秋萍多会看人脸色呀,人家一句话都没说,她就已经打起包票来:“您放心,我们只要一块地方。冰柜我们不拖走,后面我们每天都有人过来示范怎么做炸鸡。顾客有疑问,我们帮忙解答。”   从前几年开始,从王府井大街百货商店开始,好多商店都开始起了厂驻店模式。就是工厂承租了柜台,厂家自己派人过去销售。商店什么都不用管,等着收管理费就行。这算是一项突破性的创举,被夸奖了好几年,零售业的从业者自然知道。   现在周秋萍这样说,在超市经理眼中也是一个厂驻店模式。他一本正经地强调:“我们是超市,顾客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是商场。”   超市为什么能吸引人?不就是让顾客感觉自己是平等的吗,能够自由自在地挑选,不用看营业员的脸色。   周秋萍笑了:“当然,我们只展示只推销,商品全部都由顾客自己拿。”   经理没在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商品进驻。只是如此一来,要办的手续也很多。商品进场要走流程,商品上也要贴好价格标签,现在收银台都没有扫码枪呢,反正商品大部分都是超市自己用牛皮口袋包装的,有没有扫码枪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周秋萍当即打定了主意,她要赶紧去搞扫码枪,捐给超市也行。这样不仅能省很多事,也会让超市更加青睐它这种完全包装产品,扩大进货力度。   一直忙到晚上8:00,超市提醒顾客们要关门了,围拢的人群才有散开的意思。   所有人都忙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的只想赶紧弄杯水喝。可是这时代连矿泉水都是稀罕物啊,好在还有汽水,虽然这玩意儿越喝越渴。   小牛过来提醒他们:“你们明天得派个人过来帮忙,不然标签来不及贴,也就不好上架了。”   这些工作都得提前做好。   几个女工都欢欣鼓舞,立刻表态没问题。   周秋萍也累得够呛,赶紧安排了工作,先回家洗澡睡觉去。   高女士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状态中。周秋萍洗澡的时候,她非要进来说要给她搓背。   搞得周秋萍哭笑不得:“你胳膊还抬得起来吗?”   然后她就被啪的拍了一下,真是羞耻极了。   洗完澡,老太太才感慨:“嘿哟,好久没卖东西了,就像那会儿咱们卖猪油渣和菜籽饼。”   当年条件可赶不上现在,也没人帮她们的忙。她们骑着三轮车穿梭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和乡村之间,嘴里喊着:“卖猪油渣哦,卖菜籽饼。”   其实也就是三年前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就好像隔了30年甚至一辈子一样。   周秋萍的心蓦地柔软了。   是啊,那也就是三年前的事儿。当时自己还没离婚,和阿妈一道带着孩子在县城苦苦求生。那会儿她们真是相依为命。   她伸手抱住了母亲,声音柔软:“今晚我们一起睡吧,带着妞妞一起睡。”   结果挑起了话题的人却嫌弃:“滚滚滚,回去睡觉,别闹腾。”   周秋萍却坚持:“不,今晚我跟你们睡。”   血缘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把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起码今晚,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那是属于她们祖孙三代的时光。   时刻提醒着她,千万不能松懈。 第438章 下沉市场   小朋友就是能量站。   周秋萍吸了一夜两个小姑娘, 就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早上起床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奔波。   两件事要同步进行。   一个是给香香鸡拍广告,在电视台上播放, 提高香香鸡的知名度。   毕竟昨天记者来采访是意外, 要持续形成热度,不能光指望这种免费宣传。得有持续的广告输出。   当然,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 这个广告当然要交给小朋友们去拍。这也能说明她问心无愧呀,工厂生产的东西,她们自家人都吃。   拍广告的时候重点要强调全自动生产线。因为小朋友对机器人迷之迷恋。而这个时代不稀罕手工制作,全自动生产是高大上的代名词,更加配得上它比一般烤鸡烧鸡昂贵的价格。   与此同时,去公园找门面的事也不能放松。她要把香香鸡做起来, 就必须得有展示空间。一个超市实在太少了, 恐怕还不够塞流水线生产力的牙缝。   毕竟高兴同志已经开足马力, 跟海城其他几家养鸡场也签订合作协议了,正在改造养鸡场。后续, 人家要按照他们的模式养鸡。而白羽鸡又是那么能长, 不到两个月又有一批新鸡出笼。   她要是不想办法把鸡都消化掉, 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好在她对店面面积要求不高,二三十平方最好,但五六平方大也行, 只要摆得下冰柜陈列柜以及电炸锅和微波炉就可以。这大大降低了寻找门店的难度系数。   这个过程中,周秋萍天天往超市跑, 亲自操作示范如何烹饪香香鸡家的霸王鸡排、香香鸡块以及鸡米花。   超市方面一开始还对她家处于观望状态。但没几天就真香了。   为什么?香气诱人呗。   比方说你走在大街上经过面包房, 其实你原本不饿, 但现烤出来的面包香味勾人魂, 你就不由自主地想进去看一眼,然后稀里糊涂的掏荷包了。   老话形容一个东西好吃叫做色香味俱全。真正吸引范围最大的还是放在香上,辐射范围广呗。就像佛跳墙,罐子一开,香的连佛祖都吃不消。   而超市的门能阻挡外人看里面的目光,却没办法阻拦香气漫出去把人的魂勾进来。   托香香鸡的福,好些只是路过的客人也跑到超市来一探究竟。   虽说现在超市生意好,根本不在意多不多一拨客人。但所有从事零售服务业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一家店想要生存下去,在尽可能留住老顾客的同时,也要持久而稳定的吸引新顾客的加入,否则不管当初有多火,时间久了就会被淘汰。   香香鸡的香味,就是这样一个吸引点。   他们想有样学样,也用香味吸引顾客。   但可惜的是,海城第一家超市的布局是按照香港屈臣氏超市一盒只有十几分钟长的录像带做起来的。那录像带里还夹杂了许多广告。可想而知,对超市布局的介绍究竟有多简陋,反正他们没在里面看到熟食加工区,自然也就没预留地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操作。   况且就是空出地方来了,他们要烹饪什么呢?这时代又没盒装速冻的包子饺子,现场表演生煎包都没戏。难道也拿出个锅来现场展示炸带鱼?   哎哟喂,那可要命。不像炸鸡的味道,大部分人都喜欢,不喜欢的人也能忍受。炸带鱼有腥气,胃浅的人闻了可能会吐。   到那时候,真有戏看了。   所以超市无可奈何,只能将靠近门口,顾客一进来就能看到的好地段安排给香香鸡,就为了散油烟。   结果这一散,香味当然飘得更远。搞得进超市的都忘了自己一开始是想干嘛来着,头一个先奔到香香鸡的货架前,哦,其实也没货架,就是一台冰柜,里面的货卖完了,再从地下室的冷库拿。   超市都没想到,原本人家是靠着超市给客流,现在隐隐好像有反过来的趋势,是香香鸡给超市带来了更多的顾客。   而这香香鸡不愧是香港老板搞的,的确会宣传。他们现场摆摊还不够,又把彩电搬进了超市,挂在架子上,谁走过都能看到。   等到那支“在家也能吃的美国炸鸡”的广告一播放,老天爷哎,奔着香香鸡来的顾客更多了。   看看广告里多神奇,一整套的流水线,一直活蹦乱跳的鸡进去,流水线的终端出来的就是香喷喷的炸鸡块。电影里放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广告里的小孩大喊:“这是变形金刚做的美国炸鸡!”,虽然有点夸张,但也差不多有那意思了。   都说海城人精明,在精打细算过日子方面,他们体现出了超高的生活智慧。   和90年代国内其他城市的肯德基不同,海城的肯德基主要消费人群不是小情侣,而是带着孩子的家庭。肯德基对小孩子们的吸引力极大。   少少的一份套餐就要10块钱,换成买一袋香香鸡,5块钱就能给孩子吃两顿,岂不是要划算好多?   反正都是美国炸鸡。   可惜卖香香鸡的地方太少了。如果不是电视新闻和报纸新闻说超市里有香香鸡卖,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哪儿找。   还有人跑过来时也抱怨,说她家好歹多找个地方卖香香鸡啊,省得大家满城跑。   周秋萍赶紧道歉,积极表态自己马上就开设20家门店,怎么也要保证大家的需要。   她琢磨着造势已经造的差不多了,必须得尽快催香香鸡的销售门店。   可出乎她的意料,不等香香鸡开门营业,经销商先找上门了。   嗅觉敏锐的经销商已经从肯德基两家门店的火爆以及街头日益增多的炸鸡店看到了美式炸鸡的发展潜力。   虽然说改革开放已经10多年,国民经济增长很快,大家的收入也节节攀升。原本一年到头都舍不得下一次馆子的老百姓现在隔段时间也会出去吃一顿。   但大部分时候,绝大部分人的一日三餐要么食堂,要么就是在家吃。否则天天下馆子谁吃的消啊。   香香鸡是贵,但它对标的是肯德基,在肯德基的火爆势头下,它就显得物美又价廉,分量还特别多。加上它的全套美国进口生产线无声地增加了溢价,所以购买香香鸡就变成了实惠还体面的选择。   可尽管如此,周秋萍还是很警觉,不敢谁来都给货。   因为半成品鸡肉深加工制品销售是有条件的,没有冷柜冰冻冷藏,产品出厂不到半天就化了,然后变质损坏。这时候卖给顾客的话,岂不是得让人吃出毛病来。人家拿着包装上门,说是你家的鸡肉质量有问题,那就算最后扯清楚了,消费者也对你家的产品留下了坏印象。、   毕竟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人们对一件事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就是开端,后续发展关注的人反而不多,更没多少人关心事情的真相。   经销商却觉得她的担忧莫名其妙:“冷柜,肯定有冷柜啊。不然东西坏了不是糟蹋我们自己的钱吗?”   周秋萍却不敢相信,非要现场考察过销售地点才能做决定。   经销商们都无语,只好打商量:“要不这样,你们先把货拖上。你到店里看到冰柜再给发货总成了吧。”   周秋萍一点儿都没觉得对方在反讽,真上了冷链卡车的副驾驶位,一家家跟着跑店。   让她惊讶的是,这位经销商带她看的现场既有规模不小的食品店和副食品店,还有街头的杂货铺。   后者也有冰柜,夏天买了方便卖冷饮的。   现在秋风起,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估计后面买冷饮的人会越来越少。杂货铺的店主又舍不得冰柜被浪费掉,就想着能不能经营其他种类的食品。但冻鱼冻肉之类的,并不受欢迎,自家烧饭吃的人肯定愿意吃新鲜的。   他琢磨一通,看电视时瞧见香香鸡便脑洞大开。对啊,他也可以卖香香鸡。   杂货铺店主生怕人家看不上自家的小店,特别强调:“咱这地方虽然不大,但你看这一块居民很多,到我这儿来买东西也特别多,不怕东西卖不出去的。”   周秋萍的目光却盯着冷柜,跟他打听:“像你家这样有冷柜的店多吗?”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她和余成一道喝酸奶,讨论过为什么这么好喝的东西竟然没市场。最后才发现是因为一条商业街都难以找到一台冷柜。而很多酸奶是需要冷藏的。   这才过去多久,一家杂货铺居然都有冷柜了。   店主莫名其妙:“这又不是啥稀罕东西,以前要票要托人才能买到。现在商场里摆着,你想买掏钞票就能买到,想买买就是咯。”   周秋萍缓缓吐出口气,暗笑自己思维钻进了死胡同。   之前她一直将香香鸡的销售对象定位餐饮店和大型超市,就是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认为只有这些地方才配备了冰柜,好冷藏销售。   可笑她一叶障目不自知,明明她和程厂长扯闲篇的时候还振振有词地告诉人家,因为太多城市居民购买冰箱了,又还不到换新的时候,所以今年飞天冰箱不好卖。   那会儿分析的头头是道,真要用的时候,她竟然完全忘了这一茬。   也不想想看,居民家里都有冰箱自用了,那经营场所只会冰柜更多啊。后者还能挣钱呢,是投资。   周秋萍当即打定主意,点头认可:“可以,但你必须得保证一点,香香鸡要处于-18℃的温度保存。要是突然间停电,鸡化掉了,那绝对不能跟冰棍一样再冻起来就好,还继续卖。损失的鸡块,我们可以按照批发价回收,但决不允许流向市场。这种事只要发生一回,以后你家就再也别想进香香鸡了。上了我们的黑名单,谁再给你供货,我们就断了他的资格。”   经销商吓了一跳,赶紧强调:“你可别坑我啊。”   店主立刻保证:“没问题,我一定守规矩不乱来。”   刚好有顾客登门买盐,看到冷链车就好奇了句:“这是什么呀,你进了什么好货啊?”   店主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大声宣布:“香香鸡,电视上说的在家就能吃上的美国炸鸡!”   周秋萍朝顾客点头微笑:“还请您尝尝,如果您对我们的产品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的话,可以写信打电话给我们,或者在店里留言,我们将准备份精美的小礼品送给你。”   现在的小礼品真的就是小礼品。   比方说飞机餐的顾客每人都能领到一份包装好的一次性餐具,对,就是小叉子和小勺子,外加一个飞机模型的钥匙扣挂坠。   看上去特别简单吧,但顾客几乎没有不要的。甚至还有人拿到手在公园里转卖,也有人愿意掏一块钱卖。   这回香香鸡送的礼品也就是跳舞的香香鸡海报和香香鸡模样的钥匙扣挂坠。   顾客看到样品之后,立刻保证:“好,我一定给你们留言。”   说着,她要了袋盐,又拿了一袋香香鸡的鸡米花回家。因为她家人多,她怕炸鸡块不够分。   有第一家杂货店开道,后面的销售渠道路子就广阔多了。   周秋萍盯上了冷饮店,因为他们肯定有冰柜,而夏天过去,冰柜闲置下来对他们来说是生产资料的严重浪费。   现在有种上电视打广告几乎全海城人都知道的香香鸡主动找上门表示可以供货销售,可以试营销两个礼拜再决定要不要长期进货,对经营者来说很有诱惑力。   因为现在的冷饮店即便是国营的,也大部分被私人承包了,他们追逐销售利润的动力很足。送上门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人家甚至可以定期给你直接送过来,都不需要你自己跑去进货。   周秋萍带着朱莉和彭阳跑了整整十家店,就开始放手:“剩下的你们来跑吧,尽可能多的铺货。等到明年夏天,咱们的知名度起来了,市场认可度也有了,那冷饮店就是空出来改卖冷饮咱们也不怕了。”   她话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她更相信等到明年,已经尝到销售香香鸡甜头的零售商最大的可能性是再买一台冰柜,另外做冷饮生意。   彭阳一边点头,一边担忧:“老板,那你还开香香鸡吗?就是那个炸鸡店。”   老板开炸鸡店是怕香香鸡产能过剩,现有的销售渠道消化不掉,这才自产自销的。   可照眼下的架势,要是把这些冷饮店都谈下来,那养鸡场的产出够不够满足市场需要都难说。   周秋萍却咬咬牙,打定主意:“做,不把产品摆出来给大家品尝看反馈意见的话,我们又怎么知道哪种产品受欢迎,可以扩大生产规模呢。”   顾客的嘴巴对于食品加工业而言,是永远的神,唯一的评判标准。   朱莉这才点头:“OK,那我去安排,尽快把店开起来。”她笑道,“都十月份了,到公园秋游的人会越来越多,买快餐的人肯定不少。”   周秋萍恍惚了下,眨巴眼睛:“都十月份了?哎哟,时间过得真快。”   她每天东奔西跑的,又不用坐班,上下班休息全凭自己安排,甚至没意识到国庆节已经过去了。   朱莉毕竟从小在香港长大,对十一没多少感触,但她还是劝告老板:“你应该好好休息下,给自己放松放松。”   周秋萍直接摆手:“放松啥呀,现在我可不敢放松,关键时候呢。对了,赵永军那边有没有消息了?”   她要从苏联银行贷款买三架飞机对外出租,自带机组成员的那种。   飞机买到手就能飞过来,但苏联不可能附赠机组成员,飞行员团队只能她自己找。   她一个外行投资客又能上哪儿找人呢,肯定做熟不做生,扒着退役飞行员不撒手了。   反正现在民航里大头图-154因为自身设计的缺陷,乘坐体验感委实不咋的,但伊尔-86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硬件的优势让飞行员开飞机时就算放荡不羁,也不至于顾客体验感太差。   凡事都靠比较出来。   赵永军倒是对重新翱翔蓝天非常感兴趣,周秋萍一说这事,他就满口答应。苏联飞机的设计风格大同小异,他开惯了苏制飞机,上岗没问题。   至于凑足剩下的机组成员,那他就必须找老伙计了。   赵永军比周秋萍更急切。电话打过去之后,他当场表态:“我都联系过了,大家都很感兴趣。”   他们这帮老飞行员已经退役的,要么回老家要么待在海城。虽然不缺钱花,但五十岁上下,自觉也不到退休的时候,最这样被迫离开心爱的驾驶室,其实也挺憋屈。   现在有机会让他们再度飞上蓝天,开的还是自己熟悉的苏联飞机,他们立刻就积极响应了。   还不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呢,开不了部队的飞机,难道还不能为民航事业做贡献吗?   赵永军现在只关心:“飞机什么时候能到?”他又保证,“你放心,我们的老关系还在,飞机到达之前,飞行训练肯定能保证。到时候飞机一来,熟悉了,我们直接给你开上天。”   周秋萍觉得自己真是捡了大便宜,比起钱财,人才更难得。她当即保证:“我这边尽快,争取今年一定让飞机到手。”   也必须得是今年,否则苏联一解体,后面有没有变故太难说。而且她也不清楚卢布暴跌的具体时间,只知道是那位俄罗斯的酒鬼总统采取休克疗法后开始的。   倘若这位老兄迫不及待,十二月份苏联一over,他就动手了,那她岂不是错失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周秋萍赶紧又打电话给卢振军:“贷款,贷款到手了吗?”   卢振军都快累死了。   两亿卢布的贷款,她以为是两千万吗?为了办下这些贷款,他不知道跑了多少银行,又送出去多少伏特加和茅台酒。   现在政治和经济阴霾笼罩整个苏联,很多人都在囤酒,伏特加的价格一天比一天贵,俨然成了硬通货。   他原先还对周秋萍赌卢布会贬值感觉呵呵,但跑的时间长了,他愈发感觉这个政权的风雨飘摇。曾经的老大哥,真的已经摇摇欲坠。   现在周秋萍催促他,他就情绪有点微妙:“到手了,马上去飞机厂催他们发货。”   周秋萍却关心一点:“不是三亿卢布吗?怎么只有两亿?”   卢振军无语:“银行贷款肯定按照官方汇率来,市面上实际兑换价格影响不到它。现在咱们抵押的美金也只能搞这么多贷款。”   周秋萍当机立断:“OK,那我这边继续筹钱,继续弄贷款。老大哥的好东西太多了,为了防止以后被人糟蹋,我现在就得把它们弄到手。”   卢振军奇怪,她哪里还有钱,有钱也不至于拿股份问他们借钱。   周秋萍也在琢磨从什么地方入手,股市吗?万一再崩了怎么办?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楼下的贸易公司就电话过来喊人。先前问她买猴票的顾客来了。   周秋萍只好下楼跟人解释:“我已经没猴票了,都出手卖给你们了。”   侯晓斌的那位前同事赶紧摆手,乐呵呵道:“不不不,不是问你买邮票。我这是来跟你道谢的。幸亏你,不然我就亏大了。”   周秋萍奇怪:“是猴票又涨了?”   “不,跌了,一下就跌了。”   周秋萍赶紧往后退。这是要谢谢她嚒?她怎么感觉人家是来上门寻仇的。 第439章 姐是有飞机的人   朱莉跟着老板一道下的楼, 立刻挡在前面。   但凡这邮商敢有任何小动作,她就叫他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邮商却莫名其妙:“咋了,姑娘, 我谢谢周总啊。要不是她卖猴票给我, 我就拿钱去进口亚运会版张了。我的妈呀,我要是买了它们, 我现在岂不是亏死了。”   周秋萍躲在秘书小姐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意思是猴票没跌?”   “跌了。”邮商摆摆手, “过了国庆节就跌了。听说京城也跌了,一天天跌到现在。”   为什么会跌呢?因为邮市太热,政府整顿邮票交易市场了。炒邮还不像炒股票,它属于民间自发形成的交易,也没个指导价之类的。本质上跟炒鞋差不多,说跌下去就能刷刷往下跌。   周秋萍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跌了他还笑, 那也太渗人了。   然而邮商却表态:“得亏是猴票, 它捂得住,后面再起来也容易。换成其他邮票, 不行, 全是靠市场热度涨起来的, 大家一跑,就完蛋了。”   周秋萍干笑:“哦,原来是这样啊, 你果然是专家,厉害!不像我, 稀里糊涂的, 涨也不知道, 跌了也不清楚。”   邮商却热心地邀请:“我请您吃顿饭吧, 周总您可别谦虚,谁不晓得你搞投资是一把好手啊。你买啥啥涨,你抛啥啥跌,这注定了老天爷让你吃这碗饭啊。您大方点,好歹也给我们传授两招,这东西该什么时候买进什么时候又抛呢?”   周秋萍苦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都是碰巧。股票当初买的时候,我都是看朋友的面子,后来抛也是响应政府号召。再买,也是配合政府行动。戴花要戴大红花,炒股要听党的话。邮票嘛,我当初买了是为了留纪念。抛也是因为缺钱,卖的时候我也舍不得。这不是没办法嚒。要花钱的地方多。”   邮商却不肯相信:“不对,您肯定有绝招。”   周秋萍矢口否认:“我要真这么厉害,我天天炒股炒邮票不就结了,我犯得着跑来跑去做贸易养鸡吗?我不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这话倒是勉强说服了对方,邮商只能悻悻离开,临走前还特地叮嘱:“周总,你下次要买邮票的话,可千万得跟我说一声。我一定为你马首是瞻,您吃肉我喝汤。”   周秋萍讪笑:“我又不懂邮票,我买什么邮票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朱莉提醒贸易公司的人:“别谁都放进来。炒股炒邮票的,疯了的都有。”   周秋萍也心有余悸,却顾不上恐慌,直接招呼朱莉:“走,我们去一趟万国的黄埔营业厅。对了,深圳的股票怎么样?”   投资就是这么回事,现在又不炒房,大家不炒邮票了,闲置下来的资金自然会更多流向股市。   “涨,涨得很厉害。”朱莉赶紧汇报,“国庆节之后,股价齐头并进,涨幅很不错。”   现在深圳股市的航空母舰已经不是深发展,而是被戏称为农民股的宝安股。后者先前一直没啥大起色,但翻完两倍之后就一路蹭蹭往上走,涨势很旺。   为什么呢?说来有点搞笑,因为宝安股票刚上市时,股价3块。后来大批海城股民杀到,感觉这股票简直等于白送,所以很青睐它。有这样一支□□的后盾,农民股也昂首挺胸大踏步前行了。   它的体量大,它涨势好,带着其他股票一天一个新局面。即使又要发行新股的消息冲击市场,也没能让股价跌下来。就说深发展吧,眼下已经快要涨到40块了,当初触底买的人现在个个乐开花。再加上它曾经创造过涨幅达到近百倍的奇迹,所以股民们很看好它再疯狂一回。   周秋萍深吸口气,催促秘书:“走,我们去看看。”   股市的晴雨表要看交易大厅。   海城的交易厅很神奇,每天人头攒动,看得人多,出手的人却少。因为大家惜售,都爱捂住股票不撒手。   在这种心态下,交易最活跃的大概就是万国证券的黄埔营业厅了。这里能买到深圳的股票,就算限购,好歹每人都有股票到手。   周秋萍他们到的时候,交易厅外面还排着长队,不少人专门过来买深圳股票,把个营业厅围的水泄不通。   有人认出了周秋萍,试图上来跟她套磁。倒不是求教炒股心得,而是希望她割爱,能漏点股票出来。   现在大家都愁买不到股票呢。   周秋萍打着哈哈:“不能卖,我承诺过要稳定市场的。”   她这话一出,围在她身边的人更多了。   有人着急道:“股票都买不到了,大家都要抢了,还稳定什么市场啊。”   朱莉有点慌,生怕股民过于激动抓伤了老板。   好在证券公司的保安出来维持秩序了,还有个身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拿着喇叭出来喊:“股民朋友们,我们宣布一个新通知,证交所规定,没有账户的投资者以后都不能进场交易。场外交易是非法的!大家赶紧把股票交了吧,用电子账户就行。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周秋萍听的云里雾里,赶紧问人:“什么意思?”   那人估计太累了,说话没好气:“就是把股票交上来,我们给你电子账户,交易的时候直接点一下就完成了。看,多方便,省得你们还拿皮箱拿麻袋装股票。”   朱莉了然:“你说的是无纸化股票?”   那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反倒满脸茫然了:“啥无纸化?反正就是电子账户。你,你是周总吧,你手上股票应该不少,赶紧交了。不然后面没办法进场交易,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其他股民议论纷纷,十分不满:“你们不是搞强盗吗?怎么能这样。我们不交又怎样?”   股票在手上,起码自己能看到东西。交给证券所,谁晓得会怎么搞。   周秋萍却主动帮证交所说话:“同志们,存折,这就相当于你把钱存进银行,银行给你存折。到时候不照样花钱嚒。再说钱摆在家里叫老鼠咬了被偷了,你只能自认倒霉。银行给你保管还安全。”   工作人员喜不胜喜:“对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周总,你给大家带个头办手续吧。”   周秋萍痛快答应:“没问题,戴花要戴大红花,炒股要听党的话。我向来积极响应政策。”   说实在的,那么多股票摆在手上她也头痛,还要专门安排保险柜存放,生怕出事。   其他股民害怕无纸化,觉得不踏实。但周秋萍不怕啊,她知道这事大势所趋,以后都这样。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参与了一个历史大事件,上交所是世界上第一家完全无纸化交易的证券交易所,实现了世界证券交易所几百年的梦想。   周秋萍把海城所有股票都上交了,只留下了朱市长签名的那张凤凰。她留作纪念的。   她跟证券公司的人打听:“现在深圳股票是不是太热了,我看大家在外面排队买不到怨气很大,我要不要放点股票出来?我还不敢在深圳放,我怕会引起波动。但是不放吧,我又担心热过头,后面再搞得跟去年一样。”   去年突如其来的深圳大熊市可以说吓破了好多人的胆,大家都心惊肉跳的。   证券公司的人给她鼓劲:“我觉得你分批放点没问题,现在从我们营业厅每天流向深圳股市的就有好几千万,最近越来越多的。市场需求很大,不至于放个千把万的股票出去,股民就接不住。”   这话算是给了周秋萍底气,她咬咬牙下定决心:“行吧,我少放点出去,也省得大家排队排的腿都肿了。”   周秋萍不敢贸贸然行动,她先是五百万五百万的往外面放了三天深发展,然后又把幅度调整到一千万。   出乎意料,深发展不仅没跌,反而涨得更加厉害了。因为股市越热空涨的趋势就越高,不然黄埔营业厅也不会限制股民的购置额度。   等到了10月下旬,周秋萍抛出一亿资金购置的最后一笔千万股票时,深发展的价格直接突破了45块,股市一片大好。   周秋萍这才松口气,又小心翼翼抛了两千万的份额,不敢再轻举妄动。   剩下八千万的额度,到时候不管进还是退,她手上好歹有货。   她不敢继续耽误下去,赶紧联系卢振军,要拿美金抵押贷卢布。   然而悲催的事情发生了,卢振军直接告诉她:“没戏了,现在银行混乱,那一亿卢布的额度已经没了。”他庆幸不已,“幸好我动手快,把钱弄出来了。对了,你那边安排下,飞机要过来了。先给你们停在军用机场吧,后面你这边自己安排。”   真是冰火两重天的消息,又喜又悲。   周秋萍垂死挣扎:“就不能再多贷点卢布吗?我想买的东西不止这点啊。”   卢振军情绪微妙:“你别光想着卢布贬值啊,你为什么不想想美元贬值英镑贬值呢?”   周秋萍直接呵呵了,这是她想就能想到的吗?苏联解体,最大的获利者就是美国。美股到千禧年前一路火爆。   至于英镑,好像还真跌了,是资本大鳄索罗斯做空的。他号称打败英国中央银行的人,就是苏联解体后的事。   周秋萍咬牙,愣是逼着对方:“想办法,能贷多少是多少。多花点钱也无所谓。如果还有飞机的话,我继续购买。想必有人乐意我买飞机的。”   当然有人愿意。   不管在何时何地,有钱有势的人活的都不会太差。动乱来临,他们会以最快的手段收割财富然后迅速离场。   他们需要大笔现金,即便是不受欢迎的卢布,只要迅速换成美金就好。   只卢振军有些沉默,半晌才叹气:“真要搞成这样吗?”   周秋萍毫不犹豫:“要,你看这买吧,飞机或者船我都欢迎。”   什么航母潜艇之类的她从来都没想过,那不是她有资格染指的内容。但是船她也欢迎,因为90年代经济发展,内河航运量很可以。弄船回来,然后租出去,应该能挣不少钱。   卢振军虽然不十分赞同她的主意,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   周秋萍长舒一口气,挂了电话又打给赵永军,等着吧,飞机就要飞过来了。   11月8号,立冬当天,三架伊尔-86飞机如期从苏联上空起飞,按时降落在海城机场。   连着它们,周秋萍已经拥有了五架飞机。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确是有飞机的人。   因为实不相瞒,那两架军用运输机她就没碰过,直接被军方拿走用了。唯一的用处在于她用它们拿了银行贷款,又额外搞了块地。地段没东方大厦好,勘测工作也没来得及进行。   现在,三架胖乎乎的飞机降落在机场上,那叫一个拉风气派。哼!别看它们绰号大白鹅,听上去有点憨憨,实际上只要你见识过农村大白鹅的彪悍,你就明白它们是多么厉害了。   早早得到消息的记者们集体闻风而动,直接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天啦!一口气买下三架飞机,而且是有350多个座位的大客机,这是多大的手笔啊。   这位东方贸易的周总家底究竟有多丰厚,委实深不可测。   周秋萍姿态谦虚:“都是朋友看得起,肯帮忙。不然我也不敢想买进这些飞机。”   有记者关心:“那这些飞机您打算怎么安排呢?是继续改造飞机餐厅还是?”   现场发出了笑声,疯了吧,花这么多钱卖飞机做餐厅,这是暴殄天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秋萍微笑:“那可不行,事实上,已经有两家民航公司相中了这三只白天鹅,我们正在商讨租赁合同的细节,后面飞机就租给他们使用。众所周知,我国航空事业正处于飞速发展的阶段,需要大量飞机促进行业进步。但是因为种种因素,我们的航空公司无力购置大量飞机。事实上,国际主流也一直都是租飞机。所以我也呼吁更多愿意支持民航事业发展的人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   两家航空公司的代表也分别发话表态,感谢周总的慷慨解囊。她的鼎力相助,解决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整个八十年代,民航的发展可以分为两部分,前期为美国减税投资杠杆租赁。但1986年,美工政府取消投资减税法,非美国航空公司不再享受税收优惠,所以,后期中国转为日本杠杆租赁模式。民航一半飞机都是用后者租来的。   但抱歉的是,从1990年起日本陷入了经济危机,原先买飞机的人是为了避税才进行这种大规模投资。现在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谁还买飞机啊。   故而去年年底开始,大家只能采取无税收优惠的贷款融资租赁。这种租赁模式要是承租人出资20%,对于航空公司而言也是笔不小的负担,而且租金也贵。   所以,直接买了飞机租给他们的周秋萍就是位急同志之所急,想同志之所想的好同志。一下子让大家的生活都变得简单起来。   他们当然欢迎了。   两家航空公司的人还凑在一起说小话,讲川航引进的图154客机。轰轰烈烈谈了这么长时间,到今天都没见到飞机的影子,也不晓得能不能飞过来。   现在苏联局势一天坏过一天,万一到时候飞机被扣住了不发,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谢天谢地,得亏他们租上了飞机,不用跟着川航一块儿煎熬。   买东西啊,还是花钱最快,以物易物,变数太多,一不小心就黄了。   周秋萍说了句还算公道的话:“肯定会准时出发的,一定能安全降落。飞机厂都是忠诚于事业的老同志,也许有窃贼,也许有蛀虫,也许有叛徒,但肯定不是他们这些兢兢业业工作的人。”   大家点头,也是,都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一员啊。交恶过,还是希望它能好好的。   记者又过来询问周秋萍对川航通过南德集团以物易物购进图154飞机的看法。   周秋萍积极表态:“我认为这种方式很好,是贸易互补的灵活应用。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大好事。我们获得了大量订单,有利于工厂生产发展。苏联获得了急需的轻工业品,可以帮助改善民生。事实上,我们东方贸易公司也采取过同样的方法从苏联购进了大批车床以及其他重工业机械,他们结实耐用,而且与我国的工厂设备相配套。在这里,我想借诸位媒体朋友帮忙打个广告,请对此感兴趣希望尽快设备升级的工厂,不管是国营集体企业还是混合所有制单位乃至其他单位,都请联系我们东方贸易公司,我们一定会竭诚为您服务。就算一时手头紧拿不出现金也没关系,我们大家一块儿坐下来想办法。大家共同努力,争取达到双赢。”   赵永军带着完整的飞行机组亮相了,年过五旬的退役军人脸都跟刀刻过一样,每一道都是丰富的飞行经验啊。   他们整整齐齐地站着,朝着记者们敬了个军礼。现场立刻发出响亮的掌声。   周秋萍可算能喘口气了,因为记者们的关注点终于转移到了下岗再就业的空军飞行员身上。   她看着蓝天白云和风丽日下的大白鹅,真是越看越欢喜。   余成和阿妈也来了,带着几个孩子在远处看着。等到记者们被邀请去参加航空公司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他们才蹦蹦跳跳跑过来看飞机。不然影响不好。   两只妞妞双眼放光,这么大的飞机啊,比飞机餐厅还大,好气派。   周秋萍蹲下身,笑着搂住她们:“那你们长大后还要不要学开飞机?”   三年前要过年的时候,她们回乡,两个小家伙觉得拖拉机特别威风,想学开拖拉机来着,然后又说要开飞机。   余成也想起了这茬,感慨万千:“我那时候还说她们要当空军才能开上飞机呢。看来以后不用了,咱家自己就有飞机。”   之前他还觉得秋萍那么大手笔买这么多飞机实在叫人心惊肉跳,现在看到这些飞机,他却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挣钱干什么,不就是为了心头好,为了想做事的时候不因为没钱而束手束脚。   买飞机,多好!   那边工作人员又跑来找周秋萍:“周总,麻烦您过来参加记者招待会。”   周秋萍赶紧站起身:“好,我马上过去。”   她要进办公楼时,刚好飞行机组成员们接受完采访下来。   赵永军喊了声:“立正,敬礼!”   几十条右胳膊齐刷刷地抬起,他们冲周秋萍敬了个庄重的军礼。   周秋萍腿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她何德何能啊,怎么有资格受这么重的礼。   赵永军作为代表发言:“周总,谢谢您,谢谢您让我们这帮老家伙还有机会再驾驶室里做点事。”   周秋萍赶紧摆手:“不敢当,是你们客气了。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你们,我真不敢接这三架飞机。我没人开,也是白浪费了飞机。对我来说,人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其次。所以,我希望大家今后在新的岗位上能够发光发热的同时也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过度劳累。”   晚上回到家,大家一起坐着看新闻时,周秋萍看见电视机里的退役空军敬礼,还是心潮起伏。   她又想起来得催一催卢振军,都立冬了,留给苏联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她的时间更少了。这会儿不赶紧动手,以后就来不及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又一个电话过去催促卢振军:“卢总,贷款什么时候下来,我什么时候能看到船啊?”   不曾想卢振军竟然支支吾吾起来,最后竟然厚颜无耻地提出了请求:“秋萍同志,这笔钱你能不能先借给我用?我保证,等公司这边手头一宽裕,我就立刻还你,按利息算。”   周秋萍急了,大哥,我看中的是这点利息吗?跟暴跌的卢布比起来,利息就是个渣渣。   她语气不善:“那你能否告诉我,这钱你打算用来干什么?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   卢振军苦笑:“反正我这边的确有用,我一时半会儿凑不出钱来,你就帮帮我吧。”   周秋萍气极反笑:“我要是不想帮您呢?”   卢振军死猪不怕开水烫:“那我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周秋萍想掀翻他全家!狗日的,就是仗着您人在国外方便,啥事都是您操作对吧。真是白瞎了姐的信任。   卢振军认真道:“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真没办法了,这钱我必须得花。”   挂了电话,他深吸口气,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最后咬牙切齿,招呼小陆:“你通知他们,我们买,台湾出多少,我们在他们的基础上加20%,马上美金到账。”   他要买什么啊?软军火,就是武器图纸和技术人员。   东欧剧变,苏联也风雨飘摇,大批武器专家生活陷入困顿。他们没别的好卖,拥有的技术是最后吃饭的家伙。   台湾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因为东欧和中国一样,大批武器都是苏式的。可以说同宗同源。   通过这些,台湾可以变相掌握大陆的武器技术。对他们官方来说,当然是宝贝。   在东欧的不少台湾商人背地里都做这种生意,收获不小。   倘若没有他们,卢振军未必会对东欧人的玩意儿感兴趣,他在意的是高端武器。   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落入到台湾手上啊,他只能硬着头皮买下。   他觉得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逼,明明是自己人的矛盾,却让外人占尽了便宜。 第440章 不需要以美元为抵押   周秋萍没被气到吐血, 她感觉自己要脑出血了。   她辛辛苦苦弄了这么多钱,居然被这家伙挪用了。她的眼睛现在能杀人又放火。   高兴同志还站卢振军,说自己女儿:“哎哟, 别这么小气, 钱是挣不完的。小卢肯定是有急事嘛,做生意, 谁还没个手紧的时候。”   周秋萍快原地爆炸了, 阿妈,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不是一个亿,而是十个亿啊。像深圳大牛市那样疯狂的10个亿。   这辈子估计是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成迟疑着问:“政委是不是弄什么军火回来了?”   他要买,秋萍又用不上的, 大概只有这些了。   周秋萍瞬间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是搞了航母吧?瓦良格还是瓦格良来着。”   余成满头雾水:“你说什么呀, 瓦良格是啥?”   周秋萍清了清嗓子:“黑海造船厂的航母啊。”   余成被她吓到了,骇然道:“你怎么把主意打到这上面了?这不可能的事。我这么说吧, 像这种高端的, 不是普通飞机坦克, 大批量生产,搞几个走无所谓。这是家底子,不管政权怎么动荡, 国家都绝对不可能放弃的东西。”   周秋萍在心中翻白眼,暗道前提是还要有那个国家在。   她正色道:“这没什么好不可能的, 你想苏联它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国家, 我不是说他姓资还是姓社, 而是它是一个加盟国。现在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民选总统。就好比一大家子各有小家庭。如果大家长够厉害够强硬, 大家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那就愿意聚拢在一起过。可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过得好的不想再带日子不好过的,那说分崩离析就分了。你说建一个航母,那是一国一家能完成的吗?它需要各家提供零配件啊。大家庭都没了,大家都风雨飘摇,跟东欧的飞机厂似的,饭都吃不上,谁还能管得了这些?”   她记得好像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的总统还是总理来着,视察黑海造船厂,询问造好这艘大船到底需要什么?   船长还是总工程师是怎么说的?哦,需要苏联、党中央、国家计划委员会、军事工业委员会和九个国防工业部。   这些上哪儿里去找,历史的尘埃吗?   一想到这个,周秋萍就想到了那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时代的一粒灰,不仅仅是个人身上的一座山啊。   余成也沉默了。   说来也奇怪,大概是跟秋萍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也说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接受了苏联要完蛋了的讯息。   其实现在跟完蛋也没什么区别了。苏联通过了禁共令,这个国家本来就是依靠统一的思想纲领才聚集到一起的。连舵手都没有了,巨轮还怎样往前游。   但余成还是提出了更加靠谱的猜测:“我想可能是战斗机之类的,航母目标太大,造一艘航母要20亿美金呢。”   周秋萍却扭过头,追问了句:“20亿美金?你确定?”   作为一个凭借在股市赚快钱积攒了数十亿身家的人,实话实说,20亿美金她真敢想。   余成点头:“我听说是这个数,航母的造价。”   周秋萍瞬间就有了个疯狂的念头,搞钱买下它吧。作为一艘命途多舛的航母,瓦良格还是瓦格良来着在中国可以说大大有名。   听说它停建之后,也有些国家想买它。有个国家想把它改造成海上飞机酒店,另一个国家要把它变成海上监狱。但后来因为种种因素,都没成。   她当然清楚这最终也没能完工的航母卖不掉是因为各方势力各怀鬼胎,但要是到时候她有钱,那起码有一线机会不是?   20亿美金。   呵呵,作为身价过十亿的人,她还真不是完全不敢想。   如何在短期内挣到大把钞票?搞实业不现实,唯有在金融市场上入手。好比她,起家真正靠的就是国库券和股票。   周秋萍摸下巴,20亿美金,从国内股票市场上挣这钱恐怕不简单。毕竟体量摆在那里,而我国现在外汇储备又很有限。   那就只好往国际方向考虑了。   这几年哪些东西能挣钱呢?暴跌的卢布,被做空的英镑,节节上升的美股,都是投资的好渠道。   除此之外,她真不知道了。因为上辈子她虽然因为做生意的需要,经常看新闻,但她没投资过金融业。   周秋萍在心中盘算先后顺序和各种的联系。   卢布暴跌——休克疗法。   英镑下跌——索罗斯出手。   美股暴涨——互联网神话。   一二两项谁先谁后,她不知道,但应该都很快发生,毕竟导火索是苏联解体。   第三项应该偏后,暴涨,是千禧年之前的事。   那现在她应该先朝卢布下手,毕竟是暴跌。而英镑只是惨跌。   打定主意,周秋萍直接打电话给曹敏莉:“你在莫斯科能不能搞到贷款?”   曹敏莉奇怪:“怎么,卢振军弄不到贷款了?”   周秋萍气愤道:“别提了,他那破毛病,商人不商人的,搞不好又古道热肠去了。我可不敢花钱打水漂。”   曹敏莉哈哈大笑,琢磨了会儿才开口:“行吧,我试试,尽量多贷点儿。”   结果第二天,周秋萍打电话给陈敏莉时,又开始支支吾吾,请问能不能借钱。   曹敏莉奇怪:“你的股票都卖完了吗?不是还留了不少。”   周秋萍瞬间悲愤:“天知道为什么深圳的股票会跌啊!明明之前涨幅很好。”   11月10号,深圳又发行了11支新股,因为管理严格,秩序井然,不仅没有引起市场的恐慌,反而让投资者看到了管理者的才干,对股市充满信心。   11月12号深圳股市的日成交额就达到了8,000万,等到14号,股指更是飙到了136.9352点。   谁知道接下来就是暴跌,18日股指狂泻23.85点,单日跌幅19%。多可怕呀。   曹敏莉哈哈大笑,简直要捶桌子。   这人到底是什么体质啊?她一出手买股票,股票就会呼呼往上涨。她一出手抛股票,牛市转熊市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周秋萍坚决不肯背这个锅:“我抛完之后一个礼拜都是涨的,她要跌跟我没关系。”   刚好苏珊找老板签字,曹敏莉随口问了句,可算是给周秋萍洗刷了冤屈。   的确跟她没关系,这个锅底深圳市政府背。   因为市政府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取消了专户制度,也就是投资额达到20万以上,便可以享受VIP待遇,优先购买股票的制度。   按道理来说,这种取消特权的行为,是在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合法权益。   但问题在于深圳股民吃够了政府行政干预的亏。去年大牛变大熊,就是政府直接出手干预的结果。   所以他们反应特别敏感,认为政府这个举动又是在行政干预市场。所以大批股民抽资离场,导致了股市的下跌。   此后虽然经历了强势反弹,但是大户离场,小户撑不住,市场开始转冷。   这种情况下,周秋萍不敢动弹,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曹敏莉都觉得炒股炒成她这样,也是人间难见的奇观。   周秋萍哭丧着脸:“我现在哪敢动,我魂都吓飞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以没办法,她只好又舔着脸过来借钱。毕竟她动不了深圳的股票,要动海城股票的话,损失太大了,她手上有的基本上都是大名鼎鼎的万元股豫园。   只需要再等上几个月,这些股票的价值就能翻10倍以上。   谁能抗拒得了这样的诱惑?   曹敏莉笑道:“你是打算用这钱来买飞机吗?”   “对,抵押贷款,用卢布买飞机。”   曹敏莉感觉周秋萍挣钱的确一流,但确实没什么经济方面的知识。她好心为对方普及知识:“你不需要拿美金抵押的,你可以直接问苏联银行贷款。因为你已经全款购买了他们三架飞机,而且成功地将它们租了出去。你公司本身就是一种资产,完全可以问银行借贷。”   她举了个例子,“比方说一家表现优良的基金,它问银行借贷的时候,银行就很乐意。因为相信以它的能力,不会逾期不还。”   周秋萍真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因为在她的概念中,贷款肯定要有抵押呀,必须具体到某个实物。不管是房产还是飞机。   曹敏莉手把手地教她:“国际上租赁飞机,基本上都是贷款购买的。你不是已经出租了三架飞机吗?把租赁合同带出来,它们能证明你具备还款能力。以此为方式问银行借贷款。现在的苏联想必很欢迎新的飞机订单,这意味着很多工厂因此可以继续开工,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想必他们也乐见其成。如果没有现成的飞机,而你又担心卢布崩盘太快,飞机厂无力再开工。那你可以把卢布直接兑换成美金或者其他外币,去购买很快就能到手的飞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原来资本还能这样玩。   余成在旁边听完全场,不由得调侃:“怎么,放弃航母了?继续买飞机。”   周秋萍一本正经:“这两者又不矛盾,买了飞机照样可以买航母。”   余成以为她在说笑话,哈哈大笑:“那你买航母准备干嘛呢?租给谁吗?”   周秋萍也愣了下。   她为什么要买航母呢?飞机买了能出租,一年租金就有好几百万美金。加上她算是空手套白狼买的,又能够利用飞机搞贷款。简直就是妥妥的优质资产。   航母,航母根本就不是私人能够拥有的东西。   她干嘛这么折腾呢?   大概是她想证明,只要她想做,她就一定能做到,哪怕是其他人都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   对,就是她这个女人,这个从乡下走出来的女人。   这大约也是一种执拗,憋着股气叫人不敢轻看的执拗。   她的养气功夫还是不行啊。   这回周秋萍可不敢完全托福给卢振军,他有前科,他已经丧失了她的信任,所以她得自己跑去莫斯科。   否则万一到时候贷款手续办下来了,结果他一转头把这钱又拿去干别的事了,她能活活怄死。   卢振军也知道自己信誉不良,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打哈哈:“行行行,这事我一定配合。我肯定将功赎罪。”   他这态度摆出来,大大有利于工作推进。   周秋萍当然等不及坐火车去莫斯科,她又不靠带货来负担旅费,她直接飞去的莫斯科。   临走之前,余成相当担忧:“算了,现在苏联情况不好,要是发生动乱怎么办?枪子不长眼睛的。”   周秋萍直接摇头,苦笑道:“要是他们真动枪,苏维埃也走不到这一步。”   最可怕的是什么?在沉默中失去。这样一个超级大国沉默着走向了穷途末路。   这也是和平演变最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方,因为悄无声息,因为像温水煮青蛙,真正组成国家主体的普通人甚至连呐喊或者奋起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时代地洪流裹挟了。   余成无奈:“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秋萍倒觉得无所谓:“有朱莉和彭阳呢,卢老师在莫斯科的安保队伍也不少。”   没必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她就是去薅羊毛,践行资本家血腥的本质。   余成瞪她,没好气道:“我怎么待得住?你好歹考虑下我的感受!”   周秋萍只好摸鼻子:“行吧,我不是怕家里只要阿妈和孩子在,指望你当定海神针嚒。”   余成不假思索:“还有老张他们在,咱国内又没发生动乱。”   嘿哟,这会他倒不觉得两个保镖太少了。   飞机速度比火车快的多,一天之内就抵达莫斯科。   饶是周秋萍做了思想准备,下飞机时,她还是感觉自己要冻成冰坨了。   冷,真冷!11月下旬的莫斯科冷的让人怀疑人生。难怪这里伏特加受欢迎,像她这种不喝酒的人都觉得喝酒取暖很正常了。   到机场来接人的是小陆,他跟周秋萍他们算老熟人了,一身皮草裹得风度全无,过分的说,很像大狗熊。   他看到周秋萍等人就哈哈笑,然后招呼:“上车说话,他娘的,真特么冷。”   等到了车上,余成迫不及待地问他:“现在莫斯科怎样?”   小陆哈哈笑:“能咋样,践行咱们领袖的号召,要文.斗不要武.斗呗。我的娘哎,他们还不如武.斗。我看了都替他们着急。”   他比余成还小两岁,周秋萍没好气道:“你是没赶上最疯狂的时候,武.斗是会死人的。”   小陆却不以为意:“那你以为现在文.斗就不死人了?要我说,苏联搞成现在的死德行,现在15个加盟国都宣布脱离独立了,全是他们逼逼赖赖不干正事。你说,你要么搞经济改革,把老百姓吃饭的问题给解决了。你要么就继续计划经济,把人都管踏实了,别让人天天跑大街上折腾。你这两不靠,打嘴仗能解决问题吗?”   他嘴巴往外努,示意客人们看街上的长队,“你看看,现在哪个商店门口不是长龙?这么冷的天,排上一整天的队也就只能买不够一天吃的东西。这日子怎么过?咱们最惨的时候也不到这份上。”   周秋萍脱口而出:“对啊,饿也饿不到工人,粮食先紧着城里人吃啊。种粮食的饿得倒在田里也无所谓。”   小陆没反驳她,反而赞同:“就是,你起码得先紧一派,工农联盟,好歹占一头啊。现在搞得工人反对你,农民也不支持你。哪边都没拉拢住,不乱才怪。这就是典型的抓不住只要矛盾。”   周秋萍摇摇头,无言以对。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   千禧年前后工人大下岗时,国家开始试点农村税费改革,逐步取消了农业税。   虽然当时她已经进城打工做生意,农业税也跟她无关了,但农民出身的她还是由衷地喜悦,念国家的好。   像苏联这样,城里人农村人都不高兴,甚至连占尽了便宜的特权阶层都嫌制度碍手碍脚,不方便他们大把捞钱,也是没谁了。   车子开到红场边上时,周秋萍看到广场上聚集了大堆人,似乎在争执什么,个个都情绪激动,好在似乎还保持了最后的风度,君子动口不动手。   如果不是还要开车,小陆真要大摇其头:“你说他们在屋里老实待着不好吗?少说两句话,少动弹,起码能少消耗点能量,给家里节省点口粮。天天吵有个屁用,支持苏维埃的就拿起枪跟我走,一起干翻那帮狗娘养的。”   朱莉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咳嗽了声,小陆这才嘿嘿:“对不住,我嘴巴臭,女同志你别在意啊。”   坐在他后面的彭阳没好气:“就你话多,好好开你的车吧!”   他自己却忍不住皱眉,“他们不上班吗?这么多人闲着,不出事才怪。”   小陆呵呵:“你不废话吗?如果工厂还能一直开工,还有个屁的经济问题。没经济问题,苏维埃能这样?这可是老大哥!”   他叨叨了一路,倒是介绍了不少苏联眼下的怪相。   现在的莫斯科,老百姓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苏联人还是俄罗斯人。别说他们,就连各个国家大使馆的官员都讲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驻苏联还是俄罗斯的外交官。最逗的是刚上任的大使按照规矩是要递交国书的,但是,因为此刻莫斯科实际处于无政府状态,递交国书都找不到大门。   种种不可思议,当真应了那句话,生活不需要逻辑。你越以为高大上的东西,实际情况很可能是一地鸡毛的荒谬。   小陆叹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倒不如给个痛快的。”   周秋萍在心中道,快了,就是亡,百姓更苦。   车子开到了栋大楼门前。   毛发旺盛的警卫人待在屋里,手上抓了个军用水壶,伸头看了眼,低头继续喝,没有阻拦车子的进入。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周秋萍,那水壶里装的应该是酒而不是水,因为他明显已经醉了,眼睛直勾勾的,眼珠混沌,在大白天当班时就醉了。   小陆介绍道:“走吧,卢总已经等着了。”   朱莉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眼那位醉醺醺的警卫,看玩笑啊,银行警卫就这样上班?这里的钱还安全吗?   好在接待他们的银行官员看上去还像是头脑清醒的模样,起码没一张嘴就是熏死人的酒臭。就是他说的话周秋萍他们一句都听不懂。   卢振军带了翻译过来,是位四十岁上下戴眼镜的女士,据说以前是外交学院的俄语老师。后来在秀水街上给商贩做翻译做出了名堂,挣钱比学校多得多,就干脆辞职出来单干了。   她自己做过生意赚过钱,但也不幸被骗过,血本无归。于是干脆操回老本行,给中国的贸易公司当翻译了。之所以在山海公司长期驻扎,是因为她觉得这里安保力量强大,安全系数高。   现在莫斯科治安可不好,到处都是醉醺醺的酒鬼。二两黄汤一灌,他们就搞不清楚自己姓什么了。   俄语老师的翻译简洁又重点突出,银行经理夸奖了周秋萍和朱莉的美貌,又感谢香港商人对俄罗斯经济的支持,但这笔贷款不是小叔子,他们必须得慎重又慎重。   周秋萍拿出了合同等相关文件,证明他们公司有如期还款的能力,又强调飞机是俄罗斯的拳头产品,大陆市场需要大量飞机,她已经是两家实力雄厚的大型航空公司的代理商。   结果那人还是不停地摇头,嘴里反复嘟囔着要考虑。   周秋萍微笑:“听说莫斯科的菜特别好吃,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请您共进晚餐。”   原本还眉头紧锁的银行经理,听了翻译转述的邀请,立刻笑容满面,一再表示:“这是我的荣幸。”   周秋萍在心中呵呵,是荣幸啊,钞票的荣幸。   不然有什么不好在办公室谈,非要跑到酒桌上谈?   管理着公家的钱,就是这样别具一格。   不过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没立场diss人家。不说狼狈为奸吧,起码也是沆瀣一气。 第441章 红旗降落   一场晚宴, 宾主尽欢。   这位银行经理当真是妙人。对着周秋萍他们,他自称俄罗斯人。和卢振军说话时,又一口一个布尔什维克兄弟, 两张皮运用自如。   酒足饭饱之后, 谈判地点变成了卢振军在莫斯科设的办事处。   这还是周秋萍头回来,进门看到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时, 她甚至愣住了。   还是年轻姑娘先认出了周秋萍:“嬢嬢, 你来了啊。”   周秋萍这才回过神,笑道:“兰香,哎哟,真认不出来了。”   四年前的高中毕业生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现在却是实打实的大姑娘了。   她的打扮也不算出挑惹眼,就是普普通通的大衣。但往那里一站, 亭亭玉立的, 跟株小白杨似的, 特别挺拔。   周秋萍忍不住夸赞:“长高了啊,真高了不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也不管那位银行经理了, 干脆和大姑娘聊天。   兰香有点不好意思:“在这边天天喝牛奶, 就呼呼长肉, 我今年胖了十斤!我去年过年时来的,我爷爷我爸爸还有我叔叔他们都来了,觉得回家过年太耽误事, 就把我们都带过来了。”   她笑道,“现在村里已经没人了。”   周秋萍难以置信:“都?那小孩上学怎么办?”   其他人都好说, 孩子是耽误不起的啊。   兰香笑道:“我们村小学的老师也一起过来了, 就自己办了学校, 我平常也在学校帮忙上课。等到时候回去拿毕业证。上中学的在学校寄宿, 他们爸妈有空回去时就去看他们。”   朱莉皱眉毛:“那他们岂不是很惨,孤零零的。”   兰香却不明白哪儿惨了,有吃有喝有学上。   周秋萍帮忙解释:“农民工家的小孩也这样。”   90年代的留守儿童几乎都是这样孤独地长大的。甚至下河村在学校寄宿的小孩算好的了,起码跟老师、同学待在一块儿,吃饭什么的都不用担心。   更惨的留守儿童除了照应自己上学之外,还要管自家的田地,因为他们不管就没饭菜吃。   个中的辛苦,没经历过的人根本难以想象。   兰香急着强调:“我们想趁现在机会好,在外国多挣几年前,争取也当个华侨村,以后就不愁了。不然我们要是没钱,村子都被淹了,哪还有好日子过。”   周秋萍惊讶不已:“村子被淹了?怎么回事?”   她记得上辈子决堤泄洪,冯家村被冲没了,但是下河村还在啊。   所谓下河是往下河走,它的地势要高不少。   兰香摇头,叹气道:“我爷爷说是我们村里没人,水太急,镇里顾不上商量,就撅口子泄洪了。”   她家大人唉声叹气了一整天,她也挺遗憾的,因为他们家房子是新盖的。   “嬢嬢,你家房子估计也垮了。”   周秋萍无所谓,反而感觉白茫茫一片雪,落的真干净。   叫洪水冲没了?挺好的。反正她这人冷心肠,对家乡也没多少感情可言。   周家祠堂也没了吧,太好了!   她笑了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弄更好的。”   至于要不要回去,那也不是必须的。故土这种事,吾心安处是吾乡。   办公室的门开了,翻译过来朝周秋萍比划了下:“10万美金或者瑞士法郎,一亿卢布。”   周秋萍在心中直接撅翻了那道貌岸然的银行官员祖宗十八代。   她上辈子常听做外贸生意的人抱怨,怪最早到东欧和俄罗斯做生意的人带坏了风气,当地官员和警察一看到中国人就索贿,对着其他国家的人甚至是越南人都不敢。简直憋屈死了。   周秋萍现在却深切地感受到为什么大家愿意掏钱消灾了。   因为急迫,因为来不及和他们拉锯战,所以宁愿捏鼻子认了。   她死道友不死贫道,也顾不上后来人的腹诽,先管好自己的事再说:“没问题,让卢总付钱吧。”   看玩笑,挪用了她这么多钱,那点小钱他不掏还指望她掏?   卢振军知道这事不好善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得亏他虽然现在手头紧,但10万美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头发梳的能摔倒苍蝇的银行官员笑容满面地跟他们挥手道别,一再表示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祝福两国友谊长存。   也不知道他说的两国到底是那两个国家。   好在他虽然贪,但贪的有限,又相当富有职业道德,拿了钱就办事,第二天便顺利将贷款申请交了上去。待到第三天,1亿卢布的贷款顺利进了周秋萍的账户。   这回周秋萍给飞机厂下了订单,还是订购三架伊尔-86。但从下订单到飞机交付,走个两三年的流程很正常。所以周秋萍虽然是按照原价标准签订的合同,但她实际上交给对方的定金加在一起只有1000万卢布。   剩下的部分,按照双方合同约定,要分期在不同阶段付清。   周秋萍掉头离开了飞机厂,她其实并不指望能够如期收到那三架飞机。毕竟随着卢布快速贬值,这点钱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飞机制造。   只是做戏要做全套,她不愿意节外生枝。   剩下的9000万卢布她本来想换成美金或者瑞士法郎带走,去欧美购买飞机,最好是能从英国银行搞到贷款,趁机再薅个羊毛。   然而摇摇欲坠的苏联对外汇管制十分严格,即便是她愿意塞钱,也没办法弄到美元。看来羊毛没那么好薅。   她在莫斯科盘旋了一个多礼拜,这事还是没进展。最后还是卢振军给她牵了线,联系了家造船厂,给她找了两条船。   这两艘原本都是苏联加盟国订的,原本1990年初就该交付。结果那会儿局势动荡,事情就耽误下来了。   再到后面,不好意思,加盟国直接闹独立了,船东挑了一大堆毛病,拒绝付钱提船,这船就砸在他们手上了。   说来悲哀,这家不管是苏联还是俄罗斯的造船厂同样希望客户能用美金或者瑞士法郎支付,并不欢迎卢布。   但周秋萍态度强硬,让他们自己去银行兑换外汇去。想让她买,那就是拿卢布买,其实的一律没戏。   动荡的局势帮了周秋萍大忙,经过了几天艰难谈判,最后大家还是各让一步。周秋萍在卢布兑美元的官方汇率基础上比美金支付账单多加了五百万卢布,终于拿到了两艘船。   她怕夜长梦多,立刻申请开走。   卢振军早就准备好了,给她把后勤工作安排的妥妥当当,甚至连承租方都给她找好了,一家军工改制后的大型航运企业。   如果不是知道卢振军事出有因,就他这殷勤劲儿,余成都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想撬自己墙角。   可即便如此,周秋萍也没给卢振军好脸。   她想她实在对他太客气了,以至于他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以为能做得了她的主了。   卢振军没辙,只能关起门来隐晦地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我是真没办法了,我请示了国内,让我买下来,资金自筹。我这才刚上交的利润,我上哪儿筹钱去?时间又不等人,台湾现在是财大气粗,掏钱大方得很。我实在被逼上梁山了。”   周秋萍听了半天,唯一的反应是大写的无语。   平常看他们人五人六的,瞅着挺厉害啊,关键时刻,说猪脑袋都是侮辱了猪!   “卢总,麻烦您跟您的上级稍微动动脑袋想一想。这些技术是只有一个东欧国家有吗?只有一家研究所有吗?如果不是,这家台湾没买到,它不能找下一家吗?难不成现在大家集体高风亮节,根本舍不得轻易对外出售?呸!说的好像谁比谁高尚一样!它只要买到一家,前面你买的十家八家都是废纸。它还可以哄抬价格,让你们心甘情愿当冤大头,最好把那点家底都掏空了。”   要不是害怕对方手上有枪,万一激动起来会一枪崩了自己,她能直接骂出口:人傻钱多速来!   拿她的钱大方,她掀翻他们的桌子!   卢振军苦笑:“我们不知道是饮鸩止渴吗?只是现在能拦一时是一时。”   周秋萍冷笑:“有这白费劲的功夫,你们为什么不集中力量办大事,搞点真正的尖端货?一千万美金弄不到手的,你砸五千万甚至一个亿总能弄到手了吧。有这,你立刻升级,碾压打击。那就是人家摸清楚了你的低端设备是个什么玩意儿又怎么样?真是搞不清楚重点。”   卢振军脱口而出:“我们又不是间谍。”   周秋萍呵呵:“你这购买软军火的行为难道很上得了台面?”   大哥别说二哥,都不光明磊落。   卢振军哑口无言了,周秋萍还不放过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有这种事,咱们直接拆伙。我自认为没做过对不起国家的事,我也不欠谁的。再说个不好听的,但凡你们招待费少花钱,重复淘汰设备少进口点,也不至于真缺钱缺到这份上。别穷什么千万不能穷领导就好。”   说完她就一个白眼上天,翻脸走人。   卢振军但觉自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   他跟着出了房门,看到兰香茫然的眼神,只能摆摆手苦笑:“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对了,搞清楚为什么苏联人要大包装的方便面了吗?”   兰香还没说话,周伟刚好进来,接话道:“搞清楚了,因为老毛子不识货。他们吃方便面把调味包跟面饼分开,面饼泡了单独吃。然后把调味包冲水当汤喝。他们还不吃辣,辣的调味包都扔掉。哎哟,你说老毛子笨的,又笨又穷,连方便面都不会吃。”   他还在笑呢,周秋萍突然间走进来挖苦道:“哟,你们好聪明哦,不像我没见识,走出农村前连快餐面都没见过。我们国家原来这么富这么厉害了啊,我还以为全国起码有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现在还吃不上顿顿大米白面,甚至逢年过节都没的吃呢。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不知道早就跑步进小康了。”   你把都没洗干净,先嘲笑人家土了。真要说国力,现在到底谁碾压谁啊。挣人家的钱还笑人家蠢,真是好聪明好厉害。   周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声都不敢吭。   卢振军赶紧开口打圆场:“那个,对了,有个事情我都忘了说,深圳股市涨起来了。你们那时候不是还分了点股票吗?回国可以换成钱。”   周良彬从周大爹和周伟手上骗了25万,转头高位买进股票,结果他被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已经深度昏迷,股票也大跳水。   警察也不能给他们变出钱来,干脆把股票分给了他们。   现在二十五万估计悬,十万倒是差不多吧。   “跌了。”周秋萍声音冷冰冰,“不过没关系,大家有钱,不稀罕这点小钱。”   周伟噤若寒蝉,看她背影离开才小心翼翼问:“这,这是怎么了?”   老天爷哎,他隔段时间见到秋萍就觉得不认识她了。他现在都不敢看她了。   兰香也茫然,只能支支吾吾道:“叔,可能是嬢嬢觉得你太张狂了吧。”   钱来得太快,一个月挣的钱比以前一年还多,每个人都在天上飘一样。   卢振军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都低调点。以后过来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还指不定是什么行情呢。赌钱的,去夜总会看跳脱衣舞的,跟人勾三搭四的,被我逮到了,直接回国去。我也没空管你们。”   他心烦意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转来转去,半天才想起来一茬,朝外面喊了句:“跟他们说,后面进口方便面要求面饼和调料分开。”   他又转悠了半天,这才开始打电话,转了一圈接通后就一句话:“跟他们说,我要了,600万就600万,别逼逼赖赖了。”   周秋萍跟阵风似的冲出小楼,余成在外面跟小陆说话呢,看她的样子,笑道:“火发完没有?”   然后他就接了两个大大的白眼:“滚!”   小陆可识相了,赶紧表态:“我进去拿点东西再出去逛啊,你们等我会儿。”   待到车厢里只剩下两个人,余成才苦笑:“别自己气自己了,你又没打算真跟他拆伙,气坏了自己不划算。”   人跟人之间就和国家跟国家之间一样,利益不一致的时候多了,只能排异求同,综合着看。   周秋萍脑袋靠着车椅,微微眯眼:“你不懂,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闷头干活的永远闷声吃亏。”   而且谁都觉得理所当然。   小陆开车送他们出去吃饭,因为周秋萍现在很生气,不想跟某些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   司机同志作为经手人当然知道事情始末,更没胆子招惹她,只老老实实开车送她去高级餐厅。   今年莫斯科的菜场上基本只能看到西红柿、黄瓜跟土豆,蔬菜品种少得可怜,水果更是欠奉。但高级餐厅什么都不缺,只要你掏钱,丰富多彩的美食完全可以满足你挑剔的味蕾。   周秋萍他们要了罗宋汤和土豆烧牛肉以及小煎饼。出乎意料,煎饼反而是周秋萍最喜欢吃的,又松又软,配上奶油吃,彻底忘掉卡路里。   她连着吃了三块煎饼,心情才算稍稍平静了些。   余成示意她:“牛肉炖得还行,吃点吧。”   她没说话,餐厅里突然响起骚动,有个中学生模样的姑娘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外跑。后面跟着的大概是她的父母,满脸苦恼的神色。   周秋萍奇怪:“怎么了?”   小陆的俄语仅限于最基础的日常交流,而且还得对方慢慢地说。   他只能问服务员。没想到那个金色头发的姑娘突然间眼眶红了,哽咽着说了几个单词,小陆消化了半天才勉强听明白:“红旗降落了,克林姆林宫。”   他猛地瞪大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才突然间站起身:“走,我们去红场。”   余成奇怪:“干嘛。”   晚饭才吃了不到一半呢。   “今晚克林姆林宫红旗永远降落了。”   餐厅里的骚动声越来越大,好多人都急急忙忙往外走。等他们上了车之后,才发现街上的人增多了。大家都朝着红场方向去。   等小陆停下轿车,周秋萍还看到了朱莉和彭阳。她朝他们挥手,然后又认出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周伟和兰香。   广场上人山人海,却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站着,完全不复之前辩论时的激动。他们茫然地盯着克林姆林宫的红旗。冬夜冰冷,夜风似乎都被冻住了,好像只要这样就能让飘扬的旗帜永远留下一样。   周秋萍挤在人堆里,看到有人手上拿着纸盒做的标语。大家神情复杂,有人在流泪,有人在皱眉,有人像是受不了一半发出叹息,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笑容。   突然间,人群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她再转过头,看到的就是红旗在缓缓降落。   真的,很慢,慢到让人感觉旗帜也舍不得这根旗杆。   然而再慢也阻止不了它降落的事实。红旗和它代表的国家在这个晚上终于彻底降落。   哭声是突然间响起的,原本压抑着不出声流泪的人突然间嚎啕大哭。有人甚至用力撕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跪在了广场上。   周秋萍以前看过报道,说红旗降落时,莫斯科人人反应冷漠,毫无情绪波动。   可现在她身处其中,看到的却是巨大的悲伤,嚎啕大哭的是少数,更多人在默默地流泪。也许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哭泣吧,总统是他们选的,结局早就注定。   周秋萍也蓦然伤感。莫斯科的冬夜太冷了,她没有继续停留,而是招呼余成:“走吧。”   余成眼睛发红,又喊其他人:“回去吧,太冷了。”   这一路,所有人都出奇的沉默,就连因为年纪小所以对苏联没啥感觉的兰香都陷入了这种宁静的悲伤中。   她想不管是什么政见,看到一个巨大的国家消失,亲历一个时代的结束,终究让人伤感。   车子开出去好久,周秋萍才回过神:“卢总呢?”   兰香摇头:“卢总说他有事,不跟我们出来了。”   其实上午她就隐约听在这里工作的俄罗斯人谈起,说今天克林姆林宫要真的换主人了。那会儿她真没任何感觉,因为好像理所当然。但是没想到真正经历这个时刻,她还是会感慨万千。   估计卢总的情绪会更复杂吧。   车子一路开回了被当成办公地点兼临时宿舍的小别墅,大家下车进屋,刚好撞见卢振军从房间里出来。他神情自若,眼睛正常,丝毫没有惆怅或者悲伤的模样。   看到周秋萍,他立刻招呼人:“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给你发个集装箱回去。”   周秋萍疑惑:“什么货?”   卢振军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回收的废旧金属。”   她正猜测是不是铝地板或者机床时,他又加了句,“还你债的,行了行了,别老在我面前挂着脸了。我怕你了行了吧。你回去就找老肖,后面他来安排。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余成心中咯噔了下,突然间想起秋萍那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严重怀疑那就是糖。   周秋萍却一点都不客气:“你耽误这么长时间,现在苏联都解体了,我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呢。”   卢振军掉过头往里走,嘴里嘟囔着:“要不是为了你,我白得罪人啊。本来是国内一家大型矿业公司来考察的,东西给他们最合适。”   但他也确实看不上那帮人,一个月的考察期,总共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走马观花参观,剩下的时间全他么在逛街购物给国内的亲友带东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他再不截胡,就要被台湾商人给搞走了。   可惜家丑不可外扬,秋萍现在跟他生分了,卢总就不好意思讲真话,只好说东西来源:“地下渠道从白俄罗斯弄的,别小看啊,真到市场上比黄金都贵,贵几十倍呢。你带回去卖给地方上吧,老肖会给你联系的。行了,这回咱们两清了。”   周秋萍这才勉为其难:“下不为例。”   卢振军如释重负,赶紧保证:“一定一定。”   老天爷哎,他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老父亲对着已经长大的女儿一样,真怂啊。   可惜当惯了大家长的人到现在都没意识到那不是他的女儿,况且已经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女儿完全不需要家长帮自己做决定。   即便他自认为事后能给更多的补偿。 第442章 搞钱啊,搞钱   周秋萍没在莫斯科多留, 直接飞回了海城,然后接空运过来的废金属。   能用飞机装的“废铜烂铁”,那绝对不是一般的非金属。它的国际市场价格是黄金的20倍, 相当的豪横, 而且还常常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因为拥有的国家往往限制出口。   倘若不是此前苏联, 现在的前苏联当时正处于动荡中, 国门大开,否则东西根本出不来。卢振军买的时候花了一百多万美金,已经让倒卖的人瞬间变成了百万富翁。   但东西到了周秋萍手上,价格就变成了四千万美金,这还是她给国内的价格。如果她愿意卖给台湾或者其他稀有金属资源紧缺的国家地区,这一箱货可以直接翻过亿。   当然, 周秋萍有底线, 买主必须要有讲究, 不然她以后估计都别想在960万平方公里上混了。   肖部长没帮人砍价,反正又不是他们部队掏钱, 他乐得看地方上吃瘪。   谁让买主就是那家大型矿业集团呢, 但凡出国考察团不是旅游团, 他们就能用1/40的价格拿到手。说不定人家看他们牌子硬,还能再讲讲价呢。   既然人家不差钱,他又何必小家子气呢?说不定还要叫人家嘲笑, 果然是穷大兵。   周秋萍自然也不会降价,而且她收的就是美金, 拿着美金才方便在境外搞投资。   她感谢了肖部长忙前忙后, 跑来跑去, 然后主动提出:“你们后面的报废飞机也别当废铜烂铁卖了, 我接手,比市面价格高10%。”   现在海城叫得上名字的垦荒农场,阿妈都已经谈了下来,养鸡场的改建也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最早的那批鸡已经出笼了。   她要进一步拓展市场的话,就不能眼睛光局限在海城,整个长三角地区都可以考虑。这儿经济发达,人口密度高,老百姓也舍得花钱尝鲜。   飞机餐厅可以开遍长三角地区中等规模以上的城市。一边堂食一边外带,另一方面重点就是销售速冻的鸡肉半成品。   更远的范围,暂时她不考虑,因为运输条件的限制,现在的冷链跑不了太远,否则成本就太高了。   肖部长笑逐颜开,一个劲儿点头:“没问题,保准不卖给你废铜烂铁,给你挑的都是好的。”   呵呵,这话她听听就行了,反正只是用飞机开餐厅,倒是不用想其他。   待卖稀有金属的钱到账,她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曹敏莉,她需要人帮她做投资,准确点讲是操盘手。   “我的条件是他(她)要严格执行我的命令,绝对不能自作主张。除此之外,他(她)需要关注国际局势尤其是金融业的动态,及时为我提供参考。”   曹敏莉笑了起来:“卢总又动你的钱了?”   周秋萍苦笑:“倒不是这个,我要怎么说呢,你能理解吗?思维方式完全不同。我听说过他们部队的一个事儿。有人考军校,志愿交上去,他们首长觉得他报的太保守,就给他改了更高的志愿。结果他的分数能进一开始报的学校,后面的学校却落榜了。”   曹敏莉难以置信:“他们首长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这是犯罪!”   周秋萍叹气:“是啊,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个意识。在长期的大集体环境下,个人意志被最大限度的压制,个人服从于集体利益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于这个集体的领导者也会成为集体的代名词,擅自决定个人的事。结果好皆大欢喜,结果不好,大家也会认为首长的本意是好的,只是那个战士的运气不好而已。”   这听上去很荒谬,但在大集体生活中却司空见惯。卢振军本身就是在部队大院成长的,他的思维模式就是这样锻造的。   一切为了集体,个人怎么想,不重要。   她不能说他是坏人。相反的,如果她需要帮助,他一定会竭尽所能,甚至可以抹下面子去找人帮忙。   可当他认为他代表的是集体时,他们的关系就不平等了。   周秋萍不打算再去理解他,她还是觉得敬而远之比较合适。最起码的,她绝对不敢再把钱交到他手上了。   她自我反省:“这事我有责任,他又不是我的理财经理,这不该是他的事儿。我长期以来的行为让他形成了一种错觉,我还属于他们三产公司的一部分。”   曹敏莉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每当她以为自己了解大陆人的时候,大陆人的行为模式又会让她大跌眼镜。   她想了想,给周秋萍介绍:“如果你想打你个人的资产,香港这边比较流行的方式有两种,一个是家族信托基金,比方说船王包玉刚家族的信托基金。另一种就是私人银行理财,一般老钱会选择第一种,新钱主要选第二种。”   然而周秋萍对这二者都不太感冒。   家族信托基金,她自认为自己还不到这程度,人家起码积累几十年的财富才考虑做家族信托,她不过刚刚开始。   至于私人银行理财,不好意思,经历过08年金融危机的人,虽然那会儿也没啥资格搞私人银行理财,但起码听过雷曼兄弟呀。多少人被坑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秋萍拒绝了:“我需要更加简单的方式,我的资产我说了算,他(她)只需要帮我执行,而不是他向我推荐什么股票什么基金。”   曹敏莉笑了起来,调侃她道:“应该反过来,你给他(她)做推荐,才会赚得更多。”   她琢磨了会儿,还是给她推荐了理财经理,“David在这一行已经做了差不多10年。他最大特点是比较保守,几乎从不冒进,不会替顾客拿主意。”   OK,这正是周秋萍需要的。但她现在重点关心的还有一件事:“他有能力拿到俄罗斯银行贷款吗?我现在手上有4,000万美金,我需要尽可能多的卢布贷款。”   曹敏莉大笑:“你对卢布可真执着。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是专业人士。现在苏联解体了,俄罗斯的这位总统想必很欢迎外商投资,银行欢迎外汇。说不定你能贷到更多的钱。你这回还买飞机吗?”   周秋萍遗憾不已:“没那么多现成的飞机卖,我买了两艘船。如果能贷到钱的,有船就买船,有飞机就买飞机。”   曹敏莉的笑声更大了,她调侃自己的朋友:“你看你,人家纠结的最多就是到底应该买哪家的包包,你直接把它改成了飞机和船。”   周秋萍正色道:“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加青睐飞机。航运公司是卢振军介绍的,我跟他们怎么打过交道,也没听他们说想租更多的船。倒是飞机,几家民航公司都想租。”   “船啊。”曹敏莉笑道,“你不要光把目光放在大陆。香港的地理条件就决定了它是一个航运中心啊。船是优质的资产,你如果能够以合适的价位弄到手,租出去应该不成问题。船王是怎么起来的?”   周秋萍这才恍然大悟。是啊,她局限了,还把眼睛放在一亩三分地上。   她认真地强调:“敏莉,如果你想投资的话,卢布绝对是个好选择。俄罗斯现在的情况决定了他们走向何方主要取决于他们的领导。那是一位很出色的演讲家,非常善于煽动人心。但他是个酒鬼,他有严重的酒瘾。如果你仔细看过他的演讲录像,你会发现他其实很不靠谱,带有很强烈的想当然意味。”   关于苏联解体这件事,曹敏莉更加关注的是国际经济局势的变化。   毫无疑问,美国是大赢家。但与此同时,世界经济应该会经历一个衰落阶段。   为什么?很简单,苏联的解体给冷战画下了最终的句号。而冷战也是战争的一种,军备开支对经济发展的刺激作用毋庸置疑。来自军方的订单大幅度降低,会让很多行业进入低潮期。   至于解体的国家,苏联本身,她想的是如何把更多的衣服卖到那里去。   周秋萍兴致勃勃地给她建议:“要不你也从银行搞贷款吧,然后在那里投资。俄罗斯肯定需要大量服装,那里纬度高,不适合丝麻棉花生长。之前苏联好像主要是从乌克兰这些国家统一调度棉花,现在国家都分开了,他们缺乏原材料,纺织工业和服装业就很难发展。”   曹敏莉感受到了她蓬勃的热情,只能答应:“我会好好考虑的。”   要找理财经理帮忙操盘投资,当然人得先见面。   周秋萍下午接了船,和航运公司签了租赁合同,晚上就坐上了飞香港的飞机。   能坐上这趟航班,周秋萍得感谢她自己,因为这架伊尔-86就是她从已经解体的苏联弄过来的。   不得不说,大白鹅就是大白鹅,真是憨憨的可爱,坐在上面的感受要比现在民航主流产品图154舒服不少。   当然,伊尔-86也有它的劣势,那就是航程太短,适用于2000~3000公里高密度短途飞行,中短途国际航线还成,更远的就不合适了。   看来后面如果飞机能到手的话,她主要考虑的推销对象还得是新疆航空公司。那儿最合适。   飞机抵达香港机场,已经华灯初上。   空姐认出了周秋萍,机组成员还特地出来跟周秋萍打了招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这回我们没开成战斗机,够稳当吧?”   周秋萍笑着点头:“你们继续加油吧,以后我出行就靠你们了。”   她没多耽搁,只是草草聊了两句就赶紧出去。   理财经理David已经在外面举着牌子迎接客户。虽然这个点儿应该下班了,对于想要开拓进取的职场人而言,下班时间要由客户定。   他很看重这一单,因为他看好大陆市场。如果能够接到大陆富豪客户,做出口碑来做,就意味着他能够开辟出一片新客源。   David又高又瘦,鼻梁上架着金丝眼睛,外貌有点像年轻时的吴启华,当然,没人家帅,只能说相貌斯文。   因为国语水平够呛,所以他说话相当慢,给人一种不管说什么都是深思熟虑结果的感觉。   周秋萍觉得这是他的优势,即便他以后国语流利了,保持住也有助于取信于客户。   既然见了面,那就要谈重点了:“我要求尽可能多从俄罗斯的银行贷款卢布。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关注英镑的走势,必要的时候我想入场。”   David本来准备了一肚子金融投资经,想跟这位大陆的年轻女富商好好聊聊,结果人家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他只好点头答应:“没问题,我一定会跟进。”   周秋萍又强调:“你要加快速度,必须马上动起来。如果因为你动作缓慢而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会拒绝付账单。”   David痛快答应:“现在是莫斯科时间下午4:00,我马上联系那边,现在订机票,争取明天就飞过去亲自办理这件事。”   这个效率,真的比周秋萍还要着急,看来他的确很想留下客户。   周秋萍满意他的效率和速度。在他打完电话,订好机票之后,双方又谈了半个小时,周秋萍就签委托协议了。   谢天谢地,得亏他们速度够快。   1992年的新年第1天,俄罗斯的总统签署了《放开价格的各项措施令》,宣布从1月2日起,90%的消费品价格和80%的生产资料价格都要放开。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提高大家的工资。公职人员收入一律提高90%,退休的人补助金也抬到了每个月900卢布。   周秋萍其实对休克疗法没深入了解,只觉得这措施怎么看怎么像1988年中国的物价闯关。   当时结果如何?放开物价的决定一下达,物价飞涨,然后是席卷全国的恐慌和抢购狂潮,逼得政府不得不硬着头皮赶紧收回成命。   她也等着莫斯科陷入同样的境地。   可出乎她的意料,放开物价的决定一出来,并没造成莫斯科的恐慌。   相反的,按照兰香从国际长途里给她传回来的消息,莫斯科老百姓的生活反而好过了。   以前商场柜台摆出来的商品少的可怜,现在琳琅满目。因为国家给大家都加了工资和补贴,所以大家都在放心的买买买。   大批抢购囤货?不存在啊。一开始的确有人买了好多,特别是面包之类的。但是商店里每天都有那么东西卖,大家也就不抢了。   周秋萍打了一个礼拜的国际长途,都没听到经济萧条市面混乱的迹象,她那阴暗不可对人言的微妙心态简直要崩溃了。   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跟她记忆里在报纸上看到内容不一样?那会儿新闻报道可是信誓旦旦,说俄罗斯一开启休克疗法,国民经济就直接崩溃,白白蒸发了几千亿还是几万亿来着。   她怀疑兰香看到的是假象,毕竟就是抗日战争时期十里洋场也有孤岛繁荣。在更广袤的地方,上演着的是灾难。   于是周秋萍又把电话打给了卢振军。没办法,要说现在对莫斯科局势的了解,他可能比官方机构还深入。   卢振军正忙得焦头烂额,他已经回了布达佩斯,对于周秋萍的疑问,他甚至有点不耐烦了:“你怎么就不能盼着人家点好呢?”   实话实说,他现在的心情复杂极了。   红旗倒下,已经四分五裂的各个国家过上好日子,他肯定谈不上有多高兴,因为这人最直观地证明旗帜换了颜色反而对大家都好。   这和他的信仰完全相左。   但与此同时,他更加不希望他们陷入困境。作为过往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虽然大家现在已经分道扬镳了。但大家曾经为了同一个理想奋斗过,多少都有香火情在。他们过得不好,他同样不舒服。   周秋萍直接怼回头:“这不是我盼望不盼望的问题呀。玻利维亚和波兰是什么样的体量?标准的小国家。讲个不好听的,大国手上漏点儿,都够他们吃了。但俄罗斯是多大的国家?它非要对标的话,那只能拿中国来对比。咱们1988年搞的物价闯关就是一种变形的休克疗法,最后结果怎样?大家都看到了呀。”   卢振军也不客气:“但现在的莫斯科就是没乱也没抢购潮,商店里的商品反而变丰富了,老百姓的感觉也不错。说不定人家这经济改革就真改好了。”   哪个国家搞改革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就是最伟大的政治家经济学家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要交的学费多了去。   卢振军没心思再讨论莫斯科的局势,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在布达佩斯已经快忙翻天了。既然周秋萍打电话过来了,他就直接了当:“你赶紧借点钱给我。”   周秋萍立刻警觉,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没钱。”   卢振军急了:“哎哟,我的天啦!我还你,我肯定会还你,现在是真的急。匈牙利宣布了,今后都不给外国人发居留证,发了的也不延期。”   其实从去年7月份开始,情况就缩紧了,申请的人迟迟拿不到居留证。但是走走关系,又能松一松。大家都没怎么当回事。   谁知道情况会突然间急转直下呢。   周秋萍却一点都不惊讶。   难怪呢,她就说她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匈牙利对中国免签。要真持续免签,一个国家恐怕都装不下想要移民过去的人。   卢振军现在焦头烂额。他倒不是要替华人出头,帮他们争取留下来。   说实在的,随着匈牙利改弦易辙,原先因为政见不同而移民海外的10万匈牙利人也回来了。它总共多大点的国家?能容多少人长期居住?   有限的空间,有限的工作岗位,不留给自己同胞,难不成还要留给外国人?   在这种情况下,匈牙利不愿意再给华人发居留证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他们突然间如此发难,搞的数以千计的华人商贩措手不及。   只有临时居留证和完全没有任何证件的华人在仓皇之间,只能赶紧抛售手上的机器设备家具还有开设的餐馆和旅馆以及准备卖出去的货物。   如果这些卖不掉的话,没办法带走的人就只好丢掉了。   山海公司在布达佩斯大大有名,很多人都找上了卢振军的门。他又不好撒手不管,现在正忙着接手这些呢。   卢振军看周秋萍没啥反应,还有些奇怪:“你知道这消息了?”   周秋萍随口应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了,余成他爹妈怎么样?”   “他们没事,来得早,证件也办得早,能长期住下来。不说他们,你想办法给我凑点钱,我得把这些东西都收下来。都是能挣钱的家伙,比方说那个酱油豆腐厂,生意好的很。还有那些旅馆餐馆,也是有生意的,还有机器设备,白扔了真可惜,价格也真便宜。”   可惜周秋萍爱莫能助:“我真没钱,已经花掉了。曹董帮我介绍了客户,我又买了几艘船。”   卢振军简直要疯了,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能花钱的人。   这才多长时间了?好几千万美金啊,她居然花的一干二净。   老卢同志这回真急了:“你想想办法,搞点钱出来。你不是要捡漏吗?这会儿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周秋萍心动了,临走前抛出的东西肯定便宜,的确具有投资价值。   她踟蹰了片刻,到底没直接拒绝:“我想想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呢?年底分红吗?马上倒是快要过年了,的确应该搞点分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以考虑的是股票。现在股市很红火,她手上的股票抛出去筹个几千万出来轻轻松松。   就是,舍不得啊。   豫园可是能够冲到1万块钱以上的。深发展又不好再往外面抛了,万一引发大熊市就不好了。   周秋萍挣扎着招呼朱莉:“走吧,我们去营业厅看看行情。”   要是局势稳定下来了,她就再抛一波深发展,抽出点资金搞投资。   生活就是如此悲催,每当她觉得自己终于不缺钱了的时候,总是冒出要花钱的事。   黄埔营业厅依然热闹,照样排着队。   周秋萍派朱莉上前,跟人套磁,看看市场行情到底如何。她就不露脸了,她大小是个名人,一张脸对股民来说十分熟悉。她还老是老老实实戴着帽子裹着围巾挡住脸吧。   前面排的一条队突然间散开了,原本排队的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怒气冲冲地抱怨:“福利,什么福利呀?就是骗钱!又骗我们捐款,没完没了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30块钱呢,我掏30块钱给孩子买件新衣服不好吗?”   周秋萍好奇,一个劲儿朝朱莉使眼色。后者赶紧上前问:“同志,什么福利呀?”   那人怒气冲冲:“就是抽奖的,抽不中的话,30块钱就替你捐了。”   朱莉惊讶:“要30块钱啊,那也太贵了。”   周秋萍深以为然。按照现在大家的经济收入水平,你搞个一两块钱抽奖,大家还有买的可能性。毕竟世界有梦想,人人想发财。   你一开口一张抽奖券要30块,卖得出去才怪。估计到后面砸在手上了,上面才不会拍脑壳想当然。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股价上,眼睛盯着股价变动。   深圳股票又进入了熊市,小熊,没暴跌,但股价上不来。   海城的股市倒是挺火热的,但是因为涨跌停板的限制加上股民的惜售心态,股价的上涨幅度远远达不到周秋萍的预期。   她心心念念希望一飞冲天的豫园股票,现在居然还没涨到800块,真是让人头痛。她现在卖出去,未免太亏了。   周秋萍琢磨了下,决定还是先去找吴康。看能从他那边筹多少钱,再决定下一步要不要打股票的主意。   吴康胖了不少,生活长期日夜颠倒的人都挺容易发胖的。   他看到老板过来,赶紧打招呼:“老板,你太不够意思了。飞机也就算了,航空公司看的跟宝贝似的。你大船不过来,都不喊我们上去吗?听说是万吨巨轮,特别气派。这么大的事,你就悄无声息地做了。你好歹带我们过去长长见识呀。这可以开派对的。”   周秋萍听他说了半天,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康叹气:“老板啊,同样是买飞机,你看你真金白银买了这么多飞机。现在新闻里谁最火?罐头换飞机。你买了这么多船,最后一点消息都没有,人家做生意把自己做成广告,省了多少宣传的钱。你好歹也努努力嘛。”   周秋萍哭笑不得:“罐头换飞机红,是因为神奇,他要真掏钱买,反而大家就不在意了。好吧好吧,后面我努努力,争取天天上新闻。”   说实在的,她真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大。她看到巨轮进港的时候,甚至谈不上有多激动。感觉就是,哦,终于开过来了啊。   顺顺当当就好。   大概她已经麻木了吧,早就习惯了贷贷贷买买买的模式。   周秋萍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不扯别的,现在卡拉OK房能划出多少钱?”   卡拉OK房很能挣钱,同样也非常能花钱。   之前的那块地,“大歌星”终于拿到手了,现在已经挖了地基,正在按部就班地盖宿舍楼。   这个活也是肖部长他们公司承接的,盖的可认真了。   除了盖房子之外,卡拉OK房还在扩张,目前打算进军苏州市场,连场地都看好了,下一步就是装修。   这就意味着他账上能动用的钱勉勉强强只有1,000万。   1992年元月份的1,000万,绝对是笔巨款,但对周秋萍来说太少,不够她投资。   她唯有把主意重新打回江州,看看可以从其他店扒拉出多少钱。   周秋萍还没出门,外面就传来服务员没好气的声音:“好了,别把我们当冤大头,好东西从来不给,什么东西卖不出去就找我们。”   周秋萍伸出头一看,就瞧见以前打过交道的打桩模子正对服务员讪笑,手里拿着一张纸:“6%的收益呢,很划算呢。”   周秋萍好奇了一句:“什么呀?”   那人不假思索:“股票认购证,老板你要不要?”   周秋萍脑袋瓜子“嗡”的一声。老天爷哎,造就了无数百万富翁的股票认购证,居然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出场了? 第443章 卖股票换认购证   服务员可不能让老板上当受骗, 直接鼻孔里出气,戳穿打桩模子的画皮:“这是什么股票认购证啊?当谁傻呢,上个月我们又不是没拿过股票认购证。”   海城股票一轮又一轮的大牛市, 股票热的很, 大家参与的积极性也非常高。   上个月,证券公司就在体育馆发股票认购证。然后抽签, 抽签中了的人直接买股票。没抽中的, 那只好说一声运气不好了。大家都能接受。   毕竟现在股市热,股票不好买,人人都心里有数。股票认购证是发的,又不要掏钱,最多就是白跑一趟呗。   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所谓的股票认购证居然拿出来卖, 一张就卖30块, 抽不住钱就打水漂, 说是捐给福利院了。   我谢谢你啊,我要捐不会自己捐吗?钱是我掏, 好人你当, 我脑门上贴着冤大头三个字吗?   服务员柳眉倒竖, 杏眼圆睁,噼里啪啦把那打桩模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吃了多少回扣?”   打桩模子被骂的瑟瑟发抖, 居然真老实交代了:“5毛钱,卖一张5毛钱。”   周秋萍瞬间想扶额, 任谁听了都觉得是诈骗啊。在股市如此热的现在, 人人都希望能从股市挣一笔钱的1992年, 跟股票沾边的东西都是宝贝呀, 结果还要推销,可见究竟有多糟糕。   她伸出手:“拿来给我看看吧。”   打桩模子大喜过望,赶紧掏出股票认购证,还积极推销:“这个很划算的,就算10张里面只中一张,也能把本钱给收回头,很可能会挣得更多。”   服务员朝他翻白眼:“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买?”   打桩模子哑口无言了。   周秋萍看着股票认购证,甭管东西值不值钱,这票证印制得相当精致,封面还烫了金,看着特别像前段时间很火的邮票中的小本票。票证的封底印着“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可见很下功夫。   里面的凭证更加高级,大概算现在最先进的技术了,一式四联,不用复写纸就能直接复印的凭证。   凭证空着,上面写上名字之后,就代表了所有者的身份。   周秋萍反反复复地看,迟迟不出声。   按照这本股票认购证上的说明,1992年发行的股票全靠它摇号。摇中了就有购买资格,摇不中的话,那就捐给海城的福利事业。   旁边刚好有卡拉OK房的老顾客过来,见到股票认购证就大摇其头:“这个东西可不行,糊弄鬼的。不中签就会打水漂,就算中了也就是只能买30股嘛。本钱就得参照中签的股票上。你说10份中一份,那就是讲每股要增加一块钱,这个多贵呀。你要保证中签的话,最好连着买100份或者1000份。要么掏3000要么掏3万,要么就不要买。人家新股一股才六七块钱,你一个认购证就30块,简直就是抢钱。”   周秋萍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一时间居然犹豫了。因为她也怀疑所谓的股票认购证发大财,其实是指去年12月份免费在体育馆发行的股票认购证,而不是指现在。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如果这个股票认购证卖不出去,那为什么会有深圳的8·10事件?当时是全国老百姓都涌到深圳去买股票认购证。因为需要凭借身份证购买,有人收购了一整个县的身份证。   由此可见,这个认购证可以,是90年代中期她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和她一块儿做买卖的人嘴里懊恼错失的发财良机。   同行说那个时候人家追在他屁股后面,让他买股票认购证,他死活不肯,结果后面股票认购证一张就是1万块,真是赚死了。   对了对了,后来还有件事挺血腥的。   股票认购证发行的时候,有个工厂工人刚好领到了一笔奖金。因为是意外之财,所以他就没想太多,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去营业厅购买认购证。   结果那个柜员也是张碎嘴,人家过来买东西,你叭叭个什么呢?非得在人家要掏钱的时候,跟同事嘲笑他是个冲头(方言,傻瓜的意思),白给她送7块5毛钱,她要拿这钱去买蛋糕了。   那工人受不了这种羞辱,就气冲冲地走了,才不白送蛋糕给她吃呢。   结果后来股票认购证价值大涨,一夜之间,海城多了好多万元户。而后面几年这工人所在的工厂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工人大下岗。   失意的工人想到了从自己面前飞走的发财良机,越想越气,喝过酒之后就拿了把刀尾随那柜员把她给砍了。   那会儿社会治安不行,国家又开启严打,这人后来是牢底坐穿还是吃枪子了,说法不一。反正他们家就此散了是真的。他家老娘也疯了。   因为太过于血腥,那凶手有段时间还经常到周秋萍的小饭馆里吃饭,所以她印象特别深刻。   现在把这段记忆摘出来看,她手上的认购证,就是无数人懊恼错失的发财良机。   周秋萍问了声:“这个能买多少啊?”   服务员大惊失色,就连旁边的老顾客都不赞同的摇头。   疯了吧,真是有钱烧的。   周秋萍开玩笑道:“我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一张,就当是过年发红包了,看谁运气好能中奖。”   不要自己花钱,那还是挺有趣的。   好几个服务员都积极起来:“我要我要,老板,中奖了,我们请你吃好吃的。”   周秋萍哈哈大笑:“我等你们请客啊。”   打桩模子喜不胜喜,积极推荐:“你这好几家店,起码要买个1000份吧。我手上没带这么多,要不劳烦您等等?”   周秋萍笑着摇头:“不必了,我跟你跑一趟,正好把手续办了。”   她要的岂止是1000份,1万份都不够她塞牙缝。她现在是有多少买多少。   南巡谈话一结束,下海的人一多,他们这帮80年代靠胆大和门路发财的人的好时光就要结束了。逐渐规范起来的市场经济留给大家捡漏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不趁着这一波好好冲一冲,她到哪儿去搞20亿美金?   现在的股票认购证真的不太好卖,具体表现在销售地点特别多。除了证券公司的各家营业厅之外,银行也对外卖,按照打桩模子的说法,甚至还要给有的公司干部强行摊派。   当然打桩模子说这些是为了强调这是一门潜力无限的买卖。   “老板你想想看,当初股票是不是卖不掉,都是按着头强行让人买的。现在呢?当初买股票的人都笑疯了,挣了好多钱。还有国库券,那会儿买的要是会运作,都是赚不会亏。”   周秋萍打着哈哈:“我可不敢指望这种好事,我就是把它当抽奖券,给大家添个彩头。”   打桩模子可不管她图什么。他只要把这些股票认购证卖出去就好。   平心而论,一张认购证才抽5毛钱,1000份也就是500块。如果不是为了和证券公司的人搞好关系,后面好挣钱,加上现在邮票市场又不行了,他根本不想挣认购证的辛苦钱。   多难卖啊,根本卖不掉。要好卖的话,证券公司的人也不会找上他们这种打桩模子了。   谢天谢地,来了位财大气粗不缺钱也不在乎小账的主,可算是让他开张了生意。   打桩模子熟门熟路带着周秋萍去证券公司营业厅的柜台办手续。他兴高采烈,一开口就是:“一千份,给老板来一千份认购证。”   这营业厅的柜员各司其职,其他人面前的队伍排成长龙,唯独股票认购证门前冷落,根本没人买。   柜员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看着打桩模子,然后眼睛才挪到周秋萍身上,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周秋萍到今天也听不懂海城方言。但从柜员的神色和打桩模子瞬间不快的脸色,她也能判断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说实在的,她挺讨厌这种人,挣了别人的钱还说人傻。   于是她决定,把柜员额度的认购证全买了,坚决不让这家伙有机会因为卖不出去所以不得不自掏腰包完成任务结果稀里糊涂发了大财。   周秋萍微笑:“一千份太少了,我多买点。”   柜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也不说方言了,讲的是普通话:“你……你要多少?”   周秋萍气定神闲:“你这里有多少?”   “一……一万五千张。”   周秋萍微笑:“那我全要了。”   柜员手一抖,桌上堆着的东西掉了一地。   周秋萍保持微笑:“刚好要过年了,给员工发利市,图个好彩头。”   柜员这才认出了周秋萍的脸,她是股市的红人,在深沪两地股市都大大的有名。   她做什么都大手笔,一万五千张认购证,45万,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恐怖的大数字,对她而言,的确就是派出去讨彩头的利市而已。   柜员手忙脚乱,赶紧收拾东西,嘴上答应着:“好,我马上给您办手续。”   虽然他搞不清楚这位财神奶奶为什么会相中股票认购证,但完成任务比什么都强。他都已经卖了一个礼拜,眼看着快要到截止日期,要还是卖不掉,岂不是得砸在他自己手上。马上可要过年了,他脸上多没光。   柜员开了旁边的保险柜,往外拿股票认购证。   交易大厅里排队买股票的,还有看股市行情变化的,瞧见这边的动静,都过来凑热闹。有人认出周秋萍,自来熟地搭话:“周总,这回你买什么啊?”   周秋萍笑眯眯:“买点股票认购证给员工派利是。”   哦,这是香港老板的做派,广东深圳那边也有样学样,不过海城还不流行这个。   自来熟的人向来把自己当成自己人,就咂嘴劝她:“不要发傻,这个就是糊弄鬼的,骗人捐钱。”   他们可不想再捐了,去年亚运会,要捐款,今年发大水也要捐款。他们有多少钱能捐啊,根本吃不消。   周秋萍笑道:“多亏大家帮忙,我在股市上挣了点小钱,本来就该支持股市发展的。”、   边上立刻有人起哄:“周老板,那你再发一注财,我们接你的股票,给你发财啊。”   众人瞬间眼睛发亮,跟着喊:“周老板,发发财啊。”   现在海城股票天天空涨,买的人多卖的人少,大家都等着发财。   周秋萍痛快答应:“没问题,我马上卖出,谁要接?”   现场气氛瞬间热闹无比,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大家只怕自己不够热情,坏了这位大老板的兴致,集体呐喊:“我!”   喊叫时,他们拼命往前挤。   周秋萍赶紧喊停:“哎哎哎,不要挤,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哪怕只有一股,我也卖给大家。”   她的话好比水滴滚进了热油锅,瞬间喧嚣声几乎能掀翻交易厅的屋顶。还有挤在外面的人喊:“见者有份,前面的人不能买光了。”   朱莉趁机提要求:“排队排队,按人头算。大家都过个好年。”   大厅里聚集了上百号人,每人买十股的话,那就是一千多股,按照现在的股市行情,出手便能换成一百多万的现金。   众人虽然觉得10股太少,但大部分人只是过来看行情,身上不可能揣上万的现金,自己买不起也不想别人买,就不停地嚷嚷:“10股就是10股票,不能光想着占人家便宜。”   大户倒是有钱呢,马上就能拿出钱,却众怒难犯,最后勉为其难同意10股的交易额。   营业厅热闹如过大年。   海城股市差不多红火了两年,即便熊市也是小熊,很多股民都挣了钱。所以即便身上没带现金的人也迫不及待地摸出大哥大,找家人朋友给自己送钱。   1650份股票已经卖出去了,但是后面还源源不断跟着人,显然是得了消息跑过来的股民增多了。   周秋萍还惦记着自己的股票认购证,赶紧喊停:“不行不行,吃不消了,我是来给员工买利市的。”   可好不容易才能买进股票的股民谁肯答应,纷纷要求她必须言而有信。   还是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大家才达成协议。就截止到现在的队伍,后面一律不卖。   1650份股票瞬间变成了2570份。   周秋萍已经不耐烦一个个地交易,直接换了柜员:“赶紧给我拿认购证吧,天都要黑了。”   可就当柜员赶紧干活时,外面突然间走来几个穿大衣打围巾的人。看到柜台的热闹,他们过来张望:“怎么了?”   柜员认出领导赶紧解释:“经理,买认购证呢。”   然而那位经理扫过周秋萍的脸,却皱眉了:“这个认购证发行是有要求的,只能卖给海城老百姓。”   周秋萍脑海中就三个字:不要脸!   股票认购证中签率多高啊,就面向海城老百姓。但股票市场是面向全国人民的。那不相当于全国人民给海城老百姓送钱吗?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咄咄怪事。   周秋萍变脸了:“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定?那就是说外地企业在海城上市,连自己家乡的人民都不能买咯?你们股票认购证上写的可是所有新股只能凭借认购证抽签。按照这个道理,凤凰是浙江的股票,浙江人还不许买咯?”   现在股市整体来说还是相当封闭的,因为除了黄埔营业厅能购买深圳股票,其他大部分情况都是大家要么在海城买要么在深圳买。加上交通的限制以及没什么职业股民,所以深沪两市基本都是本地人的市场。   但这其中有个例外,在海城股市,浙江人也是一支不小的队伍。因为在海城距离浙江近,这里有不少做生意的浙江人,而且老八股里的凤凰就是浙江的股票。   本来大家不觉得认购证是什么好东西,但随着改革的春风越吹越旺,大家渴望被平等对待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   我可以选择不买,但你没权力限制我购买。这股市到底是全国人民的股市,还是某一家的股市?   吵嚷声越来越大。   周秋萍面若冰霜,赌气一般:“我还以为海城搞大开发了,也是个开放的城市,海城的股市也是开放的股市。结果我瞎眼睛了。我不买了,也不卖了!朱莉,我们走。”   天啦!她不卖股票,他们怎么办?大家翘班跑出来的,好不容易从银行取了钱过来的,就是为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说先前愤怒的还只是浙江股民,那么现在就是众怒难犯。   所有人都大喊不公平,要求证券公司卖认购证给周秋萍。   开玩笑,你们得罪老板最多卖不掉少发点奖金,我们买不到股票要损失好多钱的。   吵吵嚷嚷声,不小心沦为众矢之的的经理简直想抱头鼠窜。   规定又不是他制定的,凭什么怒火要他承担?   可是现在领导对证券市场的唯一要求不是达到什么体量或者要挣多少钱,而是稳定,必须得稳定。   群情都激动到这份上了,还稳定个屁啊。   经理赶紧强调自己马上去请示领导,一定会给个说法。   所谓法不责众,聚集的人多了,也不怕被报复了,大家要求今天必须有说法。   经理电话打给领导,领导又把电话打给大领导。大领导再找其他大领导电话开会,折腾了半天,太阳都下山了,终于有消息传回来:“卖,谁都能买。”   都已经发行这么多天了,印刷了1000万份的认购证才卖了不到五十万,牵头发行的人压力也大得很。加上各个证券公司为了争龙头老大的地位,彼此间竞争也很激烈,任何事情都可以变成battle的点。比方说申银证券老总就要求他们营业厅卖出的认购券绝对不能比万国证券少。   加上大家最初制定发售规则时,要求拿海城身份证认购,根本目的不是真的想拦住外地投资者,而是因为去年12月8号发行股票认购证太火爆,他们担心会有大笔外来资本一下子把认购证直接包圆了,会引起股民的愤怒,继而造成踩踏以及暴力冲突事件。   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30块钱一张的认购证会遇冷,根本推销不出去啊。   现在有人肯买,又是海城股市出了名的大户,不管是哪里的户籍,卖就是了。   不然轰轰烈烈搞了这么一场股票认购证,最后东西全都砸在自己手上了,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周秋萍将刚收到的钱直接往前推,冷笑道:“买了,有多少我都买了,别说我起哄,最后不买你们的认购证。”   “哇!”   现场发出哗然声,这可是两百多万,那要买六七万张股票认购证吗?   证券公司的人又激动又无措,这个营业点哪有那么多认购证。反正也卖不掉,拿太多不是白占地方吗?   但证券从业者脑袋瓜子还是很灵活的,经理立刻表态:“我马上去调。”   他们公司有二三十个营业部呢,还有大大小小的代理点,把大家的凑一凑,别说六七万,只要你肯买,六七十万都能给你凑出来。   周秋萍彻彻底底享受了把VIP待遇,就稳坐钓鱼台,看人家来来往往替她忙。   这么多股票认购证,要是一张张地写名字确定主人身份的话,肯定能把工作人员都累死。   好在眼下股票认购证也能团购,凭借缴费单子到时候再填名字也行。   饶是如此,待到把所有认购证都完成交接手续后,天还是黑透了,连营业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迫加了个班。   但是谁都没抱怨。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光。有这么一大单,他们肯定能在认购证的发售中拨得头筹,成为销售成绩最好的营业厅。   今天股市早就收盘了,股民们也该早早散开。但大家还是舍不得走,全都用惊异的目光注视自己看到的一切。   江南素来豪富,商业发达。大名鼎鼎的石崇和王恺斗富的故事不就发生在江南们。那种大富豪因为被人瞧不起,当街抛洒铜钱和银子的故事也从来都没断过。   现在,他们终于亲眼目睹了这撒钱的豪横场面啊。   多少年后,头发白了跟小孩吹牛都有话题了。啥叫有钱?哼!想当年你爷爷(奶奶)见到的才是真有钱呢。   打桩模子围观全场,最后才弱弱地问了声:“那个,给我算佣金吗?”   65746份认购证,光佣金他就能拿32873元,直接把他和他爹妈都变成了万元户。   作者有话说:   下面的资料是1992年股票认购证发行的情况。   1992年以前上海的新股发行试过各种方法,初期只要排队付款就能直接买到股票。在对股票普遍认知不高的年代,还曾搞过有奖发行,鼓励大家买股票。后来股票热了,用过排队领抽签号,然后摇号,凭中签号付款买股票。1991年12月,上海还尝试三家证券公司联合租用上海20多个体育场馆,在规定的时间内同时发放各种股票的认购证,然后摇号,中签者再凭中签号分别到各家股票承销商那里付款买股票,那次动用的工作人员、物力之多,在上海股票发行史上是空前的。为了确保发行安全,几乎调动了上海所有警力,但还是出现江湾体育场和徐汇游泳池等场馆大门被疯狂的人流冲破,造成多人被踩伤的混乱局面。为此,人民银行上海分行让申银、万国、海通三家证券公司设计更好的股票发行方式。我们几家证券公司都组织专人绞尽脑汁,拿出了很多方案,最后人民银行让工商银行上海分行副行长兼申银证券董事长金运牵头,在集很多方案长处的基础上,形形成了1992年30元一本认购证的发行方式。   认购证面向上海市民无限量发行,实行一次发行,全年有效,多次摇号抽签,凭中签号码认购股票,一本认购证可以反复中签。认购证由申银、万国、海通证券公司联合发行,工商银行上海分行受我们委托担任认购证发行的财务总代理。认购证所得收入,扣除工本费、承销费和广告宣传等杂费,其余全部捐赠给上海社会儿童福利事业。   当时,上海这三家证券公司为获得1992年上海几十家公司股票的主承销资格,斗争早已白热化,因此在各种场合、各个问题上都是明争暗斗、各不相让。后来人民银行代表发言,主张按三家证券公司设立先后排名,查查人行批准设立三家证券公司的文号,顺序是申银、万国、海通证券公司,总算解决了排名的问题。   对于认购证发行的问题,不少人认为一定非常火暴,在确保发行安全方面动了很多脑筋。有人提出每个发行网点的营业面积要大,周围场地要开阔,便于人流的疏散。有人认为维护发行秩序光靠各金融机构自己的经警队伍还不行,还得请警方提供警力支持。万国证券提出每份认购证的收费再提高几倍,避免散户盲目进入。还有人提出认购证发售时间不宜太长,避免发售过多,中签率过低,让人骂我们骗钱。为了认购证发售过程中的治安问题和发行纪律问题,我们没少开会,但就是没人提出认购证卖不出去怎么办?卖得过少怎么办?   1992年1月19日起,30元一张的认购证通过上海全市的证券公司、银行和信托公司的450个营业网点同时向市民发售。第一天,我们怕可能发生的问题出在自己下属的发售点,派了不少机关工作人员到各发售点协助工作,同时掌握第一手情况,及时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我也带几个人到处转转,算深入一线指挥发售工作。据说,各发售点开门前还有些人排队,但排着排着,看没有多少人跟上,排的人积极性就不高了。一天下来,一算发售出去的认购证,远远低于原先的预计,第二天的情况还不如第一天。   30元一张的认购证受到冷遇是大家想都没有想到的事。深想一下,人家不愿买这认购证也有道理。那个年头,30元钱不是今天无所谓的小数目,是大部分工薪阶层月工资的1/3,买多了买不起,买少了能中签吗?不少人听说这些认购证款最后是捐给社会福利事业,认定这是变着法子骗钱,对我们发售认购证的宣传根本懒得听,有些人即使买也只是一份两份的。   所以当时早期的确认购证卖不出去。   另外关于股票认购证发行对象的问题。   上海采用无限量发行认购证的办法,最初是允许上海居民凭身份证**认购证,外地人无权**。**股票的中签率很高,成本很低,而二级市场却向全国开放,股票供不应求,价格很高,这造成了各地股民与上海股民在权力上的不平等。上海也曾实行两地发行的办法,例如上海石化股票,同时在上海和深圳发行。但是由于两地**认购证的数量不同,中签率不同,导致**股票的成本不同,上海**成本为8元,深圳**成本仅为4元,使上海石化股票还未上市,就注定了上海股民被套牢的命运。后来证监会(1992年10月份成立)刘鸿儒主席讲话说:股市是全国的股市,股票发行也应向全国股民发行。在这种情况下,各地发行股票都采取了向全社会无限量发行认购证的办法。但是由于发行地点只是在当地,这又造成了全国各地大户搬运巨额现金“扑表”的现象,既不方便,也不安全,留下许多后患。   所以,那个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挣这个钱的,里面门道不少。 第444章 这是美好的一年   证券公司的柜员情绪微妙, 毕竟周秋萍一开始只说买1000张,是到了他们这里才改主意的。   可人毕竟是打桩模子带来的,总不好真的翻脸不认账。   就是这个账要怎么分?只能他们私下里商量了。   不过除了当事人, 也没谁会关心这3万多块佣金的去向。   大家关注的是周秋萍难道看上认购证了吗?   原本冷清的要命的认购证市场, 因为有她高姿态的进场,瞬间就感觉不一样了。   要知道, 之前它真的很不受待见。最初各家发售机构给职工的推销提成是一个点, 也就是每卖出一张拿三毛钱。之所以打桩模子的佣金能翻到五毛,就是因为它实在卖不出去啊。   结果现在,大名鼎鼎的女股神一出手就是6万多张,难道这玩意儿真的能发财?   记者找到贸易公司采访她,她一口咬定自己纯粹是一时兴起。本来打算给公司职工当利市,结果一不小心买多了。但也无所谓, 反正她朋友多, 送给朋友公司员工当彩头也好。   有关注认购证的人偷偷去打听, 发现她真给飞机餐厅还有卡拉OK房甚至养鸡场的职工发了认购证,还让大家好好保留。到时候不中也没关系, 可以凭此到她这里拿三十块钱的春节利是封。   不少人不信邪, 盯着周秋萍, 看她会不会还出现在认购证购买现场。可出乎他们预料,她好像真的无所谓,此后一直没在证券市场露脸。   看来有钱当真任性。   还有人替她叹气, 感慨女人果然是情绪上头,一不高兴就瞎糟蹋钱。两千多股的豫园股票啊, 她就这么卖了, 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呢。   这些, 关起房门, 周秋萍听不到也不关心。她不出面,因为她目标太大。但并不代表她不能安排别人去买。   快要过年了,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的事。   余成索性给大家早放假,天天跟彭阳还有朱莉一道改头换面,打一枪换个地方去收股票认购证。每次都是一万一万地买进,一天下来每人起码跑七八个销售点。   要说这么多认购证也得真金白银掏出来买啊,周秋萍又要找钱收购布达佩斯华人留下的产业,又要买认购证,她哪来这么多钱?   这就得说道说道她手上的那些产业了。   卡拉OK房不用讲,因为要给职工盖房子外加还得开新店,所以海城掏了一千万,深圳和羊城以及京城和江州的店加在一起差不多两千万。   乌鲁木齐的香满集也不用提,刚开业的店,能够维持收支平衡就是胜利,周秋萍压根没想从那里收钱。   飞机餐厅还有香香鸡门店刚起步,还要扩张,挣的钱刚好应对扩张的装修。养鸡场一直在投资,不从她手上拿钱就不错了,短期内都别想给她挣钱。   剩下的主要来源于江州。   其中两家香满集刨除各项开支,一年总盈利是500万元。三家天下一家的盈利是650万元。   说到这儿还得说说新惊喜。   陈露开设的分店没有完全依循自助餐的特色,相反,她针对自助餐厅主要顾客的需求,加重了另一个点,愣是把自助餐厅打造成了情侣约会的胜地。   眼下江州几乎没有适合情侣消磨时光的地方,或者说整个大陆市场都没正视他们的需要。否则90年代才进场大陆的麦当劳也不会成为千禧年之前情侣的约会圣地。   她和欧小飞配合默契,一个主打情侣市场,一个专门做小孩生意,可以说把两大消费主流控制的死死的。   至于火锅店,因为一直没扩张,总共拿出两百万的盈利已经算不错。   这些加在一起,总共给周秋萍筹措了4350万。如果有记者统计到这个数字,肯定会震惊。   要知道现在一家巨无霸型的国企一年的净利润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数啊。   但这些,根本不足以支撑周秋萍的投资需要。   真正让她胆敢双线投入的一个是贸易收入,圣诞节的大订单回款来了,合计2300万。   除此之外,还有个大惊喜,那就是她当初投资了李工承包的公司。快餐业的兴起和卡拉OK的日益火爆,让它一个车间的利润直接秒了全厂。   当然,如果只是这点分红,那最多也就是大几百万,不够周秋萍造的,毕竟它还要再投入。但问题在于李工不再承包车间了。   苏联解体了,海城似乎没受到多大影响,甚至该发行股票认购证还发行认购证,一点没怕资本主义的意思。但江州的空气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甚至中央级的大报上还刊发了文章,大意是经济建设该放一放了,现在的重点是阶.级.斗争。   气氛紧张到什么程度?用欧小飞的话来讲,就是大家完全不敢讨论苏联解体的事。甚至来店里吃饭的大学生都用那个指代苏联解体。   在这种情况下,军工厂收回了给李工承包的车间。那累积下来准备投资的利润,李工自然得处理掉。他是个相当实诚的人,这笔连周秋萍自己都没指望能分到手的巨款,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如数分了出来,到周秋萍手上时,足足有3300多万。   周秋萍当时惊讶得不行,听说了李工的遭遇,就琢磨着要不要帮忙牵线搭桥给他张罗个和贸易公司长期合作的乡镇企业的技术总监的工作。   但李工似乎受打击不小,直接谢绝了她的好意,表示他忙了这么久也累了,准备休息段时间,就等退休。   周秋萍只好暂且放下,毕竟人各有志。   如此,短短几天功夫,周秋萍就凑了一亿的资金。其中她准备了六千万买股票认购证,因为她打听到的消息是总共发行1000万份,她不敢全包,拿个1/5已经心满意足。   至于剩下的4000万,则转给卢振军购买在布达佩斯的产业。   倘若换个买主,她估计还得想办法兑成美金。可因为卖方都是华人或者更具体点讲几乎全是大陆人,所以也没必要再过这道手了,人民币他们也肯收。   临走前的清仓大甩卖,还能卖出多高的价来。周秋萍就掏4000万,让卢振军看着收,省得他钱一多就同情心泛滥,什么破家具也收回来,白浪费钱。   重点是产业,能挣钱的产业。华人大撤退,他办的学校估计也开不下去了,正好让学校里的职工去接手干活,也省得他们找不到事做。   多雇佣点布达佩斯本地人,有助于改善和地方政府的关系,而且能够有更多机会扩大经营范围。毕竟你人在国外,归根到底做的其实还是外国人的生意。   这个要经营成什么样,那可得看运气了,反正已经超出了周秋萍的能力范围之外。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到这批认购证开始第1次抽签,看能中多少。   按照现在的内部消息,今年会发行10支新股,但周秋萍直觉应该不止这些。因为总设计师已经开始视察南方,先后到达了武昌、深圳、珠海,电视新闻有报道呢。   他这一次出来发表了南方谈话,就明确了市场经济会继续搞下去,改革开放也会接着进行。   在苏联刚刚解体,社会主义阵营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的1992年初,这次南巡的意义非同小可。   要知道现在国际上都认为继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之后,下一个坠落红旗的国家就是中国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猜错了,中国加快了改革的步伐,尽管跌跌撞撞,尽管付了很多学费,但还是趟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92年是经济大热的一年,这一年无数人投身商海,在此之前因为经济整顿而暮气沉沉的市场会重新焕发出活力。   鉴于到了夏天深圳发行股票认购证,引发了全国人民的火爆认购,那就意味着在此之前于海城率先开启的股票认购证获得了大众的高度认可。   股民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认可股市的行为呢?那就是赚了钱,而且是赚了不少的钱。   以此作为推断的话,海城的股票认购证上半年就会抽签,而且抽签命中率相当可以。   周秋萍扭过头,看到卢小明正盯着两个妹妹写作业。   星星小同学注意力极度不集中,如果没人盯着她,她写两个字能喝三趟水吃四块点心,然后还要再发一会儿呆。   现在哥哥严厉地在旁边看着,她只好委委屈屈地老实写算术题。好不容易写完了,小朋友还检查什么啊,立刻发出欢呼,迫不及待地要跑出去玩。   卢小明小小年纪却为妹妹操碎了心,立刻一把拽住人:“把这道题订正下,这个写错了。”   星星的屁股已经开始长牙齿了,哪里还坐得住,订正一道题的时间,人家小朋友能写五题了。   周秋萍作为一个佛系老母亲,看到孩子终于放下笔,赶紧招呼他们:“过来喝点汤,小朋友们,你们想好自己的钱要怎么花了吗?有个机会可以让你们花钱。”   这几个小家伙现在每人手上的现金就有几千块。与其摆着贬值,不如拿去投资,瞬间就能增加几十万的资产。   她以为自己给孩子解决了大难题,没想到三个小孩面面相觑,最后全都露出为难的神色。   卢小明支支吾吾道:“可是我们已经决定把钱都捐出去了。”   周秋萍疑惑:“是给水灾捐款吗?”   去年夏天华东地区发生了特大洪水,她也以贸易公司的名义捐了10万块钱外加过冬需要的衣服和毛毯。   听说学校都在号召小朋友们把压岁钱拿出来捐给灾区。   卢小明摇头:“不是的,是我们老师生病了。”   艺术团的其他老师都说要给他捐款。他们也想把钱捐出去。   周秋萍开口问:“你们老师什么病啊?”   星星的小脸挂了下来,好像要哭的样子:“很严重,会死的。”   她最喜欢吴老师了,因为吴老师最爱笑。   卢小明摇摇头,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很厉害。因为老师不在他们面前说。   可卢小明知道生病要花钱的,而且花的钱越多用的药就能越好,才有机会活下去。   星星抱着妈妈,开始抽鼻子:“妈妈,我最喜欢吴老师了,我想去看吴老师。”   小孩子就是这样,想做什么就立刻要做。   周秋萍隐约有些印象,那位吴老师挺年轻的,圆圆脸,特别爱笑,对孩子们很耐心。   刚好房门开了,余成三人回来,手上还拎着汤包。   星星立刻放开妈妈的腿,又跑过去抱爸爸,可怜巴巴地强调:“爸爸,我好想吴老师啊。”   高女士晚一步进门,看到孙女儿这小模样,哭笑不得:“哎哟,这才放假就想老师了?不是天天想看动画片的吗?”   艺术团的小朋友寒假要训练的,耽误了小朋友看杰瑞,她可着急了。   周秋萍简单解释了下事情经过。   高兴同志瞬间急了:“哎哟,那咱们可得去看看老师。”   周秋萍也同意:“那吃过饭再说。”   余成他们带了汤包回来,可以对付着先吃一顿。   周秋萍打了电话给艺术团,问到老师住的医院和病区,便带着孩子过去看望老师。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应不应该这样做,病人的同事都说很严重,甚至要给她捐款,几乎等同于说她是绝症。   让孩子直面残忍,合适吗?   但生老病死是人类的本能,谁都逃不脱。就连童话世界里的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都要面对母亲的死亡。   星星年纪小,虽然已经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这还是一团孩子气。她吃饭前还悲伤呢,吃过饭之后就叽叽喳喳,一路上说个不停,表示到了医院要表演给吴老师看。   她学了新才艺呢。   周秋萍看着女儿得意洋洋的样子,真希望她这一辈子都能如此快乐。   到了医院,小姑娘同样欢快,跟颗小炮.弹似的,直接往病房里冲,结果就撞到了白大褂的腿上。   好几双胳膊赶紧伸过去捞起小东西,周秋萍立刻跟人道歉:“对不住大夫,是我们没看好孩子。”   没想到那大夫不仅没生气,反而冲着她笑,然后扭过头对旁边的人说:“要不是这位周同志提醒,我也没想起来看张教授的研究,就想不到跟人一块合作,也就进步不了了。”   周秋萍眨了两下眼睛,还没认出人来。   倒是高女士先反应过来:“王教授啊,好久不见,你越来越精神了啊。”   周秋萍这才回过神,哦,这不是那位治白血病的王教授吗。   从89年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时间,她真的要忘记人家的样子了。   还是医生厉害,居然还能认出她来。   王教授的兴致显然不错,对于旁边的家属强调:“说感谢我的话,不如谢谢这位周同志。如果不是她当初捐钱支持我们,又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恐怕疗效也不会这么显著。”   星星已经从爸爸的怀里挣扎出来,跑过去看躺在病床上的老师。   圆圆脸的吴老师看着气色还不错,并不十分憔悴。瞧见自己的学生,她还招呼孩子拿柜子上的橘子吃。   周秋萍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赶紧追着王教授出去问吴老师的情况。   “挺好的。”王教授心情愉悦,“你说的砒.霜真的很好,本来光用反式维甲酸很容易复发,现在加了砒·霜,效果真的特别好,我们都很惊讶。”他看着周秋萍,语气诚恳,“周同志,真的很感谢你。你给我们捐的钱,我们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用来鼓励更多的年轻人加入到白血病的研究中。对了,我把支出给你看看吧。”   周秋萍还真去看了。   看完之后,她就不满意,因为这个基金真的完全用在了科研上,一点改善科研人员生活条件的部分都没有。   这个时代的科研工作者都要这么艰苦吗?   周秋萍问了一句:“你们的团队成员住宿条件如何?”   这哪有什么如何,现在都是指望单位分房。海城的住房如此紧张,他们当然是挤集体宿舍了。   周秋萍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吴康:“你们那个宿舍楼大概什么时候盖好?给我留了多少?”   宿舍楼是卡拉OK房的集体资产,老板是大股东,自然有她的份。   房子刚盖没多久,但这种宿舍楼盖起来相当快,如果只是简单的装修,开过年来夏天就能交房入住。   周秋萍合计了一下,大方表态:“我这边可以提供5套两居室房子,10年内我可以不收房租,10年之后按照市场价的1/3收租,如果到时候确有困难的话,房租还可以再减免一半。教授,您看情况自己安排吧。我也不懂科研,只能做这点小事。”   她一直觉得当医生很神奇,因为可以救人的命。   而她这条命就是老天爷赏赐她的。   她没本事救别人的命,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王教授赶紧表态:“你做的不是小事,一点都不小,我替大家谢谢你了。要说有军功章,那你肯定也有一半。那个专利权的事,国内的我们申请不了,不符合规定。维甲酸治疗最早也不是我们弄出来的。但是国际上的,我们申请了一个,现在正申请第二项,就是和张教授一起,把砒.霜加进去。”   周秋萍也不懂如何申请专利,她只要对方愿意做这事就很高兴了。要有知识产权的概念,别反过来自己搞出的东西,最后还要掏钱买别人的专利。   教授工作繁忙,周秋萍赶紧递上自己的名片,如果有需要,她一定会想办法帮忙。   挥手离开办公室之后,余成笑着看她:“你的心情很好啊。”   周秋萍没否认,反而认真地点点头,感慨不已:“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没用,好像也没做出什么事儿。”   她的重生让她充满了紧迫感,总怀疑自己浪费了机会。   可是现在。   她笑了:“我感觉自己还是做了点有意义的事的。”   他们走到病房门口,听到里面小孩的欢声笑语。   艺术团其他几个小孩也跑过来看望他们的老师了。   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还认真地跟吴老师强调:“老师,你要勇敢,你不要怕打针也不要怕吃药,等你病好了,你还要主持我和周星月的婚礼呢。”   余成本来站在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这群小孩笑呢,听到这话瞬间就想捋袖子。哪儿来的臭小子,都开始打他家闺女的主意了,看来是皮痒。   可惜星星还茫然,十分傻白甜:“什么是婚礼呀?”   那小家伙显然不怕死,还在激动地强调:“就是你要嫁给我啊。”   星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要,我长大了要嫁给我爸爸。一家人才能结婚的。”   余成瞬间得意,胸脯都挺得比平常高。   周秋萍好想翻白眼啊。   那小男孩发出了惋惜的叹气声,苦恼地寻求下一个目标:“那你嫁给我好吗?周青青。”   青青十分冷酷:“我才不要结婚呢。”   从小就展现出渣渣潜质的小男孩急了:“我是肯定要结婚的呀,不结婚是生不了小孩的。”   青青才不在乎呢:“我干妈就不结婚生小孩。”   卢小明在旁边补充:“我们干妈很厉害的,不结婚生孩子也很厉害。”   吴老师看这群孩子吵来吵去,一点儿也不嫌烦,脸上全是笑容:“对,不结婚不妨碍人很厉害。南丁·格尔没有结婚,她照样很厉害。”   余成在门外摇头,无比嫌弃:“这小子才多点大,居然都想娶媳妇了,长得倒挺美。”   关键问题在于他还挑三拣四,居然连他两个女儿的主意都敢打,完全欠揍。   周秋萍赶紧拉住他:“行了吧你,这小孩还上幼儿园呢,你还真跟小孩较真了,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可余成还是感觉很不爽,不稀罕自家姑娘跟臭小子一起玩,只进去跟老师打了声招呼,就一手一个小姑娘该回家了。   吴老师还跟他们道歉,为了她的一点小事,让大家大冬天的跑来跑去,太不合适了,现在都快过年了。   周秋萍认真道:“你客气了,吴老师,你是很好的老师。我们都希望你早点恢复健康,重新回到你热爱的事业中去。”   高兴同志也张罗着:“想吃点啥跟阿姨说啊,阿姨就在农场,好东西谈不上,胜在新鲜。”   一家人满怀担忧地来,笑容满面地走。因为教授都说了,吴老师的治疗效果很好,情况已经缓了下来。如果顺利的话,年前她就能出院,回家好好过新年。   他们刚坐上车,外面的天空就绽放出大朵的烟花。   周秋萍惊讶:“哟,这是哪里搞活动啊?”   余成笑了:“今天是小年夜送灶神。”   周秋萍这才回过神:“要过年了啊。”   余成笑着点头:“今天我还在证券公司听他们说,幸亏有周总您带了好头,他们的认购证发行工作成绩终于说的过去了,可以圆满结束了。不然领导要再延期的话,大家年都过不好了。”   周秋萍十分肯定:“估计就是快要过年了,大家要花钱的地方多,所以反而不敢买认购证。”   老话说年关年关,新年的关卡可不好过。   对了,1992年是什么年来着?辛未羊年。   她在脑海里回顾,1991年她干了哪些事儿?   去美国考察了,搞了鸡肉深加工厂,电子大厦主楼盖好了,铺面租了出去。去深圳救市了,挣了好几亿。弄了几架飞机,还搞了飞机餐厅。噢,她还从银行贷了不少卢布,等着人家崩盘好捞钱。   只可惜现在莫斯科的状况好像一天比一天好。大家都认为休克疗法很可能也在俄罗斯发挥奇效。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心塞。   多想想自己挣的钱吧。再说即便卢布不贬值,从莫斯科弄来的飞机和船也很划算啊,都是能挣钱的固定资产。   这一年够丰富多彩的,总财富也翻倍了。   朕很满意。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提到的治病的背景。   Cell子刊:砒.霜治癌的前世今生:吃最毒的药,治最难的病,「砒.霜」抗癌再获新突破   砒.霜,是一种闪耀在世界历史与文学作品中的物质,一直被认为是毒药的代名词。在古代,它廉价易得,急性中毒后又没法抢救,因而被广泛使用,可以说是跨越了阶层、地域与时空的 「经典毒药」。   从《水浒传》中的武大郎,到拿破仑与他的老对手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再到清末的光绪帝。他们的死亡,与砒.霜都脱不了关系。   作为一种毒药,砒.霜也是各个国家的传统医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青霉素出现之前,治疗梅毒的一线药物就是砒.霜,疯王乔治三世砒.霜中毒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患有的精神问题需要砒.霜来治疗。   我国文化中自古以来就有「以毒攻毒」的理念,对「砒.霜」的药用价值也早有研究。但真正将砒.霜入药带入现代医学的,还要从几个中国学者说起。   砒.霜抗癌第一战   1971 年,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工作的张亭栋从同事韩太云得知到一个治疗淋巴结核的老方,老方中含有用含砷、汞和蟾毒等多种剧毒物质。这个方子在民间也被用来治疗癌症。   张亭栋也发现这个药方中的砒.霜,也就是□□(以下简称 ATO),是该方中唯一有效的治疗性分子,汞和蟾毒反而会导致严重的副作用。   1973 年,张亭栋与韩太云在当地的《黑龙江医药》发表了一篇题为《「癌灵注射液」治疗 6 例白血病初步临床观察》的论文 [1]。   在该论文中,张亭栋与合作者们首次用现代医学的检验方法评估了由 ATO 与汞组成的「癌灵注射液」(癌灵 1 号)对白血病的治疗作用。这篇一开始没引起太多人注意的论文,却为血癌治疗领域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随后的几年中,张亭栋先后发表了数篇临床研究论文,并将白血病的范围进一步细分到了急性白血病,并报道了使用癌灵 1 号能够实现完全缓解。   在 1979 年一篇发表在《黑龙江医药》题为《癌灵一号注射液与辩证论治治疗急性粒细胞型白血病》的研究中 [2],张亭栋与合作者对 55 名急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的治疗效果及性能进行了分析,发现癌灵 1 号的总缓解率为 70%,甚至有 12 例达到完全缓解。这是非常惊人的疗效。   随后的十余年中,张亭栋将砷剂的适应症扩展到了急性非淋巴细胞性白血病,并最终发现,砷剂对急性早幼粒白血病(APL)的疗效极佳,完全缓解率过半。1992 年发表在《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的题为《癌灵 Ⅰ号结合中医辨证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 32 例》的论文 [3],就报道了相关临床实验的结果。该结论后续也得到其他研究的证实。   但遗憾的是,由于所有论文都是发表在中文期刊上,张亭栋的研究并未引起全球医学界的关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国际医学界发现的全反型维甲酸(ATRA)。ATRA 在上海第二医学院王振义团队的研究中,被发现拥有治疗 APL 的优秀疗效,因为相关论文发表在英文期刊上,也得到国际学术界的广泛好评。   直到 1996 年,ATO 走出国门的事情才出现转机。   走出国门   1994 年前后,刚刚回国不久的陈竺、陈赛娟教授夫妇注意到了张亭栋的研究,并发现其蕴含的巨大潜力。他们认为这样的优秀的药物值得让全世界知道。两人遂开始合作,对 ATO 治疗 APL 进行了基础机制研究。   1996 年,二人合作在国际血液病顶级期刊 Blood 发表了题为: In vitro studies on cellular and molecular mechani□□s of arsenic trioxide (As2O3) in the treatment of acute promyelocytic leukemia: As2O3 induces NB4 cell apoptosis with downregulation of Bcl-2 expression and modulation of PML-RAR alpha/PML proteins 的研究 [4],报道了砷剂治疗 APL 的分子机制。   该研究不仅开启了人类对 ATO 抗癌机制的探索,还终于让这一国产发现走向了世界。   该研究的发表,迅速在国际血液病领域引发了巨大的轰动。Blood 论文发表的一天后,Science 上就刊登一篇题为 Ancient Remedy Performs New Tricks [5] 的专题报道,将这份中国传统医学的「馈赠」推到 APL 治疗的风口浪尖。   1 年后,陈竺、陈赛娟夫妇与张亭栋携手王振义,在 Blood 上同时发表了两篇题为 Use of Arsenic Trioxide(As2O3)in the Treatment of Acute Promyelocytic Leukemia (APL): I. As2O3 Exerts Dose-Dependent Dual Effects on APL Cells [6] 与 Use of Arsenic Trioxide (As2O3 ) in the Treatment of Acute Promyelocytic Leukemia (APL): II. Clinical Efficacy and Pharmacokinetics in Relapsed Patients 的系列临床研究 [7]。报道了 ATO 在 APL 与 APL 复发患者中的神奇疗效。   这些论文在医学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直接将砷剂带向了 APL 疗法研究的最前线。其分量之重,影响之大,从第二篇论文作者列表的三个中国工程院院士的名字中可见一斑。   砷剂,不只是血癌   随后的二十多年中,无论是国内 ATO 研究的「先行者」,还是世界上其他国家的「跟随者」,都开始对 ATO 的抗血癌机制展开了研究。也开始注意到砷剂的应用,远不止治疗 APL 这么简单。   在张亭栋和他的合作者最早期的研究中,就发现「癌灵一号」不仅对血癌有奇效,还能够治疗诸如淋巴瘤和食管癌的其他癌症。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各国的学者也发现了一样的现象。ATO 在部分肝癌和多发性骨髓瘤中表现出一定的疗效。   让医学者苦恼的是,ATO 在其他癌症的疗效飘忽不定,并不像它在 APL 中那样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如何让 ATO 更有效的帮助其他癌症的患者,成为了砷剂研究者们下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而精准医疗概念的兴起,为砷剂研究者们指明了新的方向。   2020 年 12 月 24 号,来自上海交通大学瑞金医学的卢敏团队在 Cell 子刊 Cancer Cell 上发表了题为: Arsenic Trioxide Rescues Structural p53 Mutations through a Cryptic Allosteric Site 的研究论文 [8],报道了 ATO 是如何通过砷原子填补明星抑癌基因 p53 的空腔,以维持后者的稳定,并恢复 p53 抑癌功能的全新机制。这意味着 砷剂在治疗结构突变型 p53 癌症中具有巨大的潜力 。   全世界一半的癌症患者具有 p53 突变,其中带有结构性突变的人群也不在少数。利用精准医疗,现代医学能够快速的识别出适合使用砷剂治疗的人,并造福广大的癌症患者。该发现也使得砷剂的未来,比 APL 更加广阔。   图片来源:未来科学大奖   2016 年与 2018 年,砷剂先后获得了欧盟与 FDA 的批准,成为 APL 治疗的一线疗法。在 2020 年,在 ATO 与 APL 研究中作出突出贡献张亭栋与王振义共同获得了未来科学大奖,表达了中国科学界对砷剂的肯定。   我们也由衷的希望,这个来源于中国传统医学的药物,能够拯救更多患者的生命。   参考文献:   [1] 韩太云等,「癌灵注射液」治疗 6 例白血病初步临床观察,黑龙江医药,卷 3, 1973.   [2] 张亭栋 和荣福祥,癌灵一号注射液与辨证论治治疗急性粒细胞型白血病,黑龙江医药,卷 04, 1979.   [3] 张亭栋等,癌灵 Ⅰ号结合中医辨证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 32 例,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卷 03, 1992.   [4] GQ Chen,. et al. In vitro studies on cellular and molecular mechani□□s of arsenic trioxide (As2O3) in the treatment of acute promyelocytic leukemia: As2O3 induces NB4 cell apoptosis with downregulation of Bcl-2 expression and modulation of PML-RAR alpha/PML proteins, Blood, p. 88 (3): 1052–1061., 1996.   [5] J. Mervis, Ancient Remedy Performs New Tricks, Science, 1996.   [6] X.-G. S. W. T. S.-M. X. J. Z. X. C. Z.-G. H. J.-H. N. G.-Y. S. P.-M. J. M.-M. L. K.-L. H. C. N. J. M. P. Z. T.-D. Z. P. P. T. N. K. K. W. M. Guo-Qiang Chen, Use of Arsenic Trioxide (As2O3 ) in the Treatment of Acute Promyelocytic Leukemia (APL): I. As2O3 Exerts Dose-Dependent Dual Effects on APL Cells, Blood, 1997.   [7] G.-Q. C. J.-H. N. X.-S. L. S.-M. X. Q.-Y. Q. J. Z. W. T. G.-L. S. K.-Q. Y. Y. C. L. Z. Z.-W. F. Y.-T. W. J. M. P. Z. T.-D. Z. S.-J. C. Z. C. Z.-Y. W. Zhi-Xiang Shen, Use of Arsenic Trioxide (As2O3 ) in the Treatment of Acute Promyelocytic Leukemia (APL): II. Clinical Efficacy and Pharmacokinetics in Relapsed Patients, Blood,1997.   [8] Shuo Chen,. et al. Arsenic Trioxide Rescues Structural p53 Mutations through a Cryptic Allosteric Site, Cancel Cell, 2020. 第445章 出国过年   月儿弯弯挂九州, 几家欢喜几家愁。   周秋萍非常满意自己的1991年,并昂首挺胸迈进1992。   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她这边过得开心, 有人却过得很痛心。   不, 是崩溃!   周良彬躺在病床上,冲房间里的人咆哮:“你跑回来干什么?认购证呢, 我要你买的认购证呢!”   他已经声嘶力竭, 用尽全身力气怒吼,自认为可气吞山河,让日月无光。但实际上他虚弱的像一只被药的老鼠,甚至一句话出口就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抖得一塌糊涂。   胡桂香扭过头,不愿意看他的脸, 因为觉得他的模样太恶心了。   对, 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她, 只会围着灶台转的她。   她现在在大城市里过日子,每天都出门长见识的, 哪里会眼睛里只有这么个男人在。   他喊什么喊?他有什么资格喊?   胡桂香不耐烦道:“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我当然得回来了。”   “认购证, 认购证呢?”周良彬喘得都要断气了,依然不死心。   因为强烈的激愤,他的眼睛往外凸, 就像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眼珠发红, 全是血丝。   胡桂香看一眼都觉得好恶心, 愈发不耐烦, 直接吼回头:“认购证, 认购证,认购你妈逼的证!早就卖完了,害老娘白跑一趟!”   周良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让你2月1号买吗?一次性买进。”   “人家1月28号就卖完了。”胡桂香怨气十足,“还说你算的清清楚楚,你会算个屁!”   周良彬已经顾不上妻子对他的蔑视。倘若这件事放在他瘫痪前,他能打的胡桂香屁都不敢放一个。居然敢看不起自己的男人,这样的女人被打死都是应该的。   但现在,他全部的精力都关注在1月28号停止售卖股票认购证这件事上。   怎么可能呢?是2月1号啊。   他记得清清楚楚,一开始发行的50万份,上面觉得不好看,又往后延到了2月1号,总共发行了207万张。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周秋萍的高姿态,一出手就是6万多张股票认购证,让大批迷信她的小股民跟在后面五张十张地买。大户还在观望时,他们便买进了三百万张认购证,最后截止预定发售日期,已经卖出了603万张认购证,虽然没有达到千万的预计量,也算成绩过得去。发行机构自然没有延期的必要。   周良彬要知晓此事,肯定会嘲笑周秋萍愚蠢,这么慌里慌张地入场,白白多花了两倍钱。2000万能做成的事,她白糟蹋了6000万。   但周秋萍若晓得了,肯定也就是哦一声,因为以她今时今日的身家,她不是多花不起这笔钱。相反的,她很可能会担心自己买的份额过高,一个人占了1/3,怕惊扰了市场,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她也输得起。   唯有输不起的人还在执著,今年有50多家新股发行,发售的207万张认购证的中签率几乎100%。抢到他们的人都发了大财。   这是周良彬绞尽脑汁后思考到的现在可以翻身的唯一机会呀。只要有钱,就算他这辈子再也动弹不了又怎么样?霍金不照样过得很滋润。霍金还连话都不能说呢。   况且有了钱,他就能去外国接受更好的治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曹家人坑着,生不如死地瘫在病床上。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他顾不上骂胡桂香,后者却不打算放过他。   长期累积的怨气让胡桂香毫不犹豫地吼回头:“算算算,算个狗日的算,你他妈算准过什么?人家炒股都是发大财,你把人家上亿的钱都亏光了,害得我们都没脸见人!”   其实胡桂香不知道的是,自从周秋萍出手救市之后,深圳股价又上来了。由周良彬操手给曹启龙买的那些股票,被曹敏莉做主在价格下跌之前陆续卖出了一些。   这些钱用于支付曹启龙的律师团队费用以及周良彬的治疗费和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   否则,难不成还指望她掏腰包?   而对于这一切,老曹董采取默认态度。他已经大权旁落,当然要看牢自己的钱。捞不出来的儿子,也就不值得花他的棺材本了。   可怜曹启龙以为当爹的对儿子都是掏心掏肺,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付出自己的命。   所以他才把周小宝当成拿捏周良彬的工具,一直拽在身边。   这些事实证明,像周良彬这样凉薄到底,根本不把儿子当回事的虽然是少数。可他自己的亲爹也没好到哪儿去。   毕竟谁都没自己重要,父爱也是有门槛有条件的。   胡桂香还在喋喋不休:“吼我?骂我?你哪来的逼脸?你他妈做成过什么事情?年轻时老娘看你是小白脸,养你也就算了,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德性。嫁给你这么多年,你让老娘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挣过什么钱啊,还吆三喝四的,以为自己人五人六呢,什么狗屁玩意?”   走出乡村,来到城市,见过世面,胡桂香的确一日千里啊。   夏天时她还心满意足,感觉自己有男人有儿子,还能靠着男人吃饭,人生圆满。   现在就已经看这男人很不适应,嫌他多余。以前躺着不声不吭光喘气,她还能忍受,现在瞧他叽叽歪歪,还敢跟大爷似的只会自己跑来跑去,她只觉得烦。   周良彬沉浸在强烈的悲愤与绝望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出声:“你为什么不早点去买?”   胡桂香莫名其妙:“不是你个狗娘养的要老娘到2月1号再买,不许早买的吗?”   周良彬被噎得差点儿憋死,这话的确是他说的。因为他害怕胡桂香买早了,会引起别人注意,然后大家都会跟着进场。   股票认购证这东西,发行的越多,中签概率就越小。他必须得捂着,不扩大认购证的销售量。   当初大户入场前,大家自发组成研究小组,分工合作,去各个销售点观察认购证销售情况,然后汇总分析,到发行前一天得出统计结果为大约发行了200万份,比预期的1000万份少很多,中签概率大大提高,然后这些人才进场的,接着就是发大财。   他这个天选之子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他当然得小心翼翼,不能打错任何一张牌。   只可惜他这人天生就没挣钱的能力,只想着刻板地吃天选红利,却不想想市场本来就是波动的。   之前他炒深发展的股票也是,明明股价已经翻的够厉害了,他却非得坚持要等到过百再出手,全然不管市场动态,拿别人的钱纵横股海,结果翻船翻的瘫痪在床。人家周秋萍敢冒险,是因为她用的都是自己的钱,即便从银行贷款,她也有优质资产傍身,输得起啊。   即便如此惨痛,他却依然不吸取教训,还要墨守成规,刻板地按照记忆里的操作。   他也不想想,人家大户之所以不早点出手,而是到最后才入场,是因为他们资金多啊,一出手就是大几千上万张的购买认购证。要是买早了,肯定会引起市场波动。   像他这样的,手上全部能动用的资金就是胡桂香从零花钱里口挪肚攒的三千多块钱,最多购买101张,就是都出手了,又能引起什么波动?   他还真以为自己自带光环,走到哪儿放个屁都会地动山摇,甚至连代他出面的胡桂香都必须得小心低调啊。   实际上谁晓得他是谁,谁会多看他一眼。   不过就算胡桂香早早入场,在1月19日开始发行认购证的第一天就去买,她也买不到。   她又没海城户籍,而她这种素来窝里横又接受过社会主义改造的人,哪里敢跟周秋萍一样面对公家人也据理力争。事实上,以她的身份,就算争了,90%以上的概率不会有任何人搭理她,而她同样没能力调动任何社会资源为自己发声。   挣钱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你知道怎么做能挣钱,你就一定能挣到钱的。   周良彬想不透这么多,他从来都不是多会动脑子也愿意动脑子的人。倘若他能够静下心来深入思考,就会发现这个财富神话才刚刚开始呢。   1992年认购证的造富神话里,发了财的可不仅仅是那些早期购买了认购证的,还有那些后来从黑市高价购买认购证以及低价买入人家中签到手原始股的人。但凡运作的好,后两者挣的钱也能比最早入场的人多得多。   但是他想不到了,他已经绝望了,他怀疑自己被老天爷抛弃了,他活着就是个笑话!   他为什么不早点喊胡桂香去海城买认购证呢?因为他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不敢一个人跟周小宝待在一间房里,他怀疑这个獐头鼠目的儿子会真的变成老鼠咬死自己。   真的,每一次看到他的眼神时,周良彬都害怕他会杀了自己。   这不是久卧在床的人的错觉,周小宝现在真巴不得周良彬死。   他撇撇嘴,厌烦地想,这人真讨厌,还是以前好,像死人一样好。无声无息的跟个摆设一样最好,要不死了也好,反正不管怎样都比现在好。   他伸手拽了拽母亲的袖子,小声道:“妈妈我怕,爸爸会打我。”   胡桂香轻蔑地嗤了声:“一个瘫子打个屁,动都不能动。”   要不是这个废物每个月还能拿到曹家的钱,她早就巴不得他死了。可惜中国不像日本一样,男的有那个什么保险,死了老婆孩子就能拿到一大笔钱。   唉,连根烂黄瓜都比不上,她要他有个屁用。   房间里弥漫出一股臭味,大小便失禁的周良彬又拉了。   母子俩赶紧捂住鼻子躲到了隔壁的休息室。他们才不会给他擦洗呢,等下午护工来。一天来一次的护工是唯一会给周良彬喂饭管理卫生的人。   胡桂香现在只想捂牢手上的钱,以后好给儿子讨媳妇,她再当上老封君就圆满了。   哼,没买成那个什么狗屁认购证最好。她前几天也是猪油蒙了心,真相信周良彬还有能力翻身,出钱又出力。   以后她绝对不会再信他一句屁话!   周良彬的腊月二十九过的凄风苦雨,周秋萍的除夕前一天却过的紧张又充实。   关于今年去哪儿过年的问题,一大家子坐下来商量了半天。   朱莉要去东欧,因为她两个哥哥现在都在给卢振军做事,她父母都过去想看看儿子的生活工作环境。   彭阳还是无所谓,他和他的原生家庭都当对方是鲜少往来的亲戚。   老张他们两个保镖已经坐车回老家过年。贸易公司还有电脑公司的职工放假比他们更早,这会儿都在家聚会完一圈了。   剩下周秋萍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商讨这个年要怎么过。   现在春节假期短,待在家里玩三天,逛逛城隍庙什么的,时间也就刷刷地过去了。虽然他们家在海城没亲戚,但生意合作伙伴之间走动走动,也热闹得很。   就是有点可惜,一年也就一次春节,这样打发过去了好像太敷衍了。   老太太张罗着:“要不咱们去农场过年吧,盖了新房子,比去年讲究多了。还有吴教授的蔬菜基地也起来了,刚好尝尝鲜。”   其实对周家人来说也不新鲜了,因为他们早吃过了啊。   现在海城的蔬菜基地除了给肯德基提供生菜之外,还要供应飞机餐。靠着飞机餐供货商的名气,蔬菜基地竟然也渐渐引起了不少城里人的注意。   尤其是周秋萍住的这个小区,大部分住户都是外国人或者华人华侨,他们接受有机蔬菜的概念早。即便价钱比普通蔬菜贵,但相对于他们的日常开销来说占比也很小。所以现在蔬菜也零售。   周秋萍正在跟超市谈,看能不能让有机蔬菜进后者正在市区筹备的新店。之所以不选择工人新村是考虑到那里的主要消费人群大概不太愿意多花钱吃菜。有那个钱,他们会更乐意吃肉。   总之,不管是养鸡场还是农场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周秋萍不乐意今年过去过年。   为什么呢?怕乡下无聊。   非也,她是怕乡下过于热闹。   今年吴教授打定了主意不回江州,她就在农场过年。方教授跟老婆打了几次电话都没能说服对方,好像要带着自家老人来海城过年了。   可想而知,这个年暗藏玄机,一不小心就会精彩纷呈。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家还是别过去凑热闹了,省得跟着不痛快。   星星往妈妈怀里滚,撅着小嘴巴:“妈妈,哥哥不跟我们一起过年吗?”   苏联正式解体,匈牙利驱逐无居留证华人,这个春节卢振军忙成了狗,无论如何都抽不出空来回国过年。   所以卢小明同学只能当大号行李,被朱莉托运去布达佩斯和老父亲团聚。   小姑娘因为这个不高兴呢,她虽然害怕哥哥盯着她写作业,但喜欢跟哥哥玩,就在妈妈怀里滚来滚去地撒娇。   周秋萍揉着女儿的脑袋想安慰她,高兴同志却突然间来了主意:“要不,咱们也去匈牙利过年吧。”   看女儿愣住,老太太却很兴奋,“你不是在匈牙利买了厂房吗?咱们过去看看啊。”   虽然女儿名下的资产不少,光海城的房子就有好几套,更别说那些工厂了。但这都是在国内,不是国外。能在国外置办下家业,那才是大大的能耐呢。   高女士现在今非昔比,很矜持很端庄,当然不能把未尽之意说出口,她只慈爱地表态:“小孩子一起过年,热闹。”   以老太太的个性,最喜欢大团圆。之前因为卢振军私自挪用秋萍投资款的事,她明显觉得女儿跟卢振军生分了。   这是老太太不愿意看到的事,她还是希望女儿身边能多些人帮帮她。以她经历了战乱饥荒年代活过来的阅历,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得睁只眼闭只眼,不能太过于较真。   否则你别想活痛快了。   周秋萍倒无所谓,她甚至还觉得再来坐飞机太折腾了。   但她瞧见了三个小朋友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头,只能点头:“行吧行吧,都收拾东西去。”   难怪说女人最好别生孩子,不仅生耽误时间,养花费精力,最重要的是孩子会让你心软。   既然已经定下去布达佩斯过年,朱莉立刻履行秘书的职责,用最短的时间给老板一家订下了最近一班航班的机票。   高女士都惊讶了,偷偷问女儿:“咋这么快啊,不要再找人打打招呼什么的吗?”   现在飞机航班少,即便身份够坐飞机,想要订机票也不是件简单事,所以得关系托关系。不然你就排队等吧,等到什么时候得看运气。   周秋萍看着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阿妈,我是航空公司的VIP。如果我急着现在去天涯海角,只要有航班,他们就能为我安排出机票来。”   看高兴同志满脸茫然的模样,周秋萍不得不又解释了一句,“您别忘了,您现在是著名的港商,您名下的产业价值早就过亿。现在,不是我们处处求人。相反,大部分时候是别人求我们合作,借用我们的资源来挣钱。”   老太太还在发呆呢,周秋萍已经催促小家伙们:“东西收好了没有?要是落下了的话,到了国外你们就没得用了。”   星星瞬间紧张,开始一点点地扒拉她的小箱子,追着姐姐问自己有没有落下东西。这个小家伙,天天傻乐呵,脑袋瓜子糊着呢。   卢小明在边上旁观,坚决不帮妹妹动手。阿姨说要培养妹妹的自理能力。其实所有的东西他都准备了三份,妹妹落下也没关系。   周秋萍看这三个小家伙,突然间感觉飞一趟布达佩斯也不错。她上次过去忙成狗,东奔西跑的,都没顾上好好游玩那个城市。   自从人类发明了车船和飞机之后,迁徙之旅就大大缩短了进程。而当这些交通运输工具实现了机械化之后,旅途的时间又大大缩短了。   最明显的表现在于,腊月二十八人在海城的周家人才刚刚决定要去布达佩斯过春节,大年三十当天他们抵达布达佩斯机场时,天还没黑。   即便加了时差在里面,也相当神奇了。   这回来接他们的还是小陆,因为卢振军临时有事被绊住了。   小陆为了证明自家领导不是故意放鸽子,还特地拿出了放在车后座的变形金刚模型:“这是卢总特地给小朋友们准备的。”   周秋萍看到那模型就想扶额。   大哥,你弄这么大的模型在车上,除了占地方还是占地方。反正车子还得再开回布达山的别墅啊。   可是三个小孩先疯了,星星腿最短,却不妨碍她动作最快,直接扑上去,双眼放光:“擎天柱!你回来了!”   周秋萍看女儿都要热泪盈眶的样子,理解不能,不至于吧。   还是卢小明在旁边解释:“擎天柱不见了,现在是补天士,还有威震天变成了惊破天。我们也不知道擎天柱和威震天去哪儿了。”   两个妹妹跟着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什么狂飙杯子通天晓,听得周秋萍云里雾里。隔了半天,高女士才在边上恍然大悟:“这是换人了啊?”   哟,电视剧换人她知道,像那个唐僧不就换了好几个人嘛。可人家演员是有事,这动画片也有别的活?   星星十分笃定:“他们去拯救世界了。”   周秋萍摸鼻子,好吧,小孩子能自圆其说就好。   车子一路往前开,周秋萍对布达佩斯印象不深,她记人厉害,但不擅长记方位和建筑。   余成恰恰和她相反,他特别擅长记方位。大约是侦察兵出身的经历,让他不管去过什么地方都能记住特征。   现在,他就特别肯定:“这不是去布达山的路吧。”   “不是。”小陆解释道,“咱们先去接卢总,然后直接去饭店吃饭。”   此时此刻,卢振军正面如黑锅地跟海关官员据理力争:“你们一句话就把货扣下了,人家身上带了几千美金也说收就收,连个收条都不打,直接把人逼得跳多瑙河自杀,你们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了?现在货主自杀了,剩下孤儿寡母,你是要让他们一家都去跳多瑙河吗?你们号称欢迎外国投资,就是这种欢迎法?朝令夕改,今天刚给了优惠政策,我们扩大投资了,明天又说优惠取消,前期投入的损失谁来承担?”   海关官员表示爱莫能助,法律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面能管的了。   不知是不是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通病,不管东欧还是原来的苏联,这些国家都重人治而法制建设进展缓慢。有法不依、无法可以的情况司空见惯。   但是社会主义的烙印似乎也有好处,那就是弹性空间相对较大。   就说这位被没收了货物而绝望投河自尽的华商,本来他的货应该没机会拿回来的,但卢振军带了记者和律师过去,软磨硬泡又威逼利诱,最后终于补了个申请手续,交了两千美金的费用,把两箱货给拿出来了。   最后他要走的时候,海关官员还托他向死者遗孀表示哀悼。   现在哀悼还有个屁用啊,眼下的重点是解决这家孤儿寡母的问题。   卢振军出了海关的大门,华人商会的一位兼职办事员正陪头发花白的死者遗孀说话,试图安慰对方。   可是一夜白头的遗孀需要的又怎么可能是几句空洞的安慰呢。   待到卢振军走出来,她才像是有了点活人的气息,终于轮起眼珠看人了。   卢振军言简意赅:“交两千块手续费,过来打个申请把东西拿走。这钱,你要是手上没有,我们可以暂时垫付,但货物,你打算怎么处理?是自己拿去卖还是怎么样?要出手的话尽快,你跟孩子的居留证只能延期一个月处理老宋的身后事。节哀吧。”   遗孀没想到还能拿回货。两集装箱的货物,就是翻一倍卖出去,那也是十多万美金的利润。比起这个,两千块的罚款简直就是走形式而已。   她捂住脸痛哭出声,“扑通”跪在地上要给卢振军磕头:“卢总,你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   这批货回不来,就意味着她没办法还货款。还不了货款,她跟孩子在匈牙利留不下也同样回不了中国。否则人家肯定会追债。   叶文兰赶紧伸手扶她,劝道:“大姐,你别这样,出门靠朋友,都是中国人。但你们得赶紧决定后面怎么办。不然到时候他们真抓人去集中.营的。”   死者遗孀抹眼泪,拼命摇头:“不能待了,我带孩子走。至于货物,卢总,我就麻烦你了,我只要本金能回来就行。”   卢振军却不能占人家孤儿寡母的便宜,直接表态:“按照市价来。”   其实现在大批货物的市价也在急剧下降,因为被驱逐出境的华商都在忙着抛售手上的货物。市场上东西一多,价格肯定会下来。   卢振军问周秋萍借钱就是为了把这些货都吃下,先囤着,然后或者运去俄罗斯这些国家或者先压一压市场,后面再慢慢出货。   不然自己人打自己人,行情就乱了。   他把死者遗孀交给律师,让后者带她去办手续,自己看了眼时间赶紧往外走。   小陆的车子已经到了,卢小明甚至看到了痛哭流涕的遗孀,好奇地问走过来的爸爸:“那位奶奶怎么了?”   卢振军不想让孩子大过年的接触这种可怕的事,便摸摸他的脑袋,轻描淡写道:“没事,她找不到亲人了,现在找到了,有点激动。”   然后他就迅速转移话题,笑容满面地招呼客人们,“走,咱们去毛大姐的饭店吃饭。”   余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毛大姐,你是说我妈?”   叶文兰笑道:“那当然,现在毛大姐的店很有名呢!”   周秋萍都顾不上看到叶文兰的惊喜,直接和高女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哎呀,果然出国锻炼人,余成他妈都自己做生意了。   作者有话说:   补充一点关于1992年初认购证发行的背景。   在大部分上海人对认购证心存疑虑时,有些精明的上海人却成百上千份地往家里搬认购证。他们很清楚,认购证发售越多,中签率越低,因此买时都是悄悄地买,其中有的人嘴上还跟着嚷嚷认购证是骗钱之类的话,可是耳朵却密切注意我们认购证的发行情况,在确认认购证发售情况不是很理想的前提下,在最后一天搬回去了一箱箱的认购证。   so,真的不能光听别人说呀。^_^ 第446章 年夜饭   毛大姐, 准确点讲叫毛素珍女士。不怪大家忘了提这个名字,因为在出国之前就连她自己除了每个月领工资的时候签字,也常常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用不上呗。年轻的时候她是老余家的, 年纪大了, 有孩子了,小刚他妈小成他妈。   现在她终于是踏踏实实的余素珍了。她不再是丈夫和孩子的附庸。事实上, 在这里, 人家更熟悉她,甚至不认识她丈夫和孩子究竟是谁。   毛素珍之所以会走上经商的道路,也是赶鸭子上架。   从上个月开始,匈牙利开始驱逐大批非法滞留的外国人,其中华人占了大头。   中国人爱吃也会吃。在海外,开中餐馆一直是华人常见的生存手段。当地政府一赶人, 急着转手的餐馆就特别多, 好多一租几年的, 转让价格也相当低。   卢振军接是接下来了,可他不会开饭店啊。有固定顾客也没用, 那手下那帮人烧饭也就是不毒死人而已, 要真开饭店的话, 那是糟蹋中国菜的名声。   思来想去,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毛大姐头上。   卢总之所以会做这种选择,基于两个考虑, 一个是毛大姐手艺没问题,家常菜绝对能应付。   说到这个, 就要谈一谈匈牙利人的饮食习惯和口味。虽然它地处欧洲, 但当地饭菜有点类似于中国北方菜系。所以他们对中国北方菜的接受度也很高。毛大姐的手艺足以应付。   以卢振军的老派思想, 餐馆吃的就是手艺。只要厨师水平高, 那就不愁生意做不下去。   除此之外,毛大姐还有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她会说匈牙利话。   没错,去年春节她出国的时候,别说匈牙利话,就连26个英文字母她都不认识。   可在她手艺得到了山海公司的人赏时,决定留下来之后,她就展现出了超强的学习能力。   其实她在公司烧饭,每天接触匈牙利人的机会也不多,就是去菜场采购而已。   但她闲下来就看电视啊,什么新闻电视剧她一个不落地看,看不懂就连蒙带猜。碰上公司的翻译在时,她还主动拉人一块看,然后跟人请教。   学习这种事,一个要天赋,一个要努力,还有一个就是要主动。这三点加在一起,真没什么学不会的。   反正现在毛大姐走在匈牙利的大街上都不怕,因为她能听懂人家说话。   高兴同志都深深地佩服了,还认真地看余成,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你肯定像你妈,又聪明又肯钻。”   余成居然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接口道:“我比不上我妈,我妈学东西特别快。人家做点心,她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调馅料了。还有说话也是,我妈以前在的厂是三线工厂,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各地的方言都有。她跟人家说几回话,那边的方言他就能听懂。”   周秋萍也佩服:“你妈真厉害,太牛了,她肯定能把餐馆开好。你学外语快,是不是也遗传你妈呀?”   星星特别认真地强调:“我学习快,我遗传爸爸。”   周秋萍不假思索:“你妈我以前学习很好的,不信你问你干爸,你妈我还是班长呢。”   卢振军哈哈大笑:“对对对,很厉害,女同志都很厉害。”   卢小明默默地看了眼大人,没吭声。   他认识两个妹妹的时候已经上小学,不是全然无知的孩童。他知道余叔叔不是妹妹的亲爸爸。   但好像大家都忽视了这件事,他就不开口了。   因为华商自杀的事,卢振军本来心情挺沉重的,但现在听着孩子的童言稚语,他又舒展了些,还笑着夸奖叶文兰:“女同志可不是厉害嘛,小叶和他爱人搞报纸就搞得有声有色。”   现在《旅欧报》已经成为匈牙利乃至整个东欧地区发行量最大的华语报纸。   它最独特的地方不仅仅在于用中文介绍了匈牙利的各项政策和各种困境的解决办法以及商务和地理信息,更重要的是它还用匈牙利文介绍了华人市场,各种商品的销售地点以及相关商务知识。   这样一来,有了这份报纸,匈牙利本地人想买中国货就知道该去哪儿买了。而到匈牙利做生意的外国商人也可以借此了解华人市场。   因为这报纸还有一张英文版,缩略介绍的相关商务情况。   一份报纸受不受欢迎,就看它能不能提供大家想要的信息。50福林一份的售价,让它在华人圈里地位超然。   当然,也有遗憾。那就是匈牙利对于报纸发行权控制的很严格,迄今为止,《旅欧报》无法以正规渠道发行。   匈牙利的管理部门不管华人自己怎么传播报纸,却不会让他们卖给匈牙利人。   好在中餐馆已经开遍了布达佩斯的大街小巷,其他城市也有。它们就成了这份华语报纸最好的传播媒介。甚至有人为了了解中国货的情况,特地去中餐馆看报纸,当然,碍于情面,他们也会买点吃的。   如此一来,中餐馆当然欢迎报纸的进驻。   这种不可思议的传播模式,让《旅欧报》名气越来越大,甚至不少当地主流媒体也从上面摘抄文章,或者以此为依据进行分析。   卢振军没说出口的是,这也是他今天到海关来,为什么要带上叶文兰的原因。   她在布达佩斯的媒体圈已经小有名气,实在不行了,可以借用媒体朋友的笔杆子和打字机来制造舆论压力,让海关退步。   卢振军感慨万千:“你说这些开餐馆的都是老熟人了。人家碰上了难事,咱总不好撒手不管。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做生意就这样,只要不是一锤子买卖,那就得互惠互利,才能常做常有。有的时候,结下的人脉比一笔买卖更重要。   周秋萍朝叶文兰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奖:“你可真厉害。”   叶文兰立刻摆手:“谈不上,主要是市场空白,大家刚好用得上。”她又开玩笑道,“最重要的是卢总不怕亏本。”   在异国他乡办报纸真的不挣钱。海外早就流传一句至理名言:自杀的最好方式就是办报刊杂志。   现在大批华人被驱逐,《旅欧报》也失去了大批读者,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周秋萍想了想,给她出主意:“要不你们拓展下俄罗斯的业务吧。苏联解体,过去做生意的中国人会更多。他们迫切需要这些信息。而且卢总在那边有办事处,方便收集信息。”   叶文兰却摇头,相当为难:“我们没足够的人手,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编辑因为没有居留证已经申请去德国留学了。”   这是个悲伤的消息。   一个国家政策的变化总能影响很多人。继续留下来的,需要更多时间去调整适应。   车子继续往前开了约摸20分钟,停在一家餐馆前,上面挂着个牌匾,写着中国字:华夏饭店。旁边还有一圈周秋萍不认识的字母,应该是匈牙利文。   其实即便没有中国字,经过的客人应该也能猜到这是家中餐馆。因为门口站了不少中国人,有的在抽烟,有的在闲聊。   车门打开,卢振军刚露脸,就一堆人凑上来跟他打招呼,有人叫他卢哥,也有人叫他卢总。   高兴同志坐在最后一排,就跟女儿咬耳朵:“打下乡那会儿他就是个头。”   当年她觉得是因为他爹的位置高,现在看来,有的人啊,天生就是带头大哥。   周秋萍笑着揉了揉卢小明的脑袋,开玩笑道:“我们这也有个大哥呢,很优秀的大哥。”   大家陆续下车,卢振军帮忙介绍人。听说周秋萍也是山海公司的股东时,好几个人明显热情了不少,显然是和公司有业务往来的。   周秋萍朝他们微笑点头,嘴里只说吉祥话:“新年好啊,提前给诸位拜个年。”   有人看到孩子就要掏荷包,说得给孩子压岁钱。   高兴同志拦着不让,嘴里推脱:“要给压岁钱也得等孩子去拜年。”   但到底有人本来就做好了准备,硬是塞了几个红包过来。真的是红包,就是红纸手工包的。   他们也不单给这三个小孩,其他小孩过来也是人手一封。   80 90年代出国潮,率先出来站稳了脚跟的,无论男女都会想办法把另一半和孩子一块儿接过来,一家人都在国外生活。   现在大过年的他们凑在一起庆祝,自然要把孩子也带过来。   可周秋萍就尴尬了,她根本就没准备红包,因为她把到布达佩斯过年理解成了旅游。   她赶紧招呼余成:“你找你妈要点红纸,有红包最好。等吃过饭咱们再给小孩发红包。”   余成答应着往里面走,还没进饭店,毛素珍就冲了出来。   她身上系着围裙,头上戴着厨师帽,甚至连锅铲还抓在手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说话都结巴了:“小……小成?”   真的是她儿子吗?她还当卢总在说笑话呢。   去年她是想过,要不要一家人凑在一起过年。不管是他们回去还是让孩子过来,都行。   她在布达佩斯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想开了,甚至主动单方面和大儿媳和解了。人家女的想回娘家过年,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也没卖给老余家。   但后来匈牙利的局势急转直下,中匈互相免签的政策停了,匈牙利直接开口赶人。   别说还没过来的,就连在布达佩斯待了好几年,快要拿永久居留证的人都突然间换不了证,到期就得滚蛋了。   毛素珍哪里还敢再把儿子儿媳妇跟孙子孙女儿叫过来,她自己也不敢回国,生怕一回去就回不来了。   不是她惊弓之鸟,而是匈牙利政府真能做出这事儿。   因为之前他们就骗华人回国去匈牙利的大使馆办一个文件。但大使馆却认为匈牙利是对中国免签的,根本不需要开这个文件。   那些人再返回匈牙利,海关就不放他们进来了,直接赶走。   前面种种说法都是套路,核心目的就是赶你们走。   余成笑容满面,大声喊道:“妈!”   毛素珍往前快走两步,又兴奋又担忧:“你怎么跑来了呀?你可别上街逛,当心叫警察逮到。”   这些警察不查其他外国人,专门查中国人。查到了,在你的证件上盖个黑章,你就得滚蛋了。   甚至还有旅游探亲的,因为在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身上没带证件,就被警察强行拖走送去集中.营隔离,根本不给人辩解的机会。   也辩解不了啊,一句匈牙利话都不会说。   到了集中.营,哪里还有你开口的机会?好好的人都被折磨疯了。   家里人好不容易想办法把人给捞出来。结果不堪屈辱的受害者直接跳了多瑙河。   就这一个月的时间,多瑙河面多了多少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的尸体。   毛素珍可不敢想自己儿子也是其中一具。   余成安慰她:“没事儿,我们办正规手续过来的,也不想移民。秋萍在这儿买了点产业,趁着过年过来看看。”   周秋萍朝她点头微笑,主动招呼自家的两个妞妞:“过来喊奶奶。”   可她再扭头,差点晕过去。几个小孩弓着身子跪在地上搭在一起,居然在玩变形金刚变形。   小孩子天生的社牛,头回见面也不妨碍他们自动打成一片,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周总要偏头痛了,额头上青筋都在跳。你们几个知不知道地上多脏?就这么一扒,你们自己洗衣服去。   高兴同志兴冲冲地冲上来,直接把毛素珍夸成了一朵花:“哎哟,老姐姐,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当老板了。”   毛素珍本来骄傲上线,自觉终于可以在这位亲家面前昂首挺胸了。她现在可是在外国都当店老板的人。   但儿子刚刚才说这位说不上到底算不算儿媳妇的周秋萍也在布达佩斯买了产业,而且她又知道周秋萍是山海公司的大股东,所以这昂首也昂的有限,只好谦虚了一句:“小店而已,谈不上什么老板。”   可高女士要夸人的时候,绝对能夸到人的心坎里:“你谦虚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你看这店搞得多好,要是不好,大家大过年的,能全过来吃饭吗?这吃年夜饭的地方最讲究了,一般的地方,谁看得上啊?尤其是这些老板,可挑剔了。”   毛素珍被夸得心花怒放,还要保持矜持:“大家赏脸,看的都是卢总的面子。”   话是这么说,她的嘴角却像是挂在了耳朵上,那笑容怎么也没办法压下来。   余成偷偷跟女友咬耳朵:“还是阿妈厉害。”   几句话的功夫,他妈笑容就停不下来了。再说下去,估计能跟高兴同志当场义结金兰。   周秋萍不假思索:“那是因为我妈真诚,你换个人试试,她看不上的绝对不会搭理。”   高兴同志现在身价很高的,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她才不需要阿谀奉承别人。   看两位老太太谈的热闹,周秋萍又关心了一句:“你爸呢?”   余成也不知道。   国际长途话费昂贵,出国在外的人三五个月都未必会打回电话。他对父母的情况变化,自然掌握的没那么紧密。   颜色发灰,从布达佩斯四面八方赶过来的华人越来越多。   卢振军一边和人打招呼,一边招呼大家赶紧进去:“都坐都坐,别冻坏了孩子。”   布达佩斯的冬天要比周秋萍想的暖和一点,感觉和江州海城差不多,站在户外倒还能忍受。   但进屋坐下,暖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确又特别舒服。   周秋萍打量周围环境,发现除了店门口,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庆祝过年挂的红灯笼外,店里倒没什么强烈的中国元素。   店面不大,装修的相当普通,好像街头小馆长得都这样。非要说有什么绝对能跟中国挂钩的,那就是为了庆祝新年在窗户上贴的窗花,都是些吉祥如意的图案。   店里摆放的桌椅显然有些年头了,有的桌子油漆都被磨掉了,好在擦的干净,没那种开久了的小店油腻腻的感觉。   桌上摆了瓜子花生,还有茶壶。周秋萍倒了一杯,看颜色一开始还以为是咖啡牛奶,尝了一口才发现是港式奶茶。   卢振军又招呼大家:“坐坐坐,坐下来就上菜吃饭了。剩下的人,咱们一边吃一边等。”   高兴同志站起身,笑着主动开口:“都不是外人,我给你们端菜呀。”   众人受宠若惊,立刻表示不敢当。   高女士朝女儿使眼色,周秋萍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那大家自己把桌子收拾一下,把瓜子花生先拿开。”   毛素珍本来想拦着的,但看儿子也跟着过来帮忙,她就没吭声了。   余成先去端汤,虽然传统吃席是先从凉菜开始吃,但大年三十天冷,不爱喝甜奶茶的人喝一碗热汤,胃里舒服了,人也就舒坦了。   毛素珍本来笑容满面,听到儿子提起丈夫,就不耐烦:“腿长在他身上,谁晓得他跑哪儿去了。”   余成没敢再吭声。   听这口气,他估摸着一年时间不仅没让老两口关系缓和,反而更加僵了。   饭店小后厨更加小,周围人来人往,余成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能先端着汤出去。   没想到这次再回到店堂,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父亲,正大刀金马地坐在桌边,自己倒着奶茶喝。   余成一看他的架势,就知道情况不妙。因为他不仅脸色黑,身上的衣服也是乱糟糟的,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领口和袖口明显有污渍。   要说他在布达佩斯穷困潦倒,大过年的都穿不上一件新衣服,余成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因为在这里中国人做的最多的就是小饰品和服装生意。华人内部购买衣服相当便宜。   他又不是没工资。就是去年过年前,秋萍也给他买了好几件大衣服。一年的时间,一件能拿出手的衣服都没了?   这是存心找不痛快呢!   果不其然,山海公司的人看到余成,就招呼余老头:“老哥老哥,惊不惊喜啊?你儿子媳妇千里迢迢带着孩子过来跟你和嫂子团圆了,赶紧过去坐吧。”   余老头却八风不动,跟没听见一样,还在自顾自地喝奶茶,很有要把奶茶喝成酒的架势。   周秋萍真佩服毛素珍,居然还能忍这么个老头。换成她,好吧,上辈子她也忍了很久。   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忍,惯着他的臭德性。   亲爹啊,余成也没招,但凡换个人,他都懒得搭理。   可现在,他只有硬着头皮去请老父亲:“爸,过来坐吧,一家人坐一起。”   余老头的屁股却像是黏在板凳上了。因为过年因为这么多人在,因为知道他们要脸,所以愈发拿乔,就跟耳朵聋了,听不到别人说话一样。   周秋萍好想翻白眼啊。   这要是在自己家,这老头作妖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以说是布达佩斯乃至整个匈牙利的华人圈子的面,他非得搞三撵四,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人真是上不了台面。   她没上去给他脸,有的人越惯越蹬鼻子上脸。   她只招呼孩子:“你们几个赶紧去洗手,我的天啦!看看自己脏成什么样了,今年又不是猫年,怎么变成小花猫了?”   星星认真地强调:“妈妈没有猫年,十二生肖没有猫。”   周秋萍虎着脸:“有你在呀,天天都是猫年,小花猫!”   原本因为余老头作妖有些尴尬的餐馆瞬间爆发出笑声。   星星茫然四顾,然后立刻锁定目标,坚决地过去拽余老头:“爷爷你也要洗手,你也是小花猫,不,你是大花猫!”   她拽不动老头,就急得不行。   其他小孩已经在做变形金刚的过程中,跟她迅速达成了盟友关系。看她拽不动,大家立刻上前帮忙,你推我挤,简直要把老头架着送去厨房。   余老头还想再扛一扛,扛个屁呀,小孩子才不管你呢,洗完手还把你推到桌上摁着坐下。   他只好鼻孔里出气,他总不好跟小孩一般见识。 第447章 不如开个餐饮连锁店(捉虫)   周秋萍觉得老话真对, 年关难过。   为什么?因为大家平常各忙各的,都不见面,有人想作妖也逮不着机会。   一过年, 一大家子凑在一块儿, 可不得有人找事了。   余老头上了桌还气呼呼的,好像谁欠了他十万八千块, 那个脸黑的哟, 后厨的锅底都赶不上他。   尤其毛素珍安排好宴席,招呼大家好吃好喝,自己也坐在亲家身边后,他那张老脸简直要挂到地上了。   星星这只小皮球,偷偷跟哥哥姐姐咬耳朵:“格格巫。”   小孩子的咬耳朵声音能多小?反正周秋萍听到了,然后她没撑住, 噗嗤笑出了声。   余老头也听到了, 满脸茫然, 显然不明白格格巫是个啥意思。   周秋萍就若无其事,只招呼小家伙们:“先好好吃饭, 吃过饭再看动画片。”   小家伙们跟偷着香油喝的小老鼠一样, 一个个都笑得特开心。青青吃到了奶酪馅饼, 一□□浆,神奇的不得了,吃了一口又来第二口, 然后吹彩虹屁:“奶奶,饼好好吃!”   一说的做吃的, 毛素珍本来因为丈夫的出现而不快的心情瞬间舒缓下来, 她眉开眼笑:“这个好做, 平常怎么做饼, 把里面的馅改成奶酪就行了。你爱吃啊,奶奶多给你做。”   其实去年她有气,对几个孩子感觉也淡淡。   但气又能气多久呢?小家伙嘴甜,看到她就奶奶奶奶个不停,当了一辈子贤妻良母的老太太的心就软了呗。   现在被那老头的臭脸一衬,小丫头就无比可爱,老太太都恨不得抱在怀里了。   这边祖孙情深,那边余老头可不得劲了,开始阴阳怪气:“资本主义就是不一样,有钱腰杆就硬,不像我们越穷越光荣。”   周秋萍好想大大地翻个白眼,指桑骂槐的什么劲?你不正在吃着资本主义的饭吗?谁求你留下来了?说话不好听,你现在要回国,人家匈牙利政府能敲锣打鼓欢送。   你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大笔的外汇还是先进的技术?屁都没有,要不是来居留证拿的早,现在早就被赶走了。   卢振军就坐在他们这桌,怕大过年的大家闹得没脸,立刻端起酒来招呼大家碰杯:“来来来,四海皆兄弟,往来都是客。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都喝一杯,一年更比一年强。”   其实今年大家都灰头土脸,尤其是下半年,街上警察查证件都盯着中国人。   即便勉强留下来的人,谁还没个亲朋好友,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河,哭哭啼啼收拾包裹走人的,几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但好歹把一年熬过去了,谁知道明年怎么样呢?说不定会越来越好。日子总是人一天天的过出来的。   大家端起酒杯,也跟着说吉祥话。一通热闹下来,气氛活泼了不少。   余老头没逮着机会发作,脸色更加难看。   周秋萍却不看他,只询问卢振军:“卢老师,你接了几家餐馆?现在几家还开着门?”   卢振军摆摆手,一脸头大的样子:“甭提了,我现在有12家餐馆,就这家开着,其他实在没人。”   他不是不想交给其他人做,而是能够留在布达佩斯的华人餐馆经营者也基本都是夫妻店。人家两口子撑一家店就已经够呛,哪有精力去管第二家。   最重要的是,你请不到伙计啊。   黑户要么被抓了,要么被赶跑了。匈牙利的警察抓的特别严,没居住证的或者居住证过期的,二话不说直接抓走。而且胆敢收留你的店或者工厂也要罚款,数额还不小。   在这种情况,好多店铺的店主自己都要开不下去了,哪有精力管其他。   周秋萍点点头,痛快提要求:“那行吧,这些店你分给我。”   毛素珍惊讶不已,脱口而出:“你也要待在匈牙利了?”   她先是恐慌,因为出国的人绝大部分是在国内过得不怎么样的,起码达不到他们想象的标准。   像周秋萍这样,在海城那种大城市都有那么大的楼房,开那么大的公司,花钱跟流水似的,应该不至于不满足。   除非是她公司开不下去,日子不好过。   但惊惶之后,毛素珍又觉得无所谓了。因为她晓得周秋萍是山海公司的大股东,不至于缺钱花。   况且他们留在布达佩斯,儿子在身边,对她来说也是大慰藉。   她甚至还畅想了一下未来,感觉那日子很不错。   可惜周秋萍却直接摇头否认:“不,我们在国内都有事,分不开身。妈,这12家餐馆就交给你经营了。”   毛素珍感觉自己的脑袋炸开了,布达佩斯的警察不让他们放烟花,过年也不许放,但她的脑袋依然炸开了花。   她都搞不清楚,究竟是那一声妈吓人,还是让她接手12家餐馆更加吓人。   “不不不。”她拼命地摆手,“我接不了。”   大概两样都接不住吧。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识相,赶紧解释:“现在没人手,在哪里忙得过来。”   周秋萍却不当回事:“没华人就请匈牙利人。香港老板在大陆开工厂,难不成还要把香港工人请到大陆来做事了?哪个政府招商引资都有两个基本目的,一个是引进外资发展本国经济,另一个就是解决剩余劳动力的问题。现在匈牙利赶这么多中国人走,就是因为它不缺劳动力本国事业率很高。你要是能够解决匈牙利人的工作问题,政府当然欢迎你留下来。”   旁边一张桌子上有人竖着耳朵听,闻声就发牢骚:“我们自己人的饭碗都还没解决呢。”   比起匈牙利人,开店做生意的华商当然更愿意雇佣同胞,一个是沟通方便,另一个就是便宜呗,尤其是黑户,工钱要比匈牙利本地人低的低。   出来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谁不想自己利润大支出少。   周秋萍没接他的话茬,你继续和毛素珍说话:“雇佣本地人的好处有很多,一个是谁都有关系,我们出门在外没处下手的事,用人家的关系说不定很快就能解决。就说外国人在中国开公司吧,他们会专门拿出一笔钱雇佣干部家的小孩。以后跑申请手续什么的,让这些人去做,别人跑断腿都盖不了章,他们分分钟就能把手续办下来。当然,咱们未必要这样,但是早匈牙利本地人干活,打听消息都要比别人方便些。另外一个就是,我看匈牙利政府也是朝令夕改,一天一个主意。如果店里的匈牙利人多,假如政府逼着你生意做不下去要关门,你店里的雇员第一个不答应。来自本国居民的压力大了,政府也得考虑这么多人的饭碗问题,政策执行的时候,松一松手指头,店就能继续生存下去了呀。”   说来说去,好歹曾经在社会主义阵营呆过,还前后反抗过苏.联的霸.权主义。中匈两国在很多方面有共通之处,把事情掰开来说,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起码毛素珍听到这些的第一反应不是天方夜谭,而是思考第二个难题:“请了这些匈牙利人也没用啊,他们又不会做中国菜。让他们做饭的话,这还叫中国餐馆吗?”   这在周秋萍眼中根本不是事儿,西餐馆的厨师都是外国人?怎么可能。就说洋快餐吧,它根本没厨师的概念。   卢振军也担忧:“开餐馆就是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不行,那砸招牌的。”   为什么大厨牛?就是因为人家手上有真功夫。   周秋萍笑笑,轻描淡写道:“不用做成这种方式,就专门做中式快餐吧。咱们拉开来,错位竞争。”   被驱逐的华人基本都是大陆人,而且是谋生的大陆人。港澳台地区过来的华人情况不一样,它们经济发达,过来的时候资金就充足,是正经做生意而不是摆地摊和本地人抢工作岗位的。   就算他们开餐馆,那也开的是大餐馆,上档次的餐馆。本地人进去大吃一顿,也起码得掏一个礼拜的薪水。   他们不能和那种大餐馆硬碰硬,餐馆的大小装修的格调就不一样,所以想要做好,就必须得调整定位。   余成听到这儿,猛然回过神来:“你是说熊猫快餐?”   熊猫快餐之所以受美国人欢迎,两大点特别重要,一个是迎合了美国人的口味,所有的菜都甜不拉叽的。另一个就是便宜,其他中餐馆吃一顿要十几几十美金。在它家的店里,你掏几美金就能尝尝中华美食,而且点餐就能吃,不用等半天。   周秋萍微笑点头:“对,我们就按照这个模式来。   第一步,固定化做菜流程。中餐之所以难以标准化,有个很大的原因在中国菜的烹饪方式对火候以及调料要求非常高。同样的食材同样的原料,换一个师傅,端上来的口味可以天差地别。但我看匈牙利的餐馆好像都是炖菜煮菜,没怎么看到炒菜。如果以炖和煮为主要烹饪方式,那么控制口味就方便很多。比方说严格限制煮的时间,以及条件都标准化,多少配料就是多少配料。一个人只负责一道菜,就专门把它做熟练了,确保菜端上去的口味都是一样的。那顾客在这家吃了和在那家吃感觉不到差别,口碑就能起来了。   第二个就是咱们要修改模式,不要再像以前餐馆一样,人家点什么我们做什么。要反过来,把菜做好了摆上,用个大柜台,一道道菜都摆在里面,看上什么点什么。不知道味道的话,可以让人免费品尝,然后再确定吃什么。”   她说到这儿,已经有人接话了:“这个以前在食堂吃饭都这样,挺好挺好的,方便。”   还有人附和:“我在京城火车站吃快餐也这样,蛮好的,很不错。”   有了大家的支持,毛素珍的信心就更足了些,好像的确能做。   主要是她现在正处于信心旺盛的阶段。之前赶鸭子上架,她硬着头皮接了餐馆,结果老顾客一点没流失,还来了不少新顾客。   虽然后者之所以过来,是因为经常光顾的中餐馆关门的缘故。   现在周秋萍说的如此轻松,她也就觉得没那么难了。   起码可以试一试嘛。   余成又在旁边补充:“既然是连锁店,那么每一家店的样子都要一模一样,就跟肯德基似的。装修要讲究。”   青青在旁边冒出一句:“十二生肖。”   大人笑了,周秋萍也点头:“可以搞十二生肖,在大主题下面每家店都有一个小主题。不用麻烦,弄个玩偶就行。”   大家越说越热闹,到后面就开始讨论这家店该叫什么名字了。   美国的熊猫快餐之所以取这个名,是因为当时中美关系不错,借了大熊猫到美国的动物园,引起了轰动。   所以人家听到熊猫两个字,第一反应是中国,而且还觉得憨憨的很可爱,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他们当然不能照抄这个名字,虽然其实无所谓。因为熊猫快餐也没开到欧洲来,估计也没在这边注册商标。他们先在布达佩斯用了,完全合法。   只是没必要。   泱泱中华,还起不出个像样的名字吗。   有人说叫龙餐厅,因为中国人是龙的传人。   但是立刻有人摇头:“不行,外国人觉得龙是坏东西,特别邪恶。基督教说龙是坏的,圣乔治大战恶龙,外国人自己也说龙坏。二战的时候,德国人说自己是圣乔治,把外国军队都比喻成恶龙。而波兰人又把德国人画成恶龙,把自己比喻成圣乔治。这要说咱们是龙,不是更可怕吗?”   叶文兰却有不一样的意见:“在匈牙利的神话里,龙是圣物,看守土地的圣物,没那么邪恶。”   但匈牙利人好像并不认为中国人是龙的传人,对这方面没啥概念。他们对中国最直接的印象反而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战友情。   什么战友呢?共同反抗苏.联。   说到这个甚至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与大部分国家因为对经济发展不满,所以选择改换国旗的颜色不同;匈牙利比较早就开始改革开放,取得的成效也是斐然的,经济状况尚可。   匈牙利人之所以放弃红色政权,除了受整个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之外,最主要的一点因素竟然是反感现有的政权把苏联人引进来了。要知道50年代,匈牙利人为了反苏,那是真打过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觉得红旗应该换颜色。   这也让匈牙利人改换了国旗颜色之后,也不敌视还在社会主义阵营里的中国。   大家越说越热闹,甚至有人突发奇想,要不干脆把领袖的画像挂出来吧,这样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中国餐馆。   周秋萍赶紧拒绝:“这可不行,现在局势微妙,咱们是搞经济的,不搞政治。”   开玩笑,你把领袖的画像一挂出来,人家当地政府估计立刻怀疑你想搞颠覆,头个把你给关了。   要知道六七十年代,红色革命席卷全球。那是全球年轻人的偶像。   于是话题又绕回了头,该起个什么名字呢?   龙不合适。匈牙利是旅游国家,布达佩斯尤甚。到了夏天,来度假的欧洲人不要太多哦。他们基本上都是基督徒,对龙的印象很不好。   难不成到时候就不做这些游客的生意了?未免也太亏了。他们才是真正出手大方的人呢。   毛氏快餐也不行,虽然毛素珍就姓毛,但多事之秋,还是轻易不要惹麻烦为妙。   那该叫什么?   周秋萍询问叶文兰:“匈牙利人对中国最大的印象是什么?哪些东西是他们一想到中国就能联想到的?”   叶文兰掰着手指头:“中餐、中医和中国功夫。”   第一点不用说,全世界好像都知道中国人很擅长吃。布达佩斯的中餐馆开的那么多也能说明问题。   至于第二点,那得归功于70年代在全球,尤其是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引起巨大轰动的赤脚医生政策。因为穷人的医疗卫生问题是很多国家头痛的难题,所以当时好多国家都派人到中国来学习。一把草药一根银针治病,在大家印象中很深。现在匈牙利也有不少中医馆,拥趸甚众。   中国功夫嘛,那很大程度得归功于电影的传播效应,让他们误以为中国人都有一身功夫。   而且卢振军带了那么多退伍军人到布达佩斯,他们手上又多多少少的确有功夫,就加强了匈牙利人的刻板印象,认为华人确实个个是高手。   周秋萍心念微动,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著名的餐饮品牌:真功夫。   吓得她赶紧摇头。   余成好奇:“你想啥呢?”   大家已经讨论到了药膳,觉得可以把中医和中餐结合起来。卢振军坚决反对,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喝中药。生病宁可硬扛,都不要喝中药。   太苦了。   他觉得只要尝过中药滋味的人,都会对这家店望而却步。   周秋萍脱口而出:“功夫。”   然后余成福至心灵,接了下来:“功夫快餐。”   他觉得挺好的,熊猫快餐,功夫快餐,都朗朗上口。而且功夫在汉语里还有本事造诣之类的意思,跟工夫一个意思时,还能代表花了时间和精力。   “这个名字好。”余成兴致勃勃,“就叫功夫快餐。”   周秋萍暗自松口气,好在他没说真功夫,不然她都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了。   大家又热火朝天地讨论,关于店面要怎么装修,店该怎么开,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生意经。   周秋萍已经有了主意,她决定第一步安排自己准备聘请的餐饮公司负责人毛女士去干的工作就是搞市场调研。   弄清楚各家中餐馆最受欢迎的菜品是什么,又都是什么口味,然后将它们固定化制作流程。   这些活可以安排华人做,剩下的服务员直接在本地招聘职工就可以。不需要非得是年轻人,手脚麻利就行。   匈牙利人受教育程度普遍比较高,而他们的工资水平却并不高。   众人谈论着愈发觉得不错。还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表示,等到店开了,一定过来吃饭。   以前都是他们伺候匈牙利人,现在也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   周秋萍听了想扶额,想想又能理解。花钱出门吃饭,从来吃的都不仅仅是饭呀。   他们说得热火朝天,俨然明天就能把连锁餐厅开起来。   还有人和毛素珍打趣,说回头过来给她打工。   毛素珍还在笑,余老头突然间鼻孔里冷哼出声,然后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开连锁店当大老板?那我手板心煎鱼给你吃。真是癫狂的,叫人捧两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毛素珍的脸猛然涨红了,整个人气得发抖。   就是这样一辈子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有人笑着想打圆场。   周秋萍抢先一句开口:“余先生,你现在会说匈牙利话吗?”   余老头正得意洋洋呢,突然间被人问这个,满心不快:“我又不是不会讲话,学什么匈牙利话?”   周秋萍冷笑:“你在学校上了一年班,老师天天就在你身边,你还一句匈牙利话都不会说。妈妈人就在公司烧饭,通过自学学会了匈牙利话。到底谁能耐大?我看你手板心煎鱼是煎不出名堂来。妈妈开个连锁店,绰绰有余。”   真是惯得他了。   PUA无师自通,别的不行,诋毁侮辱自己老婆倒是驾轻就熟。   好大的能耐!   周围发出窃窃私语。在匈牙利闯荡的华商有男也有女,女的生意做的比男的大的比比皆是。   有人早就看老余头不顺眼了,大过年的折腾什么。也不想想看,要不是卢总帮忙,就凭他在学校做校工还想拿到匈牙利的长期居留证?嘿哟,人家匈牙利缺校工?   立刻有人附和:“我看毛大姐没问题,开得起来,这怎么开不起来?开了之后我天天过来吃。”   周秋萍微笑,看着毛素珍:“妈妈,那就麻烦你帮忙了。公司缺人,我们手上都有事,您就勉为其难帮帮忙吧。”   毛素珍这一回的注意力才不在餐饮连锁店上,而是那一声妈妈。   之前两次过年碰面,过程都谈不上愉快,周秋萍也从来没喊过她妈。   这一回人家开口,毛素珍就觉得自己受信任,是那种对家人的信任。   她又不傻,大老板拿钱出来,怎么可能找不到做事的人。不管是卢总让她管这个店,还是周秋萍掏钱让她开连锁店,都是因为信任。   而这份信任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余成的母亲,但是因为她的能力。   不然他们为什么不找姓余的那条老狗。   周秋萍不仅不找老余头,还煞有介事地关心他的工作:“余先生,现在学校都没人上课了,要关门了。你找到下一份工作了吗?”   老余头的脑袋这回也炸开了。   那个语言学校就是针对刚到匈牙利的华人开的。现在人都遣返了,学校还开给谁上课呀。自然是停课了。   他现在干的活是看大门,纯粹看大门。   学校一关,他的确可以滚蛋了。   不过没人提,他就厚着脸皮继续领薪水。   现在叫人点破了,余老头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我回去,谁稀罕待在这儿呢。”   周秋萍点点头,语气平静,却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往人心窝子里戳:“也是,你在这儿能干什么呢?不如早点回去。”   如果是老太太,看在高兴同志的面上,就是轴点,周秋萍也能忍让一二。   至于自鸣得意一辈子都想奴役老婆的老头,呵,她给他什么脸?   大过年的,白叫人不痛快。 第448章 布局乌克兰   这顿年夜饭吃的, 周秋萍彻底得罪了余老头。   要是搁在旧社会,她这辈子都别想进余家祠堂。   不过无所谓呀,就是生在新社会, 周秋萍也没想进过谁家的祠堂, 更不稀罕上谁家的族谱。   她今天提到在布达佩斯开连锁餐厅,固然有话赶话的因素, 但更多的是她早就蠢蠢欲动。   从最早开香满集和天下一家起, 她的目标就是连锁。但开连锁店肯定要时间,要培养人才要一家家的布局,她又太急躁,甚至没等到江州的第二家香满集开门,就已经跑去海城了。   现在想想看,与其说她是个经营者, 不如讲她是投资人。毕竟很多时候她只列了大框架, 具体经营工作她根本没插手。   既然如此, 不如纯粹放手投资一回,就像她投资山海公司投资曹氏集团时一样, 前者当时就是个空壳子, 后者的具体经营状况她不了解, 她看中的是人。   现在,她要投资毛素珍,不是因为她是余成的母亲, 而是她展现出了优秀的经营者的素质。   以毛素珍的年龄和生活状态,国营单位退休职工, 孙子孙女都已经上学了。生活无忧, 孩子也算有出息, 完全可以躺平。   就是到了布达佩斯, 固定给公司烧饭,那按部就班领工资好了。可她一个50多岁的人,却能主动想到学习匈牙利语,并且学出了名堂,就代表她有上进心也有韧性。   这是经营者最需要的品质。   在周秋萍这儿,她OK了。   高兴同志却感觉很不OK。她觉得女儿做了件蠢事,哪有媳妇掺和老公公和老婆婆的事情的。   那毕竟是余成的亲爹。   不过她也有狡猾的地方,这会儿管余成他妈叫妈了。估计余成就是不高兴也能抵消过去。   余老头更不OK,他撂下狠话,抬脚就走。   余成想拦着,结果毛素珍也受够了,直接赶人:“走啊,有种就走,以为谁求着你呢。”   余老头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顺水推舟,被这么一刺激,直接抬脚走人了。   旁边一个跟他关系好的老头一边喊着一边追出去:“哎哎哎,行了行了。”   卢振军正要起身,刚好外面来了一波客人,把门给堵住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约摸四五十岁,头发剃得极短,像青茬,大冬天的看着让人替他脑袋发凉。   这人一身名牌,却带着说不出来的匪气,大踏步走进来时,周秋萍特别担心他旁边的小弟会大喊一声:“打……打劫!”   好在跟在他旁边的有周秋萍认识的人,一个是何谓,一个是石磊。他俩都是90年出的国,大家差不多有两年时间没见了。   两个年轻人还是那么的活泼,老远就朝他们这桌挥手。   卢振军看追不上人了,也不适合丢下客人去追,干脆直接走过去欢迎客人:“哎哟,庞总,您不是在德国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柏林墙倒塌,东西德合并。东德基础建设落后,西德从官方到民间都对投资这片土地充满了热情。而投资,是拉动经济发展三驾马车之一。德国的经济也因此而蓬勃发展,GDP的增长率都破了5了。   这可是欧洲,资本主义已经走了很多年的西欧。这种增长速度可以说是一枝独秀。   庞总作为财大气粗的投资客,当然要过去碰运气。这也是为什么他问卢振军借用了石磊的缘故。之前他没和德国人打过交道,又嫌自己找的翻译文绉绉的,不能说清楚意思,还是石磊实用。   现在,庞总和卢振军握手,说完了客气话,就笑呵呵地当面挖人:“哎呀,卢总啊,还是你手下人才济济。怎么样?把小石让给我吧。”   他以为卢振军会说客套话,比方说小石是一个大活人得自己选择之类的。   没想到卢振军也不是客气的人,直接表态:“不让。”   说着他还伸手指周秋萍,“这我学生,关门弟子了,我从她手上挖来的人才,我能让给你?那我不是对不起学生了吗。再说谁不知道你庞总手下人才济济,啥时候缺过人用?多少人还等着你临幸呢。”   饭店里发出哄笑声。   庞总自己笑得下巴上的肉直跳,伸手一直点卢振军:“就你丫的嘴巴损。”   卢振军带着他去各个桌上打招呼了。今天来的都是布达佩斯有点脸面的华人,大家凑一块做生意,自然少不了混个脸熟。   周秋萍没硬跟上去凑热闹,只招呼添上凳子和碗筷,安排何谓和石磊坐下。   真好长时间没见了,这两人去年过年都没回国,唯一在国内露脸的机会还是江州电视台在匈牙利拍的那部反映海外华人奋斗史的电视剧。   两人分别包了片头和片尾曲,还在里面客串了角色,也算是在国内刷了点存在感。那片子在长三角地区播放了效果不错,正送中央台审批。   结合现在大形势,估计片子获审成功的概率很高。   中匈关系并没搞崩,就停了互相免签。这代表国家也不希望大家全往匈牙利跑。   1992年大家能看的电视剧选择并不多,中央台播放的片子不能说部部全国轰动吧,那受众范围也是杠杠的。   黄山已经准备推出原声大碟了,趁机好好赚一笔钱。   周秋萍的眼睛往那位庞总的方向瞥,调侃石磊:“你怎么不跟着庞总呢?德国不是更好吗?”   很多人利用免签机会跑到匈牙利,倒不是真的对这儿情有独钟,而是以此为跳板,跑去经济更发达的西欧。   石磊却像受到惊吓一般,毫不犹豫地摇头,然后想了想,才说了几个字:“大理石墓碑。”   周秋萍瞬间了然。   哦,这就是那位来头不小的官二代。   对方的来头到什么程度?人人都知道他爹妈是谁,但人人都不会说出口。   毕竟搁在几十年后,他们的级别足以让他们的名字直接被框框掉。而庞总也不信庞。他在他家族谱上的名字和他合法证件上的名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石磊作为标准的愤青,有自己的原则。他才不屑于跟这种人打交道呢,更别说给对方当小喽喽了。   人人都说80 90年代的富豪有原罪,但这原罪并非后来有意无意间被强行捆绑上的当年的个体户和真正的民营企业家,而是分两拨人。   80年代,他们的名字叫官倒。个体户挣的那三瓜两枣在他们面前连虾米都谈不上。   90年代,他们的操作叫做国有资产私有化。多少企业破产,多少工人下岗,一片凄风苦雨中,一堆富豪冉冉而升。   这二者虽然有不同的名称,但实际身份都差不多。不到那个级别也没资格操作这些事。   二者之所以重合度不高,是因为捞够了钱的官倒有半数以上都跟庞总一样,跑到国外替国内的老百姓深刻体会资本主义的水深火热了。   毕竟继续待下去,万一真被革命了怎么办?   石磊有心想再吐槽两句,但卢振军和那位庞总已经往这个方向走了。   他虽然愤青,但毕竟大学毕业快两年了,不说学会了多少眉高眼低,起码学会的关键时刻闭嘴。   确认过眼神,这是他惹不起的人。   周秋萍从善如流,无缝对接下一个话题,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何谓身上:“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你们学校课这么多?”   匈牙利的音乐教育赫赫有名,有不少大名鼎鼎的音乐学院。何谓是90年过来留学的,到现在差不多也两年了。   何谓姿态自然:“我跟教授去德国交流了一段时间,刚好跟磊子一块回来。”   卢振军和庞总已经走到桌子旁,笑着接了句话:“小何很努力呀,就等着你学成归国,发光发热了。”   庞总不以为意:“跑回去干什么?不如在国外发展。你跟着我吧,我就喜欢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何谓倒不怕得罪他,耿直的很:“我唱歌的,我在国内磁带销量过百万,我出场费又不低,我当然回去发展。”   他不谈情怀,只谈钱,搞得庞总反而没话说。   反正他也不是真在乎一个歌手,他就是喜欢网罗知识分子给他做事,来弥补他当年因为父母靠边站没上成大学的遗憾。   卢振军又招呼餐桌上的人一块儿喝酒,只说过年的吉祥话。   但庞总并不是一个会跟着别人节奏走的人,他习惯于别人跟着他的话题来:“真的,老卢,这真是好项目,我才找你的。一般人我都不稀罕说。”   卢振军打哈哈:“大过年的咱不哭穷啊,可现在我啥情况你看不出来吗?我连把这一摊事儿守住的钱都没有,我一个当老师的还是问学生借的钱。你再好的项目到我这儿也迟了。”   庞总有些着急:“你这话不真诚,凭你卢总的能力,弄个上千万美金绝对不是问题。前面的工作我都做了,没趟过水,我会拉你?”   卢振军打着哈哈,又张罗着去敬第二轮酒,庞总居然又跟上了。   高女士有些好奇,小声问:“这是啥项目啊?一开口就是上千万美金。”   石磊也压低声音:“一个油田的开采权。”   这位庞总手眼通天,同为衙内,他在苏联勾搭了另外两个衙内,依靠权力背景以超低价买下了一片油井的开采权。   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苏联八月.政变了,三位衙内找到五位秘密股东有四个人在这场政治斗争被逮捕了。权力重新洗牌,石油公司也就完蛋了。   这跟千千万万个依托于权力经济的商业体一样,可以一飞冲天,也可以一夜消亡。   据说庞总一共砸了800万美金在里面,原本以为会一夜暴富,没想到输的一干二净。   周秋萍正要佩服这位老哥敢想。她一个重生人士也不过打了苏联人的飞机航母的主意。结果人家一土著直接染指苏联的石油开采了。   果然是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还没等她抒发一句感慨,石磊就戳破了他的幻想:“他都做好准备了,转手卖给美国石油公司,直接赚个大几千万上亿的差价。嘿呦,苏公就被解散了,公司就完蛋了。”   周秋萍端着牛奶喝了一口,在心里呵呵。   她肯定是脑子有病,她居然会对官倒有幻想。特权分子绝对不会有任何家国情怀,国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作威作福的倚仗。   公权私用,是他们和他们背后的人最擅长的事。   卢振军转了一圈,都没能甩脱庞总,后者就跟着他回到主桌上。   偏偏卢振军还不能得罪他。   卢总在布达佩斯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少不了国内方方面面的支持。   这些关系网错综复杂,得罪狠了一个人,他和他背后的力量未必能帮忙,但绝对能够给你使绊子,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庞总正在游说卢振军从国内搞贷款,弄个上千万美金过来:“真的,一回事儿,换汤不换药。你看看俄罗斯现在的高层,哪个当年不是苏联高官?从古到今,除了社会主义革了资本主义的命之外,向来都是直接换个门庭。我这边的关系绝对没问题,就趁着现在乱,俄罗斯急着找钱,把油田的事给定下来了。一大片油井呢,到时候转个手,发了。”   周秋萍感觉这位大哥真不讲究。   这么大的事儿,他就直接摆在饭桌上讲,一点点不忌讳。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事对于听到的人来说已经是传奇。即便知道也伸不了手啊。   卢振军断然拒绝:“你以为我在国内没贷款?我欠了银行一屁股债呢。我盖房子都是问银行借的钱,哪里比得上你财大气粗。再说了,我这边到底啥情况,俄罗斯人会不知道?我但凡动一动,人家第一个警觉,说我是红.军的白手套呢。”   庞总着急:“你他妈都做了多少生意了?你还不够资本家呀?我看你他妈比我还资本家。”   卢振军摊手,老神在在:“你这么想没用啊,你得让俄罗斯人,是美国人也这样想。苏联都不在了,俄罗斯想怎么做,是俄罗斯人说了算吗?但凡沾了红旗的边,他们都会应激的。”   庞总大过年的屈尊纡贵跑过来,居然不能得偿所愿,脸色当真不好看。   卢振军又劝他:“何必搅那趟浑水呢?你就在欧洲开发房地产,你挣的还少啊。能源开发这种坑,搅和进去太麻烦了。对了,上次听你说去乌克兰找市场,怎么样啊?那边能搞吗?”   庞总悻悻,随手一挥:“就那么回事,苏联国家出来的,问题都差不多,缺的东西也一样。妈的,这几个傻逼,但凡长脑子,他们也不可能解体呀。资源都是互补的,这分裂了以后日子怎么过?tmd就不能用脑袋想想问题吗?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高看他们的脑袋瓜子了。”   去年初不是没人提醒他,说东欧都已经这样了,苏联肯定扛不住。但他认为苏联是老大哥,中国都撑住了,苏联有什么好扛不起的。解体肯定是弊大于利。   但不是人人都像他这样有脑袋呀,别看那帮王八蛋位高权重,其实一脑袋装的全是狗屎。   虽然他骂人很难听,但周秋萍还是不得不在心里点头。   据说没过几年,当初签字直接把苏联给over的几位国家领导都后悔的没边了。甚至有人表态说,就是把自己的胳膊砍掉,都不应该签那个字。   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   庞总还在喋喋不休,余成却关心了一句不相关的话题:“也就是说去乌克兰也能做生意?服装生意没问题?”   庞总被打断了话题,十分不满,说话也没好气:“那当然,整个苏联的轻工业都是狗屎,东西缺的要命。tmd会造船,造飞机有个屁用,能当饭吃吗?”   周秋萍好想翻白眼,突然间,她脑袋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儿:“那个,乌克兰人用什么货币?”   庞总都要发怒了。这一桌人怎么回事儿?没听他说重点吗,干嘛叨叨逼这些无聊的问题。   “卢布,当然是卢布,都是苏联国家不用卢布用什么呀?”   可惜桌上的人真不给他面子,叶文兰小声纠正了一句:“库邦币,乌克兰独立之后发行了自己的货币库邦币。在他们的国营商店,用的就是库邦币。现在私人交易应该还可以使用卢布,但按照现在的情形看,这种过渡阶段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有了更可靠态度更好的咨询对象,朱秋萍当然不会再去触那位庞总的霉头,而是直接询问叶文兰:“乌克兰有没有实行休克疗法?”   叶文兰也茫然。她甚至搞不太清楚休克疗法究竟是什么定义。   这回为周秋萍答疑解惑的人却是石磊。这小子虽然嘴臭,但他的确是位高材生,自学能力又特别强,所以对混乱时期的东欧及苏联经济反而了解程度不逊于国内的经济学家。   “没有,现在实行的就是俄罗斯,俄罗斯是跟波兰学的。但乌克兰跟俄罗斯的捆绑太紧密了,就算乌克兰没搞,也肯定会受俄罗斯的影响。”他好奇了一句,“周经理,你打算也在乌克兰做生意?那倒是不错,分家乌克兰是净身出户,没拿苏联的财产也没承担它的债务。”   周秋萍笑了笑:“做生意嘛,当然要开拓市场。”   但他真正想做的生意不是卖衣服,而是是从乌克兰买东西。   在此后几十年,乌克兰的货币存在感并不强。甚至于重生之前,周秋萍一个做生意的人都搞不清楚他们的法定货币是什么。   但她知道一件事,自从独立之后,乌克兰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它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   有两件事可以证明。   一个是当时航母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乌克兰的领导也信誓旦旦会全力支持航母建造。但后来因为没钱,这个计划最终搁浅。   第二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和街头.政治,长期的经济低迷让国家混乱动荡不堪。   这二者都共同指向一件事,解体并没有让乌克兰走上康庄大道,他们的经济状况同样糟糕。   最迟到今年夏天,卢布就会严重贬值,而眼下乌克兰境内还在流通大量的卢布。这就意味着乌克兰肯定也会受俄罗斯的休克疗法的影响。   那这种新发行的货币是不是也会随着大量贬值呢?毕竟现在官方兑换方式,库邦币和卢布是1:1。   要不要赌一把?   周秋萍感觉自己体内肾上腺素在飙升。   她竟然当初敢在现在的俄罗斯境内用从银行贷款卢布的方式购买了飞机和船,为什么不在乌克兰试试呢?   如果她赌赢了,那就是空手套白狼。   如果她赌输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输的,就是正常购买了船和飞机而已。   而且在眼下混乱的状况下,无论是造船厂还是造飞机厂都在急着寻找新的买主。为了尽快脱手,它们的价格也会主动被压到最低。   此时入手,是一项很划算的投资。   周秋萍笑了笑,主动开口:“听说乌克兰的造船厂赫赫有名,我倒是很想从他们手上买商船。”   卢振军眼皮微跳,直觉告诉他,这人要起妖蛾子。可不等他打哈哈把这事糊弄过去,庞总已经眼睛一亮,开始积极地游说:“你买什么轮船?你跟着大哥去搞油井,保准你赚十倍。”   周秋萍在心中冷笑:10倍算个屁!姐的投资起码是奔着百倍去的。   她笑眯眯的:“我没钱啊。”   庞总知道她的身份,晓得她拿香港护照,眼睛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你搞贷款啊?你拿贷款过来,我保你稳赚不赔。”   呸!你自己都亏成狗了,哪儿来的脸去保证别人?   周秋萍摇头,语气惋惜:“我可贷不了款了,我在国内一堆贷款,每天光还利息就够呛,银行可不愿意再给我贷款。不过——”她笑了笑,“我在前苏联的银行倒是弄过贷款,不知道庞总你有没有门路在乌克兰搞点贷款呢?我愿意出佣金,我想贷款买乌克兰的船。”   庞总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在他看来贷款就是空手套白狼。像他这样的,好歹还自己掏真金白银,结果到她那样的,结果直接从人家银行掏钱了。   不愧是正儿八经的资本家,跟他这种受社会主义接班人教育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   如果换成其他时候,庞总理都不会理她。   但他现在真的急呀,他的债权还有两个月就要到期,他如果搞不到钱,他前期投入全打水漂不说,还会惹来很多麻烦。   他现在迫切需要上千万的美金注入。   周秋萍笑眯眯,就跟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蛇一样:“如果你能帮我搞到贷款,我绝对不敢亏待你。”   庞总才看不上那点佣金呢,他关注点还在油井上,咬咬牙,打定了主意:“行,我来想想办法,给你从老毛子的银行捞点钱出来。不过,不管我贷出了多少,首先你得把这个钱放在油井里。剩下的随便你买船买炮。”   周秋萍做出了为难的神色,同样咬牙提要求:“不行,起码一半资金归我支配。我要买的又不是小船,我买的是大型商船。”   而且她要买就是从黑海造船厂买。   老顾客,订购过大型商船的人,后来想买建不下去的航母再改造成水上飞机乐园,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关系嘛,都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苏联.解体后,乌克兰不仅要寻求政治、外交、军队和经济的独立,还需在货币上实现主权独立,重新发行自己的货币,并重建货币体系。   从1992年1月10日起,库邦在国有商店中可被用作法定货币,但租赁费用等的支付,以及私人交易中,仍使用卢布。直到1992年11月,苏联卢布才被废止使用,此后库邦成为乌克兰境内的唯一法定货币,这也标志着乌克兰正式退出了“卢布区”。 第449章 那就借钱吧   卢振军真是要疯了, 他感觉自己这个学生走火入魔了。   因为在股市上挣了大钱,所以她就一心钻空子搞短平快。   对对对,俄罗斯和乌克兰都在给老百姓涨工资, 实际上他们的货币购买力在下降, 已经贬值。   但现实情况和官方汇率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黑市上就是卢布贬成狗,美元炒上天又怎样?   只要官方咬死不松口, 汇率一直摆在那儿, 那你大规模兑换就必须得按照这个价格来。否则你走私下路线,市场承受不住不说,而且人家可以直接没收你的非法所得。   这件事很要命的。   卢振军真想捂住周秋萍的嘴。   不怪老卢同志如此激动,毕竟在1992年的正月,谁都不敢想象俄罗斯和乌克兰究竟会没落到什么程度。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可是苏联的长子和次子。   但餐桌上的庞总还在呢, 话又是周秋萍自己主动说的, 卢老师能怎样?   庞总已经笑逐颜开。旁人看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衙内, 但实际上他掌握的都是极为实用的知识。   比方说这位年轻漂亮的女港商想从乌克兰贷款买船,听上去很不容易, 但实际操作没那么艰难。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船跟飞机一样, 都是大家伙, 造起来特别烧钱。   尤其87年股灾之后,世界经济普遍低迷,能一把头掏出钱来购买一条大商船的船东, 当真没几个。   而这寥寥无几的数人也不愿意把大笔资金全部压在一条船上,他们普遍选择的方式是融资造船或者融资买船。贷款金额一般是造船价的80%。   庞总现在因为石油公司的事, 资产几乎被套牢了, 他想弄银行贷款是不容易, 但周秋萍没问题。   为什么?因为她刚全资购买了两条俄罗斯的商船, 并且已经投入到中国大陆开始运营,定期拿租金。而且他她还在俄罗斯又买了两条,等到港之后就在香港出租,也是不愁出路。   这种大手笔就是她的信誉。   东欧一剧变,苏联一解体,俄罗斯的船厂和飞机场厂失去大量订单,乌克兰的情况当然也好不到哪里,甚至可以说更懵圈。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急着把手上的东西变现。不然再好的东西砸在手上没人买,就会彻底变成累赘。毕竟你要搞研发,你要发展,靠的是钱,不是一条条找不到买家的船。   庞总对这事儿有信心,还有一个重要的佐证,就是大名鼎鼎的罐头换飞机。   去年11月下旬,那场声势浩大的以物易物贸易终于真正落实了,具体表现在当时还没有解体的苏联人的飞机已经飞到了中国机场,而中国这边的第1批货应该是暖水瓶,也发到了苏联。   不明真相的人都在感叹南德集团的大手笔,只有知根知底的人才了解这桩买卖之所以能成功,不是那位牟董究竟有多惊才绝艳,而是苏联的形势当时已经恶化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地步。   以货易货,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交换,最要命的就是双方难以互相信任。如果不是苏联局势恶化,为什么从1989年开启的谈判,一直到1991年快结束了才真正取得进展?甚至逼的老毛子死马当成活马医,先相信对方发飞机再说。   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糕。20%的定金怎么看都要比一火车皮的暖水瓶更加靠谱。乌克兰的船厂为什么不同意呢?   周秋萍却得陇望蜀:“20%的定金也太贵了,除非我能拿到贷款。”   庞总十分头痛:“这是最基本的啊,你不能纯空手套白狼,好歹要下饵料吧。”   周秋萍微笑,手指头轻轻点着牛奶瓶:“我是真买船,又不是搞花架子。”   她这话微妙,让庞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花架子他搞过。砸在前苏联现在俄罗斯的那片油井里的千万美金,他就是搞花架子弄来的。   这不当时中匈两国互免嚒,他就花了点订金,租了匈牙利的一家食品厂,号称要办方便面厂。然后以此为名义从国内招了两百号工人,等工人抵达匈牙利之后,哄逃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方便面厂自然就夭折了。   他到手的人头费刨除各项杂七杂八的开支,也有八位数的美金。   而不管是匈牙利政府还是中国政府都抓不到他的罪证。他一个拿英国护照的商人,在匈牙利开厂,碰上招来的中国工人哄逃,他也很无辜啊。   他还不知道找谁索赔去呢。   庞总看着周秋萍不说话,周秋萍也不吭声,面色都不变。   卢振军趁机想搅黄这件事,赶紧开口:“那就甭提了。庞总,您啊,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您还不如好好搞房地产,保准有发展前景。”   谁知庞总却猛地顿下酒杯,撂话:“好!搞贷款就搞贷款,这事我来办。”   周秋萍言笑晏晏:“那就有劳庞总您了。”   说着,她跟没事人一样,只给吃成小花猫的小朋友们擦脸。   老卢没养过女儿,却操碎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秋萍咋这么轴呢,非得淌这趟浑水。现在莫斯科的局势多复杂啊,老庞这货当真水平高的话,就不会跌进油井的坑里去了。   人说白了是动物,经验获得性动物。通过经历以及阅历来形成自己的人生信条。   像老庞,吃的都是官商(对,没有勾结,因为官就是商)特权的红利。所以出了国还是这一套,不然那也不至于看不清莫斯科的局势,到了91年还去捧衙内的臭脚。   秋萍也一样,钻空子钻多了,就一门心思想以小博大。   迟早会阴沟里翻船。   周秋萍完全get不到老卢同志的苦心,一顿饭吃得比谁都欢快,还夸奖毛素珍:“妈,你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其实毛素珍也慌,他们这辈人只让国家欠过自己的债(买国债国库券就没想过要兑换),却从未想过欠国家的债。   现在秋萍一开口就要上千万美金地借钱,那不是瞎胡闹嚒。   可人家都喊她“妈”了,她总不能大年夜的饭桌上还叫儿媳妇没脸。老同志的一颗心愁的哟,直拿两个眼珠子盯高女士。   嘿!这个亲家,她怎么吃得下?   高兴同志当然吃得香。她十位数的交易都见识过,她还怕九位数?   慌啥,了不起就是贷款还不上,日子难过点呗。再说是在俄罗斯和乌克兰贷的款,又不是欠自己国家钱。   狭隘的老太太她毫无心理负担。   她还现学现卖,跟毛素珍咬耳朵:“那都是苏.修,欠苏.修的钱咱有啥好怕的?”   毛素珍瞪大了眼睛,差点儿脱口而出:你们打算欠债不还?   可她再一想,又觉得欠债不还也没啥大不了。当初要不是被苏.修害的,至于好人好马上三线,白白浪费了好多钱?   这是苏.修欠他们的!   毛素珍瞬间就坦然了。她甚至觉得不仅要借,还要多多的借。   于是一张饭桌,只有老卢一顿年夜饭吃成了黄连。   散席时,得偿所愿的庞总春风满面地走了。剩下的人也身心通泰,走的时候喜气洋洋。   只卢总的悲伤是一顿大餐解决不了的,而且越吃越心塞。   周秋萍当真没事人,一边照应孩子一边跟毛素珍说话:“装修不能从简,必须得让顾客感觉物有所值。你看肯德基为什么受欢迎?就几块炸鸡而已,你是不是觉得不过那么回事?”   石磊在旁边点头:“对啊,卖的全是美国文化。”   周秋萍摇头:“不仅如此,还有隐秘的让顾客感觉自己占到便宜的心态。”   何谓不理解了:“这还占便宜了,他家东西贵死了。”   周秋萍笑道:“那你要看跟什么比。肯德基的装修标准起码是二星级,同等标准的饭店尤其是西餐厅价格更贵。要外国文化,马克西姆餐厅是不是更地道?但是一般人咬咬牙能一个月吃得起一顿肯德基,却未必能进得了马克西姆。所以,它实际上象征的类似于一种轻奢。是我稍微努努力就能感受到的更高一层别的生活模式。”   看到毛素珍茫然地眨眼睛,她又解释,“我不是说我们也要非搞到档次多高,而是说你得让顾客一走进来就觉得这不是街头小店,脏兮兮油腻腻的那种苍蝇馆子。你要整洁、明亮又温馨。顾客进屋,就觉得,哟,不错,再看看餐点的价格。哎,赚到了,原来不像我想的一样贵。这就是期待与现实之间带来的占了便宜的满足感。所以说,勤俭节约是对的,但前提是浪费了。没浪费的话,那就不叫勤俭叫克扣。克扣了该花的,就好比造船少了木头,整艘船都会跟着掉下去了,反而造成了大浪费。”   卢振军在旁边听的忍无可忍,终于开了口:“你还晓得一分钱一分货,以小博大容易翻船啊。”   周秋萍知道自己现在要跟老卢说什么俄罗斯和乌克兰经济崩溃,货币贬值之类的,估计只会火上浇油,于是另辟蹊径,只谈航运业的发展:“卢老师,视察南方的谈话想必你有途经知道,核心思想很明确:坚定改革,而且要加快改革。”   设计师去深圳时,对深圳一把手说的是:你们要更快点。   周秋萍慢条斯理地分析:“加快改革意味着国内的运输业会蓬勃发展,因为商品的流通才意味着财富。其中水运是公认成本最小的运输方式,货运业一定会飞速发展。这点,卢老师您赞同吗?”   90年代路匪猖獗,是众所周知之事。但这个时间段的水匪河霸同样猖狂。这就从侧面反应了航运业的发达。   “不仅仅是国内。”周秋萍继续往下分析,“国际上也一样。苏联彻底解体,意味着冷战时代的终结。全世界的关注点都会从意识.形态斗争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而航运业就是经济的晴雨表,几乎可以说和经济形势直接捆绑在一起。这意味着除了国内的内河运输外,海运也会再度兴旺。在这种情况下,我购入轮船出租,是很赚的买卖啊。不趁着现在人家清仓大甩卖的时候入手,我什么时候入手?”   卢振军信了她的邪!   她说的,他一句都不信!   真要这样单纯,为什么坚持从俄乌贷款买,又为什么关心人家乌克兰搞不搞休克疗法?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偏偏周秋萍厚颜无耻,还笑嘻嘻的:“那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万一中了我发大财。不中我也没什么损失不是?这买卖很划算的,我光是靠租金就能把本钱收回头。完了还是我的优质资产。”   老卢很想大骂她一顿瞎胡闹,但瞧见毛素珍,到嘴边的话他又咽下去了。   秋萍和余成那诡异的情况他一想就头痛,同居就是不结婚,时刻都跟颗炸.弹似的。   现在好不容易瞧着婆媳关系融洽了,他要是再一顿吼,让毛大姐对秋萍有意见,他不是成心给人家庭添乱吗?   所以说,人没事少替人操心。像卢振军这样的,自己愁秃头又怎样,还得想着到时候该怎么替人填窟窿。   他这边正愁肠百结,周秋萍已经替他惦记上了:“卢老师,该搞的东西得搞。你不挖墙脚有的是人挖。对了,东西抢不过可以抢人嘛。我们这边欢迎计算机专家。对吧,余成?”   余成虽然也搞不清楚女友对飞机和轮船的执念,但关键时刻坚决不塌台,立刻表态:“政委你就放心吧,我们公司去年利润是3200万。”   其中2400万来自卖软件,800万来自于卖电脑。直觉告诉余成,这个金额很快就会往上翻,因为要大刀阔斧地改革了。   所以秋萍就算搞了很多贷款,只要不是一下子同时还,那资金总能周转上。   对现代企业而言,没有银行贷款才不正常。不发贷款,银行拿什么给储户发利息,又如何运转?   卢振军纠结了半天,到底只是狠狠甩了下手,准备扭过头去不搭理他们。   可惜大人他能当空气,小孩子他却没办法当不存在。   吃过年夜饭时候不早了,小朋友却一个都不犯困,个个兴奋得不得了,全都围着卢小明喊:“你真的知道擎天柱去哪儿了?”   卢小明骄傲地挺起胸膛,大声宣布:“我爸爸知道。”   老卢同志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活儿,他给儿子准备的秘密新年礼物。他只好搓搓脸,将那些大闺女不听话的烦恼暂且甩到一边,对着小儿子发出老父亲的慈爱光芒:“对对对,走,咱们回家就能看到了。”   一群小朋友急死了,集体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爹妈。   东欧热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好些小孩都去年才到的布达佩斯。而《变形金刚》在国内已经放了好两年了,所以大家是同好,也有共同的困惑。   卢振军挠头,完全无所谓:“行吧,我都带回去。明天你么有空过来领人。”   过年呢,总要让小孩子热闹一回。   高女士在后面跟女儿点评老卢:“年轻时就这样,动不动把你们这帮小孩拎到他那边去。”   其实不一样,他们小时候,卢老师把他们带过去是因为不忍心看他们那么小就要饿着肚子下田挣工分,给他们分吃的。   现在的小家伙是过上好日子咯,不愁吃也不愁穿,当真是泡在蜜罐子长大。   小糖人们嘴边也甜,集体围着卢振军叽叽喳喳地拍彩虹屁,什么叔叔你最好了,叔叔我最喜欢你了,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周秋萍都担心老卢同志会直接飙血糖。   有这群小家伙叽叽喳喳,布达佩斯的冬天都多了欢快的气息。不少路人经过时都朝他们的方向微笑,显然政府的驱逐行为似乎并未让民众对华人充满恶感。   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车子一路往布达山开。   这回卢振军的大本营扩大了地盘,安排他们住的就是栋三层高的别墅。推开门走进去,地上铺着厚毯子,墙上挂着风景油画,墙边靠了乳白色的皮沙发,挨着的茶几上还有水果饮料和零食,茶几正对的桌子上摆放了足有29寸的大彩电跟录像机。   安排得妥妥的。   卢振军手一挥,招呼小朋友们去沙发上坐好了:“不许靠近了看,伤眼睛。”   至于大人们,不好意思,自己随便端个板凳坐边上吧。在小朋友面前,妇女同志也要靠边。   周秋萍挪了个小方凳坐在女儿身边,同样满怀好奇,那擎天柱咋就凭空不见了哩。   待到电视里的电影录像一播放,在场的大人才在小朋友的解说下明白了这中间有个新老交替的过程。原来汽车人和霸天虎都更新换代了,宇宙大帝也只剩下了一个头。   周秋萍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大电影放完也没觉得自己幼稚,竟然跟小孩子一块儿看动画片。   她把两只妞妞洗刷干净了塞到阿妈的被窝里,然后打着呵欠跟余成回房,嘴里还叨叨:“你说这电视台也是,引进就引全套呗,这不是折磨小孩子们嚒。”   余成没吭声,只默默地拿了个红包递给她:“给你的。”   “干啥?”周秋萍疑惑,“咱们不都给孩子压岁钱了嚒。”   余成表情微妙:“我妈给你的。”   周秋萍好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还要压岁钱。”   余成要抓狂了:“改口费,我妈给你的改口费。”   周秋萍愣了下才回过神,哦,原来是那件事。嗐,一句称呼而已,本来就是基于她儿子才建立起来的关系,何必执着称呼呢。   她看着红包,半晌才冒出句:“那是不是我妈也该给你改口费啊?”   余成哼了一声,居然傲娇了,直接往被窝里钻。   周秋萍看他好笑,追着上床,还扒拉人家:“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不要跟我妈提一嘴。啊啊啊——要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扒拉啥啊……”   后面的声音破碎了,因为有人被堵了嘴。   除夕是旧历年的最后一天,过了零点,就是春天啊。   匈牙利人好静,布达山作为别墅区尤其安静。第二天周秋萍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本以为自己够不好意思了,好在一群小猪猪同学睡得更欢快,这会儿还在床上香喷喷呢。   她走进去亲了亲两个女儿的小脸蛋。小懒虫翻了个身,继续甜甜地睡。   高兴同志倒是起床了,已经在盥洗间收拾妥当,看她的样子还嫌不闪亮,非逼着她回去抹点口红,说是新年就要红彤彤。   她谢谢老同志啊,没逼着她涂猴屁股。   高女士一边比划今天出门的衣服,一边说她:“你也真是的,以后别掺和余成爹妈的事。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当人儿媳妇也一样。老的别管小的,小的也不能插手老的。哎哟,你说余成他爹也不太成器了吧。就说学匈牙利话,他人就在学校,一天天也没个正经事怎么就不能学呢。我跟你说,之前余成去年上半年还打电话劝他要趁机学习,好歹有个一技之长。结果,白搭!要说上年纪学得慢,他妈跟他爸差不多大。我看老头子们都一个德性,论起学习还得看老太太。以前我在老年大学就是。”   周秋萍想了想,给出了一种猜测:“大概是因为老太太经历的人生一直被否认被压制吧。学认字,哦,那是男人学的,你学啥。好不容易能认字了,哦,认两个字行了,你还想当女秀才吗?你看,就没人说男秀才。默认秀才就是男的。再后面学知识学技术,你一女的不管家里,天天想干啥?女人想进步想更上一层楼那叫不本分。男的想原地踏步就是窝囊。整个社会都不支持女的往上去,硬是逼得女的也认为自己应该安分守己,不思进取。所以她们隐藏了很多潜能,一旦有机会,就能给人大惊喜。相反男的机会太多了,要冒光早就冒光了,表现平平的,多半就是平平。”   高兴同志点头:“有道理。嘿!男的就是坏,一辈子想压女人一头,生怕女的优秀了就撕了他们的画皮,晓得不是个玩意儿了。”   周秋萍深以为然。可不是嚒,那位女子高中的女校长被人抨击时,有一条高赞的抨击理由就是:你把山里的女孩都带出来了,山里的男人上哪儿找老婆去?   呵呵,在他们眼中,女人就是男人的私人财产,维持一个家庭安定和谐的财产。   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余成朝周秋萍喊:“秋萍,我出去一趟,我爸跟昨天那位雷叔叔都没回去,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秋萍和母亲对视一眼:不会吧,这老头一把年纪还玩离家出走?   嘿!那你起码也得在这里有家啊。 第450章 别高估了男人   两个大活人不见了, 那肯定得找。   尤其是大冬天的,但凡在外面待一宿,说不定都能冻死。   余成往外去, 周秋萍也想跟上, 却被毛素珍拽住了:“你别动,你在家看着孩子。”   她们人生地不熟的, 别到时候人没找到, 先把自己给搞丢了。   毛素珍一边裹围巾,一边骂:“死老狗,大过年的都不让人消停。”   骂完之后她又怕在高女士面前丢了脸,好像自己是很没素质的人。   高兴同志却无所谓,有段时间她天天骂呢,骂男人, 骂不把女人当人的世道, 骂专门欺负农村人的社会。   本来就是的嚒, 做的人敢做,却连骂都不让受欺负的人骂两句, 这狗日的世道还能活下去吗?   毛素珍骂完了还得出去找人。不找不行, 这是他们家的事儿, 总不好连累外人跟着跑。   周秋萍和阿妈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打鼓。不管怎么样,大过年的人不见了,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心里都得膈应。   偏偏这人还是余成他爹, 真有什么不好, 他得一辈子内疚。   高兴同志忍不住说女儿:“你这张嘴呀, 就不能忍忍, 非得吃年夜饭的时候说。”   周秋萍可没觉得自己错。人的社会地位越高,越是不容易凡事都是自己的错。   她直接怼回头:“大过年的,他怎么没想过要给他老婆脸?这种把老婆踩在泥里显示自己能耐的男人,我骂他都是给他脸了。”   但人生在世,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理智决定。况且即使理智明白,情感上也未必能接受。而且人对自己亲人,本身就自带滤镜。   周秋萍嘀咕了一句:“俩老头能跑哪去?”   这要是夏天,怀揣一包花生米,上山喝酒也正常。大冬天的能往哪儿溜?   “布达佩斯有那种通宵营业的地方吗?比方说网吧、电影院或者是24小时餐厅咖啡馆之类的。”   这些地方都有人去找了。   卢振军别的不多,人手最多。一大片网撒下去,总归能捞出几只虾,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来。   时针一点点往前爬,小朋友们都睡饱了爬起来,叽叽喳喳地开始玩游戏。   青青倒是记得奶酪饼,还问了一句:“爸爸家的奶奶呢?爸爸呢?”   周秋萍摸摸她的脑袋,含糊其辞:“他们忙去了,你们要不要看电视?”   这可真是妈妈大发慈悲。三个小家伙,包括卢小明眼睛都亮了,他们还想再看一遍那个《变形金刚》的大电影。   大人和孩子之间果然存在代沟啊。至少周秋萍就不明白这么快重刷有啥意义。   卢振军没出去找人,今天大年初一,他要招待的贵客太多,加上还得坐镇大本营调度。   他特地过来安慰了句周秋萍:“你别想太多,这不是你的责任。”   周秋萍莫名其妙:“本来就跟我没关系啊。”   余老头又不是三岁小孩。   卢振军倒是被她噎了下。这人的人情世故估计都用在做生意上了,一点点都不在意家庭相处之道。   作为老师,他不得不强调:“他毕竟是余成他爹。”   周秋萍也满脸认真:“正是因为他爹,所以刚才我没好意思提。我倒是觉得有个地方可能是华生的盲点,妓.院,也许你们应该去找找。”   高兴同志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当场堵住女儿的嘴。嘿哟,这死丫头,怎么啥话都敢讲?哪有儿媳妇这么编排公公的。   卢振军也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布达佩斯没有官方红灯区,法律也认为卖.淫是非法的,但实际上这里站街女不少,她们来自各个国家,其中就有华人。   周秋萍正色道:“早点找吧,省得到时候染了一身病,麻烦更大。”   她才不高估男人的道德修养水平呢。   男人不会把嫖.娼当成大不了的事儿。甚至在自觉受了羞辱的时,他们会通过找妓.女来展现自己的雄风。   老头怎么了?老头嫖.客不稀奇。   在国内时没做过这种事不代表他思想道德水平有多高,很有可能只是条件限制罢了。   否则为什么这时代的官方考察团半数以上必走的一站就是去夜总会看跳脱衣舞?   卢振军无话可说,直接跑到楼上打电话去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哪个行的没有点门道。   高兴同志啪的一声拍在女儿的胳膊上,又一次想捂住这死丫头的嘴。   真是的,什么话都敢讲。万一在站.街.女的床上找到光屁股的人怎么办?这年还过不过了。   周秋萍赶紧往边上躲,嘴里抱怨:“妈妈,你也太难伺候了。找不到怪我,现在要找到了,你又怪我。我就不该找,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高兴同志瞪她:“就你这会儿聪明了!”   楼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卢振军跑了下来,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高女士还想问他一声呢,到底怎么样了?   周秋萍一把拽住她,背着小孩压低声音:“这还用问吗?不提就代表有事。不然他怎么着都得强调我冤枉了那老头吧。”   高兴同志又想揍她了:“那是余成亲爹,别张嘴闭嘴就是老头老头。”   周秋萍冤枉极了,感觉这老太太真难伺候。不管他叫老头,难不成叫老夫人啊?   她不管了,她埋头干活。   连锁餐厅要开出名堂来,最重要的就是摆脱对厨师的依赖。它需要的是普通操作工,像流水线工人一样的操作工,这样才能保证稳定的质量和无限的产能。   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大大降低了人力资源成本,有了它才可能做到无损复制。   虽然大家觉得现在人工低,但那是在国内,这里是欧洲。匈牙利的工资再低,也要比国内高。再说越到后面,工资开支越高。   而且如果从国内请大厨来,那工资水平就会up up。日本的中国大厨月薪2000美金,俄罗斯的中餐大厨也有500美金,比人家总统的工资都高。   她是做买卖的,不是做慈善的,肯定得尽可能控制成本。   除此之外,还要做宣传。   中国人在这方面没意识。在大家看来,卖不出去的东西才要打广告。自家开个餐馆打什么广告?当初大家从报纸上看到肯德基的广告,还觉得很稀奇呢。   换成他们自己,一家小店打广告不是浪费钱吗?他们才不做赔本买卖。   反之,日本和韩国餐厅在这方面就很有意识,经常在报纸上发表介绍自己国家餐饮优点的文章,吸引了不少顾客。而且人家过来吃,还觉得有档次。   她要跟叶文兰好好聊聊。《旅欧报》可以专门开辟个专栏,介绍中国美食的特点和烹饪方法。   美食电影和美食文都能成为流派,就说明很多人爱看专门介绍吃的文章。这不仅能给中餐馆做宣传,还能吸引更多的读者,扩大报纸的影响力。   只不过叶文兰他们现在也帮忙找人,这事只能晚上或者明天再说了。   卫生和服务是餐饮的关键。即便是从华人里找的工人,也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国内的坏习惯带过来,省得败坏了名声。   之前闲聊的时候,叶文兰还跟她提到过一件事。   一家规模不小的中餐馆,服务员把客人喝剩的名贵酒又倒回酒瓶内,然后摆上酒台继续卖。   这事儿被报纸披露了,搞得所有中餐馆都受连累,名声都被败坏了。   还有就是严格杜绝白吃白喝问题。在国内,公款吃喝打白条很常见,但外国真没这习惯,不能惯出人家的破习惯,以后就盯着你们吃白食。   写完两页纸后,周秋萍还是觉得不满意。她需要成套的厨具。   匈牙利人的饮食习惯决定了他们对炒菜感觉麻麻的,吃炖菜较多,而且喜好面食。后两者都很适合无损复制模式,只要它们有合适的机器设备。   周秋萍头一个想到了李工。   厨具开发这活不适合找大厂做。因为你现在需要的产量少,人家为了你那三瓜两枣专门开一条生产线?你不开玩笑吗,做生意谁不考虑成本。   但如果有了成熟的设计,找家小厂来加工,这事儿反而不难。   现在的匈牙利有些地方尤其是生产经营方面很像千禧年前后的大陆,私人小厂也不少。只要找到了合适的人,这活能干下去。   周秋萍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李工。   其实她觉得特别惋惜。   从89年李工承包车间到现在,靠着主打的卡拉OK设备,他没少给车间挣钱。   跟卡拉OK一比起来,厨具有些像可有可无的添头,销量不能说差,毕竟微波炉很受欢迎,利润也相当可以,但总体情况还达不到卡拉OK设备的零头。   前者是赶上时代发展的风口浪尖了,加上从89年开始的特殊阶段影响进口,国内竞争对手又有限,所以真是超级赚。   周秋萍本来想的第二个风口,就是连锁店中央厨房所需要的餐具。90年代是国内餐饮业蓬勃发展的时代。什么华荣鸡,什么红高粱,你方唱罢我登场。   可以说肯德基和麦当劳进入大陆市场,最大的成就不是让老百姓有那个窗口去看一看美国文化,而是促进了大陆快餐的现代化。   如果精准地对上了这个浪潮,李工再承包三年车间也不愁没饭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苏联会解体呢?谁又能想到外国的事还能影响到国内一个车间的承包。   也许那就是借口吧,谁让卡拉OK设备卖的好,太能挣钱了呢?毕竟这世上会种桃树的人少,摘桃子却是人人都能伸手做的事。   周秋萍列好了功夫餐厅可能需要的餐具,然后打国际长途给李工,先和人拜年,两句客气话之后便直奔主题。   来吧,老同志。   您这正老当益壮呢,想什么退休啊?   人家退休是养鸟养花,你一个连棵草都能养死的人,还是不要辣手摧花为妙,老老实实地搞机器。   起码机器不会死。   李工本能地推辞。他在国内都不想折腾了,只想颐养天年。跑到国外折腾什么呀?难道他还不能享受人生吗?   周秋萍戳他心窝子:“你这享受的也有一个月了吧?什么感觉呀?”   知不知道啥叫退休综合症?   有人喜欢躺平,有一堆爱好,天天想着退休。   有人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退休。因为离开了工作,他们很难找到被需要感,会觉得自己失去了社会价值。   存在感与被需要改是幸福的重要组成部分。缺失了它们,就好像美食没加盐,再好的原料都没滋没味。   最要命的是别人还会觉得,人家吃糠咽菜,你顿顿吃肉,你还不高兴?你也太挑了吧。   其实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明白。   李工噎到了,有点尴尬,嘴里打着哈哈:“挺好挺好,啥都不愁,睡觉都睡得比以前好。不像以前,天天着急上火,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周秋萍就在心里呵呵,算了吧,老同志。谁还不知道谁,您这样的,一天下来躺在床上,不辗转反侧才怪呢。   感觉自己没做事,感觉虚度了光阴,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恐慌。   李工自己叨叨了半天,越说越心虚,但又下不了决心,索性硬着头皮道:“你也别死磕我了,你这边就是需要个工程师对吧?我给你找个人好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跑来跑去吃不消,就想跟我家老婆一块带小孙子。我这前半辈子全都贡献给工作了,后半辈子总归要享受下生活吧。”   周秋萍便不强求,笑呵呵地询问:“行啊,你说说看,你推荐给我的是哪位高人?”   李工乐了:“那你真是心有灵犀了,的确是高人,我们高进明高工。有印象吗?我当初从宁安县机械厂挖来的。”   说到这个,还是他们当初建立革命友谊的起点呢。   其实也就是三四年前的事,现在再说起来,就感觉隔了几辈子一样。   周秋萍在脑海里狠狠扒拉了一回,才总算有点印象,就是个中等个儿的小老头。   她痛快答应:“那您帮我透透话锋。说实在的,我倒觉得你不如跟嫂夫人一块过来。布达佩斯的环境很好,很适合居住。以后等你家小孙子放暑假了,过来旅游还多个地方呢。”   她挂了电话,高兴同志关心了一句:“他给找了谁呀?”   “高进明,也是个高级工程师,原先宁安县机械厂的。他过来也好,承包的车间一收回去,他又不是军工厂的正式工,处境估计很尴尬,还不如出来搏一搏。我记得他好像比李工小,现在应该还不到退休的时候。”   高女士拍了下女儿,瞪眼睛:“你不废话,他离退休还早着呢,人家才40来岁。你忘了吗?当初他表姐还想撮合你们来着。”   周秋萍惊讶:“哟,真没看出来,我看着他挺显老的呀。”   她想起来了又埋汰老太太,“瞧瞧你呀,都给我找了什么人。他那表姐更加不是个好东西,当初还想卖咱们青青给赵家呢。呸!什么狗玩意儿?”   这件事属于高兴同志的黑历史之一。   老太太有点心虚,本能地想摸鼻子,最后感慨了一句:“那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肯定不会把你们撮合在一起。”   周秋萍直接呵呵:“是哎,我这种也配不上。人家高级工程师呢,我带着两拖油瓶还不能生孩子,谁能看得上啊?”   毕竟在我们村,王菲跟刘亦菲这样的,根本嫁不出去。   高女士伸手掐女儿:“就你长着一张嘴!”   母女俩正嘻嘻哈哈的时候,电话响了。   周秋萍还以为是李工打的,下意识地开口:“怎么样,高工怎么说?签证的问题我这边来想办法。”   布达佩斯驱逐华人,但他们驱逐的不是真正的投资者。相反,他们欢迎真金白银过来搞实业。这不仅能够给他们带来税收,更重要的是可以提供大量工作岗位。   那头沉默了一瞬,余成才说话:“我是余成,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去,你自己先睡吧。”   周秋萍奇怪:“你是去你爸那边吗?”   “还在找?”   “啊?”周秋萍感觉不可思议,脱口而出,“卢老师不是找到了吗?”   余成有些难堪:“雷叔叔在,我爸不在,他自己走了。”   他之所以到现在才打电话,是因为刚才经历了一场混乱。   卢振军亲自出马,是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最好把人捞出来送回家去,不惊动其他人。   可是那位雷叔叔的家人也在找这老头。卢振军一动,一堆人围过去。也不晓得是谁通知的,雷老头的老婆直接在站街.女的床上堵住了自己的丈夫。   当时那个现场,堪比抓.奸。   雷老头的老婆抓着站.街.女就要撕对方,威胁去警察局举报对方搞破鞋。   站.街女也不是好惹的,干这行好惹的根本活不下去。她不甘示弱:“行啊,捉奸捉双,把你老汉也送去,不然谁嫖我的娼?”   没想到雷老头的老婆蛇打七寸:“你是不是婊.子我不知道,可我晓得你是黑户。我报警察抓你去集中.营。不是欠.日吗?叫你一次被日个够!”   连余成在旁边听了都觉得雷婶子过分了。有一说一,举报对方卖.淫都合情合理,故意搞这个,就可以说的上是缺德了。   但他没心思管别人的家务事,他还在找他爹。   但按照站街.女的说法,余老头身上没钞票,她又不可能被人白嫖。他回去拿钱了,反正没回来,至于去哪了?她哪里知道。说不定被其他国家的妓.女勾走了。   余成一回头,就看到自己妈铁青的脸。   雷老头关键时刻倒是替自己的狐朋狗友说了句话:“老余就是借口,他身上有钱,他舍不得花。”   然后他就挨了自己老婆一顿挠。   余成都不晓得该如何安慰自己的母亲。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赶紧把父亲找出来。   到后面,他甚至说不清楚他是期待父亲被立刻翻出来还是希望迟点找到对方。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从妓.院里翻出来的父亲。   他以为自己不会对秋萍说这些,实在太丢脸了。可他还是讲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   也许这种事,只有女人才能帮女人。   周秋萍说不出来的心疼男友。摊上这样的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人生在世最悲催的事情在于你没办法选择父母。   不过毕竟不是自己亲爹,周秋萍的感慨只有一瞬,理智倒还在线。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你说你爸会不会被抓去集中营了?”   余成下意识地否决:“不可能,我爸有黄卡,还没到期,警察不会抓他的。”   周秋萍却强调:“你别忘了你爸不会说匈牙利话。警察问他,他鸡同鸭讲,被误会直接抓走了他找谁说理去?”   余成这才恍然大悟,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当然想不到,他的潜意识里还把这些人当成城市的管理者,认为他们是讲道理的,只要自己这边证件齐全,就不会有危险。   但周秋萍不一样啊,她是上辈子经历过90年代收.容.站抓盲流。管理者和土匪流氓也就是名称不同而已,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屁的道理,谁跟你讲道理?   别说普通的农民工了,就是衣冠楚楚有固定工作的大学生白领又如何?抓去收.容站一样打死。   所以周秋萍对这些人不抱任何幻想。死过的人没资格幻想。   一直到天黑了,余成终于又打电话回来,人找到了,的确被抓了,已经送去了集中.营。   得亏他们找得早,再晚一步又要送去大的集中营,接下来关上几个月,又要被遣返。   要说余老头明明有黄卡为什么还被抓走?那也只能说错误对半开。   布达佩斯的警察粗鲁那是肯定的。正在驱逐华人呢,看到典型的中国面孔,他们能有多温和。   那余老头自己作也是存心找死。   在匈牙利的华人即便不会说匈牙利话,看到警察也明白对方第一件事情是检查自己的证件。   你主动把证件拿出来,人家看了,这事也就了了。   他好了,也许是接连遭受了家人的奚落和站街女的嘲笑,反正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所以面对警察,他的自尊心高度膨胀了。   甚至一瞬间把自己当成了在国内可以作威作福的外国人,认为自己应该受到警察的优待。也不管人家听懂听不懂,就开始破口大骂,死活不拿证件。   等警察把他抓去局子里,他终于开始害怕了,晓得要服软。   然而他之前一顿折腾,居然找不到黄卡了。   警察又听不懂中国话,谁晓得他作什么死,直接把人送去集中营了。   按道理说到了这一步,你总归要自救吧。   匈牙利的警察听不懂中国话,集中营里一大堆中国人啊,其中就有会说英语和匈牙利话的。你好歹要想办法请人家帮忙,把意思递出去,通知家里人过来找他。   结果这家伙到了集中营越想越气,也不知道跟谁怄气,就故意当自己死了一样,什么也不说。   余成过去找他时,他还嚷嚷着让匈牙利遣返他回国,省得他花钱买机票了。   周秋萍听到这儿直接冷笑,阿妈说的没错,她真是多嘴。   她干嘛提醒余成人在集中营啊?跑那么早过去救那老头,叫吃力不讨好。   起码在里面关上一个礼拜,让他知道厉害,省得他继续作妖。 第451章 弄个半成品加工厂   周秋萍真不管这事儿了, 她直接当成这事没发生,或者更具体点讲就当成没老余头这个人。   她难得抽空来一趟布达佩斯,当然要尽快把事情定下来。不然她可没时间一趟趟地跑来跑去。时间精力都耽误不起。   当天晚上, 余成没回来, 周秋萍也没看到毛素珍。   高兴同志有点心里打鼓,事情闹成这样, 大过年的, 谁家能安生啊?   她跟女儿分享自己打听来的消息:“那个姓雷的老头就不是个好的,他就是个老淫.虫。他老婆在市场上摆摊子挣钱,他一天到晚跟他们瞎混,就喜欢听人说他漂亮话。跟那种人勾勾搭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结果他老婆被瞒在鼓里。他还当龟公,给人拉客拿抽头呢。”   这家伙睡站街女是不花钱的, 用来抵中介费。   按道理说, 大年三十晚上, 他不应该玩的这么花,起码到点该回家的。   但他觉得自己是拉着余老头出来的, 他老婆肯定会认为两个老头一块喝酒打屁, 不会管他的去处。   可偏偏他没回家, 大年初一又有人去学校找老余头。本意是想劝劝后者,家和万事兴,好不容易能留在国外, 回什么国呀。人家想出来想留下把头都想秃了,还没这种好机会呢。   结果热心人没找到老余头, 在市场上碰上老雷的妻子就说了这事儿。大家才发现, 好像从他俩离开之后谁都没看见他们。   要知道在布达佩斯华人自成一派, 大家的活动范围基本一致。两个老头都不见了, 大家肯定慌啊。   自从落下红旗之后,匈牙利乃至整个东欧地区的治安都不好。失业的人太多,经济发展又震荡,抢劫的可不就多了。   尤其是华人,做生意随身携带大批现金是出了名的。人家抢劫的第一对象都要优先考虑华人。   于是忧心的华商们自己组织找人,直接找到站.街女的床上去了。   周秋萍摊手,说这有啥意义?   她现在可听话了,她绝对不多一句嘴。   她忙死了,她才不多管闲事呢。   周秋萍直接打电话给卢振军:“你不是说还给我弄了个工厂吗?在哪儿,远不远?”   卢振军还在为余家的是焦头烂额,没想到周秋萍的注意力已经摆到工厂上去了,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秋萍却催促他:“你安排个人带我过去看看呀,我趁着这几天把规划做下来。”   开连锁餐厅就需要一个半成品加工厂。这个加工厂的位置不需要特别好,关键交通便利就行。布达佩斯的交通规划全世界都有名的好,只要不是太偏的地方,应该都可以。   小陆过来给她当司机,瞧见人就偷偷看她脸色。   周秋萍奇怪:“干嘛?我脸上沾饭粒了?”   小陆赶紧摸鼻子,矢口否认:“没事没事,我就是怕你们时差倒不过来,难受。”   他真佩服周经理的心理素质。俩老头的事可以说传遍了整个布达佩斯的华人圈,她竟然敢也可以跟没事人一样。   不愧是卢总的合伙人,一出手就是大几千万上亿买卖的人。   周秋萍装没看出他那点窥探的小心思,笑容明媚:“没事,这儿安静,睡得很好。去年在海城过年可不行,烟花爆竹响了一夜。还是社区的外国人被吵得吃不消,物业去跟人交涉,隔远了放的。”   小陆赶紧表示:“睡得好就好。那,咱们走吧,地方不远,以前就是做吃的。”   周秋萍放下一大半心,做吃食的地方,起码大环境可以,一般周围不会有大污染源存在。   高兴同志待在家里也烦,干脆抬脚跟着走。   结果小朋友们看饱了电视,看大人动了,他们也要出去玩。   周秋萍干脆提溜了一串,把人都带出门。   他们出了别墅,准备去坐车时,星星突然间大喊:“奶奶!”然后她就迈着两条小短腿,颠儿颤颤儿颠地往前跑,“我爸爸呢?”   周秋萍抬眼瞧过去,吃了一惊,还真是毛素珍。   不怪她刚才没留意,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没见,毛素珍就跟被妖魔鬼怪吸干了精气神一样,哪里还是还为踌躇满志的饭店老板。她抬头看过来时,人都是木的。   毛素珍用力扯了扯嘴角,才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大约是太累了,说话都艰难:“是你们啊,那个,过年……”   星星已经急性子打断她的话,跺着小脚催促:“奶奶,我爸爸呢?爸爸说带我们玩的。”   毛素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儿子在哪?跟那老不死在一起呗。昨晚她看都不想看那老不死一眼,是儿子收拾的烂摊子。   周秋萍往前紧走两步,揉小女儿的脑袋,安抚她别急,又冲毛素珍点头:“妈,我们去食品厂考察,看能不能改成半成品车间。您要是有空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毛素珍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不,我……我得回去开店。那个,匈牙利人又不过春节。店老是关着,客人就跑光了。”   她跟着干什么呢?她一辈子要脸,临老了还要丢这么大的人,她简直活成了笑话。   周秋萍倒是镇定自若:“那行,妈,你先去忙着。今天就别切菜了,大过年的不作兴动刀。你多做点包子馒头饼什么的呃拿出来卖,咱们看看受不受欢迎。要是客人喜欢,咱们以后可以大规模做速冻面食。这样客人在店里吃得好,还能带回家自己加热了吃。我看这里家用电器很普及,几乎家家有冰箱。他们买回去什么时候自己想吃就热一下,很方便。”   毛素珍还是木木的,回不过神来的模样。   高女士在旁边附和女儿:“是啊,你不要小看这样,真卖起来很厉害的。我们在海城开的炸鸡店,就十平方米大的小地方,十家店加在一起外卖的半成品已经要赶上天天一堆人排队的大超市了,很赚钱!我的老姐姐诶,你在这么好的地段,可千万不能错过好机会啊。”   说着,她还朝毛素珍挤眼睛,“现在好多中餐馆都关门了,竞争小。”   毛素珍被她们硬拽着思路跑,可算稍稍有了点精神,勉为其难地点头:“好,我回去就做。”   高兴给她出主意:“还有饺子,匈牙利人吃饺子吧?饺子做好了冻起来,到时候要吃直接下锅一煮,多方便。”   毛素珍的思维终于活跃起来,甚至露出了点笑模样:“他们的饺子跟我们不一样,里面包的是各种果酱,这里水果比菜多,然后面粉里还加好多土豆泥,最后还要放面包茸。哎哟,我饿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饺子了。”   高兴同志听得发晕,她怎么感觉像果酱面包啊。   周秋萍却笑道:“那把面粉改成米粉,就是咱们的汤圆了,果酱汤圆。就是这边好像没什么大米,不然做汤圆说不定很受欢迎。”   大家讨论了会儿吃食的问题,小陆把车子开过来了,毛素珍就和他们挥手:“你们去吧,我去店里了。”   饭店做中午和晚饭生意,她每天都是坐有轨电车去市区。虽然远了点,但胜在交通方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兴总感觉毛素珍离开时背影又佝偻了些。   这会儿,高女士深切地感受到了当寡妇的好处了。   男人中年三大喜欢:升官发财死老婆。对女人来说也差不多,儿女长大成.人,糟老头子死了估计可以放鞭炮了,起码没人给你闹心啊。   她小声嘀咕出来,又怕叫人骂恶婆娘,吓得赶紧东张西望。   周秋萍意味深长地看自家老母亲,正色道:“果然东亚女人的理想都差不多。”   她上辈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位日本老奶奶接受采访时的视频。她老头死了,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买买买,不要太幸福啊。   高兴同志还要硬撑着:“我是替毛家老姐姐不值得。”,说着她就赶紧钻上车去了。   星星撅着小嘴巴不高兴:“爸爸去哪儿了?哼!爸爸长长鼻子,说话不算话。”   青青比妹妹大了快两岁,今年九月就是小学生了,自然要敏锐许多,她感觉好像有事。   卢小明年纪更大,也更敏感,他甚至已经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只是他也觉得好羞耻,根本说不出口。   周秋萍安慰小女儿:“爸爸要干活啊,我们先出去逛逛,等爸爸忙完了就回来了。”   小陆没撒谎,食品厂当真不远,从布达山开车过去还不到半个小时。如果依据路程算,距离吃年夜饭的那家店差不多也就是一个小时的行程。   小陆和朱向阳算是卢振军的专职司机了,对布达佩斯的大街小巷都熟,他敢打包票:“两个小时,就是碰上塞车,两个小时也够送一趟这些店了。匈牙利人的路修得真好,唉,要是它红旗不落的话,那也是个搞改革开放的标杆。”   说话时,他刚好开车门下车,叫等在厂房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人嗤笑:“红旗不落也没它今天了。”   周秋萍抬头跟人打照面,发现对方有点眼熟,好像是那位神通广大的赵老板,专门做贩人生意的那位,呃,就是大蛇头。   高兴同志也认出了对方,还关心了句:“呀,赵老板,宋大夫回国了啊?”   赵老板本来还要嘲讽两句红旗,闻声瞬间没好气:“那就是个死心眼,十头牛都拉不回头。行了,咱们不说他,带你们看看厂房吧。怎么样,够大够宽敞吧,好地方,付了十五年租金呢,可惜人叫撵跑了。”   地方的确不算小,两间厂房都宽宽大大。一个以前是食品车间,一个是产品库房。两间房之间隔了差不多五六十米远,后面一排三层楼房是工人宿舍。   “六人间,三十六间房,住两百个人没问题。”赵老板手指夹着烟,都要点火了,意识到是女同志,就意思意思地问了句,“介意吗?”   他以为周秋萍会跟他客气,说不介意,所以说话时手上动作根本没停。   结果周秋萍根本不客套:“那就别抽了,有小孩子在呢。”   倒霉的赵老板只好一边在心里翻白眼一边掐灭烟头。   他最不耐烦跟女的打交道。   麻烦!   他嘟囔着去前面找垃圾桶丢烟头了。   小陆趁机给周经理说前情:“这厂房最早是庞老板租下来要开方便面厂的,假的,就付了点订金而已。这边接手的是赵老板,他让人带货过来,翻了一倍价格买了。按照惯例,这个利润就够来的人付路上办出来的钱了。结果被庞老板全收走了,说是在国内打点花了不少钱。”   小陆说这个,是想提醒周秋萍姓庞的不是东西,太贪,已经坏了规矩。   可庞老板背景深厚,赵老板这种钻营了几年的地头蛇也不是他的对手。虽然恨他坏了自己名声,却也只能私底下发牢骚。   结果他点儿背,居然叫庞老板听到了。   后者那个在国内出海关,有官员过来按照规矩搜查都能被他直接一耳光打的牙花出血的角色能是好相与的人吗?   最后还是卢振军摆酒,把两人都拉在一起吃了顿饭,将这件事翻了篇。   不过赵老板就此有了心事,人已经跑了也就算了,但厂房是他出面问匈牙利方面的食品厂租的。现在方便面厂的事情黄了,他就承诺会再找人把厂房租出去。   也是他人面广,加上国内掀起了东欧热,又有位福建商人相中了这里,一口气租了十五年要开酱油厂。人家大豆都找了货源,机器设备也要进场了,匈牙利的政策又变了,突然间不给他换长期居住证,通知他立刻滚蛋。   倒霉的福建老板只能要求拿回租金。但悲催的是他当初租金给的痛快,食品厂也痛快的发给工人当补偿了,连经手的厂长都跑去奥地利打工了,福建老板上哪儿找人去呢?   最后兜了一圈,他唯有找经手人赵老板。   人家一口咬定是相信赵老板才一下子付了那么多钱。   可怜赵老板多聪明的人,居然被个厂房套牢了,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当这个冤大头。   看到赵老板回来,周秋萍都忍不住同情这位老兄。这厂房的确不适合继续放在他手上,还是早点转出来吧。   大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通,周秋萍强调两件事,一个是围墙要重新加固,另一个是规划食堂。原先的职工食堂因为荒废了好几年垮了,叫上一任承租人给推倒了准备重盖。   后来幸亏没盖成,否则他损失更大。   赵老板听说她做半成品食品,直接给建议:“别麻烦了,直接生产啥吃啥。在宿舍楼一楼空两个房间当餐厅,里面摆上微波炉电饭锅什么的,到时候把边角料拿过来加热,更方便。”   周秋萍却摇头:“这不利用管理,会暗示工人想办法将食品里的好料,比方说土豆炖牛肉里的牛肉留下来好给自己加餐。还是盖个食堂,正常吃饭,也利用均衡营养。”   赵老板摇摇头:“随便你。”   不过对于周秋萍想请匈牙利本地工人,他却觉得没必要:“这里不说华人,什么罗马尼亚、南斯拉夫来打工的多了去。匈牙利放在欧洲是穷国家,在东欧又算是富的。你找他们工钱更便宜,也更听话。”   周秋萍还是摇头:“别了,现在匈牙利政府说除特殊情况,所有外国人都不会给发居留证。到时候它万一赶完华人又赶其他人,那我这厂还开不开?”   赵老板哑然失笑,自我解嘲:“那你干脆也从国内办人出来,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狗日的,烦人,匈牙利把口子一收,搞得我生意都难做了。”   小陆在旁边呵呵:“你还难做啊,谁不晓得不想回国的都得来找你的门路,你能把人办到以色列去。你手眼通天,能耐大着呢。”   赵老板却摆手:“谈不上,朋友赏脸给口饭吃罢了。”   端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周秋萍却点头:“办去以色列不错,中以两国上个月刚建交,以色列的经济危机也过去,正是缺少劳动力的时候,以色列又是个移民国家。”   赵老板手上还夹着烟呢,闻声差点掉地上。他侧头看了一眼周秋萍,故意用夸张的声音表达惊恐:“哎哟喂,幸好你跟我不干一行,否则哪有我吃饭的地方,生意都被你抢光了。”   周秋萍摆摆手:“我只是做外贸而已,货也发到中东去,随便听了两耳朵罢了。”   赵老板笑笑,又说小陆:“你也别装了,觉得我做的不是正经生意吧?”   小陆赶紧否认:“那您把我们说的也太没良心了,我们没少找您帮忙。”   赵老板一本正经:“我不管你们怎么看我,反正我是觉得我没少为你们国家做贡献。”   他早就移民了,宣过誓,开口你们国家没毛病。   “你们想想,中国什么多呀?人多。城里人多养不活城里人的时候,下乡。乡下人多,产出养不活一家老小时,怎么办?农民工进城。但城市能容得下这么多农民工吗?不能。要人的话也不会在火车站设卡,直接逼人回头了。你说在农村活不下去,城里又不让进,那大家只有走第三条路,出来啊,出来活下去。”   他说着就露出鄙夷的神色,“最不要脸就是你们当官的,明明解决不了问题,还堵人家的活路。凭什么不给人护照啊?这跟身份证一样,是公民的基本权利。你们的官员最爱干的事是什么?把老百姓最基本的权利抓在手上变成少数人的特权,然后以此作威作福。”   赵老板以前到底是拿奖学金的留学生,差点往科学家的道路上走的人,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小陆忍不住反驳:“那全跑了怎么?不乱套了吗?”   赵老板不甘示弱:“哎哟,你是说叛.逃吧。什么时候土地可以禁锢人了?是人选择土地。看,这又是对公民最基本权利的剥夺。”   小陆吐槽:“要没这剥夺,你也发不了财。如果每个人都能轻松拿到护照,还需要你的邀请函吗?”   赵老板痛快点头:“没错,所以大哥别说二哥。我们赚钱的基础都是特.权,本来是老百姓平等享受的权利。”   他伸手指着周秋萍,“你是港商,所以你能做生意。”   他又指着小陆,“你们卢总有背景,所以才能把摊子铺开来。”   他最后伸手指自己,“我呢,现在给自己办了移民,所以我才能一封封的发邀请函,而你们当官的抓不了我。”   小陆下意识地又想反驳对方。   周秋萍提前开了口:“所以赵老板你才有口皆碑。你想办法办出来的人,都念你的好。”   赵老板这才痛快了:“就是,甭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我,你们还没一个女同志通透。”   估计是他在庞老板手上吃了亏,到现在怨气也散不了。   想想也正常,80年代的知识分子不管是不是因为嫉妒以官倒为代表的阶层享受的特权,或者是其他因素。反对知识分子对官倒的观感相当差。   本以为在国内忍声吞气也就算了,没想到出了国还得受这帮孙子的气,他不郁闷才怪。   周秋萍赶紧表态:“您过奖了,我懂什么呀,指望您帮忙的时候多着呢。”   她还真不觉得这是一句夸奖。什么叫还比不上女同志?说的好像女人天生要比男人差一样。   只不过做生意,求同存异,她也没义务去纠正别人的三观。   大约是为了展现知音难寻,赵老板表现的十分大方,后面不管周秋萍说什么,他都是是是好好好。   就连周秋萍坚持要这工厂的原厂主出现,大家一块儿坐下来重新签合同,赵老板再强调了几次太麻烦之后,居然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那会儿他不强调对方在奥地利打工找人困难了。   能有多难?奥匈帝国,两个国家就挨着。好比浙江人去海城,能难到哪个份上?   周秋萍甚至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当初那位福建老板其实是被摆了一道。因为他急着转手走人,那租金肯定要大大打折扣。   中间的差价,不就是赚头吗?   以赵老板当蛇头的人脉,找人重新接手厂房,也不是难事,最多花点功夫。   所以说做生意啊,千万别把人当圣父圣母,光辉普照大地。大家心里的小算盘都拨得精的很呢。   偏偏周秋萍还得念对方的好,因为赵老板转手给他的价钱要比市价便宜起码一半。   无权无势,能在异国他乡混出头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周秋萍索性结善缘了:“还要麻烦你件事儿,如果有毕业的中国留学生帮我留意一下。公司要请人,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合适的。”   赵老板哈哈大笑:“你看你也在挖国家墙角吧。”   周秋萍从善如流:“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我也是在创造工作岗位,你不说中国人多工作少,大家都要找条活路。”   赵老板笑得更厉害了:“你这就是狡辩了啊。当官的需要的是那种高学历高层次人才,所以才千方百计拦着不让留学。绞尽脑汁想打包出去的就是苦哈哈的老农民还有最普通完全可以被机器代替的工人。他们跑到哪去都好,还能少给他们分地,不用给他们发10个人的工资,让他们干着其实一个人就能完全干完的工作。”   这种问题有啥好讨论的,跟她的生意毫无关系。她就是个商人而已。   这一天的行程总的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   小孩子们在食品厂跑来跑去,感觉十分过瘾。   赵老板还带着周秋萍去布达佩斯的政府部门询问政策,确定她以香港东方贸易公司的名义投资没问题。   赵老板还面带微笑地用中文骂了一句:“真tm现实,人往高处走。同样是华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高兴同志倒是说了句大实话:“城里人下乡,也没见农村人赶啊。”   反过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赵老板哈哈大笑:“没错,都他妈狗日的一回事。”   一行人在政府部门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再开车回去时,太阳都下山了。   周秋萍突然间想起来:“哎呀,说好要去餐馆的。”   她还要跟毛素珍好好聊聊呢。   然而不是一个方向。   加上这会儿已经到了布达佩斯的交通高峰期,再折腾过去还挺麻烦。   高兴同志又猜测:“吃晚饭呢,现在她肯定忙。明天吧,明天再去好好说道说道。”   冬天天黑的快,太阳下山没多久,暮色就笼罩大地。等他们抵达布达山的别墅,天都完全黑透了。   余成站在别墅外,看到车灯亮就往前走了一步。   车门打开了,星星像只小皮球一样滚得出来。是很形象地滚,天冷,她里三层外三层,可不把自己穿成了一只球。   欢快的皮球咕噜噜地往余成的方向滚,伴随着激动的喊声:“爸爸。”   余成赶紧往前跑,一把捞起小皮球。她跑成这样,他真怕她摔倒。   大冬天的要是摔破了手,那可要命了。   星星发出咯咯的笑声,然后不满地质问爸爸:“爸爸说话不算话。会长长鼻子。”   周秋萍也下了车,朝他微微点头:“回来啦?我们出去时碰到了妈,她说今天餐馆开门,晚上车子太多,我们就没过去了。”   余成也点头,一只手抱着小女儿,一只手揉揉干儿子和大女儿的脑袋,人对着女友说话:“我知道了,我中午在妈那边吃的饭。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做了地锅鸡。”   一顿晚饭,大家吃得热热闹闹的,谁都没提老余头。   吃过晚饭,小朋友们看完电视又玩游戏,愣是到哈欠连天才上床睡觉。   周秋萍也洗漱一通进了房间。她看余成坐在床边发呆,走过去自己涂晚霜,没吭声。   等她收拾妥当,余成才像醒过来一样,招呼她道:“睡觉吧,你跑一天了。”   周秋萍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前到底问了一句:“你爸还好吧?谁在集中.营吃大亏吧?”   余成苦笑:“他要真吃大亏就不是这样说话。”   不管在任何时期任何地方,绝对权力都会导致变态的暴虐。   有人甚至从这个集中.营出去之后,回了国还上.吊自杀了,因为没办法走过那段屈辱。   他爸也就是待的时间短,没见到真厉害。   周秋萍“哦”了一声,并不在意:“那就好,睡吧。”   余成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浓浓的夜色,半晌又冒出一句:“等过两天收拾好了,他想回国。”   周秋萍闭着眼睛回答:“那也挺好的,省得为难。”   谁为难啊?当然是毛素珍。   有这么个人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头顶绿莹莹。   她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难道只有男人需要面子,女人不需要吗?   余成叹了口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呢?   他说他爸辩解强调没想嫖.娼,只是不想在老雷面前丢面子而已,所以才推脱的。   没必要了,真的没必要。   面子是什么?他记得以前语文老师说过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尊严,一个是虚荣心。   他妈想在事业上拼一拼,想开连锁店,这叫用事业争取自己的尊严。   他爸不开口拒绝,而是跟着人去找站街女,最后以没钱的理由来保存自己的虚荣心。这叫可笑。   他爸能把他妈的尊严放在脚底下踩,却要维护自己的虚荣心。   这种话,他还有必要说出口吗?   他还要自己的脸。 第452章 有工作就好   大年初三, 周秋萍再见毛素珍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精神要比前一天好多了。   有些事情就这样,经历的时候, 感觉自己快死了。   一旦没死成, 哦,不过尔尔, 起码还能活下去。   周秋萍也就当没这事儿, 反正矢口不提老余头,只说餐饮连锁店的事。   “食品加工厂我会另外找人负责。要做全套机器设备,还要另外找工人。你现在的工作是两件事,一个是要尽快定下来究竟提供哪些餐点,这些食物要受欢迎,也容易复制流程。然后你得把操作流程固定下来, 量化数据。比方说如果你卖面条, 一碗面好吃不好吃, 取决于面条是否劲道,卤子是不是合适?面条又取决于揉面压面切面, 这几个怎么控制?是必须得固定下来的, 不能凭感觉。”   “揉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点。毛素珍的天赋点就是做吃的, 她尤其擅长做面食。   尤其是那些年,家家户户都把大米白面当成宝贝的时候。她就琢磨了怎么才能让宝贝更加宝贝。   后来情况好转,起码吃白面不是糟蹋了, 她就愈发在这方面用心,积攒了一肚子提不上嘴最多只能跟邻居家的老太太叨叨两句的经验。   用她男人, 不是那条老狗的话来说, 你还教人怎么做面条?好能耐!人家大饭店的大师傅是不是要过来拜你为师啊?   呸!狗东西, 想起来就烦, 怎么不早点死了干净。   毛素珍一时间走了神,不由得心烦意乱。就连周秋萍追问她:“揉面怎么说?”,她开口说话都带着烦躁。   “是揉面,面能不能做好,有没有筋道?压面和切面都无所谓,很好弄,那种菜场上的面条机都能弄。关键在揉面,揉不到劲面不好吃,面软了也不好吃,没有劲道。但凡面饧好了,那出来的面条都好吃。”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诚心实意地夸奖:“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还是你厉害。我还以为自己算会做吃的了,比你真是差远了。”   自从开始通过做饭获取报酬之后,毛素珍没少得到夸奖。   真有意思,免费的东西没人稀罕。收钱了,反而就有价值了。   但周秋萍这么夸她,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算啥呀,做多了就有数了。”   周秋萍正色道:“你这有数就是你成功的关键。说实在的,你就是专门卖面条也能卖出出路来。面条方便快捷,适合现在都市人的生活模式。”   毛素珍却摇头:“匈牙利人不拿面条待客的,觉得寒酸,不合适。他们把面条下在鱼汤里,像咱们的面片一样,不专门拿出来吃。”   周秋萍从善如流:“就是这么个意思,如果不卖面条的话。你卖面饼怎么调制面糊糊,多少粉多少水如何搅拌,馅料是多少分量,加多少盐放多少佐料,这些都必须得固定下来,这样才能定制机器。”   她安慰了一句对方,“不着急,这个事情按部就班的来。半成品加工厂我已经看好了,等到工程师过来,再做下一步的工作。”   毛素珍似乎轻松了点,又似乎更加茫然了。   周秋萍再一次将那层窗户纸捣得稀巴烂,近乎于残忍地强调:“忘记厨师,没有厨师了,只有熟练的技术工人。”   她翻开了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两张纸递给毛素珍:“你好好看看这些。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其实是纠正观念。一家餐馆好不好,我们都认为取决于厨师的水平。这已经约定俗成,即便我说连锁餐厅不需要厨师,大家还是会下意识地忘记这一点。现在你看看清楚,这个连锁餐厅的餐点究竟该怎么运营?”   毛素珍低下头,纸上的字是打印出来的。   她这本人是不习惯使用打字机的,打印在纸上的字自带一种权威效应,等同于书杂志报纸,总之就是正式的出版物。   跟手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这种无形中的仪式感,让毛素珍瞬间就认真了,近乎于虔诚地看着纸上的方块字。   “……餐馆厨房的唯一工作就是半成品再加工,严格按照流程操作,不允许有个性,严禁个人手艺和理解,只需要按部就班执行,重复机械性操作。厨师的技术和悟性必须得消失。后厨不招任何厨师。……”   这实在是很荒谬啊,一家餐馆居然不需要厨师。   但因为印在纸上,毛素珍竟然完全接受了。还能继续看下去。   “餐馆卖什么菜?需要决策层的综合判断决策和反复实验来确定。决策层的职能就是调整改进菜品。这也是我们的核心技术跟机密。不管餐馆还是连锁店都是核心技术的展示平台和利润工具。……”   密密麻麻的两页纸,讲述了她究竟要做哪些事。   周秋萍怕她还不能理解,干脆举例子:“就像服装店,有一家专卖店,专门卖一个工厂生产的衣服。衣服从厂里的仓库拖过来之后,服装店的人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衣服一件件的挂出来,然后卖出去,而不是做衣服。衣服卖的好与不好,取决于衣服的质量和价格,更加取决于你的服务。比方说,你的店面环境如何?你的店员是否热情?”   她又拿出了两张纸,推给毛素珍,“现在我们说第二件事,店面的装修。”   一般情况下一家饭店的厨房是重中之重,需要占据大量空间。   但是因为现在不需要厨师,只需要厨工加工半成品,所以厨房的面积可以大大缩小。   “咱们装修也不要搞得大红灯笼高高挂,非得弄成那种大红大绿的风格,这也不符合匈牙利人的审美情调。简洁的,明快的,这才是快餐店的风格。”   周秋萍也有参考对象,那就是熊猫快餐。   在商业行为上,模仿从来不丢人。就说速冻食品吧,思念还是跟着三全来的呢,结果前者后来做到了市场份额第一。   周秋萍自己画了装修示意图,谈不上精致,只是相当实用,明确告诉了装修队伍究竟要怎么做,墙壁刷成什么颜色,灯管使用什么材质,都有明确的约定。   因为她清楚乙方最害怕的是甲方爸爸提出一堆废话概念,什么低调奢华有内涵,不如你直接告诉他桌子到底用黑白灰还是暖黄。   毛素珍一边看一边点头。   她被强行塞入了很多概念。   比方说餐馆和半成品生产基地一定要分开,甚至连管理也是分隔开来的,二者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   再比方说餐馆不允许追求利润最大化。成功的餐馆要让客人觉得你有点傻,放着能挣的钱不挣,它才能获得隐秘的心理满足感。   再比方说不许要求员工有什么奉献精神。大家只是打一份工而已,来了接受培训胜任工作即可,走了也无所谓,可以随时再招工。大家钱货两清,不少发人工资就行。   再比方说不要搞什么高档路线,这就是一家面向大众的连锁餐厅。每一个走进餐馆的人都不需要鼓足勇气就能享受里面的食物。   这些和她从小看到大的饭店完全不一样,但她也接受了。   她麻木地逼迫自己接受,因为她要争口气,把被丈夫丢在地上狠狠践踏的脸再捡回来,自己给自己争脸。   递到她手上的打印纸越来越多,她不知道周秋萍是怎样用时间的,这些东西又是如何打出来的。   她脑袋里塞了很多东西,一直到塞不下为止,她才突兀地开口:“小成和他爸爸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人。”   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她没作出反应,反而说了句似乎不相干的话:“我以前听过一首歌,歌里面唱,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过的都不怎么幸福。其实我觉得还不够,应该是指望着别人给幸福的人。我认为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不取决于别人,而是自己。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件很危险很可怕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因为世界是由物质组成,而物质的本质是运动的,人也在变。今天的我和明天的我已经不是同一个我。我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变,我又怎么能够要求别人不变?”   毛素珍理解不了这些,她只以一位母亲的本能强调:“小成跟他爸爸不一样,不会做那种事。”   周秋萍替她说了下去:“所以我不能因为他爸爸对余成有任何想法,对吧?”   毛素珍的脸红了。   中国式婚姻,嫁一个人不是嫁他本人,而是嫁给一个家庭。   不然人家为什么说亲前一定要先看对方家庭呢。   周秋萍摇头:“他怎么样跟余成其实没什么关系。最多就是等他年纪大了,给赡养费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况且她和余成也没结婚。她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周秋萍看着毛素珍,认真地给出建议:“妈妈,你做事吧。我把餐馆交给你负责,就意味着我不会干预你招兵买马。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花的是投资人的钱,你需要对投资人负责。不要抹不开情面,不好意思拒绝那些硬塞过来的人。因为你不能用别人的钱做人情。”   毛素珍耸然一惊,赶紧点头。   周秋萍又强调:“不许招厨师,我们的店不需要厨师,尤其是那些从中餐馆出来的厨师。坚决不能进后厨,否则他们要按照自己的那套来,掏出去的钱全打水漂了。”   她滔滔不绝,逼得毛素珍跟着她的思路走,都忘了继续说家里事。   周秋萍就是不希望她把注意力放在家庭上。她的前半生几乎都扑在了家庭上,任何事情都是以家庭为先。   现在一把年纪了,退休了,孩子也长大了,她总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现在她之所以还痛苦不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工作尚未给她带来足够的成就感。   当她把精力都扑在事业上,发现家庭只占人生版图的一小块时。痛苦肯定无法消失,但只要占比足够小,那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高兴同志冷眼旁观,瞧毛素珍一天天忙起来,就没再凑上去跟人说话了。   说啥呀?交浅言深的。   以她的身份,在毛素珍面前说什么都像是炫耀。   况且,她有自知之明,说不定到时候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当寡妇究竟有多爽。   她不识字,但她看电视。她发现古往今来有成就的女人,十个有八个是寡妇。   男人死了,才轮到她们站出来。   男人不死,她们永远没出头的机会。   可见在女人成功这件事上,男人只会帮倒忙。   有了不如没有。   如果非要她和毛素珍谈,万一她忍住了炫耀又忍不住问:“你俩到底啥时候离婚?”   那不是在打人的脸吗?   高兴同志也年过五旬了,自认为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太太了。她太了解自己这辈人了。   不管城里还是农村,小两口吵嘴打架,可能会把离婚挂在嘴边。但已经当了爷爷奶奶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婚的。   哪怕不在一个屋子住,哪怕碰面都不讲一句话,也不会离婚。   为什么?谁知道呢,谁能说得清。   就连从香港来的朱莉都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   好像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男女,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必须得稳定。否则成长起来的新生代会觉得你们在给他们添乱。   高兴同志估计毛素珍也不会提离婚的,他们这辈人就没这个概念。   不见面就行,不在一个窝里吃饭,不在一张床上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整个过年阶段,周秋萍都忙忙碌碌。   她一方面在工厂和布达佩斯的政府机关之间奔波,最终签下了工厂15年的租赁合同。12家饭店的转让手续也陆陆续续完成。   另一方面,她还要忙着出货。   当初卢振军问她拿钱接下了不少华商抛售的货物,现在她得出手,否则她从哪儿弄钱在匈牙利发展餐饮业呢。   搞食品加工厂要钱,做饭店更加要钱。前期投入少不了,那只好羊毛出在羊身上。   好在她运气不错,苏联解体了,但本来就陷入经济危机的各个加盟国状况更加糟糕。   有苏联这位老父亲在的时候。不管他是如何虚弱,好歹还能在各个共和国之间完成调度工作,把整个大工业体系维持下去。   现在完蛋了,缺少了调度员,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对彼此的需求究竟有多紧密。这就好比是一个复杂的以货易货的大市场,中间断了一个环节,事情就办不下去。   偏偏大家刚分裂,因为分家的问题闹得很不愉快。想让他们再坐下来,为了点儿鸡毛蒜皮的调度工作重新合作,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此一来,最直接的后果是什么?那就是大量工厂失去了订单,找不到原料,又卖不出东西。   停工的不说了,就连还在生产的,也不晓得还能生产到什么时候。   这让原本就单薄的轻工业更是遭受了致命一击,现有的储存不足以满足大家的生活需求。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分裂的共和国的困境,成了贸易商人发财的好机会。   庞老板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主动让周秋萍搭了他的线,从布达佩斯发货去基辅,他抽25%的佣金。   周秋萍算了账,感觉即便刨除佣金,把货拿到乌克兰去销售还是比布达佩斯有赚头。   因为现在做生意的都精的很,长期在普达佩斯拿货的商人都知道中匈两国的互免政策发生了变化,大批华商抛售货物。   其中的大头被大华商给吃下了,但他们销售渠道有限。资金积压在里面不是事儿,时间久了他们肯定吃不消,必定要对外抛售。   匈牙利本土商人和来自欧洲各国的贸易商就守株待兔等着清仓大甩卖,他们再接手狠赚一笔。   这种事就看谁沉不住气。   周秋萍可没这精力墨迹,她的时间更值钱,不如转头卖去乌克兰。   想想这也挺逗的。   因为常规路线都是从中国发货去莫斯科,然后再扩散到苏联的各个国家,比方说白俄罗斯,再比方说乌克兰。   甚至还有人懒得跑来跑去,直接从莫斯科运货到布达佩斯来卖,当时这样做可以节约更多的时间赚取更多的利润。   谁知道商海变幻沉浮,此一时彼一时,布达佩斯的中国货现在比基辅比莫斯科很便宜呢。   庞老板发了一趟货之后,都忍不住嫉妒:“狗日的,没想到还是你们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挣钱。”   作为官倒出身。他之前关注的都是紧俏物资,还真看不上鞋子、袜子、女人内衣这些小玩意,哪晓得是真的挣钱。   早知道这样,当初他也收华商抛的货了。都不用他去跑,人家跑上门请他接手。不过他看不上这三瓜两枣,一门心思跑去德国搞投资,就错过了良机。   周秋萍惊讶:“您还看得上这些啊?”她忍不住狐疑,“您那个油井到底怎么样了?”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你真的有实力搞定油井吗?别开玩笑了,你这穷的连女人的丝袜都不放过了,你到底有没有实力搞这个?   庞老板瞬间拉下脸,语气不快:“什么意思?当我是小个体户呢,拿不上台面?”   周秋萍讪笑:“我不是这意思,但好歹是上千万美金的交易。您财大气粗不在乎,总得让我看到点东西吧。”   庞老板昂起脖子,活像牙疼一样:“行吧,我来弄。你不是要轮船吗?给你搞了船,你总归能信了吧。”   周秋萍大喜过望,脸上却还是狐疑的神色:“搞船?从哪儿搞?莫斯科还是基辅?”   “基辅,黑海船厂,能产万吨货轮的,他们厂出来的货,你总该放心了吧。”   周秋萍感觉自己的世界烟花绽放。   她要骂脏话表达自己的激动情绪了。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从乌克兰买船的事,终于看到曙光了。 第453章 去乌克兰   周秋萍想一分钱不从口袋掏, 非要从乌克兰和俄罗斯的银行搞贷款,实在是厚颜无耻。   庞老板也是病急乱投医,时间卡得紧,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财主, 才肯接这么个难缠的投资人。   其实接完之后他又烦了,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借鸡生蛋, 起码你得拿只鸡出来呀。   哪有这种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好在周秋萍手上压了大批的中国货, 而且是质量有保证的中国货,又赶上了这么个时机,倒是让庞老板抓出了一只能下蛋的鸡。   按照这位大爷吃独的个性,他其实不该只收25%的佣金。但他希望放长线钓大鱼,能够长期勾着周秋萍往他的油井里砸钱,所以他必须得拿出诚意来。   庞老板手眼通天, 就过年几天功夫, 已经把周秋萍查了个底朝天。   什么在深圳股市一举收割十位数, 什么秘密投资曹氏集团,直接让对方换了当家人。什么力挽狂澜, 高价抛出离场, 又如何在海城股市兴风作浪。   可以说股民们不知道的事儿, 甚至连证券交易所都搞不清楚的事儿,他摸得清清爽爽。   这些调查资料汇集起来告诉他的就是一件事:这是条大鱼。   即便她现在手上没多少现金,但她有丰富的资产, 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把这些变成钱。   庞老板是个土匪般的生意人, 做生意到底选择强抢还是按规矩来, 取决于对方的实力。   他估摸了一趟之后, 决定对周秋萍采取规矩手段。因为一来不是一笔头买卖, 实际上他也不肯定要往油井里砸多少钱。二来如果闹狠了的话,卢振军肯定会跟他翻脸。   这老小子有复杂的军方背景,惹毛了他,未必会卖自己的脸。   况且周秋萍又弄了个港商背景,不比大陆的土鳖好盘。   他还是先礼后兵为妙。   为了放长远的眼光,庞老板还费了一番心思,倒腾贷款的事。   他先是扣留了一部分周秋萍发给他的货物的利润,在乌克兰租了厂房,挂上招牌,然后从国内订购机器,像模像样地要搞一家方便面厂。   没错,就是去年他在布达佩斯搞的那一套。   只不过这回他更狠,他要以这家根本就没生产的工厂为抵押,从银行搞贷款,用它来当货轮的首付款。   空手套白狼,就是这么套出来的。   周秋萍饶有兴致,还跟他打听:“你怎么想起来又做方便面啊?”   庞老板却一本正经:“我跟你说实话,你要是真做的话,在乌克兰搞方便面肯定有市场。你们不也经常弄方便面过来换东西,大老远地折腾一圈。还不如直接搞。”   他的本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费心在干这件事,正因为这项投资看着像模像样,所以才可能从人家银行里拿到钱。   不然一眼看着就是假的,老毛子又不是傻子。   不曾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秋萍还真来了兴趣。她现在对食品行业很感兴趣,尤其是速食品,方便面有个别称就叫速食面。   她扭过头问卢振军:“方便面市场怎么样啊?”   卢振军到今天为止依然不赞同她和庞老板做生意,但事已至此,他又不好硬拦着,只好含糊其辞:“是不错,在市面上很受欢迎。”   说着他又开始苦口婆心,“你们还不如搞方便面厂,踏踏实实地做生产。乌克兰盛产优质小麦,本来就适合做方便面。他们又爱吃,到时候肯定不愁销售。国内搞方便面很成熟了,直接引进生产线就行。”   庞老板可没那兴趣,他是做大生意的人。别看他前脚还在羡慕轻工业品利润高,后脚他又瞧不上这些东西了。   周秋萍却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搞个食品厂有前途。”   庞老板大惊失色,搞什么食品厂啊?他还指望从她手上榨取更多钱投入到油井里去呢。   周秋萍却意味深长:“有个食品厂,以后再搞贷款就有现成的理由了。”   卢振军总觉得自己又深深地坑了一把乌克兰。   实际上,作为从小阅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长大的人,他很喜欢乌克兰,那是保尔·柯察金的家乡啊。   要是保尔·柯察金活到现在,看到红旗降落,估计会悲伤吧。   就在他软弱的短短几分钟里,周秋萍已经和庞老板谈妥了食品厂的所有权问题。   这个厂她要了,而且她会正儿八经投入生产。她准备向乌克兰的方便面市场进军了。   定下这一项,就意味着她肯定要跑一趟乌克兰,一个是她要亲眼看到船,并且带着人去验船,才能掏钱买货。第二个就是食品厂,她还得安排工程师去现场测量厂房,才好定做成套的方便面生产线。   如此一来,正月十一当天,高晋同志可以带着孩子们回国的时候,这寒冷的大冬天,周秋萍却不得不踏上去乌克兰的旅途。   临走之前,布达佩斯还发生了件既轰动又可以当做不曾存在的事儿。   轰动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一桩谋杀案。   当做没发生的原因,是因为被谋害的对象是大名鼎鼎的蛇头——赵老板。   为啥他受害警察都懒得管呢?   一个是现在社会治安急剧恶化,恶性案件频发,警察已经疲于奔命。   另一个就是因为大家都心中有数,知道凶手是谁。   什么人呢?赵老板办出来的人呗。   按道理来说,赵老板在舌头中口碑相当不错,通过让对方带货出来的方式,甚至可以说是近乎于免费让他们出国的。夸张点讲,对想出国的人来讲,他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大善人。   都这样了,对方为什么还要恩将仇报呢?   周秋萍和余成他们听到消息,去医院探望赵老板时,就听到平常还端着文人架势的赵老板破口大骂:“操他妈祖宗十八代!先把老婆送出来,他老婆能干什么?不跟人膀肩,靠什么过日子?出门做生意,一个女的没保护人黑手.党都盯着抢。这种事都能怪在我头上?我真TM倒了八辈子血霉。”   原来是因为之前有人走他的门路出了国,到了国外跟人姘.居了。这种事在国外极为常见,单身女性在本国生存都难,何况是到了异国他乡。   尊严这个词,在生存面前,轻飘飘地不值一提。   这女人的丈夫知道了,也想办法办了出来。他本来想跟奸.夫淫.妇拼命,奈何人家请了保镖,根本近不得身。   一怒之下,他就把恨意转到了赵老板头上,认为就是因为他办了人,所以才搞得他妻离子散。   偏偏赵老板和大部分从国内出去的生意人一样,并不喜欢请保镖,于是就中招了。   谢天谢地,当天正好小陆过去找他说厂房合同的事,顺手救了他一命,只叫他留了皮肉伤,而不是直接被捅了肚子。   现在,小陆很有资格嘲笑他:“要你请几个安保,死活不肯。你省这钱命没了,留到地底下花呀!”   呵!当他不知道这家伙想什么吗?觉得他们山海公司背后其实是有公字头的,害怕没收到他的财产呗。   想这么多,好像谁看得上他一样。   小陆又给他透消息:“你以为他真为了个女人要杀你呀?不是的,人家就是杀人抢劫。在赌场输红眼了,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准备动你的手。”   都说1992年前抵达布达佩斯的人,只要不是傻子或者遭受了意外,都能挣到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要你肯辛苦,哪怕从别人手上批货出去卖,也照样能赚不少钱。   那为什么有华人穷困潦倒呢?黄赌毒呗。尤其一个赌字,匈牙利来自整个东欧的华人赌博现象非常严重。大把大把的往赌场里送钱,送的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   小陆又吓唬赵老板:“在赌场输了钱没过上好日子的,去了西欧也没发财的,说不定全都转回头找你算账,怪你把他们办出来了呢。”   在东欧遇害的赵老板也不止赵老板一个。有的人出来没混好,为了办出来又花了一大笔钱,曾经承诺的去西欧还搞不定,各种愤怒加在一起,看着蛇头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能不恶从胆边生吗?   还有人被大卸8块,直接丢进了多瑙河里呢。   所以不管是匈牙利还是其他东欧国家的警察知道受害者是蛇头,都懒得在这种案子上费工夫。因为凶手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是抢劫杀人的黑手.党,另一种就是被他们办出来的同胞呗。   赵老板吭哧吭哧的,气呼呼。   小陆生怕他不被气死一样,还故意刺激他:“反正你被杀了,抓到了,人家撑死了蹲10年大牢不得了了。”   周秋萍在旁边跟听故事一样,不由得惊讶:“谋杀啊,十年?”   她早就听说这些国家废除死刑了,但不至于杀人犯就关10年吧。   赵老板又开始阴阳怪气:“是执行苏联时代的政策呢,只抓□□,刑事犯罪那是人民内部矛盾,不算什么。匈牙利好歹还10年,苏联只有7年。”   周秋萍感觉白听了一回天方夜谭,实在不知道该评论什么了。   赵老板今天拆线出院走人。   大夫过来给他做了检查,宣布他可以走了。   他们走上大街时,碰上前面一大队人,打着横幅,嘴里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地往前走。   赵老板跟小陆都变了脸色。前者骂了一句什么,后者则赶紧让周秋萍他们转过头去。   好在他们旁边就有座雕像,倒是替他们遮挡了一二。   好不容易等那一群人离开,周秋萍才开口问:“怎么了?”   赵老板重复了一遍他们的口号,咬牙切齿道:“中国人滚出去。”   匈牙利在驱逐华人,种族主义分子、反公分子以及法.西.斯分子都把华人当成敌人。碰上他们就倒大霉了。   雕塑旁有个匈牙利本地人在拍照片,好奇地朝他们的方向投来一瞥,然后嘟囔了一句:“ Chinese?You'd better go back.”   说着他就离开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老板突然间开口:“你们要去乌克兰吗?我跟你们一块去吧,我看看那边有没有市场。”   小陆劝他:“你还是算了吧,乌克兰又不是移民国家。现在乌克兰的情况还比不上匈牙利呢。你把人办过去,到时候人家活不下去,直接提着把刀捅了你,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老板却傲娇的很:“老子在布达佩斯做生意的时候,街上还看不到华人呢,走出去都是一道风景?”   周秋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就这?好像有点侮辱布达佩斯旅游城市的名声。   但赵老板真打定了主意。   他一个专门做贩人生意的人,现在对布达佩斯有心理阴影,又不愿意回国,也不想找个地方当寓公,那只能开拓市场去。   晚上回家,周秋萍和阿妈说了这事。   高兴同志居然还点头,表示赞赏:“这人要不发财才怪,能折腾敢折腾,才能发财。”   放在她出国前,拜看电影电视剧所赐,她觉得蛇头一个个都穷凶极恶。但人出来久了,看到了事情多了。对各种事物的认知也就变了。   比方说蛇头,国内照样有大型的公家公司专门做这种“劳务输出”。他们通过代理人跟国外的蛇头合作,给人办护照,一个人抽1400~2400美金的“劳务管理费”。   跟他们一比起来,小打小闹的蛇头都不算什么了。   高女士只感慨一回,又开始操心女儿:“你多带几个人过去,听说乌克兰已经乱了。那个庞老板也霸道的很,还不晓得他要怎样搞三搞四呢。我跟孩子坐飞机走,安全的很。”   周秋萍赶紧喊停:“你可千万别,我这边怎么都好说,你跟孩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老太太有自己的心眼:“怕什么呀?小明还在呢,小卢怎么可能不管?他肯定安排的妥妥的。”   周秋萍惊讶地看着自己老妈,可以啊,都会算计人了。   但她还是十动然拒绝:“不用,我跟卢老师建议了。他之前在苏联的生意基本集中在俄罗斯莫斯科周边地区。现在也应该进军乌克兰市场。现在那里乱,某种程度上说是好事。乱就意味着大家需要安全,需要更多的安保力量。他可以再拉一批退伍兵过来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国的大部分部队不是为了提防美帝而是苏.修。所以在中苏两国关系缓和之后,就开始大裁军了。   因为任何时代,任何国家养部队都是件烧钱的事。尤其国内以及明确目标搞经济建设。这么多青壮年全都放在部队里肯定不利于经济发展啊。   这几年功夫,退伍兵应该会越来越多。而社会的经济发展又没办法提供这么多工作岗位,时间久了会导致很多矛盾。   这也可以称之为改革阵痛吧。   刚好卢振军这边需要人,那能扒拉几个就几个呗。起码可以壮声势,碰上人家黑手.党都不怵。   老卢同志当然心动。他这一天天的想方设法干的就两件事,一个是给人找活干,第1个就是扒拉钱。   开辟新市场,可以同时满足这两点需求。加上匈牙利这边局势又不太妙,老卢就派人了呗。   而且他派的还不少,整整12个人,可以凑成一打了。   庞老板挺不满意的:“什么意思啊?不放心我老庞,以为我想干什么吗?”   周秋萍一本正经:“庞老板,你想的也太多了吧。你也说了,那里就只有一个厂房。办厂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跑过去那么一大摊子,手上不带着人,难不成要我自己做?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庞老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老板就绵里藏针:“不是你掏路费,你管人家过去不过去呢。人家女同志出门排场大点不行啊?”   庞老板也懒得管了,直接挥手:“走吧,走吧,我可没工夫白跟你们耽搁。”   他们赶时间,直接坐飞机去的基辅。   此刻的乌克兰还是冰天雪地,下飞机时大家都冻得够呛。   好在庞老板在乌克兰也算是有点根基,起码早就安排了车子过来接人。   应该是因为天气冷,车子开在马路上都看不到什么行人。偶尔有人经过,也戴着厚厚的大帽子,起码遮挡住了半边脸,叫人看不清楚他们的神色。   石磊这回过来给他们做翻译,上了车之后就一直盯着外面看,他想看清楚行人的脸。   从苏联正式成为历史之后,他还没踏上过原苏联的土地。他很想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对这件震惊世界的事又怎么看?   庞老板瞧他的样子就好笑:“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乌克兰的道路是乌克兰人民自己选的,好与不好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可没瞧出来,他们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突然之间,石磊大喊一声:“停车!”   爹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就是乌克兰本地人,根本听不懂中国话,还是石磊又用俄语说了一遍,对方才茫然。   庞老板不耐烦:“你小子干什么?现在停什么车?冻死了,赶紧去旅馆住下。”   石磊却坚持:“让你停就停。”   周秋萍也开口道:“停一下吧,反正也不急这一两分钟。”   车子停在了路边,石磊往后面跑。4个轮子多快呀,刚才他们说话的时间,车子已经开出去老远。   庞老板一边招呼司机开车掉头一边骂:“你个蠢货,上车,上来开过去不就行了。”   好在轮子够快,否则他还有一肚子脏话直接把对方骂的怀疑人生。   庞老板还在酝酿情绪的时候,车子又停下了。   这回他不用再追问石磊到底发什么疯,他自己已经看到了。   墙上贴着宣传画,一排4个人,有大名鼎鼎的西特乐、还有思大林,后面两人是中国的某任领导和另一张周秋萍不认识的脸,还是余成在旁边解释:“金……”   哦,原来是朝鲜的领袖。   他们宣传画上方写的单词翻译成中文就是两个字:屠夫。   石磊跳下车去了,要撕海报。   原本一直骂骂咧咧的庞老板也咒骂了一声,跟着跑过去,嘴里骂着:“什么狗屁玩意儿?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   余成和周秋萍也变了脸,跟着下车。   然而不等他们撕掉海报,旁边突然间围上一大圈斯拉夫人。   看样子这事儿善了不了。 第454章 魔幻现实主义   情况急转直下。   斯拉夫人人高马大, 用不礼貌甚至难听的话来形容,叫做远看像座山近看像头熊。   天哪,周秋萍知道这种比方很不像话, 但她真的很害怕呀。一群壮汉步步紧逼, 那阵势真的让人心惊肉跳。   甭提什么四两拨千斤,但凡真正打过架的人都知道一力抵十巧。人家一拳下来直接把你打吐血了, 你还巧个啥呀, 赶紧保密要紧。   余成他们也在步步后退,只觉得把女同志以及弱鸡选手围在中间。他们互相交换眼色,在好汉不吃眼前亏和硬杠到底之间反复横跳。   前者好像太没面子了,退伍兵们尤其不能接受。他们是要用拳头打天下的,倘若传出去刚到乌克兰,碰上对手他们连拳头都不敢出, 传说去以后谁还会找他们保平安?   可对方真的人多势众啊, 足足有他们三倍多, 尤其是最前面那几位,搞不好也是退伍军人出身, 大家真交起手来, 实在没胜算。   庞总是一位相当识时务的人, 废话,他要没眼色,在他爹妈靠边站的那几年, 他早就被打死了。   他眼睛盯着打头的那一位,心里想着擒贼先擒王。   结果不等他给余成使眼色, 旁边居然冲出了一队人马, 冲着墙上的海报大吼大叫。   周秋萍差点脱口而出:达瓦里氏。   同志啊同志, 她就说保尔·柯察金的家乡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红旗还无动于衷。   两波人马自己先吵了起来。   退伍兵们都下意识地看周秋萍, 按照卢总的指示,他们得听她的话。   但是周秋萍能怎么办呢?她也听不懂这两拨人在吵什么呀。   他们趁机溜之大吉,好像不太厚道。   但是乌克兰的局势已定,中国已经认可了乌克兰的新政权,两国建立了正常的外交关系。这个时候他们要站在达瓦里氏那一边,那是挑战新政权。   所以她只能用眼睛瞥其他几位,看他们是什么打算。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管是石磊还是庞老板的表情都非常古怪,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周秋萍再看余成,但后者的俄语水平也就仅限于打招呼而已,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还是最后庞老板手一挥招呼大家:“快走。”   众人趁机退了出来。   石磊上车就骂:“艹他妈祖宗十八代,这帮神经病比那帮神经病还神经病。虽然说不能侮辱西特乐,如果当初西特乐成功占领了苏联,他们早就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了,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   周秋萍猛然扭过头,看着那群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半晌才冒出一句:“合着是西特乐救了我们的命?”   我的个亲娘哎,这究竟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她听到了也感觉是被雷劈呀。   车子往前开了一大截,余成才看着庞老板开口:“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维护领袖。”   他们这些官倒,就是享受特权最厉害的这波人,反而对国家没有一句好话。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说的就是他们。   庞老板没好气:“谁说我维护他了?老子本来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的!老子的人生全被耽误了。”   小陆没好气:“那你刚才冲啥冲?”   “老子是受不了这个羞辱。西特乐算个球,那个姓金的又算个什么鸟东西?凭什么跟他摆在一起?思大林也就算了。要是就他两个人,随便说啥我都不在乎。我不能让其他人拉低了档次。”庞老板唾沫横飞,“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然而原则也坚持不了,街上墙面贴了这种海报的多了是。他们开车经过时就看到了好几张。   可这回大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宁可装鹌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周秋萍干脆跟庞老板闲聊:“你的俄语还挺好的啊。”   庞老板牛气轰轰:“我们家我哥我姐都在苏联上过学,我小时候还想着要到苏联来留学呢。结果眼睛一眨,中苏就断交。学了也就学了。”   闲聊的功夫,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前。三层高的小楼,是那种典型的乡村别墅风格。在冰冷的乌克兰的冬天,暗红色的砖墙就像熄灭的火光,反而让人觉得凄凉。   庞老板招呼大家下车:“将就着,先暂时在这边住。”   他看众人都在打量别墅,“不是我舍不得掏钱招待你们,是我们中国人不能被人当成冤大头宰。我告诉你们,现在只要是外国人住在这边,不管什么酒店,都是100美金一个人一天。这不是抢钱吗?我看老毛子是穷疯了。”   假如没那十几个傻大兵,他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假大方一回。加上这么多人,一天要多掏1000多美金。做梦吧,打死他都不花这冤枉钱。   就是这栋小别墅,一天的租金也要500美金,比他们总统一个月的薪水都高。   也就是这么个小破楼而已。   好在周秋萍他们也无所谓,有地方住就行。他们特地跑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欣赏冰天雪地里的乌克兰,而是搞钱。   况且这楼也不破呀,里面收拾的相当干净。床单是乳白色的,看着就刚清洗过。剪紫色的被套也干干净净。暗红色的木地板走上去没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年份应该还不是很久。天花板上还吊着玻璃灯,白色的半球形,除了橘黄色的台灯是暖色调之外,就连台灯边的烟灰缸都是和冬天一样的冷色调。   周秋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   余成从后面抱住他,把脑袋搭过来,蹭了蹭她的面颊,安慰她道:“没事的。”   他以为她是在为现在的乌克兰伤感。   他们这辈人虽然比不上卢振军他们,但依然会有苏联情节。   周秋萍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爸现在到国内了吗?”   余成苦笑:“应该到了。”   其实本来到不了。   因为余老头犯轴,好像他故意糟蹋自己,人家就会对他举手投降。他不肯坐飞机,非要闹腾着坐火车回国。   说他人穷命贱,没资格坐火车。   还是卢振军吓唬他,说现在火车上抢劫案特别多,尤其盯着中国人抢。   他这才作罢。   如果光这样也就算了,坐飞机他也作妖。   匈牙利限制人携带外汇现金离境。因为中国人不习惯使用支票,所以他们是重点检查对象。   临走之前,余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在身上偷偷藏现金,直接走账户转回去就行。   可惜老余头自己吃过的盐比儿子吃过的饭还多,根本不理会,愣是藏在内裤口袋。   他以为大冬天的人家海关官员总不能扒了他的内衣吧。殊不知匈牙利的海关相当狠,别说他一老头子,连女同这个内衣都能扒下来检查。   这下好了,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口挪肚攒的一点美金被收的一干二净。   他要跟人家拼命,对方是按照袭警的标准对待的,直接给了他一拳。   要不是余成他们赶紧过去道歉,人估计要被抓走关起来了。   余成就不明白了,他爸就不能安生点吗?非要折腾个没完没了。   以为折腾着他妈就会开口把他留下来?事实上,那天他妈根本就没去机场。   一个做错事的人一点歉意都不表达(也许他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吧),还指望别人自动原谅他,甚至还要迁就他。   这不是在做梦吗?   真是越老越小,老小孩了。   可惜小孩子可以说年少无知不懂,老人呢?要是难听点讲,就是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肚子里。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余成都能毫不犹豫地吐槽。可这是他亲爹,他能说什么呢?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好在女友没追问细节,只点头表示:“平安回去就好,省得你哥他们等的着急。”   余成在心中苦笑,他怀疑他哥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希望他爸永远不要回去。   这么想似乎很冷酷,但他哥现在对他爸也头痛的很,甚至都不敢跟自己老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太丢人。   偏偏他哥又不好把人推到他面前,因为秋萍全家都知道了他爸的丑事,他爸自己也不愿意跟他们待在一起。   那只好他哥自己担着了。   周秋萍没询问男友为什么沉默,直接开口招呼人:“咱们下去吧。”   其他人的动作更快,都已经在一楼大厅等着了。   瞧见他们下来,正在抽烟的庞老板叼着香烟点点头:“走吧。”   这套别墅是就近租的,工厂离别墅开车不到半小时。   车子停下时,周秋萍看着前面大片厂房,狐疑地转过头询问庞老板:“你不会告诉我这儿你全都租下来了吧?”   好大一片,光是车间模样的房子就有六七栋,后面一排三层楼结构的建筑是典型的职工宿舍模样,一二三四,有四栋楼。   庞老板点点头:“是啊,以前这里是这一片最大的罐头厂。现在设备已经被卖光了,就剩下个厂房。”   余成奇怪:“设备能卖掉就代表应该有市场,他们为什么停产了?”   “没原料。”庞老板不耐烦道,“设备是拆了当废金属卖掉的。他们这里拆的东西多了,不卖废铜烂铁,连饭都吃不上。”   真凄凉啊,罐头厂也是食品厂,里面的职工居然也会跟着饿肚子。   厂主已经等在厂房门口,他听说真正的老板过来了,十分担心对方只要求租一个车间。事实上,以这里厂房车间的宽敞程度,一个车间已经足够装上成套的方便面设备,然后转动生产了。   如果这样的话,剩下的车间怎么办?工厂会损失一大笔租金的。   长着浅黄色头发的厂主一直在认真地强调这里究竟有多适合当工厂。因为以前就生产罐头的,所以交通非常方便,卡车开出去不到一小时就可以上火车线。   而且乌克兰是出了名的粮仓,这里粮食原料便宜,适合生产面条。   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搞清楚方便面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那种挂面。   庞老板似笑非笑,用俄语揶揄对方:“这么好,你干脆自己搞得了,刚好可以带着你们厂重新换发生机。”   厂主可能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嘲笑自己,胡笑着摇头,一直强调:“我不行了,不行。”   他带着人参观工厂,把七个车间都走了个遍。   周秋萍表示只想租两个车间,那么年租金两万美金就OK了。   厂主请求她把所有车间都租下来,租金为4万美金,他只要4万美金就好。   他只是不想这些厂房空着。因为空的时间长了,厂房会坍塌。如果能够租出去,哪怕是简单的被当成仓库使用,那么承租方也会管理。   这工厂是二战结束后,他还是个小伙子时,跟工友一砖一瓦的盖起来的。   周秋萍沉默了一瞬,开始思考这么多厂房到底该怎么用。   乌克兰的地理位置很好,位于匈牙利和俄罗斯中间。这两个地区方便面都有市场,而且目前他还没听说有大型的方便面厂家。他们的方便面都是从国外运来的,有中国大陆有日本也有台湾。   但因为交通费用问题,运方便面过来卖其实并不划算,除非是罐头换飞机那种以货易货的贸易,各取所需。   直接销售的话,显然是在本地建厂更合适。   当然,这也有风险。首当其冲的就是政策和社会治安问题。   从苏联分解出去的国家和东欧一样,法律建设严重滞后,有法不依,无法可依的情况比比皆是。搞不好她把钱砸进去了,后面政策却一天三变,她只能吃哑巴亏。   而且长期存在的经济问题让社会变得动荡,抢劫杀人之类的暴力事件急剧上升。在这里做生意,说不定工厂就是靶子,会引来其他人的觊觎。   尤其是在工厂规模大的时候。   她踟蹰了半天,终于开口提要求:“那我们只能用库邦币支付租金了。因为之前在你们国家出的货,他们付的就是库邦币。”   厂主皱起了眉头,显然很不乐意接受乌克兰发行的新货币。在任何萧条时期,人们都更加信任自己眼中的硬货币,这和爱不爱国没有任何关系。   他嘟囔着:“我宁可是卢布。”   石磊把话翻译过来。   周秋萍认真道:“要不我们干脆一块儿去银行,直接兑换成卢布吧。”   厂主又皱起了眉毛。   当初卢布是在苏联全境内都能使用,包括现在,俄罗斯和其他独联体国家也用卢布。而乌克兰发行的库邦币不一样,只能在本国境内使用。   他想了半天,还是摇头,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算了吧,说不定哪天就突然间把卢布给禁了。谁知道他们呢。”   周秋萍笑道:“要是你也觉得不放心,那不如赶紧把它兑换成美金吧,好歹还安心点。”   然而厂主却露出了嫌恶的神色,什么话都没说。   庞老板之前做过背景调查,朝他们挤挤眼睛,语气揶揄:“这可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   说的好像他家父母跟布尔什维克的信仰不同一样。   厂主不在意他们说小话,只勉为其难地点头:“可以,但是用库邦币的话,租金的上涨程度要每年上涨10%,租期还是15年。按照机器进场调试开始计算租期。定金照旧1万美金,如果6个月内机器不进场,就代表合同自动作废,1万美金的定金不退还。”   之前用美金结算时,这个上涨幅度是1.5%。可见这位厂主对他们国家新发行的货币也没有充足的信心。   周秋萍痛快地点头答应:“可以,等我们的工程师过来测量确定机器进场没问题,我们就签合同吧。”   说曹操曹操到。   小陆派到火车站接人的退伍兵已经过来了。   看到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周秋萍笑着上前主动和人握手:“孙厂长,您还亲自过来呀?我真是受宠若惊。”   孙厂长就是江州农场自建方便面厂的负责人。当初他们厂的生产线就是卢振军从华侨农场给扒拉来的。   后者当时觉得这生产线是鸡肋,没啥用,生产的方便面也不知道该卖给谁。结果后来孙厂长他们搭上了周秋萍的贸易线,方便面一进仓库就被拖走,根本不愁销路。   华侨农场的人知道后期的鼻子都歪了。每次开会都要阴阳怪气一番,说他们从兄弟碗里抢饭吃,不够意思。   孙厂长他们才不管呢,任尔风吹浪打,他们自顾自的闷声发大财。   孙厂长也和她握手,笑道:“能见到周经理你,才是我的荣幸呢。怎么,你就是觉得国内盘子太小,干脆到国际上来大展拳脚了?”   周秋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是因为国内有你们这些高人在,市场都已经饱和了,哪里轮得到我。我这没办法,才跑到国外来混饭吃。来来来,给我介绍介绍各位专家。”   她说话时一抬头,正好碰上有人把帽子口罩摘下来,顿时惊呆了:“哟,李工,是你啊,您怎么过来了?”   李工露出苦笑:“我都一把年纪了,你们非要不放过我,我还能怎么办?”   卢振军是什么人?他以前是部队的政委。他要给人做思想工作,除非碰上周秋萍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货,否则一做一个准。   像李工这样兢兢业业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同志,正是他最擅长做思想工作的对象。   就谈了半个小时,可怜的老同志便扛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先过来看看。   因为卢振军说了:“目光要放长远点,莫斯科有麦当劳,你怎么就不能在乌克兰卖炸鸡呢?你们做的设备炸出来的鸡块在海城卖的好,在乌克兰怎么就不能卖?”   彭阳愣住了,下意识地强调:“这边开的是方便面厂,不是炸鸡啊。”   然而周秋萍却眼睛一亮,没错,其实她可以在乌克兰也生产速冻食品的。   苏联本来就是鸡肉消费大国,莫斯科市长曾经还邀请肯德基去他们那里开店,结果前年让麦当劳捷足先登了。店里生意特别好。   如果她在乌克兰生产半成品炸鸡块,应该会有市场。比起去店里吃,自家消费显然花钱更少。很适合已经陷入经济危机的俄乌两国。   甚至她还可以在乌克兰开像香香鸡一样的街头连锁小店。这回不卖奶茶和炸鸡,而是泡面配炸鸡,就像那种泡面小食堂。   方便面从工厂直接出来,味道自然是无损复制。   而炸鸡块是深加工过的半成品,在街头小店简单油炸过就可以出锅,同样风味有保证。   这就是很好的连锁餐厅模式呀。甚至她不需要直营,只要有一家示范店开出来,其他店就可以做加盟。   她把握好核心的食品加工厂即可。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催促:“走走走,都进去好好看看,我这生意能不能做起来?全都靠你们给我掌眼呢。”   她又转头冲厂主微笑,“如果我们工厂能够顺利开工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工人希望回来上班?如果他们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我们的招聘。我们过来是想参与乌克兰的经济建设的,而大家本来就是工厂的一部分。”   石磊帮她翻译的时候,表情奇怪。她觉得从国内找工人过来,应该会成本更低更好管理。   但周秋萍考虑的是乌克兰的局势。   一份到时间就发薪水的工作对普通乌克兰人民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过来破坏工厂生产就是在侵犯他们的利益。正常情况下,他们会选择跟工厂站在一起。   至于里应外合倒卖设备什么的,周秋萍还真没考虑。   乌克兰的情况跟国内不一样。乌克兰重工业特别发达,现在停产的工厂太多了,里面机器设备哪个不能拿出去卖废铜烂铁?可关键问题在于你没门路还真不好卖。   现在他们国家卖废铁都是往外国卖,本国根本消耗不了这么多东西。   如此一来,她还担心什么呢?她还不如担心工人是酒鬼,会耽误工厂生产。   周秋萍认真地强调:“我头一项要求就是不招酒鬼,我不能因为工人的嗜好而耽误了生意。”   厂主露出了笑容,痛快点头答应:“我会通知大家的。”   能够把工厂顺利租出去,就能给大家找到工作。他这个厂主,应该算尽责了。 第455章 拿银行贷款   勘测工厂需要时间。如果厂房和标准生产线不匹配, 后者还得进行调整。   孙厂长和李工他们去忙碌了。   庞老板无所事事,随手摸出包香烟直接丢给那淡金色头发的厂主。   后者被迫接了,眼睛盯着香烟, 表情古怪。   庞老板说了句俄国话。   不知道为什么, 周秋萍总觉得这位叫诺维科夫的厂主似乎愈发窘迫了。   余成走上前,拿了他被迫接在手上的香烟, 撕开来, 自己拿了一根,然后又递到诺维科夫厂主面前,后者取了一根之后,他又给其他人分了分。   最后烟盒里只剩下两根烟了,他塞回给了庞老板。   庞老板嘴里嘀咕了一句:“屁事儿真多。”,然后才收起香烟。   这回他说的倒是中国话了, 显然并不希望诺维科夫听懂。   周秋萍有些疑惑, 因为余成并不抽烟。   准确点来讲是他以前其实抽烟, 但没什么烟瘾。   后来被分配跟她一块儿去倒卖国库券之后,他觉得在女同志面前抽烟不合适就刻意地控制。   再后来, 他们生活在一处, 家里有小孩, 抽烟更不合适,他就彻底不碰烟。甚至后面到了社交场合,他也直接表态不抽烟。   今天又是为什么呢?庞老板并没有硬塞烟给他, 甚至递香烟的对象也是乌克兰的这位厂主。   苏联抽烟的人太多了,不分男女。周秋萍不相信他一个堂堂罐头厂的厂长连香烟都没见过, 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和朱莉一道避在了旁边。   诺维科夫倒是想起来要尽主人的责任, 他朝厂房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了个年轻小伙子。   说实在的,白种人的相貌在周秋萍看来都大差不差,她也不知道这小伙子是不是诺维科夫的亲戚。   小伙子走过来,用英语跟她们打了声招呼,询问她们要不要在厂里继续逛逛。   余成叼着香烟过来,主动提议:“走吧,我们看看宿舍要不要检修。”   等走过一栋车间,他就掐了香烟,夹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几人看完宿舍之后都觉得应该在门口加棉帘,虽然美观程度会下降,但挡风保暖效果会大大增加。   那个乌克兰小伙子全程沉默,除非大家开口问,否则他什么话都不说。   一行人要出宿舍楼的时候,他才主动开口:“你们是中国人吗?你们的改革开放不错。”   周秋萍没听懂改革开放的英文,还是朱莉帮忙翻译了一下。   没等他们表态,小伙子就发出懊恼的抱怨:“真是蠢货,他们怎么会搞休克疗法呢?这根本就不适合俄罗斯,会连累死乌克兰的。改革,改革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周秋萍想了想,最后用散装英语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们国家领导有个说法叫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每个国家发展想找到合适自己的道路,估计都不简单。”   他们回到车间时,男人们已经抽完了烟,工程师们也量完了基本数据,正在设计该如何安排生产线。   周秋萍开口问:“有大问题吗?”   李工颇为审慎:“应该没有,我们再看看。”   周秋萍点点头,主动提议:“那我们就去注册公司吧,有了公司才好正式签订合同。”   之前庞老板和工厂谈,都是用他那个皮包公司的名义。现在既然她决定正式接手,认认真真地在乌克兰搞实业,当然不能这么来了,得有正规的公司。   现在乌克兰也在招商引资,去年年底刚确定苏联落幕,今年年初他们就颁布了外国投资法,确定外资企业的标准是一年内在乌克兰投资额不少于注册资金的10%或者不少于10万美金,也给了税收优惠,比方说免收进出口关税以及三五年内免收所得税。   最神奇的是其中一条,眼下乌克兰正在完成国家财产私有化进程。外国投资者也可以参与,私有化完成之后,他们依法获得私有化财产。   不知道这法律会不会变化,会不会将来在国际上引起纠纷。   诺维科夫乐见周秋萍的积极,就像大部分刚从社会主义制度里走出的工厂管理者,他们最关心的不是谁来经营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的事业,而是工人的出路。   周秋萍主动提出可以在原工人里进行招聘,诺维科夫就积极响应:“没问题,我带你们过去。你们想在乌克兰投资办公司,审批很快的,最快三天就能批下来,最迟也就是三个礼拜。不过不会那么晚。”   周秋萍好奇了一句:“为什么?”   她觉得按照眼下乌克兰政府机关办事的低效率,三个礼拜的审批时间真的不算长了。毕竟大家的毛病都差不多,在国内,这个时间给你拖上三个月也正常。   诺维科夫发出了笑声:“批准只要签个字就行,三个礼拜是为否决申请而准备的,那个要写书面报告的。”   大家都发出了会心的笑,算是理解了他的未尽之意。写书面报告多麻烦呀,现在的乌克兰积极欢迎外国投资者。   其实乌克兰对外商的优惠条件有很多和国内有异曲同工之处。国内还有那么多假外资企业,凭什么觉得乌克兰没有呢?法无明令即可为,商人的本质就是趋利啊。   诺维科夫的心相当大,直接陪着周秋萍他们去市政府办手续,把偌大的厂房完全丢给了中国工程师。好在里面的机器都已经搬完了,不然万一丢了什么到时候可真说不清楚。   车子重新开上了基辅的大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阳出来了的原因,街上的人似乎多了一些,前面一家店门前还有人排队。   朱莉小声询问:“他们是在排队买面包吗?”   去年年底在莫斯科时,她就发现每一家卖食品的商店门口总有人排队。大家都在竭尽所能把手上的钱换成食物,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车上唯二两位女同志都还算年轻漂亮,属于庞老板关注的对象。他的俄语水平不错,立刻就拿出来显摆:“这可不是一般的食品店,是意大利冰淇淋店。”   毫无疑问,在此时此刻的基辅,这绝对属于奢侈品。   诺维科夫的侄子也做了佐证,这家冰淇淋店6个球外加一点谷物碎片,就要花5美金。以乌克兰人现在的收入水平,这是一家人好几天的生活费。   年轻的乌克兰小伙子神色忧郁,显然不愿意多谈,只对中国客人感叹:“这种可怕的事,你们中国人肯定没办法想象。”   国家经济状况这么糟糕,还有这么多人为了奢侈品排长队。   他说的是英语,庞老板的英语不行,得石磊给他翻译了才能听懂。但他反应最快,在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直接嗤笑:“一回事儿,当初打仗,城内都人吃人了,官太太们永远排队买油条。多奢侈啊,跟这冰淇淋是一回事儿。”   石磊看了他一眼,没把话完全翻译过去,反而加了自己的理解:“困难都是暂时的,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大家都想放松下而已。我们打仗的时候,上海滩还有孤岛繁荣呢。”   周秋萍感觉她的安慰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拿战乱年代举例子,让人听得越发凄凉。   只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她而言是好事,说明基辅人民有消费欲望,希望在能力范围内,哪怕是奢侈一把也要好好享受生活。   那她的方便面和炸鸡块应该可以有市场。   车子快要开到市政府时,前面堵了一大堆人,不知道是在抗议还是集会。   司机把车停远了些,大家干脆走路过去。   经过商场时,有位年轻女郎凑上去伸出手来。   不得不说,乌克兰的姑娘长得真好看,走在大街上,简直五步一名模,能走高级秀又能拍商务的那种名模。   她冲着庞老板笑的时候,周秋萍甚至想到了那句话:妹子,放开那男人,冲姐来。   真好看呀,跟这个国家一样好看。   庞老板有点懵,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艳遇。   然而那姑娘已经自己行动,直接摸了庞老板的口袋,掏出了那包只剩下两根的香烟。   她自顾自地抽出一支烟,自己叼着,又笑眯眯地将剩下的最后一根烟重新塞回庞老板的口袋,接着挥挥手,同他道别。   周秋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合着这姑娘就是来讨根烟抽。   庞老板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磕碜谁呢?好歹都拿走啊。”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往前走,差点撞上一位乌克兰大娘。   那大娘默默地看着他,看得他下意识地又掏出了香烟:“要不来一根?”   他估计是气过头了,说的居然是中国话。   可那位包裹严实的大娘居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地接了香烟,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漆盒递回头。   庞老板更加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想推回去。   他要这玩意儿干嘛?   余成快步上前,伸手交接了,笑着朝对方点头:“色巴西巴。”   这句周秋萍听懂了,好像是俄语谢谢的意思。   大娘朝他们点点头,又转过头去,沉默地站着。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商店门口有一溜这样的人,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没看到青壮年男人。   大冬天的,孩子怀里抱着玩具,他们的妈妈或者奶奶则手上抱着望远镜或者其他东西,没有人吆喝,每个人都沉默。   几乎是瞬间,周秋萍就明白了,这是个小型的黑市。说它是黑市的原因在,商店门口墙上贴着禁止私下交易。连着贴了三条,其中一条是英语,叫她勉强给看懂了。   但好像也没人管。   巡逻的警察从他们身边走过,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这大概是他们保持体面的最后方式了。   年轻女郎上门讨烟只拿一根走。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则坚持要用自己的漆盒换烟。   还有诺维科夫,面对一包香烟时没办法压抑的窘迫。   周秋萍突然间明白余成今天为什么抽烟了,因为他要试图不动声色地维护诺维科夫的尊严。   直接丢一包烟给对方,像是打赏一样,是这位布尔什维克难以接受的事。   只有大家都抽烟,互相散烟,一人拿一根,他才能够坦然地接受。   她看了眼余成。   后者直接把漆盒塞给她:“挺好看的,苏联人的漆盒真有意思。”   周秋萍接过漆盒的时候,用指甲挠了挠他的掌心。在这一瞬,她的内心无比柔软。   因为她的男友。   庞老板立刻抗议:“你小子够可以的啊,老子的香烟换来的东西,给你拿去讨好女同志。”   大家都哄笑起来,气氛也活跃了些。   众人加快脚步,赶在基辅市政府工作人员下班之前,赶紧冲进去。   乌克兰的政府官员和莫斯科差别不大,都是那种慢吞吞的做派,集体树懒上身。明明一分钟就能办完的事,他们能给你磨蹭10分钟。   不过大家既然都套用了苏联模式,那乌克兰的官和商也同样联系相当紧密。或者更具体点儿讲要把商人替换成国营厂的负责人。   诺维科夫在前面开道,一路帮他们找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又是咨询具体细节,又是拿申请资料,愣是赶在他们下班之前把所有的流程都撸了个遍。   可惜起草申请需要时间,准备材料也需要时间。基辅工作人员绝对没有996的概念,到点肯定下班走人。   周秋萍只能回去准备好所有材料,然后明天过来递交。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跟打仗一样,先是在递交材料的当天就拿到了投资批准证书,然后签完了合同又马不停蹄跑去银行办贷款手续。   这回还是诺维科夫给他们当向导。按道理来说,他已经拿到合同收了定金,不需要再如此事必亲恭。   但周秋萍又给他画了大饼,请他帮忙当中人,介绍合适的原料供应商。   她开的是食品工厂,油、面粉以及鸡肉是最基本的需求,需要长期供应商。如果做的好的话,需求量肯定特别大。   孙厂长信誓旦旦,现在他们农场的小麦都没办法满足方便面厂订单,他已经从其他地方购买小麦了。   周秋萍也强调,她在中国的炸鸡半成品工厂,一个养鸡场根本不够,找了好几家养鸡场合作,才勉强能够维持。   这些说明什么?说明她是金主呀,她是能够源源不断给你下订单的金主。   诺维科夫以前是罐头厂的厂长,怎么可能跟农场不熟?有他当中人,周秋萍他们在找原材料这件事上,可以少跑好多路。   她直接招呼李工:“这些事就交给你了,我只管钱,其他的事得你负责。”   李工愁眉苦脸,他当初只答应卢振军先到乌克兰来看看啊,他真的没承诺要在这儿经营一家工厂。   他虽然会说俄语,但乌克兰都已经跟苏联闹掰了,联合其他逆子一道捅了老父亲。说不定人家以后连俄语都不说了呢。   周秋萍却摊手:“那你让我怎么办?就没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她又压低声音,跟人推心置腹,“您想想看,乌克兰是什么地方?重工业特别发达,要说军工业,除了俄罗斯就是他了。他们现在根本不稀罕那些,好多东西都直接拆了当废铁卖。咱们在国内流口水都得不到,在这儿根本不当回事。”   李工又想瞪她。   他在心里骂脏话,都说周秋萍是卢振军的学生,还真没说错。存心用钩子钩他呢。   他卖的是卡拉OK机和厨房设备,可他是搞军工出身的呀。他是军工厂的高级工程师。   周秋萍糊弄了国内的老实人,又去忽悠外国人,在诺维科夫的指点下,去乌克兰银行搞贷款。   这回她以工厂和美金为抵押,问基辅银行贷款相当于60万美金的库邦币。   银行的人相当奇怪:“你是外资工厂,你直接用美金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用库邦?”   说实在的,虽然乌克兰政府推行库邦,但这种货币在本国境内还比不上卢布受欢迎。尤其是库邦印刷技术粗糙,甚至被老百姓戏称为糖纸。   周秋萍煞有介事:“我可不敢用。我在街上用美金买你们的套娃,警察都过来没收,说我在私下非法兑换外汇。”   银行经理哈哈大笑,嘴里嘟囔着什么。   石磊没有翻译过来,显然是脏话。   自从经济动荡之后,腐败现象愈发严重。乌克兰的警察和俄罗斯的警察一样,被主动行贿的中国人养刁了胃口,已经迅速适应了新规则,开始主动敲诈了。   库邦不受欢迎,外国商人有美元和厂房作为抵押,想贷就贷呗。   银行相当痛快的地同意了这笔贷款。   等到签完贷款合同,周秋萍才暗自松了口气。   好了,现在她应该去造船厂看她的万吨巨轮了。   她抬起头来朝庞老板微笑:“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张罗下吧。”   正月十五都过了,新年已经结束,可不得精神抖擞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第456章 尼古拉耶夫造船厂   周秋萍说干就干, 拿到贷款便出发。   黑海造船厂是苏联境内唯一的航母总装厂。在漫长的时光里,地图上甚至找不到它的存在。   但从去年8月份开始,尤其圣诞节当天红旗彻底降落之后, 这种情况发生了突变。   失去了苏联订单的黑海造船厂不得不想办法自救。冷战结束, 原苏联国家的军方忙着卖船卖舰还来不及,谁还愿意掏钱造船。那就赶紧转民用吧。   但悲剧在于, 苏联境内工业自成体系, 给他们下订单的国家基本上都是原社会主义国家。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红旗纷纷倒下,原政府接二连三地下马,大家都忙着从公有到私有的转变,谁还掏钱继续支付订单呢?   周秋萍要买船, 一开口人家造船厂就愿意接待, 正是因为他们有货船砸在手上, 现在无人买单。   从基辅到尼古拉耶夫,据说是可以坐飞机的, 但是飞机航班稀少。具体什么时候有?说不清楚。   苏联解体并没有让乌克兰稳定下来, 相反的, 整个社会更加动荡。大批工厂停工,还在工作的人也心不在焉。   大家也懒得等航班了,直接坐火车。反正两个城市之间隔了500多公里, 并不是漫长的让人无法忍受。   只是火车条件让人不敢恭维,比东方快车差远了, 卧具又破又脏, 车子速度慢到让人崩溃。   斯拉夫人爱喝酒好像不分俄罗斯和乌克兰, 本地乘客上了车, 第一件事是脱衣服,二件事就是掏出白酒瓶,然后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在接下来刷了一下摸出的下酒菜。   衣服大家都穿的差不多,白酒也看不出高低贵贱,唯有下酒菜最直观体现了大家的经济水平。   有人拿着半只烤鸡,有人就着一块熏鱼,最神奇的是周秋萍看见还有人靠着一块黑面包下酒。撒在黑面包上,白花花的不知道是盐还是糖。   好在车厢里人的酒品不错,具体表现为喝完了就倒头大睡,而不是发酒疯。   让周秋萍惊讶不已的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设置闹钟或者生物钟的,明明都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到了站点,却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立刻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下车去。   途中经过小车站,他们看到了更破旧的火车,等候上车的人似乎是本地农民。   和周秋萍潜意识中固定化的又高又壮的斯拉夫人不一样,农民基本上形销骨立,眼神忧愁,就像俄国油画里的农民形象。   还有位老太太怀里抱着鹅,木然地看着前方。   苏联解体前后,食品价格上涨厉害。看着上涨的钱显然没有落在农民身上,他们的生活反而更加困苦了。   石磊在旁边解释:“这边汽车虽然不贵,但是很多人承受不起油价,所以农民都是坐火车慢车。现在车票价格还没涨,以后就说不定了。”   到了那一天,他们的日子可能会更难过。农产品从地里出来运不出去,就会被采购商拼命压价,甚至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石磊叹了口气:“可见不管苏联还是中国,最苦的永远是农民。”   他在东欧待的时间久,碰到的大部分从国内出去全世界的都是农民。倘若在国内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向来最眷恋故土的农民又怎么愿意去异国他乡拿小命换钱。   周秋萍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只好沉默。   车厢门关闭,车子要开走了。新上车的乘客手上也拿着酒瓶,显然对这些衣冠楚楚的东方乘客充满了好奇,还主动搭话。   当听说他们是从中国来的,他立刻兴高采烈地追问:“你们是不是地主?国家把财产还给你们了?哈,早就应该这样,私人财产神圣不受侵犯,否则就是土匪流氓强盗。”   周秋萍一开始还以为他说的是十年结束后返还原主的那些被抄.家的财产。但他说到后面什么森林湖泊土地时,她就感觉很不对劲了。   果然没错,这是位地主的孙子。他和他那位80多岁的爷爷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国家把他们家的祖上拥有的森林、湖泊和土地还给他们。   因为按照他的说法,立陶宛就是这么做的。   在场的中国人都无语,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到后面石磊已经懒得再翻译了,这人翻来覆去都在咒骂苏维埃,懊恼当初西特乐居然被打败了,才让他们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他还不无遗憾地强调,当初德国打过来时,他爷爷率领一大家子箪食壶浆,欢迎德国部队。   石磊当场想翻白眼。   就你们家这种老汉奸养的小汉奸,当年清洗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一个都没清洗掉?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想再搭理这个酒鬼。好在他一瓶白酒下肚,世界终于恢复太平。   下火车的时候,庞老板还抱怨了一句:“都什么玩意儿?早该被吊死在路灯下。”   彭阳却关心一个问题:“那会不会真的把土地、湖泊还有森林都私有化啊?”   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自己老板。   可惜周秋萍真不知道啊,她对乌克兰的了解少的可怜。就连俄罗斯,她到今天也就知道个卢布暴跌。   她摇头:“这谁知道,成和不成,取决于他们疯的程度。”   庞老板还在骂:“狗日的,这帮货,苏维埃垮了是应该的,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石磊在旁边说了句俏皮话:“感谢大清亡了,让我们都变成了暴发户。”   周秋萍挑眉毛,他这句话还真说对了,不管俄罗斯还是乌克兰,后来兴起的寡头基本上都是苏联官员和他们的相关利益人。   下了火车再转汽车,沿着第聂伯河往前开。这条欧洲最重要的航路之一,河面上星星点点,全是往来的船只。   余成感叹了一句:“这里条件真好,的确适合造船厂。”   因为是庞老板当中人介绍的生意,所以他与有荣焉,自豪地挺高胸膛:“那当然了,人家三年就能造一艘航母。这是什么水平?这个,这个得服老毛子,的确厉害。”   石磊有些心不在焉:“说这个有什么用?苏联都不在了,这个厂还能不能开下去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他在东欧看多了,但凡以军工为主要方向的工厂,不管当年多辉煌,现在都惨不忍睹,全都在清仓大甩卖呢。   庞老板哈哈大笑,指着周秋萍道:“所以我说周经理有气魄呀,一眼就看中了大家伙,从来不零敲碎打。”   这话十分得罪人。山海公司贸易主要做的就是轻工业,正是他嘴里的零敲碎打。   但谁让他的身份不一般呢,上位者说话难听,那叫不拘小节,真性情。跟普通人的标准当然不一样。   起码周秋萍他们都自动屏蔽,当做没听见。   汽车一路开到了造船厂。   跟国内传统的国营大厂一样,一个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社会,里面医院住宅区幼儿园等等,应有尽有。   只要工厂不倒闭,工厂就可以包办你的一生。   车子开过幼儿园的时候,周秋萍还听到里面传来了孩子的笑声。唯有快乐的小朋友,才能让大人暂时忘却眼前的忧愁。   只是等到车子停下,看到自己的客人,过来迎接的造船厂的工程师眼里的笑容已经一闪而过,浮现出来的是那种面对客户的近乎于程序化的笑容。   他客气地上来打招呼,表达造船厂对于远道而来的中国客户的欢迎,然后直接领着人进去参观。   这艘万吨货轮已经基本完工,随时都可以开走,目前要价300万美金。   周秋萍毫不犹豫地摇头,当场开始砍价:“300万美金太贵了,我在俄罗斯船厂定制一艘都比这便宜。实话实说,如果不是他们推荐,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儿还有个造船厂。”   工程师却笑了起来,语气骄傲:“整个苏联造船系统我们尼古拉耶夫人最多。”   其实他也没指望这条万吨能真的能卖出300万美金,因为此一时彼一时,工厂现在状况糟糕。   其他造船厂好歹有不少民用船卖出去解燃眉之急。而他们厂因为定位特殊,之前生产的基本都是航母。前段时间被俄罗斯开走了一艘,剩下的两艘现在都停工。这两个庞然大物一停下来,全厂都跟着停工。生活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双方上货轮看了一圈,周秋萍毫不犹豫地砍价到200万美金。别说她缺德,商品市场就是这样,你急着卖就只能贱卖。好比匈牙利的华商抛售货物,哪个不是三文不值两文。   但这个砍价对造船厂来说太狠了,完全超出了接待他们的这位工程师的权力级别。他没办法,只能表态去请示自己领导。   周秋萍可有可无的模样:“行啊,如果你们领导不同意,那我就另外找一家吧,省得你们为难。”   卖家和买家永远要打心理战。买家可买可不买的话,卖家就会着急。   说来说去,造船厂还是吃了计划经济的亏。在苏联解体前,他们拿的主要是军方订单,他们就没有市场概念。只需要上级一个指令下来,他们埋头干活就可以了。   所以面对周秋萍这种纯商人,造船厂的人就特别被动,甚至主动表态可以带着她去见自己的上司。   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周秋萍不得不握紧了拳头,告诫自己不要心软。做买卖的谁敢心软,谁就死的很惨。   厂长正在招待贵客,让他们在外面等了会儿。   庞老板压低声音用中文提醒周秋萍:“你差不多得了,那么大一艘船,200万美金可以了。”   周秋萍笑眯眯的:“要不您借钱给我?”   不掏钱滚蛋,有你说三道四白当好人的吗?   庞老板立刻缩脖子,坚决不多嘴了。   厂长送一位穿着军装的人出来,两人都表情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等送走客人之后,年过半百的厂长才过来亲自招待客人。   周秋萍开门见山,表示自己只能出200万美金。   她还抛出了诱饵:“中国是个很大的市场,中国的航运业在发展,需要大量商船。我之前从俄罗斯买了两条船,已经交付航运公司使用。还有两艘船,很快就要出发,也已经签下了租赁合同。这一回是因为在俄罗斯的造船厂,他们向我推荐了你们船厂。如果这艘船运营效果良好,那么以后我会优先考虑在你们厂定制商船。”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毕竟你们是造航母的,水平应该过关。”   只是黑海造船厂虽然急着回血,却也不愿意吃大亏。200万美金的售价对他们来说,根本没办法解决眼下的难题。他们需要把价钱往上提一提。   大家你来我往,各不退让。一会儿谈中乌两国的友情,说保尔·柯察金,一会儿又谈国际经济局势不好,大家日子都难过。   最后,他们终于各退一步,以250万美金敲定了价格。   按照国际惯例,她需要先支付20%的定金,也就是50万美金。   周秋萍趁机提出要求:“可以是可以,但我要求用库邦币支付。因为他们告诉我这是乌克兰的法定货币,在这里不应该私自用美金。”   如果换一家造船厂谈,或者更具体点讲换一个国家的人来谈,肯定会觉得周秋萍的说法非常荒谬,继而怀疑她动机不纯。   但偏偏黑海造船厂是典型的计划经济产物,对外界风风雨雨本来就不敏感。他们也知道国家发行新货币的事,听说是为了防止俄罗斯的经济状况恶化对乌克兰造成严重影响。   毕竟眼下的乌克兰虽然没钱,分家时基本上是净身出户,但它也没承担苏联的债务,可以说轻松上阵,没理由陪伴俄罗斯共沉沦。   反正现在乌克兰境内不看好俄罗斯经济改革的人太多了。   厂长跟他们解释:“我们没办法接受库邦币,因为我们造船很多原材料必须要从其他国家购买。库邦币只能在乌克兰使用,而卢布还可以在其他国家通行。”   周秋萍心念微动,只要对方不坚持要美金就行。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那怎么办?我特地从银行换了库邦币。你们国家外汇管制这么严格,我想把钱换回来恐怕不简单。”   这话真不是虚的。乌克兰现在延续的还是苏联模式,严格管控外汇。   在苏联时期,很多外商投资企业挣了钱也没办法换成美元带走。他们普遍选择在苏联购买自己需要的货物,然后再运出去。   现在乌克兰急需外汇,这个换钱的过程恐怕真不简单。   可造船厂也爱莫能助,他们自己还在火烧眉呢,头大的很。   全厂这么多工人要吃要喝,他作为厂长从哪儿搞钱去?   周秋萍愁眉紧锁,突然间有了主意:“这样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国家用轻工业产品换俄罗斯飞机的事。我想,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同样的方法进行交易。”   年过半百的厂长颇为惊讶:“你的意思是以货易货?也从中国拖轻工业产品过来吗?”   如果这样的话,倒是一桩不错的交易。   周秋萍摇头:“不是从中国运,而是就在乌克兰购买。我们问农民购买粮食,用来抵消定金,你看可以吗?说实在的,这一路走过来,我们感觉农民的日子好像也不好过。如果我们出钱买粮食,也许可以帮他们改善生活。”   厂长和接待他们的工程师交换了眼神,最后摇撼地摇头:“你恐怕没办法这样做。我们国家对粮食管理非常严格,你无法大批量收购粮食,尤其是价值50万美金的粮食。”   现在乌克兰实行的还是集体农庄制度,按照规定,70%的产出由国家低价收购,农民只有少量自留地自留畜。但是因为定量太高,这个实际收购量已经达到总产出的90%。剩下的10%农民自己吃都不够,还谈什么拿到自由市场上去卖?   正因为如此,农民不管解体前还是解体后,都对国家十分不满。   周秋萍笑了笑:“您就说行还是不行吧。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事情我们来想办法。”   飞机换轻工业品这件事,是去年年底到现在的大新闻,厂长也听说过,颇为心动。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如果你们能够运过来足够的食物,那么我们可以认可这个定金,然后再去银行办贷款手续。”   周秋萍笑逐颜开,大着胆子提要求:“说来惭愧,我还从来没踏上过航母,对航母充满了好奇。既然已经来到了贵厂,那我能否冒昧地要求,带我去看一看航母可以吗?”   庞老板一直伪装壁花少年,这会儿差点没跌掉下巴。   开玩笑哦,连航母她都想看。别说她了,就是海军的高级军官都没有踏上过老毛子的航母,老大哥在这方面小气巴拉的很。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苏联时代,航母也不是苏联的订单了,厂长痛快地点头答应:“没问题,可以,不过还没有造好,你们要小心点。”   周秋萍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完全没想到此事居然会如此顺利。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待到工程师带着他们离开厂长办公室,前者也语气轻松:“幸亏你们来的早,再晚来一步,航母就要被全部拆掉了,什么也看不到。”   石磊都没来得及翻译他的话,庞老板先大吃一惊:“拆掉?脑壳坏掉了,好好的航母为什么要拆掉?”   哎哟,还说乌克兰要怎么样取决于他们疯的程度。现在看,绝对疯的够呛了,连航母都要拆掉。 第457章 你们不会被骗了吧?   要拆掉的航母叫乌里扬诺夫斯克号。   光听名字, 周秋萍就知道她没印象太正常不过了。这么长的名字,她能记得才怪。   她又不是军迷,如果不是瓦良格号还是瓦格良号名气太大, 她甚至连这艘航母都记不住。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是1988年开工, 按照预计是1995年才下水。到现在只造了30%,看上去就是个大壳子而已。   庞老板鼻孔呼哧呼哧, 难以置信:“你们厂不是号称三年下一艘航母吗?这都过去几年了, 去年它就应该交付了。”   工程师摇头,认真地强调:“这是一艘可以抗衡尼米兹级航母的大家伙。其实如果能够继续下去的话,我们提前两年交付也没问题。”   但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没了苏维埃,没了苏联,剩下的航母还造个屁。   这是航母, 不是商船。   商人可以买10万吨的货轮, 然后拖出去挣钱。可他买个航母有屁用啊。   除非哪个国家想要拿去壮胆, 否则航母就是个摆设,根本派不上用场。就连苏联的前任领导都说过, 航母是海上活棺材, 而且是个极为烧钱的棺材。   不烧钱的话, 就只能把它埋葬。   彭阳龇牙咧嘴:“那你们先放着呗,以后日子过成什么样,难说。说不定情况会变好了呢, 到时候又能继续造下去。现在拆了太可惜了。”   工程师摇摇头,相当老实:“这个很难, 它需要整个体系共同运转, 上千家工厂继续运作, 才能再造下去。现在苏联都没了, 还怎么建造?”   石磊也急了:“那你们也不用猜了呀,留在这里当个念想也好。”   工程师苦笑:“我们需要0号船台,我们接到了新的订单,要造大型商船。如果不把它拆掉的话,就没有地方造船,而且也没有足够的钢铁。”   庞老板都不死心:“你们想办法把它挪开就是了,非得拆掉吗?”   大概是真的心疼航母,所以能够理解他们的着急,他们叨叨个没完,工程师也不生气,而是耐着性子解释:“来不及,挪威的公司给我们下了6艘船的订单,要我们尽快动工。现在厂里的情况你们其实也看到了,这个订单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必须得赶紧动手。”   周秋萍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到底哪儿不对了。   处处都不对。   6艘大船,必须得用到0号船台,所以只能拆掉建了30%的巨型航母。   她摇头,认真地看着工程师:“你们不觉得这订单很蹊跷吗?据我所知,贵厂在做商船方面并不有名,长期都是接的军方的单子。这家公司为什么会直接找上你们?”   她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说你们的水平不行,我要这样想,就不可能来找你们买船。但我买船,其实是捡漏,如果不是俄罗斯的造船厂建议我过来,我根本不知道还可以到这儿。同样是买船的人,如果我要6艘船的订单,我完全可以选择以做商船而著称的造船厂,而不是一家标准的军工厂。甚至在你们的船台被占据的情况下,还不肯放弃,非要你们造。为什么呢?如果他们下的订单是航母,我觉得理所当然。可他们要的是商船啊,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非你们不可?甚至还要求你们拆了这么大一艘航母。”   她并不觉得黑海造船厂的人蠢。因为大家所处立场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完全不一样。   作为一家典型的军工厂,他们完全没有市场概念。他们的经济学头脑都用在如何省工时更高效的完成造船工作上了,而不是和生意人打交道。   正常的生意人下这么大的订单,本来就不该如此草率。   就好比你一口气买6套豪华别墅,倘若是现房也就算了,你看着好验收又没问题,那就买了呗。到底是哪家公司盖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但你买的是期房啊,甚至要把旧房子推倒了才有地方盖得起房。你是不是得看公司的资质啊?你是不是看看它以前盖过什么别墅啊?住进去的人又是个什么评价?   这又不是小钱,万一买错了,到时候找谁哭去?   周秋萍一通连笔带画,费尽心思地解释。   工程师还是回不过神来,弱弱地强调:“可是他们公司已经交了定金啊。”   周秋萍直接呵呵:“定金而已,又不是全部的船款。到时候人家违约,说情况有变化,这船我不要了。国际航运业变化很快的,说不定真的不要了。那你们把航母给拆了,后续的款项人家不给你们,你们船造出来也找不到人买,那不是亏大了吗?真的,我建议你们好好做做背景调查。我们也搞改革开放,没少吃过亏,资本主义的门门道道太多了。到时候坑的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滔滔不绝一大通之后,这才露出歉意的笑,“对不住,我交浅言深了,就是觉得不合常理而已。”   即便她不打航母的主意,她也觉得此事很诡异。   做生意的人不说走一步开100步,那起码也要走一看三。   就说她过来买船吧,光一个定金她就做了两手准备。造船厂愿意接库邦币,自然皆大欢喜。可人家不愿意接,她也有后手啊。   粮食是重要的管制物资,苏联解体前后大家都要排队买面包,代表国家对粮食的管控非常严格。   在这种背景下,普通人当然不好明目张胆的大批购买粮食。但食品厂不一样,粮食是他们的生产原料。   不管小麦还是油,不管鸡蛋还是鸡肉,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大批买进,甚至成为附近集体农庄眼中的财主。   如果国内不够的话,食品厂还可以从国外购买。因为是生产原料,按照不可能的法律规定,作为外资企业,食品厂还不用交进口税。   不把这些关系捋清楚了,她怎么敢冒冒然跑到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   凡事都有根有据。   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话,他当然不敢跟人家工程师说,但种种诡异之处,她点出来,就足够工程师如五雷轰顶一般了。   庞老板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我跟你讲,我们有句老话叫做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你甭问人家这么做有啥好处?彻底毁了你们的航母,让你们再没可能把它给造起来,就是最大的好处。我跟你们说,你们是没吃过他们的亏。我们吃的亏可大了,当初我们引进生产线,这帮家伙说的是高价给我们都是早就被淘汰的破烂货。结果我们拖回去之后用不上,白白浪费了好多外汇。大家都是布尔什维克兄弟,我们弄点外汇多难,你们也明白吧。吓,就这么被坑了。”   周秋萍听不懂他说的俄国话,只感觉他唾沫横飞。   他每多说一句,工程师的脸色就呆滞一分,说到后面,可怜的工程师简直呆若木鸡了。   庞老板还不满意:“你说个话呀,我这是纯粹看在大家曾经都是同志的面上才多嘴的。不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想买你们的航母。”   工程师苦笑,语气怅然:“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航母是造不下去了,工厂还要生存。不仅仅是我们一个造船厂,下游的很多企业也需要靠我们的订单来维持。”   周秋萍心念微动:“我就想问一件事,你们这个船能下水开吗?”   工程师茫然地看着她:“你想买吗?”   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想过去航母找下家,但从没考虑过私人。   因为私人用不到航母呀。   周秋萍点头,一本正经:“我还真挺想买的,如果你们要价不贵的话,我把它买回去,改造成海上酒店,应该会有生意。”   她笑着解释,“我买过不止一架退役飞机,都改成了空中餐厅,生意不错。说真的,要不你们也干脆改成海上酒店吧,想必会有很多人来尝鲜。”   屁,这话是忽悠人的。   倘若放在10年前,苏联情况上课的时候还不错。这里有疗养院,很多苏联人都愿意过来度假。   现在,开什么玩笑啊?疗养院都长草了,谁愿意过来看航母?   拖到中国倒真的可以,单纯参观航母10块钱,再在航母上吃一顿也是10块。20块钱一个人,一天招待三四千人,那就是七八万块钱。一年下来,乖乖不得了了,两三千万呢。   周秋萍本来就是随口一提,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心热了,颇为认真地强调:“真的,你们这个船如果能开到中国,我就要了,多少钱啊?你自己也说了,这个才建了不到1/3,我也不可能当成航母用,价钱可不能按照航母的价钱给。”   工程师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么一艘距离竣工还遥遥无期的航母居然也会有人买。   甚至于她都不知道该给出什么价格。   能是什么价格呀?正常情况下也就是钢铁的价格。   今天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是一家美国钢铁厂愿意花高价收购他们的钢铁,一吨是450美金。   于是他鼓足了勇气:“怎么也不能少于1,350万美金,有美国钢铁厂愿意以一吨450美金收购,在这艘航母上,我们已经花了29,000吨钢铁。”   石磊都顾不上翻译,直接急了:“你们是不是傻?这明显是圈套啊。你们这边要拆航母,那边就有人等着高价收废铜烂铁?”   工程师强调:“我们这是造航母的钢铁,是最好的钢铁。”   庞老板满脸一言难尽:“再好的钢铁也他妈是废钢铁,二次循环利用的。别说你们苏联加盟国,就是东欧现在还一堆废铜烂铁没人买呢,哪个不是好钢好铁,他们现在拖走都没问题,非要跑到你们造船厂来买钢铁?这事儿合常理吗?我跟你们讲,你们最好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你们这些苏联人现在就有个破毛病,反思过头,然后觉得什么都是西方好,觉得西方多讲信誉。我看看是你们没吃过被侵略的亏,西方在我们中国人眼里就是列强,讲个屁的信用。他们最擅长在合同上坑人才是真的。”   周秋萍听石磊小声翻译,感觉庞老板这人特别精分。   他老人家早就拿了一堆外国护照,看不上外国资本家,但并不妨碍他跟着外国资本家一块儿坑自己人。   也是一朵奇葩。   工程师被他们说的心都乱了。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因为想了也没办法,只好自欺欺人,自我安慰说不会的。   即便像这些中国客人说的一样,这彻头彻尾就是一场骗局,他们又能怎么办呢?这么大的一艘航母,造不下去那就只能拆了。   周秋萍认真道:“真的,我跟你们说实在的,只要这船还能下海开到中国,我就愿意掏钱买它。如果它动不了,那我就没办法了,这么大,拖船的成本太高了,我承受不起。”   航母还停留在船台上,尚未下水,那就代表它还有不少工作需要做。   工程师倒是给了她一个中肯的建议:“要不买你们买那艘吧,瓦良格号已经快完工了,去年就下水,现在开走没问题。”   周秋萍还没表态,庞老板扑哧笑出声:“开什么玩笑,她买这玩意干啥?你们这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航母了,再打折能打到什么份上去?起码得好几亿美金吧。有这钱,她又能买好多商船了。”   石磊本来还兴致勃勃,听到这儿也回过神来。   就是,周经理是商人,又不是海军,买个航母有什么用啊?航母不仅卖的贵,维护费用也贵,就是一头吞金兽,谁吃得消。   他俩都没说中国话,听到周秋萍特别着急,不停地催促:“你们在叨叨什么呀?”   石磊这才简单做翻译。   没想到周秋萍居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工程师实话实说:“这艘航母的造价是20亿美金,这是项非常伟大的工程。”   庞老板直接拒绝:“20亿美金,打劫吧。说实在的,现在美国都觉得船舰太多,要缩减编制。20亿美金我看不会有任何人接手。再放放的话,估计也只能当成破铜烂铁卖出去了。”   周秋萍却笑了笑:“20亿美金,我给你们打听打听看,看谁对这个感兴趣。说实在的,要是少一个零的话,估计愿意买的人更多。就是吧,一般人我觉得糟蹋了它,这好歹是一艘航母,应该发挥作用的。”   说着她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要求上瓦良格号上参观。   虽然厂长的指示是带他们看着说即将要拆除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但既然瓦良格号都已经停工了,而且他们迫切需要找下家接手,那么带客人看看也无所谓。   况且,虽然工程师嘴上一直强调他们不得不拆除掉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但他已经被这些中国客人说动了。   就像他们分析的一样,无论是挪威的船务公司还是美国的钢铁公司,出现的时机都太凑巧了。好像那句中国俗语,叫做事有反常即为妖。   倘若这两个公司都是骗子的话,那他们造船厂岂不是白白被人耍了?   一想到这点,大冬天的,工程师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陪客人参观时也心不在焉。   好在中国客人们并不在乎,他们上来是为了长见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让他们惊奇,不管是什么,他们都能讨论的津津有味。   这让工程师生出了一种自豪感。   因为瓦良格号是他们的宝贝呀,他们为之付出了无数心血而建造的宝贝。   卖给中国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航母停工之后,工厂就瓦良格号的命运其实做过讨论。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俄罗斯拿出钱来把航母买走。但他们刚拖走了一艘航母,未必会愿意花钱买第二艘。   而中国不一样,中国人一直想要航母,只是在此之前没人愿意卖。   1985年他们才买了一艘英国产的澳大利亚退役航母墨尔本号,只不过它太小了,已经被中国人大卸8块。   跟墨尔本号一比,瓦良格号绝对是位英勇的海军战士,各方面的性能都很好,而且是中大型航母,应该会对中国人的胃口。   只是如果他们要卖给中国人的话,估计受到的阻拦不会小。很多人会过来横插一杠子。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工程师心不在焉地做完了向导,送走客户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自己的上司。   他们想想办法吧,这两艘航母是大家的心血,不能就这样白白荒废掉。   尤其是那个挪威公司,到底会不会真是骗子啊?   出了造船厂的大门,庞老板感觉难以置信:“你还真打算买航母?”   周秋萍笑笑:“客气话而已,表示我愿意跟他们交好。以后不出意外他们肯定要改民用,打好关系,说不定将来能给我优惠呢。”   庞老板将信将疑,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下去。反正又不是他掏钱买,她要有钱烧的,买宇宙飞船都没问题。   但前提是她必须得把给油井的钱留下来。   周秋萍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我没问题,我不说了吗?你能从俄罗斯银行给我贷到多少钱,我就起码拿出一半投在你的油井里,就是打水漂了,我也认了。谁让是庞老板你提的呢。”   庞老板直接呸出声:“我的妈呀,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这还没开始做生意呢,你就张口闭口打水漂。哪有那么多水漂可打?我告诉你,现在去俄罗斯捡漏,一捡一个准,以后八辈子都没这机会了。”   周秋萍暗道,这可真是句大实话。   几个寡头就占据了国家大部分财产,哪个不是富的冒油?   她就保持微笑,听庞老板不停地在旁边叨叨叨,想自己的心事。   看来历史真实进展跟她想的不一样,黑海造船厂并不排斥把航母卖给中国军方。   而由军方出面购买航母的确更加理所当然。   她实在没必要出这个风头,他她不过是商人而已。   回到那栋500美金一晚的别墅,周秋萍直接打电话给卢振军。   她也不管庞老板有没有监听,反正这事儿完全可以在明面上走:“我今天去了黑海造船厂,看到他们有艘航母快完工了。原先是苏联定的,现在俄罗斯好像不愿意接手,造船厂方面想自己卖掉。我说帮他们问问,不晓得我们海军有没有兴趣。”   卢振军差点一口气没接上,脱口而出:“航……航母。”   说实在的,我国海军的底子是真的薄。   薄到什么程度?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海军几乎都没跟越南海军硬碰硬过。甚至军舰出去巡一周,没打照面,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一舰的人集体立三等功。   航母几乎是海军的终极梦想了,他们做梦都想弄个能派上用场的航母。前两年还启动了个8-9-1工程,就是为了搞航母。   没想到现在苏联一解体,乌克兰居然愿意对外卖航母了。   卢振军赶紧强调:“你给那边挂个电话,就说你朋友有兴趣过去看看,让他们别急着把航母给拆了。”   周秋萍笑道:“要猜拆的又不是这一艘,人家都已经快建好了。不过不便宜,说建造费要20亿美金呢。”   卢振军顾不上这些,当初墨尔本号不过是艘空壳航母,国家照样花了3,000万美金拖回来从头拆到尾。倘若是艘完完整整的航母,20亿美金也不算贵。   周秋萍挂了电话又打电话,转达了卢振军的意思。   然后她就直接下楼去。大概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庞老板应该没偷听。   因为他正在跟赵老板说话,显然已经聊了一会儿了:“我真受不了你们,一天到晚就想着折腾破铜烂铁。拆钢铁厂有什么意思呀?我跟你说实在,跟着我投资油井,保准赚钱,比你折腾那点破烂玩意儿强多了。”   周秋萍笑着和赵老板打招呼:“您上哪发财回来了?什么钢铁厂啊?”   到达基辅之后,赵老板很快就跟他们分头行动了。大家都猜测他又去构建新的贩人路线,没想到他居然跑了一趟俄罗斯,还带回了个商业信息。   有家旧军事基地要拆除并且修建新的服装加工厂,正在对外招标。   庞老板对这种生意毫无兴趣,周秋萍却来了精神。   很好啊,服装加工厂,刚好他们以山海公司名义拿下的原野公司就是做服装贸易出身的。不管是拆了军事基地的钢铁走,还是在这儿盖服装厂,都是他们擅长的事儿!。   这个买卖,可以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关于墨尔本号,贴一点资料。   墨尔本号是中国从澳大利亚购买回来的一艘废弃航母,它本是英国在二战时期(1943年)建造的“尊严级”轻型航母。二战后,英国人养不起这么多航母,便以10英镑的价格甩卖给了澳大利亚。光买航母也不行,还得有武器装备和配套设施,于是澳大利亚又花了830万美元把这些装备都买了回来!   澳大利亚人本想买回来它来耀武扬威,哪知道,买来后却成了澳海军的噩梦。这艘航母在19年的服役生涯中,一共发生了7次碰撞事故和一次火灾事故,它先后撞过商船、货轮和军舰等各类船舶。虽然墨尔本号一次战争没参加过,但它却成功撞毁了己方的2艘驱逐舰,造成150人死伤,因此被嘲笑为“驱逐舰切割机”。   澳大利亚人对这艘到处闯祸的航母早已无法忍受,终于在1982年让它退役。澳大利亚拆除了航母上的动力装置和所有装备,墨尔本号彻底成为一艘钢铁空壳。澳大利亚为了回点本,想卖掉这艘废铁船,可墨尔本号臭名远扬,根本没人愿意接手,只有中国公司表现出了购买意向。   当时中国除了对钢铁的需求量比较大外,还考虑到这也是一次学习航母建造的好机会,最终中国联合拆船公司以3000万美金拍下这艘空壳航母的拆解售卖权。中国购买航母挑动了美国的神经,美国方面要求澳大利亚彻底拆将舰上设备拆除干净,甚至一度想阻挠交易进行,但终因中澳双方合同已签而作罢。   由于墨尔本号所有设备均被拆除,因此无法自主航行,中国只得派出“德平”号拖轮将航母拖回来。经过37天艰苦拖行,1985年6月11日,2万吨的墨尔本号顺利抵达珠江口。海军方面得知航母到达广州黄埔造船厂后,连忙派出一个30多名军事专家组成的考察团参与拆解。   虽然澳大利亚拆光了航母上的所有设备,但专家们还是发现了意外之喜,蒸汽弹射器和阻拦索设备居然还在!弹射器和阻拦索一直是航母研制的关键技术,弹射器是保证战斗机立即进入战时状态的核心部件;阻拦索是拦停高速舰载机的“生命线”,是保证其安全降落必不可少的装备。这两件装备实物,对我海军研究攻克这些难题起了巨大作用,大大缩短了研发时间。因为有了这两件装备,1986年我国便成功进行了航空母舰载机实验。   另外我查到的资料上,1992年,乌克兰方面曾经希望中国购买瓦良格号,但双方最后没有谈妥。 第458章 我需要更多的卢布(捉虫)   山海公司接管原野公司之后, 除了更换了原先的高层(不换也不行,他们都被抓去调查了,有的已经判了蹲大牢, 有的还在等待审判), 公司还是按照正常情况开展业务。   该生产牛仔布生产牛仔布,该做贸易做贸易。   艾森服饰找他家做代加工, 山海公司也找他家下订单。这么忙活一通, 赶上好时候,估计今年就能把欠银行的债给还的。   是的,公司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就剩个空壳子了。被人偷走了好几个亿,能剩个壳子就不错了。   好在赶上了好时候,生产能力还在,母公司输输血, 就把它给盘活了。   虽然现在还不指望靠它借壳上市, 但它也发挥了积极的用处。   比方说现在东方贸易公司因为是港资企业, 根本没有出口权限,都是借别的公司的资格。   一开始大家合作的还行, 东方贸易交管理费也不含糊。   但时间久了, 干拿钱不做事的人都有个破毛病, 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因为是凭借身份而不是本事挣钱,它就觉得自己牛皮哄哄,非它不可了, 张嘴就要抬价钱。   周秋萍可没惯着他家的破毛病。这就好比在东欧做生意贿赂警察,一旦开了口子, 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她二话不说, 直接借着原野公司的壳子搞出口, 还省了一大笔管理费。   就冲这, 她就觉得没白花心思把原野扒拉到手上。   现在,他们还要靠原野公司过来投标,争取那个拆除军事基地改建服装加工厂的项目。   这项目看着复杂,但实际上很有搞头。对方支付酬劳的方式就是拿拆解下来的钢铁抵扣。   现在国内在大搞建设,钢铁价格噌噌往上冒,不怕卖不出去。   况且这还是个军事基地,不是一般的工厂,谁知道里面有多少门道。   卢振军一接电话就来兴趣了。他倒不是指望这单买卖能挣多少钱,而是对军事基地感兴趣。   要说军事实力,前苏联完全不憷美国。   苏维埃之所以走到今天,只能说掌权的人乃至他们代表的背后阶层早就忘记了初衷,将自己凌驾于人民之上,所以才被人民抛弃了。   可不代表真打起来,老毛子会不是美国人的对手。把发展经济的精力都用在军事上了,攒下来的家当可不丰厚嘛。   卢振军觉得很可以淘淘宝。   因为同样是从计划经济过渡过来的人,他太了解彼此的个性了。   假如这一单他们原野公司做的好,那么以后有类似的工程,对方就会直接通知他们过去投标。   这样有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俄罗斯方面做事也方便。社会主义国家出来就这么个特点,喜欢找熟人干活,沟通起来方便。   做久了,淘到宝的概率自然就更大。   一艘已经被拆成了空盒子的墨尔本号都能叫中国人挖出宝藏,况且那么多军事基地呢。   老卢同志立刻通知国内组织专家准备过来进竞标。   等待国内人马到的空档期,周秋萍也没闲着。她答应把库邦币换成吃的给造船厂送过去,那当然得言而有信。   有诺维科夫场主帮忙,联系集体农场的事儿不难。   乌克兰号称苏联粮仓,大约长期负担给其他共和国输送粮食的员工,所以政府对农民的压榨非常厉害。   具体表现在农产品的收购价格极低,低到有的集体农庄宁可将农作物烂在田里也不收割的程度。   农庄方面承受不起农民的怨气,对于农民偷偷收割农作物,一方面自己吃,一方面拿到自由市场上去卖的行为,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诺维科夫代表食品厂去收购粮食,周边农场相当欢迎。因为他们认为外国人比本国政府更可信,给的是真金白银,也不会恶意压价。   周秋萍听到这些只想一声叹息。她关心一件事:“他们收不收库邦币?我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在乌克兰大家欢迎什么钱了。”   诺维科夫好歹是当过大厂厂长的人,相当有见地:“政府最欢迎外汇,苏联分裂是个错误,大家的联系太紧密了。以前各个国家之间可以以货易货或者以卢布结算,现在全部叫使用外汇。但是苏联就缺外汇,何况是现在各个国家。于是政府就反对民间使用外汇,他们需要把外汇都收起来,用于对外结算。政府又害怕大家使用卢布,乌克兰的经济就永远没办法独立,总是受俄罗斯的影响,所以鼓励大家使用库邦币。可老百姓对库邦币又没多少信心,还是更加相信卢布。”   周秋萍犯难了:“那大家还肯不肯收库邦币呢?”   答案是肯的。   为了推广库邦币,乌克兰政府已经开始采取策略,决定国营商店一律只收库邦币。市场上还有传闻,卢布很快会被废除,如果不尽快换成库邦币的话,到时候大家手上的卢布很可能会变成废纸。   这种传闻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有多大市场。但乌克兰的农民相信政府做得出来。   因为在苏联解体当年,也就是1991年1月22日,当时的总统颁布总统令,规定从23日零时起彻底停用1961年版50卢布和100卢布面值纸币的流通。持有这些货币的人,必须得在3天内把他们兑换成其它面值的纸币或者1991年新版的50卢布和100卢布纸币。   只有大额纸币的人通常是普通百姓,他们将钱收在家里。这道命令一下达,好多人积蓄多年的财富一夜蒸发。   周秋萍听说这事儿,第一感觉就是 No作no die。   夺人钱财如夺人性命。她要是苏联老百姓,估计也希望这个政府彻底完蛋。   有这种先例在前面摆着,对乌克兰前景不看好的底层老百姓当然相信他们能够再度做出掠夺卢布的事。反正普通农民也不出国,不需要和国外发生结算,那么早点接受库邦币,也许还能减少点损失。   周秋萍真诚地建议诺维科夫:“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们的货币稳不稳定,到底值不值得信赖。但如果我是你们,我会尽可能把它们变成生活必需品,这样也许更加有保障些。”   诺维科夫却害怕她对乌克兰的发展前景丧失信心,一再强调:“不会的,我们只是短暂地陷入了困难。乌克兰自然资源丰富,煤和铁的储量都非常可观。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工农业发达。德意志银行按照经济、社会、地理条件给各个共和国做了发展前景预测,乌克兰排名第一,综合得分有83分,俄罗斯才72分呢。”   周秋萍苦笑着点头:“但愿吧,机器设备我都从国内定了,钱也砸进去了,人也在招聘,希望这种短暂的阵痛能够很快过去,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地工作。”   诺维科夫这才稍稍放心。外商投入的资本越大,放弃的可能性就越小。   没有工作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他和他的老伙计们都迫切的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周秋萍将粮食运输的事拜托给了诺维科夫,他在铁路部门有熟人,可以搞到火车皮。   诺维科夫对她收购粮食回来收购然后又运到其他地区的事,并不觉得有多奇怪。乌克兰的自由市场之所以能正常运转,提供琳琅满目的农产品,要归功于这种私下的收购行为。   否则,光靠农民那少的可怜都没办法养活自己的自留地产物,怎么足以支撑市场?   况且现在国营商店的职工都忙着往外面高价倒卖商品。   她的举动很正常。   周秋萍倒是落落大方:“我和那边谈了,等我们的方便面开始正式投产,就会往那边发货。但现在他们缺食物,需要我支援一段时间。我想如果以后方便面在那边也受欢迎的话,那就再开一家分厂。”   诺维科夫没意见。   如果要开分厂,那就意味着现在的工厂规模扩大了,需要更多工人。说不定整个罐头厂的工人都能重新找到工作。   招聘的事,周秋萍没管,她全部交给了李工。   这就好比以前拉队伍打仗,给钱给了番号,后面招兵买马就是你自己的事儿。招来的人不好用,倒霉的就是你自己,自个儿担着吧。   忙完了用食物做首付款的事,周秋萍又跑了趟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最后敲定正式合同,亲眼看着船离港,才算放下心来。   这艘船会直接开去羊城,签给航运公司。   南巡谈话一发表,国内的情况顿时不一样了。反应在运输上,就是要船的特别多,航运公司的船都已经忙不过来。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痛快地同意再租一艘船。   就连好不容易挤出时间跑过来的卢振军都不得不承认,她不管是买船还是买飞机,都赶上了好时机,不愁没有接手的人。   周秋萍煞有介事地强调:“我这都是分析过的。苏联解体,国内肯定立刻采取行动,不然继东欧苏联之后,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卢振军下意识地反驳:“那你怎么不想想另一种可能是直接返回去搞阶级.斗争呢?”   他不是信口雌黄,而是国内这方面的声音很大。去年819之后,国内一直有人认为苏联出事就出在了经济改革上,不搞改革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所以,应该回到从前。   周秋萍不假思索:“大人,时代不一样了,门打开了,捂不住了。你看多少人跑出来了,上哪继续糊弄去?再说咱们都是大海航行靠舵手,舵手怎么想,决定的道路怎么走。”   她又催促对方,“你看这航母怎么样?想搞吧?”   废话,能不心动吗?中国海军都有个航母梦。但这大家伙不是你张嘴说心动就能心动起来的。想动手买它,没个几十亿美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人家还没建完,买回去以后必须还要再往里面砸钱。   周秋萍正色道:“钱在所有的因素里面是最小的问题。我跟他们谈过,他们也渴望给航母个好归宿,不想让它荒废掉。只要有这个大前提在,大家就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争取找个大家都接受的了的数字。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啊。”   从乌克兰的角度来讲,按照目前尴尬的局势,俄罗斯掏钱购买这艘航母是最好的选择。这相当于兄弟内部分家,不至于引起西方国家强烈反对。可俄罗斯也穷啊。能买得起人家早就掏钱,让它继续干下去了,而不是摆在这里生锈。   卢振军是越看越喜欢,正儿八经的大航母的确不一样,里里外外都不同,有这么个大家伙弄回去,可真是绝了。   他点点头:“行,我通知他们派人过来考察,这事儿的确得快。”   他们说着中文从航母上下来,又看到了那艘巨大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   不知道是因为缺少拆除的资金还是其他缘故,它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沉默地旁观着岁月的沧桑,没有围着工人对它进行拆解。   周秋萍转头问给他们当向导的工程师,后者只是摇头,表示不清楚情况。他们只是在严格执行上级的命令。   “拆一艘航母也很麻烦,我们现在必须得慎重地做事。”   对方显然不愿意深谈,周秋萍自然也不好追着人家问。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卢振军还在感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这么强大的苏维埃,即便从里面开始烂了,好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轰然倒塌吧。   周秋萍暗道,这才刚开始呢。你以为现在是至暗时刻,其实它是未来几十年里最好的时光。   到了今后,国民经济倒退,寡头垄断国家,方方面面,无论经济还是媒体,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控制国民,才叫可怕呢。   忙罢这些事,时间已经飞快地跑进了92年的3月份。周秋萍和卢振军等人都不敢再耽误,赶紧收拾行李往俄罗斯去。   那个军事基地改建成服装厂的工作,他们要参加招标的。   但这件事,周秋萍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很少。包括卢振军在内,只需要当那个拍板签字的人。其他招标前的琐碎准备工作,则需要从国内来的专家一点点地捋。   好在竞标对象实力不算强劲,废旧钢铁对大家的吸引力也有限。眼下的独联体国家,谁家没有一堆废钢烂铁呀。   他们缺外汇并不缺生产资料。钢铁换服装,化肥换粮食,木材换服装,旧军械换民用工厂设备,燃料换投资,都是常见的事。   国内的专家认为很可以努力一把,就竭尽所能干活了。   庞老板对此毫无兴趣。他一到俄罗斯就去找他的老关系,继续跟油井死磕。他就不信邪了,倒买倒卖的事情他是行家,不管是苏联还是俄罗斯,只要土地没变,他就能继续转下去。   周秋萍帮不上忙,索性全心全意做自己的事,也就是从俄罗斯的银行尽可能搞更多的贷款。   乌克兰已经是苏联解体国家中的老二,包括它在内现在都无法完全放弃卢布。其他国家更加如此。   现在使用卢布,还是能从这些独联体国家扒拉出不少好东西来的。所以,她必须得弄到更多卢布。   为了这事儿,她那位投资经理David特地从香港又飞到了俄罗斯。对于客户的要求,他十分为难:“您已经抵押过一回,二次抵押很麻烦,银行很难同意再度借款。”   周秋萍斩钉截铁:“这由你来想办法,我需要更多的卢布。大量的,越多越好。”   要是这事儿简单,她干嘛花佣金找他呢?要说在俄罗斯的关系,他还比不上庞老板呢。庞老板要是能够从银行给她捞出钱来,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对她的死缠烂打了。   David思考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那只能从私人银行贷款了。”   从1990年开始,苏联,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称呼为俄罗斯了,反正这片土地上出现了私人银行。这些私人银行规模普遍不大,对整个金融市场起的是一种补充作用。   David之所以不考虑它们,是因为它审慎的个性更加青睐于相信俄罗斯的国家银行。   在他看来,一个长期经历了社会主义的国家,私人金融在这里发展其实很危险。所谓积重难返,苏维埃的影响很大,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突然间国旗又变了颜色,私人银行作为资产阶级剥削的代表,会被收为国有。   连银行都不存在了,又该如何保护客户的利益呢?   况且私人银行的贷款利息很高,是国有银行的两倍甚至三倍。作为代理人,她当然需要竭尽所能保护自己客户的利益。   周秋萍好奇:“他们资金少,利息又摆的这么高,有人愿意从他们手上拿贷款吗?我是说正常的贷款。”   David跟她解释:“从国有银行拿贷款审批手续很复杂,尤其是中小型企业,很难获得通过。而且他们完全没有服务意识,对客户的态度很糟糕。私人银行在这方面就做的好多了,他们知道客户的重要性,就是利息太高,普遍超过10%,甚至能达到20%,国家银行只有6%。”   周秋萍在心中估算,认为这个数字完全可以接受。   “走吧,你陪我去银行走走,看到底能弄出多少钱来。”   3月中旬的莫斯科天气依然寒冷,还看不到春天的影子。街头上所有人都武装齐全,戴着帽子裹着大衣。   商店门口没人排长队,要是有妇女儿童在那里盘旋,怀里抱着生活用品或者玩具,如同她在基辅看到的一样,默默地兜售。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百货商店里的热闹。无论珠宝还是香水,永远不缺少消费的客人。街上的麦当劳和意大利冰淇淋店同样热闹。人们用几天的生活费去享受一餐。   横七竖八的酒鬼倒是看不到,几乎每一个走在街上的莫斯科人都表情平静,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流淌。   时间果然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   周秋萍收回伸长的脖子,小声嘟囔:“看样子还好啊。”   石磊发出嗤笑:“这是莫斯科,你换个地方看看。南方城市的牛奶、黄油还有香肠供应,现在都非常紧张。”   朱莉恍然大悟:“这是不是你们说的保首都?因为是脸面。”   石磊笑出了声:“对对对,所以说,社会主义国家或者说深受社会主义影响的国家,很多方面是共通的。”   车子停在了私人银行前,银行不大,外表看来只有两层小楼。   不过银行里的客人不少,储蓄窗口前甚至排起了队。   没有人不耐烦,因为银行职员的态度非常好,始终笑容亲切,还给坐着排队的客人送来了咖啡和小点心。   热腾腾的咖啡香气逼人,小点心也滋味可口。除了太甜了些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被指摘的地方。   周秋萍看着大批人过来存款,不由得感叹:“任何行业只要沾上服务两个字,落脚点都要在服务上啊。”   莫斯科的国有银行她去过,可没有这么多储户。银行职员的态度也很糟糕,脸上永远写着不耐烦。   跟他们一比,私人银行的竞争力就强了不少。   David在旁边微笑摇头:“他们真正的竞争力在高利息,在这里存钱,利息要比国有银行高的多。”   石磊点头,一针见血地强调:“风险也要大很多。万一银行倒闭了,那就是血本无归。”   他这人喜欢跟人聊天,知道的杂七杂八的事情特别多,小道消息也不少。   “你们以为这些小银行是怎么搞起来的?他们有关系,可以从国有银行里面套出大笔贷款,用来支付自己的客户。不然如何支撑高息吸储?6%的贷款拿出来,15%发出去,中间的差额全被他们赚掉了。”   石磊又开始愤愤不平,“所以说光是倒掉一个苏联还不够,必须得把所有的旧权贵都给换掉才有希望。”   David反对:“那不行,国家会混乱的。国家需要管理者,不然所有的机构都会陷入瘫痪。包括你们当年进城,不也留下了很多旧机构的职员吗?”   石磊撇撇嘴:“所以就让他们继续当蛀虫,比苏联时代还明目张胆的蛀虫,吸的还是老百姓的血。羊毛出在羊身上。”   周秋萍赶紧喊停:“好了好了,这种小银行多吗?”   “很多,估计现在俄罗斯有一两千家了。”石磊不以为意,脱口而出一句话,“我看你也别搞贷款了,你还不如在这儿也开一家私人银行,到时候想要多少卢布人家就给你送进来。反正现在外资银行也不少。”   周秋萍猛然回过头:“外资银行?”   石磊莫名其妙:“怎么啦?外资银行不是很正常吗?街上多了去。”   周秋萍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今年俄罗斯的经济会崩溃,卢布会跳水。   不仅仅是休克疗法呀,里面应该有更多的东西。让所有苏联共和国的财富急剧缩水的东西。 第459章 怎样吸纳卢布(捉虫)   上辈子周秋萍打过工, 自己也当过小老板,自认为还是比较关注经济的。   但她毕竟不是学者,知道的也就是只言片语和零散片段。   在她的概念里, 俄罗斯就是被休克疗法彻底拖垮的。到底是怎么个拖垮法, 她就说不清楚,毕竟上辈子她连股票都没炒过, 也不明白什么叫做空。   现在把它们连起来看, 一切又似乎隐隐绰绰显出了真面目。   她其实也怀疑过,一个偌大的国家又没发生战争又没发生灾荒。怎么就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把丰厚的家底子给霍霍完了呢?   就是不事生产,在家里坐吃山空,烂船也有三千钉,哪那么容易破产?   除非赌输了或者被人骗了,大把的家当全部被搬走了。   但原苏联国家的人又不是傻子, 一个由傻子组成的国家能够那么强大吗?既然这样, 他们又是怎样被忽悠的呢?以至于卢布急剧贬值。   要知道, 俄罗斯是有家底的。那丰厚的家当谁看了不流口水,它们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叫中国人罐头换飞机, 牛仔裤换坦克给换没了?   那中国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种贸易发展到后期, 中国就是廉价供货商而已, 根本谈不上吃了多少红利。   因为你是拿实打实的东西出来换的呀,你认为廉价的轻工业产品,它自身凝聚了大量价值。只不过因为中国有大量廉价劳动力, 也就是所谓的人口红利,所以你才认为它们不值钱。   真正不值钱的是什么?钱, 急剧贬值的钱, 变成废纸的钱, 光明正大把你的家当全部掏走的钱。   周秋萍的脑袋瓜子拼命地转。   她知道今年在世界金融史上发生了一件赫赫有名的做空事件, 也就是让索罗斯声名大噪的做空英镑。据说他仅此一战,赚了几十亿美金,从此之后才被称为金融大鳄。   但这又算什么呢?短期作战而已,最多就是在英国人身上咬了块肉。   俄罗斯比它惨多了,被扒皮吸血吃肉甚至连骨髓都敲了吸干净,几乎只剩下一个骷髅架子。   在这里,没有金融大鳄索罗斯,却有无数个索罗斯,他们都在默默地做空俄罗斯。   他们的手段一样,从俄罗斯银行借出大笔卢布。以卢布为支付手段或者是购买实物或者是兑换成美金,然后迅速转移财富。   那卢布是如何迅速贬值的呢?   其一,私人银行和外资银行高息纳储。这是一种常见的金融手段,在通货膨胀时,经常被国家银行应用。   此时的俄罗斯就是典型的通货膨胀,这种膨胀从80年代后期苏联还在的时候就开始了。所以无论私人银行还是外资银行高吸纳储,都符合眼下的俄罗斯大经济政策。   现在政府之所以采取激烈手段进行经济改革,其中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抑制通货膨胀。   但这种事情必须得有度,大量本该在市场上流通的卢布被银行之类的金融机构吸收之后,市场上的钱变少了,就会让大家生活不变。   而国家有关机构也会形成一种错觉,钱少了,有东西没钱买,怎么办?刺激消费,再印钱呗。   这么一来的话,市场上真正拥有的卢布就远多与它对应的商品。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卢布实际贬值。   而俄罗斯正在实行休克疗法,这种经济手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彻底放开市场。如此一来,国家根本没有足够的外汇储备来支撑现在的兑换率。而在休克疗法中,它又不能通过强制的行政手段来维持早就形同虚设的官方汇率。   它只能放开。   其二,在俄罗斯乃至全部独联体国家中制造卢布恐怖和卢布不信任。就是让老百姓觉得卢布不值钱了,它已经变成废纸了,你要是不赶紧抛掉的话,那就完蛋了。   正常情况下,那似乎不太容易。因为人民对于国家有种天然的信任感,卢布正是国家发行的货币。   可放现在的俄罗斯,制造这种恐慌并不难。   别忘了1991年1月份,当时苏联政府强行停用了1961年份50卢布和100卢布面额的钞票。而且还限制居民在银行的存款,要求他们每个月取出的钱不能超过500卢布。   名义上,当时政府给的解释是,因为大额卢布大量流出国外,他们必须以此为手段打击经济犯罪,来达到斩断外国势力利用逐步控制苏联经济的目的。   但实际上此举其实就是通过冻结居民存款以及没收现金来蒸发掉市场流通中大量滞留的货币,以此来稳定市场,减轻通货膨胀。   这么一来就是在掠夺公民财产,利用权力强行进行财富再分配。如此做法副作用无穷,它极度削弱了本国货币的公信力。   老百姓不相信卢布,因为事实向他们证明,政府时刻都有可能把它们变成一张废纸。   所以他们会竭尽所能花出手上的卢布,要么把它们换成商品,要么将它们兑换成外币。   眼下的俄罗斯和乌克兰奢侈品消费市场如此旺盛,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经济状况越糟糕,大家越是要花钱,而且是花在奢侈品上。一掷千金也总比钱变成纸强。   百姓不想要卢布,政府的血能有多厚,撑得起卢布?   说到底,政府不过是管家的角色。   俄罗斯正在推进私有化,80年代中期就已经放松乃至放弃了新闻审查制度。那么无论电视、报纸还是广播会迅速被资本控制,成为他们的喉舌。   偏偏普通人获得信息的手段就是这些媒体。   所谓三人成虎,人是一种社会性生物,只要你耳边天天响着同样的声音。你就会觉得有道理,十分自然地接受了他们的理念。   没错,卢布不值钱,赶紧抛掉。有能耐出国的立刻出国,贫贱不能移的,那就只好尽可能囤更多的物资,反正手上不能有卢布。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再碰上一个脑袋瓜子不好使,已经完全倒向西方的政府,真是不需要人家抢钱,独联体国家就拼命的往外送钱,自己还怕钱不够香,会被人家嫌弃。   90年代世界经济发展有两条大线,一条是拼命地往上跑,一条是死命地往下掉。   往上跑的叫美国,往下掉的叫俄罗斯。   很多人以此为例子证明资本主义的优越性,却忘了一件事,独联体国家是在苏联独立后才走向崩溃的。   而在10多年前,80年代初,苏联的GDP曾经达到了美国的70%。   钱是大风刮跑了的吗?不是的,是被他们亲手送给了美国人或者说美国的资本家。   苏联以为自己是在和平中终结了老大哥的生命,其实这是一场战争,没有动枪没有动炮,因为它是金融战争,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于核武器的战争。   排队轮到周秋萍了,她进了大客户专室。   私人银行的经理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500万卢布的短期贷款,只能贷款半年,利息高达10%。另一项可以贷款三年,但是额度更小,只有200万卢布,而且利息高达15%。   显而易见,他们并不欢迎长期贷款。   谈判的主角变成了David,他在翻译的帮助下和俄罗斯人据理力争。开什么玩笑,200万卢布够干什么?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卢布的购买力在急剧下降。   如果不是相信俄罗斯这么大的国家能够很快渡过阵痛,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俄罗斯投资。   双方一番拉锯战,各种扯,最后终于定下来,半年的贷款期限,额度提高到800万卢布,但利息要按照15%算。   真是明目张胆地打劫。   周秋萍算了下,现在都已经3月中旬了,半年之后就是9月份。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看到那张报纸的时间是秋天。对了,描述的就是8-19事件一周年,大意为抛弃苏维埃之后,独联体国家人民反而陷入了水深火热。   鉴于1992年的新闻管制算是相当宽松的,那么记者和编辑没必要一个萝卜千斤重,说的就是事实。   最迟到夏天,卢布汇率会暴跌。   这一趟可以赌一赌,再买一架飞机吧,按照租赁方式购买。   周秋萍签完了贷款合同,立刻招呼David去外资银行,她想探探底。   然而外资银行比俄罗斯的个人银行服务更周到,态度更亲切,审核却更严格。她根本拿不到贷款。   对方知道她是中国商人,还反过来欢迎她存钱,表示现在俄罗斯治安不好,黑手.党横行,中国人携带大量现金不安全。   周秋萍不得不承认在挣钱这件事上,资本主义就是资本主义,真的能玩出花来。   时候不早了,太阳已经落山,周秋萍主动提出告辞。那位高鼻深目的经理还在强调:“选择我们银行存款,我们有更高的信誉,要知道,俄罗斯人是不讲信誉,他们没有这个概念。”   周秋萍打着哈哈,告辞离开。   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石磊嘟囔了一句:“真的,你要想收卢布的话,还不如自己开个银行算了,省得跑来跑去。”   David觉得这人简直异想天开,银行是随便能开的吗?这又不是一家小饭馆。   他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强调:“俄罗斯对于外资银行虽然宽松,但也不是没有条件。首先你要有1亿卢布的注册资金,还需要外国法人在俄联邦领土上筹建信贷组织或开设外国银行分支机构的决定,法人登记   证明,此前三年的财务报表以及新建信贷组织所在地方国家监督机关的批文,外国自然人还需出具其第一级银行对其支付能力的确认证明。不然谁都能开银行,不是乱了吗?况且,恕我直言,在俄罗斯开银行,要么是西方国家,要么是俄罗斯自己人。前者能够获得俄罗斯人更高的信任,后者因为是本地人所以更方便。”   现在大部分俄罗斯人都认为西方是高贵可亲可敬的,他们有道德,他们讲规矩,他们的银行自然值得信赖。   和他们一比,曾经同处一个战壕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也许感情上是可亲的,但他们的缺点和曾经的苏联政府一模一样,绝对不会更轻。   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要选择中国银行呢?   周秋萍哑口无言,腾腾冒出来的小火花直接被掐灭了。   没错,选择中国的银行还不如选择俄罗斯国有银行,起码还更方便些呢。   石磊在旁边耸肩摊手:“那就没办法了,涉及到钱,都不简单。”   大家离开银行,穿过马路去开车。银行门口的车子太多,他们来的时候就没有停车位。   经过百货商店旁时,有位烟灰色头发上了年纪的女人沉默地举着一幅油画向他们兜售。   那幅油画是幅风景画,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家作品。反正周秋萍也不知道几个俄国画家。不过她觉得这画挺好看的,可以挂在墙上。   她开口询问价格,准备掏出卢布。   然而那女人用字正腔圆的中国话强调:“人民币,15块。”   周秋萍惊讶:“你会说中文?”   可惜对方反反复复强调的只有人民币15块。   石磊迅速反应过来:“她只会说这个,就是看我们是中国人,她才过来做生意的。”   可惜周秋萍身上没人民币,对方也不愿意说卢布,这买卖就黄了。   这要人怎么说呢?真是感觉一言难尽。   大家回到莫斯科的住处时,周秋萍提到了这件事。   兰香十分肯定地点头:“是这样子,现在俄罗斯人要么以货换货,用各种各样的东西跟我们换衣服换方便面,要么就是收人民币,他们也不喜欢用卢布。”   余成今天没跟周秋萍一道出门,主要是和卢振军一块去了军事基地,才刚刚赶回来。   他闻声就笑:“照这么说,人民币反而成了国际货币了。看来以后咱们不用换成美金,直接可以把人民币当外汇使用。”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玩笑话却让周秋萍醍醐灌顶。   没错,人民币,人民币在俄罗斯具有购买力,是值得信任的货币。   庞老板进来晚一步,已经听说周秋萍今天碰了钉子,没能贷到她想要的款子。   他又开始拍胸口,给周秋萍画大饼:“找私人银行有什么用啊?一个个自己都没多少钱,哪有那么多资金贷给你。我来想办法,还是要找国有银行,多找找关系,多塞点钱,还是能把款子给贷出来的。”   周秋萍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行啊,那就拜托庞老板你了。到时候贷款多少,我就投一半的钱进去。”   庞老板眼睛咕噜噜直转:“你不是已经贷出来800万卢布吗?先拿400万来花花。”   周秋萍笑容不变:“这是我自己贷的,我本来指望您给我贷款呢,结果您贵人事多,我这没办法,只好自己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了。”   庞老板被噎住了。当着卢振军的面,他又不好翻脸。他晓得卢振军非常看重周秋萍,给她没脸就是在跟卢振军撕破脸。   如果在国内,他才不怕呢。卢振军的级别想搭上他的边,他未必看得上。   但身在国外有诸多不便之处,人穷志短,他少不得委屈自己,只能打着哈哈:“行吧,行吧,我再去找贷款。”   他眼睛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其实你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俄罗斯承包工程了吗?可以以你们公司为抵押,问银行拿贷款。”   卢振军忍无可忍:“你够了啊,我现在压力已经很大了,别再给我找事。这是我们公司的公款,能用来私人搞投资吗?以为都是您呢,出了天大的事也有人给兜着,我们可没这个胆。”   庞老板满心不痛快地去夜总会了,看脱衣舞是他的固定娱乐项目。   卢振军回过头来就警告周秋萍:“你想都不要想,完全是乱来。”   周秋萍镇定自若,她现在还真没这打算,因为她想到了更好的方法,大比收卢布的方法。   就像余成说的那样,卢布和人民币之间不需要美元当桥梁,只要中国人认卢布,俄罗斯人认人民币就行。   现在后者已经成为事实,前者却有限制条件。   什么样的中国人会认卢布?在独联体国家做生意的中国人。他们收到手的就是卢布,不认也得认。   当然,他们并不想把卢布带回国,因为卢布在国内无法结算。所以华商在过境之前就会把卢布兑换掉,通常是换成美金,然后再拿到国内用。   这个兑换过程有的时候是经过银行,有的时候是黑市交易。前者的兑换率虚高,无论卢布兑美金还是人民币兑美金,都虚高,远远高出市场价。   所以这一来一回的兑换,小商贩就会损失很多钱。但没办法,他们总不能把卢布带回国吧。他们倒是想直接在俄罗斯就换成人民币,上哪儿换去呢?   所以周秋萍她要弄个银行,直接用人民币兑换卢布,也省得她想办法去搞美元了。   烦死个人,好像天底下只有美元才能买东西一样,太麻烦了。   周秋萍正色道:“卢老师,我有话要跟你。你别想多了,我没打原野公司的主意。我是今天去跑银行,发现莫斯科有这么多外国银行,这没有一家是中国的。”   卢振军莫名其妙,这事儿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事很正常。   中国的银行业业务范围狭窄,改革也是这几年的事儿。自己家还没玩明白呢,怎么可能跑到国外来拓展事业?完全没竞争力嘛。   周秋萍满脸认真:“怎么可能没竞争力呢?卢老师,银行主要有两个业务,一个是吸储,一个是放贷。后者咱们先不谈,就说前者吧,俄罗斯人对中国银行未必有感觉,但在俄罗斯做生意的中国人却绝对欢迎中国银行。尤其是他们在这边把卢布给存了,凭借存折和身份证回国内就能直接取人民币,你说他们需不需要这样一家银行?”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需要,当然需要。他们都做过外贸生意,最烦的事情就是兑换货币。太麻烦了,真的是麻烦到不能再麻烦。   周秋萍看大家意动,继续说下去:“而且现在俄罗斯人都知道,中国商人喜欢携带大量现金在身上。国内银行这方面服务跟不上,大家都没使用支票的习惯,现在到了国外也一样。如果有一家银行能够帮助他们及时办理存款手续,那么他们还需要背着现金跑来跑去吗?而身上没有大额现金,起码可以减少80%的被抢概率。”   现在不管在东欧还是俄罗斯亦或者其他独联体国家,华商被抢劫的案子经常发生。这就跟大家习惯随身携带大量现金有关系。   毕竟人家抢劫就是冲着钱来的。而现金,就是最好的抢劫对象。   周秋萍谆谆善诱:“所以我们应该有个银行,专门针对华商服务的银行。让大家无论存钱还是取钱,都非常方便的银行。就算没有放贷业务,专门办理储蓄,我相信也会有生意的。”   石磊困惑:“你们不放贷的话,你们上哪儿给人发利息呢?”   彭阳笑了起来:“发什么利息呀?你放心吧,就是一分钱的利息都没有,照样会有人过来存款。”   在俄罗斯,在乌克兰,在所有独联体国家做生意的中国人看中的是银行的这点利息吗?15%的利息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因为在黑市上兑换人民币或者美金损失的钱要比这个数字多得多。而且特别不安全,很容易被警察盯上,直接给你全没收了。   华商去银行兑换美金也不方便。独联体国家外汇都少,人家根本不愿意让美金流出来,兑换也有额度限制。   如此一比较,不给利息反而收管理费的中国银行却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变成了香饽饽。   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很多来做生意的华商既不会说俄语也不会做英语,连笔带画和肢体语言做零售买卖为问题,但却不方便在银行办手续啊。   小陆盖棺定论:“反正如果是我有这么个银行的话,我肯定会在里面存款。回了中国拿人民币,到了俄罗斯就拿卢布,又安全又划算。”   卢振军也怦然心动,他的确觉得在政府配套服务上面,华商享受的福利最少。   但有一个问题很棘手,他不得不提出来:“哪个银行肯在俄罗斯办银行呢?”   这又不是开家店,他自己就能搞的事。金融机构的监管很严格的。   周秋萍笑了:“我问问看发展银行,今年股票分红,我还没来得及过去处理呢。”   她手上还有不少发展银行的股票,因为年前深圳又开始小熊市,搞得她一直没敢出手。但银行的效益并不受股票影响,深发展又一次分红了。   这一趟她过去拿钱,也该给人家提一条挣钱的路子。   毕竟光在深发展股票上,她挣的钱已经超过10位数了。实在应该更热心一些。 第460章 私有化证券   吃过晚饭, 周秋萍泡了个澡,就准备上床休息。   她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在俄罗斯搞个银行,那就不可能再耽误时间, 必须得赶紧回去敲定这事。   没办过银行又怎么样?不妨碍她动手干这事儿。   要知道大陆的第一家证券交易所筹备的都差不多的时候, 团队成员才跑到香港,看人家的证券交易所到底是怎么运营的。   结果一看就歇菜了, 感觉好像和自己不一样。直到上交所开门大吉, 他们家掌门人还在疑惑:我们搞的是证券交易所吗?   然而隔了几年其他同行再跑去参观,都惊呼,原来大陆证券交易所都已经这么先进了,可以说亚洲第一,用的是电脑自动撮合交易。   要知道当时世界上流行的几种交易方式一种是纽约交易所的专柜下单模式,一种是日本打手势的方式, 还有一种就是香港使用电脑的那种, 但香港的不是自动撮合交易, 而是场内电脑报价系统。   由此可见,有的时候毫无基础反而是好事。因为你的屋子是空的, 根本就没框架, 反而发挥的余地大。   周秋萍坐在桌子旁敷面膜。   余成洗完澡出来看她还在发呆, 不由得奇怪:“你面膜该撕了吧?敷了有半小时了。”   他进浴室前她就在敷面膜了。   周秋萍这才猛然回过神,嘴里敷衍:“哦哦。”   余成靠着桌子看她,下意识地皱眉:“怎么了?”   她刚才分明是在发呆。   说实在的, 余成并不相信女友是为了方便华商才想到办银行的。因为这活显然应该是官方出面,轮也轮不到秋萍。   不仅他, 政委没开口, 但估摸着他也不会相信。只是她能换个方向, 不再挖空心思从俄罗斯的银行里搞贷款出来, 那就算不错了。   他们就是看破不说破。   周秋萍自言自语道:“我在想他们用来买什么呢?”   她现在相信俄罗斯是在悄无声息间遭遇了金融战,被集体做空了。   但现在问题来了,俄罗斯的外汇管制十分严格,跟英国不一样。这些外国银行搞了卢布想要换美金带走,十分艰难。就连正经做生意的外资企业都没办法换美金走,大家只能在俄罗斯采买东西。   关于这点,David十分肯定。   外国银行搞了这么多卢布,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它变成废纸。他们必须得想办法买东西,买真正值钱的东西。   飞机轮船这些,她没瞧见他们一哄而上的抢啊。如果竞争对手多,她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买了这么多轮船和飞机。   那他们到底买什么了呢?   周秋萍百思不得其解。   余成没有重生的金手指,自然不可能想象到独联体国家90年代的大崩溃。   他的想法还停留在常规路线:“他们不是也往外放贷款吗?应该是高息放款来,靠这个来挣钱。他们从国家银行拿贷款才6%的利息,一翻手出去涨一倍都不止。说到底,这也是官倒,卢布就是稀缺的资源。”   周秋萍乐了,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只是现在所有人都低估了他们的贪婪,说到底官倒这种特权阶层并不希望国家垮掉。垮了他们上哪儿捞钱去?上哪找这么温顺的绵羊去?   人家是掠夺,摧毁式的掠夺。   所以,他们一定会把钱变成实物,等同于国家资产的实物。   周秋萍喃喃自语:“私有化。”   关键点应该落在私有化上。只有隶属于国家和集体的资产被彻底私有化了,才可能属于个人。这样才可能产生寡头经济。   她问余成:“俄罗斯现在是搞承包还是什么?他们的国营单位。”   如果是中国,大规模的私营企业出现其实是千禧年前后的事。他们当中很多原先都是国营单位。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经营状况尚可,但不管是哪一样,最后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在统一要求下要么中外合资了,要么就破产清算然后改换门庭,又神奇地起死回生了。   这就是一刀切要指标的恶果。   但她又觉得俄罗斯不是这样的。这种国企改制,即便单位归了私人,那也是一个大厂跟了一个人姓。   俄罗斯是寡头经济,这种寡头和韩国之类的财阀经济又不一样。俄罗斯很大呀,区区几个寡头是怎么控制住全国经济的?各家工厂难道没有自己的厂长吗?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该是他们得。   余成看自己还没回答,女友又发呆了,顿时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想那么多。要不干脆早点睡吧。”   周秋萍没吭声,楼下传来的喧嚣,伴随着一叠声的“怎么搞的?”。   余成怕有事,开门下楼看。   这栋别墅三层,楼上住人,楼下是客厅办事处。   余成下楼一看,瞧见人鼻青脸肿的模样,顿时惊讶:“怎么回事?”   朱向阳满脸一言难尽,还在说那倒霉家伙:“你没事跟人达瓦里氏个屁啊,你不诚心想找打吗?”   那倒霉家伙是他一个远房表弟,听说苏联解体了,老毛子的地盘好挣钱,想方设法办的出来,就打算在这儿淘金。   他表弟脸上青青紫紫,显见被打得不轻,说话都大舌头了,带着哭腔:“我怎么知道啊?他们说喊老毛子叫达瓦里氏,人家就觉得亲切,把你当自己人。我怕我自个记不住,我还写在手心里呢。”   他手一张开,余成刚好看了个正着:达瓦女士。   也够有才的。   朱向阳垮着脸:“你搞搞清楚,现在是1992年,苏联没了没了没了,还达瓦里氏个屁。你知道那老毛子说什么吗?他说的是你们的达瓦里氏都被我们吊死了。我跟你说,这几天都老实呆着,别出去晃悠。现在这帮家伙疯着呢,到时候撞上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兰香在旁边附和:“是啊,你要小心点,现在极端的俄罗斯人特别多。他们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苏维埃头上,认为他们过得不好都是苏维埃害的。前两天我们还有人被一群学生绑了,非要逼着问我们前苏联的高官到底被我们藏到哪儿去了?”   周向阳的表弟眼睛都肿得只剩两条线,这会儿也瞪得滴溜圆:“这我们哪知道啊?苏修要跑也肯定是跑美帝,怎么可能会跑中国?前几年才建交的呢,关系又不好。”   得,真是人间真实,这会儿又不提达瓦里氏了。   周秋萍听到楼下的动静,也披了大衣出来,瞧见状况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情寸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好在朱向阳正好去接人,不然还不晓得会搞成什么样子呢。   都说管窥蠡测,两件小事摆在一起,真是荒唐的如现在的俄罗斯。   周秋萍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是那句话,凡事有因必有果,每条路都是自己选的。群体的选择未必正确,但个体根本无力阻拦。   她开口劝朱向阳:“你带你表弟去医院看看吧,别落下病根了。”   朱向阳迟疑:“没什么,就是打了两拳而已。”   其他人可不敢大意,万一打到脾脏呢?万一打碎肝脏呢?这种事真说不来的,有人一觉睡了就再醒不过来了。   朱向阳叫他们说的也迟疑了,干脆叫人穿上大衣服又戴上帽子,准备出去。   彭阳和小陆一看,也跟上。   现在世道不太平,大晚上的,可千万别落单了。   他们开了门,刚好有人要推门进来,现状只简单地点头,就兴高采烈地朝兰香喊,然后热情地要拥抱对方。   结果被小陆拽着直接推边上了。   周秋萍对斯拉夫人都挺脸盲,人家换个发型换套衣服就不认识了。她也不肯定这位是不是在办事处打工的俄罗斯大学生。   现在俄罗斯上大学依然不要钱,可学生总要开销。他们脑袋瓜子灵活,和学校的中国留学生混熟了之后就过来打工,正好挣生活费。   这位叫安德利的小伙子兴高采烈,甚至被攘到边上都不生气,还在眉飞色舞地同兰香说着什么。   朱向阳等人也不管他了,直接带人去医院。   周秋萍下楼喝水,看那小伙子喜形于色的模样,好奇地问了句兰香:“你们在说什么?”   安德烈用缓慢又别扭的中文解释:“我们很快要变成国家真正的主人了。”   他是特地跟中国留学生学的中文,就是为了找打工挣钱的机会。只不过学的时间短,只能勉强表达大概意思。   “国家把钱分给我们,证券,每个人都发证券,1万卢布,已经确定了,可以买两辆伏尔加小轿车。”   周秋萍听得稀里糊涂,还是兰香和石磊一块儿翻译,才把事情说明白。   俄罗斯现在的经济改革政策当中,有一个口号是把所有的财产都还给人民。   用他们的经济改革主导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无论把财产分给谁,哪怕是分给强盗,只要把财产从国家手里夺过来就好。如果强盗变成自己资本的有效主人,他就不会再做强盗了……”注释①   这这这,有点神逻辑。   反正,俄罗斯已经打算这么做了。他们要把国家资产的1/3拿出来变成私有化证券,每一个俄罗斯公民,无论大人或者小孩,只要在银行存25卢布,都可以分到一张面值为1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   这样劳动者就变成了真正的所有者,财产归还于人民。   周秋萍听了半天解释,才反应过来:“你们说的是原始股吧?”   石磊90年就出国留学了,当时也没顾得上凑股市的热闹。原始股什么的,他还是听后来出国的华商提起。   他抓抓脑袋,不甚肯定的模样:“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余成来了兴趣:“那挺好的呀,原始股一上市,股价就蹭蹭往上冒呢。”   他也在股市挣过钱,不能睁眼说瞎话讲原始股不好。   可她说完了就发现女友又在发愣。   周秋萍喃喃自语:“原始股。”   没错,她明白寡头是如何将国家资产直接收归私有了,就是通过这个类似于原始股的私有化证券。   中俄两国在很长一段时间有很多地方非常相像,那就是对证券市场基本处于无知状态。   苏联直到解体前,好像都没发行过股票,因为那是公认的资本主义经济的终极表现方式。   由此可见,俄罗斯人对私有化证券的认知程度绝对不会高于股市疯狂之前中国老百姓之于原始股。   要知道,就在几年前股票还很不受欢迎,必须得强行摊牌,让党员干部拿出担当才强行消化掉的。后来好多人只要有机会就低价转让掉。   她当初在深沪两市市面上大量收购的股票就是这么来的呀。   甚至连国库券也一样。88年炒国库券的人都是低买高卖,生意能做起来,还不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国库券的价值吗?   听说她周秋萍,现在国内几大券商基本上都是这么积累的原始资本。   现在俄罗斯人拿着代表国家财产的私有化证券,他们能认识到它的价值吗?基本不可能。而且随着休克疗法的弊端进一步呈现,经济状况持续恶化,他们只觉得这是张废纸,想方设法把它抛掉。   就好像去年深圳熊市,不管各家上市公司如何强调股票的价值,陷于恐慌的股民还是拼命地往外抛。甚至造成了明明公司在大把盈利,发行的股票却跌的爹妈不认的神奇状况。   而趁机低价收购的人,等到股价又涨上去的时候,就大发了一笔。   俄罗斯的私有化证券可不是让人挣一次钱了,如果趁机大批收购的人当掌握了足够的份额之后,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工厂以及各家企业的股东,直接掌控全局。   太简单了,真的太简单了,简单到不可思议。偏偏这一切都是放在阳光下的,完全合乎法律。   看着大家现在都兴高采烈,认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国家的主人,这是前所未有的好事情。   周秋萍不敢相信俄罗斯政府会想不到这一点。她一个普通生意人都能轻而易举推断出来的事,一个这么大的政府会完全想不到?   真的,任何一个国家,永远都不能小看他们的实力。它肯定有很多专家,它清楚地了解很多事情。   也许这正是他们愿意看到的结果吧。   旧的贵族被消灭了,或者说不能光明正大地露脸,所以他们要造新贵,方便既得利益者改头换面,以正大光明的方式重新走上台前。   而这一切都是俄罗斯人民自己做的选择呀。   他们抛弃了苏维埃,以为放弃坚守的意识形态,就能够投入资本主义世界大家庭的温暖怀抱。   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是刀,要把他们千刀万剐一块血肉都不剩的刀。   这又该怪谁呢?   旁边说话的年轻人声音大了,似乎陷入了争执,兰香十分不高兴地站起身,不打算继续和对方谈下去。   周秋萍奇怪:“怎么了?”   “怎么了?”20来岁的姑娘气呼呼的,“他说我们活该被敲诈。”   石磊在旁边说了句公道话:“他没说活该,而是说事出有因。”   安德烈是休克疗法的拥趸,他认为这比中国的改革开放更加有效,因为改革开放是改良的,换汤不换药。   他举了个例子,就是华商很容易被警察敲竹杠的事。这种情况现在越来越多了,以至于很多华商吓得都已经不敢在自由市场上摆摊子。   安德烈认为在这件事上,俄罗斯警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受害者。是行贿者将他们拉入了犯罪的深渊。他们在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要索贿,是因为有人主动塞钱。   兰香气得说不出话来,说他是颠倒黑白。   安德烈也杠得很,完全不认输,非让兰香举个例子,俄罗斯警察还找过其他国家的商贩的麻烦吗?   当然不会,人家根本不吃这一顿。   警察来查,人家第一反应就是直接让他们去找大使馆。   只有中国商贩,才会主动掏钱。   据他所知,不仅仅在俄罗斯,不管是乌克兰还是其他独联体国家乃至东欧地区,都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安德烈的理解是因为他们一直就是这么干的,晓得要掏钱消灾。   兰香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找不到例子来反驳,只能气呼呼地回房去了。   得意啥呀?也不瞅瞅自己国家都过成什么样,还自我感觉良好。   周秋萍没安慰姑娘,而是追问安德烈:“你们的私有化证券什么时候发售啊?”   石磊翻译过去之后,安德烈又认真地强调:“是发放不是发售。现在在做统计工作,应该很快就会发下来。我们终于变成国家真正的主人了。”   周秋萍笑笑:“那祝你们好运。”   时代不同了,庞老板还拿苏联那一套在现在的俄罗斯玩,注定会被淘汰。他真正应该做的是瞄准时机,低价收购俄罗斯的私有化证券,变成股东,甚至掌控整个石油公司。   她朝安德烈点点头,就上楼去找兰香。   兰香还在生气,以为她是来劝自己的:“都什么人啊?真是的,我都搞不懂他们到底哪儿好了。东西越来越贵,工资根本跟不上物价,我看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周秋萍对安德烈这个人完全不关心。义愤填膺的大学生她见多了,完全不稀罕。比起李东方石磊他们,安德烈当真不够看。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就干脆把人抛到脑后,只说正经事:“你有没有吃过麦当劳?感觉如何?”   兰香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间谈到这个,迟疑地点点头。   “感觉如何?”   “挺好的。”   莫斯科的麦当劳也不便宜,但他们这些人挣钱多,所以去打打牙祭也无所谓。   周秋萍点头:“OK,现在有个事给你,不知道你打不打算接。我在乌克兰的基辅开了家食品加工厂,准备生产方便面和炸鸡块。我希望可以有门店显示,专门经营炸鸡泡面。饮料我考虑了两种,一种是可乐,另一种是格瓦斯,看乌克兰人更青睐于哪一种吧。这个店将来我打算开成连锁餐厅。有人希望加盟也没问题,场地我们考核,原材料我们提供就OK。”   她拿出一沓子策划案,直接推给兰香:“你看看,是不是能接手?如果有勇气尝试的话,我给你买票,派人送你去基辅找李工。他是工厂的负责人,你就是餐厅的负责人。场地和人员你自己找,要求我写在上面了,我只负责提供钱,你自己招兵买马。”   兰香吓到了。   她在国内高中毕业以后做过生意,开过粉丝作坊,后来关门了。到了国外,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学校帮忙,学校放假时来办事处帮忙。   她没自己开过店啊。   周秋萍不以为意:“凡事都有第一次。趁工厂筹备的时间,你多去几次麦当劳,好好看人家是怎么工作的,重点是如何保证卫生和服务。心里有数了,再去基辅干活。你总不能打一辈子的杂呀。”   她承认她有私心。   她完全可以在这么多退伍兵里选一个人来主事。但兰香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姑娘有股劲儿愿意往前冲,她就乐得给她机会。   没错,这方面她不够客观,她偏心眼,她给了女同志更多的机会。   但这又怎样?整个社会给男同志的机会太多,不需要她上赶着献殷勤。   都说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现在,她就是要把小姑娘推上舞台了。   作者有话说:   注释:1991年底开始的俄罗斯私有化运动带有很强的政治和意识,形态色彩,俄罗斯自,由派代表人物,“无论把财产分给谁,哪怕是分给强盗,只要把财产从国家手里夺过来就好。如果强盗变成自己资本的有效主人,他就不会再做强盗了……” 第461章 去深圳(修改)   第二天周秋萍就带着自己的队伍上飞机了。   她走的时候没空手, 带了两箱子邮票回去。   倒不是什么稀罕邮票,只是绝版而已。   苏联都散了,自然所有的东西都得改换问题。卢布要重印, 邮票也要重新构版。前者也就算了, 继续在市场上流通。后者可不行,反正没卖出去的产品都得销毁。   俄罗斯人似乎不时兴集邮, 销毁就是真销毁。   周伟他们那帮人刚好经过, 瞧见了觉得可惜。印得花花绿绿的邮票,多好看啊,拿回去糊墙都好。   刚好兰香上学时集过邮,80年代集邮真的是件特别热的事,哪个小姑娘不集个邮集个糖纸或者火花什么的,都好像很不合群。   周伟拎回来之后, 就直接塞给自家大侄女兰香了。   叫周秋萍瞧见之后, 就问她要了两麻袋。   按照周老板的理解, 所有的收藏品想之前必须得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够精致, 一个是绝版。   东西越少越值钱了, 不能再生的才值钱。   况且苏联邮票是真挺好看的, 虽然他们的轻工业费,做出来的东西五大三粗的让人头痛。但他们的审美始终在线,邮票设计也非常有风格。   周秋萍感觉它们以后应该会有市场。   反正猴票已经被她卖掉了, 传家宝也传不下去了,不如扒拉点苏联邮票回去, 好歹也是个念想。   因为是用两条牛仔裤换回来, 所以兰香无论如何都不肯收钱。周秋萍本来还想按照邮票的票面价格付账呢, 后来干脆送了人家姑娘一瓶香水, 就拎走了两麻袋邮票。   留着吧,以后猴票都能过万,说不定这些苏联邮票也有市场呢。   卢振军看了就感慨不已:“好好的邮票,集邮就行,你们怎么就能炒起来呢?啥都能炒,炒来炒去不还是这么个玩意儿,又不会变成金子。”   余成在旁边笑:“金子可没那个价,贵的时候得上千块呢。”   他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贵。   周秋萍笑道:“收藏品就这样,价格高与低讲不清楚。”   卢振军摇摇头,不评价了。   他这趟回国是要去京城开会。   至于开会内容,周秋萍怀疑跟航母有关。但卢振军不提,她就不问。说实在的,这也不是她能好奇的事儿。   飞机抵达京城之后,大家就兵分三路。   这次余成在俄罗斯也不是一无所获,竞标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原先在军事基地工作的工程师,其中有搞电脑的,他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余成的想法挺简单,先让人适应适应,如果对方不习惯在中国生活,而他的能力又比较强的话,完全可以在俄罗斯搞个办事处,就让人在那边工作。   反正IT行业,也不一定非得坐班。   周秋萍的态度还是两个字:不管。   她说只当投资人不管事儿,就真的撒手不管。反正她的水平就摆在这儿,管也管不到点子上去,最多管管公司发展的大方向而已。   她自己还有一摊事要忙呢,得直接飞去深圳。   过完年后,深圳股市一反颓唐,表现的相当不错。   2月28日,“南玻”A、B股同时上市。按道理来说,现在很多投资者都恐惧新股的出现,害怕股市扩容会拉低大盘走势。然而““南玻”上市当天就表现亮丽,给了股民很大的鼓励。   又过了8天,发展银行开了今年的股东大会。跟去年吵得一塌糊涂,中小股民恨不得歇了银行不一样,这一回分红方案进展的特别顺利,2送1。   从它开始,各家公司都陆陆续续公布了分红方案。这证明他们的经营状况良好,值得投资。   于是轮番经过了牛市熊市牛市熊市各种洗礼的深圳股民终于放开了胆量,大刀阔斧起来。   3月23号,深发展除权开始填权,深股指数一路往上飙,各家股票跟着热闹。到了3月底,也就是周秋萍抵达深圳的时候,指数已经飙到了140.2716点,直接破了去年的峰顶。   看到这种情况,周秋萍总算放下心来了。   可见南巡谈话威力十足,市场终于热起来了。   就跟这个城市一样,还没到4月份,阳光就火辣辣。   让刚刚从莫斯科过来的众人都感觉好不适应。要知道他们上飞机前都穿着大皮袄啊,莫斯科五月份才好意思称春天呢。   四人先去酒店放下行李,然后直接叫车去了发展银行。   银行主持工作的副总亲自接待了周秋萍,看到她还开玩笑道:“我们的托塔李天王来了,幸亏你托起了深圳股市。”   周秋萍赶紧摆手表态:“这我可不敢当,这全是政府和股民的功劳,只要不嫌我是低价买进就好。”   大家寒暄一通,说了现在股市情况又说了银行的现状,待到客气话完毕,周秋萍就直奔主题了:“王总,我说的在俄罗斯办支行的事儿,贵行有没有打算?”   王副总开始犯难:“这个事情没先例啊,我打听了一圈,从来就没听说过谁这样办过。我们想做,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周秋萍满脸认真:“怎么叫没先例呢?改革开放初期,中国银行就在香港、澳门、伦敦等地拥有13家海外分支机构,就是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啊。我跟您说,苏联一解体,跑过去做生意的中国人特别多,可以说是成群结队。他们每天挣的钞票要用口袋装,那个数量绝对可以。我现在把银行开过去,不是我吹牛,吸储量绝对惊人。”   王副总苦笑:“我们这个银行怎么能跟中国银行比呢?人家做海外业务那是政治任务。我们家俄罗斯也没投资,收了人家的卢布又能怎么样?在那里放贷吗?做买卖的人我也清楚,他们就是倒买倒卖,不会真的在那里搞投资。”   周秋萍认真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已经有不少人嫌弃,跑来跑去太麻烦,在那边直接办工厂了。再说了,就是倒买倒卖的,他们挣了钱,回国一看,现在都要开始搞股份制,鼓励下海做生意呢。做惯买卖的人,那势必还得做生意,到时候优先考虑的合作银行也是发展银行啊。”   王副总的兴趣还是不太大,因为发展银行就是深圳本地的银行。跟四大行他们不一样,网点遍布全国。   就是这些人回来搞贷款搞储蓄,也不会特地跑到深圳来,太麻烦了呀。   跑俄罗斯的是哪些人?主要还是集中在北方。要么从京城出发,直接坐东方快车。要不就是从东北那边走,直接边境做交易。   跑来跑去,都跑不到深圳来。   周秋萍满脸认真:“那就在边境商人主要出没的点设置网点或者代理机构。这么大的生意不做真的很亏,况且这也能有效的扩大银行的影响力。发展银行可是咱们国家第一个上市的银行股,那必须得当吃螃蟹的人,敢为天下先。”   王副总还是犹豫。银行现在的经营状况很好,实在没必要跑出去冒这个头。   周秋萍开始强调一片平和下的危机:“现在好不代表以后就没有竞争压力。南巡谈话一发表,各地企业都在往外冒,大家都想着好好搞钱。搞钱的多了,竞争压力不就来了吗?老话说的好,居安思危,趁着发展顺利,就该拓展新业务。不然的话到时候其他银行来抢业务,抢储户,那双拳也难敌四手啊。”   王副总没吭声,沉吟许久才发话:“这个事情还是要徐徐图之,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必须得慎重。”   周秋萍有些无力:“时间不等人,王总,我实话实说,现在俄罗斯对外资银行的准入制度放的比较宽松,符合条件的基本上都能获得批准。再过一段时间,这个口子会不会缩紧就难说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想进去都不得其门而入。我是这么想的呀,既然俄罗斯现在没有咱们国家的金融机构,那我们更加应该当吃螃蟹的人。发展银行是第一家股份制银行,本来就得打头阵。要是我们都不敢动的话。其他银行顾忌更多。说实在的,这种事就是谁先冒头谁先吃肉谁先冒险,风险与利润相伴。”   王副总还是表情严肃:“这个事情我们真得好好考虑一下,谁也不能轻易拍板。”   周秋萍露出了遗憾的神色:“你们真不能拖,俄罗斯现在是处于过渡期,好多事情松松手也就办了。但后面人家情况都定下来了,咱们想挤也挤不进去啊。”   离开发展银行的时候,从头到尾保持沉默的David倒是帮自己的大客户出了另一个主意:“如果非要在俄罗斯办金融机构的话,也许您可以考虑在香港购买一家银行,然后再去俄罗斯办分行。”   这动作听上去特别大,涉及的资金也不少。但它有个好处,那就是纯商业行为,少了很多行政方面的麻烦。   据他所知,大陆的银行业非常保守。在国际金融业司空见惯约定俗成的事儿,他们却当成洪水猛兽一般。   有这个磨叽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去收购银行。   周秋萍摇头:“不行,香港银行在大陆市场上设点比在俄罗斯开一家分行困难多了。但如果不在大陆设点,我们这个企划最大的优势就消失了,大家又要如何在境内拿到钱呢?去香港取的是外汇,照样不好带回大陆。”   David无话可说。对眼下的大陆居民而言,去香港可能比去俄罗斯还困难,要办的手续一点也不少,甚至可能更多。   朱莉替自己老板着急。她没干过金融业,却知道金融行业最大的特点就是变化特别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果再磨蹭下去的话,过个几年才有结果,那时候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周秋萍倒是一行人当中最镇定自若的那一位,她还有心情挖 David的墙角:“我也不敢让您屈就,只想请你帮我推荐人,到时候这个分行办起来,需要专业人士指点。”   发展银行自己从来就没开拓过海外业务,他们想扒拉能在俄罗斯干活的人也不简单。所以她能做的就赶紧先做起来,到时候那边一松口,这边就可以支楞起摊子。   David不敢打包票,只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打听。现在的俄罗斯在香港金融业人士眼中还属于高危地区,情况不比大陆好,没多少人愿意过去工作的。   他同客户告别,又匆匆忙忙赶回香港。   周秋萍也不可能干等着发展银行给自己答复。她难得抽空来一趟深圳,当然得去管管自己的产业。   车子方向盘一转,便直接开去了华强北。   南巡谈话的威力有多大?从华强北的热闹程度就可见一斑。这也是一种国情特色,领导人的表态对商业发展影响极大。   展现在周秋萍的事业版图上,那就是东方电子城彻底爆了。   去年她过来的时候,大厦不过只开放了底层少少商铺。人多地方小,人挤人实在正常。   现在所有商铺都租出去了,每一层楼都还挤满了人,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市场是真的旺。   除了本地人过来逛之外,穿梭于市场间最多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贩。因为这里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   你不知道去哪家铺子卖,直接在大门口拿一份宣传画册,里面就写的清清楚楚,你说的你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时间。   周秋萍拿着画册翻看,笑着夸奖跑过来的涂主任:“人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看你们多贴心哦。”   涂主任咧嘴笑:“没办法,都是被逼出来的。这里离着香港近,人家动不动就说香港怎样怎样,嫌弃咱们。实际上我去看过了,那边也就是这么回事。可咱们得拿出气魄来啊,要让顾客知道,咱们的服务比他们更好。”   周秋萍笑道:“我还没跟你道谢,这个,你们张总是怎么同意拿出一半管理费的?”   说到这个,得谈一谈高兴同志。   她不是2月份就回国了吗?回国了,老同志也没闲着,相反的,她简直忙成了陀螺。   为啥呢?因为3月2号抽签啊,周秋萍卖股票套了钱买了一大堆股票认购证,3月2号第一次抽签。   当前摇号发行了7家公司的股票,分别是众诚实业、异型钢管、嘉丰股份、轻工机械、浦东强生、联合纺织、二纺机;10元面值的股票规划的总发行量是705万股。   最后摇号结果显示:中签的认购证可以购买众城实业和异型钢管的股票各50股,其他发行的股票则30股。   上辈子没有周秋萍这只煽动翅膀的蝴蝶,股票认购证的发售额只有207万,第一次抽签,据说中签率是10.3%。   但现在不一样,拜周秋萍所赐,股票认购证足足卖了600多万张。所以这个中签率就大幅度下降了,只达到了3.5%左右。   不少买的人因为没抽中,所以特别后悔,感觉自己很亏。据说这段时间当初推销股票认购的人极其低调,生怕上街会挨揍。   但这烦恼对周秋萍几乎没构成什么影响。因为她买的多。卖出去的600来万张认购证,1/3都归了她,即便中签率只有不到5%,那么她中签的股票也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庞大的高兴同志都崩溃了。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股票啊,中签就意味着你能买股票,而买股票是需要钱的。   整个3月份,高女士直接忙成了陀螺。她到处想办法筹钱,好把抽中的股票买下来。   但因为刚经过年底分红,各家店现在也拿不出钱来。   本来周秋萍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割肉,按照她记忆里的说法,股票认购证一开始乏人问津,但第一次摇号之后,市场价格就急剧飙升,直接涨了10倍,后面翻的更加厉害,甚至涨到了上万块,比大牛股还可怕。   可事实的发展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不知道因为她蝴蝶翅膀的影响,导致了中签率降低,股票认购证不仅没红,反而契合了之前推销的时候大家腹诽的话,卖不出去的东西才会推销,果然如此。   于是股票认购证愈发乏人问津了,还有刚好不信没中签的人,急着把股票认购证抛出去。   其实他们也是慌了,根本没好好算账。按照现在的股市行情,即便中签率只有3.5%,只要抽中了,照样不会亏本。况且今年又不是只发行一回股票,后面还可以再抽签啊。中了就不会亏。   如果现在周秋萍有钱,她肯定会大肆收购认购证,再吃一波红利。   可她没钱啊,她的钱基本都投资出去了,又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股票中签,所以尴尬的不行。   好在关键时刻,到了海城之后就没啥存在感的音乐公司居然伸出了手,一把头拿出了好几百万。   黄山他们为什么能如此财大气粗?说来也挺奇怪的,就是《红太阳》系列磁带在这个春节前后莫名其妙地又红了一把。   准确点讲应该是去年苏联解体之后,突然间就有好多人又跑到商店去询问磁带。得亏那会儿还没过年,工厂刚好可以开足马力生产,这才满足了市场需求。   磁带卖的好,他们有分红啊,这些钱都是周秋萍拿到手的分红。   从89年到现在,这个系列的磁带已经卖出去了上千万盒,可以说是时代的奇迹了。   反正没人嫌钱多,高兴同志就立刻拿了钱把股票给买了。剩下的缺口,她琢磨着把买到手的股票卖了,再去买新股。   为什么这样呢?因为当时发行的时候就觉得不能让股民吃亏,加上现在市场大行情好,股票一到手就价格往上飙,每张股票都能赚二三十块。   高兴同志就这样被迫进入了股市,一边买一边抛,忙得不亦乐乎。   只抛出去的股票立刻就又啪啪涨,真是让她心痛的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山海物业公司伸出了援手。他们主动联系了东方贸易公司,提出要上缴50%的管理费。   按照最早双方的约定,周秋萍将深圳东方电子城的物业管理全都委托给了山海物业公司,她不付人家钱,人家收了管理费也跟她没关系。   谁能想到对方这么仁义,居然会主动送钱上门呢。   因为这多出来的几百万,高兴同志少抛了好多股票,又挣了不少钱,她可以说是相当满意。   周秋萍也满意啊,甚至受宠若惊。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山海公司那葛郎台的做派。进了他们的口袋的居然还能拿出来,只能说是奇迹。   所以这回面对涂主任,周秋萍必须得夸奖对方大气,实在有格局。   涂主任笑呵呵:“应该的,应该的,大家是老交情,本来就该合作愉快。”   他用力握着周秋婷的手,摇了好几下,终于切入正题,“那个,女人天下也开始招租了,咱们都是老熟人,那边的活,我们也顺便接了吧。”   朱莉在旁边保持微笑,心里呵呵。   果不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要让利接单。   今年跟去年不一样,所有单位都在摩拳擦掌想着好挣钱呢。眼下深圳冒出头的物业管理公司和正在筹备的公司,就跟雨后春笋一样。   难怪山海物业管理公司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第462章 这个钱我来出   女人天下从去年开始动土, 现在主楼已经差不多要盖好了。   这盖楼的钱也是东拼西凑,有从银行拿的贷款,也有东方电子城商铺的租金。现在写字楼能对外招租了, 后续的租金也要拿过去续血, 不然楼真盖不下去。   主楼一成型,装修几层就能租几层出去。所以现在已经开始对外张罗招租的事。   华强北的人气起来了, 女人天下并不愁租。刚动工没多久, 又有人过来打听什么时候能租。   那会儿还没南巡谈话呢,但做生意的人眼睛都敏锐的很,很容易挑出来他们眼中的旺铺。   现在大政策又定了,后面方向是经济发展,而不是阶级.斗争,大家自然放开拳脚, 赶紧抢占地盘。   做久了生意的人还没这点儿直觉吗?以前他们是靠着胆大闯市场, 竞争小, 挣钱自然就多。现在政策一放开,大家没心理顾虑了, 哗啦啦一堆人涌进来, 那竞争肯定就大了。   竞争大的时候靠啥呀?靠旺铺靠好地段。大家东西都差不多的时候, 你的位置好就能把东西卖出去。   所以只要女人天下购物广场一开门,就不愁没生意来。   眼下周秋萍的确需要现成的物业管理班子。   从各方面瞧,山海物业公司都是最合适的选择。可周秋萍没看上。   起码她看不上现在的山海物业。   为啥呢?因为山海物业全都是退伍兵啊, 而且全是男兵,太不方便了。   不是周秋萍矫情, 之前还是她硬巴拉着当时还没有成立的山海物业公司管东方电子城的, 怎么现在又挑三拣四了?   因为两家商场的情况不一样。   80 90年代做买卖的人, 小商贩要么是单打独斗, 要么就是夫妻店,女人独自撑门户的少的可怜。   这不仅仅是传统观念的影响,更是社会大环境的要求。治安不好,孤身做生意的女同志很容易沦为歹徒盯着的对象。   故而,像唐老师和安妮那样的女商贩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那么东方电子城里的管理人员都是男同志也没啥影响了。   女人天下不一样啊,她主打的方向就是卖女性用品,甚至还有不少女性内衣。她的定位就决定了里面的摊主会有很多女同志,过来买东西的顾客也以女性为主。   毕竟深圳女工占大头,而女人天下做的不仅仅是批发生意,零售也是主要业务。   在这种情况下,管理者全是一群大老爷们就很不合适了,非常不方便。   涂主任头很大。   不是他重男轻女不想招女退伍兵,而是女退伍兵的出身基本不俗,数量又少,出路一大把,人家也不稀罕,非得跑到深圳来打工。   周秋萍无语,不得不开口强调:“军嫂,军嫂,你别光想着兵啊。家属呢?家属就没人管了?”   涂主任直接摆手:“那也不是我们烦的事。家属能随军的,起码也是个上级别的干部。将来他们转业同样是干部身份,最多就是转到清水衙门还是油水多的单位差别而已。”   周秋萍却追着问:“他们的家属呢?据我所知,好像现在部队也安排不了这么多军嫂的工作吧。等他们转业了,更加没人会管她们的工作吧?你们是不是觉得她们男人有工作,她们在家老实呆着就行了?”   涂主任哑口无言。   凡事有先有后有轻有重啊。对部队而言,普通的退伍兵才是大头。非要划分层级,随军家属起码是官太太。真轮不到他们操心。   周秋萍无所谓:“反正你们想办法,,女人天下的管理团队必须要有一半以上的女同志,不然以后没办法开展。你们要满足不了这条件,那我只好另请高明了。”   涂主任深切地感觉钱给早了,搞得自己现在都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亏了。   周秋萍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你们完全可以对外招聘。每年到深圳来打工的女同志这么多,你们自己定条件,招到人以后再培训。你们自己都转业了,不能老是以部队的思维看问题。后面看着吧,部队肯定得进一步精简,军工厂转民用直接交地方,三产公司估计保不齐也直接划归地方,不归部队管。如果你们的思维模式还不转变的话,后面会很吃亏。”   涂主任不能讲她是胡说八道,故意在扰乱军心。   事实上这不仅是一国一家的事,是世界军界的大格局。   苏联解体,意味着冷战格局彻底结束,也意味着各国在军费上的开支会相应削减。就连经济那么发达的美国都在削减他们的编制,何况扬鞭快马搞经济建设的中国呢。   大家都有感觉,后面部队也会有变动。只是究竟往哪个方向变,谁都说不清。   周秋萍看他沉吟,就开始下饵料:“说实在的,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只要你这边条件能满足,那我肯定还是优先考虑山海物业。省得麻烦。好在现在还是春天,距离夏天开业还有点时间。不如你们现在就加快速度,把队伍培养起来,后面也好挑担子。”   涂主任十分头痛。   他负责过招农民工,他们的队伍里有大量的农民建筑工。但说话不好听的,上工地干活,但凡你能跑能动,哪怕不能说话都没多大影响。拉个人过来就能干。   可物业管理不一样,对人的要求不少。   他上哪儿招聘去呢?去火车站举个牌子吗?人家会不会搭理他们?尤其还是招女同志,到时候人家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傻大兵的社会地位可不高。   周秋萍哈哈大笑:“那你们可真想岔了,你们直接去火车站招聘,但凡把你们是部队的公司这个招牌一立起来,我保准一堆女同志会过来应聘的。哪怕你们的工资没那么高,大家都愿意。图个安全呗。”   涂主任笑了起来:“那倒可以,别的不敢保证,安全绝对没问题。”   他们说话的功夫,时间就不早了。   涂主任表态要请甲方老板吃饭,这个年她必须得赏。   反正也不是跑到其他地方吃什么生猛海鲜。事实上,深圳靠海,海鲜反而没那么稀奇。   她请客的地方就在东方广场,大半年的时间,东方电子城的配套设施也起来了,旁边一栋楼都是美食城。   曹氏淮扬菜馆就开在美食城里,算是这里规模不小的一家餐馆。   这里的老板就是主厨,淮扬菜的大师傅,手上有真功夫的。   周秋萍他们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排了不短的队。   只是大家不用站着,都坐在那里。还有服务员来回的发小吃,有瓜子花生,也有切成小块的苹果和橘子,还有一小杯一小杯的汽水。   朱莉看了就忍不住想笑。   这一招还是老板和曹董说的呢。说餐饮店多的时候,想要人家心甘情愿地排队,除了你的招牌亮,还要主动让利给顾客。发点小礼品之类的,花钱不多,却能让人不愿意离开。   看样子,这位曹师傅执行的很好啊。   涂主任是东方电子城的大管家,他开口订包厢,自然要优先考虑。   他带着客人直接进包厢吃饭,省去了漫长的排队过程。   待到大家坐下,涂主任就开始开玩笑:“这个出去留过洋的厨师就是不一样。人家一听说他以前是专门给香港大老板做私房菜的,好多人都是冲着这名头过来的,好好享受一把大老板待遇。”   大家点了几个热菜,服务员看是涂主任,报告给大堂经理,后厨又给他们送了两道凉菜。   待到菜端上桌,涂主任就开始大惊小怪:“哎呀呀,周经理,我今天可真是沾了你的光。这里的螺蛳青和蜜汁糖藕等闲是吃不上的。”   倒不是因为食材多稀奇,螺丝青就是青鱼干而已,蜜汁糖藕,主材料也就是藕,但架不住人家水平高,做出来的好吃。   就说这螺丝青吧,常规是用盐和酒腌制,冬天经常吃,因为好保存。但到了岭南地区,冬天它也扛不住,气温高呗。   所以这里的处理方法就与众不同,把螺丝清干泡在油里密封,这样不仅能防腐,再端出来时,吃饱了油的青鱼干那叫一个香,口感不大不同。   所以这道菜一推出来之后,就直接轰动了。   好多吃过的人心心念念跑过来,就为了吃第二回 。   这家饭店跟螺丝青干齐名的就是蜜汁藕了。这是江南地区常见的菜,周秋萍尝的一筷子,感觉要比一般饭店做的更甜更浓。   彭阳不太爱吃甜,甚至感觉有点吃不消。   周秋萍却笑了:“这就是好厨师的厉害之处。淮扬菜的口感其实是清淡的,甜也是淡淡的甜。但广东地区好甜品,在吃糖这方面,他们的口味要比淮扬菜更重。所以你看,这个藕里面其实是加了红枣上色,汤汁收的很到位。你看着它是甜蜜蜜的,咬下去还是甜蜜蜜,感觉就很舒服。难怪它卖的好。这个应该是高压锅压出来的,不能用铁锅,不然就会变黑。”   包厢门口响起了脚步,然后门开了,跟着服务员一块进来的就是曹师傅。   他比三年前胖了不少,气色也好了不少,红光满面的,看着特别精神。   她笑着跟周秋萍打招呼,夸奖道:“不愧是开饭店的周老板,瞧瞧这眼睛尖的,看一眼就知道菜是怎么做的。没错,高压锅压出来的,压50分钟,然后再用不锈钢的深桶装好了,用在炉子上炖着收汁,收上一个小时,藕翻身,上下颠倒个,再继续收个把小时。这样出来的藕才能又糯又酥,算是够火候了。”   周秋萍伸出大拇指夸奖:“这可真是功夫菜了。”   她心中却在想,其实真做的话也就是费时间。把火候时间材料控制好了,完全可以无损复制。加在菜单里应该没问题。   而且这个口感也很适合嗜甜的海城人。   曹师傅叫她夸的乐得合不拢嘴。其实除了落魄的那几年时光之外,他从来就没缺过人夸。但这么多人加在一起的夸奖,分量都未必比得上周秋萍。   为什么呢?因为当初他跟着周秋萍去京城吃馆子时,大大的地受了刺激,甚至怀疑厨师这个行当没了未来。肯德基里根本没厨师,而那个专门做飞机餐的公司厨师不像厨师,更加像熟练的杂工。   谢天谢地,后来他去了香港,现在又回深圳开店,终于能够得她一声夸奖了。   他觉得自己掉在地上的面子,终于捡回来了。   周秋萍看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相当感慨。   厨师大概不会消失,只是它的受众会变小,也许将来就变成了小众的享受,专门为少数人服务。   大部分人吃的是炒菜机器做出来的标准餐。   这恐怕是时代发展必然的趋势。   曹师傅当上了曹老板,忙得要命。他过来跟周秋萍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闲话,聊了彼此的近况,就匆匆忙忙去招呼其他贵客了。   涂主任趁机拍周秋萍的马屁:“看吧,还是你面子大。换一个人可没这待遇。”   周秋萍笑道:“没您带我进来,我还不知道排队排到猴年马月呢。”   凉菜吃了一半时,热菜全部上了桌。也没多点,就是四菜一汤。   涂主任一边吃饭,一边跟周秋萍说电子广场的事儿,不停地唏嘘:“哎呀,我们还是保守了,应该多盖点商铺的。再来个20层商铺都能租出去。”   周秋萍摇头:“那当初方案估计就批不下来了?我倒有个主意,之前我就考虑过,现在我看条件应该成熟了,可以试试。眼下不是写字楼对外出租吗?他们租了办公室到底要怎么用,其实我们管不了。只要他们不违反大厦的规定,怎么来都是他们的自由。他们要是在办公室里摆出展示柜,用来陈列自己公司的产品,带顾客过来参观。顾客看上眼了,直接问工厂要货,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涂主任眼睛一亮,旋即笑了起来:“这不就是前店后厂了吗?”   人家的前店后厂就是商铺,他们倒好了,把公司办公室变成了商铺。   朱莉在旁边一本正经:“这也很正常啊,直销现在很流行。我听说羊城就有一个雅芳公司,大家不需要柜台,可以直接销售。”   彭阳也不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在他的理解中,就好比工厂的经销商,他们到厂里直接提货,有问题吗?当然没有。   写字楼肯定比不上商铺方便招揽顾客,在写字楼的好处也是摆在眼前。一个它的租金相较于商铺要便宜不少,管理费也低。另一个就是商铺面积有限,一铺难求。不比写字楼租下一间大办公室,能摆出来的商品就琳琅满目。而且还有地方摆上沙发板凳,招待大顾客时可以让对方感觉更舒服。   所以说嘛,不同的顾客要有不同的服务定位,要看人家真正关心的点在哪儿。   涂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突然间疑惑地问她:“周总,你该不会是做规划的时候就想到了今天吧?”   他隐隐约约记得去年的时候,她就说过没关系,等铺子都租出去了再说。   周秋萍笑出了声:“不至于,我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再说我也怕,全是商铺的话,人家就不稀罕了,反而没人过来租。”   大家都是麻利人,吃一顿淮扬菜也就是半个多小时便结束战斗,擦嘴抬脚走人。   经过隔壁包厢时,也是凑巧,刚好服务员上完菜开门出来。   周秋萍一转头,下意识地露出笑容。真凑巧了,又碰上了熟人,深圳主管经济工作的曹副市长。   去年8月份,周秋萍临危受命出手救市时,就是曹副市长出的面。当时大家没少掰扯,甚至还闹过红脸,但因为后面结局良好,所以皆大欢喜。   只这么长时间,周秋萍一直没空来深圳。除了过年时打国际长途跟人拜年之后,倒是没再有过交集。   现在看到领导,周总肯定得主动打招呼:“哎哟,真巧,居然碰见您呢。”   曹副市长也认出了周秋萍,开玩笑道:“你现在跑过来,该不会是为了抛股票套现吧?”   开过春以来,深圳的股市发展势头就很好。没有大熊市的烦恼,曹副市长的心情也跟着好。加上中央的政策定下来了,对深圳来说是利好消息。他们这些市领导也不一天天的担心头上扣顶□□的帽子了,所以看到人说话都轻松。   周秋萍笑盈盈的:“我还真打算把股票给抛出去,好继续投资。我问市里买的地,我说三年内要开工,现在不正缺钱准备动手嘛。”   说话的功夫,曹副市长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笑着调侃她:“你还缺钱啊?你可没少挣钱。”   周秋萍笑道:“做生意的什么时候不缺钱啊?真缺。我就是来找发展银行的,不过您别紧张,我不是问他们借钱,我是在给他们找挣钱的路子。”   说着,她就把自己想牵头发展银行在俄罗斯办分行的事情说。   曹副市长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可真够敢想的。”   放眼全国,除了寥寥无几的几家大银行之外,谁家都没海外业务呀?   发展银行摆在这些银行里面,简直没眼看。如果不是赶上了证券市场发展的时机,全国有几个人知道深发展啊?   就这么个银行,这位周总还想把他扒拉去俄罗斯开支行,而且还不止一家。但凡华商聚集多的地方,起码都要有个营业点,好及时吸储。   这个胆量,这个魄力,果然够敢想的。   周秋萍正色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其实我之前在东欧做贸易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事。不过东欧跟咱们国家不接壤,很多人都是在莫斯科批货然后再拿去东欧,往来国内倒没那么频繁。俄罗斯不一样,那里很多华商都是国内国外的倒腾货物,迫切有兑换卢布和人民币的需求,而且需要安全。”   曹副市长下意识地微微蹙额,显然在思考她的话,半晌才冒出一句:“这个事情真正做起来不简单啊。涉及到外汇,额度受限制的。”   周秋萍微笑:“其实我还有个备选方案,我就是想挣这个管理费,也希望自己方便些。我在那边同样有生意。我是这么想的,设好了网点之后,短期内的流动资金我来筹措。卢布不用说,在那边收了,如果有人想兑成卢布,就在那边直接取。人民币的话,在两边结算之前我来垫付这个资金。”   简单点儿讲,卢布收了她来处理。人家在国外存了卢布,需要在国内拿人民币时,这个钱她来出,不需要银行调动资金。   她真正想借用的是银行的资质。   因为她没从事过金融业务,拿不出俄罗斯政府需要的办银行的要求文件。 第463章 送上门来的钱   正值饭点, 曹氏淮扬菜馆里人来人往。   左边的包厢里有人在划拳,这是传统特色。   右边的包厢里有人在唱卡拉OK,这是90年代兴起的中国特色。   周围推着车上菜的服务员和客人们来来往往, 有人说笑有人忙碌。   总而言之一句话, 就是人声鼎沸,热闹纷呈。   可如果要用一句中学课文《荷塘月色》的话来形容, 那就是:但热闹是他们的, 我什么也没有。   他的五感也像被月光洗过一样,变得模糊而遥远。   人们常形容一个人有钱,那就是他们家开银行的。   曹副市长模模糊糊地想,他还真瞧见一个开银行的了。   就站在自己面前。   作为主管经济的官员,他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直接问了关键问题:“你有多少资金?”   周秋萍笑了笑:“我有股票。”   至于多少股票, 姐不说, 意会就行。   曹副市长是技术型官员, 很快在脑海中计算出的数据。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去年这位周总从发展银行借了两个亿买股票, 那会儿正值股票低谷, 现在股价涨了差不多有4倍了。   她要是这会儿出手, 的确不差钱。   他还不知道周秋萍手上有大批沪市的股票,否则还得晕一晕。   周秋萍就这么一派高深莫测,要求领导给个准话:“银行有银行的为难之处, 我知道,重点要看政府是什么态度。党指挥枪嘛。”   曹副市长缓缓吐了口气, 没把话说死, 只表示:“这不是小事, 我们得好好开会研究研究, 还要往上请示。”   周秋萍直言不讳:“那你们可得赶紧,晚了人家把口子一收,你想进都进不去。”   领导还要招待贵客,直接回包厢了。   包厢门一关上,里面的客人笑了起来:“你们说什么呢?银行不银行的,这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周老板,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曹副市长拍脑门:“哎哟,真是我没想周到。”   他又起身,要开包厢门喊住人。   秘书赶紧代劳。   可惜运气不好,刚好赶上一波吃饱喝足的客人下楼去,把楼梯堵得死死的,哪里还看得见周秋萍等人的身影。   只能错过了。   周秋萍没在餐馆耽搁。   因为她以为曹副市长接待的是过投资的商人,自从经济建设变成主要任务之后,各位领导的重点工作就是搞招商引资。   她出了餐馆就直奔深交所。要知道大陆的股市情况,你必须得亲眼看,不能光看报纸上的股价涨和跌。   市场是真繁荣还是假繁荣,是真热闹还是凑热哄,成交量还有股民的反应都是重点。   出了正月,深交所就越发热闹,行情就像这个城市的气温一样,节节攀升。   周秋萍没大张旗鼓。进交易所之前,她还特地戴了副墨镜。好在深圳女郎多时髦,这种打扮并不突兀。   三人在交易所逛了一圈,发现有人买进也有人买出,并不是空涨。比起去年离开的时候,交易的股票多了4只A股和4只B股,一排列出来,让人感觉欣欣向荣。   有人在讨论哪支股票行情更好,有人看好发展,有人看好宝安,还有人在懊恼深圳不是说要敢为天下先嘛,为什么人家海城都已经发行股票认购证,深圳却还没动静?   立刻有人开始诋毁股票认购证,强调那个不行的,抽中的概率太低了,简直就是花钱打水漂。   还有人感叹:“那是因为钱少,像那种一买几万张,就好比那位周总,3.5%中签又怎样?人家也能买好多股票。看看那个市盈率,一转头就涨好多倍,赚得要命。”   大家跟着感慨,这世界就是这样,越有钱的越有钱。   周秋萍赶紧低下头,直接去找深交所的领导了,她得跟人问问底。她手上的股票到底能卖还是不能卖?   对,她的来意就是如此简单又粗暴。   当着深交所的副总的面,她开门见山:“当初我贷款2亿买的股票,前面陆陆续续出了一半多些,剩下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出。”   放在30年后,不,最多三五年后。像她这样跑到证券交易所提出这种问题的,简直可以被拖出去一顿狂揍。   开什么玩笑,你想干啥?   可现在的股市不是正常的股市呀。她有前科,她买股票能不能涨起来难说,可她只要往外一抛,最多一个月,股价就刷刷往下跌。   不仅仅是股票,还有邮票,她实在是放眼就是黑历史,不得不小心谨慎。   周秋萍直言不讳:“说实在的,我现在缺现金,抛掉股票做事是最合适的。可这股票要是没人接着,直接把股市给砸穿了。我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换成另一个人开口说这种话,就像是笑话。但去年他们还找人家帮忙托股市的,现在他们真硬气不起来。   副总总不好开口说,你不能往外面抛股票。   股市买卖自由,不能限制人家的。   他想了半天沉吟道:“大盘走势还是很好的,按道理来说不会有问题。不过如果你不是十万火急的话,不如再等两天看看行情,主要是看看有没有外地资金进入。你也知道,股市其实是全国人民的股市,单靠深圳还有海城拖着是托不起来的。”   周秋萍也光棍:“那我要等多长时间?我这边等米下锅呢。”   副总犹豫了下才开口:“一个礼拜吧,看一个礼拜后的状况。要不你先往外面抛点也行,就是不要太急,给市场反应的时间。”   周秋萍痛快答应:“没问题,炒股要听党的话,我绝对配合,不会瞎来。”   妈呀,这是什么鬼话?炒股哪有这么炒的。但现在是90年代初啊,这种说法绝对政治正确,杠杠的,没问题。   出了领导办公室的门,再经过交易大厅的时候,好像更加热闹了,大家都等着看收盘价格。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跳动,每出现一行价格,就有人发出欢呼,还有人鼓掌吹口哨。   同样也有人懊恼,感觉自己抛早了,太亏了。   彭阳也感叹:“现在出手真的好亏啊,说不定还能在往上翻一翻。我觉得哈,涨两倍都有可能。”   朱莉说他:“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一到时候跌了又怎么办?”   深圳股市她可真是见识到了,还是城市太小,根基太浅,这个一会儿涨一会儿跌得太厉害了,好像是过山车。   “再说了,老板现在不是要搞银行吗?肯定得拿现金出来。”   周秋萍没吭声,但叫彭阳一说,她的确心痛。因为按照她的综合分析,如果不是因为出现了八幺零事件,按照全国的大状况,深圳股市今年应该是个牛市,而不是直接熊了。   现在距离那件事还有4个多月,股价上升的空间很大,出手的确挺可惜的。   但,不卖股票钱从哪儿来呢?   她沉吟了半天,有主意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周秋萍抬头看了眼天色,颇为遗憾,时候不早了,估计银行已经关门。   等明天吧,明天再去看能薅多少羊毛。   第二天一早,在饭店用完免费早餐之后,周秋萍就直接杀去了发展银行。   还是上次接待她的那位王副总。看到人,他就头痛,实在是人家雷厉风行的让他吃不消。   他不得不苦笑:“周总,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决定啊。走程序都来不及。”   周秋萍笑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都已经表过态,这个钱,你就当是保证金吧,我来出。我本来打算把贵银行的股票都给卖掉的……”   没等她说完,王副总先头大了,赶紧拦着:“别别别,这个事情你要悠着点来。去年好不容易才把股市给托起来的,现在股市也没好几个月,再啪嗒一下砸到地心里去,不是要命吗?”   周秋萍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现在需要现金当保证金啊。你说我不卖股票,我卖什么呢?”   王副总差点脱口而出,你把东方电子城卖了不就完了。   再一想,没有那个东方电子城还是抵押物呢。去年她以此为抵押问银行借了2亿块,到今天还没还呢。   这房子还真不能卖。   周秋萍叹了口气:“我是这么想的,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情坑了银行,把你们的股票拉下来。所以,我想再做个抵押,你们银行借点钱。”   王副总下意识地拒绝:“你就不能二次抵押啊。”   周秋萍正色道:“您别误会,我说的抵押不是东方电子城,是女人天下商城和股票,我以你们银行的股票为抵押,问你们借钱,能借吗?”   王副总这回是真懵圈了,搞来搞去,她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打定了主意让银行出钱啊。   可银行还真不能拒绝。因为现在深圳银行的抵押贷款主要就这两种方式,其中占大头的是房地产权抵押,剩下的就是有价证券(以股票为主)和机器设备做抵押。   房地产不用说,这几年价格涨得很厉害,市中心的地块几乎是以每年30%的价格往上增。罗湖区的商业用地每平方米已经达到了13,000,宿舍用地都有8000。   他再一次深深地羡慕周秋萍的好命。要不是前年情况特殊,她怎么可能以那么低的价格拿下这么好的地块。   价格翻倍恐怕都不止。   周秋萍笑盈盈的:“您给个数吧,看能贷多少钱。到时候情况稳了,我直接把股票抛了,把钱还给银行,您看合适吗?”   王副总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强调了一句:“这个俄罗斯的分行能不能建起来?其实真的不看银行。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想必你也有数,我们头上远远不止一个婆婆。”   周秋萍笑道:“不管有多少婆婆,银行是你们开的,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你们的态度才是关键。”   王副总犹豫了半天,终于给了话:“你放心吧,我们银行方面是倾向于搞的。只要上面不拦着,我们肯定搞。”   废话,为什么不搞呀?旱涝保收的。   要是她到时候还不了贷款,不是还有股票和房子做抵押吗?不管股票跌与涨,反正作为银行的副总,她是相信自家股票有价值的。   退一万步讲,股票跌就跌呗,房子,那么大一块地那么大一栋楼摆在那儿呢。按照现在的市价,折合六七亿都没问题,而且价格肯定还能再往上跑。   说实在的,她倘若真还不起从银行的利益角度来讲,反而是好事。   去年深圳就举办了大陆首起贷款抵押房产公开拍卖活动,卖了套罗湖怡景花园别墅的房子,价格是当初好几倍。   他又痛快表态:“如果有需要,我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办好贷款手续。”   现在政策放松了,鼓励大家放贷款呢。   周秋萍笑容满面:“咱们就说好了,我马上准备手续需要的文件,争取这个礼拜就把贷款办下来。”   哎哟,真是个急性子。   王副总亲自把周秋萍送出银行大门。   车子开起来的时候,彭阳才拍脑袋,十分懊恼的模样:“我怎么没想到可以用股票贷款的?哎呀,老板你真的亏了,你之前股票卖的太便宜了。”   周秋萍面无表情,心中暗道,要你说啊。   当时姐不是不知道吗!   知识都是一点点学的,姐也是在和David的闲聊时,才知道现在股票也能抵押贷款。上辈子姐都没炒过股,根本对这些没概念。   但身为老板,她必然要强行挽救,她要维护自己的形象,便煞有介事:“我是怕股票一下子抛出去太危险。所以才一批批的往外放,不然股市被我砸穿了怎么办?”   这倒是句大实话。   彭阳迅速接受了这个解释。   朱莉笑出了声:“我想发展银行现在压力肯定很大,老板你都把保证金给弄出来,要是他们银行没行动,岂不是很被动?”   周秋萍叹气:“这事儿不看银行看政府。我希望他们动作快,别磨蹭,省得到时候我把钱给搞出来了,又不好拿去投资,放在手上又贬值,只能干耗着。”   王副总没开空头支票,后面周秋萍过去办贷款手续,那审批程序真是刷刷刷,一点儿也不比去年她问银行借2亿托股市时慢,完全是一路绿灯。   5亿人民币贷款,迅速到位。   她都感叹南巡谈话威力通天时,王副总带着她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了,正式宣布一件事:银行通过讨论,以及向上级请示,初步同意开设俄罗斯分行。   准确点讲,这是一个代理机构,它没有权限发放贷款,它只负责存款和取款。   在俄罗斯境内,它不可以以人民币的方式交付,只能处理卢布。而到了中国境内就刚好反过来,交易的则是人民币。   这二者之间以存折为信,如何结算?得看当天两国汇率。   周秋萍都傻眼了:“这么快?”她立刻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速度就是生命的深圳。说实在的,我在海城银行办事,就从来没碰到过这么麻利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发展银行的两位老总都笑容满面。   不过他们不敢居功,还是点了她两句:“周老板你是福星,刚好有主管工作的领导在,对这个很感兴趣,回京就替你汇报了。让领导拍板说这事能办,所以,才进展的这么快。这要是换成其他时候,不是我们推诿,没半年是绝对办不下来的。”   否则怎么说是特事特办呢?   周秋萍笑出了声:“那不然怎么深圳才是特区呢?肯定要不一样嘛。”   此事一定下来,后续的推进就嗖嗖嗖,周秋萍也被迫进入了跑地图模式。   发展银行全名为深圳发展银行,前身是信用合作社,守的就是深圳的一亩三分地。它连岭南都没出,这么短的时间让它去京城上东北开设网点,纯粹是在为难人,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好在他们还有援兵,中国银行已经筹划在俄罗斯开设分行,正在做前期市场考察工作。听说这件事之后,大银行主动伸出了援手,借给他们网点代办存储款手续。   也就是说,国内的网点他们不需要另外设置了。中国银行指定了几家营业厅作为代办机构,到时候发展银行的这些特殊储户就能凭借存折和个人有效身份证件过去办理存取款手续。   就这一条,省了好多事。   连朱莉都感叹:“我觉得大陆人做事好灵活。我的事情我都觉得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他们总能想到各种各样奇怪的办法,一下子就解决了。”   周秋萍哈哈大笑:“那是因为我们大陆人讲究实事求是,叫不管黑猫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抓主要矛盾,从关键点解决问题,其他事都可以往往后面推一推。”   国内的银行网点没问题了,协调工作由中国银行和发展银行共同处理,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俄罗斯的银行。   按照现在俄罗斯的规律,要在他家办银行,得有一亿卢布的注册金。   周秋萍不想用人民币换,就打算拿美金去人家国有银行做抵押贷款出来。   可国有银行有国有银行的尊严,不管是场上实际卢布已经贬值是什么样子了,他们还是坚持官方汇率发放贷款。   偏偏周秋萍手上美金不多,她凑出来的这些钱全部都是飞机和轮船的租金。即便收了人家全年的租金,大家一起也不到800万美金,勉勉强强只拿到了5,000万卢布的贷款。   就在她琢磨着到底要怎样空手套白狼,竟然有人直接把钱送上门来了。   从1990年年底到现在,下河村的村民都在做人力运输的活,他们不停地往返俄罗斯和中国境内,依靠人工运输了无数货物,也积攒了大笔的财富。   其中卢布占了大头。   全村人聚在一起,凑了整整6,000万卢布。   如果按照现在的官方汇率的话,差不多有1000来万美金。   怎么会这么多呢?因为卢布的贬值很厉害。今年年初的时候,黑市上差不多是20卢布兑换一美金,眼下这个数字已经翻了三四倍。   也就是说如果真拿着钱去换美金的话,最多也就是三四百万美金。   但这也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了。   放在国内,绝对可以称之为富豪。   周秋萍看着周大爹有点懵:“我们的银行还在筹备,等筹备好了才能接受存款。”   周大爹不以为意地一回事:“现在就给你们用着,反正也不怕你们赖账。就是得等银行办起来才准算我们的管理费啊,不然就太亏了。”   5‰的管理费,也是一笔钱。   周秋萍目瞪口呆,合着她不用去找那5,000万卢布的缺口了,这就是现成的注册资金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当时卢布的汇率,我没找到官方文件,依据的是前驻乌兹别克斯坦大使、中央对外联络部原副部长于.洪.君写的回忆录。他1992年5月份是乌克兰,说5月中旬50美金相当于400卢布。本章末时间差不多是5月初,所以我设定的汇率大概还要再高一点。 第464章 办银行吧   钱真的是决定一件事推进速度的关键因素。1亿卢布到账, 后续进展就跟坐火箭一样。   说实在的,她对俄罗斯政府机关的印象并不差。这里的大叔大婶们虽然做事慢,效率低下, 但并没有故意为难人, 而是一板一眼的,把不会变通4个字贴在了脑门上。   但你要是把材料都交齐全了, 人家也能给你如期把手续都办下来。   找营业网点的事倒不是特别难。在经济倒退的情况下, 俄罗斯的私人银行和外资银行蓬勃发展就意味着一件事,他们的国有银行在萎缩。   所以周秋萍也不单独找地方,就问人家银行租柜台。反正他们开的这个银行业务范围非常简单,就是存取款,跟钱庄没啥区别。   租人家的地方好啊,有现成的金库, 钱收进来就能锁进去, 太实在了。   发展银行给周秋萍派了位业务主任, 姓李,协助她完成分行的筹办工作。   李主任瞧见俄罗斯的银行就特别满意:“真好, 说实在的, 我真怕找不到合适地方, 到时候跟我们当年一样,信用社又小又破,收进来的钱金库塞不下, 只好拿回家保管。那会儿天天心惊胆战的,我又怕钱被老鼠咬了, 又怕叫人给偷了。”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你们真拿回家保管啊?我还以为是传说呢。”   李主任摊手:“那能怎么办?条件摆在那儿。那会儿我们就是农村信用社, 存钱的人就提着菜篮子带着自家的狗过来存款, 我们也不管的。”   周秋萍想想那浓郁的生活气息, 感觉还挺亲切。   李主任叹了口气:“要没他们,我们银行根本办不起来。那会儿真是爹不疼娘不爱,谁都不待见我们银行。实在是没钱,只好让我们发行股票,结果我们都不愿意买,强行摊派了,还要去村里推销。人家是抹不开面子才掏钱买的。可惜跟我差不多,早早就卖掉了,也没赶上发财的好时候。我这两年才听说,脑袋瓜子精的人就是脑袋瓜子精,那会儿就有人从村民手上收股票了。”   周秋萍一副听得入迷的模样,坚决不接话茬。   但李主任非要她附和一下:“你说这些人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那会儿才88年呢,谁也没把股票当回事儿。结果发了大财。”   周秋萍煞有介事:“88年啊,那会儿是国库券值钱,88年89年大家都在炒国购券的,好多人都发了财。该不会是贩子过去收国库券,也没搞清楚,就稀里糊涂把股票给收了吧。”   李主任摸头,颇为赞同:“真有这个可能,就是命啊。”   他目光梭巡一圈,满意地点头,“这儿真好。周老板,我可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呀,我都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来俄罗斯办银行。这回是祖坟上冒青烟咯。”   周秋萍赶紧表态:“那也是你厉害,这么多年俄语都没丢下,我一句俄国话都听不懂。”   李主任乐呵呵:“我那是倒霉催的,我学俄语的时候俄语已经不吃香了,大家都是流行学英语。我们学校抽签,一半学英语,一半学俄语,我运气不好呗。我要学了英语,说不定早就不是今天的位置了。”   周秋萍立刻摇头:“话可不能这样子,学到手的东西就没多余的。物以稀为贵,你学了俄语,说不定比人家学英语的发展的还好。”   她伸手比划,“你看看,现在咱们要开好几家银行呢。”   因为东方快车的存在,往来京城和莫斯科之间的中国商人特别多。但其他地方也不少。   中俄两国接壤,可以成为互贸地点的地方不止一处。现在又有自由行政策,好多人都打着旅游的旗号在两地之间行走做生意。   这些贸易往来多的地点,都要设置网点,尽可能方便中国商人。   周秋萍越说越兴奋,都忍不住笑起来:“到时候这些银行加在一起,说不定比你们总行的营业额都高。”   李主任惊讶地看着她,问了句大实话:“那你到时候能吃得消吗?”   那么大的现金往来,人家在这里存了卢布,回了中国可是要问你拿人民币的。   周秋萍笑了笑:“他们回国取钱的目的也是为了买东西,带货继续到俄罗斯做生意。”   李主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猛然想到她就是开贸易公司,瞬间福至心灵:“你直接拿货抵给他们?”   周秋萍笑得可温和了,就跟莫斯科五月的春风一样,简直是吹面不寒,说话也轻声细语:“哪能这么说呢?他们可以自己选择,拿钱也行,直接换成货也可以。我们这边还有人帮忙押送,只要交运输费就行。况且我们的货质量有保证,都是有资质的厂生产出来的。”   李主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区,深发展又是国大陆第1家上市的银行。要说他们没经济头脑,是不可能的。可要真正说到做生意,他必须得承认隔行如隔山。   看看人家,想事情想的多周到。   李主任到了莫斯科,接触的中国商人多了就发现一件事。都是从计划经济时代过来的人,大家都没啥商业头脑。具体表现在于,边境贸易的从业者90%甚至95%以上,都是半路出家。   指望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货物的好和坏?那真是有点为难人。   况且很多时候他们根本没得选择,也不晓得去哪儿进货,都是在自由市场上直接扒拉,到哪知道货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国内造假情况严重,就连国营大商店里面都有不少假货,这些商贩又上哪保证自己进的货质量没问题呢。   碰上进了假货的时候,他们稀里糊涂卖出去了,却坏了名声。下次他们再带东西过去,人家就知道他们的货不行,把他们当成骗子看。   实际上除了极少部分故意知假卖假的人之外,大部分边境贸易商人都愿意老老实实做生意。因为正经做买卖的利润就很高,根本没必要弄假货骗人,坏了自己的名声,他们也是受害者。   现在,银行和贸易公司合作,相当于提供了质量保险。万一批到的货质量不行,起码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还能找到人算账。   钱的安全有保证,货的质量也有保证,甚至都不需要人两边跑。   要说服务啊,这可真是服务到家了。可比俄罗斯的私人银行和外资银行的咖啡跟微笑实在的多。   李主任脑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词,叫做天罗地网。   人家要做生意,被相中的人插翅都难逃,偏偏还心甘情愿。   这才是正儿八经挣钱的门道啊。   李主任点点头,佩服的很:“是这个道理,该好好做。”   两人刚把东西拾掇齐整,赶紧把柜员拉出来强调纪律。   按照俄罗斯的规定,外资银行的俄罗斯籍雇员人数要大于75%,即便他们的业务范围是做中国人的生意也不例外。   好在,好吧,用这个词不太合适,但事实情况的确如此,就是俄罗斯眼下的经济状况不行,毕业等于失业不是开玩笑的。好多大学生拿到了毕业证也找不到工作。   中资银行在他们看来是份不错的工作。在山海公司打工的俄罗斯学生以及中国留学生回去一宣传,倒是让周秋萍速度地招来了雇员。   现在,既然莫斯科的第以家中资银行架子已经撑起来了,那大家必须得好好工作,起码对得起自己拿到手的工资。   反正他们的业务范围很简单,就两项:存款和取款。既不需要他们上街拉业务,也不需要他们上酒桌谈业务,好好干活就行。   至于宣传工作,山海公司负责。   作为大股东,她给公司拉了这么多业务,公司当然得配合她,好好留住这么多客户。   周秋萍叨叨了一通,李主任帮她做翻译。还没等她给大家打鸡血,柜台前来人了。   有男有女,有中国人也有俄罗斯人,来的目的都一样,办理存款。   周秋萍有点懵,不是啊,华商过来存款很正常,怎么俄罗斯人也跑来存款?   她不得不强调:“告诉他们,咱们这儿存款是没利息,还要交管理费,5‰的管理费。这主要是为了方便中国企业家在这里投资做生意。”   过来存款的华商笑了:“我们都知道,我们是朋友。他也到中国做生意的,隔段时间就去秀水。他就是觉得来回带钱特别不方便也不安全。听说咱们国家办了个这么个银行,可以在俄罗斯存钱到中国取钱,所以他就过来办理了。”   李主任下意识地看周秋萍,这个,他们不是做中国人生意的吗?能做俄罗斯人的业务吗?合不合规矩呀?   周秋萍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行,那就存吧。”   俄罗斯给外资银行定的规矩只有业务范围,没有业务对象。但凡是拿卢布过来存款的,都没问题。   客户们笑逐颜开,尤其是那年轻的华商,拍着胸口如释重负:“哎哟,我真怕你们不收,那我可真丢大脸了。”   正是因为他吹嘘他们政府替他们想的多周到,所以他在俄罗斯的同行兼朋友才心动,过来碰运气的。   周秋萍干笑:“那谢谢你们给我们带客户来了啊。实在对不住,我们银行的级别有限,暂且还不能对外面放贷款,所以实在没钱付利息,请你们见谅。”   客户们根本不在乎那点利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安全的金融途径。   大家嘻嘻哈哈办完了存款手续,又问清楚了在京城取款的地点和需要的条件,就挥手告辞了。   卢振军刚好进来关心银行的开业情况,看到这群年轻人离开还有些惊讶:“怎么,这谁是谁的翻译呀?”   正常情况下,中国人来俄罗斯的银行办事,肯定得找个翻译,不然说不清楚。   别看俄罗斯现在有很多名义上的中国留学生,那都是借着留学的名义过来做生意的,俄语一塌糊涂,还赶不上他呢。   可这不是中国的银行,里面有中国人啊。   李主任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听得卢振军也是眼球地震,半晌才指着周秋萍强调:“外交无小事啊,你可别瞎来,悠着点。”   到今天为止,他还是对这银行心存疑虑。尤其是知道了运营模式之后,他愈发心里打鼓。   一方面吧,这事的确对华商有好处。一方面,直觉告诉他,她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把人叫到边上,认真地强调:“你可不能挪用储户的存款。”   周秋萍呵呵:“什么叫挪用啊,我那是拿人民币真金白银地换的。我不搞投资,我难道拿着卢布发霉?你这个要求根本不合逻辑。”   卢振军着急:“那人家要取卢布怎么办?”   周秋萍不假思索:“买飞机买轮船拖回去出租,然后拿租金过来抵押贷款付钱。再说,您放心吧,就目前的状况,肯定是存款的人多,取款的人少。大家只是需要一个保管地点而已。”   她转过头,拍拍手,请问自己的雇员们:“大家想想看,我们还能做什么?可以为顾客提供更多的服务。”   有俄罗斯籍的雇员开玩笑:“咖啡,我们缺少一杯咖啡。其他外资银行都为顾客提供咖啡的。”   周秋萍笑着接话:“咖啡算什么呀,那多廉价。在咱们银行存款,必须得有点实在东西。比方说送米送油。”   雇员们立刻热闹起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俄罗斯籍的雇员认为这个很实在,米就算了,直接换成面粉吧。俄罗斯太冷了,种不了水稻,大家也不吃大米。   中国雇员则认为华商很少自己开火,米油对他们来说不实用。   “方便面吧,搞方便面,听说大家特别爱吃方便面,那个方便。”   其实90年代初期,方便面对绝大部分国人来说还是属于奢侈品。这小孩子生病或者走亲访友才能吃到的东西。   大家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呢,又有客户进门了。这回倒是中规中矩,就是在莫斯科做生意的华商。   只不过他们过来都是一包一包地拎着钱,把钱点清楚了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原本周秋萍还觉得为了满足75%的俄罗斯籍雇员的要求,一个小小的营业柜台连中国人在内足足请了8个人实在有点浪费人力资源。   但现在看,一点不浪费,毕竟一个客户就能让一个人忙上半天。   她帮不上忙,也没身份去帮忙,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干脆就跟着卢振军的车回去了。后面还有好几个点要设,她有的忙呢。   周秋萍上了车,怕卢振军又叨叨她,干脆自己主动找话题:“你们开会开的怎么样了?我看什么时候有空再去趟尼古拉耶夫,看能不能买船。”   卢振军摇摇头:“考察团去了,已经回国了,打了报告上去。认为它有购买的价值,而且乌克兰方面有卖的意愿,他们急着找下家,可以连人带马出手。”   周秋萍顿时来了精神:“那什么时候买?”   果然出手要趁早啊,瓦良格号她上去看过,虽然好多设备还没安装,但绝对不是个空壳子,已经可以说是接近于一艘完整的航母了。   如果现在拖回来,肯定要比蹉跎了10年时光好。   卢振军却摇头:“还在研究。”   周秋萍有点着急:“你们到底要研究到什么时候?时间不等人的,该出手时就出手。”   卢振军表情有些微妙,关于航母这件事,其实现在国内并没有达成统一意见。主要是两种观点,一种是买个半成品回来,另一种是自行研发。   891工程就是后者的体现,它的目标是研制5万吨级的直通弹射航母。   而瓦良格号是一艘滑跃式航母。   考察团回国之后,海军技术论证部门和国内的船舶制造集团仔细讨论过了,目前倾向于直通甲板+弹射器+固定翼预警机的航母,才是眼下海军真正需要的。   从这个角度考虑,瓦良格号已经过时了,并不是非买不可。   卢振军努力用浅显的语言来解释这件事。其实他也不是海军出身,只能囫囵吞枣把这件事给消化掉。他也觉得可惜。   毕竟他对瓦良格号的印象很不错。   估计上级所谓的再考虑,很可能考虑着就没下文了。   周秋萍惊讶不已,在她的印象中,瓦良格号之所以风吹雨打日晒生锈那么多年,是因为国际势力的影响,中国迟迟不能买。   合着按照卢振军的意思,是国内根本就没打算买。   这个891工程具体是怎么回事,周秋萍根本没概念。她只知道,要么这个工程中途下马了,要么就是到最后也没结果,反正他们肯定没能自主研发出航母。否则也就不会再有后面购买瓦良格号的事儿。   她只疑惑:“这二者有什么好冲突的?先买了再说,也没说不让自己造啊。”   卢振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这是艘航母,你知道航母多烧钱吗?而且它还没完工。你以为买回来就完了,要往里面不知道砸多少钱呢,几百亿几百亿的砸。”   周秋萍反而轻松,几百亿嘛。她好歹也是重生人士,知道一亿只是小目标,千亿富翁又不是没有。   卢振军叹气:“海军一年的军费有多少钱?一艘航母都搞不定。”   说来说去,都是穷字闹的。   周秋萍脱口而出:“那可未必,少买点进口小轿车,少花点招待费,说不定就把航母给省出来了。”   对了,还有海南的银行,估计天涯海角烂尾楼砸进去的呆账,也够买航母了。   她琢磨着这事儿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提醒下谁。   倒不是她自己分.身乏术,发不了那财,所以就看不得别人发财。   而是这个事情吧,实在太寸了。击鼓传花的游戏,有的地方甚至是一个县筹钱去买地皮,结果砸在手里,负责办事的人直接从烂尾楼跳了下去。   其实如果早点干预,不应该发展到那地步。   热钱流向炒地皮,当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日本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呢。   卢振军没意识到她走神了,还在那里苦笑:“说的简单,这事儿是谁一张嘴就能办到的?涉及的方面太复杂了。好东西我们都想要,钱就这么多,必须得花在刀刃上。”   周秋萍揉了下额头,直接表态:“无所谓,我又不是部队的,我咸吃萝卜淡操心。既然你们不要瓦良格号,我看我能不能买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起码有个航母的样子,我买回来了就改成主题公园,把退役的飞机放上去,专门搞餐饮娱乐。”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   不谈情怀,大家就谈生意。   这是笔很不错的买卖。   刚好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收卢布,而她到手的卢布也需要一个稳妥的投资途径。   作者有话说:   关于瓦良格号的资料,大家自己上网搜吧,只是贴个背景资料又被锁了。2011年中国新闻周刊有篇报道是关于它的。 第465章 这是购买的最好时机   买航母, 听着挺疯狂的,按道理来说根本不可能。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而是帝国.主义肯定会拦着呀。   不管是挪威的那个所谓的航运公司还是美国的钢铁公司, 都恨不得把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大卸八块, 直接变成废铜烂铁。   这还不能说没事儿吗?   但周秋萍认为这事儿有可操作的空间。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是1992年的5月份,改朝换代的俄罗斯和乌克兰虽然已经陷入了经济混乱, 物价飞涨, 工厂停工,休克疗法在短短三个月的温柔假象过后开始展现强大的杀伤力。   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眼下这场经济战争才处于开端阶段,无论是俄罗斯还是乌克兰,他们的血还都挺厚,完全可以再扛一扛。   这也就意味着帝国主义必须得保持文质彬彬, 温文尔雅的假象。一个伪装成绅士的强盗要是暴露了本来面目, 还怎么骗掉整个苏联的财产?   要知道, 那可是苏联,曾经的社会主义世界老大哥, 曾经把红旗插遍半个地球的苏联。   人的感情切割是要时间的, 现在大家痛恨苏维埃很大程度是因为恨铁不成钢。   但凡学过历史, 大家都知道,终结国内诸多矛盾最有效的方式是立刻出现强大的国际矛盾,让国民认识到外敌要入侵了。   纵观历史上每一场战争, 几乎都是他们的国家元首支持力达到巅峰的时刻。人们知道要亡国了,必须得团结起来。   而现在, 这些正是帝国主义要竭力避免的是。什么叫做和平颠覆?当然是温水煮青蛙, 兵不血刃, 笑容亲切地拿走你所有的财产, 然后告诉你,这叫国际规则,现代文明。   所以买航母必须得趁早,还没被彻底打死人就有话语权。等到被打趴下了,残延苟喘,那么怎么说怎么做都由不得自己。   苏联死了,帝国主义会快刀斩乱麻,直接生吞了苏联的遗产。   就好像武侠小说里练邪门武功一样,抢了别人的,短期内实力大增,就是天下无敌了。   90年代三大耻,哪个不是在苏联遗产已经被掐住命门之后发生的?   再早一点,比方说苏联刚解体的时候,会发生这种事吗?起码概率要降低一大半吧。   毕竟你们才刚改朝换代,到时候再跟红旗抱团,重新改换旗帜的颜色怎么办?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国际局势其实就跟大观园一样,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关键是一方不能被摁在地上摩擦。   按照卢振军的说法,国内各方对航母的态度不一,未必不是因为有人对帝国主义心存幻想。   80 90年代乃至千禧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帝国主义国家都是高大上的代名词,各种优雅高贵是他们的专属。一堆人帮他们编了一堆美好的故事,直接无视他们的血腥发家史,舔狗的相当真情实感。   把这些摆在一起看,1992年5月从乌克兰买航母,说不定反而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周秋萍自认为没能力说服别人,毕竟官方不是她,考虑的问题要比她多得多。   而她作为先富起来的人,自然可以任性。   周秋萍重复了一句:“你们不买我买吧,我买回来倒是可以请你们上去看看,就当是大型模型,让你们过过瘾。”   卢振军头痛,真情实感地给出建议:“你要改造成水上乐园,你把它放在哪儿?这么大的一艘航母,你要找多大的港口?那不是飞机,你跟个公园合作,人家就能空出一块地方给你停放。”   周秋萍摊手,一本正经道:“那就得请你想办法啊。”   卢振军急了:“我为什么要给你找港口?薅羊毛也不是你这么个薅法。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才造了多少?它根本就不能下水呢。又不是瓦良格号。”   周秋萍笑了,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想还是不想要瓦良格号?要是不想,那就直接over,彻底算了。我弄一艘真正的航母,我没用,我那叫花钱打水漂。如果想,那我们还能再想想办法。我就一句话,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日本经济垮了,苏联完蛋了,下一个就是我的了。想想看他们是怎么对付日本的,再想想看他们是怎么对付苏联。现代战争,未必要动刀动枪,掐住了钱这个命门,都是关键。”   卢振军也盯着她,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也就算了,不会太贵,最多几千万美金。本来就造了不到30%,一艘钢铁废物罢了,没人接手继续造,唯一的结局就是拆掉卖废铁。   瓦良格号不一样,完工70%,拆的代价太高,高达几亿美金,卖废铜烂铁却只有几百万美金,不划算。不管是谁碰上这种情况,真正想做的肯定是把它卖掉或者找到新的投资人继续做下去,而不是拆卖。   她起码得拿出几十亿美金啊。这比几百万人民币更让人头大。因为很难搞外汇。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就问一个事儿,要还是不要?过了这个村真没那个店了。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弄回来了,得有人接手,不然砸在我手上没用。”   卢振军冒了一句:“海军穷得叮当响,他们也没钱。”   穷到什么地步?嘴上说的是自己造,但819项目的经费少得简直一言难尽。模型恐怕都要比他们花的钱多。   穷大兵穷大兵,是真的穷。   国际局势又摆在那里,大环境就是在削减部队,增加军费根本不现实。   周秋萍笑了,意味深长道:“说的好像你们有钱买飞机一样。”   没钱不会拿东西换啊!指望她当冤大头,呸,想得美,她可没这么高风亮节。   说个不好听的话,就凭她上辈子悲惨的经历,她不反社会都要称一声圣母呢。还指望什么呀?   受宠的孩子不孝顺爹妈,像她这种靠边站冲在前面,想得倒怪美的。   卢振军瞄了她一眼,没吭声。   过了老半天,车子都开回别墅了,他才开口:“我问问看。”   海军想要航母吗?当然想要。只海军上面还有上级,关键看上级的态度。上级不发话,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掏不出这个钱。   但有一点好,因为现在部队都经商,海军也有自己的产业。倘若他们能拿出来置换的话,这事儿未必不能成。   罐头都能去国外换飞机,土地屋舍在国内为什么不能换航母呢?   有的时候,不惊动上面的婆婆,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做事,反而更快更好。   周秋萍笑容满面:“那我现在上楼打电话给造船厂了,看看人家到底怎么卖。”   她先下了车。   小陆今天充当了司机的角色,转头看周秋萍,冒了一句:“她办银行不会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吧。”   老天爷啊,她可真够敢想的,用俄罗斯的钱买乌克兰的航母。   卢振军摇头,斩钉截铁:“那也不够。”   航母啊,价值几十亿美金的航母,那是一家专门做华商生意的小银行能筹措到的资金。   况且银行的钱并不属于银行主,主要是属于储户。她又从哪儿搞几十亿美金价值的人民币来支付取款呢。   卢振军突然想到,她该不会又要从俄罗斯国有银行搞贷款吧?   几乎是瞬间,他感觉自己太阳穴又一抽一抽,怀疑自己要患偏头痛了。   管不了了,实在管不动。   周秋萍进了屋,看到朱莉和彭阳正在说话,赶紧顺口问了句:“银行网点的事谈的怎么样?”   莫斯科是前苏联的首都也是现在俄罗斯的首都,国有银行自然多,租人家银行的地盘也简单。但其他边境城市就不一样了,普遍规模比较小,国有银行也少,想找到合适的地方必须得去搜寻。   周秋萍分.身乏术,干脆就把朱莉和彭阳都派了出去,让他们跟着中国银行的人去谈地方。   不然她自己一个个找点,还不知道要跑到猴年马月呢。   两人赶紧汇报工作成绩。中俄自由行经过的城市,他们都去谈了,目前初步定下三个网点,都是俄罗斯的国有银行,后面还有4家要谈。   “老板,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周秋萍摇头,直接放权:“你们看好了就行,对了,收拾一下,这两天你们谁陪我回趟国。”   朱莉追着她问:“不是去乌克兰吗?”   之前老板还说抽空跑一趟基辅,看看食品厂的运行情况,再瞧瞧泡面小食堂做到哪一步了。   周秋萍摇头苦笑:“没空,时间不等人,我得尽快回国一趟。”   至于乌克兰那边,打电话吧,她直接打电话问。   据说苏联的特工特别厉害,当年在苏联生活的中国人几乎都生活在特工的监视下。俄罗斯也继承了这笔遗产。   但考虑到某位俄罗斯的元首当年干这活时穷的只能开黑车补贴家用,她估计他们现在经费也紧张,大概顾不上监视监听这么多了。   毕竟苏联时期,境内可没这么多外国人。   再说就是真被监听,周秋萍也不怕。她要打的电话谈不上多机密,最多也就是点商业秘密。   她看了眼时间,先打给造船厂。   说来真有意思,这个造船厂到现在地图上都没它的标志。不晓得乌克兰重新印刷地图的时候,会不会把它给标上去?   周秋萍没提瓦良格号,只询问乌里扬诺夫斯克号的情况,重点关注一个问题:“你们航母造不起来了,那能不能改建成海上发电厂?不是有那个核反应堆吗?”   说实在的,改造成发电厂,说不定工程更小也更挣钱。   现在国内经济建设要开足马力向前冲了,自然要消耗大量能源。   山西煤老板是怎么成为土豪代名词的?不就是因为煤炭吗?   东北的重工业又是怎样衰落的?还是跟能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油田枯竭了,煤矿挖完了,那安身立命的东西都没了,吃能源的祖宗肯定扛不住,衰落在所难免。   如果有个核发电厂,就像大亚湾一样,肯定能够提供不少电。不说并入民用电网吧,一片工厂自己用,那也很划算。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看过一家民营纺织企业,他们家一项主要营收业务就是有自家的发电厂,所以大大减少了开支。   接电话的工程师一开始挺高兴的。   因为这位来自东方的商人并不是口上花花,答应帮他们介绍顾客考察航母,就真的把人弄来了。虽然现在大家没谈妥,但好歹有个念想不是。   现在她又对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有兴趣,这是大大的好事啊。   听了她的提醒,造船厂也想办法通过自己的关系网找人查了那家挪威公司的底细,发现对方的确就是一家皮包公司。而美国人说要收废钢铁,他们也觉得哪哪儿都怪怪的。   所以拆卸工程暂且停止了,只是挪威公司要求他们赔定金。现在大家很头痛,他们可掏不出这个钱。   故而听到周秋萍打听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工程师就特别热情,一心想留下这位金主。   然而不妙的是,好像这位金主又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做海上酒店了,居然想变成发电厂。   老天爷啊,他虽然想卖掉半成品,但也不能撒谎,他必须得实话实说:“我们还没有装核反应堆。”   周秋萍大失所望,没有核反应堆还怎么发电啊?   不过也不是说完全没好处,真装了核反应堆,这航母还能不能卖出来?那就得大大打个问号了。   只她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说你们的船动不了了,那我怎么把它运过来当酒店呢?”   工程师解释:“我们还有备用动力系统,可以驱动航母。”   好吧,虽然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很多,但总比弄个拖船把空壳子给拖回来强。那可得白白花很多钱。   周秋萍又提出新要求:“虽然我只是想把它改造成酒店,但我的卖点就是航母酒店。而你们的航母才建造了不到30%,所以我需要船过来的时候,你们也要有人过来,协助我找的团队完成改造工作,。起码它的样子要尽可能接近于真正的航母,我的意思是,哪怕是模型也无所谓。我得让掏了钱的顾客相信自己没有被骗。”   石磊像个传声筒,老老实实在两边传递消息,他已经麻木了。都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看地都不住这些胆量。   反正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工程师可以保证,如果她愿意购买乌里扬诺夫斯克号,那么航母从造船厂出去的时候肯定是下水了能动了。   但是否派人跟他一块儿去中国完成后续改造工作,那就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外了,他必须得请示上级。   工程师忍不住冒了一句:“为什么不是瓦良格号呢?如果是瓦良格号的话,我愿意去中国,它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的棒小伙子。我们一定能够在中国完成它的建造工作。”   周秋萍笑了笑:“我是商人,我买了航母租给谁呀?又不是轮船。再说了,我要是真要买,俄罗斯跟我扯皮怎么办?我还在俄罗斯做生意呢,我总不能得罪当地政府啊。”   工程师难掩失望,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我去汇报,尽快给你回复。”   “明天。”周秋萍毫不犹豫,“我明天晚上就要走了,所以明天晚上之前请给我回复。我已经准备去筹钱。别到时候我的钱随时可以打进你们账户,你们还没商量好个所以然来。”   待电话挂断,石磊忍不住问了句:“要多少钱啊?”   一艘航母哎,这比飞机可大多了。   周秋萍摸鼻子:“总开销控制在2,000万美金内,超过这个数我就不买了。”   大家还是感觉要摔倒。   2,000万美金啊,想想这个数字就头晕。   周秋萍可没管他们,又自己打电话。这回她不需要翻译,因为她是直接打给李工的,她要关注一下工厂的情况。   有一个雷厉风行的老板,员工就会被逼得不停地往前跑。   厂房刚刚改造结束,机器设备一到位,工厂就开始运转了。   目前主要业务是给黑海造船厂送泡面。这么做好处是双面的,一是通过造船厂的反馈来调整泡面的口味,尽可能地满足乌克兰人民的需求。二就是用泡面抵债呗,她还欠着造船厂的买船定金呢。没办法,人家不喜欢库邦币,她又贷了600万的库邦币,除了发工资外,那就是买原料做成泡面来还账。   李工除了有些担心乌克兰的政策会变之外,其他方面都很满意,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在乌克兰生产泡面的成本居然比在国内还低。   为什么呢?首先乌克兰的面粉便宜,其次就是油便宜。   当然不是乌克兰自产的油,生产方便面主要用的油是棕榈油。棕榈在热带地区生长,乌克兰肯定没有,必须得进口。   那它如何便宜的起来?关税呗。按照乌克兰对外资企业的优惠政策,这种用于生产的原材料进口是免进口税的。如此一来,可不就省了一大笔钱。   李工算过了,同样的方便面,生产成本竟然只有国内的一半。如果不是考虑到路费以及出口的各项费用开支,他简直都想转内销了。   周秋萍听的那叫一个囧啊,你可千万别,大哥。乌克兰的泡面跟国内泡面硬杠肯定不是国内的对手。   不要自相残杀。   她又问了炸鸡生产的事儿。这个倒是比较麻烦,泡面生产线在国内已经非常成熟了,但是半成品炸鸡生产流水线,她自己还是从美国进口的呢。   李工想要努努力,准备自力更生,不买美国人的进口货。   他身处乌克兰啊,乌克兰的重工业很发达,有很多钢铁,她觉得完全可以试试。   周秋萍二话不说,直接打消了她的念头:“你先买了用上去,研究自己搞是下一步的事。回头你搞好了,你出口到国内都行。现在别耽误我时间。算了,这个进口的事情我来搞吧。别磨蹭了。”   她又打电话回国内,找高兴同志。当初他家进口荷兰人和美国人的设备时,高女士可是跟了全程。   没想到高兴同志一接女儿的电话,开口就是一句:“哎呀,秋萍你说说看,咱们到底要不要继续买股票认购证?”   周秋萍愣住了:“啥?”   “股票认购证啊。”老太太才奇怪呢,“你不是说这玩意儿以后肯定值钱,那我现在肯定要买进啊。”   哎哟,老天爷,改革的春风吹的可真够狂热的,连高兴同志都想从股市挣钱了。 第466章 主流客户会变成俄罗斯人   对股票这种事, 以前高兴同志相当高冷。   别瞧老太太没少股市里挣钱,她就躺着挣钱,她压根没怎么关心过股市行情。反正她投进去的都是闲钱。   但今年不一样。   秋萍没空, 3月2号认购证又抽签了, 她不管这事儿谁管?虽然中签率只有3.5%,但架不住秋萍买的多啊, 认购证抽中了要花钱买。   像二纺织每股发行价是38块钱, 认购30股,那就是1140元。浦东强生美股28块5,30股的股款也要855块,更别说43块的联合纺织,等等等等。   得亏现在股市热,新股一上市就暴涨, 她一边买一边抛, 加上其他筹措的资金, 勉勉强强对付着。   除了抛完了发现股价又涨了心痛之后,近乎于文盲的老太太却敏锐地发现, 就算一次的中签率只有3.5%, 四趟加起来, 那也有10%往上跑,出了新股还是有的赚。   于是都不用周秋萍提醒,她便开始收购人家抛出来的认购者。   第一趟中签率太低了嘛, 不少没抽中的人都觉得30块钱一张打了水漂,急着回本, 就抛了股票认购证。别说涨价了, 打折他们都卖。   高兴同志就陷入了一边快乐一边痛苦的时光。收购认购证是很爽的, 往外掏钱很痛苦啊。   因为不管是贸易公司还是大歌星卡拉OK房, 人家都独立结算,她不好跑去弄钱,所以每天都是从飞机餐厅和香香鸡奶茶炸鸡店拿营业款,才勉勉强强支撑起自己的认购证收购大业。   但现在都已经5月份了,听说下个月就要第二次抽签。高兴同志又喜又愁,喜肯定是因为有钱赚,而愁则是抽中了认购股票要掏钱啊。大几千万掏出去,上哪儿找这个钱?   可不买,眼睁睁地看着赚钱的机会跑了,她能直接气到吐血。   周秋萍还真不清楚第一次抽签的具体情况,那会儿她真没心情管这些,只知道阿妈到处筹钱。现在再听,她才知道多不容易。   难怪会有人借高利贷炒股。   当女儿的人安慰老母亲:“好好好,这个我来想办法。你买到手的股票不要往外抛了,暂时放着,我马上就回来。”   高兴同志惊讶:“你从哪弄的钱?你不要挪用银行的钱啊,这个是犯法的。”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犯不着犯法,我当然有办法。”   她的办法简单又粗暴,就是依葫芦画瓢,以股票为抵押,直接问银行借钱。   说到这个,她为什么不抛出大名鼎鼎的万元股豫园呢?实在是因为涨跌停板的限制,眼下豫园的股价还没突破千元。   要知道,这个月的6号深发展股价已经涨到了48.55元,深圳股市的日成交额更是高达2.88亿元。   搞得周秋萍真是急死了,恨不得到上海证券市场管理者的耳边去喊,赶紧放开吧。姐真的急着等钱用。   但这当然不可能啦,这又不归她指挥,她唯有回去拿着股票跑到银行去拿贷款。   谢天谢地,感谢南巡谈话,银行贷款政策放松。加上现在股市火热,甚至热到了银行自己内部有个部门叫做炒股科,职工自行集资交给他们炒股。所以银行认可股票的价值,她没费多少精力,就从银行拿了3亿元的贷款。   可以说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高女士特别惊讶,她头回知道原来股票还可以做抵押借钱。   周秋萍感叹:“我也刚知道没多长时间,还是人家理财顾问告诉我。说来说去,就是知识储备不足,真正要用的时候抓瞎,钱摆在地上都不晓得捡起来。”   她觉得自己忙罢这一阵,要专门上个培训班,好好充回电了。   不然这回急慌慌的,除了低价卖股票之外,都不晓得从哪儿筹钱去了。   母女俩坐在VIP房里闲聊,出去拿印章的工作人员进来时只听了最后一句话,开玩笑道:“周老板你也太谦虚了,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会挣钱的人。像你这样的金字招牌,就算没股票,我们银行都愿意借钱给你。”   周秋萍打蛇随棍上:“好啊,那我们公司问你们借款行不行?”   银行业务经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居然痛快地答应了:“当然没问题,说吧,你们要贷款多少钱?”   周秋萍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还真贷啊?”   业务经理笑了:“我们已经开过会,统一过思想了,现在就是搞经济建设,就是要放开手脚,大步往前走。像你们东方贸易公司这种优质资产的单位,就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周秋萍毫不犹豫,贷款,趁着银行大方的时候肯定得贷款。   等到泡沫过后,银行缩紧政策,想再拿贷款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说实在的,她还真有点小激动。她用美金用大厦做抵押从银行贷过不少次钱,但第一回 还是真正以公司的名义抵押贷款。   从银行出来之后,她就和阿妈兵分两路,各自去准备贷款的资料。   向阳养鸡场及它的附属企业本身就是优质资产,完全可以贷款谋发展。   东方贸易公司同样可以拿贷款。   还有大歌星卡拉OK房以及香满集、天下一家自助餐厅甚至火锅店,照样可以拿贷款。有了银行贷款,它们就可以加速发展速度,不用非得等利润开新店了。   周秋萍回去通知杜仲准备贷款资料,然后又转过身,自己打电话通知其他人。   大家动作快点,她在国外还有一堆事儿,留在国内的时间不会太长。没她签字,贷款手续肯定进行不了。   吴康跟她提了件事:“周经理,我想跟学校合作,专门办班培训卡拉OK员工。”   这事儿很久之前,周秋萍就跟他谈过,目的是为了让他们随时可以拉出一队人马去开辟新战场。   但在此之前,卡拉OK房采取的还是要开新店了,赶紧招人培训,接着在老店实习,然后再去新店上班的方式。   时间一久,他就觉得这种模式跟不上卡拉OK房扩张的速度。尤其老板现在直接让他问银行贷款开分店,那肯定就不能这样来了。   全国这么多大中城市呢,人才绝对不够用。   “我找了好几家中专,酒店职业学校最合适。跟他们合作的话,不少课程可以直接用。另外再编一部分教材就行了。”   周秋萍笑了,诚心实意道:“吴康,你绝对能够成为中国的卡拉OK大王。”   吴康倒是有点吓到了:“我就是跟着老板打工而已。”   周秋萍否认:“不不不,你做的非常好。现在实在是我这边太忙了,等我抽出空来,我准备坐下来跟你们都好好聊聊,重新确定分红的事。大家付出的心血是有价值的。”   吴康有点感动也有些惊讶。   他感觉周老板好像有种神通。明明她平常不怎么管事儿,可每当有人来挖他的时候,她总会又加大筹码,让人舍不得离开。   从大歌星卡拉OK房做出成绩之后,就从来没少过要高薪挖他的人。前两个月还有老板找到他,开口就说跟他做合伙人,让他也当老板。   心动吗?怎么可能不心动。   以前是不敢想,因为风险太大。   但现在不一样了,国家政策定下来了,就是鼓励做生意,就是鼓励挣钱。   你有能耐挣到钱,那就是你的本事。   可吴康的目标是把卡拉OK房开遍全国,这比多挣钱更加让他心动。   他甚至还想过在飞机餐厅上开卡拉OK房,这样感觉更嗨。   得亏他不晓得周秋萍在运作航母的事,不然他第一个想到的肯定就是在航母上唱卡拉OK。   他痛快地答应:“行,我趁这段时间把后面卡拉OK房的规划整理出来。到时候跟您汇报。”   电话打完了,周秋萍想了想又打到了龙心科技,找余成说了问银行拿贷款的事儿,难掩兴奋的心情:“这机会很难得,以后未必会这么大方了。”   毕竟对企业来说,银行常年扮演的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的角色。   她突然间理解了80年代中期国内好多企业一窝蜂的引进生产线的心情。大家都害怕,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先把生产线弄到手再说。   余成从来没想过龙心公司问银行贷款的事儿,他甚至不知道拿了贷款干什么。   难道像其他单位一样,也专门找钱炒股吗?似乎有点不对劲。   周秋萍挠挠头,她也不知道科技公司要如何开分公司啊。   哦,想起来了,可以开分卖场。   她眉飞色舞:“你们公司不是要拓展市场吗?也不要光拘泥于一地啊。除了海城之外,周边有需求的城市同样该开卖场。政策放松了,想租地方也方便,不如趁着现在好贷款赶紧动起来。”   余成这段时间的精力都放在搞研发上面,谁叫他从俄罗斯拐了计算机专家回来呢?现在女友一提,他才回过神:“是我想差了,行,我这边赶紧弄。”   确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家坐下来讨论之后都觉得电脑将来会走进千家万户,跟电视机一样普及。如果把握好这个机会,公司就能真的立起来了。   现在搞汉卡的人越来越多,龙卡要渐渐退出市场,重心转移到个人电脑上。   她电话打完了,杜仲材料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公司现在的确要花钱,因为要配合老板的银行新事业,开辟更多的贸易路线。   老实说,现在跟他们公司合作的单位早就超过了三位数,直接往四位数奔了。   合作单位多,要花的钱自然就更多。   做外贸结算时间长,程序复杂,大单位才等得起。小厂尤其是乡镇企业,根本没能力等那么长时间,需要他们先垫钱的。   能拿到贷款就好,他本来还想问老板从哪儿搞钱呢。   周秋萍跟下属道歉:“是我心急,逼着你们开这么多业务,弄得大家都心慌慌的。”   李立军开玩笑道:“没新业务我们才心慌呢。你这段时间不在海城可能不知道,现在冒出来的民营企业特别多。以前大家不是都不敢拿执照吗?我的天哪,前两天我去工商局办事,他们的营业执照配额都要不够用了。好多当官的都忙着停薪留职下海呢。看着吧,真正的商业竞争从现在才开始。”   他说的是大实话。   用他的专业眼光来看80年代有什么商业竞争啊,根本就没商业竞争的土壤,凭的就是4个字,特权和胆大。前者的代表人物是官倒,后者就是个体户。二者都稀缺,也不在一个圈层,没办法构成竞争。   南巡谈话发表,大批干部下海,就打破了这二者之间的屏障。   他们既有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又有知识有文化反应敏锐,比文盲和半文盲构成半壁江山的个体户厉害多了。   同样的生意,他们一加入,杀伤力绝对十足。   周秋萍开玩笑道:“所以说我有眼光啊,早早就找了你们,要论起能耐,还是你们更厉害。”   李立军不接高帽子,只提醒周秋萍一件事:“老板,我多个嘴,你们银行国内的保证金有多少?我建议多准备点钱。”   周秋萍笑道:“你倒是对我们充满信心啊,相信我们的业务会腾飞?现在去俄罗斯做生意的中国人确实越来越多了。”   李立军老实不客气地摇头:“我说的不是华商,而是俄罗斯人。我担心后面银行的储户,俄罗斯人会越来越多。”   周秋萍点头:“确实有,他们也往返中俄之间做生意,秀水街的俄罗斯商人不少。”   李立军笑了:“是我没说清楚,当然只是少部分,我认为后面真正会成为银行主要客户的是普通的俄罗斯老百姓。”   贸易公司的人知道老板办银行的事,听说真正的客户就是华商,所以银行连利息都没有,反过来要收管理费。俄罗斯老百姓不至于想不开呀,他们存到本国的个人银行以及其他外资银行,利息可不少。   李立军解释道:“这个要考虑到俄罗斯老百姓对卢布的态度。打个比方,类似于当年老百姓怎么看法币。他们已经对卢布没信心,但日常生活却必须得用卢布作为支付手段,不然没办法买东西。据我所知,现在俄罗斯人很欢迎人民币,因为他们觉得人民币更加有保障,而且相对于美元更容易获得。”   他抬眼看周秋萍,“银行的模式是在俄罗斯存卢布,然后在中国拿人民币。反过来也行。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通过合法而且安全的手段兑换到人民币。请注意,对他们来说,人民币已经是一种稳定的外币,比卢布安全多了。可他们要是在外资银行存卢布,想换成美元,那比登天还难。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会怎么做?”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急于兑换外币保值的老百姓会在俄罗斯境内存卢布,然后再到中国把钱取出来。   这样做不是很麻烦吗?不麻烦。现在中俄之间有旅行团,虽然比不上苏联时期的免签政策,但也算有路可走。   脑袋瓜子再聪明些的人,跟着边境商人有样学样,利用旅游的机会来回带货,就把路费给挣出来了。   即便反应木讷完全没有生意头脑的人,也宁可掏这个路费。毕竟按照现在卢布实际贬值的速度,他们攒上一笔钱,往返国内外也是划算的。   所以李立军必须得提醒自己老板:“你要小心,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民币保证金,容易出事儿的。”   周秋萍却听得目瞪口呆。   她为什么搞银行专门做华商的生意呀?补助是因为中国银行在俄罗斯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很难获得他们的信任吗?   结果歪打正着,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大家:“所以诸君要努力,不想破产的话,就好好做贸易生意。争取叫他们把钱都换成货,再带回俄罗斯吧。”   反正不管是他们的政府还是帝国主义,都在迫不及待地把卢布变成废纸,这是非个人之力能改变的事实。   她又不是菩萨,她哪有那么圣母的心肠。说实在的,她让他们把卢布转个弯换成中国货,正儿八经可以说一声善良的没边了。   要知道,俄罗斯的私人银行和外资银行用的就是廉价的咖啡和微笑把老百姓的财产变成废纸的。   政府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了,两国之间的官方合作几乎不可能。唯一能够缓解恶化局势的,大概只有加大民间贸易往来了。   但是因为进出口配额的限制,想单纯依靠几个大的贸易商来做这件事根本不现实。除非所有人都变成边境商人,自己进行交换。   周秋萍站起身,又要打国际长途。   大家都惊讶,老板,你想干啥?   周秋萍头都不回:“我还能干嘛?买东西呗,搞回来租出去换钱。”   要是海军真没钱,又拿不出足够分量的抵押物,那就租吧,像海城的部队租飞机一样租航母,回头她还能拿航母问银行抵押拿贷款做生意呢。   一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老板疯魔了。   杜仲和李立军出门抽烟,后者十分肯定:“周经理估计在下一盘大棋呢。”   杜仲好奇:“你看出了什么?”   李立军摇摇头:“反正应该不简单,不然老板不会这么急着弄钱。”   隔了没两天,他们就知道自己的老板有多疯狂。她居然准备在乌克兰搞个没造好的航母回来,价值相当于2,000万美金。   老天爷哎,买飞机都没这么贵。   这价格真不便宜,周秋萍也想砍价来着。但这笔钱包括造船厂对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航母的改造以及派人过来的费用。   勉勉强强,也算凑合着可以。   毕竟周秋萍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还指望靠这艘航母先和人打好关系,后面再入手瓦良格号就师出有名了。   贸易公司的人还是叹气,手笔太大了,一出手就是上亿。   周秋萍笑道:“航母航母航母,比飞机稀罕多了,上面可以停几十架飞机的航母。知道多厉害吗?到时候生意开起来,我保证全国老百姓包括港澳台同胞都要跑过来看热闹。”   开啥玩笑,坐过飞机的人多了去了。看过航母的有几个呀?放眼全国,估计都不会超过三位数。   朱莉也表示肯定:“这个生意一定好,说不定比迪斯尼乐园都受欢迎。”   不过靠她一个人肯定撑不起来,她必须得和海军合作。   一直到5月20号,周秋萍好不容易签完了贷款合同,就准备出发去乌克兰。   不管卢振军和海军那边怎么磨蹭,她这边要做的事绝对不能耽误。国际局势瞬息万变,万一到时候突然间有谁跳出来使绊子,那她不是白费这么多心血从银行搞贷款了吗?   她筹措这么多卢布,她容易啊。那都是用自己的人民币换的。她现在背着沉重的银行债务呢,她得挖空心思,想方设法挣钱。   然而人这种动物,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周秋萍还没出发去乌克兰呢,她就被绊住脚了。   银行紧急通知她赶紧还贷。   为啥呢?不是她个人信誉破产。而是上级来查账,发现了问题。   她不可以用股票为抵押贷款。   凭什么?海城的规矩跟深圳不一样啊!   非也非也,是因为两边股票的性质不同。   深发展的股票就是发展银行发行的,她以股票为抵押就在本银行做贷款,完全OK,毫无问题。   但不管是豫园还是其他的股票,问题就大了。股票是企业资产所有权的证明文件,它以价值形态体现。   如果一个人把股票抵押给了银行,而发行股票的上市公司又以公司资产为抵押为银行借贷。那不就是相当于形成了重复抵押了吗?   这是以前没碰到过的新问题,存在着巨大的漏洞风险。   现在国家正想方设法规范化股票,方方面面都特别小心谨慎,尤其是对大额贷款。   所以倒霉的周秋萍就撞枪口了,她的股票抵押贷款成了典型,银行要紧急收贷。   周秋萍傻眼了。   这一时半会儿让她上哪找钱去?难道命中注定她就没机会等到万元股的出现吗? 第467章 我还就不卖股票   现下摆在周秋萍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想办法搞钱, 要么赶紧卖了股票,这个好心痛。要么就想办法把航母先拖回来,然后抵押贷款。但后者也很麻烦, 中途万一出现任何变故, 都不晓得要拖几年。   另一条就是当这事儿没发生,反正俄罗斯那边的银行还在源源不断地收拾卢布。从乌克兰买航母, 只要支付卢布就行。暂且不管中国这边的网点。说不定大家不拿钱, 直接拿货再过去做生意。   但她也不敢啊,万一到时候大家都跑过来取人民币,结果保证金不够用了,那不是坑人吗?   是,发展银行为了防止崩盘,应该会先掏钱垫付。但如此一来, 她的信誉就完蛋了。   她想做的不是一把头买卖, 她要徐徐图之,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撑住。   不然错失这机会,以后就不知道上哪儿捞去了。   几乎是几息的时间, 周秋萍就下了决心:“好, 这事我来想办法解决。但咱们有一说一, 贷款是银行同意贷的,我走了正规手续。贷出的款子我已经拿去用了,你说现在让我抽回来也不现实是吧?你们得给我时间, 我尽快筹钱把账平了,你们看行吗?”   她越说越镇定, 言辞恳切的不得了。   开玩笑, 这年头钱到了谁手上谁就是祖宗。   你说让姐现在还就现在还啊?   白纸黑字, 落笔为据。贷款合同上的大红章油墨还鲜艳着呢, 到底谁违约在先?大家真要掰扯,看谁先说不出个理字。   那头的银行业务经理着急得不行:“那你什么时候能筹到钱呢?我们现在压力很大。”   周秋萍态度良好:“这我真没办法给个准数,我只能说尽力。实在不行,我去找朋友筹款,看能不能在香港抵押贷到款。”   她挂了电话,回头瞧见家里人都盯着自己看。   星星急得很,咚咚咚跑回屋里去,又捧出了她的饼干罐,激动地推到妈妈面前,认真地强调:“妈妈,宝宝有钱!”   周秋萍乐了,直接搂住了小女儿:“哎哟,让妈妈好好看看,我们宝贝攒了多少身家啊?”   青青和卢小明已经是大孩子了,有金钱的概念,晓得他们那三瓜两枣和大人口中的钱完全不是同样的概念,都有些担忧。   高兴同志更是犯愁,一个劲儿念叨:“咋能这样呢?这好好的,说叫人还钱就叫人还钱,没这个规矩。”   现在怎么办?好几个亿呢,到哪儿弄这钱去?   老太太立刻就想到了:“咱还是把股票给卖了吧,凑一凑肯定够。”   现在股市行情好,每天都热热闹闹,大家都在忙着炒股,价格天天都涨。   就是有点肉痛,感觉抛的太早。   可惜现在邮市也不行,不然把那么多苏联人的邮票卖出去,好歹也能凑点钱。   周秋萍毫不犹豫:“不卖。”   老太太急了:“咱总不能欠钱不还吧,那不是坏了名声。”   余成已经笑出了声:“是银行违约在先,咱们急什么呀?”   要他说,银行这事儿做的特别笨。所谓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已经发放出去的贷款就算不符合新政策,你也得按照合同来进行。   不然不全都乱套了吗?   高女士还回不过神来:“可咱们是借钱的人啊。”   按照老观念,手心向人,永远低人一等。   人家说让你把钱还回去,那必须得砸锅卖铁立刻还。不然就叫人看不起,戳脊梁骨的。   周秋萍理直气壮:“银行白借我钱了?我没付利息吗?没有我们这些人拿贷款,银行上哪还给储户付利息去啊?”   还是要还的,但什么时候还,得有讲究。   高兴同志眨巴眼睛,更新不过来概念:“还能这样啊,这可是问公家借的钱。”   周秋萍认真道:“就因为是公家,所以才更该守规矩。不然不全乱了吗?”   当然,她也不会硬杠,非得拖到猴年马月。   毕竟得罪银行没好处,上了人家的黑名单,以后可贷可不贷的款子,人家收收手,就放不出来了。   规则这东西,松紧还是由人掌握的。   只是她的钱都有大用处,她不能眼睁睁白吃亏。   高兴同志还在消化女儿的话呢。   卢小明悄悄地看周阿姨。他感觉大人的世界真的跟小孩不一样。他认为已经没办法处理的事,周阿姨根本不放在心上。   完全不当一回事。   如果换成他,肯定要害怕死了,就想着怎么赶紧还钱,完全忘了到底是谁先违反了规定。   周秋萍还在感叹,一本正经地强调:“这事儿说明什么?说明借钱要趁早,晚了就来不及了。”   高女士直接啐她:“说的好像借钱不要还一样。欠着钱睡觉都睡不安生。”   周秋萍哈哈大笑:“那可千万不能这样,要这样的话,以后全国就没几个人能睡得好。”   不说普通老百姓的房贷车贷吧,就是那些榜上有名的富豪,谁身上没债?几千亿是小数字,上万亿的都有。   人家睡不着觉了吗?欠债越多的说不定睡得越踏实。   她没在家继续赖着,越赖越不想出门,揉揉两个小妞妞的脑袋,再狠狠地吸一口,妈妈就满血复活了。   至于卢小明同学,周秋萍本来没打算揉他的。   毕竟小伙子已经上四年级了,是大小朋友。   昨晚洗澡给两个女儿搓背的时候,小朋友还跟她分享了小秘密。   说小明哥哥可受欢迎了,艺术团好多小姐姐喜欢他。   他们一块儿出去春游,小姐姐们都带着她俩玩,还给她俩好多好吃的,其实就是在打听哥哥的事。   周秋萍感觉特别逗,现在的小朋友啊,可真够欢实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作为长辈,要考虑小伙子的心情。人家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对待小朋友一样揉来揉去。   周秋萍收回手,琢磨着要怎样鼓励小伙子两句,就瞧见了卢小明亮晶晶的眼睛。   要怎么形容呢?有没有看过那个电影,叫《神偷奶爸》还是啥来着,上面有小黄人。   那个小偷奶爸跟女儿晚安时,小黄人就满怀期待地在后面排着队。   就是这种亮晶晶的眼神。   于是周秋萍狠狠心又揉了把小伙子的脑袋。至于亲亲还是算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她还是比不上曹敏莉的奔放,给人印一脸口红印子。   毕竟今天出门,她可是画了精致的妆。   大家伙儿一道走出小区,然后各奔前程。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该上飞机的上飞机。   周秋萍以前看过明星访谈,说天天飞来飞去,耳水都不平衡。   她感觉自己也要赶上这境界了,出租飞机的钱以后可能都得拿来买机票咯。   飞机在法兰克福转机,中途有三小时得在机场呆着。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之一,到处都人来人往。   三人无所事事,周秋萍干脆带着大家逛免税店。余成快过生日了,她准备给他买个礼物。   逛德国本土品牌皮具店的时候,周秋萍一抬头,瞧见两个东方面孔的女人从店门口走过,下意识地就往前紧走两步。   朱莉跟在老板身后,也瞧见了那两位东方女郎的侧脸,其中一人好像有点面熟。   周秋萍皱眉毛,喃喃自语道:“她怎么跑到德国来了?真晦气!”   那两个女郎已经走远了,但彭阳的视力特别好,一眼就认出了人,顿时嗤之以鼻:“德国也是他们的大本营,在这里大谈闵主的人多了去。那个装腔作势的架势,活像是从话剧舞台上下来。”   反正管不了,只要这人不跑回国就行。   否则卢小明也太可怜了,有这么个提不上嘴的妈。   朱莉被这样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不由得担心:“她该不会回国吧?南方谈话不是说了吗?不管他们过去的政治态度怎么样,都可以回来,回来后妥善安排。这个政策不能变。告诉他们,要做出贡献,还是回国好。注释①”   这个谈话发表之后反响很大呢,被认为是对89年那件事的后续处理态度。   有人认为这是在钓鱼,把人哄回来再咔嚓。   也有人愤愤不平,当初闹得那么厉害出去一圈就无罪了,难道是他们这些留在国内的人档案里多了页纸,永远被压一头。   反正众说纷纭。   周秋萍琢磨着:“她应该不会回国,除非她混出头了。”   说句实在话,不是她狗眼看人低,戴有色眼镜看这位同志,而是丁妍的情况想混出头实在太不容易了。耳根软没主见,叫人忽悠两句就瘸了。   彭阳这才放下心来:“那她还是别回去的好,好好享受她的闵主和自由吧。”   所谓闵主那是人民当家作主,像她这种高高在上,眼里就没老百姓的人,谈啥闵主呀?也不想想配吗?   大家要怎么过日子,不得自己选择。需要他们高高在上地指点?自己都活成了个笑话了。   因为这点儿小插曲,到了造船厂,再看见早来一步的卢振军时,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老卢同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就摸自己的脸:“咋了?”   彭阳下意识地维护老领导的尊严,赶紧否认:“没啥,政委,你们到底要还是不要啊?”   贸易公司的人不清楚老板逼着什么大招。他们是天天跟着老板跑来跑去的,怎么可能心里没数。   说实在的,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跟着周秋萍雷厉风行惯了,他现在竟然觉得在买航母这件事情上,部队真是肉机中的战斗机。   看中了就动手呗,买不起想办法找人帮忙,总不能这么磨叽。   周秋萍则朝卢振军点头:“那我就把这大船买走了啊。”   她满眼都是几乎只是个空盒子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看都不看一眼瓦良格号,当真无所谓。   造船厂的人也没把她当成后者的买主,毕竟前者在他们眼中几乎等同于废铜烂铁,也差点被废铜烂铁卖掉过,而瓦良格号还是棒小伙子。   大家又上船看了回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自从说定了这件事,甚至连定金都没有打过来时,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就展现了自己想卖的诚意。   年初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拆钢铁了,现在则补了上去。作为核动力装置补充的动力系统也在安装。他们到的时候,船上忙忙碌碌,每个人脸上都流淌着愉悦的表情。   即便这艘航母再也没可能成为一艘真正的航母,但毕竟工厂重新动工了。   不是拆废铁,而是在造船。   这次买船,周秋萍就没再问乌克兰的银行要贷款了。因为她怕夜长梦多,她付的全部是卢布,从俄罗斯的银行搜上来的卢布。   虽然从进入4月份开始,卢布就明显撑不住了,实际购买力跌得够呛,但官方的汇率没怎么变,还撑着。   大家交易时,依据的是官方汇率,只两边讨价还价,周秋萍最后还是同意货款里加了10万美金,还有一部分货款用方便面抵消。   出人意料,方便面在造船厂居然相当受欢迎。   而造船厂方面急需外汇,有的零部件,供货商已经拒绝卢布支付了。   卢振军全程围观,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他心中,卢布就等同于苏维埃。当其他独联体国家已经不认可卢布时,属于苏维埃的时代也就真正落下帷幕了。   签完合同,双方去银行办手续。周秋萍中肯地给出建议:“你们如果要购买原料的话,赶紧买吧。说实在的,我也不晓得你们政策会怎么变。万一到时候你们国家不让用卢布了,万一其他国家也不用卢布了,那就麻烦大了。”   要知道前苏联就有黑历史啊,用禁止大面额卢布流通和限制居民取款的方式来强行逼迫老百姓消化掉市场上流通过多的钱币造成的通货膨胀的损失,跟抢劫又有什么区别?   她露出了个笑容,意有所指:“毕竟这不是我在你们这儿买的最后一艘船。鉴于大家合作愉快,我还想继续买船。”   还有什么船啊?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是一家航母总装厂,他们生产的商船寥寥无几,唯一一艘成型的已经卖给了周秋萍,早就开出造船厂了。   现在把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一卖,还有什么家当?除了一个瓦良格号就是瓦良格号。   实话实说,现在的瓦良格号是真尴尬。已经建了差不多70%,如果再掏出2亿多美金,就能把整个航母建好。   但是俄罗斯认为之前的款项已经由前苏联支付了,他们只需要把尾款结清,就能提走瓦良格号。   可乌克兰政府却把它当成重要的财产,认为前苏联付的账是前苏联的事,那会儿大家都属于苏联呢。既然去年大家分家,黑海造船厂已经归了乌克兰,那么那18亿美金的前期款项当然就是分给乌克兰的家当。   好比你们分到手的飞机,现在我们乌克兰想买,难道不需要给你俄罗斯钱?   双方在这方面黏住了,谁都不肯退让。毕竟20亿美金和2亿美金,差了那是整整10倍啊。   眼下的乌克兰政府捉襟见肘,连2亿美金支援都拿不出手或者不愿意拿出手,不然瓦良格号能停工到现在吗?   继续再停下去,航母也就慢慢地废掉了。   有人表达出想买的意思,作为造船厂的人,当然高兴。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不需要20亿美金,只要2亿美金就够了,能够把瓦良格号造好就行。   政客考虑的是自己的政治利益,而他们这些造船人,想的却是如何让他们的棒小伙子下海遨游。   也许是他们天真吧,没真正吃过市场经济的苦,到今天为止,关注点也不在如何让工厂生存下去,而是怎样才能造出更好的船。   可周秋萍从头到尾都不提瓦良格号的名字,反而只说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我这边很着急,我希望船尽快出发,到达中国之后,要配合着进行改造。飞机放在哪儿?船要怎么改装,一件件的都是事。我的计划是明年主题公园就能正式面对游客。所以工期非常紧张,我需要大量的工人。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可以出国务工?我可以按照出国务工的标准发工资和补贴。”   造船厂的人又惊讶了。   之前大家谈好的是工程师,为了让这艘航母空架子顺利变身为航母主题乐园,所以必须得有工程师出差,全程协助工作。   但那会儿大家没提工人的事啊。   周秋萍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我原先以为你们还有6艘商船的任务,把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开走,0号船台空出来就可以开工了,肯定非常忙。所以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   那为什么现在好意思了呢?   必须得因为是人过来了,发现你们的商船没了下文。   那家挪威公司拿走了一块拆下来的钢铁说是回去做化验,就化验着没了结果。现在反过头来,又说是他们延误工期,要求他们赔偿定金。   周秋萍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造船厂的人就头痛。   他们不知道覆巢之下无安卵的典故,却明白如果还是苏联时代,谁敢这么造次。妥妥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   周秋萍倒是挺热心的,还给他们出主意:“现在船台不是马上空出来,他们要求造的话,那就继续造呗。每进行一个阶段,就让他们付一次款。如果到时候他们款子打的不及时,那大家再掰扯,看到底是谁做的不对。这种事情,打官司的话可以打上好几年。他们要是能奉陪到底,也就不是皮包公司了。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还说不准呢。”   她又笑嘻嘻的,“到时候如果真把船造好了,那公司又不肯要,我再给你们瞧瞧能不能找到其他人买。”   自从工厂陷入困境,航母停工之后,这大概是造船厂碰到的第一个痛快的客人,看中了就掏钱。该付定金付定金,要掏全款掏全款,简直是所有企业都欢迎的金牌客户。   故而造船厂方面也相当痛快,没费多少功夫就同意派40名工人三位工程师一块儿跟着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去中国协助航母改造工作。外派薪酬就按照大家说好的,由周秋萍支付。   大家又签了一份补充合同,盖上了大红色的印章。   厂长跟周秋萍握了手,没再多寒暄,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他们最大的潜在客户——中国又派了一个考察团过来,想看瓦良格号。   他必须得亲自去接待。   周秋萍都摇头,直接揶揄:“你们再看下去,我要怀疑船会被看秃了,航母都被盘出了包浆。”   看来看去,死活没个下文,烦不烦人啊?   她要是像他们一样买船买飞机,那恐怕到现在还看着呢。看看看,看到后面就跟你没关系。   卢振军也要过去,只抛了一句话:“你以为是买件衣服买双鞋子?也不看看多贵。”   到现在,他也没看出来她究竟能从哪儿掏出20亿美金。   没这么多钱,谈什么买航母?   周秋萍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毫不留情地翻白眼,小声嘀咕:“说的好像你们存心想买一样。”   彭阳和朱莉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说实在的,20亿美金,老板从哪儿拿呀?她再问银行抵押贷款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晚上大家就住在了造船厂的招待所。   因为现在出去住宿太贵,乌克兰政府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对外国人的实数收费标准都特别高。每人100美金睡一晚,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上。每人一个鸡蛋、一杯牛奶、一片香肠、两小片面包的早餐,政府指导的标准收费就是100卢布,跟抢劫也没啥区别了。   而在造船厂的招待所,作为大客户,食宿都是免费的,还能痛痛快快地洗热水澡。   周秋萍收拾干净自己,已经是子夜时分,她才躺上床。   有点激动,按照大家的约定,这个礼拜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就能动身,前往中国。   不知道这一路是否顺利,会不会有人跳出来使绊子?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拼命地闹腾呗。现在的乌克兰还不是只剩一口气的二熊,未必啥都听美国的。   她辗转反侧许久,天都要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有睡意。   可惜房间的电话没放过她,居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周秋萍好想砍人啊,被这么一吵她还睡个屁。三更半夜没事打什么电话?倘若是卢振军,不管天大的事儿,她都要和对方绝交。   可她一接电话就没气势了,因为打电话的人是高兴同志。   老太太心慌手抖,差点抓不住话筒:“那个秋萍啊,咱们要不要赶紧卖了股票?”   周秋萍奇怪:“银行上门逼债了?那行,大家法院见吧。”   你不给我脸,我也不必给你脸,大家拿合同说事。   “不是这个。”老太太慌得要命,“是是是是股票,已经涨到7000块钱了。”   妈呀,她今天完全是凑巧,送完孩子上学,回头看到街上人都往证券交易所营业厅跑,她就跟着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差点没吓出她的心脏病。   她数了好几回,才肯定自己没看错数字,就是7000多块钱,而不是700多。   周秋萍脑袋嗡了一声,老天爷哎,她终于见识到万元股了。 第468章 炒地皮不如炒股   为什么股价会涨得这么快?高兴同志也说不清楚。   还是老张他们打听了一下, 给出了合理的解释:海城的股价放开了。   之前因为涨跌停板制度,股价处于小火炖汤状态。现在因为南巡谈话的影响,大批捂着资金的人都想搞钱, 股价一放开, 大批热钱疯狂涌入,股价不疯才怪呢。   老张最疑惑的不是股价的上涨, 而是股价曲线图。不是说曲线吗?这哪里是曲线, 分明就是一条直线嗖的上去了,绝对的一剑指天。   想想看啊,5月21号宣布放开股价的时候,豫园股价才800多块,现在已经涨到了7000多块,不不不, 8000块, 8000块, 已经到了8000块,这不是要疯吗?   老天爷啊, 有生之年, 他居然能看到这么惊悚的一幕。   不仅仅是他, 整个海城股市的人都疯了,所有人都在疯狂打call,拼了命地想买股票。   开放当天, 大牛股真空电子就飙到了2365块。3月2号第1次抽的新股二纺织当时认购价格是38块,现在就涨到了249块。而这一天, 海城股市交易额更是达到了3.6亿元, 又创了新高。   这下连傻子都清楚, 这绝对是发财的良机, 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小老百姓能有多少一飞冲天的机会?错过就是错过。   高兴同志心慌慌。   她现在特别明白,为什么股价一涨领导就发慌了。因为觉得太夸张了,不应该是这么高的价。   “秋萍啊,咱们赶紧抛掉吧,太高了。”   周秋萍倒没觉得豫园的价值被高估,因为这会儿大家还没意识到豫园的地段价值。豫园在哪里?海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豫园商城往外面卖,贵的不是商铺,而是地皮。   但她只沉吟了一秒钟,就下定决心:“抛吧。”   她手上的老八股里就剩一个豫园股票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她相信后者的确能够涨到万元。   可她吃下去的豫园股票不少啊。   前年夏天股市初热,豫园的老总是个实在人,认为自家股票不值这么高的价,请求他们这些股东赶紧抛出来,不然到时候公司真掏不出这些钱。   当时有人被说动了,要往外抛股票,她就伸手接了。后来虽然她出手了一部分股票,但她现在依然是豫园的大股东。   如果她到股价的最高位再往外抛的话,很可能直接把股市给砸穿了。不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而是这种事情她太有经验了。   她实在不想叫人背后扎小人。   抛吧,趁着股市这股火烧的旺的时候,赶紧往外抛,好歹此消彼长,不至于砸翻了盘子。   高兴同志赶紧领命,开始盯着下属往外面100万 100万的抛股票。   但过了没多长时间,这边周秋萍才睡了个迷迷糊糊的回笼觉,就又接了母亲的电话。   “秋萍啊,那咱们的认购证要不要卖?”   也是邪门了,因为第一次中签率只有3.5%,之前认购证始终被当成骗子,市场上都是打折出售。   结果股价一放开,股价一疯狂,所有人都拼命往里面挤。   于是被冷落的股票认购证瞬间就炒热了,价格从30直接飙到了100,现在有人叫价500要收买,这可是上涨了16倍多。   比买股票还疯狂。   说实在的,高兴同志挺心动。她又不贪心,价格涨得厉害,她就卖。单是这些认购证抛出去,就能挣九位数。   周秋萍却很冷静:“不动,还能再抽三次签呢。”   她搞不清楚810之后股市究竟是怎么变换的,大熊市之后什么时候会来牛市?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买到了原始股,赚的肯定要比亏的多。   还能再抽三次签的认购证,留下来,价值绝对会涨。   周秋萍没猜错,海城股市的确到了最旺的时候。她这边几个营业厅100万 100万地往外抛股票,没打下股价,反而就像火上浇油一样,让股市涨得更加疯狂。   到了5月25号,豫园终于突破了万元的太空价,直接成为华夏第一股,当上了正儿八经的万元户。   但当日更加让股民尖叫的是爱使电子,因为它市盈率过千。   这种疯狂最显著的标志就是沪股电子行情6位显示屏直接无法显示了。   苍天啊,这一幕真的能够载入中国证券史。   前无古人不说,起码此后几十年以后无来者。   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人,即便过去多少年,也要忍不住拿出来反复回味,通常还要伴随着:“哎哟,真是亏了,我那会儿应该买的,那真是闭着眼睛捡钱。”   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热之中。   先前催着周秋萍赶紧还贷的银行业务经理都已经顾不上这一茬。   他们只恨一件事,当初他们银行明确规定银行职员不得购买股票认购证,也不允许炒股。   所以无数认购证从他们手上出去,大家却谁都没买。   结果第一次摇号的时候,大家才发现银行的不少中层干部购买了认购证。当时大家还觉得这些领导傻。   可现在股价一疯狂,认购证跟着水涨船高,抽中了股票的人也发了大财,其他人的心态就失衡了。   大家抓着一件事不放手,那就是为什么领导干部能买认购证,却让他们普通职员不要买。   行长和总经理互相推诿,前者说自己没这个意思是后者理解错了。后者拿着会议记录死活不撒手,谁抱怨到他面前,他就让人看会议记录。   当初就是大领导在会上发了话说不让买,所以他才执行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股市的疯狂让大家充分认识到了一句话,那就是发财这种事情不一定靠勤劳,主要靠运气。   这些热闹,周秋萍都看不到。她还在盯着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不看着航母起航,她就放不下这颗心。   因为还要通过国际长途了解国内股市的变化情况,所以她没再管那个考察团,而是全心全意关注自己的事。   股票一笔笔地往外抛,大批外来资金进场,让整个股市更加疯狂。   甚至到了原先开口表态不会采用行政手段干预股市的管理部门,都不得不暗搓搓地又使用手段,禁止大户联手集齐巨资炒股。   那周秋萍这种大户不是要遭殃了吗?非也非也,她的存在反而是现在沪市需要的。现在每一笔流向股市的资金都是在烧火,每一笔抽出来的钱都是在浇水呀。   甚至老张在证券交易所听到了传言,说现在大笔抛出的股票是交易所作为,就像91年春节前,股票太热,政府采取手段,大笔抛售股票,硬生生地把股价给压下去了一样。   但今时不同往日,海城股市一直是大牛小熊,大家并不害怕。你抛的越厉害,我们接的越迅速,看大家谁能扛过谁。   结果政府先扛不住,宣布要选择1万平方米的场地设立临时柜台,只接受散户的委托。而为了缓解股票供不应求的状况,还会加快推进新股上市。   所有股民都斗志昂扬,感觉自己打赢了一场战斗。   周秋萍天天捂着小心肝祈祷,股价千万别跌下来,起码要撑到810之前,她还指望这波热钱办大事呢。   高女士一开始在豫园价格飙升到10000元的时候懊恼不该8000多就出手,白损失了好多钱。   但没两天她就庆幸卖得早了,不是因为股价跌了,而是6月3号又开始第二次摇号了。   你说她手上揣了两百多万份认购证,即便还是3.5%的中签率,那也要中七八万张。假设还是每张认购30股,一股的股金是30块,那光是购买原始股就得六七千万。   不把豫园抛出去的话,买新股的钱从哪儿来?   国内的股市热火朝天,隔着山和海的乌克兰别有一番热闹。   只这热闹是政治的,与经济无关。   五月上旬,克里米亚宣布独立。俄罗斯议会紧随其后,宣布苏联1954年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的决议不再有法律效应,建议谈判。   乌克兰肯定不干啊,必须得宣布俄罗斯议会的决议无效。本来就互相看不上而直接解体了苏联的两国政府关系瞬间down到了谷底。   但神奇的是,民众对此没啥反应。据说除了基辅有民族主义者上街示威外,不管是克里米亚本地人还是周秋萍身处的尼古拉耶夫市都毫无反应,感觉跟局外人似的。   尤其是造船厂内部,他们俨然生活在与外界不相关的空间里。   周秋萍感觉自己对独联体国家政治走向的关注度比他们强多了。除了国内的股票走势,她天天指望着被卢振军带过来的石磊读报纸给她听。   可怜的石磊感觉再这样下去,他会直接变成俄乌两国问题专家。   但周秋萍感觉还不够。到了6月3号第二次股票认购证抽签结果一出来,她就直接透过卢振军下通牒了:买还是不买?不买拉倒,刚好姐要买股票。   因为这一次足足有34家公司发行新股,中签率一下子16.7%。高兴同志手上差不多有231万张认购证,平均算也要中签38万多张。因为数量太多,甚至证券公司营业厅到现在也没统计出结果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光是买这些原始股票就能消耗她出手豫园的一半资金。   卢振军已经被她的规模给吓傻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那你不买原始股了?”   现在中乌双方谈判的焦点在于瓦良格号的售价。   乌克兰方面肯定希望卖的价格越高越好,20亿美金最OK。可中方当然不乐意,20亿美金太贵了,他们没那么多预算。况且瓦良格号没造好,拖回国想完工还要再花几百亿人民币。者负担实在太重了,穷得叮当响,连军舰都没钱修的海军根本吃不消。   两边砍到后面,乌克兰终于松了口,愿意打对折,降价10亿美金。按照眼下的官方汇率,差不多也要四五十亿人民币。   她在股市挣了十亿也不够这样造。   周秋萍咬牙:“你们如果真要,那我继续抛第一批中签的原始股。”   这可真是她大放血了,她本来打算靠这些原始股狠狠赚他个及时甚至上百亿,然后再去搞俄罗斯的私有证券的。   但人多少都有点执念。就像个在家里被忽略不计的小孩,总憋着想放个大招。就当她是抖M吧,反正她就是想做成这件事。   卢振军虽然不懂股票,也对股市没啥兴趣,但他明白市场基本规律,那就是股票卖的多价格就跌得快。   现在一下子这么多新股入市,海城才多大点的地方,难道全国人民都跑到海城来买股票吗?二级市场没建立起来,大批股票砸进去会直接把股市砸个底朝天的。   别忘了,周秋萍拥有两百多万张认购证,现在市场占有份额已经超过了1/3。也就是说不管这些新股如何抽签,她都是拥有30%以上股权的大股东。   这种大股东出手,不是彻底砸了新股的摊子吗?   周秋萍解释:“没这么多,那会儿我妈手上钱不够,有一部分原始股刚到手上都没等上市就直接抛了,不然没钱继续买原始股。”   “那也不少。”卢振军赶紧摆手,“别到时候一堆人跑到你的东方大厦去跳楼。”   周秋萍也怕啊,所以她有二套方案:“我是这么想的,股票红火能挣钱,全国人民都知道。自是一个是能够买股票的地方少,一个深圳一个海城,完全不够。另一个是并非所有老百姓都愿意冒险,大部分人就是看个热闹。所以,要想不砸穿了股市,那必须得有更多人入场。”   卢振军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就听她说下去。   “有一个地方,钱多,所有人手里都抓着大把钞票。但是他们不炒股票,他们炒房或者更准确点儿讲是他们炒地皮。”   这大概是热钱的特点,追求短期收益。一个地皮一个股市,总是热钱最青睐的地方。   看看日本就知道了。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你看现在的海南地价是多少,去年的地价又是多少。海南有什么?以前有特大汽车走私案,现在有飙升的地皮。我听说有个松雷大厦,4月30号卖了4216万,5月9号再转手又卖了4766万。过了三天,再转手,每平方加了130块,继续涨价325万。过了16天,每平方米价格已经到了2310块,总价6775块。对了,现在还有人想买,这回估计能突破7000万元。你说炒邮票的人可笑,邮票又不是金子做的。那地皮就是黄金堆的吗?咱们有一说一,房子盖出来是给人住的,海南总共有多少人,它现在需要这么多昂贵的房子吗?任何一个地方地价上涨,必须得有其他产业,能切实产生利润的产业作为支撑。也就是说,留在这里的人能挣到钱,不然堆在金山上的房子,你住进去也得喝西北风。”   她怎么知道这些的?因为她关心深圳的股市动态的。   随着去年海城股民大量涌入深圳股市救市成功,这两地股市就隐约处于联动状态。   比方说4月份深圳股市涨得挺高的,但是很快后劲不足,一度涨到了48块多的深发展,就一直在45块左右徘徊。   可5月21号海城放开股价后,股市一路飙红之后,深圳股市也跟着疯涨,深指突破了300点,成交量更达到了3.7亿元。   周秋萍是通过陈自强跟踪动态的,他们又聊到了现在市场火热的情况。陈自强就说除了炒股票之外,恐怕只有炒地皮才能赶上这热度了。   这才说到了海南的房地产究竟有多夸张。   卢振军可算是回过神来了:“你是说把这钱弄到股票上?”   这不瞎胡闹吗?要他说,地皮还比股票实在些呢,起码上面盖了房子能看到。   股票,轻飘飘的一张纸,哦,现在连纸都没有了,因为无纸化,更不实在。   周秋萍一本正经:“股票好歹是自己掏钱买。这炒地皮的,你去看看,有谁是掏的真金白银?实话实说吧,都是从银行借的钱。”   海南炒地皮有多厉害?政府、银行和开发商组成的铁三角里,银行充当的是哪个击鼓传花游戏中鼓手的角色,也是输血机。当然,它们同样自己下场了。   所以有一说一,这场狂欢中,银行一点也不无辜。那么多呆账坏账,都是他们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最后崩盘,倒霉的是哪个?羊毛出在羊身上,银行又不会自己印钞票。   周秋萍认真道:“现在就这样,干哪行哪业都比不上炒股票跟炒地皮挣钱。想让炒地皮的人转移方向,那唯有股票。”   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搞房地产,就和现在的股民一样,根本没什么所谓的专业人士。扒扒他们的老底,你会发现他们干什么出身的都有。   反正就是野蛮生长呗。   这就决定了一件事,大家的心态都是什么来钱快就搞什么,完全无所谓专业对口。   周秋萍还在谆谆善诱:“你以为在海南的人不想炒股吗?实在是海口证券交易中心现在不能买卖股票。”   海口证券交易中心全名叫做海口证券报价交易中心,投资种类有国债、投资券以及基金券,但没有股票。   周秋萍感觉现在要选一个地方托起股市,估计就是海口证券交易中心最合适。跑过去的人有投资意识,身上还有钱,愿意投资股市的概率最大。   他们其实很有投资热情,但因为海南没有上市股票卖,所以大家就炒所谓的内部股,甚至不问这股票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们拿贷款也特别容易,成立一家皮包公司,跟银行说我要贷几千万,银行能真的派人过来给你办手续。拿到钱之后直接去买楼,转手卖掉就能赚几百上千万。   没有谁会还钱的,大家都记着继续贷款记继续买更多的楼。直到没人再接盘。   卢振军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已经搞不清楚现在的世界了。   他自己就是搞房地产的呀,他们山海公司已经搞了好几栋楼,但从来没有这样弄的呀。   这听着就有点可怕,跟日本香港的楼市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崩了。   但这话跟他说没用,他的关系网主要在军界,金融界她可没那么长的手。   周秋萍笑了:“我也没指望你这个,我就是跟你通个气。要是你们想买瓦良格号,我就多个事儿。如果你们没兴趣,那我也不多管闲事。”   卢振军看着她,半晌才问出一句话:“那你想要什么?”   周秋萍想了想:“你们看着给吧。要是不够,那就租。”   她怀疑这一刻自己真升华了,因为她甚至觉得捣腾这么长时间不挣钱也没什么大不了。   大概因为这钱是从股市上来的,来的太过于容易,所以她才能这么大方。   现在国家采取的是管制汇率,一美元大概兑换5.5元人民币。那10亿美金的瓦良格号也就是55亿元人民币。   谁能掏出这钱,绝对是国家首富。   当然,周秋萍真正要摸出来的钱没有这么多。因为造船厂愿意接受卢布支付。   海军终于表了态,周秋萍就赶紧打电话联系深交所。   为啥不找上交所呢?因为她和深交所交情更深啊。而且现在深圳股市动荡。   6月1号,深圳《金融早报》刊登“严查金融机构炒股”的消息,作为作为多头主力的炒股金融机构开始往后退。不是失去重要的托手,6月3日当天,海城谷是因为第2轮抽天而热火朝天时,深股指数却跌破300点。   此时此刻,他们正急着找人接手呢。   而且深圳也不是第一次搞异地委托,去年海城万国证券的黄埔营业厅就可以购买深圳股票了。   干这活,他们驾轻就熟。   由他们出面联系海城证券管理部门最合适不过。   毕竟海城刚出了第2轮股票,中签率这么高,好多人根本没钱买原始股。他们急需资金接手。 第469章 筹钱   周秋萍联系深交所的负责人, 直接建议对方在海口委托交易。   她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她想卖股票,但现在深圳股市不稳, 她怕她一出手, 直接把股市砸个底朝天。   所以,你们必须得寻找更多的买方市场, 不能拘泥一城一地。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上交所呢?你不是把豫园的股票都卖掉了吗?   不好意思, 我的股票有点多。我也没想到今年会有这么多新股上市,所以多买了点认购证。   天地良心,当初我买认购证完全是为了讨彩头啊。   至于为啥买这么多?因为便宜呗。30块钱一张,即便一人发100张,那也就是3000块,相当于年终奖。   毕竟我也不是光给自己买, 其中一大部分本来是帮朋友公司买的。   结果当时没注意, 认购证需要对照着身份证实名制。朋友的公司在香港和深圳, 把员工的身份证收集起来太麻烦,所以只好她自己吃下了。   反正, 就是阴差阳错, 当初认购证根本没人买, 她完全当成□□的。   谁知道会中奖呢?   现在政策好,她已经瞅准了新项目,她要把资金从股市里撤出来了, 所以她得抛股票。   鉴于戴花要戴大红花,炒股要听党的话。故而行动之前, 她连应对措施都给证交所想好了。回头要是股市一熊到底, 那真不是她的责任。   她尽力了。   周秋萍的态度特别好, 但也相当无耻。这简直等同于威胁。要么你们就等着股市直接大熊, 要么你们就得按照我说的办。   救市这种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回回都是庄家入场,那还是什么股市啊,完全是操盘游戏。   所以,碰上这等恬不知耻之人,还能说什么呢?唯有捏着鼻子开口:听我说,谢谢你。   毕竟股票买卖自由,像她这种大户,完全没必要提醒,想做空就做空呗。   即便证交所心里有数,她是怕没人兜底,手上的股票还没有清完,股市就已经爆雷了。   但这也无所谓了。   证交所的掌门人只关心一件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抛股票?   周秋萍毫不犹豫:“现在,马上。”   老天爷,这是提醒吗?这就是通知,而且是打到城门底下的通知。   证交所如何焦头烂额,是他们的事儿。   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这边,自有自己的热闹。   卢振军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参加一个小小的仪式。刚刚能下水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没有大红花也没有礼炮就要悄无声息地踏上征程了。   这也是个好孩子,本来应该在造船厂茁壮成长,最终长成棒小伙子去海军服役。   但之前挪威公司和美国公司的一个造船,一个要买废铁的事,已经让造船厂心生警觉。   大家心照不宣,晓得这事儿越低调越好,最好冷不丁地就完成了,否则事情要往哪一步发展,还真说不清楚。   但卢振军没想到乌里扬诺夫斯克号的征程会如此艰难。   这还没出港呢,也没人拦截呢,他咋这样说呢?   因为这艘没建好的大船不是轻装上阵啊,它还装了大量的钢铁和木材。   卢振军看了,脑袋里面就一句话:简直压榨童工。   如果说瓦良格号是一个跃跃欲试的小伙子,才完工不到30%的物理扬诺夫斯克号分明就是个刚上小学的娃。   就这样,她都不放过压榨它。   偏周秋萍振振有词:“这都是改造轮船必须的,不把材料准备好,我回国怎么改造成主题乐园?国内建材价格在涨呢!”   怎么可能不涨。   第一轮房地产热已经来了,大家都想着盖高楼大厦。几年前国家强行下马了大批基建工程,被压抑已久的行业碰上南巡谈话的热度,直接飞速反弹。   她花钱花得太厉害了,她必须得精打细算过日子。   然而卢振军看着忙前忙后的彭阳,再看看周秋萍,严重怀疑后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要知道,以这个名义买回去,作为港资企业,她能省下一大笔进口税。   而且就乌克兰方面,本来钢铁木材这些原材料的出口其实是有配额限制的,跟乌里扬诺夫斯克号绑在一起,有造船厂帮忙,既能省一大笔钱又能少很多麻烦。   真是物尽其用,完全资本家。   卢振军都忍不住叨叨她:“你也不怕这么磨叽磨叽的会出事儿。”   虽然从开始到现在也没谁真跳出来号称不准她买航母。但挪威公司和美国公司的交替出现,让他时时刻刻都绷着呢。只想速战速决,赶紧了事。   周秋萍忍不住揶揄:“哟,原来你们还会着急呀。我还以为你们打算在这儿过完整个夏天呢,这里可是著名的夏天度假胜地。”   说她磨叽?   呸!也好意思,到底谁磨叽呀?磨磨蹭蹭到现在,她都懒得看。   她也懒得听他叨叨:“要真拦,你出门的时候先迈出了左脚那都是错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在因为克里米亚问题,俄乌两国官方关系紧张,以至于盘旋在两国之间的西方势力也要把注意力放在地缘政治上,无暇顾及更多。   而且眼下的乌克兰和俄罗斯情况还不完全一样。在解体前夕,俄.共的组织结构就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但乌共内部的党内争论才刚刚开始,基本组织结构就得到了保存。   偏偏乌克兰独立后,严重的经济危机让老百姓抱怨不休,从苏联成立之初就困扰着乌克兰人民的民族问题越演越烈。重重社会矛盾,反而给了乌共重新扩大和崛起的机会。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对眼下的乌克兰政府来说就是内忧外患,所以它反而倾向于赶紧把造不下去的航母尽快处理掉。   而到现在为止,乌克兰还没有销毁大批核武器,他们的元首甚至试图独立控制核武器。也就是说,老虎的利爪和牙齿犹在,正在驯虎的人也没胆量把它当成真正可撸可亲亲的大猫。   所以,以周秋萍浅薄的政治认识,她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把船拖回国内的好时机。   彭阳跟着船一块儿出发,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多一个月他就能回到国内,然后协助随船的造船厂工程师以及工人一道完成航母的改造工作。   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基辅食品厂那位乌克兰老厂长东奔西走,到处大批收购钢铁和木材。   按道理来说,这么短的时间他应该收不到多少东西才对。可现在的乌克兰工厂停工是常态。   因为虽然它的重工业非常发达,可以说是所有独联体国家中仅次于俄罗斯的存在。   但不幸的是,按照苏联的工业大布局,乌克兰大部分工厂都属于整个大工业体系中的中游部分。也就是说,它既不负责提供原材料,也不管高尖端研究。   所以苏联一解体,它失去了上游的供货商和下游的订单,它就直接趴窝了。   众多被迫停工的工厂除了卖机器设备之外,还能拿什么养活这么多工人呢?   也正是这段经历,让彭阳感受到了什么叫荒谬。   他甚至严重怀疑现在乌克兰的这位首脑压根就不晓得自己国家是什么情况。但凡他深入了解过自家国民经济的发展状况,给他10个胆他也不敢闹独立呀。   彭阳和周秋萍叨叨过这件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难怪古人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就是一位窃国大盗,将来他后不后悔不知道。乌克兰人民肯定会后悔。   周秋萍深以为然。   上辈子除了那位著名演员和美女总统的辫子之外,她对乌克兰的政坛一无所知。   但她晓得大工业体系下分工协作的重要性。   别看大家成天叨叨,国内某个省的GDP可以吊打一众国家,如果独立出去,肯定直接进入发达国家体系。   但事实上,但凡长着脑子都明白这事绝对不可能。   经历过疫情时代的人,太了解这个道理了。这种短期孤岛模式大家都吃不消,何况是长此以往呢。   但路都是自己选的,总统也是他们选上台的,不管什么结果,也都是他们自己承受。   晴空万里,碧波荡漾,长长的汽笛声响起后,完全被当成货轮使用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缓缓地荡开水波,朝前方驶去。   站在岸上的造船厂员工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是的,对这艘船的离开,大家都欢欣鼓舞。因为自从苏联解体后,大家就清楚这艘航母没可能再造下去了。   比起被拆解成废铜烂铁卖掉,起码它还保留着船的模样。况且中国买家承诺会把它变成航母主题公园,向观众介绍关于航母的知识,让人们认识到航母的伟大,也算是让它物尽其用了。   造船人们都在努力不去想,充当航母主题公园主角的往往是退役航母。而这是一艘没有建好的航母啊。   尚未服役就已退役,仿佛他们造船厂的命运,本该红日冉冉升起,却是日薄西山。   想这些干什么呢?起码他们收到了钱,没把它当成废钢铁卖掉。而有了钱,他们就有启动资金,可以造新船。   他们造船厂一动工,就可以给上游企业发订单,带动着其他工厂一道开工。迟迟停滞不前的工业动脉,哪怕只是小动脉能够运转起来,也能给经过的地方输送营养。   日子总会一天天的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厂长带着高级工程师们沉默地站在岸边,始终目送乌里扬洛夫斯克号离开。   一直到船越走越远,从巨轮变成小船,最终成为小小的黑点,然后消失在碧海蓝天间。   他们也没离开。   周秋萍静静地站着,远处的帆影和洁白的水鸟各自安好。谁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哪个能说得清楚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钉在岸上的造船厂高层们终于动了。厂长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希望我们的乌里扬诺夫斯克能够让你满意,它是个好孩子。”   周秋萍收回视线,露出微笑:“我也期待它的未来,我希望它能成为我产业的一大特色,变成我免费的名片。”   她都想好了,这么大的航母,她要把它变成另一个迪士尼乐园,让所有人都渴望上来见识下。如果运营的好,这会是一棵摇钱树。   不说填了全部窟窿,好歹也要给她个念想。   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她甚至不指望海军能够给她足够的补偿。   除非他们亲自搞走私,否则就靠他们那点军费,别说给她付账了,能不能养活航母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周秋萍和造船厂厂长握手的时候,心情就特别微妙:“希望我们下一次合作也能进展顺利。”   厂长露出微笑,和她握了握手。   一艘船的问题解决了,下一艘船的问题又摆在了面前。比起所谓的政治难题,眼下经济才是大问题。   周秋萍开启了疯狂筹钱模式。   当初李立军担忧她在俄罗斯办的银行会变成当地老百姓套取人民币的工具。眼下这种担忧已经成真。   从4月份开始爆发的经济混乱让倒霉的俄罗斯普通人民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保存他们的财产。美元高高在上,卢布不可信任,人民币造成了大家触手可及的香饽饽。   沿着边界城市和俄罗斯几大华商聚集的城市匆匆建立的营业网点甫一开业,就忙得不亦乐乎。大笔的卢布被运进去,然后换成存折交给储户。   这些储户又匆匆忙忙通过旅游团跑到中国,取出人民币,好让自己的财产有保障些。   谁让中国撑住了呢?本来所有人都以为紧随着东欧落下红旗的是中国,然后才轮到苏维埃。结果大家都倒了,它还扛着,也没陷入动乱,就很牛掰。   难怪是那个60年代穷的叮当响也敢跟如日中天的苏维埃对抗的中国。   和俄罗斯人民比起来,卢布在乌克兰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反而更高些。   凡事都怕比较,匆匆发行的库邦币实在太过于简陋,以至于被本国人戏称为糖纸。而乌克兰政府的不给力,又让自己发行的货币难以获得民众的信任。   在平民几乎没办法换到美元的情况下,卢布倒成了可信赖的对象。   造船厂同意收卢布,按照现在的汇率,10亿美金大约等于80亿卢布。但考虑到卢布一直在贬值,厂方要求把这个数变成100亿卢布。   这就意味着周秋萍相对应的得准备65亿人民币,才能把这生意进行下去。   做买卖的,最不耻的就是坐地起价。但有一说一,人家没坚持要求拿美金买,已经算帮他们大忙了。   毕竟到目前为止,其实上层对于购买航母也没达成统一意见,算是海军自作主张。   倘若造船厂要求美金,那他们肯定得动用外汇。这么大的一笔钱,光是审批流程都走不下去。   除非周秋萍自己想办法把人民币换成大笔美金。   可如此兴师动众的,势必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后续事情会如何发展?当真难以说清楚。   于是即便人家涨价,你都该捏着鼻子说谢谢,然后赶紧掏钱。   第1批定金30亿卢布迅速到账。   周秋萍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地拿出钱,得感谢俄罗斯的慷慨解囊。   其中15亿卢布是华商以及俄罗斯老百姓的存款,剩下的15亿则是俄罗斯国有银行的贷款。   因为俄罗斯又增发卢布了,国有银行手上有大笔钱,他们希望吃利息,放贷的限制条件有就宽松了许多,甚至到了迫不及待放出去的地步。   在这事上,俄罗斯后来被坑了也真的不冤枉。他们为什么要大笔的印卢布啊?就是在薅卢布使用区的羊毛。他们手上有大笔卢布,原苏联加盟国又承认卢布,还在使用中。拿着这些印好的纸,他们就能空手套白狼,从这些国家大量购买商品。   所以说,当年我国把苏.修和美帝并列,一点都没冤枉他们。   这种大量增发货币,薅世界上其他国家羊毛的事,美国驾轻就熟,继承了苏联遗产的俄罗斯也同样干过。   在如此发大水的背景下,第二批卢布贷款也来得轻轻松松。   最早在中资银行存款的俄罗斯储户已经拿到了人民币,按照官方汇率取到的人民币。他们甚至还携带了大批中国货到俄罗斯境内去贩卖。比起主要集中在边境以及诸如莫斯科、列宁格勒之类的大城市的华商,这些头脑灵活的俄罗斯人跑的范围更深,挣到的卢布也更多。   他们变成了免费的宣传画报,为银行招揽了更多的顾客。甚至有人特地坐火车找到银行网点,然后把钱存进去。   得到这些存款之后,银行网点再度问俄罗斯国有银行借款,卢布就这样流了出来。   那周秋萍已经卖掉了这么多股票,筹到等份额的人民币了吗?   当然没有,这是1992年,她插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   垫付大额资金的人是中国银行,他们主动联系了周秋萍,表示可以先垫资,后面再结算。   所以说,虽然领导表现态度暧昧,一直没说要不要买航母,但实际上他们还是支持的。   这就给了周秋萍机会去筹措第3批款项。这一回造船厂要的不是卢布,而是以货易货,用中国货来抵30亿的卢布。   货船启动的时候,也就是瓦良格号启航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1991年苏联解体后,新成立的俄罗斯为重整经济使用了"休克疗法"。政府被迫放松银根,增发18万亿卢布。这是1991年货币发行量的20倍,直接导致高达2000%的通货膨胀。 第470章 一个纯粹的人(捉虫)   按照现在的官方汇率, 30亿卢布的货物可不是小数字。   好在周秋萍比那位罐头换飞机的前辈要轻松些。她本来就是做贸易生意的,长期跟大批工厂公司有大量商业往来,所以倒也能勉强凑齐一船货。   这回她听了人家的经验, 第一批准备的货就是暖水瓶这种既占地方又便宜的东西。   她可不承认自己卑鄙。暖水瓶在俄乌两国都特别受欢迎, 完全可以当成硬通货使用。她给人发的都是他们能用上的货,造船厂一点意见都没有。   因为形势比人强。   经过这段时间和中国同志的沟通, 造船厂已经决定走出舒适圈, 扩大经营范围了。   具体表现在:   军用转民用。   现在大局已定,军方连现有订单都掏不出钱来,甚至销毁武器需要的经费都没地方找,还要找美国支援。   所以他们必须得自谋出路,赶紧找民用船订单。   开拓思路,做贸易生意。   这是过渡期的主要方针。   因为国际经济形势不好。   2月14号, 对, 也就是情人节当天, 联合国秘书长加-利发表备忘录说,1991年, 世界经济出现了二战结束后的首次负增长。   整个欧洲, 东欧就不说了, 大家都在震荡中改革。至于西欧,除了德国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之外,其他国家的状况只能说一声呵呵。尤其是英国, 老牌帝国主义呀,现在经济疲软, 日子很不好过呢。   这种大行情就严重影响了造船业的发展。没钱, 谁下订单?   指望这位周老板?抱歉, 做人得要点脸。   人家已经掏钱买了两条商船一艘航母或者说是一条船两艘航母。这可是俄乌两国政府都拿不出的魄力。即便换成世界首富, 差不多也要掏空家底子了。   毕竟再有钱,谁家手上有这么多现金。   可你不造船,难道喝西北风吗?不,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按照中国同志的说法,他们转型的军工厂太多了。做坦克的改拖拉机,做枪.支弹.药的改做摩托车,什么录像机、电视机、彩电、空调,军工厂都干过,已经占据民用商品市场的半壁江山。   哦,你说你们国民不缺家用电器?也没事。转行太艰难,一没资金二没技术的,那就干脆做外贸吧。   既然以货易货完成的买卖,30亿卢布的商品你们自己也消化不掉啊。   不如拿出去卖,要么卖给市民和周边地区的农民,要么干脆点,直接跟你们的合作单位就是那些零部件供货商换取原材料。   你们看,中国货还是蛮受大家欢迎的不是。方便面大家不就吃的蛮好嘛。尼古拉耶夫地区的方便面代理商就是你们了。   等周老板缓缓啊,缓过来还问你们国家银行拿贷款买你们的船。   所以,说来说去,往事不可追,做人就得往前看。   这边瓦良格号蓄势待发,那头国内也在紧急调货。关键时刻,军区的军工厂也出力了,几乎是有啥塞啥,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船塞满。好让人家看到咱们的诚意。   别以为船到手了就没事了,大家所图的又不是只有一艘没造完的航母。很多事情是心照不宣的,行九十九步半,不能在最后一步垮了。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如果能选择,俄罗斯才是黑海造船厂最有意向的客户。   甚至到现在双方也没明确掰扯清楚瓦良格号的所有权问题。   如果按照解体时东西在哪国境内就归谁的原则,那么当时库兹涅佐夫号还在克里米亚半岛黑海海域训练呢,不照样开回俄罗斯了。   当时乌克兰的总统还给船发了电报呢,告诉他们库兹涅佐夫号是乌克兰的财产,让他们老实待在塞瓦斯托波尔港别动。   但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舰艇上军官基本都是俄罗斯族人,能听他的才怪。他们绝对不会让这种窃取苏维埃财产的卑劣行径得逞。乌克兰政府又没能力拦住他们。   在瓦良格的事情上,继承了苏联财产的俄罗斯自认为已经在苏联时代付了70%的造船费用,起码应该是这艘航母半个主人。只是因为拿不出乌克兰要的金额,所以才悬而未决。   至于乌克兰为啥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20亿美金?据说他真正的用意不在一条船,而在黑海舰队。   虽然从去年俄乌两国就分家了,但到现在关于黑海舰队的所有权他们还没掰扯清楚。   俄罗斯认为它既然继承了苏联的财产和债务,那黑海舰队理所当然属于自己。乌克兰也狠,直接表态,拿走你就搬家吧,别继续赖在我乌克兰的地盘上晃荡了。   鉴于1953年,乌克兰人出身的苏联元首将黑海舰队所在的克里米亚划拨给了乌克兰,俄罗斯眼下也找不到地方安置一家庞大的舰队。   故而别看1991年底苏维埃就寿终正寝(惨遭横死)了,但到了1992年的夏天,大家还没分明白家当呢。不然好端端的,克里米亚闹什么独立?   西方乐见它们掰扯,估计巴不得它们兵戎相见。两国元首也都揣着凝白装糊涂,拿椽子说事。   这才有了黑海造船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家当给卖掉的举动。   你换个时机试试,不用美国出手,俄乌两国政府先不乐意。   这就好比两个妇人争孩子,谁生的崽崽谁心疼,谁先撒手。因为不忍心棒小伙子在风吹日晒雨淋的荒废中直接沦为废铁。   在如斯微妙的心态下,造船厂的普通职工比领导层更积极。几乎是中国的货船发航信号一传来,这边就立刻动了。   说起来,此事如此顺利,周秋萍还得感谢自己。因为运货过来的就是她新买的船,不然航运公司一时半会儿还真抽不出大海轮用。   随着瓦良格号走的工程师连带工人,足足有三四十号人。   他们当真想把航母造完,让他们的棒小伙子在大海上长风万里。这无关于政治立场,这是一种职业信念。   这一回,整个行动比上次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更加低调。甚至连厂长都没露面,而是总工程师出面主持了仪式。   如果那也能被称之为仪式的话。   中方同样低调,周秋萍连之前的考察团都没见到,就一个卢振军从头到尾盯现场。   石磊当真感觉特别怪,这位好像是陆军出身吧。   哎哟喂,他这是全程目睹了两艘航母的买卖啊!   航母!一艘航母上就能停多少飞机来着?这这这,人家有钱人都是买飞机,她直接买了个飞机场吧。   周秋萍却完全不体谅他的激动心情,直接给他派活了:“你们找找看,瞧瞧是不是有愿意到中国务工的乌克兰文艺工作者,也不需要很有名,就是专业艺术从业者就行,我要唱歌跳舞能办个晚会的那种。”   这种人应该不难找。   经济萧条时,最先被抛弃的就是大家眼中“不能吃不能喝没啥用”的东西。失去了政府拨款,艺术团体靠什么撑着?只能自谋出路。   周秋萍又强调:“要是你们对乌克兰不熟,那找俄罗斯人也一样,都是斯拉夫人。”   只是不知道乌克兰的工程师和工人们会不会有情绪。   好像也还好,他们对政治似乎没那么关心。他们痛苦的是苏维埃的倒塌,因为他们的事业与苏维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石磊眨巴眼睛,理解不能:“你找他们干啥?你还打算进军乌克兰跟俄罗斯的唱片市场啊?这事儿我觉得悬。现在俄罗斯流行西方音乐,欧美的,你不也说了流行音乐是日本跟着欧美跑,港台专门捡日本,咱们又过了一道手了。再说人家俄罗斯自己的摇滚乐发展的也很好啊。前苏联那会儿就前两年还来咱们国内演出呢。嘿,吓傻了一摊土老帽,我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周秋萍打断了他追忆往昔,省得他搞错方向:“不要这种,我要传统的,就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这种,一看到了立刻让人想起苏联。”   石磊吓了一跳:“干啥?人家都解体了,咱国家都承认了,咱不能在背后搞这些啊。这个,不利于大局。”   周秋萍直接喊停:“你想哪儿去了。我把他们打包去中国演出,航母,主题公园,我需要演艺人员。你年纪轻可能没感觉,我这辈或者说比我更大些的,四五六十年代的人,几乎都有苏联情结。而这批人应该算现在社会的中流砥柱,他们具备消费能力,可以掏钱消费。”   现在光靠着改装后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她的确能吸引来大批游客看航母。但把人引进来之后,她得让人心甘情愿地再掏钱,而且离开后还恋恋不忘,觉得不虚此行而不是感觉自己被忽悠了。   周秋萍想的挺好的,这些歌舞演员平常还能兼职当模特以及拍戏。   俄乌啊,名模的摇篮。无论是走在莫斯科还是基辅街头,三步一大片,五步一名模,那个调调就是天生的。   艾森服饰不是要进一步开拓市场吗?那模特得更新换代。   海外市场不用说了,眼下根本没国模的事儿。   就是国内市场,用俄乌的模特也更能体现高大上。   做生意的人要实事求是,别一开始就试图指导顾客怎么审美,你这才几斤几两啊。需得记住,是劳动人民创造了美选择了美。   至于拍戏嚒。   90年代是电视剧市场兴盛的时期,说一句百花齐放都不为过。拍的种类多了,需要的演员类型也就多了。   现在大家流行出国打工出国留学,但还真没多少外国人到中国来寻找工作机会,洋倒爷除外。如果她能把这波艺人聚集起来,那今后但凡有类似角色需要,人家头一个就想到他们。   光她家几个小东西客串当背景板一年的收入都能比一般工人都高。这部分收入自然少不了。   周秋萍倒不指望他们红遍全国大红大紫什么的。因为国内不可能拍摄以斯拉夫人为主角的电视剧啊,也不是那个味儿。   只他们的工作量能养活自己,不至于还要航母主题公园再额外掏钱就行。   石磊听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你们这是要搞那个经纪公司,专门捧明星了?那你们忙得过来吗?我听说胡经理他们音像出版公司现在一门心思搞股票讲座录像带。”   周秋萍随口接话:“那是我给他提的建议。”   她现在跟胡经理业务往来少了,最多就是黄山那边找音像公司发行磁带。   但胡经理这人吧,跟部队三产的其他人差不多,都有个毛病,讲不了三句话就开始哭穷,诉说日子不好过的艰辛。   合着他们挣的钱不叫钱。   去年股市火爆,加上那会儿她还在托深圳股市的底,天天担心股市会又熊了。   所以她常规打电话给胡经理问候的时候,就给他支招让他找研究股票的专家,起码能说明白什么是股票的专业人士录专业知识讲座的磁带,再对外销售。   恰好深沪两市都希望市场正规平稳发展,便同意了她递出去的橄榄枝,真录了这个磁带。   去年下半年股市虽然火,但火爆程度有限,卖也就卖得马马虎虎。结果到了今年五月份,沪市疯了时,磁带突然间就爆了,一个月卖出了一百多万盒,连小虎队引进的磁带都没卖过他们。   可见钱才是真爱。   周秋萍摆摆手:“我也不敢指望音像公司,他们就没这意识。让黄山上,旋风小子的新专辑不是打不过小虎队吗?想办法搞点不一样的。”   没办法,大陆现在经济发展不行,所以哪哪儿看着都土气。旋风小子跟小虎队一比起来,就有股说不出的李鬼见李逵的感觉。   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从俄罗斯音乐里取取经,看能不能挑选到合适的歌曲翻唱也行。   那种莫名的清冷的忧伤的调调其实能戳中不少人,或者也可以为黄山他们提供更多灵感。   眼睛不能光盯着一个地方瞧,思维得放开。   石磊越听心越慌,最终鼓足勇气问:“为什么这也要我们找?”   对,这不是山海公司的业务范围。再说了,他们干这个有啥好处?   周秋萍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瓦良格号我花了100亿卢布。”   石磊立刻识相闭嘴。   掏钱的不是祖宗,而是天神!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直接撂下话:“这事就归你们管了,我得马上回国。”   石磊还接不上趟:“船走没那么快,你坐飞机回去还要等两天呢。”   周秋萍幽怨的眼神盯着他:“一百亿卢布。”   得,想起来了,她得回去卖股票挣钱。   石磊想到这儿先还点头,后面猛然回过神,那可是60亿人民币!   她这回真把家底子都掏空了吧。   作为翻译,石磊参与了全程。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形成完整的概念。   他瞪着眼睛看了周秋萍半天,最后终于冒出一句:“你图啥呀?”   她的钱一不是偷的,二不是抢的。随便是炒股炒来的,那也是她的能耐。   这么大一笔钱,到哪儿都能潇潇洒洒过一辈子。不,几辈子都没问题。   结果她就这么直接抛出去了。   偏偏她也不是多大方的人啊。作为曾经在她手下混过的人,石磊同志很了解,她抠起门来相当抠门。   说实在的,庞老板做这事都更加顺理成章。他家的背景摆在这里呢,他挣的钱全是利用特权。如果不是靠着国家,他能在国外过得这么滋润?   但石磊又清楚地明白,庞老板之流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们永远只觉得国家对不起他们,他们享受的特权还不够。   周秋萍煞有介事地自我调侃:“我可是背老三.篇长大的人,你就当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石磊认真地给出告诫:“你就盼着点自己好吧,白求恩年纪轻轻就死了。”   朱莉的成长环境里当然不可能学过《纪念白求恩》,她只觉得奇怪,都到这境界了,那还是个人吗?   她又认真地看了眼自己的老板。好吧,老板就像武侠小说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平常瞧着不像那么回事,一出手便为大杀招。   这就是重生的光环啊,轻易忽悠住了年轻的姑娘。以至于让她产生错觉,感觉啥事儿都难不住自己老板。   造船厂所在的尼古拉耶夫市只是个小城。出行的交通工具除了船便是火车。   由于彭阳已经跟船走了,卢振军不放心两位女同志,愣是又给她们安排了两位保镖,让把人送回国再说。   朱莉都要忍不住跟老板吐槽,也太小看她了,她是职业保镖,不至于还护不住老板。   这简直就是不放心女儿出去玩的老父亲。   周秋萍哈哈大笑:“卢老师就这样,爱操心的命。”   一行4人火车转飞机,中途又转了两趟机,才抵达海口机场。   坐车经过火车站时,朱莉还好奇:“我上次在火车站看有卖从羊城到海口的火车票。那是不是到了海边再改乘飞机?”   一路都沉默着当背景板的保镖可来劲了,瞬间眉飞色舞:“把火车拖上轮船啊,直接开到岛上,然后再走火车。”   朱莉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能这样啊?”   保镖笑出了声:“当然可以,当初我们就是这么上岛的。”   至于上岛干啥?他没说,周秋萍也就不问了呗。   反正他们家三个小朋友已经充分体会到轮船拖着火车跑是什么滋味。   现在还没放暑假,幼儿园的小朋友和小学生都应该坚守到最后。   尤其是青青和星星同学,这可是他们幼儿园最后一年,应该有个毕业仪式之类的,好让小朋友留下永远的纪念。   但是很抱歉,1992年的小皇帝小公主们过得也挺糙的。就算他们上的是机关幼儿园,公认的好幼儿园,老师也压根没这意识   毕业就毕业了,幼儿园的小朋友还折腾个啥呀,放飞自我好了。   所以高兴同志毫不犹豫,直接把两个崽都拎过来了。   至于卢小明同学,他应该参加期末考试啊。   但老师知道他父母长期在国外,为了方便孩子尽快跟爹妈汇合。学校给了他特权,让他提前参加期末考试,考完就拿着暑假作业直接走。   当然,这个特权其他小朋友是绝对不会羡慕的。因为意味着他要坐在老师的办公室,在所有老师的监督下,独自一人完成试卷。   这太考验人了,还是让他一个人享受吧。   青青和星星看到妈妈就激动地强调:“火车在船上,好大好大的船。”   周秋萍有两个女儿的脑袋,忍不住生出骄傲:“妈妈也有船,好几条船,下回带你们看特别特别大的船。”   余成看她就皱眉毛:“你要不要先睡一觉?”   旅途哪有舒服的。再头等舱,一路奔波到现在,人也吃不消。   现在她眼底就发青。   周秋萍摆摆手:“没事,倒时差呢,不能睡,睡了反而难受。对了,现在怎么样?”   高兴同志摇头:“海城股市在跌。”   作为经手资金上亿的老运动员,她也觉得股票跌了很正常。因为海城市面上的股票太多了。   连着抽了两回签,一下子发行这么多股票。海城人再多,也托不起这么大的盘子。   但她还是忍不住跟女儿比划:“哎哟,好热闹的,儿童节那天,他们不是有活动吗?我送他们去剧场,那个文化广场人山人海。那会儿才几点?早上7点不到,已经全是人了。后面我回头,我的天哪,一下子又挤了好多好多人。栏杆都被冲断了。你想现在天多热啊,就那么露天的一个大棚子摆在外面,所有人都往地上一坐。老天爷哎,也不怕烫屁股。”   她说的是海城股市的新举措。因为股市太热,很多人都急着抛出新股,好早点换钱落袋。所以营业网点都不够用。   上交所的掌门人突发奇想,就干脆搞了这么一个户外营业厅,用的地方是以前的跑狗场。就挺绝的。   高兴同志有点紧张:“他们就在这儿抛股票吗?会不会出事?”   反正现在股市行情挺微妙的。等到第2波抽签的股票也上市,估计大家更加不愁没股票买。   到时候,那可就是买的比卖的香了。   周秋萍信心十足:“没关系,海南现在集中的一堆投资客,人人手上有钱,都等着投资呢。”   与其让他们买不知所谓的内部股,不如流给上市的股票,好歹也知道自己买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第471章 得靠股市托(捉虫)   海口证券交易中心显然不适合小朋友们去逛。现在投资狂热呢, 交易大厅被挤爆柜台的事甚至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闻了。   一位小学生带着两位准小学生就留在酒店里,一人怀里一只椰子,溜溜哒哒地喝椰子汁。   他们的假期也很短暂。一个礼拜过后, 他们还要回艺术团训练。   所以, 周秋萍同志,你应该珍惜和宝宝相聚的美好时光。   老母亲哭笑不得, 最后只好点头答应:“行吧, 先带你们过去看看,如果人多的话,你们就回来。”   小朋友们终于高兴了,星星和星星还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椰子送给妈妈,认真地强调:“好甜的。”   其实他们也就比周秋萍早来一天。但这短短的一天时间已经足够他们爱上海南。   好好吃啊,好多好多水果, 每一种都特别好吃。   因为运输条件的限制, 虽然他们家很舍得在吃上花钱。但是好多热带水果小朋友们还是来海南之后才吃上的, 又好吃又便宜。   周秋萍笑道:“那么你们就放开肚皮吃吧。”   大家出了酒店上车,周秋萍才来得及观察海口。瞧见眼前宽阔的马路, 两边高大的椰子树还有高楼大厦, 她居然脱口而出:“海口建设的挺不错的嘛。”   跟她想象中到处都是挖的乱七八糟的工地完全不一样。   余成啼笑皆非, 不得不开口提醒她:“海南88年就建省了,这几年变化还是挺大的。听说之前一开始比深圳还荒。”   周秋萍叹了口气:“深圳有支撑性的产业啊,离香港又近, 优势明显。海南有什么呢?”   海南比深圳大多了,按照深圳的风格来发展肯定没戏。   据说当初建特区的时候, 它的对标就是台湾。   可见多么的任重而道远。   车子停在证券交易中心门口, 外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大夏天的, 大家好像不怕热一样, 就站在门□□流心得。现在各种有价证券都有炒家。每个人都渴望迅速积累财富,好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时代弄潮儿。   周秋萍犹豫着要不要带孩子进去,交易中心就走出了位熟人,看到她就眉开眼笑:“哟,来啦?”   周秋萍赶紧上前跟人打招呼:“哎哟,没想到领导您亲自过来指导工作呀。”   深交所的林副总赶紧摆手:“你就别埋汰我了,我这心里直打鼓呢。”   为了实现在海南买卖深交所上市股票的事,他们提前了计划,直接邀请券商去深交所和上交所开设交易席位,这样才能通过电话收到滞后不那么严重的即时行情。   要知道之前万国证券的黄埔营业厅代理买卖深圳股票时,营业厅的小黑板上写的都是深市的隔夜行情。   掏钱买股票的人完全处于闭眼填委托单的状态,很多人干脆就是市价委托。   这种委托单汇总以后再传真给深国投证券投资基金部,而后后者才可以用一个股东账号买进买出,最后的资金由基金部按照总成交单再分给每一个具体委托人。   但凡看过这个流程,再想想这是1992年,就晓得里面存在多大问题了。因为现在异地划款要三个工作日才能到达。   而股市的涨跌是瞬息万变的。你往外抛了甲家的股票,想要拿着钱立刻买乙家股票,你不是在做梦吗。   等着吧,等三天过后,钱转回来了,你再去买乙家的股票。至于到那会儿股票是涨是跌,那就各安天命吧。   周秋萍头回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感觉万国证券的黄埔营业厅胆子真大,虽然敢这样对待股民。也不怕被急红了眼的股民直接揍了。   林副总笑出了声:“不敢呗,把他揍趴了,海城股民到哪儿买深圳的股票?那会儿深圳80%的股票都是海城股民买的。除了他家没有其他地方接受委托。这个本来就是违规的。”   现在想想,难怪海城的股市的股市那么稳当,熊市也是小熊。不像深圳,跌起来简直要人命。   说到底还是深圳人太少,常住居民只有60万,跟海城根本不是一个体量。   所以,他们深交所现在要广发英雄帖,欢迎各地券商到深圳开营业部。   交易大厅人来人往,柜台前好多人都排着队。   有人讨论到底是应该买老五股还是老八股,有人则在讥笑:“当然是买新股,小股票的价值早就被透支掉了。”   众人又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哪一只新股走势最好。   三位小朋友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走进交易厅,看到什么都好奇。   不少人奇怪地看着这三个小孩。这点大的小东西跑到证券交易中心干什么?这里又不是玩的地方。   但大家看着这一群男女老少跟着明显是交易中心的工作人员走上楼去,就以为他们是人家的家属,便不再关心了。   周秋萍一行人进了间单独的屋子,看着面前的电视机和穿着红马甲的报单员,她都不由得乐了。   这个待遇可以呀,杠杠的,大户室中的VIP了。   要知道现在所谓的大户室究竟有多磕碜吗?   比方说大名鼎鼎的万国证券黄埔营业厅。所谓的大户室就是营业厅问6楼饭店借了大堂,问大户们每人一个月交800块的使用费,然后七八十号人全都挤到这个大堂里。待到中午饭点时,这群大户还得挪位置,因为人家饭店要做生意。   大户比散户优越在哪里呢?就是多了两台可以看股市行情的电视机还有一位专门为他们服务的报单工作员。   说到底就是给大户们提供的一个可以跟散户分开的交流的场所。   哪里比得上周秋萍单门独户的待遇。   电视机打开了,上面跳动的各支股票的价格。为了实现这个步骤,他们的技术人员可以说把所有的招都想遍了。   要知道,这是1992年的夏天,全国绝大部分电视台都还没上星呢,更不要提什么联网。   为了不叫周秋萍砸穿深沪两地的股市,交易所真是操碎了心。   虽然现在市面上股票繁多,但好在周秋萍一直都是半拉子的股民,不是看到哪只股票都要往盘里扒拉,所以她手上拥有的股票还不够10个手指头。   这倒是让她不用犯选择困难症。   其实她对这些股票也知之甚少,根本说不清楚它们后面是跌爹妈不认,还是一飞冲天。   反正她就凭感觉往外不停地抛,楼下不时传来惊呼声。   小朋友们就趴在窗户边,看着楼下的人头攒动,不时交头接耳地讨论。   股票越往外抛,楼下越热闹。   还有人拿着大哥大打电话:“快点过来,今天填委托单特别快,电话好像一点也不卡。”   周秋萍眼皮微跳,总觉得这话里有很多内容值得咂摸。   不过她也管不了许多了,倘若整个海南的股民都愿意伸手接她抛出去的股,那可谓皆大欢喜。   比起她的淡定,高兴同志可激动了,每次看到数字变化,她都要忍不住屏住呼吸。   6月3号抽签中的股票,她都已经掏钱买了,就等着后面上市赶紧抛出去。   所以她特别关心股市的变化情况。   到了晚上收市的时候,林副总特别满意。海口人的投资热情果然高涨,股价没跌,反而跑上去了。   他点点头,给周秋萍打气:“明天再接再厉。”   周秋萍倒是想起来件事儿:“听说你们要发股票认购证?”   林副总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儿,5月份我们发了一回。老天爷,直接把我们的柜台都挤爆了。幸亏发的少,不然还不晓得要怎么收场呢。”   周秋萍颇为惊讶,她只听说过810事件,但真不晓得原来深圳5月份就已经发过认购证了。   她不由得在心中腹诽,既然已经不是第1次做,怎么810还闹成那样呢?   她脸上浮出笑:“那肯定的,5月的股市多红啊,大家肯定抢着挣钱。我说真的,别到时候你们一个个想着要发财,把认购证全都截留了下来,然后自己人内部分。”   林副总不以为意地一挥手,颇为得意:“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定了规矩,一张身份证购买一张认购表。其他的不要想。”   他还开玩笑,“像你这样一下子买了人家1/3认购证的事,我们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太可怕了,多几个这样的大户,市场要怎么变?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就算她态度再好,也不能抵消她左右市场的事实。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这可说不准。一个是凭借身份证又能说明什么事?租借甚至买身份证都能聚起大批的身份证。像您这样的干部知道身份证很重要,绝对不可能把自己身份证轻易借给别人用。但放眼全国,有多少老百姓能有这个意识呢?尤其是农民,他们很可能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出远门,也用不上身份证。到时候一个人搞个成千上万份的身份证,不照样可以不买上万份的表格吗?”   林副总摇头,认真道:“一个人只能提交10张身份证购买申请表。我们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拿自己的身份证过来。周老板,你要考虑现在的路费。我们这个是面向全国老百姓发行的。跑一趟深圳的开支,很可能是人家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收入了。所以10个人推选一个人做代表过来买申请表。”   周秋萍哑口无言了。   因为这个安排好像真的很人性化,可以说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她想了半天才指出其中的漏洞:“可要是排队购买的人是被雇佣来的呢?大户掏钱找人排队,最后这些申请表还是能落在他们手上。”   这种事情难以避免,林副总也没好办法,只能强调:“如果抽签中了,要本人拿着身份证去交股金买股票的。”   他们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一步了。人家买了原始股,不等上市直接就抛出去,谁都拦不住,那是人家的自由。   至于倒卖认购证,更加难以避免。海城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好歹也没出大乱子。   周秋萍不得不强调:“这事儿倒还算是小事,只要你们把规则再细化一下,就能把口子堵上。我觉得你们真正应该担心的是防止大批的申请表被内部截留,到那会儿问题才大呢,大家真的会跟你们打架的。”   毕竟前者属于民间智慧或者叫钻空子,旁人见了也许会举报,也许会懊恼自己为什么脑袋瓜子没这么精,但一般还不到愤怒的地步。   而后者属于妥妥的公权私用,贪污腐败。相当于被抢了钱的人会直接干翻你的。   周秋萍认真道:“深圳的夏天本来就又潮又热,到时候大家排队排到崩溃,结果申请单叫人截留了,买不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情况很难讲的。”   林副总有些狐疑,怀疑她打这些申请表的主意,好继续在股市捞一笔。   周秋萍却笑了笑:“我就是多嘴而已,其实跟我也没关系。我现在还有一堆股票等着上市呢。”   林副总一想人家那200多万张认购证,再想想海城6月3号第2次抽签,中签率高达16.7%,他就无话可说了。   估计放眼全国,最不缺股票的人就是她了吧?   周秋萍笑道:“我就是白说一嘴巴,我只希望股市太太平平的,别搞得我一卖股票就有心理压力,总害怕会出事儿。”   林副总点头:“你费心了。”   周秋萍自认为没操心。   她一点都不操心。   她还有心情调侃三小只同学:“明天还来看股票吗?”   三位小朋友整齐划一地摇头。   太无聊了,他们也不可能体验股民的亢奋与激动,从头看尾就看到大人不停地招呼穿红马甲的叔叔抛。   一开始他们还趴在窗户边上看形形色色的人,到后面卢小明招呼两个妹妹写作业时,就连星星都没哼哼唧唧的了。   不然他们能干什么呢?电视机里没《大力水手》,只有不停跳动的数字。   小朋友们没办法把数字当成钱啊。   周秋萍笑哈哈:“那你们明天就在酒店玩吧。”   现在海口有大酒店,不管外面的装潢还是里面的装修,条件都不错,完全可以拿出手。   他们一家回了酒店之后,还换了泳衣,在月光下泡着泳池,感觉超级爽。   尤其是喝着椰子汁的时候,周秋萍抬头看月亮,只感觉这时光好悠闲。   她发誓,她真的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晚上睡觉前,她甚至还给小朋友们读了童话故事,还是卢小明给带过来的童话书呢。   然后成功地把两个小姑娘给听的睡着了。   她回自己的房间之后,也没耽搁呀,倒床上就睡觉。   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她居然迷迷糊糊地脱口而出:“我把钱都给花了呀。”   回答她的是余成微微的鼾声。   就在周秋萍介于惊醒和没惊醒之间的时候,打着小呼噜的人居然顺口接话了:“花了再挣呗。”   周秋萍又问了一句:“我要破产怎么办?”   眼睛都没睁开的人心比她更大:“那就从头再来。”   那些用于抵押贷款的房产,那些借了银行钱的公司,就算都没了那又怎样?世界在发展,时代在呼唤,这是最好的时候,即便白手起家,也能找到一方立足的地方。   周秋萍突然间心安了。   她怕什么呀?了不起就在俄罗斯包括农场种地。   今年俄罗斯要改革呢,年底之前取消集体农庄制度。   俄罗斯的农业是真的落后,他们几乎没有使用有机肥的概念,土壤板结现象非常严重。加上气候影响,倒春寒时不时就发生,所以动不动就欠收,蔬菜一年起码有大半年的时间得依靠大棚种植。   往这个方向发展也很有前景啊。   国内还有公司跟他们集体农场合作,把中国的农民带过去种地呢。收获的粮食蔬菜归俄罗斯,对方拿农膜和化肥这些物质当报酬给中方。   她想东想西,迷迷糊糊间被抱紧了。   余成在她耳边叨叨:“睡觉睡觉,睡一觉再说。”   远处有浪花拍击海岸的声音,一墙之隔是阿妈和孩子,耳边是爱人的呼吸声。   稀里糊涂间,她又平静下来,半睡半醒地进入了迷离的梦境。   第二天早上,她还在赖床的时候,突然间接到了电话。   船回来了。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在海上飘荡了三个多礼拜,终于到港了。   到了哪个港口呢?具体点讲,其实是一个半岛出海口。原先是海军的训练基地,这两年荒废了,但也没转给地方政府。   现在海军没钱付瓦良格号的账单,就只能租。这个半岛是其中一部分的租金。   周秋萍要以它为依托,打造一个覆盖全岛的主题乐园。   彭阳问她:“老板你过来吗?”   周秋萍感觉自己的心理是不是真是强到没办法再强。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扛得住,相当镇定:“不需要,按照既定计划动。我这边还要筹钱还债。”   彭阳是真服了自家老板,她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   拥有一艘航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航母。   多少人睡觉都能笑醒的。   周秋萍不仅不笑醒,还安安稳稳撑了一个礼拜。   这漫长的一个礼拜,她就不停地抛股票。把海口原先不炒股只炒地皮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甚至让原本有进入熊市态势的深沪两地股市靠着这股队伍,加上原本官方宣称要严查金融机构炒股一直没有下文,股市居然又回温了。   先前还在下跌的股价,这回噌噌噌往上冒。   而海口的证券交易中心愈发热闹,不仅仅是海口的新股民,三亚也有人特地跑过来,就为了买股票。   陈自强作为一位股市研究者,还特地跑过来研究这个现象。   可惜周秋萍却没顾上跟他说几句话,只草草打了招呼,就抬脚走人。   因为小朋友们行程紧张,他们要回艺术团参加暑期集训啊。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可是小家伙们吃饭的本领。   海南的夏天,空气热辣辣,风吹在人身上,活像暖风机。   三位小朋友迅速地把自己给晒黑了,然而他们却玩的很开心,非常满意椰香碧波的生活。   可惜单纯依靠旅游业,很难支撑起一方经济,否则真的很不错。   周秋萍感觉海南应该向匈牙利取取经。匈牙利的旅游业发展也非常好,每年夏天很多人都涌去布达佩斯度假。只是他们当中起码一半以上是商人,大家是一边吹着风晒着太阳一边谈生意的,不能单纯地看成是旅游业,更多的是贸易。   也许对眼下的海南来说,对标台湾不现实。   这世上没有空中楼阁,指望靠炒地皮一飞冲天不现实。所有的热钱都在寻找下一个接手的对象,然后收割离场。   任何一个地方想要发展,靠的都是踏踏实实的产业。   一直到上飞机,周秋萍都镇定自若。   青青和星星还在撺掇妈妈去坐那种火车轮船,很大的轮船,火车就在船上,然后船往前开。   妈妈一定要好好看看。   周秋萍微笑不吭声。   余成则在旁边忽悠小朋友们:“火车要夜里出发,到时候你们能不能爬起来?”   这太考验小家伙了。   星星立刻强调:“宝宝要睡觉,不然宝宝不长个子的。”   她才不是懒呢,她这是有深……深啥来着?   卢小明忍不住给她补充:“深谋远虑。”   小朋友用力点头,十分肯定:“对,就是深谋远虑。”   周秋萍看他们从水煮蛋晒成了皮蛋的模样,就觉得特别乐呵,跟着点头赞同:“对对对,我们很有深谋远虑。”   估计艺术团的老师会崩溃吧,到时候如果给他们安排演出,擦的粉都要用别人三四倍的量。   她的心态真的特别平和,虽然一趟从海口到海城的飞机,她开了两只椰子,又吃了整整一盒子的菠萝,然后不停地喝酸奶,中途跑了两趟厕所。   但她好歹下飞机时没同手同脚哎,她的姿态可安逸了。   她甚至还在机场给小朋友们买了雪糕呢,一点也不着急。   就是余成伸手拉她:“这边,往这边走。”   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机场已经有人接他们。   卢振军安排的保镖比他们早一天抵达海城,现在开了车过来接人。   这一趟是先坐车再坐船,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才抵达岛上。   他们还没靠近岸边的时候,三个孩子就激动地大喊:“大船,好大的船!”   那当然,这是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航母啊。   如果它能够被建造完毕,那它就是一个海上巨人,长324.6米,宽39.8米,能容纳70架舰载机,装载2800位船员,2000名飞行员。   周秋萍站在海巡艇的船头,看着远处的航母,深深地吐了口气。   怕什么呀?就是破产,靠着它,她也能东山再起。 第472章 打造航母IP   海风烈烈, 吹得旌旗哗哗作响,不管穿着多飘逸的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   三个小朋友里,卢小明最激动。   他很小的时候被爸爸带上过军舰, 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呢。   那个军舰可没这么大。这个船好大好大, 跟运火车的船一样大了。   周秋萍骄傲地宣布:“这是我们家的船。”   对,她花了2, 000万美金买的呢。后面改造成主题乐园, 估计砸进去的钱远远不止2,000万美金。   但星星考虑不到老母亲掏钱的心痛,只激动得要命,不停地喊:“妈妈,我们是不是上船坐火车?”   哎哟,这姑娘啊, 咋就这点追求呢?这可是一艘航母。   海巡艇绕着航母跑了一圈, 靠近的时候, 隐隐约约的,海风还把船上叮叮咚咚的声音送进了他们的耳朵。   周秋萍现在经济压力特别大, 不可能慢慢来。   她要把航母先收拾齐整, 开始卖门票, 让大家参观。   与此同时,航母主题乐园同期建设,建成之后就是升级了。再然后, 毫无疑问,她要开发酒店和房地产啊。   军港肯定远离市区, 这周边一片连个像样的旅馆都没有, 还没吃饭的地方。那必须得吃喝玩乐一条龙啊, 不然怎么满足大家的需要。   买航母这事儿她决定的太快, 全是被磨磨唧唧的海军给逼的。本来她就想当个不收佣金的中间人,招呼他们买的。   结果两艘他们哪个都没掏钱,最后还是她捏着鼻子搞回来。   买单的时候是挺爽的,现在看到大家伙也很爽,就是想想后面要如何规划,有点让人头大。   还是搞成俄罗斯风情吧,虽然航母来自乌克兰。但谁让他们曾经都属于苏联,而俄罗斯的存在感又要比乌克兰强呢。   整个前海军基地全部改造,都改成苏联式的建筑。所有配套设施都得上,包括停车场。   90年代的小汽车发展的也很迅速呢,到时候私家车和公车私用的车集体开过来,必须得有地方停。   各种中式西式快餐店开起来,要有个大型超市方便购物。   一栋栋楼就在周秋萍的脑海里竖了起来。难怪人家说,你挑三拣四都逃不开房地产,因为任何一个地方发展都离不开衣食住行。   周秋萍琢磨着这事儿还得搞贷款,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虽然只是个没成型的宝宝,但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崽,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了。   你要拿自己做抵押问银行妈妈借钱。   谁让你长得这么可爱呢,肯定能借到钱的。   你亲妈我是多么大气的人啊,没钱绝对不坑你,先给你找个有钱的银行干妈。   周秋萍脑洞疯狂输出,一直绕着航母走完圈了,她已经决定单独成立个公司单独开发航母。   90年代初,热钱汹涌,是一个讲好了故事就不愁拿不到投资的时代。   此时此刻,航母是标准的大IP,倘若把它开发好,那当真不怕搞不到钱。别怕亏钱,香港迪士尼乐园年年说亏损,你看它停止扩张的步伐了吗?这里面资本家的门道多着呢。   于是真上了航母,周秋萍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广告公司的覃总,要求对方拿出个企划案来。   她以私人客户的身份给覃经理下的这一单。   电话那头久久没声音,搞得周秋萍都担心大哥大信号太差,准备找固定电话时,话筒里终于传来了拔高八度的声音:“航母!”   别看国内一直没航母,但老百姓对航母这个名词还真不是全然陌生,概念中已经等同于海上霸主了。   海军一艘航母都没有,周老板先搞了艘航母过来?   是她听错了,还是老板说错了?   周秋萍挺淡定的,主要是海巡艇绕船的过程中,她已经头脑风暴完毕,现在看着憨憨的大船脑海中就两个字:金蛋。   金蛋赶紧孵小鸡,然后马上再给老板我下蛋去。   她斩金截铁:“对,是航母,我花两千万美金从乌克兰买回来的。他们造了个壳子造不下去就卖了。我从海军这边弄了个基地放着,准备打造成航母主题乐园。你见多识广,我委托你们广告公司搞企划案。”   覃经理还在头晕眼花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被2000万美金闪瞎了眼,还是叫一艘航母砸晕了头。   但作为赫赫有名的广告女王,她瞬间就展现出自己的专业能力,在第一时间就掐准了关键点:海军。   “既然是海军的基地,那我们可以跟海军合作,把它往海军军事教育基地的方向靠。这么一来,以后有什么活动,政府还有部队优先就能考虑到咱们航母。咱们的飞机博物馆不就是嚒。海城中小学轮流组织学生去参观,人流量根本不愁。连东方大厦的客流量都被带起来了。”   她完全没想过航母是怎么买回来的,跟海军扯上关系会不会麻烦之类的。   因为1992年还没有90年代三大耻,别看中国被西方世界制裁了,实际上大家对西方的观感依然很不错。汹涌的出国潮就能反应这种心态。   况且甲问乙买东西,有丙什么事儿啊。   没有,绝对没有,哪凉快哪待着去。   至于找海军合作,那更顺理成章了。现在哪个部队不做生意啊。   她这个广告女王的头衔可不是单靠海城评选出来的,是全国同行的评比结果。   所以她要推销航母,那放眼的目标肯定不是海城这一亩三分地,也不会拘泥于长三角地区,而是放眼全国包括港澳台同胞以及海外华人。不,是全世界!   覃经理自认为虽谈不上见多识广,但也绝非井底之蛙。她出国考察过,她也非常关注世界各地的新闻。她从来没看到任何地方有航母主题乐园。   这就是张名片啊,代表海城甚至可以推向国际的名片。   周秋萍还没给她画大饼呢,覃经理自己先激动起来,滔滔不绝地强调:“浦东正在搞开发,海城需要往外推销自己,如果能把这个跟城市名片捆绑在一起,比我们单独打广告做策划的效果要好的多。”   一个大城市的影响力,要远远超乎于常人想象。成为城市名片之后的好处多多,今后城市通过官方渠道搞推销时,人家一眼就能看到你,可以不花钱就免费反复打广告。   除此之外,作为城市名片,今后政府的扶持优惠政策势必也少不了。借鸡下蛋,前提是人家要愿意借出这只鸡。   周秋萍听她一通说,大哥大都要没电了才赶紧表态:“那这活我就交给你了。你这两天啥时候有空过来一趟,好歹看看航母。”   覃经理已经想到了如何问银行借贷款,当即放话:“我马上联系银行,要是顺利,明天一早我就带着银行的人一块儿过来。”   嘿!罐头换飞机的确够神奇,刷屏全国的新闻,人人都知道南德集团。   但那也是老板没大肆宣传这个点,简单讲,就是故事没说好。否则老板换到手飞机的时间可比图154飞到四川机场早起码半年呢。   前者都算是拾人牙慧了。   好在老板够豪气,有钱、任性,后面没换飞机也掏钱买了好几架飞机和好几艘大轮船,妥妥的有宣传点。   现在再加这么一艘航母,她能保证全国都知道老板的名字。银行抢着给周老板放贷款。   商人为什么不遵循老祖宗闷声大发财的原则,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一块金字招牌,利用名声更好地获得政策和经济的支持嚒。   周秋萍也痛快答应:“好,那我等你消息。”   她要是不把航母主题乐园的开发费用贷出来,她真是白瞎了热钱汹涌的1992年。   大哥大没电了,烫的吓死人。   周秋萍嫌弃地将它丢进包里,一抬头,小朋友们已经好奇地满世界转悠。余成护着孩子,生怕他们磕着碰着。   现在航母就是个大工地呢。从乌克兰来的工程师还有工人外加从海城船厂请来的工人正在拼命赶工。海军也派了人过来帮忙。   至于后者要如何索取干活的报酬,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反正她绝对不掏一分钱,她就坦然地当成人民子弟兵义务劳动,军民鱼水情。   对,她就是叉着腰理直气壮。   前面响起了惊呼声,卢小明又惊又喜:“爸爸!”   周秋萍也惊讶,赶紧跑过去,死死盯着大步流星走过来的卢振军,迫不及待地问:“回来啦?”   哎哟喂,这话真的太那啥了,搞得好像他们有啥特殊关系一样。   但她问的不是人,而是船啊。   船不回来,人回来有个屁用。她冷酷冷血又无情,又不是卢小明,还稀罕看到人啊。   卢振军微微点头,就“嗯”了一声。   可周秋萍还是憋不住,又追问道:“这么快啊?这不得走个把月吗?绕好望角呢。”   卢振军莫名其妙:“干嘛要走好望角,不是有苏伊士运河吗?”   周秋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伊士运河?它能走苏伊士运河?”   卢振军感觉这人大概是狂喜过度,脑袋瓜子有点不清明了。废话,航母怎么就不能走苏伊士运河了?苏伊士运河最大吃水18米,瓦良格号还不到11米,通过没问题。这会儿又不是枯水期。   再说这事本来就怕夜长梦多,当然得越快越好。   周秋萍还是不敢相信:“就没人跳出来使绊子?比方说不许它通过之类的?苏伊士河归哪个国家管来着。”   卢振军怀疑这位同志是魔障了,怎么非得盼着出点事呢。   “埃及,咱们跟埃及五十年代就建交了,关系不差。就前几年,那么多国家经济制裁咱们。当时杨-主-席出访埃及,他们国家元首就说了,这是咱们国家自己的事。国家出现动乱,那肯定得国家自己管。他们尊重我们的决定。”   卢振军说着也心有余悸,“不过也悬,海湾战争时,美国航母走苏伊士运河也是小心翼翼,咱们这艘还没完工呢,我真怕它半路趴窝了。到时候万一还要找拖船,那才叫歇菜。”   周秋萍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瓦良格号并不是空壳子。   废话,她花60亿人民币她买个空壳子除非她脑袋被驴踢了。   已经造了70%的棒小伙子并非风烛残年瘫痪在床的老人,它能自己跑,不需要拖船,所以它能雄赳赳气昂昂通过苏伊士运河,速度地抵达目的港。   呵,难怪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时机就是这样玄妙的东西。它像一道坎,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周秋萍想通了这一点,再一次感觉倾家荡产也值了。   卢振军却面有难色,把人喊到边上说话:“那个,关于瓦良格啊,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讲一下。我去开过会了,现在的意思是,国际局势复杂,这事还是不要大肆宣传的好。就说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对,咱就说这个。你不是要搞航母主题乐园嘛,这方面,我们肯定支持。”   老卢同志滔滔不绝,试图多砸好处消除周秋萍的不快。   买了艘航母献给海军,这本来应该是戴大红花的事,一下子就给捋了。   也就是他倒霉透顶,被迫当这个传话的人,换成谁都不愿意张嘴说这事。   他咋就这么吃力不讨好呢。   然而周秋萍比他想的镇定的多,甚至感觉,哦,果然如此。   她有航母有飞机有高楼有大厦还有大海轮,她的名气已经够大了。倒是不用非得靠着献上航母来讲一个好故事,来宣扬自己的名头。   今年是1992年啊,这是个特殊的年份。世界上彻底没了苏联,冷战完全结束。除了极少的局部地区,全世界的人都在忙着搞钱。   挣钱才是王道,意识.形态之争暂且放下。   确定了要继续改革开放走市场经济道路的中国正在积极融入世界经济,在想办法解除西方世界的封锁。   因为倘若继续被封锁,很多技术进不来,就不要谈快速发展了。   所以此时此刻,低调成了最好的选择。   当初官方对购买瓦良格号不积极,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要知道八十年代美国需要中国一道抗衡苏联的所谓蜜月期那会儿,它压根就没反对中国拥有航母的意思,还卖了黑鹰直升机呢。   世界格局不就如此嚒,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压倒了,那局势立刻就又不一样了。   她点头,甚至连个解释都没要:“可以,我也不差一艘航母。不过这艘航母我要好好打造。我要上新闻,我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买了艘航母。”   船都回来了她怕个屁,她要大肆宣传,她要上她的航母乐园变成网红打卡必来地。   卢振军看她不别扭,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回胸腔了。   看他这倒霉催的,回回都他出面。   他索性也替人大方了:“没问题,你天天上新闻都没问题。”   卢小明跑过来找自家爸爸。虽然他是坚强的男子汉,他要照顾妹妹还有阿姨跟奶奶,他无所畏惧,但他还是渴望能跟爸爸多待一会儿。   周秋萍看小朋友那亮晶晶的眼睛,笑道:“我打个电话给曹敏莉,她要是有兴趣也过来长长见识。”   哎哟,真有点小骄傲呢。她现在大概是世界上唯一私人拥有航母的了吧。   毕竟这玩意儿贵得一塌糊涂,保养费也多的吓死人,关键是买回家除了当摆设还是当摆设啊。   想想就好激动。   周秋萍想到哪儿就跑火车到哪儿,晚上回去就给曹敏莉打电话了。   可惜曹敏莉不在香港,她的办公室知道周秋萍的身份,给了她另一个电话,新疆的电话。   周秋萍奇怪,曹敏莉什么时候跑到新疆去了?她去新疆做什么?开拓市场吗?   答案在电话打过去后就出来了。   曹敏莉跑到新疆去种棉花了。对,就是棉花,长绒棉。   电话里的曹董声音慢条斯理:“我看了南巡讲话,香港股市还涨了,我们都安心了,可以放心大胆地投资了。你之前不是说新疆的环境适合生长长绒棉吗?兵团这边有土地对外承包,我找了个块地,专门种棉花。”   做靓衫要有好布料,好布料需要好棉花。   她要把产业做大,就要从头开始投资。   其实种棉花的事情,之前她就考虑过,但一来忙二来始终悬着颗心,故而迟迟没动手。这趟终于下定了决心。   乌鲁木齐四月份才是春天呢。   周秋萍忙着从银行搞钱的时候,真资本家曹敏莉同志却走上了踏实干事业的道路。她二月份承包了千亩棉田,开春就开种了。   现在,她过去就是为了看棉桃的生长情况以及筹建纺织厂。当地工厂的条件比起1989年她去考察的时候,看不到一点儿进步。她只有自己来。   曹敏莉一边吐槽又一边兴致勃勃:“你不是要做食品嚒。我看有个项目你可以考虑。番茄酱,这边正在收番茄,你要做西式快餐的话少不了番茄酱。我看大陆还没专门做这块的企业。还有辣椒,这个提炼出来的色素做化妆品OK。大陆的化妆品市场还有很大的挖掘空间。你要不要考虑下?”   周秋萍敬谢不敏,她忙不过来,她手上没人。   其实今天给覃经理打电话时她甚至考虑过让覃经理接手未来请来的俄乌艺人的演艺经纪,因为她在广电系统圈子的关系广。   但覃经理显然对打造航母大IP更有兴趣,她就没开这个口。   至于她自己,短期内的重点都放在卢布上,实在分身乏术。   不过周秋萍倒是留了个口子:“如果有人做这个需要投资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就像龙心一样,当初也是李东方找上门的。挣钱这种事,实在没必要事必躬亲。况且她又是外行。   曹敏莉不由得好奇:“你到底在忙什么?你现在真要把重心转移去俄罗斯了。我劝你慎重,俄罗斯的政局不稳,法律也不规范,风险会很大。我倒是认为大陆机会更多些。”   看跌卢布无所谓,简单的金融投资就好。事实上卢布也的确跌了,除非俄罗斯有大量外汇储备,否则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崩盘。   它进行的是休克疗法,要往自由经济的方向发展,长期依靠行政维持汇率不现实。   更多的,倒是没多大必要。   周秋萍嘿嘿嘿,像是考了好成绩求表扬一样,开始炫耀:“我在乌克兰搞了艘航母。”   曹敏莉本在一边打电话一边搅拌水果酸奶。   虽然很犯罪,但这里的瓜果实在太好吃了,让她忍不住放纵。   听了周秋萍的话,她差点儿没打酸奶碗。   “你买航母干什么?”   周秋萍立刻骄傲了,开始滔滔不绝自己的航母主题公园计划。去年过年时小朋友们跑去了迪士尼乐园。她这边虽然搞不出迪士尼,但弄个主题公园还是可以的。   她连周边配套商业体都构思了,包括后续的房地产开发。   人人都想找黄金地段投资,将来好翻倍赚。其实黄金地段也可以是人造出来的,比方说她的航母停靠在哪里,周边的配套设施全上,怎么就不是好地段了?   至于交通,市政规划同样是人规划出来的。没地铁时先开辟公交路线,有地铁时上地铁,更别说今后私家车成为逐步成为城市家庭标配了。   曹敏莉听她滔滔不绝,不得不表示佩服:“你可真是,哦,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什么时候开业?不行,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等着啊,我还没见过航母呢。”   周秋萍得意的快上天了。她要的就是独一份啊。   挂了电话,她神清气爽。   余成看她乐淘淘的样子,可算是安心了。   说实在的,得亏秋萍心大,否则碰上这种事可不得憋屈死。   周秋萍却是真的无所谓,她本来也没指望靠此招一举闻名天下知的。   况且我.党我军的大政策她有数,不会真让她吃大亏,她还有提条件的空间。   做着发财美梦的周老板拍床板,招呼自家已经洗过澡的男友:“睡觉!”   作者有话说:   关于瓦良格,我查到的资料是1995年才炸毁船上的设施,变成空壳子的。在此之前它有动力装置。   关于当时它的售价,我找资料时发现了有三个版本,一个是2,000万美金,乌克兰方面要求2,000万美金就卖。但我认为不可能,因为俄罗斯还愿意掏2亿美金的尾款。但因为乌克兰要求20亿美金而作罢。   另一个说是90亿美金,我也觉得可信度不高,毕竟它的总造价就是20亿美金。而且以当时乌克兰的情况,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可能性不是太大。当时美国承诺给乌克兰外汇用来购买粮食的贷款也就是2亿美金。   还有一个版本说一开始提的是4亿美金,从92年谈到94年,价格逐渐变成了20亿美金。我个人最倾向于这个版本。小说里也是以此为参考,最后折中是10亿美金。如果与实际情况有出入,还请见谅。   另外关于当时中埃关系,1989年12月是当时的埃及总统主动邀请中国访问的,那段说的话也是真实的。具体的资料我就不贴了,不然肯定会被锁,笑哭。 第473章 要全面开发   第二天一早, 大家在简陋的海军基地吃他们自己抓的鱼虾熬出来的海鲜粥时,周秋萍就大方提要求了。   交通规划,她要求过完这个夏天, 起码主城区得有三班以上的公交车可以抵达航母岛。   没错, 简单粗暴好记,以后它就叫这个名了。   卢振军没憋住:“你这搞建设起码得年把时间吧。不用这么着急。”   周秋萍已经规划好了:“把航母修整好就可以接客了, 后续开发同步进行。至于吃喝问题, 一律靠快餐解决,中式西式的快餐都OK,过来简单加工后就能营业了。”   开什么玩笑,夜长梦就多。贵人事忙,回头忘了这茬怎么办?必须得烧热灶啊。   卢振军自知理亏,只能捏着鼻子答应:“行吧行吧, 我找人跟市里谈。”   谁知道周秋萍还得陇望蜀:“还有飞机, 你们退役的什么战斗机、运输机以及教练机什么的, 卖也卖不出价来,直接给我用吧。”   卢振军差点没打翻了粥碗, 这狮子大开口的。   他下意识地强调:“这是海军不是空军, 哪来这么多飞机?”   周秋萍才不管呢:“你们自己想办法, 我还欠着俄罗斯银行一屁股债呢。中国银行帮我垫的账也得我来还。”   卢振军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再吱声。他心里有数,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暗自琢磨着, 还能再给她扒拉点什么业务补贴补贴。   他自己不行,山海公司是合资企业, 按照规矩给分红没问题。但他这边的利润属于国家, 不是他私人能动的。   好在眼下俄罗斯也搞经济转型, 还是能找到机会的。   周秋萍催促:“这船可是能停70架飞机的, 我准备秋天就开放了,您可要赶紧的啊。”   卢振军感觉这粥是喝不下去了。   70架飞机?敢情她以为是70辆自行车啊。   周秋萍才不管呢,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青青的眼睛瞪着老大:“70架飞机呀。”   星星虽然已经上完了幼儿园,但年纪小的劣势摆在面前,她还不能理解70架飞机意味着什么。   她只激动一件事:“那就有好多好多甜甜姐姐了吧?”   甜甜姐姐是飞机餐厅上的人气服务员。星星同学的心头好或者是新好。   至于她之前最喜欢的那位姐姐,不好意思,不爬墙的粉丝不是好粉丝,很可能小朋友自己都不记得对方了。   反正周秋萍也不会提醒。   但小姑娘的话却提醒了高兴同志,她询问女儿的意思:“那是不是再搞一个空姐选拔大赛呀?那得要好多人。”   周秋萍却摇头:“这边的工作人员我主要考虑退伍兵。”   她抬头看卢振军,“怎么样?我这能创造不少工作岗位吧。你看看迪士尼需要多少工作人员?我这上上下下加一起,人数绝对不少。”   卢振军只好摸鼻子:“行吧,行吧,我去找。多弄飞机总可以吧。”   卢小明默默地看着爸爸,把自己粥碗里的虾仁分给了爸爸。   他总觉得爸爸有点儿像那个芭蕾舞剧《白毛女》里面的杨白劳,欠了好多债就好可怜。   朱莉没看出来卢总有多可怜,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嘛。   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老板,你不是要扩张飞机餐厅吗?如果把它们都搬到航母上了,飞机餐厅怎么办?”   航母的卖点就是航母,飞机餐厅在上面一点也不稀奇,况且足足有70架呢。反而是种浪费。   然而周秋萍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他们部队的飞机小,坐不了几个人,最多只能搞飞机餐的外卖店。飞机餐厅,我准备和民用机场合作,问他们要淘汰下来的老式飞机,起码得坐三四十个人才好进一步开发。”   可要做到这一步,飞机的来源反而是最次要的,关键点在于餐饮的供货链和飞机餐厅的工作人员。这才是真正决胜关键的软硬件。   高兴同志还在撺掇:“搞个比赛嘛,也好让大家热闹热闹。”   她是以生意人的眼光觉得这地方太偏了。废弃的海军基地旁边都是大片的农田。   浦东就是这样,靠着海,反而不发达。   因为海边跟其他省市不接壤,在对外经济没起来的条件下,缺少发展的空间。   高女士害怕到时候客流量起不来,维持这么大的一摊子又要花好多钱。到时候2,000万美金赚不回来也就算了,还得往里面打水漂一样投钱。   周秋萍琢磨了一回,的确也需要增加工作人员的丰富多彩性。不然全是退伍兵,硬邦邦的,估计游客的体验好感度会下降很多。   她点点头:“行吧,不仅仅是空乘人员,可以是整艘航母上的工作人员招聘,等覃经理过来,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有的时候,重要的不是工作内容,甚至不是薪水,而是工作地点。   她就是这么骄傲地坚信着,能在航母上工作,天天接触航母,可以吸引很多人。   虽然到后面估计大家看航母跟看母鸡也没啥区别了,但前期吸引到了高素质人才,把底子打起来,有利于后续的进一步发展。   覃经理来得特别早,甚至和三个回市区参加艺术团训练的小朋友擦肩而过。   而且她来的声势很浩大,除了银行的业务经理之外,她把广告公司的美工策划以及会计都给带过来了。   就很有架势。   但上了航母,瞧见淡金色的头发高鼻深目的乌克兰工程师和工人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尖叫:“这也是宣传的点啊,要好好用起来。”   周秋萍说了后面还要请乌克兰和俄罗斯的艺人过来表演的事,覃经理就不停地点头:“这个要的,长期做成剧场。让每次过来的人都能感受到新鲜,尤其是负责接待外地客户的人。不能让他们感觉厌烦,次次都充满期待,次次他们就会主动带客户过来。”   不要小看接待人员的能量哦。虽然名义上他们完全听客户指挥,客户想干嘛,他们就要配合。   但事实上,大部分人在很多事上都没明确的需求,反而是配合接待人员的那一方。   在他们看来,反正你们比我们了解情况,不如听你们安排好了。   于是,接待方就掌握了主动权。   他们不厌倦,回回来了感受都很棒,下次自然就愿意继续带人过来。   这些门门道道,都是覃经理的工作经验。   周秋萍点头,十分痛快地答应:“你是总策划,这事儿全都听你的。”   覃经理已经兴奋了一夜了,在没看到航母之前,脑海中就已经有很多隐隐约约的念头。现在见到了,这些念头就像夏天的野草,疯狂地生长,不时能够冒出新的灵感来。   刚听说甲板上还会多70架飞机时,作为广告女王,她瞬间就有了主意:“我们可以搞个拍卖活动,给飞机重新命名。中拍的人可以自己给飞机起名字。”   周秋萍笑着点头:“ OK, OK,这招很好,它们都是广告位。不过得有要求,他们起的名字必须得符合公序良俗,不能低俗犯罪。”   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很小,过来拍的大部分应该是企业,趁这个机会打开自己的知名度。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人就是要掏这个钱搞事怎么办?不要忘了今年是1992年,股票认购证以及股市催生了无数万元户。   钱来的容易,大家花的就潇洒,就肆无忌惮。   两人越说越热闹,在航母上走到每一处,都能找到一个营销点。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们下了航母,又在策划如何把这个半岛搞成真正的航母主题乐园。往周边扩散的话,除了大型的商业体之外,还有配套住宅。   覃经理十分笃定:“那就要有学校和医院,不然从这里去市区太远了太不方便。”   周秋萍不假思索:“我可以捐赠学校,至于医院,那只能跟地方政府谈。”   现在民营医院才刚起步,除了私人小诊所之外,她很怀疑是否真的有非公医院。   而公立医院如何布局?那就需要政府来牵头了。   不过现在医院也在改革,考虑经济效益。只要这里人流量起来,估计医院还是会愿意在这里设置分院的,起码能够处理急诊情况。   光是逛航母以及绕岛,就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这个前提还是他们有车,如果没车的话,很可能一天的时间都逛不完。   覃经理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都要赶得上美国的迪士尼乐园了。”   周秋萍的野心很大:“要是能做出这种规模,那也没问题。说起动画人物,人家有米老鼠唐老鸭,我们也不差啊。”   80年代算是中国动画的黄金时代之一,什么邋遢大王和没头脑不高兴之类的,是家喻户晓的卡通人物。   只可惜后来随着国门进一步打开,大批的外国动画片进来给大家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受之余,也严重冲击了国产动画片的发展。   不盈利乃至亏本,是诸多美术电影制片厂共同的悲剧。   这也没办法,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是方方面面的,很难靠简单手段就解决。他们也不是没试图做出过改变,迎合市场经济的发展。但彼此之间的矛盾,又难以轻易化解。   所以到了后面,他们的产品就渐渐的变成了四不像,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迎合哪一方,反正哪哪都不对劲,甚至有很多人为了骗取政策补贴的存在。   与此相反,国外的很多动画片靠的是周边挣钱。   像大名鼎鼎的《变形金刚》,它其实就是广告宣传片。“孩之宝”玩具公司投资的,核心目标是为了卖玩具。   周秋萍雄心勃勃:“我们要搞的话,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   覃经理肃然起敬,周老板下的棋很大啊。光这一个航母主题乐园,就能横向发展出很多内容。   这个时代有个流行新趋势,就是做大企业,把方方面面都涉及进来。   因为大家的普遍观念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否则一个行业受到打击时,这家企业就会彻底完蛋。   而多发展些业务,可以大大规避风险。   覃经理已经人到中年,但她依然感觉热血沸腾。她想如果自己能够亲手把这个项目做起来,她这辈子真的一点都没白活。   跟着他们这群人一块儿逛了全程的还有银行的业务经理,每多逛一处,每多听一句话,他心里的放贷金额就往前跑一步。   跟周秋萍猜想的一样,今年印的钱比去年多,加上之前一直是银根紧缩政策,银行压了不少钱在手上。这个时代的存款利息又相当的高,其实银行压力特别大。   现在好不容易放松政策了,允许银行往外面放贷款,他们当然得想办法赶紧挣钱。   但经历过三角债的悲伤,诸多单位还不起贷款,天天躲银行的遭遇,让金融机构也有自己的警觉。   那就是,并不是说公家单位就不用担心。他们照样有可能还不起债。   所以,真的放大额贷款的话,还要看一个企业的实力和发展潜力。   就像他今天看到的一切。   有航母,2,000万美金买回来的航母,多烧钱啊,财大气粗。   有地盘,这么大一片半岛,全是航母主题乐园的地盘,关系不到位,怎么可能弄到手。   有人脉,看看航母上工作的老毛子(不是不礼貌的意思,要是大家这么称呼苏联人感觉亲切),再看看来来往往的海军,就晓得了,人家的人脉关系网相当可以。   有规划,关于这个项目怎么开发,人家已经冒出了一堆金点子,就年后需要怎么做,都已经说得头头是道。   那这个航母商业开发大工程,就很有投资价值,比罐头换飞机还轰动。   银行的业务经理已经在心里算账,即便现在航母是个空架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卖10块钱一张门票,他也要忍不住带自己家的小孩过来看。   现在谁家都是一个娃,满足一下小孩的心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全市有多少小孩?每个被爹妈带过来一趟,一个月光收门票钱就相当可以了。更何况后续发展的吃喝玩乐各种让人掏钱的交易。   有搞头,贷款发出去,不怕回不来。   还有2,000万美金的航母呢。   所以,到后面周秋萍询问他能够放多少贷款的时候,他便胸有成竹:“跟上面争取争取,一个亿应该没问题。”   可周秋萍却不知足:“一个亿太少,很难把后续做起来。我想申请两个亿的贷款。”   那这要求太高了。   两个亿,这么多钱,可以给几十家单位放贷款了。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我想尽快把主题乐园建造起来,我初步定下10月1号国庆节当天,航母开始对外开放,欢庆我们伟大祖国的节日。请放心,在这方面我们的口碑还可以,迄今为止从来没拖欠过银行贷款。”   业务经理只能表态:“那我得回去问领导的意思,我是小兵,我说了不算。”   其实两个亿也没什么大不了。做生意不就这样吗?有人脉有资源,就不愁挣不到钱。   这个周老板有钱的很,产业多的是,也不怕她还不了钱,抬腿跑路。   感谢今年的政策,业务经理回银行之后跟领导一汇报,银行再开了次会,又派人在航母上逛了两圈,要求看了覃经理草拟的开发策划案,他们就决定放贷了。   连周秋萍都感觉现在的银行好随意啊,难怪会出现海南的房地产溃败,银行破产关门的情况,实在是钱拿出来的太轻易。   不过大哥不说二哥,国内银行如此,俄罗斯的银行更厉害。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印钞机开得太快,上万亿的卢布哗哗哗印出来,分到了各家国有银行。连银行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么多钱都感觉害怕,所以要赶紧推出去。   于是在周秋萍又一次通过中资银行申请贷款的时候,对方很快就爽快地放贷了。   谁让现在这家中资银行异军突起,已经成为俄罗斯境内外资银行里不容小觑的新秀,吸纳了大量存款呢。   说来这家银行也挺有意思的。   其他外资银行和私人银行凭借的是咖啡与微笑招揽顾客,他们家居然送毛巾送被套还送面粉送油。   按照存款金额的不同,你获赠的礼品也不一样。中国货真是轻巧又精致,上面印的花纹也特别好看。所以尤其受客户的欢迎。   甚至有人在逛了一圈外资银行之后,被中资银行的礼物吸引了目光,兴冲冲地过来办存款。   办好之后,他(她)还可以坐车去中国,直接从对应的银行里面取出人民币,就能在中国消费了。   这可比自己想办法换外汇简单多了。   就靠着些许手段,中资银行吸纳了大量卢布存款,也就获得了贷款的资格。   周秋萍马不停蹄,立刻又用这钱遥控支付的一架飞机的定金,然后又以飞机为抵押,问银行进一步申请贷款。   这样她才好拿新飞机,直接更换民用航空公司的诸多旧飞机。   得亏她做事急吼吼,一分钟都不让自己和别人歇着,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拿着皮鞭在后面抽。   否则如果过了7月10号,小丑就是她自己了。   因为在这一天,俄罗斯官方终于不强撑了,终于宣布一美元兑换125.26卢布。   考虑到在5月份,这个数字大概是一美元相当于八卢布,可想而知,俄罗斯老百姓或者说整个卢布使用区的人民财产缩水究竟有多严重。   从这个角度考虑,原先的独联体国家老百姓有多恨俄罗斯政府,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作为苏联遗产的继承人,它有义务保护卢布的价值啊。可以说大家是基于对它的信任,所以才继续使用卢布的。   谁知道碰上了流氓。   但所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周秋萍欠俄罗斯银行的债务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结合卢布贬值的因素考虑,她相当于差不多花了30~40亿人民币购买了瓦良格号。   还是很划算的。   她可算能喘口气了。 第474章 应该盖更多的商贸城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周秋萍这边暗自庆幸的时候, 无数俄罗斯以及其他独联体国家的人民都在哭泣。   除非当权的特权派,否则普通人怎么逃得过这场财富绞杀。   俄罗斯国内的情况,中国人难以看到。但是在京城, 在中俄边界的几个城市, 还是有人瞧见了痛哭流涕的受害者。   他们当中有在俄罗斯经商的中国商人,前几天存钱的时候, 手上的资产还相当于1万美金。今天再过来取钱, 按照最新的汇率,他们的资产已经缩水10倍不止。   这还算好的,毕竟摸着良心说,做边境贸易生意利润额度高。如果是在黑市上把卢布兑换成美金,多掏的钱也不少。两厢一抵押,也就是自认倒霉, 当白做了一单生意。   但普普通通的俄罗斯老百姓就倒了血霉了, 有人攒了一辈子的财产, 就这样几乎灰飞烟灭了。悲惨程度堪比之前苏联还在的那会儿,突然间宣布停止使用50和100面额的卢布。   老实说, 这种情况下老百姓还没造.反, 从某个侧面上也说明人民的忍耐能力相当可以, 很不容易。   俄罗斯人在不喝醉的情况下,通常都处于冷峻状态。可面临自己的财产大幅度缩水,还是有人忍不住在银行里就哭了起来。   中国银行的工作人员特别紧张。他们听到卢布最新汇率的消息时也很崩溃, 就怕储户跟他们闹。   因为这个,他们还特地想办法请人带了俄罗斯的报纸过来。万一人家吵起来, 他们好拿报纸说事。   不是中国人诚心坑你们, 是你们政府自己定的汇率。   然而他们没吵闹, 只是默默地流泪。   哭到后来, 工作人员都吃不消了,打电话打到了周秋萍的大哥大上,询问她的意思。   这个影响不好啊,好歹也是国际友人。哭成这样,搞得他们都不忍心看。   周秋萍琢磨了一回,直接开口问:“有没有防风打火机毛巾之类的小商品?有的话,给他们送一些,表达一下我们的同情。”   虽然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且正因为如此,她欠中国银行的债务又少了几个亿。人家之前可是相当于替她垫了钱借的卢布。   但有一说一,听到客户损失惨重,甚至赔尽了一辈子的积蓄,她还是怪不落忍的。   这叫什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嗐,她还比不上这个呢。只能说,她是个虚伪的资本家,猫哭耗子假慈悲。   银行的职工叹了口气,过去安排了。他觉得他们不如不要取钱,直接把钱带回俄罗斯换成小商品最好。听说这个可来钱了。   事情都进展到这地步了,哭有个屁用,赶紧想办法挣钱挽回损失才是真的。   不然俄罗斯这么冷,赶明儿一入冬,肚里没粮,手上没钞,直接倒在屋子里死了都没人知道。   周秋萍挂了电话,倒是有了新想法,那就是还得盖国际商贸城。   现在张国富负责在山海公司在国内的建筑工程,乌鲁木齐和深圳两头开工。   其中深圳的女人天下秋天就大概可以正式开业了,然后再继续装修上面的写字楼。后面还有一块地等着他。   对于乌鲁木齐那边,开发的是一个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商业体,主要针对目标消费客户都是往来乌鲁木齐的商人。目前因为苏联的解体,来回乌鲁木齐和中亚之间的生意人更多了,所以招商情况良好,不愁砸在手里。   可这些还不够。   苏联的解体影响是方方面面的。独联体国家失去了既往的经济协作,就好比各个省四分五裂,经济垮得一塌糊涂。   所以他们需要扩大业务范围。   所有的边境城市,但凡边境商人出没频繁的地区,都可以建起国际商贸城,方便商人们采购。   尤其是那些边境口岸城市,非常适合发展贸易。小打小闹难成气候,不如弄出个标志性的商贸城,省却大家跑来跑去的麻烦,这样就不愁没生意了。   周秋萍想到就要做,要做还得趁早做。不趁着南巡谈话的威力,抓住各地都想招商引资发展经济的契机赶紧拿地,后面政策再一调整,缩紧银根的话,情况就难说了。   她打电话给张国富,先询问楼盖的怎么样了,得到对方保证,一定会如期竣工后,她又一个电话打给了卢振军。   想办法拿地吧,同志,不管是满洲里还是珲春,亦或者其他边境口岸城市,多努努力加加油好好拿地。   至于她为什么非得让山海公司扛在前面,不自己直接冲过去呢?   倒不是她妄自菲薄,感觉自己招牌不够硬,非得让对方出面,才能拿到地。   而是她知道这个时代的投资环境,完全可以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   在很长一段时间,生意人之间有种口口相传的说法,叫做投资不过山海关。   不是因为地域歧视,而是里面弯弯绕的关系,被地方政府头头脑脑们坑惨了的商人们实在太多了。   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越是偏的地方,越没有真正的规则可以遵守。领导一句话,比明文规定更管用。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除非你背景实在深厚到人家不敢伸爪子,否则你就是头现成的肥羊,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地方上不敢动的对象有哪些?一个是中央.大员,另一个就是部队了,惹不起就老实了。   她的钱一分一厘都有用处,她可不愿意打水漂。   反正盖商贸城山海公司已经有经验,再动手也驾轻就熟。   她出面的作用就是充当招牌,告诉有心打她主意的人,不要想了,我跟部队合伙做生意。告诉心存疑虑的地方政府,不用害怕,山海公司找了个大财主就是姐,即便问你们的银行借了钱,也不用担心还不起。   卢振军又一次感觉自己好像被安排了。   因为周秋萍一件件事情叨叨的清清楚楚,就连在哪几个地方盖商贸城,她都心里有数了。   他简直怀疑她会说一句,事情我全安排好了,你赶紧去干吧。为什么我自己不是?因为我没空啊。   周秋萍听他久久不出声,不由得奇怪:“卢老师,怎么了?张队长那边我问过了,他还是能够分出人手来的。”   当然,如果上海公司有其他项目,比方说在俄罗斯境内的拆建业务,那她也不勉强,她找其他人合作好了。   像海城这边的后勤,东方大厦实际上就是他们的建筑公司盖的,目前进展顺利,已经有好几家准备进军海城的外资企业,过来打听租写字楼的事了。   现在大厦主体完工,之前肖部长主动打电话跟她联络感情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问还有没有其他活。   他们的工作完成的漂亮,自己这边要是有机会,肯定找他们合作。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新的生意对象混熟了就好,她也不用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周秋萍特别善解人意,立刻表态:“你们忙的话,那我就找肖部长了。”   卢振军瞬间竞争意识上线,立刻否决:“他们哪行啊?都是靠张国富打好了基础,他们跟在后面盖的。他们就没独立盖过楼。再说了,商贸城要怎么搞?他们哪有数。盖楼的时候知道要怎样招商吗?盖好了晓得要怎么管理吗?”   隔着电话线,周秋萍直接翻了个白眼。   说的好像你们当初知道该怎么做一样。   屁!那会儿你们两眼一抹黑,啥都不会。全都是靠我靠曹董靠苏珊手把手教的。现在感觉自己是业内龙头老大,牛气冲天了。   呵呵。   好在卢振军看不到周秋萍的脸,只听得到她在电话里的声音,虚情假意的可真诚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呀,做生不如做熟,但不是怕你们忙不过来嘛,所以我才想给你们减轻负担来着。”   卢振军直接谢绝:“不用,我这边又招了一批人。”   现在虽然没宣布大裁军,但部队转业的干部越来越多了,退伍军人也多。   他这趟回国,又扒拉了一堆人,规模扩大了差不多一倍,倒也不是真的愁没人用。   周秋萍都羡慕嫉妒恨了。看看人家,想找手下直接有现成的预备军。不像她,招罗人才要绞尽脑汁。   但卢振军有卢振军的烦恼:“那摊子是不是铺的太大了点?一下子动这么多地方,要问银行借多少钱啊?”   山海公司在乌鲁木齐的项目没少问银行借贷款,可这个他心里有数。   商贸城·亚运村项目,那是卖楼花就直接把盖房的钱给挣回头的。   现在的商业体,问银行借的钱是不少,可乌鲁木齐的人气已经起来了呀。客似云来,往来商人热闹的不得了。不愁没有客流量。   周秋萍说的这几个城市的情况可远远比不上乌鲁木齐。   他害怕到时候砸了大钱下去,盖好了商贸城,结果却没人过去做生意。盖了个寂寞也就算了,掏出去的真金白银怎么办?   周秋萍暗道这不废话吗?如果这些城市现在就已经有了乌鲁木齐的气象,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儿?所有的城市在发展之前,都是荒凉的。   10年前的深圳就是个小渔村,放眼荒芜。现在再看看呢?   眼下的浦东也是大片农村,再过10年20年,你看到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这些边境城市也一样,在独联体国家的轻工业可以独当一面之前,双边的贸易往来绝对少不了。   而逐渐开始富裕的国人也需要一个可以就近感受外国风情的旅游景点。这些地区,还是有发展前景的。   边境城市这么多,被她挑选出来的都有讲究,重点就是有铁路运输线。   目前两国的民间商业模式,注定的主要是蚂蚁搬家式的小规模贸易。这些地方更加需要商贸城,商人能够在里面自由选择商品。   像东北地区,有些地方随着煤炭之类的自然资源枯竭以及重工业的衰落,城市也会跟着萎缩。赶紧想办法转型才是重点,否则越到后面情况越糟糕。   周秋萍脑海里的念头其实是隐隐约约的。她感觉此事大有可作为。   说实在的,她想挣俄罗斯老百姓的钱,但并不想抢人家的财产。   她更加希望的是互赢模式,对方也可以在贸易中获利,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财富。这样大家长来长往,就能长久地做下去。   否则好比一只母鸡,你直接把它杀了,也就是吃一顿肉而已。但如果这只鸡可以继续生蛋,继续孵小鸡,那就能细水长流地增长财富。   俄罗斯那边,她还要等私有化证券发行,再想办法搞到企业。但中国这头,她现在就可以做了,把商贸城建起来,把两边的商人都吸引过来。财富靠生产,也靠流通,没有流通,就刺激不了生产。   周秋萍跟卢振军叨叨了半天,到后面已经受不了,主动提出:“贷款我来搞行了吧?我去卖脸搞贷款。”   结果卢振军不仅没如释重负,反而骂了她一顿:“你借多少钱啊?你以为人民币跟卢布一样会贬值,你借个10亿到时候还1亿就行了,你别做这个梦了。”   骂完她之后,他可算给了句准话,“行吧,行吧,我去张罗。”   山海公司做的好,其他地方的三产公司也心动。领导已经发话了,让他们合并一些小公司,好扩大经营范围。   实在不行,就在这方面做文章吧。   周秋萍挂了电话,直接对着电话机拳打脚踢。   啐!全都是看在挣钱的面子上,忍了!   下午她去机场接了曹敏莉,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还忍不住抱怨:“我的天啦!你看他这个心操的,不老才怪。”   曹敏莉哈哈大笑:“还好吧,以他的年纪没秃顶没啤酒肚,已经很不容易了。”   周秋萍点头:“那倒是的,卢老师到今天还有锻炼身体的习惯,每天一大早起来打拳,好像冬天也洗冷水澡,真佩服他。”   苏珊看老板们慢悠悠地出机场,在旁边恨不得替她们走路。   老天爷啊,能不能快点?自从她知道航母的存在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   可惜因为在乌鲁木齐谈纺织厂的事,她们又耽误了一天,到现在才飞过来。   她真恨不得能插上翅膀。   奈何老板实在太淡定了,上了车之后,她们居然还在讨论女人世界。艾森服饰要了靓铺。除了之前的成衣之外,这回主打的还有女性内衣——夏娃。   大陆的女性内衣市场才刚刚起步,需求量很旺盛。艾森服饰希望通过女人天下将货铺到全国各地,然后进一步开加盟店。如此花费少,速度也快,能够尽快占领市场。   周秋萍给她出主意:“你可以出大码内衣,在俄罗斯乌克兰这些独联体国家以及东欧地区,女性内衣和丝袜卖的特别好。”   因为大陆生产女性内衣的工厂本来就不多,所以大家拿过去卖的货也少。   况且现在社会治安不好,敢出国做生意的也以男性居多,他们主动选择女性内衣作为销售主体的少得可怜。   这是一片空白的巨大的市场。   曹敏莉笑了起来:“你倒是和卢总英雄所见略同了,他也是这么建议我的。”   山海公司代理了欧洲地区主要是东欧的艾森服饰。她开始做女性内衣夏娃子品牌,自然要通知对方。   结果卢振军就一本正经地跟她分析起了女性内衣贸易市场。想想平常这人做的事,再想想他主动挑起的话题,就怎么想怎么逗。   周秋萍笑出了声:“我怀疑卢老师是把它当成什么枪配什么型号的子弹最合适。”   曹敏莉哈哈大笑:“可不是吗,他说的特别认真。”   车子从机场开到了码头,海巡艇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   船刚开出去没多久,苏珊就激动地喊出声:“那就是吗?”   这会儿乌金西沉,碧海蓝天皆染了鲜艳的红,晚霞吻着夕阳,天边大片的火烧云,烧的航母也是漫天遍地的红。   这红色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美,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原来大本身就是一种美,令人肃然起敬的美。   海巡艇往前开,海风猛烈地吹着她们的脸。越是靠近,她们越觉得这是一艘巨无霸。   待到绕船一周,大家都赞叹不已。   然后海巡艇靠岸,几人再爬上航母。   曹敏莉满意地点头:“这个项目可以,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坐船。”   感觉太震撼了。   明明她曾经坐着比它更巨大的游轮出游海外,但因为知道它是航母,哪怕是没有完工的航母,她的感觉也大不相同。   周秋萍愣住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也可以作为一个游玩项目。刚才纯粹是因为方便从外观上整体感受这艘航母。   她点点头:“ OK,那我就加进去。”   朱莉上了航母,才突然间开口感慨:“刚才从海上看,感觉好像一面红旗呀。”   旁边有个乌克兰工人正在干活,闻声侧头看着她。   朱莉下意识地用英语又解释了一遍:“这艘航母感觉好像海上红旗。”   没想到那身高足有1米8的工人居然掉下了眼泪,直接哭了起来。   大家都有些茫然,还是他们的工程师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几位女同志赶紧又用英语解释,那位工程师又不知道是俄语还是乌克兰语安慰了自己同胞几句,他们就又走到旁边去干活了。   周秋萍转头问边上的海军:“他们说了啥呀?”   能上船干活的海军当然不是一般的海军,这可是一艘航母,虽然没完工。   海军同志表情微妙:“他们的红旗不是落下了吗?这位同志是乌共.党.员,所以你们把航母比喻成红旗,他很难受。”   众人都有点不是滋味。   朱莉道歉:“不好意思,能否麻烦您帮我转达歉意?我不知道,请他见谅。”   已经步入中年的海军笑了,摇摇头:“没关系,他们自己说了,会让他们的红旗重获新生,在这片海域飘扬。” 第475章 连锁餐馆开起来了(捉虫)   曹敏莉一路走一路看, 和苏珊不停地叨叨。   这二位当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尤其是曹董,当年那也是风靡社交圈的人物啊,啥玩意儿没玩过。   她随便指点一二, 就让周秋萍这位经常飞来飞去的土包子感觉大开眼界。   包括覃经理在内, 都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老板催她快点过来时,她本还觉得老板大惊小怪。   因为工作关系, 她接触的港澳台华侨华人老板多的去, 正儿八经的外国老板也没少打交道。术业有专攻,搞广告策划这一块,她真没觉着人家比自己牛掰到哪儿去。   可这回她当真见识到了。资本主义世界长大的人,在吃喝玩乐这一道上,的确很有真知灼见。   覃经理能做成全国知名的广告女王,除了她自己聪明勤奋之外, 还得归功于她这人特别的脚踏实地, 十分现实。   既然人家见识多, 主意好,那她就消化吸收利用呗。   她毕竟是专业人士, 脑袋瓜子转的特别快。到后面, 周秋萍都感觉自己都插不上嘴了, 就在旁边乐呵呵地听。   曹敏莉讲得口干舌燥,也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她甚至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如此亢奋。   不就是个航母吗?没造好的航母,2, 000万美金买来的航母。   如果她真想要,也不是不能买。在役航母肯定不现实, 但退役航母还是能买的。可她从来没想过, 因为她觉得他要这玩意儿有什么?   难道要跟那个墨尔本号一样?扫把星上身, 专门逮着友舰撞吗?   可没想到, 秋萍真的把航母给弄回来了。   曹敏莉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个念头,有什么好不敢想的呢?有什么好不能做的呢?为什么要给自己设框架?别人没做过,不代表自己不能做呀。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似乎也推开了一扇门。   感到跟覃经理聊完,把人送走之后,曹敏莉转头问周秋萍:“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周秋萍笑嘻嘻的:“我不是去他家买船吗?看到这大家伙要被拆了卖废铁就不舍得,干脆买回来了。”   她绝对不会流露出半点对航母的觊觎,那不是她该碰的东西。   曹敏莉感觉她花钱十分随性,搞投资也很随意,完全由着性子来。   不过这种事各有各的想法,就好像武侠小说里一样,有人一板一眼,有人率意而为。   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这回你真准,卢布果然跌了,你问他们银行贷的款不成问题了。”   说实在的,秋萍之前的手笔太大,虽然把飞机轮船给弄了回来,自己还是替她捏了把汗。   对商人来说,负债太多,资金链一旦断裂,后果不堪设想。   不曾想周秋萍还是摇头:“我没打算还,我觉得卢布还会继续跌。”   这是肯定的。   曹敏莉虽然没自己亲自跑俄罗斯,但通过和卢振军的交谈以及看报纸新闻,她对卢布的未来真不看好。   或者具体点儿讲,她不看好俄罗斯的经济改革。   作为一个局外人,在资本主义社会长大的局外人,她深切的怀疑这些独立出去的国家的首脑或者说整个政府的班子要么是脑袋被驴踢了要么就是内奸。   否则他们到底要用什么脑回路相信西方世界会扶持他们这些国家发展经济?   中国有句诗叫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改成调侃就是野火烧不尽,斩草要除根。   不把敌人彻底打垮了,再也没有扑腾的机会,难道让他休养生息,重新壮大吗?那可真是佛光普照。   怎么说呢?强调西方会帮助他们度过经济危机的,要么坏要么蠢。   周秋萍想了想,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应该是因为他们还没吃过亏。”   从苏联建国开始,虽然二战时主要跟德国打过,但最后也是它打赢了。当惯了老大,没叫人阴过,自然不晓得厉害。   即便是心怀鬼胎的人,大概也以为自己在西方世界的眼睛里奇货可居,起码自己日子不会难过。   至于后面,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但凡要是知道自己的退休工资价值不过三美金,后半辈子还得不停地靠客串电影扮演自己赚取外快,估计苏联的最后一任领导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解体吧。   夜色已经深了,大晚上的,海风吹在人身上颇为凉爽。   曹敏莉朝她叹了口气:“那你还要在俄罗斯投资,中国这么大的地方,不够你发挥吗?”   周秋萍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在薅羊毛吗?”   她想在独联体国家做的事儿,当真不止是开银行。   只是私有化证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发到国民手上,在此之前,她也不能干等着。   周秋萍正琢磨着到底从哪儿入手,回头电话就打到了营房里。   这里条件简陋,不管是她这位老板还是她的客人,或者在这儿工作的工人以及军人们,能住的就是营房。   她接了电话,打电话的人先和她道歉:“周经理,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要打扰你。有位客户非要您亲自开口拒绝他。我告诉他,我们这里没贷款的权限,可是他很执着。”   打电话的人身在莫斯科,难缠的顾客是本地一家灯具厂的厂长。   他之所以拒绝去其他外资银行贷款,是因为他贷的不是卢布也不是美元,而是人民币。   反正美元是肯定换不到的,银行永远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掏美元给俄罗斯人,不管是国有银行还是外资银行。   反正他拿到美元的目的也是为了兑换人民币,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到中资银行来贷款呢。   反正他要人民币的目的也是来中国采购,把中国货拿到俄罗斯去卖。   因为地缘的因素,现在对他们这种没特殊门路的普通人来说,最容易获得外国货的来源是其他独联体国家以及东欧还有中国。   但前二者的情况跟他们差不多,俄罗斯缺的东西,他们也缺。毕竟大家的轻工业都不发达。   中国的情况恰恰相反,发达的轻工业完全弥补了俄罗斯的缺失。   因为缺少原料和订单的灯具厂既然都开不下去了,那他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他们决定主动出击,直接从中国拿货,然后倒出去贩卖。   这其实也是一种走私,类似于改革开放早期,大陆人想办法弄到港币跑到香港去贩货,然后拿回来赚利润差。   这位俄罗斯的厂长更狠,完全空手套白狼,先借中国钱,然后靠中国货挣钱。   很有想法。   周秋萍真要佩服的竖起大拇指了,可惜她十动然拒:“我们没有贷款的资格,这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内。”   对方十分失望,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意思就是他保证能还钱。   但保证这种东西向来不值钱,周秋萍完全不care,她倒是奇怪:“你为什么不问国有银行贷款呢?”   果然事出有因,因为从去年年底开始,工厂已经陷入半停工的状态,不得不拿机器和厂房为抵押问银行借钱给工人发工资。   否则这么冷的天气,没有钱,大家会活活冻死。   他们本来以为国家进行经济改革后情况会变好,工厂能够拿到新的订单重新运转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经济反而越来越糟糕。   自觉实在撑不下去的工厂不得不另辟蹊径,决定改行搞贸易或者说走私,先挣钱养活自己再说。   周秋萍无语,中国人喊你们达瓦里氏,你还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啥抵押都拿不出来,也能理直气壮地上门借钱。   “这样吧。”她有了主意,“我们在俄罗斯经营,那肯定要遵守俄罗斯的法律。没有贷款的权限就不能贷款。但我们也非常同情你们的处境,愿意竭尽所能帮助你们。这样吧,后续我们会派人过来考察,看能否向你们工厂注资,搞合资企业,你看可以吗?”   虽然山海公司在俄罗斯有办事处,从国内进了大批的货物在俄罗斯兜售。但这远远不够,如果想要全面铺货,必须得借助俄罗斯的渠道。   国营商店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现在俄罗斯的国营商店腐败现象非常严重。商店职工私下倒卖货物已经成为一种公开的潜规则。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另外找门路。   办合资企业是个不错的方法。国企最了解国企,它知道有哪些基于抛出去的货。   那头自称是灯具厂厂长的人表示需要考虑一下。   周秋萍也不勉强:“那你想好了再找我们。抱歉,我们没办法为您办理贷款手续。”   她挂个电话,觉得嘴巴干,去外面找水喝。   出了门,她就碰到了白天那个乌克兰的工人。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周秋萍神才鬼使地就冒了句:“以后我还找你们家造船。”   她的英语水平可比朱莉他们差多了,得慢慢地讲,人家才能领会她的意思。   年轻的工人朝她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强调:“我们造的船是最好的船。”   周秋萍也不算忽悠他。   卢布贬值,黑海造船厂损失并不大。因为他们在此之前就已经用那60亿卢布大肆购买原材料和零部件了,为下一步的商船订单做准备。   周秋萍也不打算毁约,30亿卢布的货物,就是按照定合同时候的汇率发货。随便她多掏点钱,也要结下这善缘。   黑海造船厂是啥?苏联境内唯一的航母总装厂。人家在造航母这一块,绝对能排在前几名。   花钱这种事,花在刀刃上,再多都要掏。   况且她薅卢布的羊毛,薅得实在够可以了。   第二天,周秋萍就带着曹敏莉他们回了市区。马上又要发行新股了,她得盯着看市场行情。   卢振军主动过来跟她说交通规划的事。   造孽啊,想他卢总好歹也是个大企业的掌门人,现在却被迫干这种事,在不同的部门之间不停地奔波。   谁说这年头杨白劳地位高?狗屁,明明是手心向人的人无端低一头。   他好不容易才定下一条公交线,还有两条线路有的磨。   对于地铁,那个规划复杂了,别说三两天,三五年都未必有下文。   周秋萍先扒着公交车就行,毕竟饭要一口口的吃,她现在要和人说的是另一件事,就是跟俄罗斯的工厂搞合资。   “我们现在的贸易模式主要还是从国内进货到国外去。国外的好东西弄的少。如果搞合资的话,会方便很多。”   最起码的,到时候搞私有化证券,也有门路去弄呀。   卢振军怕她又漫天撒钱,赶紧拦住她:“这事儿咱们先不提,我跟你讲另一件事儿。俄罗斯那边摩托车便宜,大概20美金一辆,我弄了些过来,你自己想办法卖掉吧,就当补贴补贴。”   周秋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20美金一辆摩托车?纸糊的车子吧。”   卢振军瞪眼睛:“胡说八道什么?正经的车子。俄罗斯的摩托车卖不出价格来。你想想看,他们冬天多冷啊,冬天有多长?这天气适合开摩托车吗?现在这状况,大家吃的穿的都成问题,摩托车能卖出价格才怪。”   包括他进口摩托车,名义也是废旧金属。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当真长见识了。   老卢同志赶紧趁机给人做思想工作:“所以说,这里面水深着呢,不要轻易动手。你知道他们是不是骗子?听说过那句话没有,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周秋萍不敢托大,只不甘心:“那咱们也多做点。比方说去那里投资个农场什么的。中国人多,大部分地方的农民分到手的土地少的可怜,根本不足以养活自己和家人。如果能够去那边搞农场,好歹也能给大家多条挣钱的路子。”   对付老卢同志,你就必须得把事情说的特别高尚,时刻将为人民服务挂在嘴边。这就是他的调调。   卢振军现在可真不敢多事儿,赶紧先打发她:“行了,先看看你在布达佩斯的饭店。”   周秋萍眼睛一亮:“怎么?开起来了?”   自从离开布达佩斯之后,她就真没关心过这事儿。因为她到处奔波,从四面八方扒拉钱,精力压根顾不上。   余成大概和他妈有联系,但他没怎么提,自己也就没追着问。   大家当初就说好了,各司其职。她要是天天叨叨个没完,搞得反而像是不相信别人一样。   卢振军拿过来的是信封,里面有照片也有录像带。   照片上餐厅已经装修一新,红墙黄地砖,色泽是明亮,墙壁和屋顶刷的是米白色,这颜色不耐脏,所以对卫生的要求更高,也更能展现出干净二字。桌子也是实木的,红色要比墙壁深沉许多。   周秋萍笑了:“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会以蓝色为主基调呢。”   但感觉还不错,虽然主色调还是红黄二色,可清新了不少,并没有那种暗沉沉的感觉。   “他们说蓝色体现不出中餐馆的特点。”卢振军点头道,“我感觉挺好的,小陆他们过去吃饭,也说感觉很舒服。”   高兴同志凑过来看,特别满意:“挺好的呀,这饭店看着就舒服,有人气。”   照她说,匈牙利人啥都好,就是太安静了,一点点烟火气都没有。   这种才舒服,让人感觉像是回自己家吃晚饭一样。   余成接了三个小孩回来,周秋萍立刻招呼他们:“来来来,都过来看看新饭店。”   现在也没电脑联网啥的,大家能看到的就是录像带。   是布达佩斯本地电视台采访功夫快餐拍的录像。   一下子开了12家中餐馆,装修风格都一模一样,而且店里提供的食物也一模一样,好像多胞胎似的,本身就很有噱头。   加上他们提供的是中式快餐,客人过去就能直接吃上,不用像以前一样漫长的等待,符合现代都市人外出就餐需要快的要求。里面的服务员又大部分都是匈牙利本地人,跟一般的中餐馆当真不同,就很有噱头。   况且匈牙利政府欢迎外商投资,本来就是为了解决国民的就业问题。   功夫快餐很卡点啊。电视台愿意过来采访,除了有人脉关系之外,还是因为这个题材的确合适。   录像中,店里的生意相当不错。每张桌子都坐得满满。   记者采访毛素珍,问她管理经验。   毛素珍说的是匈牙利话,但制作磁带的人十分贴心地配上了中文的字幕:“我们不把顾客当天敌,我们的原则是不和顾客斗智斗勇。顾客都非常聪明。我们想让顾客在这里吃到美味,吃的舒心吃的实惠。”   她现在瞧着跟过年时的样子又不太一样了。整个人精神抖擞,红色盘扣的上衣配着黑裤子,瞧着干净利落,又明艳大方。   周秋萍还回头看了眼余成,认真地强调:“你长得像你妈,好看。”   余成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就去端水喝。   卢振军在旁边恨不得戳周秋萍。这女同志说话也太不讲究了,还有这么多小孩子在呢。   青青和星星立刻拍马屁:“奶奶和奶奶一样好看。”   高女士可不吃这醋,她笑呵呵地看着电视机里的老姐姐,替对方高兴。   女人嘛,就是得自己做事。自己有事情做了,男人咋样根本无所谓。   反正天高皇帝远,眼不见心不烦,图个自在。   餐厅是开放式的,隔着玻璃窗,所有顾客都能看到厨师或者准确点讲是店员的操作。   他们拿出来的菜都是半成品,直接在锅里二度加工就行。调料放多少?加热多长时间?都是固定的。   炒锅旁边有个大锅,盖子打开之后,一碗碗的菜端了出来,热气腾腾地就送上桌。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赶紧追着问:“这是什么?”   她怎么感觉像小碗蒸菜啊。   卢振军哪搞得清楚,不过跟着录像带一块寄来的还有情况说明,或者说是开业小结报告。   里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确是小碗蒸菜。   这是很久之前,大概是周秋萍刚开始搞餐饮的时候,曾经委托李工的车间找过一个电脑控制的蒸锅,目的就是批量生产小碗蒸菜。   中餐里最方便标准化口味的烹饪方式之一就是蒸,固定好原料,固定好调料,固定蒸的时间,那么完全不会做饭的人也能端出一桌味道不差的菜。   但当时因为李工试验的不成功,这个全自动化蒸锅就搁浅了,后续她也没跟进。   可不曾想,高进明并没有放弃。   现在他儿子女儿都毕业出来工作了,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接了任务去布达佩斯,听说要搞标准化餐饮,他就想到了蒸菜。   东欧别的不多,钢铁特别多,重工业发达呗。他自己有技术,又有现成的工厂可以试验,就把这个全自动化的蒸锅给弄出来了。   大家把调好的菜往上一摆,发现效果真是杠杠的。控制好时间,蒸出来的菜都是一个味道,相当不错。   原先大家还有些担心,怕不对本地人的胃口。结果让店里的匈牙利服务员一尝,大家都说味道很好。   于是他们就放心大胆地推出了。   事实证明,蒸菜也很受欢迎。顾客们最经常点的几种菜里,蒸菜占据了半壁江山。   他们还在继续努力,准备推出更多的品种。   高兴同志瞅了半天,冒出一句:“这叫墙内开花墙外香啊。”   以前在国内没搞出来的东西,反而在国外发扬光大了。   这个高工,很有两把刷子。   周秋萍眼睛也发亮,立刻有了想头:“这个全自动的蒸锅我要。”   这实在太适合做中式快餐了,完全可以订一架飞机,专门卖小碗蒸菜。 第476章 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   曹敏莉带着苏珊巡店回来。   海城人的确舍得在穿上花钱。全国这么多店, 属海城的艾森服饰营业额最高。   因为是自己一手打理起来的店,所以曹敏莉即便已经是曹氏集团的掌门人,她也格外关注艾森服饰。   海城的7月天多热啊, 她进门头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可惜水喝进了嘴里, 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她听说周秋萍要弄架飞机专门卖小碗蒸菜。   可怜的曹董就直接被呛到了。   虽然她清楚周秋萍随心所欲惯了,尤其是刚买了航母, 有点癫狂的趋势, 可这人弄架飞机专门卖小碗蒸菜,还是让曹董直接喷了。   偏偏周秋萍还振振有词:“竹林那边的飞机卖的不都是炸鸡块和奶茶吗?小碗蒸菜还能常换常新,万物皆可蒸。”   曹敏莉咳了半天才说出话来,直接给建议:“那你还不如卖那个全自动电脑控制的蒸锅呢。”   周秋萍兀自强调:“这个要好好做的话,绝对是中式快餐的典型。”   然而曹敏莉祭出了杀手锏:“中式快餐,除非包子面点, 否则根本不适合外带。你如果不讲究的, 可以直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吃汉堡吃热狗, 甚至一路走一路吃都OK,但你不好拿着筷子坐在户外一碗菜一碗饭。你要的飞机都是淘汰下来的军用机, 那么小, 又没几个座位, 你让人怎么坐着吃?”   周秋萍哑口无言了。   她要怎么解释呢?她最初想做的就是餐饮行业啊。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标准化,然后做连锁。为此,她开了不下4种店, 只是一直没形成多大气候。   现在,看着小碗蒸菜, 她怎么不动心?   大概就是她一路走来太顺了, 所以才这么过不去吧。   余成突然间冒了句:“其实也未必非得在飞机上搞。航母的规划不是有餐厅吗?选择餐厅做就可以, 有足够的位置。”   这下就连朱莉都摇头了:“航母里的餐厅寸土寸金, 大家会抢疯了的。”   小碗蒸菜这种快餐,注定的利润不会太大。   余成又出主意:“那就在岸上做吧。既然是航母主题乐园,肯定要有很多餐饮店,不然大家吃什么?”   于是大家的话题又岔到了主题乐园的修建上。   国庆节就开张,时间太赶了,根本来不及盖房子,唯一能够集中精力做的就是修整航母。   但周秋萍已经有了想法:“可以搭那种工地上的棚子,让大家有个吃饭买东西的地方。”   说到底,她还是没放弃自己的小碗蒸菜。   余成笑了起来,帮她出主意:“你是可以先在大厦里做。像深圳的电子大厦和女人世界,做生意的人特别多。广东人又偏爱老火靓汤,从口味上来,蒸菜比较适合,应该符合大家的胃口。小碗蒸菜又快,不耽误大家做生意。”   现在东方电子大厦那边已经有了美食城,有淮扬菜馆,有粤菜,也有类似于自助的中式快餐,生意都不错。   在档口做生意的人经常一个电话过去,就订了午餐或者晚餐。   小碗蒸菜应该是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去的品种。   “还有东方大厦,楼下的商铺开始做生意,餐馆也要起来了。江南的口味,蒸菜都能接受。”   话虽然说的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不简单。作料要如何给,蒸菜要如何控制时间,都有大讲究。   好在她可以作弊,布达佩斯的功夫快餐已经将这些都研制总结出来了,她拿来主义便可。   是另一桩事,她没办法自己拿过来,那就是人。   任何奇思妙想或者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落到实处,终归要有人去干。   但眼下,周秋萍手上真没人手。   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儿,包括餐饮行业,每个人手上一摊事儿,各司其职,还在忙着不停地开分店,总不好把自己变成八爪章鱼,什么都抓。   开家店看着简单,人要招吧,人员要培训吗?店面要装修吧?任何事从二维变成三维,那都简单不了。   卢振军倒是撺掇她:“那你自个做呗,从找店面找人开始。”   他可不觉得她这会儿做这个是不务正业。正相反,他认为她现在太飘了,需要做个具体的事儿,踏实下来。   周秋萍倒是有自知之明,她晓得自己静不下心。   她可以规划大局,她也可以提要求,但落到每一桩具体琐碎的事情上,她做不到。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那就回到了最根本的问题,这活谁来接?   大家扒拉了一圈人,发现好像还真没趁手的。其他做餐饮的,也不是这个路数。   甚至高兴同志把王大军两口子都扒拉出来了,夫妻俩在江州开了几家面馆,自己还入了股呢。   虽然钱不多,每年也有万把块的分红。   只小碗菜应该是配饭吃的,加在面馆里好像不伦不类。   况且他们两口子在江州过得好好的,实在没理由跑到海城来从头开始。   周秋萍又被带跑了思路,追着问:“他们现在开了几家店了?”   “哎哟,能有几家?就两家店,他们两口子也忙不过来,这还是请了人的。”   周秋萍来劲了:“那就搞个基地+店铺模式呗。核心在基地,控制好面条和卤子,配给专业的煮面设备,然后店铺就可以加盟了,咱们香香鸡就不就这样吗?”   一开始香香鸡是直营模式,所有的合作公园都是他们自己找的,过去开店的也基本上都是农场职工家属。   后来随着海城的吃鸡大战越来越厉害,尤其是今年南巡谈话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定下心来想发财了,就有人主动找上门,询问可不可以卖香香鸡?   这个需要的店面小,而且操作起来简单,最关键的是它特别香。   炸鸡的香味和奶茶的香味交替出现,对于刚刚开始追求吃好90年代初海城人来说,谁也不觉得腻,只觉得很香,是一种享受。   况且一杯奶茶加上一纸袋子的炸鸡排加年糕套餐是5块钱,能够填饱肚子,又比肯德基华荣鸡它们便宜多了,所以很受欢迎。   还有人是专门冲着奶茶过来的,这种新出现的饮品又香又浓又甜,很对海城人的胃口,尤其是小姑娘,特别偏好。   周秋萍认为香香鸡的套餐特别实惠,重点就是奶茶。用的不是奶精,而是正经的牛奶。   从80年代中期开始,江南地区不少地方的牛奶养殖业就旺盛了,很多农场以及农民都在养奶牛。   但现在的牛奶收购价并不高,甚至可以说相当的低。   也正因为如此,香香鸡才能用正宗的牛奶做奶茶。   周秋萍也不清楚能坚持多久,也许到后面随着牛奶涨价,奶茶更加风靡,市场上有现成的奶精出现,大家都自然而然转向奶精冲泡模式,香香鸡也难以避免地随大流。   但现在,能先用着牛奶就先用着,好在是有利润的。一份套餐下来,刨除所有成本包括税收,大概是5毛到一块钱。   对生意好的店面来说,一个月进账万元不是问题。   所以说,别小看不起眼的小店,它的净利润惊人。   正因为这样,精明的海城生意人才会主动找上门求合作。高兴同志派人过去考察了店面,觉得没问题了,就收5000块的加盟费给人发货。   加盟费倒是其次,他们的重点项目是供应原材料,这是长长久久的生意。   周秋萍觉得这个模式可以复制到面条上。   面条是标准的快手菜,从下锅到捞起来时间短,配上现成的卤子,几分钟就能端上桌,满足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需求。   她盖棺定论:“标准化快餐绝对大有发展前景。”   卢振军听了半天,最后终于发话:“行了行了,我给你找几个人吧,你也别当赵括了。”   赵括是谁呀?纸上谈兵的祖宗,就听她叨叨了。   周秋萍露出了笑,特别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要是这个连锁店开起来,又方便了多少老百姓吃饭,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问题?这可是双赢的好事儿。”   她心满意足了,也就能回去洗澡刷牙上床睡觉。   可人还没躺上床,她就瞬间回过神来:“卢老师该不会是在这儿等着我吧?”   从头到尾把这事复盘一遍,她严重怀疑自己被套路了。   余成笑出了声:“管他是不是等着呢,你有想法,有人帮你执行,不是好事儿吗?你之前还跟我妈讨论怎么卖面条呢,现在不刚好派上用场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呢,要搞个什么全自动化的揉面机,然后是压面机,然后就是卤子如何调配之类的。   之所以后来这事儿没成,是因为在匈牙利,面条被认为是寒酸的食物,人家的传统是绝对不会拿面条出来待客。   国内倒没这讲究,毕竟家家户户能吃上白面,最多也就是10年的功夫。   周秋萍呵了一声,决定看在通往航母的道路上新开辟的公交路线的面子上,把这事给放下来。   她坐在桌边开始写详细的策划案,面条连锁店要怎么做,蒸菜的连锁店又有哪些步骤,一条条地全列出来。   指望人家执行你的命令,起码得让人家晓得你想干啥呀。   既然说到了毛素珍同志,周秋萍就顺带着关心了一下:“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你哥你嫂子他们还好吗?”   其实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爹回去以后有没有做妖?   余成原本还在笑呢,这会儿笑容淡了点,只避重就轻:“我哥我嫂子他们挺好的,小宁和小彤期末考的也不错。暑假他们出去旅游了。”   反正没提他爹。   周秋萍也没假大方,主动说什么让你哥一家人到海城来玩之类的话。   她倒不是小气,舍不得招待男友亲戚的开销,这都是小钱而已。   她是怕麻烦。   一来有工作的时候,不仅是她,阿妈也要东奔西跑,顾不上陪客人。   人家千里迢迢赶过来,动不动看不到主人的脸。以眼下的社会大环境,人家难免会觉得,你就忙到这份上了?你就是看不上我们,故意摆派头冷落我们而已。   二来她也害怕余成他爹跟过来呀,万一这老头再闹出点动静来。   老天爷啊,她可不想顺带着上这种新闻。她现在走的是苗红根正路线,一门心思的光伟正呢,实在经不起折腾。   不是她小看老余头。有的老人就跟小孩一样,为了求关注,为了展现老子就是你老子,你能把老子怎么样?他们可能折腾了。甚至以折腾子女,把子女折腾的奄奄一息来展现自己的能耐。   她亲爹重生她都懒得理睬。何况是男朋友这种提不上嘴的爹,她绝对不会冲上前当火山孝子。   好在余成心里也有数,坚决不开口提这茬。   自从他爹回国之后,他是给他爹打过几次电话。   可惜老头子根本没反省的意思,张口闭口就是抱怨他妈出国玩野了心,一点不守本分。再往下说,他又怨怼小儿媳妇当初故意把他们弄到国外,就是存心想搅散这个家。   还是大嫂听不下去,噼里啪啦把他怼了一顿。   小儿媳妇有坏心,给老余家装电话机,那她最好再坏一点。   这回大嫂是拿出气魄了,一点也不惯着老公公。   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不洗就直接馊的,她不在乎。   吃过饭锅碗不收拾,那就放着,上霉跑蟑螂,随他去。反正她不会洗。   家里厨房不能下脚,她就带着儿女天天吃食堂,隔三差五下馆子改善生活。   家里脏兮兮的有味道,没事儿,走,上外公外婆家住着去。她顿顿往娘家拎菜拎肉拎鸡蛋,让弟媳妇也一句话都没得说。   她亲生的爹妈她还没空伺候呢,她干嘛上赶着伺候别人的爹妈?   老头还想闹腾,去她单位说她这个儿媳妇不孝顺。   大嫂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丈夫去离婚。   余成的大哥实在吃不消了,冲老子吼了一顿,直接撕破了他的画皮。   不要脸老不羞,为什么被他妈赶回国?真当别人不知嘛。   反正父子俩闹得鸡飞狗跳,大哥一锁门不管了,趁着孩子放暑假,带着老婆孩子到市里旅游去了。   反正,就一地鸡毛呗。   余成都不愿意想这些事儿,实在太闹心了。   他招呼女友:“睡觉吧,你明天不还要看大盘嘛。”   周秋萍不触霉头,也不打算管人家的家务事,索性当做啥都不知道,直接点头应下:“那睡吧。”   现在股市真的有炒股的意思了,也就是股票它有涨有跌,不是一个涨其他都跟着涨不是一个涨,也不是一个跌,其他跟着跌的爹妈不认。   在这种情况下,周秋萍的金手指都不好使。   唯一还能保证的就是,之前认购的股票只要一上市,价格肯定往上猛涨,但后劲足不足,那就难说了。   差不多近40亿人民币的债务,她现在还没还清呢,全指望这些新股了,她不慎重才怪。   况且David也给她打电话了,询问她除了卢布之外,是否看空英镑?   前者他的观点跟周秋萍一样,觉得卢布很难维持住。而且他怀疑俄罗斯政府在恶意贬值卢布,来控制通货膨胀。   而后者,则不确定因素太多。   毕竟眼下的英镑汇率是跟德国马克挂钩的。即便经济状况不佳的英国无法通过加息来维持汇率,德国央行也有可能迫于政治压力做出妥协。   因为在1992年2月7日,欧洲各国领导人签署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此举是为给建立欧洲统一货币铺平道路。   德国正是这个设想的重要推动者。之前,因为东西德的统一,加剧了通货膨胀。德国为了打击通胀,央行选择加息,严重加剧了其他国家的压力,尤其是英国英镑和意大利里拉的疲软。   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搞不好会引起欧洲金融秩序混乱。   感觉吃亏的英国、意大利等国万一被惹毛了,拒绝继续推行统一货币政策那怎么办?   都说战争是政治的延伸,其实经济受政治影响更甚。即便号称自由经济市场的资本主义世界,那也有政治手腕在调控。   周秋萍询问David:“那你认为英镑兑美元升值的概率高不高?”   David如实回答:“我认为不高,现在英国的失业人口剧增,已经超过了10%,生产力低下,出口竞争力弱。如果再升值的话,国民经济可能会崩溃。正常情况下,它应该选择降息,但因为跟德国马克的捆绑,德国又在打击通胀,所以它束手束脚。现在就看德国会不会妥协了。”   周秋萍不是金融专业人士,被他说的也有些担忧,不得不继续追问:“如果我猜错了呢?”   “还有,英镑的流通性很强。” David和她解释,“它跟卢布不一样,可以随时平仓。即便亏损的话,那么这个额度我们预测大概是在0.5%左右。”   周秋萍在心里算了笔账,瞬间下定了决心:“OK,那就做,我会尽快筹措资金的。”   她需要大量的外汇。   她的确同情俄罗斯普通人民的遭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薅卢布的羊毛。   手上有钱才有话语权,才能够按照自己的设想做事。她不赞同丛林法,但在国际社会上,遵循的就是丛林法则。   现在的卢布才刚刚开始跌呢,再到后面一美元兑换1000卢布甚至三五千卢布都是正常现象。   中学历史课本上说民.国末期,大家要拎着一麻袋卢布去菜场上买小菜,以后的俄罗斯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   当初50 100的卢布被称之为大面额卢布,政府拒绝在它们市场上通行。   以后这种情况还会再度发生。不过原因已经变成了小面额卢布被拒收,大家只用千元万元面额的卢布,不然买卖双方都太麻烦。   毕竟坐个公交车,你都拿一捆捆的卢布去付账,售票员也来不及数啊。   她想继续从俄罗斯的银行贷款,就需要更多的外汇。   况且随着卢布进一步贬值,独联体国家大概会迅速抛弃卢布。或许她再想继续购买飞机轮船这些好东西,恐怕必须得上美元了。   所以无论如何,英镑的这个羊毛,她肯定得薅。   要实现这一步,她还得从股市挣钱。   热钱为什么富有魔力?就是因为投资利润高,收割速度快。   从7月份到8月份,她除了时不时去航母上看一回之外,都在忙着往外抛股票。   途中她还飞了两趟海南,就为了异地交易,防止深沪两市的股市被砸穿。   即便这样,海城股市还是维持在有的跌有的涨的状态,没有再一飞冲天。   5月份的调子定的实在太高了,市场也疲软。   倒是深圳股市一反常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海南近,更加受海南投资客青睐的缘故,反而涨得挺好。   搞得周秋萍都有点后悔自己抛的太早了。   但这后悔也没持续几天,待到了8月份,她人刚好在海南呢,带着中途休假一礼拜的小朋友们吹着海风喝椰子汁,陈自强就给她打电话,声音焦急:“你手上还有没有深圳的股票?有就赶紧抛吧,深圳这边出事了,大家都跑去市政府要说法,我感觉股市会扛不住。”   周秋萍下意识地转头问三个小朋友:“今天几号?”   小朋友们正玩得开心呢,还是卢小明回答了她问题:“10号啊,今天8月10号。”   周秋萍脑子嗡的一声,看来有些事情她还是改变不了,该发生的事始终会发生。 第477章 这体质也没谁了(捉虫)   这场混战早就显出了端倪。   8月7号, 《深圳商报》头版刊载《1992年新股认购抽签表公告》,明确写着,投资者到303个销售点排队购买抽签表, 就可以获得申购新股的权利。   这个时代的人真的很实诚, 或者说管理者根本没有意识到通过股票暴富对人们的吸引力。   公告明确地告诉大家,一张抽签表100块, 中签率是10%, 中签的表可以买1000股新股。   所以大家轻易就能测算出,投资1000块买10张抽签表,中签一张,买了1000股新股,转手起码能赚上万块。   放眼全国,你还能找到比它更赚钱的交易吗?合法合理没有风险, 连官倒都难以望其项背。   从公告发布之后, 自羊城到深圳火车票直接从30块暴涨到300, 深圳所有的酒店瞬间爆满。就连白云机场也忙得不可开交。1992年既没动车也没高铁,坐火车速度太慢, 大家宁可花大价钱坐飞机。   海城股票认购证造就的富翁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呢。既然错过了太阳, 这一回无论如何大家都不能错失繁星。   在这种巨大的诱惑下, 她周秋萍提醒深圳股市的管理者,你们一定要小心路内部腐败问题,那等于白提醒。   否则为什么反腐倡廉年年谈月月谈日日谈, 还是一堆贪官呢。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自强气急败坏:“肯定有问题, 500万张认购表, 303个网点, 我排队的这个地方卖出的总共都不到1000张, 没一个小时就结束,没问题才怪。这边买不到,那边100块钱一张的表已经造价300块500块往外卖了。”   周秋萍不关心这个,只询问对方:“我问是市里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   陈自强是躲在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街上已经彻底乱了。到处有人砸玻璃砸车,政府门口停的一辆车直接被掀翻了,有人要点火烧车。   还是懂的人赶紧阻止,害怕车子燃烧爆炸会伤及自己人。   否则估计街头会变成一片火海。   周秋萍当即立断:“麻烦你关注这件事,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我随时都能接电话。”   她把酒店房间的电话号码给了对方。   天色已经晚了,三个小朋友都好奇地看着她。   到后面卢小明还叹了口气,鼓起勇气道:“阿姨,你以后不要炒股了,好辛苦啊。”   周阿姨虽然没像他们班同学的妈妈一样,为了股价的涨和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闹着要跳楼,但也感觉好着急。   周秋萍笑着捏小朋友的脸蛋,真是又细又滑又好捏,估计再过两年就捏不上了,所以要趁着孩子小,多捏捏。   她摇头道:“挣钱哪有不辛苦的,这已经算最轻松的一种了。就是你爸,别看他每天的任务好像就是不停地打电话,同样辛苦的很。”   不管是东欧国家还是俄罗斯,现在的法制建设都处于摸索状态,无法可依,有法不依的情况太常见了。货物动不动就被扣在海关,警察动不动就上门找事,哪一桩不得不费心费力去摆平?今天说可以的事,明天说不行就不行了。你投资砸进去的成本,人家不管,你还不是得去疏通关系。   现在已经算最好挣钱的时代了,照样如此。   卢小明很想说挣这么多钱干什么,他感觉他爸好像也不怎么花钱。但再想想,他爸不是为自己挣钱,好像又说的过去了。   周秋萍心神不宁,实在没心思敷衍小朋友们,就打发他们回房间玩去。   至于她自己,则要守着电话机。   到了子夜时分,陈自强终于又打电话回来,这回倒是如释重负了:“还好,市里说明天再发500万份申请表,大家已经散开了,应该没事了。”   这一天当真惊心动魄,他魂都要吓飞了。   本来指望发点小财呢,排了一夜队,大姐没丢了他的老命。   周秋萍赶紧跟他道谢,让他赶紧回去休息,别到时候直接倒在路上了。   陈自强却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开什么玩笑?没听到吗?明天还要发500万份申请表,怎么能错过?”   他现在当然回去排队了。   鉴于这位老兄说从8号晚上一直排队到现在始终没合眼,可见金钱的魔力究竟有多大?完全是人为财死的节奏。   周秋萍同样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人,实在没立场说对方,只能呵呵挂电话。   但这一夜她也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海口证券交易中心,开始加大往外抛股票的步伐。   不知道她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因为8月10号的事,今天上午深交所休市半天。   到了下午,深市只有几个证券交易网点开门,股指直接下跌16个点,但交易量并不多。   恐慌情绪从深市蔓延到了沪市,除了刚刚发行的新股之外,已经上市的老股票没有不下跌的。   待到了8月13号,沪市已经恐慌到崩溃,沪指跌到了500点。   周秋萍缓缓地吁出一口气,她已经把手上今年抽签中的发行上市的新股全都抛了出去。这过程中免不了有损失,但前后加全部加在一起,刨除欠的债务之外,她手上还能调出大约8亿的资金。   当然,是人民币。   俄罗斯银行的贷款不急着还,她已经打定主意让这笔债务随着卢布暴跌而直接蒸发掉。   所以这笔从金融市场套出的钱,最终还是要流向金融市场,这一次,她的目标指向了英镑。   用人民币直接做空英镑肯定不现实。在美元之前,比方说三十年代,英镑是更加受世界认同的外汇。到目前为止,它的流通性也很强。   拿人民币换卢布的策略在此行不通。周秋萍也不好意思继续问曹敏莉换钱。   好在她找的理财顾问是香港从业者,而此时此刻,香港尚未回归,还属于英国管辖。而南巡谈话坚定了香港投资者的信心,尚未移民以及分散资产两手准备的港商大批赴内地投资,人民币在他们的事业版图中,很重要。   这就给了David操作的空间。   甭管他是如何使用金融手段的,到了8月15号周秋萍带着三个好不容易捂白又叫太阳晒黑的小朋友上飞机的时候,David开始准备着手做空英镑。   英镑距离海南人民太远,大家更关心的是股票。   坐车的时候,司机一路都在骂深圳。狗日的,就是被他们这帮贪官蛀虫害的,股票跌了啊。才几天功夫,他几个月白干了。   周秋萍戴着墨镜,特别认真地附和他:“没错,腐败不倒,经济不好。”   由于她太过于真情实感,搞得司机骂得愈发起劲,三位小朋友的耳朵都被捂红了。最终骂过瘾了司机大手一挥,慷慨地表态给他们抹去五块钱的零头。   眼睛始终瞪得提溜圆的星星瞬间就开心,激动地强调:“冰淇淋!”   嘿!她听懂了,她忍住没批评骂人的司机叔叔,所以叔叔给钱了。   青青认真地看着妈妈,小小的脑袋,大大地疑惑:“妈妈,挣钱这么难啊?下次我们挣钱吧,你别挨骂了。”   她跟妹妹还有哥哥拍广告就有钱拿,不用挨这么长时间的骂。   周秋萍哈哈大笑,摸小姑娘的脑袋:“哎哟,我们家姑娘长大了啊。”   卢小明则再一次老干部上身,语重心长地提醒周阿姨:“你还是别炒股了。”   他在学校的好哥儿们的妈妈现在都要哭死了。用股票术语来说,就是她高位接盘了电真空、豫园这些老股票,然后就悲催地被套牢了。   本来之前就是一直熊着,似乎有翻盘的机会。结果这几天股市直接完蛋了。他妈想不开,已经天天闹自杀。   吓得他哥们原先也想到海南吃椰子的,全家人愣是谁都不敢动,生怕他妈一来海南就跳海。   卢小明盖棺定论:“股票太可怕了,一下子风一下子雨的。”   周秋萍咯咯直乐:“你忘了你还买了好多股票呢,不然你每年的分红从哪儿来?”   当初经她的手,卢小明同学在股票第一波大牛市里挣的钱全都转去买了曹氏的股票。细水长流着,每回他到手的股票可不少。   还有青青和星星两位小朋友以及高兴同志,在豫园高位抛出后挣的钱,她也给算到香香鸡的投资里去了,后面同样吃分红。   卢小明认真地强调:“这不是炒股,是长期投资,这样才能稳定。”   周秋萍好笑:“好好好,阿姨现在股票都卖完了。”   她对股市知之甚少,金手指差不多用到极致了。后面她在金融方面的投资长线放在卢布,短线那就是眼下的英镑了。其余的,当然专注实业。航母IP要开发,商业大厦也要   大人孩子说话的功夫,大家已经走进机场。   刚好一行穿白衬衫的人出来,瞧着文质彬彬的,感觉像技术型的政府官员。   周秋萍回头瞅了眼,没怎么在意。   1988年海南建省之后,社会上就流行“十万人才下海南”之说,人人把海南当成十年前的深圳,希望再复制一个暴富神话。   今年实际上的大boss又发表谈话,好些年轻的国家干部都选择停薪留职下海。他们有人脉没资金,海南地产热,从政界转行的人消息灵通,所以赶紧跑来挖第一桶金了。   所以九十年代的个体户和八十年代的又不同。   周秋萍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自然也就没听到这几人的闲聊。   “松雷大厦眼下在谁手上?多少钱啊?”   “涪海租赁公司,7月15日海南华蜀加价125万元转的。这个海南华蜀7月14号才从兴业租赁公司拿的。”   旁边人咋舌:“一天就赚一百多万?”   回话的人笑道:“没什么,在华蜀之前是兴业租赁公司,拿到手之后4天加价175万块。”   一笔笔账都叫人心惊肉跳,偏偏这大厦还没影子呢,就是楼花而已。   而且这些购房款彼此间都没结清,大家都是以分期付款的方式给前一任炒付钱。但凡接手的人扛不住了,逾期支付,那就形成连环债。   对于前两年备受三角债折磨甚至很多单位迄今未能走出来的中国企业来说,多角连环债实在太过可怕了。   偏偏海南不止一个松雷大厦   最早发话的白衬衫眼镜男像是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至于他们是去调研海南房地产还是去分一杯羹,这些都跟现在的周秋萍无关。   老母亲带着三只崽子飞回海城,一进家门,嘿,居然瞧见熟人了。   “嫂子,大军哥,你俩来了啊。”   黄秀琴和王大军正坐在沙发上跟高兴同志说话,瞧见周秋萍,两口子都不敢认。   倒不是说这几天她晒黑了,而是这人实在太时髦了,比在江州住那个两层楼的将军小别墅时还时髦。而且这时髦还不是涂脂抹粉的那种女明星的时髦,就,就怎么说呢,浑身上下瞧着都不一样。   这两口子文化水平都不高,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瞪着眼睛瞧半天,才冒出句:“秋萍,你可真够气派的。”   周秋萍笑着摆手:“晒成酱油了,当然唬人。”   她招呼三个孩子,“来,这是伯伯和大伯娘。”   黄秀琴下意识地想夸孩子:“真是又……”   她本来想说又白又胖的。这个时代,夸人白胖是绝对的赞美词,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   但是这个白说不出口啊,三个娃的脸比他们家的丫头都黑。   周秋萍笑道:“都晒成黑炭了,天天在外面跑,也不怕晒。”   三个小家伙喊完人就拖着行李跑回房间分礼物了,他们带了好多好东西呢。有海螺有贝壳,还有好喝的椰子。   周秋萍则笑着坐到了阿妈身边,陪客人说话。   高兴同志把人请过来是为了开面条连锁店的事儿。   前两天卢振军找了人过来接手小碗蒸菜,大家谈的挺好的,没啥问题,拿功夫快餐当底子进行模式运营就好,最多再开发几个适合本地人口味的菜,比方说红烧肉之类的。   就连集中供应车间,也能在鸡块深加工的车间基础上扩建。   那边本来就挨着农场,原材料供应以及招工都便宜。   但面条要做就得重头开始,甚至连机器都得重新设计。它要完全模拟压面、擀面、切面的操作流程,才能制作出足以下锅的面条。   除此之外,汤和卤又决定了一碗面的味、色、形,这些标准都得制定明白了。   所以这事无论如何都得大师傅出场,把标准化给制定出来。   王大军有些犯难:“这开厂我跟秀琴都没搞过,不会开啊。”   周秋萍摆手:“工厂我们可以另外找人做,它和餐馆是分开的。现在第一步需要你和嫂子做的就是明确卤料。”   王大军一听她说不用管工厂,他浑身骨头都轻松下来,忙不迭地表示:“这个简单,面条啊,其实啥卤料都行,都能做的好吃。主要是吃个新鲜。”   周秋萍却拒绝了:“不行,首先,这个卤料不能有时令限制,必须得一年四季都有。其次,这个卤料必须具有普遍性,不能是某地特产,其他地方没办法生产。不然我们生产车间就做不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国各地供货了。”   王大军吓了一跳,咋还全国各地了?开遍海城哪怕是江州就足够他心惊肉跳了。   周秋萍微微笑:“加盟商可以从全国各地而来。我们的利润主要来源不是加盟费而是半成品供应。这是我们的核心技术,不能被人抢走的技术。所以请你和嫂嫂过来就说这个。以后面条店可以统一模式管理,不需要你们费心。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搞核心研发,要做一碗可以无限复制的面。”   她吃过夫妻俩的面条,有一说一,好吃的确好吃,但服务态度跟店面管理什么的,就是一般水平,当真不咋样。   尤其黄秀琴,真的很节约,客人多要一碗面汤她都忍不住翻白眼,生怕叫人占了半点便宜。   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所以,管不了工厂的夫妻俩就发挥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搞面条研发吧。后面不管是工厂生产还是店面经营,都能找其他人去做。   流水线操作,关键在如何制定标准流程,而不是操作。任何一个毫无基础的人,经过简单培训后,都能上流水线干活。   看两口子还在眨巴眼睛,周秋萍适时抛出了饵料:“这个连锁面的生意我想跟哥哥嫂嫂合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哥哥嫂嫂拿固定工资,要多少,你们可以提个价。另一种也是我个人比较倾向的,那就是分红。咱们三七开如何,你们以技术和现有的门店入股,占三成。后续装修、厂房以及设备投资,都由我这边负责。需要的工人和管理者,也由我这边来。”   黄秀琴赶紧摆手:“不行不行,那不是占你便宜吗?”   他们两口子啥钱都不投,直接吃人家三分红利?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   周秋萍强调:“你们出了技术呀,核心技术很重要。”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它是企业的灵魂,整个连锁店都是围绕它展开的。   但与此同时,单把它拎出来也不能决定事。没有配套的生产流程和加盟店管理模式,它也只能维持最多一家店的规模。而且还未必能维持好。因为即便是同一个厨师做的饭,随着他的心情身体状况的不同,端上桌的水平也会大相径庭。   王大军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做个面条有啥呀?街上谁不会做面?不行,咱不能占这个便宜。咱们也掏钱。”   两口子对了个眼色,黄秀琴咬咬牙发了话:“10万块,我们掏10万块出来。”   这三年功夫,他们卖面条虽然辛苦,但也的确赚了钱,拿10万块还是能过下去的。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拒绝:“你们那两家面馆就是门店啊。”   结果黄秀琴又认真地强调:“那也是你们投了大头。”   她要不说,周秋萍还真记不得了。这都过了多长时间的事,再说当初投的本钱,早就收回来了。   当初自己出事,他们可以说竭尽所能了。   黄秀琴却压着周秋萍:“一码归一码,我们不掏钱肯定不敢吃红利。”   这时代就这样,技术是不值钱的。值钱的市场主要是设备是店面,后者必须得掏真金白银去买。   拥有技术的人也不觉得自己厉害啊。面条算什么?90年代初又不流行什么面条仙人。正儿八经的大师傅,大饭店里掌勺的,手上有硬功夫的,一个月能开到3000块钱的工资就足够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了。   黄秀琴强调:“再说你也讲了,这做面条的机器要花钱,调配卤料还不晓得要浪费多少原料,花钱的地方多了。我们就是有你讲的那个技术,也要花大价钱把它给弄出来。不掏本金,这个红息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其实她已经觉得自家占大便宜了。   周秋萍放话说先投50万下去做,他们家才出10万块呢,上哪儿占30%去?只不过自家多大的碗盛多少饭,她总不能让人减少投资吧。   至于占三成,她又不是头一天做生意,当然有数。这事儿秋萍就是投资,人肯定没空到位。到时候,还是得他们两口子下力气。   这是正儿八经的劳务费,自己不心虚。   周秋萍看他俩态度坚决,也就不勉强:“那好吧,我请律师过来,我们拟个合同把字签了,这就定下来了。”   黄秀琴吓了一大跳。   芝麻大点的小事,咋还搞个律师呀?   1992年内地老百姓对律师的了解,基本上来自于电视剧,而且还是外面的电视剧。比方说那个香港的《壹号皇庭》,那都是要上法庭的大案子才有律师。   他们又不打官司,干嘛要律师。   周秋萍哭笑不得:“合同它属于法律文书,律师看过了,大家都没问题,签了才算数。”   其实她订的协议只有三条:第一条明确双方占股。第二条强调如果王大军和黄秀琴转让股权的话,除非她周秋萍明确表示不要,否则必须得转让给她。第三条就是保密原则,排他性,这个面条的核心技术他们不得对外转让泄露,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   房门打开了,青青和星星一人捧着只椰子跑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塞给王大军和黄秀琴:“大伯(娘),喝椰子好喝。”   然后她们就嘻嘻哈哈地又跑回去了。   但两口子还是头回正儿八经看到真的椰子。别看叶子似乎挺好贮存的,好像也方便运输。在1992年大陆的物流可以说相当落后,很多几十年后大街上到处可见的水果,这个时候是绝对的稀罕物。   他俩就不知道该怎么喝椰子。   还是周秋萍帮他们插了吸管,让他们直接吸着喝,又开口道:“你们打算在海城做还是江州做?”   两边都有加工厂,可以考虑进一步改造成供应车间。加工厂的背后都有农场,原材料供应不成问题。   如何选择?得看他们自己。   王大军和黄秀琴都犯难了。所谓人往高处走,既然都已经离开家乡,那自然向往更大更繁华的城市。不管是对自己将来的发展,还是为了孩子的前途,都好。   但就好像那个什么长安大不易居,想在海城落脚也很麻烦呢。   就说住哪儿吧,买个房子哪有那么简单。像这个房子,真是好,地段好,又有24小时热水供应,就跟住在大旅馆一样。   可你一个普通老百姓,就算攒下钱了,上哪儿买?人家是外汇房,得拿外汇买的。   周秋萍笑了笑:“这个其实无所谓,到时候我们就是合资企业,可以用公司的名义购买,作为职工宿舍。至于租金,公司给员工便宜算。包括你们孩子上学的问题,我来找人打个招呼,插班应该没事。至于后面升学,先走一步看一步,后面政策应该会松动。到时候想想办法弄个户口。”   她如此轻描淡写,吓得王大军和黄秀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可是海城的户口,到了她嘴里怎么跟大白菜似的?   两口子还得回去商量,毕竟这不是小事。   周秋萍点头,不勉强。就算他们先在江州做,也完全OK。后面海城再建一个生产基地,同样没问题。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尽快做决定,我后续好配合。”   旗舰店选址,门店装修,这些都需要时间。定制做面条的机器,全套设备,也需要时间。   改革的春风越吹越烈,就跟8月天的太阳一样火辣辣,不赶紧的话,人家秋天就到了收获的季节。你慢一拍,要比别人慢很多步的。   事情谈好,合同签完,王大军和黄秀琴甚至来不及在海城逛逛。   店里离不开人,孩子也要有人管。   周秋萍送他们出去的时候,主动邀请:“下次把孩子带过来吧,我弄了艘大船,到时候带孩子上船玩,咱们出海。”   王大军和黄秀琴都吓到了,后者眨巴眼睛,半晌才问她:“秋萍,问你个事儿,是不是还买飞机了?”   周秋萍点头,大方承认:“是啊,不过不在我手上,我已经租给航空公司了。”   可怜的两口子差点没晕过去。天啦!又是飞机又是大轮船,她怎么还想着继续卖面呢?   这正儿八经的有钱人的脑袋瓜子,跟旁人的确不一样。   两口子被这消息轰得头昏眼花,要不是周秋萍派车送他们去车站,他们自己坐公交车的话,估计会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们看着自己手上的椰子,感觉要走向一个新世界了。   晚上余成听说这事儿,也相当惊讶:“你怎么有时间亲自管了?”   之前秋萍就说没空,所以才想当甩手掌柜的。   周秋萍重重地叹了口气,十分无奈:“我有什么办法呢?股票又跌了。”   余成先是拼命绷着脸,然后憋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下来了。   虽然很对不住诸多被框住的股民,但他必须得说一句:“下回,你还是别玩股票了。”   她这一抛股票就会迎来大熊市的体质,实在是跑不掉了。   很容易招人恨的。 第478章 规划集团   周秋萍狠狠捶了顿男友, 挺好的一小伙子,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好在他的嘴发挥了作用,伺候了她一夜, 可算把她的毛给撸顺了, 起码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神清气爽。   周秋萍真老实了,她甚至不敢看一眼股票行情。   这倒也给了她时间静下心来把手下大将召集起来, 给大家开会, 正式把班子建立起来。   没错,是正式建立。   之前大家虽然手上都拿着活,但说实在的,结构很松散,属于有事就干的状态。什么账目业务之类的,严格扒拉扒拉, 肯定一堆问题。   你要问为什么这种情况下, 这些店这些公司还能大把大把挣钱?理由也简单的要命。   一个是市场空白, 重生者的优势让她总能卡准市场需要什么,然后对症下药。竞争小, 自然挣钱多。   另一个就是因为大哥不说二哥, 别看她手上业务一堆, 看着乱七八糟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就她现在的管理水平,放在大陆的企业里, 完全可以被一堆人追在后面学习了。   别不信,大名鼎鼎的傻子瓜子, 他的创始人连个账本都没有, 被以经济问题抓的时候还委屈:没账本咋的啦?他自己心里有账就行。   还有军工企业转行做成房地产界Top级别的保利, 他们家掌门人一直到千禧年前后被拉去上培训课, 才明白现代化企业究竟是咋回事。   这也没耽误人家挣钱啊。   但时代在发展,周秋萍也不能靠着之前的三板斧行走天下。她得跟着时代发展。   所以,她先把自己的高管团队拉去机场,让人看看飞机。   “目前集团名下有6架飞机,都租出去了。”   这些飞机有的是全款买的,有的是靠的贷款。她庆幸得亏在卢布暴跌之前拿到了贷款,把飞机立刻开回来了。   否则如果晚一步,吃了大亏的飞机厂搞不好就会把货给扣下来。   在场的人都知道周秋萍买飞机的事,但头回真正看到她买的飞机,瞬间有种昨晚看了电视剧今天就突然间变成了电视里人的感觉。   周秋萍还觉得不够。   可惜商船都已经出去了,不能拿出来摆阵势,她只好再把大家拉去海边。   结果没等大家看航母,海巡艇才刚开出来呢,在场的大姑娘小伙子集体尖叫了。   妈呀,妥妥的TVB剧啊,豪门阔少的那种。   吴康好歹在深圳混过几年,在大家当中算见多识广的那种,勉强绷住了。   姑娘们根本吃不消,一个个看周秋萍的眼睛都亮着星星。   那绝对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瞧得杜仲还有李立军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得亏老板是个女的,否则这些小姑娘还不得争得打起架来。   周秋萍都感觉自己要扛不住了,赶紧招呼她的业务精英们上船再说:“那个别误会,是海巡艇,公家的船,集团的船在前面呢。”   大家还没来得及失望,海巡艇就迎着海风开出去,然后不多时,大船就撞进了他们的视网膜了。   老天爷呀,的确够大,是一艘巨轮。   要怎么形容呢?飞机这玩意儿的确可能更贵,但是巨轮给人带来的震撼感更强。这就是体积的力量。   海巡艇沿着巨轮转了一圈,把大家看的眼睛珠子都感觉不够用。   最后周秋萍才开口提点:“这是一艘没完工的航母,我从乌克兰给拖回来的,准备改造成航母主题乐园。”   大家又齐齐倒吸凉气。   周秋萍领着人往航母上走。   经过这些天的整修,航母已经越来越有样子了,就连那些退役的飞机,也叫卢振军东扒拉两架西扒拉两架,凑得七七八八,正在重新上漆。往甲板上一摆,哇塞,那气势真的是杠杠的。   这回甭说大姑娘小伙子们,就是上了年纪的大哥大嫂们个个眼睛珠子都直了,活像能蹦出来跳舞。   覃经理正在甲板上和工人沟通,看到周秋萍也就点点头,继续忙碌自己的事。   周秋萍倒是拍了拍手,招呼已经看傻眼的业务精英们:“今天我把大家带过来,一个是为了让大家了解集团的情况。以后需要用到这些资源的时候,不至于抓瞎,挖空心思从外面找,咱们自己就有的用。另一个就是想告诉大家,咱们不缺,人家有的我们有,人家没有的我们也有。”   人免不了慕强心理,都愿意往大单位大企业跑,觉得单位实力雄厚,自己的未来也有奔头。   现在,她就是要告诉大家,东方集团财大气粗,背景深厚,是家很有前景的单位。只要好好做,将来一定前途光明。   现在已经是1992年的夏天,各路下海的神仙越来越多,有背景,有门路,有资源的不计其数,各种金光闪闪。   保不齐就晃花了人的眼。   她这里并不是缺了谁就运转不下去。可但凡带队伍的,哪有不希望队伍稳定的道理呢。   你手下的兵,隔三差五就走人,即便能找到人交接,那也需要时间适应,太耽误事了。   周秋萍眼睛睃巡一圈,正色道:“咱们东方集团才刚刚开始,分公司要开遍全国,分店也要开遍全国,乃至走出华夏,迈向世界。所以诸位,今后就拜托你们了。”   说着她朝大家鞠了一躬。   搞得欧小飞他们不知所措,赶紧也鞠躬回礼。   周秋萍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呢,我是想着等到东方大厦盖好了,装修好了,总部搬过去了,我在请大家过来,咱们好好开个大会。但没办法,大厦的商铺是给装修出来了,对外招租,但是上面的写字楼还得花时间弄出样子来,现在当不了办公室。今天我就在这儿给大家说说。咱们集团的模式是怎样的?小总部大业务,集团总部尽量简单化,主要还是靠大家做业务。”   她上辈子就是摆小摊干个体户,最后开饭店的,也没进大集团工作过。   但开饭店人,接触的人三教九流,什么来路的都有。   碰多了,她也就知道一些门道。   单位越大,养的闲人就越多,一个人干活恨不得三个人管,管的人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做的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   时间久了,单位虚耗人工,而且因为一层套一层,繁冗的像一台巨型机器,效率低下。而那些不知道自己干的活究竟有啥意义的职工,也浪费了时间,根本没进步。   相看两相厌呗。   那还不如简化流程,别自己头上没婆婆,先给员工叠了一堆婆婆。私营企业比起庞大的国企优势就在于灵活,这点千万不能丧失。要是反过来,本来目的是挣钱的企业,搞得跟机关一样,那才叫崩溃呢。   周秋萍提了集团的规划,总部人不会多,主要就是个汇总的功能,各家公司就是一支队伍,平常大家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后续招兵买马,开疆拓土,具体我不会干涉,但我会关注。要是招来的人干不了事儿,反而到处捅篓子,说明的是什么?说明是将的眼光不行,那我就得管了。要是开疆拓土不挣钱,反而不停地虚耗,那我也不能干看着。当然,必要的前期投入是肯定要有的,大家自己把握。”   她笑道,“在咱们这个地盘做生意,有种说法叫一手找市场,一手找市长。但那是国企的说法,放在咱们学校,那就是在市场经济里过日子,眼睛也要盯着政策。如果不关心的话,政策一旦调整,前期投入就要打水漂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实事求是,脚踏实地。反对本本主义反对经验主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叨叨了一通,又给大家发胡萝卜,“不用紧张,大家现在干的就不错,就是在管理上要细化。集团会有审计部门,不定期抽查审计,该清楚的东西还是清楚的。不然到时候各位高管发分红,都不知道该怎么计算。这个红息,是职务红息,也就是大家在位子上干一天,就有公司分红。但如果不干了,那就没了。”   她还要继续往下说,什么叫做实事求是。不是照着漂亮话做事,而是踏踏实实做了事之后,宣传部门再想办法提炼出如何说漂亮话。   旁边响起了一声吆喝,周秋萍转过头看,负责施工现场的人正朝着岸上喊。   岸上站着个灰头发的外国人,捧着相机举起手来,似乎在强调自己的无辜。   施工人员已经跑上去问,他是谁?跑到这里来干啥?举着个相机想拍什么?   对方态度倒是挺好,主动介绍,他是美国有线电视台的记者,来海城是为了采访股市动态。听说这里有一艘大船,所以过来想看看,不知道他可否登船采访?   周秋萍笑着上了岸,大方表态欢迎采访,还特积极地跟人家说明:“这不是普通的船,这是一艘航母,我从乌克兰弄来的,我们要把它打造成航母主题乐园。10月1号就接待游客,到时候您要是有空的话,能过来采访报道,我们非常欢迎。”   记者问她啥她就答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要买航母?舍不得呗,不忍心让大船真变成废铜烂铁。况且它有投资价值。   你买航母干嘛?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打造航母主题乐园呢啊。这艘航母你脚下站着的土地以及周边,都会进行开发。   记者问了半天,最后又提出要求,希望能够去航母上看一看,瞧瞧主题乐园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惜先前特别大方的周秋萍,这回却摇头拒绝了:“不行,现在它是施工现场,时刻存在危险。很抱歉,现在它还不方便接待访客。”   老外记者强调他可以戴安全帽,可以做好自我防护措施。   然而周秋萍还是坚决地摇头,甚至不惜举例子:“盛装打扮过后的美女欢迎欣赏,但这个变美的过程就不要直播了,会破坏大家的期待和想象。还请您耐心等待,等到10月1号,我们的航母就会隆重登场。这也是我们东方集团全体员工送给广大市民,送给我们伟大祖国生日的礼物。”   记者磨了半天还是没有下文,只举着相机不愿意离开。   周秋萍又不能限制人家人身自由,再说她压根就没想过要限制。她朝人家礼貌地点点头,就又重新上了航母。   船上的施工人员倒是挺紧张,询问她的意思,要不要阻止这个外国人拍照?   周秋萍完全无所谓:“随便,他不上来就行,不然磕着碰着哪儿出事了,不说咱们得赔钱,那也够晦气。”   她还指望这航母好好挣钱呢,可不敢叫它变成凶器。   岸上的记者还在喊着,但没关系,隔着远海风又那么大,他的声音早就被吹去了天涯海角,周秋萍完全可以当做听不见。   她还有心思跟大家叨叨呢:“现在咱们国家搞改革开放,做生意。大家看到外国公司,免不了会觉得咱们好落后,想跟人家学。但这个学的过程,咱们得有自己的筋骨在。人家外国人进来做生意还讲究个入乡随俗,我们拿人家的东西用,也要自己消化。社会主义,咱们是跟苏联学的,那如果我们不走中国特色,那也跟着嗝屁了。再往前说,马.列主义到了中国也要有我们自己的解读,农村包围城市。不然按照苏联的套路来,咱们是不是得先发展成资本主义社会,然后再走社会主义?那折腾的功夫,这事儿就黄了。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脚踏实地,再好的东西,不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白搭,用起来你就浑身膈应。”   岸上的人喊的都没动静了,也不耽误周秋萍继续给自己的高管们洗脑。   干活吧,踏踏实实地干活,生意人就干生意人的事,别把自己整成思想家政治家,那不在咱们的业务范围之内。   真要有想法的话,自己可以写出来,积攒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出书呢。   岸上的记者还在叫着呢,叫的覃经理都忍不住过来问,要不要干脆把他放下来得了?让他小心点就好。   记者采访的地方多了去,别说工地了,塌陷的煤矿人家不也下过吗?还有战场,战地记者同样往上冲。   周秋萍摇头:“没必要,不过你可以接受采访,包括乌克兰的工程师和工人都可以接受采访。他们为什么愿意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帮忙?很简单,我付钱了呀!这时候航母我花了2,000万美金,还不包括他们过来干活的费用。我还跟造船厂订了船,像我这种大客户,当然要好好维护了。”   说到这事,覃经理倒是想了起来:“是不是该有个专门的部门来管飞机和轮船?虽然现在他们租赁出去了,但后面跟租的公司肯定还要打交道。租期满了,还要提前寻找新的租客,不然空着就是白糟蹋钱。”   对于这种大型交通工具来讲,空档期可不仅仅意味着没有租金收入,最重要的是日常保养是一笔大开销。   周秋萍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的确得有个部门搞这事儿。你来推荐,咱们新成立个部门,直接对我负责。”   乌克兰有个工程师在旁边听着,脱口而出:“你打算订几艘船?”   周秋萍惊讶:“你会说中国话呀?”   “会一点点。”   来的时候还不会,听多了自然就会一点了。   周秋萍想捂胸口了,这都是什么人类?太可怕了,学语言咋这么快?想她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英语,到今天还是散装。   周秋萍想了想:“我意向下了一艘船的订单,但还没具体开始谈。”   重点是她现在钱不凑手,她还打算薅英镑的羊毛呢。   不过她还是承诺:“后面我会继续订船的,以后有订单,优先考虑你家。”   工程师走开干活去了,覃经理也去旁边打电话。   朱莉询问老板:“那人还在岸上,咱们怎么走啊?”   周秋萍不假思索:“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呗,坐海巡艇走。”   她回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走,咱们去营业厅看看吧。”   朱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营业厅,顿时佩服自家老板心理素质强大。一般人天天挨着就发现股市跌了,那肯定要吃不消的。   现在股市到了什么程度?夏天花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了认购证的人都后悔了,8月10号第4次抽签,中的人本来可以去缴纳股金拿原始股,现在大家都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周秋萍强调:“我还没打算卖呢,我就是看看而已。”   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她眼睛就亮了,因为新股涨了呀。   6月3号第2次抽签结果里,第一铅笔和大众出租都在列,8月14号它们上市了。果然新有新的好处,升值空间没被透支,现在居然还往上涨,第一铅笔已经每股195块。   可以呀,之前是142块,两个交易日涨了26%,按照眼下的行情,相当不错了。   周秋萍和朱莉对视一眼,后者都不用老板吩咐,赶紧准备回家。   干啥?拿股东证去呗,趁着高价赶紧卖。   这花钱的地方多了去,想钱生钱,第一步就得本金够足。   没等两人转身,后面就有人打招呼:“哟,周老板,真是有缘啊,在这儿都能碰上你。”   周秋萍一转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居然是那位赵老板。   这人眼睛可真够尖的,自己戴着遮阳帽,又戴了墨镜,居然还叫他认出来了。   周秋萍点点头,颇为惊讶:“您怎么跑海城来了?准备在这边做生意?”   这家伙不是职业贩人的吗?现在知道当洋倒爷挣钱的人越来越多了。不然下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也不会有歌唱:中国的倒爷震东欧。   按道理来说,他现在生意很好啊,不送人去东欧,把人弄到俄罗斯也不错。   赵老板摇摇头,悻悻道:“甭提了,本来我想带着他们出国前小发一笔。哪晓得深圳那么黑,申请表没买两张,我的妈呀,人都要被折磨死了。我到海城来碰碰运气。”   周秋萍在心里呵呵,啥带人发财呀,估计他是免费使用那些想要出国的人,帮他排队买申请表,好趁机发财。   靠这一招积累原始财富的人太多了,她只能笑呵呵:“那您可发财了,像您这样的,就是财神爷,怎么都能把人用到最大,人家还对你感恩戴德。”   赵老板掩饰不住的小得意:“哪里哪里,那是因为我知道人的价值,我把人当人看。”   周秋萍在心中腹诽,你是把人当工具人吧,挣钱的工具。   她和对方打过招呼,就掉头走了。   不趁着新股的价格在涨,她赶紧出手股票,后面什么时候才能涨起来啊?   现在柜台交易时间只持续到下午3点半。今天是来不及了,周秋萍只能第2天行动。   好在她动手够快,19号和20号两天连着往外抛,第一铅笔的最高成交价还达到了230,但是到第3天就完蛋了,新股都撑不住,哗哗往下跌。   周秋萍那点小野心瞬间就熄灭了,再一次放弃了关注股市。   她决定了,以后啥都不看,就一心盯着卢布和英镑 第479章 拍卖飞机命名权   好在总有事情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   集团要建起来, 招人是少不了的吧?光是这件事,就足够牵扯她所有的精力。   一个集团总部再小,该有的部门必须得有, 否则压根运转不下去。   光是面试, 就直接把周秋萍给忙成了陀螺,倒是可以让她假装听不到股市的凄惨。   好在一片凄风苦雨中, 海城老百姓迎来了新的乐子, 航母上的飞机拍卖冠名权了。   先本地电视台新闻播放这条讯息时,大家还怀疑自己看错了。航母!飞机!娘哎,这是在玩什么?   就在这条一闪而过的简讯播放完毕后,铺天盖地的广告就来了。真是航母,报纸上的一整版的大幅照片,多鲜艳多闪亮啊。   硕大的甲板, 70架飞机, 虚席以待。10万元起步拍卖三年命名权。   众人继续揉眼睛, 怀疑自己看到了一个零。   10万块!就在飞机上涂几个字?疯了吧,当人是冤大头哩。不晓得他们海城人最精明, 过日子顶顶会精打细算吗?   航母又怎么了, 航母……航母在哪儿啊?吓!就在浦东的海口放着啊。啊哟哟, 过去看一眼噻,反正看一眼也不收钱。   于是刚刚开通的公交车瞬间派上了用场,每天都有一堆男女老少特地颠上两个小时特地跑去海边远远地看一眼航母。   真远看, 拉着绳子呢,还有穿军装的海军站成一排拦住人, 不许大家靠近。   小商小贩们最精明, 趁机兜售望远镜——不卖, 只出租, 三块钱一小时,五块钱两小时,你爱看不看,简直可以去抢.银行了。   还有人推着车子来回叫卖汽水、酸梅汤和绿豆汤,五毛钱一碗,同样堪比抢银行。   比起他们,卖水果的实在多了,切开的一块瓜才三毛,洗干净的梨子五毛钱一个,愣是被同行衬托出了何为良心二字。   但谁让物以稀为贵,这里偏僻,连个卖吃卖喝的地方都没有呢。   好在人民子弟兵为人民,听了群众的抱怨后,海军撑起了遮阳棚,也开始煮茶往外卖。这个便宜,一毛钱一碗,碗还是大海碗,尤其实惠。   气得想趁机多赚点钱的周边村民恨不得掀了他们的凉茶棚,却又自知惹不起,只能捏着鼻子降价。   这才拉低了畸高的市场价。   彭阳天天守着航母呢,这事儿他自然看了全程,不由得感叹:“关键时刻还得干预。你们看,这就跟股市一样,股市热,是因为买的人多而股票少。连着推了五十几只股票出来,股市不就降温了吗?”   周秋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朱莉则朝他翻白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彭阳还乐哈哈,心情很不错。   拜老板所赐,他还有卡拉OK房好多员工都或买或收到了认购证,只要心不贪,基本都发了上万元的小财。   周秋萍当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过去询问同样几乎天天驻守航母的覃经理:“拍卖的事情怎么样了?”   要是大家不感兴趣,那她就自己派人下场,怎么着也得强行挽尊。   十万块钱而已,她就当买包包了行不?她拍下一架飞机,上面就写:相亲相爱一家人。   覃经理谢绝:“够了,现在已经有一百零七个人报名,都交了报名费。”   相对于10万元的起拍价,100块的报名费是不贵,但后者是不退的,即便有人想恶作剧,估计也舍不得损失这么张大票子。   周秋萍颇为惊讶:“都有哪些企业报名啊?”   看来她真不能低估企业的豪横,10万元似乎对他们来说只是小意思。   “一部分是海城本地企业,看中了航母主题乐园开业后的客流量。还有一部分是想进军海城市场的企业,希望混个脸熟。再一部分——”覃经理停顿了下,表情微妙,“是个人竞标,有的是个体户,有的是股市里的万元户十万元户和百万元户。”   之前因为政策影响,后两者即便发财也小心翼翼,不敢抬头,生怕被人说张狂。   现在风向一变,他们瞬间就昂首挺胸了,凡事不要太高调。这种行为,在覃经理看来,几乎可以赶得上那位蹲了三次大牢的“傻子瓜子”,后者干过件轰动一时的“壮举”:晒钞票。   对,不是在网上晒,现在也没网,就是在自家门口晒。   那会儿农民挣了钱很少放信用社,基本都摆家里,结果安徽地区梅雨季节东西容易返潮上霉。他碰上大晴天便把钞票拿出来晒,好叫钞票不上霉。   覃经理也真是服了他们这帮人的逻辑。   周秋萍笑道:“那他达到目的了啊,大家都晓得他有钱了吧。他要是不趁手,想赊瓜子来炒,农民肯定敢把瓜子赊给他。”   覃经理笑道:“也是,他们的名字一上飞机,肯定能评个什么海城十大个体户,十大股神之类的了。”   拜诸位不走寻常路的独门剑客所赐,原先不少还在观望状态的企业家也赶紧招呼手下过来报名了。   后者心中的小九九也打得清爽,先交100块钱探探路,如果情况不妙,那拍卖的时候他们不举手不举牌不就行了吗?就当花100块去凑个热闹。   覃经理在商界人脉广,自然听到了风声。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地方,看热闹的人多,真出手的少,拍出个寂寞就闹笑话了。   周秋萍笑道:“别慌,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呢,好戏才刚登场。”   她正说话,海军战士就领着人过来了:“报告,这两位同志想看看飞机,再决定拍哪一架。”   这是航母飞机命名拍卖飞机筛选的新手段,所有想在拍卖前摸摸飞机的底子的意向客户都可以花10块钱买一张票,然后上来参观飞机,再绕着甲板走一圈,判断行情,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交100块。   咳咳,你要硬把它当成敛财手段也行。毕竟的确有很多人只是单纯地想上航母感受下,才掏钱买的票。   其实周秋萍觉得挺亏的,毕竟里面还在紧锣密鼓地施工,他们花钱上来也就是在飞机上看看,上甲板上转转。再往船舱里面走,不好意思,还不到开放的时候。   搞得周秋萍还特地弄了两个大桶,里面装了酸梅汤和绿豆汤,上船的人可以免费喝,好歹表达个意思。   毕竟门票真不便宜呀。   覃经理听说有客人送上门,立刻笑容满面:“可以,同志,这是我们飞机的资料,您二位……哟,李经理,是您啊,稀客稀客,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周秋萍闻声转过头,也露出了笑容:“李经理,好久不见。”   她这说的是实在话。   她上一次看到李经理,还是肯德基人民公园店开业。后来大家都忙,除了逢年过节打电话问候之外,还真没再碰过面。   李经理开玩笑道:“这不是周经理您忙吗,又是买飞机,又是买轮船,又是买航母,这个架势,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啊。”   周秋萍笑着摆手:“再忙也比不上您。听说你们的电话已经打到起雾了。”   这是地方方言,李经理没听明白,周秋萍又解释了一通:“就是热线太火爆,电话打到冒烟,全国各地都想找你们合作,让你们过去开店。”   李经理哈哈大笑。   他的确感觉畅快。   从1987年首家肯德基在京城开张起,直到1991年底,整整4年的时间,肯德基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总共就开了6家店。其中京城四家,海城两家。   跟其他餐饮品牌相比,这个速度已经不慢了。但和其他国家地区相比,考虑中国人口众多,几家店铺的生意都很不错,这个速度又实在谈不上快。   这种尴尬的局面到今年春天终于被打破了。用一句唐诗来形容,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也许真正的含义不对,但那个意思到位了。   那就是一夜之间,突然间就有无数地方政府以及中国企业主动给李经理和他的同事打电话,邀请肯德基去本地开店。   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标签,不仅仅可以带去先进的现代餐饮管理概念,而且还是证明当地经济够不够发达,城市有没有分量的标志。   说实在的,周秋萍真挺酸的。比起肯德基,她已经开业三年的香满集就完全没这种分量。更别说自助餐厅和火锅店。   李经理笑容满面,还朝她拱拱手:“所以后面还要多麻烦周老板您。”   现在京城不说,实在太远了,加上本来就是跟畜牧局合作的,自然有他们的食材供应渠道。   但海城这边,从人民公园店开始,两家店2/3的鸡肉都是向阳农场供应的。   周秋萍笑着点头:“我就等这一天,我指望肯德基开遍全国,然后我们向阳农场养出来的鸡就能卖遍全国了。”   李经理真的比之前惜字如金的时候话多了不少,还调侃周秋萍:“您的香香鸡卖得很不错啊,说不定比肯德基更早走向全国呢。”   周秋萍也调侃回头:“这可真不能怪我,我本来指望你们一年内开遍海城,然后我们养鸡场的鸡这个人全部走你们的路卖出去了。可谁知道白羽鸡长得太快,你们的店开的太慢。我这实在没办法,总要找地方消化嘛,不然就砸在手里了。”   事实上,今天看到李经理,她才恍惚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对捆绑肯德基没那么执着了,并不非要靠当他家的供货商才能做大做强。   因为她已经有自己的门路,她可以依靠街头小门面香香鸡消化半成品鸡肉。她也可以通过超市售卖,甚至副食品店乃至天冷之后的冷饮店,都能销售向阳鸡。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生意都不差。就这一个夏天,香香鸡又增加了7家加盟店,几乎主城区的每一条街,都能看到香香鸡的门脸。   而超市更不用说,已经消耗了鸡肉加工厂超过一半的产出了。去年海城开的第一家超市,今年又开了新店,两边生意都不错。   就连本来打算冬天卖半成品鸡块,天热就卖冰棒雪糕的冷饮店因为鸡肉产品卖的好,都改了主意,宁可一边一样,两种生意都不耽误。   有它们在,肯德基就是停止了进货,她这边的鸡肉也能卖得一干二净。   而且正因为搭上了副食品店和超市的路子,剔除了鸡肉的鸡架都卖得都特别快。至于鸡皮和鸡头,全部贡献给烧烤市场了。现在夜市越来越热闹,好些人就好这一口。   原来不知不觉间,向阳农场的招牌已经立起来了。而在这过程中,平心而论,她自认为并没出多少力,几乎都是他们家高兴同志在忙。   嘿!这老太太,不显山不露水的,干得全都是大事啊。   而且这路数很好复制,换一片区域,再承包养鸡场,建起加工厂,继续一个自销,一个外卖就好。   周秋萍看着李经理的笑容更加真诚,真情实感地强调:“全都靠李经理您,要是当初没您指点迷津,我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倘若没有那一趟美国之行,倘若没看到人家现代化养鸡场屠宰场加工厂是怎么运作的,估计他们还要再走一大圈弯路。   李经理摇头:“这是互相成全,倘若没有向阳养鸡场,我们也很头疼,要花费很多精力。”   虽然现在肯德基在海城的店从屠宰场进口的都是生鸡肉,因为他们自己要用密料腌制,然后再下油锅炸。   但他觉得随着中国大陆社会节奏越来越快,将来这种模式可能会发生改变,甚至直接进口半成品,然后快速二次加工,就能当上桌。   因为现在已经有客人认为他们的快餐不够快,比不上香香鸡,前脚点菜,看着店员现场炸,然后直接热气腾腾地捞出来,味道一点也不差。   但这些话现在李经理不能说,他的权限有限,开口说大话就是在画饼。   他唯一主动提出的是:“就是不知道周老板您到时候有没有兴趣把养鸡场再扩大一下规模,往南边再开开。”   在大陆,三个地区是他们比较关注的,一个是京津地带,目前京城开的店最多,天津也在规划中。另一个是长三角地区,海城还在开新店,江浙两省也选好了地址,近期就会开业。最后就是珠三角地区了。   大概是因为最早在香港开店出师不利,肯德基在大陆市场并没有选择由南向北模式,而是先从京城出发。   现在珠三角还没有一家肯德基呢,南方地区是空白。   但广东经济发达,福建华侨众多,深圳的麦当劳生意好到爆,广袤的市场在向他们敞开怀抱,他们真没理由拒绝。   周秋萍想了想,转头问彭阳:“福建有你们的地盘吗?”   广东她知道,估计没戏,有广东军区呢,人家连武汉都管了。   福建,她隐隐约约有印象。   彭阳感觉头皮一麻,虽然他已经早就脱下了军装,但他还是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被盯上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有,管着五省一市呢。”   周秋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OK,那就没问题。   年轻人,你这是啥眼神?以为我想占便宜吗?天地良心,谁占谁便宜。   不晓得你老板我开养鸡场开加工厂提供了多少工作岗位,为地方做出了多少经济贡献吗?   招商引资,可是重大的政绩。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给占便宜,比方说画报几个农场之类的地方或者荒山给我养鸡也成。   周秋萍的笑容愈发深了,连朱莉都感觉她在算计什么。   当老板的人痛快拍板:“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有规划通知我。我这边好配合。”   她其实也眼热南方的热土啊。   比方说深圳,电子大厦地下一层就开了大型超市,这可是现成的半成品鸡肉的销售地点。再往远一点,东西卖到香港去,也完全可以考虑一下。   李经理看她爽利,十分满意,主动表态:“希望我们可以长期合作,互惠互利。”   他带着助理绕着飞机走了几圈,除了打算给中国的肯德基拍下一架飞机的命名权之外,他还想跟航母进行深度合作,比方说在船舱里开一家肯德基。   但是覃经理拒绝了,因为肯德基和航母营造的氛围不相符。他们已经和莫斯科餐厅谈好了,里面餐厅主打的菜是俄罗斯和乌克兰菜。   李经理还在据理力争:“莫斯科的市长曾经邀请过我们也去莫斯科开肯德基,现在那里有麦当劳,可见我们和俄罗斯并不违和。”   可惜覃经理态度坚决:“抱歉,餐厅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现在不可能更改。”   李经理露出苦笑,对着周秋萍抱怨:“哎呀,大家好歹相识一场,周老板你怎么连个机会都不留给我们呢?”   周秋萍可乖觉了,直接一推三二五:“这事我真没权限,我还想在里面开炸鸡奶茶店呢,结果他们直接剥夺了我的发言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经理还能讲什么呢,只能苦笑摇头:“好吧好吧,如果有人想转让,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我们很希望能够进行进一步合作。”   开玩笑哦,别看这周边都是荒凉的农田,只要有这艘航母在,它就是旺铺,它就是黄金地段。   覃经理倒没他的信心足,送走了客人之后,她还在担忧:“要是到时候举手举牌的人少,那就尴尬了。算了,我还是请朋友帮帮忙,多安排些人过来吧。”   周秋萍却笑道:“别慌,你在等等,我们有时间。”   有时间干嘛呢?有时间等着上中央台的新闻啊。   过了没两天,中央台的记者来采访了。覃经理作为这场拍卖活动具体负责人接受访问的时候,脑袋还是嗡嗡的。   倒不是她没见识,看到中央台的同行就腿软。当年她被评为广告女王时,也是接受过采访上过新闻的。   但情况不一样啊,现在航母甚至还没开业呢,也还没形成轰动效应,中央台就找上门来了。   这人脉网搭的,也没谁了。   周秋萍倒是没来得及接受采访,因为她又跑到深圳去了。当然不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其实深圳的股市也不比海城强。   她是为了去参加女人天下的开业仪式,制作主要售卖女性商品的商城终于完成了三层楼商铺的装修,又招租完毕,在8月28号,正式开业了。   作为老板,周秋萍无论如何都要过去露个脸。因为女人天下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她最早想在深圳做的,就是“她经济”啊。   周秋萍坐在飞机场头等舱的候机里,看着《新闻联播》里出现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满意极了。   她的大宝贝,终于要向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民亮相了。   看,它是多么的雄伟,多么的有力量,多么的神采飞扬,在太阳底下放光芒。   这样可爱的大宝贝,怎么能沦为废铜烂铁,被廉价大甩卖了。   即便它注定了无法成为一艘真正的航母,它也不能失去航母的身份。   这是它的骄傲,也是红旗的骄傲。 第480章 生产基地   周秋萍提前一天到了羊城。   下了飞机, 走在白云机场的通道,她瞧见竖着大招牌接自己的人,还忍不住吃了一惊。   待走近了, 她开玩笑道:“哎哟, 这个阵势这么大呀。”   她本以为最多来两个人就差不多,没想到足足来了4人。   领头的叫方胜利, 是个姓名相当有代表性的退伍兵。以前当到了连长, 大小是个官。本来应该转业了,但不幸安排进去的单位自己先不行了,他就不乐意再回去陪着厂子等死。   周秋萍想找人搞小碗菜时,卢振军就想到了他。因为方胜利最早是干司务长出身,就是擅长搞吃的,才获得了更多的发展机会。   况且他也对南方充满了热情, 愿意过来闯一闯。所以, 番号便给了他。招兵买马是他自个的事儿, 生产基地也得他们自己找。   好在深圳还有他们的老战友涂主任等人,他们过来倒不算彻底的两眼一抹黑。   方胜利张罗着要帮周秋萍拎行李, 叫她笑着谢绝了:“没事, 又不重, 你们怎么来这么多人啊?在羊城办事儿吗?”   方胜利摇头:“现在火车站环境不好,我们怕出事,就多找了几个人。”   原本他也觉得最多自己再带个司机就够够的了。但卢政委特地打了电话过来, 要求他一定注意安全问题,必须得确保周老板安全无虞。   也是, 今时不同往日。   看了《新闻联播》, 再把前后信息一扒拉, 方胜利已经后知后觉一件事儿:周老板是买了航母的老板, 老毛子的航母,就这样被她拖回来了。   他都不知道该说点啥好了。   周秋萍还没怎么往这方向想。   她这趟出门除了朱莉之外还带了老张,因为彭阳算是卖给航母主题乐园了,一直呆在船上,负责中乌两方人员的协调工作。   她自认为两个练家子已经差不多,不至于要像方胜利这么夸张。   她还开玩笑道:“这火车票一趟就300块,多浪费你们钱啊。”   方胜利却摇头:“要的,火车票跌回头了,30而已。现在治安真的很差,火车站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小偷、骗子、粉.呆子、抢劫犯,没完没了。”   朱莉惊讶:“已经到这份上了吗?上次过来感觉倒还好。”   春天时虽然也乱七八糟,但他们也没碰上什么乱子,一切顺利。   方胜利连连摇头:“我们过来时就不行了,我们好几个人竟然也有人过来抢。往火车站的人越来越多,这么多人,就那么几个警察,哪里管得过来,乱七八糟的。”   老张却嗤笑:“警察管不过来,不还有部队吗?羊城军区是吃干饭的?不过是有人想不想管让不让管的问题。”   再乱,能乱得过全国都动起来?不照样压下去了。   一个小小的羊城火车站,下了狠心想管却管不好,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要说人多,盲流多不多?一个个被管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方胜利哈哈笑:“柿子捡软的捏呗,管都是管好管的。”   老张点头:“可不是吗?老鼠给猫送礼,大家一起发财。别的不说,为啥老百姓买不到车票?黄牛却永远有票?这里面没猫腻,当谁是傻子呢?黑的能混得开,没白的遮掩才怪。”   周秋萍一路走一路听他们叨叨,直接出了机场,在看到外面的面包车时,她都忍不住笑了:“你这是打算开车去深圳吗?”   方胜利点头,看老板调侃的神色,赶紧又解释:“我这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要是您觉得开车太慢,咱们就去坐火车。”   说实在的,他真不乐意去羊城火车站。人多眼杂,万一出点事儿就麻烦大了。   周秋萍笑着摇摇头:“算了,就直接开车过去吧,这买票等车也花时间。”   方胜利如释重负,赶紧招呼老板上车。   小面包车能坐10个人,安排下他们不成问题。   待到上了车,闲聊的气氛就一扫而空。方胜利开始毕恭毕敬地汇报工作。   他从上个月赶过来到现在,一分钟没歇,组建队伍找厂房找门面,三管齐下,跟推土机似的,往前刷刷刷。   目前厂房已经找了一家,以前是个粮食加工厂。后来深圳建设搞得太快,农村拆迁农田都被征用了,没了原材料还加工个屁,所以就关门大吉了。   方胜利解释:“我看过地方,还算宽敞,主要是交通方便,距离华强北路差不多5公里,东西做好了送过去不成问题,你其他几个意向中的铺子也不算远,有主干道。”   但他个人满不满意不是重点,得老板点过头才能签合同。   周秋萍笑道:“卢老师跟我说,你是行军布阵的行家,你说好的,那肯定就好。”   这高帽子戴的,叫人听的不由得飘飘然。   但方胜利自认为自己的工作还是拿得出手,所以就矜持了一把:“还请老板先过目再说。”   工厂当然不可能在市中心,现在深圳地价真的嗖的涨了起来,比前几年贵多了。但这厂的位置也不算偏,前面就有大马路。   方胜利急着把人带进工厂里看,周秋萍却说不慌:“你带我们在外面转一圈,周边都看看。”   她年轻面善,笑容又亲切,所以方胜利的手下也大着胆子开玩笑:“老板,你这是要看风水吗?”   大陆现在不讲究这些,但深圳距离香港近,受那边的影响就重。几乎所有的楼盘动工之前,都要请大师好好看看,还要做个加持之类的。   做生意的,尤其讲究。   周秋萍认真道:“我还真是看风水,要看方向,会不会上风口有竖着大烟囱的工厂,风一吹,黑灰白灰落一堆。我还要看水,别旁边有个化工厂,河水臭烘烘。”   她转来转去,看的其实是工厂附近这一带的卫生大环境。做吃的,卫生必须得讲究。但屋里的卫生你能自己管,外面的规划你却管不了。要是周围有个大型垃圾处理场之类的,你除了搬还是搬啊,总不能为了你一家小小的食品生产基地,政府就改规划吧。那也太不讲理了。   周秋萍转悠了一圈,对这里的环境还是比较满意的,就点点头,又问交通情况。   方胜利拿出了行军打仗的架势,直接给上地图,指点给自家老板看:“您看,上面是主干道的路口,往西边走就是我们要租店的地方。我是这么考虑的,后面开了连锁店最好不要一条线往市中心硬挤。不然就不是我们跟人家打了,是我们自己的连锁店先打成乌眼鸡。而且我们这个是半成品加工,要考虑运输的问题,尽可能是从外面往里面切,不然碰上大堵车那就完蛋了。”   到了深圳,他才明白为什么这里是特区。车多,真多。   他本以为海城已经够繁华热闹了,但海城路上的自行车要远远多过小轿车。   深圳不一样,街上到处都停着小轿车。尤其是交通高峰期,那车子塞起来真要人的命,面包车的速度都赶不上自行车。   周秋萍笑着点头,夸奖了一句方胜利:“你真有心了。”   作为一个从来没干过餐饮行业的人,甚至连连锁店是什么,都是她强行恶补了知识的人,他能想到这么些,可见绝对下了功夫。   门外汉不可怕,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学学也就会了。可怕的是不愿意动脑子,不考虑实际情况,生搬硬套,那就麻烦大了。   周秋萍主动招呼:“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厂房大门锁着。   方胜利已经拿到了钥匙,自己开门进去。   没房东也没中人,这房子归村委会管。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厂房就是仓库。墙里墙外一样干净,机器设备早就被搬空了。   也难怪村委会这么大方地给钥匙,反正他们就是贼,除了扛着房子跑,还能偷啥呢。   工厂面积不小,是常见的乡镇企业格局,大院子小厂房。   院子靠前的一块应该开辟过菜地。只现在爬围墙的丝瓜藤早就枯了,地上长的全是野草,旁边居然还有一口井。   菜地旁边的道路浇了水泥,路旁的树长得蛮高,葳蕤茂盛。沿着这条半成形的林荫道往前走,就瞧见厂房了。   最先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排平房,有厂长办公室,有财务室,有接待室,还有几间应当是值班宿舍,因为里面居然还摆了高低床,只看着历史十分悠久。   与平房对应的就是车间和仓库了,高高大大,走进去喊一声,都有回音跟你搭话。   周秋萍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又退回到房子前头,点头表示满意:“可以,平房就不用大动了,收拾一下,做行政以及休息值班使用。加工车间改成生产车间,机器设备装进去没问题,仓库直接改造成冷库。”   方胜利听老板做具体安排,就知道这事儿成了,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胸腔,赶紧要准话:“老板您要是觉得还可以,那我就去签合同了。”   周秋萍问了一句:“合同能签几年?”   “最短5年,最长15年。”方胜利笑道,“村委会也等着拆迁呢,现在海城地价高,大家都指望拆迁发大财。所以村里对这厂房也没心思多管。”   否则就他来看,这么好的地方,慌着多浪费。哪怕是把地再重新开出来,种点菜吃也好啊。   周秋萍点头:“那行,先签15年。”   她也搞不清楚这里到底什么时候会拆迁。也许五六年,也许十几年。   上辈子到了08年前后,她还听身边做生意的朋友说去深圳村里弄地,能发大财。后来人家的确发财了,手上好几栋楼,光是靠吃租金就笑傲群雄。   方胜利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周秋萍又指着平房道:“先把办公家具给安排上,桌椅板凳电脑电话还有床铺什么的,尽快进厂吧,把架子先打起来。”   至于机器设备倒不用担心,直接从匈牙利拖过来成套的就行。路费的确不便宜,但胜在可以不掏进口关税,能省一大笔钱,又省不少事,倒也方便。   不是她不愿意从国内买,而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军工厂的程厂长已经高升了,不好再管厂里具体的事。再说你就一套设备,让人家给你单开生产线,人家不要利润,赔本赚吆喝?   所以能不麻烦人的时候就不要麻烦人了,大家公对公,该掏钱就掏钱。   看完厂房,时候已经不早,太阳也掉了下去,只留下一抹红晕做痕迹。   方胜利招呼司机开车,送老板一行回酒店。   车子开到半路时,街上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周秋萍眼睛瞧见麦当劳的招牌,突然间来了兴趣:“要不就在这边吧,我请大家吃顿晚饭。”   老张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吃过肯德基,但还真没吃过麦当劳。   方胜利他们几个倒是没多激动。为了搞连锁店,他已经带着手下来吃过好几顿,想偷师。   不过老板开口了,而且现在吃麦当劳是一种时尚与身份的象征,大家自然没意见。   司机兜了好几个圈,才终于找到位置停车。   方胜利第一个下车,立刻帮周秋萍开车门。   这种殷勤的态度,搞得周秋萍还有点不习惯。她基本上都是啥事儿自己来。   但她也明白这是商务礼仪,便点头笑笑,开玩笑道:“你们对这里熟,今天就听你们点菜。”   麦当劳座无虚席,但排队的人倒没有他们想象的多。大概是因为它已经开业两年,好奇尝鲜的人变少,留下的是真正喜欢它的人。   这倒是让周秋萍他们方便了不少,起码不至于吃顿饭要排队两个小时。   深圳麦当劳的座位要比肯德基宽大,坐在里面的人一家三口少,白领居多。   周秋萍一路走过去,听到不少人在谈论工作和生意,显然他们把这儿当成了社交场所。   现在麦当劳和肯德基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区别的,大家各自主打产品不同。后者是炸鸡,前者则是汉堡。   方胜利给所有人都点了汉堡。   周秋萍抓在手上咬了一口,感觉味道一般。她并不喜欢硬的汉堡胚,她喜欢那种老面发酵烤出来的面包,吃在嘴里更舒服。芝士含量有点少,牛肉饼味道中规中矩,反正一口下肚,绝对不可能让她惊艳。   她吃完之后,发现方胜利的人都盯着自己,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方胜利表情微妙,赶紧表示:“没什么没什么,老板,他家味道怎么样?”   周秋萍还没发话,坐在他们旁边桌子上的中学生忍不住嗤笑:“你连汉堡都不会吃吗?看好了,要这样吃。”   周秋萍转过头,被迫欣赏了一场表演。   那个十三四岁脸上已经长了青春痘的小家伙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一样,小心翼翼地分开汉堡剩下的面包,先刮掉上面的芝士,然后再啃牛肉饼,再接下来吃生菜,最后就着可乐吃面包。   一个汉堡包,愣是被他吃成了4道菜。   吃完之后,中学生还满脸严肃地强调:“看明白了吗?别再丢脸了。”   周秋萍憋着笑,狂点头:“明白了明白了,谢谢你同学。”   看中学生欣欣然地走了,朱莉终于忍不住:“怎么那么奇怪?汉堡包还要这样吃。”   周秋萍也笑出了声,调侃道:“这叫仪式感。”   虽然到了21世纪之后,大家看麦当劳已经等同于肯德基,再往后发展10年,它早就是廉价快餐的代名词。   但在20世纪90年代,麦当劳还是逼格的象征,不仅大陆的顾客认为它很高档。它自我定位也特别高。   最早海城想引进的洋快餐不是肯德基而是麦当劳。可麦当劳认为海城不具备这个条件,让他们先学会种土豆养牛,再来谈合作的事。   惨遭丑拒的海城这才把目光转移向了肯德基。   后来麦当劳进入大陆市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保持这种高冷姿态。它也是小资聚会的首选。   方胜利等人都闹了个大红脸。他们原本还以为老板不会吃汉堡包,结果造作的小丑却是他们自己。   周秋萍不以为意:“有点仪式感也好,这小孩也没坏心。他不过是把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教给我而已。”   但方胜利还是尴尬的脚趾头能抠出一座电子大厦,他下意识地转移话题:“是啊,这里大家都这么吃。别看它贵,在办公室上班的人都特别喜欢到这儿来吃饭。电子大厦上面写字楼的人,宁可跑这么远来排队,都不愿意在美食城吃,也不知道图个啥。”   他开启了新话题,同样尴尬的手下立刻接话:“估计是嫌等的时间长,快餐快餐,人家想吃的是快餐。”   但他的同伴立刻否认:“楼下也有不少卖快餐的,还是自助呢,便宜口味多,他们也看不上。”   先前开口的人强调:“那能一样吗?人家穿西装打领带的,愿意跟农民工还有小商贷一起挤着打饭?食堂排队都不在一起排。”   周秋萍听他们叨叨,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方胜利却开了话匣子:“老板,我之前有个想法,今天看到他们就又想起来了。其实我们店里可以做堂食,也可以送外卖,给他们送快餐。”   老张好奇了一句:“你们现在那边还没有送快餐的吗?”   按道理来说没可能啊,做生意的多精明啊。晓得站柜台的没空出来吃饭,早早就把外卖准备好了。   方胜利摇头:“我想做的不是这种快餐,然后是用个盒子装好了,一份份给楼上送过去。他们有电话,可以直接打电话过来订菜。我们的快餐也不能这么马马虎虎,要有格调。泡沫塑料盒不好,现在报纸上讲对健康不好。我们要用那种纸盒子,装的漂漂亮亮的。”   大家都来了兴趣,开始跟着讨论。   众人一致认为,既然用礼品盒子那样的纸盒装快餐,那就不能有汤汤水水,不然到时候就完蛋了。   “主菜可以配炸鸡排炸鱼排炸猪排,然后再给几样小菜,这样清清爽爽的,人家看了也舒服。”   朱莉有意见:“那会不会太干了?”   老张补充:“那就把奶茶配上呗,吃完了快餐觉得干,就喝一杯奶茶或者可乐也行。”   朱莉笑了起来:“要不干脆就把香香鸡也开过来吧,说不定生意更好。”   方胜利跟着笑:“那可不够,起码得把养鸡场也开过来,能给大家供货。”   周秋萍心念微动,她还真想搞一搞。深圳常住人口虽然只有60万,但经济发达,大家消费欲望高,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也高。   香香鸡开遍大街小巷,应该不愁生意。   不过倘若真开过来的话,主打产品得变。不是炸鸡,而是汉堡了。   谁让麦当劳才是这里的时尚先锋,肯德基还没过来开店呢。 第481章 餐饮房地产公司(捉虫)   大家越说越热闹, 还谈论起了香香鸡到底要怎么经营。   朱莉觉得:“老板,要不要干脆在海城那边也加汉堡包?我感觉汉堡包比炸鸡填肚子。”   说实在的,每回看到人家买了一小份套餐, 她就感觉你能吃饱吗?还不如汉堡包实在呢。   周秋萍笑出了声, 提醒她:“你注意观察过没?买这种套餐的主要是哪些人?”   朱莉想了半天,才迟疑道:“学生, 还有去公园约会的男女。”   周秋萍点头:“没错, 所以他们需要分享。”   海城已经算全国收入比较高的地区了,但在1992年,5块钱一顿饭对大部分人来讲,是绝对的奢侈,达到了下馆子的标准。很多人家一天的伙食费都未必有5块钱。   所以香香鸡虽然比肯德基便宜多了,这也不是大家随随便便就能掏钱天天买的东西。   小情侣约会可以大方, 学生们聚在一起尝新鲜, 也能够凑出钱来, 但他们注重的是分享啊。   炸鸡块以及鸡米花你可以分着吃,奶茶也可以一人喝一口, 但汉堡包要怎么分呢?完全分不出那个意思了。故而在海城的香香鸡, 炸鸡会比汉堡更受欢迎。   朱莉疑惑:“那这么说的话, 深圳这边的香香鸡是不是也比不做汉堡了?”   方胜利的思考角度诡异:“做汉堡就不叫香香鸡了呀,连鸡块都没有。”   跟几十年后汉堡万物皆可夹,梅干菜扣肉也能做汉堡不一样, 现在大家概念里的汉堡就是正宗的美式汉堡,里面必须要有牛肉饼。   周秋萍摇头:“深圳的情况跟海城又不一样, 深圳的人均收入比内地高多了。5块钱一个人吃一顿对大家来说并不是不可接受。而且深圳的节奏比海城更快, 抓在手里就可以吃的汉堡包, 比炸鸡块更加方便。再说汉堡我们也可以做改良。这要怎么说?就是个外国大包子, 里面放什么馅,看大家口味偏好,你放鸡排也行,你放鱼排也没问题。”   方胜利听着恨不得拿个本子记下来。一个小小的快餐门面,做生意都要考虑到这么多。难怪人家能挣钱。   周秋萍笑道:“这就是一点点小小的心得,都是观察总结出来的。对了,拿来主义,匈牙利那边开了这么长时间的餐馆,也有心得。”   布达佩斯的那12家餐馆营业额一直处于上升趋势,但同样也存在问题。   店多了,做和卖是两条线,职能以及流程衔接不畅,撞车误工情况时有发生,协调是个大麻烦。生意越好,流量越大,节奏就越快。尤其是用餐期高峰期,客流一爆发,应急储备量不够,影响生意。   好在只有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他们在前面趟的路,就是国内店面的金手指,能给大家省好多事儿。   方胜利拿在手里仔细看,感觉他要是在深圳干不好,那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总部把能支持的都给支持了,友军也在时刻打辅助,这种山头还拿不下来,未免太丢脸。   周秋萍倒是不希望他精神压力太大,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她宽解对方:“做生意就是这样,你们看肯德基现在在大陆做的很好,当初他们去香港的时候也赔的一塌糊涂呢。”   老张突然间想起来:“听说麦当劳去京城开店了,这两个要是干起来,是不是跟肯德基和华荣鸡打对台一样?你说这两个店怎么不早点打起来,非得拖到现在?”   还一南一北的开店。现在撑不住了吧。   周秋萍笑道:“其实他们这两个连锁品牌选址也很有讲究。肯德基选择京城最早应该是出于政治考虑,1987年政治动向还不明确,他们在社会主义国家做生意,肯定要时刻把握政治方向。”   这不是肯德基杞人忧天或者惊弓之鸟,而是70年代中国还号称要把红旗插遍世界,改革开放开始才停止革.命输出,肯德基要不谨慎那大概可以被称之为鲁莽。   在做的年纪最小也是六零后,包括朱莉也隐约了解内情,自然不需要周秋萍细说。   她就直接点题:“肯德基在京城的店开稳了,它自然也能向其他地区扩张。到时候应对政策都好说,你看,你们首都都认为没问题,那到你们这儿肯定也没问题。能省很多麻烦。”   众人深以为然。   这也是法制建设滞后的特色,尤其可能涉及到意识形态的问题,大家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绝对没胆踩地.雷。   但如果京中都说没问题,那地方上就有胆量跟着学了,完全符合时刻围绕在中央周围的大方针。   老张恍然大悟:“那合着麦当劳亏了,它应该先去京城开店啊。”   周秋萍笑着摇头:“麦当劳不亏。首先,它70年代就在香港开店了,很成功,很受欢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存在。而放眼大陆地区,要说香港人最多的地方,肯定是深圳。麦当劳到深圳开店,待在深圳的香港人过去吃的概率很高。而对深圳人来说,香港人又是流行的风向标,他们去吃的店,大家有样学样的可能性也大。相当于老顾客免费替新店打了广告。”   老张不赞同:“深圳才多少人,常住居民60万,比京城差远了。客流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周秋萍笑道:“但深圳不是一般的城市,它是旅游城市,每天都有大量的游客涌入。而麦当劳已经变成了一个必选景点。大家出门旅游愿意掏钱吃贵的饭菜的可能性反而更高。况且,肯德基在京城发展得好,也相当于替麦当劳打开了洋快餐的市场。对顾客来说,肯德基跟麦当劳差不多,再来一家新店进去吃就是咯。”   别说在90年代了,就是进入千禧年之后,不管麦当劳如何想维持傲娇的格调,不好意思,对大部分中国老百姓来说,你就是个洋快餐,跟肯德基没差别。   在场的人恍然大悟:“合着忙了半天还是麦当劳最贼啊,省心又省事。”   周秋萍笑出了声:“这也是事后诸葛亮倒推出来的。到底是歪打正着还是早有规划,那就说不清了。唯一能够下定论的是快餐那时代到来了,所以诸位加油吧,我们也占麦当劳的便宜。”   众人一想,跟着乐呵。可不是嚒,没有麦当劳的名头,深圳又有多少人吃得惯汉堡。   摸着良心说,贵,也就那个味儿,洋面包还比不上点心房的面包,更没大包子实在。   只是如果批量做汉堡的话,那还得再专门弄个车间,重新上生产线,也是个大工程。   周秋萍笑眯眯地给人画大饼:“感觉是不是再开个七八十家店都不成问题,能干的事儿可多了?”   方胜利瞬间感觉肩上一沉,压力山大。   周秋萍笑道:“其实肯德基麦当劳他们挣钱的主要手段有三个,一个是房地产运营费用,另一个加盟店上交的服务管理费,最后才是直营店的收入。”   方胜利他们好歹都恶补过餐饮业的知识,起码能分清楚什么是加盟店什么是直营店,但房地产运营是咋回事?一个饭店又不盖楼卖,它运营啥房地产?   周秋萍解释道:“比方说加盟店,一般人加盟一个品牌,是不是得有店面?店铺贵啊,好地段的尤其贵,他根本没能力买下来或者长租是不是?那他想开,要么问私人借钱要么问银行贷款。前者谁敢谁又有能力借这么一大笔钱?后者,普通人啥都没有靠什么抵押给银行贷款?这时候就得麦当劳出面了。它负责替加盟商寻找合适的店址然后买下或者长期承租土地房屋,而后再转租给加盟商,从中赚取差价。”   方胜利想喊娘了,这麦当劳做生意也太精了吧。到底是资本主义大本营出来的。   周秋萍笑道:“这是双赢,这么做,加盟者的资金困难解决了,麦当劳自己也挣了钱。而且它是房东,它就有条件更好地管理加盟商。”   朱莉第一时间想起了赵老板,做生意精的人果然是挣了你的钱你还要反过来感谢他。   方胜利咂嘴,半晌才冒出一句:“人家能做大不是没道理,老板你能发财也是理所当然。”   看看,门儿清。   说是当甩手掌柜,其实心里的账本就没放下过。   周秋萍笑着看对方:“好话我接下了,后面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方胜利眨巴眼睛,回不过神来,怎么办?办什么?   朱莉不得不发挥秘书的功能,提醒对方:“学习麦当劳房地产公司,后面加盟店也这样搞。深圳这两年地价涨得多厉害啊,以后还会涨。现在拿下了铺面,以后就是公司的固定资产。”   方胜利笑话了半天,最后终于冒出一句:“那咱们开的到底是快餐店还是房地产公司啊。”   周秋萍笑出了声:“麦当劳发展到今天,它的本质已经是房地产公司了。因为成功三要素制造快餐的流程、店铺的装修经营还有店铺选址,前两者早就通过他们的汉堡大学的全套培训实现了,剩下的就是选择合适的店铺。你说它是不是房地产公司?”   现在她也要开这样的房地产公司。   作为重生者,她当然知道地产暴富神话。但上辈子开饭店的经历又让她对囤地等升值基本没啥兴趣,后者让她感觉不到自己创造了价值,反而有些无耻。   不过通过搞加盟店的方式扒拉地产感觉又很可,起码不是白放着耽误别人开发。   方胜利还是懵:“那咱们是要买地还是买房子呢?这得要多少钱?”   周秋萍遗憾:“先买房子吧,现在估计拿地很难。”   深圳市区的地一早就被瓜分干净了,哪里还等到她捡漏啊。她前年能拿到那三块地纯粹属于撞大运。   除非往偏的地方挪一挪,看看农村地带。但那边消费市场又起不来,开店赔本都未必能赚到吆喝。   倒是老张的话给了她灵感:“那这店开下去,咱们是不是得在深圳也搞个养鸡场?不然鸡肉都不够了吧。我听说深圳养的鸡还要往香港供应来着。”   周秋萍瞬间有了主意:“对,如果有合适的地,就弄一块搞养鸡场,养殖屠宰加工一条龙服务。麦当劳的鸡肉供应商是谁?我们也能做。”   老张这家伙有点患得患失,刚才说要养鸡的人是他,这会儿紧张的优势他:“不是说现在拆迁很快吗?要是我们前脚把养鸡场盖好了,后脚拆迁怎么办?”   这会儿换成方胜利哈哈大笑了:“那可真是发大财了,你看深圳本地人,有几个不是靠拆迁发的家,赚死了。”   他点头赞同,“搞养鸡场好,不拆我们养鸡,拆了我们就拿补偿。”   周秋萍微笑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其实从长远角度来讲,深圳养鸡不会有大发展。   因为这里地价高,搞养殖的成本也高。况且这里工商业发达,本地人不用说,几乎都靠拆迁实现原始资本积累了。外地人过来也能找到比内地薪水高的工作。他们愿意再去搞养鸡的可能性不高。除非养鸡场能给他们开比普通工厂更高的工资。   但短期来说,这样做的问题应该不大。   朱莉听了半天,开始担忧另一件事:“寻找合适的养鸡地点需要时间,跑手续拿下要时间,盖养鸡场同样需要时间,把鸡养起来也要时间。这样下来,那得花多少时间。”   向阳养鸡公司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起来,是因为它直接和海城以及江州的大型农场合作,接手了对方急需改制而对外的承包的养鸡场。   深圳有这种条件吗?应该没有,十多年前这里只是个小渔村,它是硬生生依靠政策和人口迁徙造出来的新城。   在这种地方盖养鸡场,除非是早期跑马圈地的时代,否则到了地价每年飙升差不多1/3的现在,这事恐怕不好操作。   周秋萍愿闻其详:“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认为我们可以直接从大型养鸡场购入生鸡屠宰加工,然后再供应给餐饮店使用。这样可以省却前期投入成本,而且能够根据市场需求调整产量。不至于鸡养多了,市场小,满世界找销路。而且现代化全自动屠宰深加工也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以朱莉在大陆泡了这么长时间的感受得出的结论,现在大陆人并不太在意鸡是什么品种又是如何养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反正都是鸡肉。反而是全自动的屠宰加工系统更让他们感兴趣。   好多人都是被一只鸡进入机器,经过流水线最后变成了金黄诱人的炸鸡块的广告吸引,这才购买他们的鸡肉半成品的。   她认为他们不需要迂回,直接就好。   方胜利和老张等人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赞同。   周秋萍在心中遗憾屠宰加工厂的面积远远比不上养鸡场,但还是肯定了自己的秘书:“OK,朱莉的想法很好,那我们尽快寻找合适的厂址吧。不能购买的就长租,把鸡肉加工厂建起来。后续销售除了门店消化之外就是以大型商超为主。”   大家统一了思想,拿可乐干杯,喝光之后擦嘴走人。   坐在旁边桌上的年轻女郎撇撇嘴,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坐在麦当劳里,居然讨论养鸡,果然是土老帽。   这种土老帽也能发大财,天道可真够不公平的。   不过她要怎么办?她得赶紧想办法搞钱,不管是在中国还是美国,都有钱才是祖宗,没钱就是乌龟王八蛋。   可惜晚了一步,做完整形手术需要恢复时间,不然她早两个月过来的话,还能靠股市发笔财。   现在她该往哪儿去找经费呢。   浓妆艳抹的女郎抿紧了嘴巴,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深圳的夜晚多迷人。   可惜周秋萍却不能直接回酒店休息,她放下行李后还要再找涂主任等人开会,核对明天开业的流程。   涂主任本来还在心中腹诽周老板心大,明天女人天下开张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也就在开幕式上露个脸而已。   起码之前电子大厦她还提前几天过来看情况呢。   可中央台的新闻一播,他就彻底没脾气了。   得,还能说什么呢。人家是连航母都买了的人,能过来出席一个小小的商城的开幕式,已经够屈尊纡贵的了。   这会儿涂主任已经被砸晕,全然忘了航母只价值两千万美金,而女人天下商城光从银行拿的贷款都不止这个数。   周秋萍看对方恍恍惚惚的模样,忍不住好笑:“看样子我这航母真买对了呀,不是冤大头。”   涂主任赶紧强调:“您这还冤大头啊。现在放眼全国,谁不晓得你的大名。航母在一天,你名头就一日壮,多划算啊。”   他以前对这些没什么概念,感觉踏实做事就好了,要啥虚名?   但自从他加入山海公司,盖楼招商之后,他才知道名气有多好用。   你名气摆在那里,都不用花钱打广告,新闻天天追着报道,免费给你宣传了。   你要是没名气,就是把广告做的震天响,人家都心里打鼓,不晓得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到底靠不靠谱?   涂主任心痛:“你说你干嘛把航母放海城呢?深圳不也挨着海吗?你要是把它拖过来,上面一打女人天下的招牌,我保证咱们这个商城要挤垮了。能省下多少广告费呀。”   想他为了推销女人天下购物城,那真是18般武艺使劲,报纸上打广告是常规操作,什么坦克上街,摩托车队都上了。还在从羊城来深圳的火车上打广告,不仅上了新的椅套,连火车广播都整出了整点报时的广告。   这些钱要是省下来多好。   周秋萍笑容满面,直接伸出手:“没问题,拿700万出来。这已经是看在集团的份上,给你的友情价。”   涂主任立刻闭嘴。   周秋萍笑嘻嘻的:“你再把你们的坦克拉出来上街逛两圈就是了,绝对不愁没人看。”   涂主任也就是白抱怨一回,钱花都花了,效果看着也不错,就是抠门的本性让他遗憾。   大家又凑在一起对了回流程,感觉没啥大问题,涂主任便告辞离开。   周秋萍送他下楼,经过大厅时,一位鼻梁上架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和她擦肩而过。   她莫名觉得对方的脸似乎有点面熟,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回看。   涂主任好奇:“怎么了?碰见熟人了?”   周秋萍摇头:“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涂主任也看过去,旋即了然:“估计是香港的明星吧,来内地走穴。别看香港比咱们有钱,咱们请这些明星唱歌参加活动,人家的报价要比香港高的多。”   之前为了筹备购物商城开业,他也考虑过请香港明星来唱歌,结果一个个狮子大开口,摆明了把大陆人当肥羊宰,他才不伸头一刀呢。   周秋萍没认出来对方到底是谁,便笑了笑:“也不是存心宰大陆,他们去东南亚地区报价也高。出差跑远路,来来回回地折腾,谁还不想多要点钱呢。”   涂主任点头:“也是,出门在外,谁还不看在钱的份上呢。”   送完了涂主任,周秋萍和朱莉回头,秘书才悄悄道:“刚才那个人应该整容没多久,恢复都没恢复好。”   周秋萍乐了:“那她还挺拼的呀,这样就出来走穴。”   30年后,大家都特别爱吹80 90年的明星个个都是纯天然。   其实整容这种事情在民国时期就有了。金嗓子周旋去割过双眼皮,传奇女星白杨不仅割了双眼皮,还隆了鼻,修复鼻尖,甚至直接替整容医院打广告。还有不少男明星同样做过整容手术。   80 90年代做整容的明星多了去,只是这时代资讯不发达,大家没多大印象罢了。   周秋萍不甚在意,摇摇头就回房去了。   明天,女人天下购物广场正式开张,她还得出席剪彩仪式呢。 第482章 女人天下   周秋萍和朱莉还有老张在酒店简单吃过早饭, 就赶紧坐车去了华强北。   女人天下购物广场距离东方电子城不远,都在一个商圈里。   从8月份开始,整个商圈最会玩的就是这两家了。   他们干啥了?也没干啥大不了的事, 就是每天都搞升旗仪式。   其实这招真的不新鲜, 郑州的亚细亚商场玩剩下的。因为深圳打出的旗号就是敢为天下先,其他商家不愿意拾人牙慧, 于是便宜了不要脸的人。   别说, 虽然是拿来主义,但还是挺招人的。不少到深圳来玩的人,都特地一大早跑过来,就为了看升旗仪式。   你想左边是一群精神抖擞的大小伙子,右边是一群英姿飒爽的大姑娘,扛着国旗绕场一圈, 时间一到, 两面国旗冉冉升起, 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啊。   周秋萍特地早起,就是为了跑到女人天下购物广场门前, 看这群漂亮姑娘升国旗。   之前山海物业公司想接手管理购物广场时, 周秋萍嫌他们公司全是一群大老爷们, 不方便管女性购物广场。   涂主任为了留住这个大单,立刻就招了一堆女员工。他雷厉风行,直接拿出练兵的态度, 一个多月的功夫就把人家给练出来。   据说一开始招了整整100个人,张国富他们还觉得招多了, 结果一个月的培训期结束, 剩下不到50。   周秋萍一点儿也不觉得是女同志娇气, 换成没当过兵的男同志, 估计也跑的差不多了。   不过这帮姑娘没白受罪,练出来之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身姿特别挺拔。一路走过来,围观的人特别多。等到国旗升起的时候,还有好多人跟着一块儿唱国歌。   周秋萍满意地点头,叮嘱涂主任:“这个保持下去很好。”   招数不怕老,只要管用就行。就好比那又被拉出来的坦克,就能带动巨大的流量。   购物广场还没完工,只中间的主楼起了样子,女人天下4个字看着特别闪亮。   因为今天开业,所以挂了大横幅,红色的,特别醒目。涂主任早来的班子还扎了气球拱门,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8月天太阳出来的挺早,升完旗也不到七点钟。   周秋萍盯着女人天下4个字看了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招呼涂主任:“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春天她过来的时候,这边楼还没盖好呢,刚开始对外招租。   夏天快要离开的时候,她再走进去,里面已经热闹纷呈。   进驻的商户都在忙碌,为开业做最后一刻的准备。   和东方电子城男性经营者占了90%以上不一样,女人天下的档口里,2/3以上的小老板都是女同志。   按照物业公司的统计结果,他们当中有人以前就是做生意的,这回趁着旺铺招租,从游击队变成了正规军。也有人是公司白领甚至机关干部,响应南巡谈话的号召,主动下海经商。还有人在深圳打了好几年工,这回从厂里跳出来,为自己博出个未来。   因为后续装修需要时间,目前购物广场开放的只有两层楼。   第1层10000平方米,被划成了232个柜台对外出租,其中80%以上卖的都是头饰和小饰品。   不要小看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它们需要的本钱少,利润一点也不低。从工厂出来到买的人手上,翻的利润并不比从市场上拿了去东欧以及原苏联的那些国家卖时低。   剩下不到20%的柜台卖的则是化妆品和护肤品。其中还有不少搭配的饰品卖,可见现在的化妆品市场当真很单薄。能让人叫出口的品牌还不到10个。   2楼面积要比1楼小些,有档口也有专卖店,60%卖的是衣服,30%卖的是鞋子,剩下10%则专门卖袜子。   涂主任拍拍手,招呼大家:“现在,要不要请我们周老板和大家说两句啊?”   商城里就有电视机,没看过航母新闻的人也被口口相传,知道了航母和周秋萍的存在。毕竟涂主任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宣传机会,他只差拿着大喇叭在外面天天喊了。   大家伙儿与有荣焉,感觉自己跟航母靠上关系,突然间地位都大不相同。   现在瞧见周秋萍站在面前,好些人都鼓起掌来,尤其是年轻的女摊主,个个双眼放光,全都盯着周秋萍瞧。   那目光里有羡慕也有渴盼,本以为遥不可及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她们能不激动吗?   周秋萍摆摆手,接过了涂主任给她的喇叭,朝大家微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谢谢大家。”   她朝商户们深深鞠了一躬,才抬起身,“因为有你们,所以才有了女人天下。”   大家鼓掌鼓得更厉害了,还有人大喊:“周老板,给我们讲两句吧。”   讲什么呢?他们也不知道。要听鼓励还是挣钱的秘籍呢?只要她开口就好,从她嘴里说出来,所有的话都好像有了可信度。   周秋萍目光梭巡一圈,认真道:“我希望大家能够好好搞钱。”   商城里响起了欢呼声,有人大笑,有人吹口哨,还有人朝她大喊:“周总,我爱你!”   1992年是大家放开了胆量的时代,大家受歌星来开演唱会以及明星上街搞宣传的影响,居然敢大着胆子当众说爱了。甚至喊的最大声的居然是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烫着鸡冠头,大声呐喊:“周老板,你教我们怎么发财呀。”   商场里的哄笑声不断,不少人大着胆子跟着附和:“对对对,说怎么挣钱。”   周秋萍笑道:“挣钱的秘籍很简单,就这4个字:好好搞钱。”   大概是因为她这么大的老板,一点点架子都没有,所以大家根本不怕她,听她说这么假大空的话,干脆直接嘘了起来。   周秋萍也不生气,而是继续往下说:“什么叫好好搞钱呢?现在我们大家都有固定摊位,就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了。做生意那就必须要目光长远,不能赚一单是一单,而是要留下回头客。假冒伪劣商品,看似成本低,发出去赚的钱多,但时间一长坏了口碑,人家就不会再从你这儿拿货了,你反而吃了大亏。相反的,踏踏实实做生意,一单下来的利润即便低一点,把名声做出来,人家一买东西就想到你,那你这边流量走起,还怕挣不到钱吗?   好好搞钱,搞的是好钱,不是乱七八糟的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心虚也不害怕。   好好搞钱,漂亮地去搞钱,不搞坑蒙拐骗,不把客人当傻子,而是尊重客人,想办法满足客人的需要,把短期客户变成长期客户。   好好搞钱,要把口碑搞起来,要把招牌树起来。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国内的顾客,还有世界各地的客人。只有招牌闪亮了,人家才愿意跋山涉水长期过来拿货。”   有人大着胆子喊:“就像香港的女人街一样吗?”   周秋萍狂妄:“我们的目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女人天下成为时尚的风向标,潮流的引擎机,让所有爱美热爱生活的女性,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心头好。让所有老板都能在这里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劳成为百万富翁。”   哇!是百万富翁,不是万元户。   周秋萍还在往下说:“我希望这里是个孵化场,孵化每一个人的梦想。大家可以从这里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拥有自己的铺面,拥有自己的加工厂,拥有自己的品牌,把分店开到全国各地乃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小生意做成大生意!所以,请大家爱惜羽毛,珍惜口碑,把形象树起来,别到时候上了电视,人家一翻都是黑历史,那就闹笑话了。”   众人发出哄笑声,可不敢想上电视。   现在电视的权威感很强,能在电视上亮相的人,就好像有了官方背书,意义大不相同。绝大部分人都不晓得怎样宣传自己,也不明白啥叫通稿,更加不会利用媒体打造自己的形象。   周秋萍笑着提醒大家:“那你们可得有思想准备,一会儿电视台的记者要来采访呢。”   商场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不少摊主惊慌失措地互相看对方,还彼此帮忙打理头发,整理衣服,女同志总是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   卖化妆品的单独趁机推销:“来来来,靓女,用支口红,气色看着好。”   周秋萍瞬间就不担心这里的生意起不来了。   她笑着转头,刚好撞见从外面进来的曹敏莉,立刻上前和对方拥抱,诚心实意道:“辛苦你了。”   昨晚曹敏莉必须得出席一个重要的酒会,凌晨时分才结束。她几乎没有休息,就一大早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比打仗还夸张。   曹敏莉笑着贴了贴她的脸,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要说女儿当自强呢。”   一个以女性为客户,专门售卖女性商品的商城,能够强调的内容实在太多了。比方说女性的社会地位,比方说女人的自信自强,每一个点拿出来都能做出千百篇锦绣文章,慷慨激昂。   作为大陆第一家女性主题购物广场,以秋萍的人生阅历和实力发挥,她绝对可以持续输出,占据头版头条。   周秋萍无奈:“我有什么办法呢?这里还有好多男同志。难道我要说女同志做生意肯定比男同志强吗?那我不是存心制造对立吗?女性是顾客,和男人一样的顾客。”   也怪她功课做的不足,事先没意识到做女性生意的也有男同志。昨晚她还打了好多腹稿呢,准备今天闪亮登场的。   可看到大家,她又觉得这些没有意义。   对现在的大家来讲,最有意义的事是好好搞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上层手上。到了那时候,即便是为了讨好你,从你手上骗钱,社会也会对你满是笑脸。   这个世界说到底是慕强的。你强大了,你的周围就是鸟语花香。   外面响起了喧天的锣鼓,开业典礼要开始了。这一回因为广告费花的多,涂主任抠门的就没请明星站台,只找了本地的锣鼓队,把气势撑了起来。   好在政府领导很赏脸,不仅区里的干部来了,市里也来了领导,出席开业典礼,参加剪彩活动。   他们一来,那肯定少不了记者呀。   好些跑到门口看动静的小老板又跑回自己的档口,赶紧又给自己打扮了一回,真怕叫电视拍到了太难看。   周秋萍请领导讲话,发现领导的讲话稿跟自己打的腹稿核心思想居然有一半重合。她愈发感觉自己没说那些话是对的。她就是一个生意人,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要知道生意人把自己当成政治家来看,往往是悲剧的开始。无论罐头换飞机的先驱,还是那位外.逃的武汉商业大佬,认知错位是要命的。   领导讲完话,祝贺商城开张,然后周秋萍还有曹敏莉和领导们站成一排,共同完成的剪彩仪式,开业典礼正式完成。   舞台上的演出没中断,有人唱歌也有人跳舞,还有人表演喷火的魔术。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明星,都是普通艺人。   即便如此,被吸引来的路人也不少。   大门一打开,好些人都走进去看热闹。   周秋萍邀请领导一块儿进去看看,从头到尾逛了一圈,领导都开玩笑:“这地方的大呀,女同志逛街都不怕累吗?”   曹敏莉也开玩笑:“逛街是在吸取能量,永远都不会累的。”   待领导结束了视察工作,被恭恭敬敬送出门后,曹敏莉才好奇了一句:“咦,曹副市长怎么今天没来?”   周秋萍压低声音道:“正在接受调查呢。”   8月10号的那件事闹得很大,大到震惊中.央,美国媒体也连着报道了三天,可以说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曹敏莉瞬间了然:“那估计是要调查了。”   如果换一个时间段,说不定这事也就过去了。因为虽然当晚闹得很大,但毕竟深圳市政府反应迅速,立刻冒险采取了积极有效的应对措施。他们把93年的股票认购申请表份额提前拿了过来,满足了激愤的示威群众的需求,迅速解决了最尖锐的矛盾。   说实在的,正因为这件事,曹敏莉对深圳的发展充满了信心。换成她自己,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她也想不到更加有效的处理手段。再换位思考,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还能冒着丢乌纱帽的风险出手做事,也相当不容易。   可惜事情闹大了,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况且今年大陆情况特殊,大家都在盯着看你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那这桩证券市场的丑闻自然也就不能一床棉被压下,天下太平。   曹敏莉感慨了一句:“曹副市长也够倒霉。”   整件事扒拉开来看,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好比俄罗斯的国营商店把计划内供应的低价货偷出来放到自由市场上去卖,从中赚取差额。   司空见惯,大家早就见怪不怪。   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因为他们手太狠了,不是抽取零头,而是把零头留给了顾客,所以才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   具体情况如何?那只能等调查结果了。   周秋萍笑道:“那可有的慢慢查,涉及到的部门太多,今年又要开大会,负面.新闻肯定要往后面压。”   曹敏莉今天过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参加开业典礼,更重要的是艾森服饰深圳旗舰店以及夏娃女性内衣专卖店也在女人天下购物广场落户了。   作为大boss,对自己看重的业务,当然要亲临现场表示支持。   商城里已经人山人海,二楼的各家服装店都挤满了人。   深圳股市开熊一点也没影响小姐姐们的购物热情,所有人都眼睛发亮,拿着衣服贴在自己身前比来比去。   直觉告诉周秋萍,这次大熊市持续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因为经济发展是蓬勃向上的,如果有人托底,理论角度上讲,股市能够回涨。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股市的容量早就突破了百亿,并不是谁出手就能轻易扭转时局。   就让市场慢慢去调整吧,说不定大会一开,领导一讲话,大家信心又足了,股市就噌噌往上飙。   她倒没打算出手抄底,一来她不晓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涨,二来她的资金正在抄底英镑呢。占英吉利的便宜,感觉比在国内股市收割更爽。   没办法,她的格局就是这么小,缺乏博爱思想。   曹敏莉带着周秋萍兴致勃勃参观新门店。   这回上新的产品有不少是新锐设计师设计的,给人感觉耳目一新。好些年轻女郎聚集在店里,一件接着一件的试,件件都舍不得放下手,一直在磨店员,可不可以打折?   店员没权限,新款是绝对不降价的。   最后还是曹敏莉行使了自己作为老板的特权,给几个年轻姑娘打了95折,还赠送了丝袜,让她们笑得合不拢嘴。   逛完了艾森服饰,大家又走到了旁边的夏娃女士内衣店。这里更加热闹,因为这里是专门卖内衣的地方,还有一间间单独的更衣室,可以让人试穿内衣。   这对1992年的大陆居民来说是件新鲜事,大家已经习惯了在商场柜台上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买件内衣就跑,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店里全是女同志,大家肆无忌惮地挑选内衣,一点也不怕引来异样的目光。   周秋萍自吹自擂,向曹敏莉邀功:“看吧,我就说搞女性内衣,市场绝对大。”   曹敏莉笑道:“是啊,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感激,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她领着人来到一片被称为伊甸园的专卖区,瞧周秋萍眨眼睛:“来,看看,这些有你喜欢的吗?”   摆在外面的内衣是中规中矩的内衣,而伊甸园专区卖的则是性感内衣和情.趣内衣,说实在的。它们穿在塑胶模特身上,真诱人啊。   周秋萍这种好美色之人都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些塑胶模特小姐姐。   大概正因为如此,好多小姑娘走过来看了,又红着脸跑开。   曹敏莉低下头,跟周秋萍咬耳朵:“试试看,保准有惊喜,最好给你男朋友多补补。”   周秋萍呵呵,你以为我会脸红吗?开什么玩笑,姐可是历经两世的人。   她大大方方地挑选,拿了好几套心仪的内衣。以前她没穿过,不代表她今后不会穿。   她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呢?她无所畏惧。   要知道,早在三年前,她就主动提出深圳女工多,女性自我疏解商品大有可作为的。到现在,她依然这么觉得。   食者性也,老祖宗都明白的道理。   曹敏莉叹气,颇为遗憾:“其实我想过在这里租一间店铺,然后在里面摆上床,做成一个个小隔间,让大家自由自在地自我享受。”   出来打工的人不是没独立的生活空间,没办法满足自己的需求吗?那她就为她们创造条件。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不是惊讶曹董的大胆,而是惊奇她思维的超前。   在周秋萍重生前,她曾经听说过一种生意,就是有人买了很多充.气.娃娃开店招揽顾客,客人可以使用充.气.娃娃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曹敏莉这一招,和充.气.娃娃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如果真的做起来,有消费需求的人绝对不小。   但她只能摇头,拒绝了好友的奇思妙想:“你不能做,不能在这里做。”   别说1992年,就是2022年,如果有这样一家店,那他们整个商场都会被当成红灯区,主流思想会认为出入这家商场的人都不要脸。   毕竟在主流思想里,女人的生.殖.器.官是为了生孩子,而不是为了享受乐趣。拥有乐趣这种事,本身就可耻。   曹敏莉叹气:“所以我只好放弃啊,把内衣店开大点,让大家自己欣赏自己的美好。希望有一天,我想的店能够真的开起来。”   周秋萍认真地告诫她:“那你可得小心,当心被扫.黄了。” 第483章 多扒拉点东西   好在曹董的奇思妙想虽然没能实现, 她在女人天下的新店营业额却破了记录,不管是艾森服饰还是夏娃内衣,都过了百万。   不仅是她, 其他各家店的生意也好到爆棚。开业三天, 人人都笑开怀。   之所以销售如此火爆,除了因为女性衣物饰品本身就是消费市场的大头之外, 还得归功于时代的春风。   东欧剧变, 苏联解体,洋倒爷队伍日益壮大。中国的女性饰品、服装尤其是内衣,在这些原先的社会主义国家特别受欢迎,市场需求量很大。   大到什么程度?就说女性内衣吧,真的有女商贩直接把自己的胸罩给脱了,转手卖人, 居然也能卖掉。   神奇吧。   以前倒爷们都在综合市场上淘货, 能不能拿到他们想要的货, 得碰运气。   现在深圳有了一个专门销售女性用品的地方,恰好卡在这个点上, 当然就成了香饽饽。倘若商城晚几年开, 市场遍地开花了, 女人天下也未必有这样的号召力。   涂主任看了都惊讶,摸着头问周秋萍:“您是不是老早就看出来苏联撑不住,会有这么多人来买东西呀?”   他记得清清楚楚。东方电子城才刚动土的时候, 她就已经规划女人天下了。   如果不是因为山海公司人不趁手,加上当时她手上也没那么多资金, 搞不好当时她就两边同时动工了。   周秋萍讪笑:“我要有这本事, 我直接进智.库了, 我还搞这些?”   虽然现在流行下海, 现在主流社会观里,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才是正道。她说这话不突兀。   她笑道:“我本来看中的是广袤的大陆市场。全国这么多女性,我没有专门卖她们东西的地方。有买方就有卖方。谁晓得歪打正着了呢。”   涂主任叹气:“你天生就是财神奶奶,老天爷都给你送钱。”   人家是有心栽花花不开,她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可不就是发财的命?   周秋萍笑道:“那我可不敢当,我要有这命啊,我先立个牌位,把自己供起来。”   女人天下生意看好,那她也能放心大胆地做下一步的事了。这两天功夫,她除了盯着女人天下以及电子大厦的生意之外,还跑了两趟银行谈贷款开发第三块地。   电子大厦虽然进入了后期收尾工作,主楼和附楼的生意也都做了起来。但不幸的是它的房租也被拿来预支建筑费用了,自给自足已经相当不容易,起码得到明年她才能收到新的房租。   女人天下这边更不用说了,购物广场的建设后续要花的钱多着呢。况且现在基建热了,建材也在涨价。短期内它能维持收支平衡都是大赚,更多的当真不该胡思乱想。   好在今年银行政策的确宽松。   以前单纯凭借一块地皮就能贷到大笔建筑款项几乎不现实。可现在深圳地价涨了了,今年上涨的尤其厉害,简直跟镀了金一样。   倘若不是因为深圳前些年土地就被瓜分的差不多,加上热钱主要在证券市场上动荡,股票跌了以后很多抽出来的资金又跑去今年刚开业的金属期货交易所炒期货,否则深圳的房地产市场的疯狂绝对不会逊色于海南。   地价涨了,金融政策又放松,那拿地贷款的操作就简单多了。   银行本来想分几批放款,毕竟盖楼也不是一蹴而就,你总得分阶段慢慢盖吧。   周秋萍哪里敢等啊,现在的房地产市场究竟有多虚,谁去翻一翻批出的地的转让情况谁心里有数。   但凡政策一缩紧,她上哪儿找后续费用去?像她这种葛朗台,开发的第一准则就是让这些崽子自己养活自己。   周秋萍恬不知耻,煞有介事地强调:“我要创造深圳新速度,创造深圳建筑史上的记录,所以资金必须得尽快到位。而且我要从国外进口钢材,的确不能耽误。”   后者是真的。   搭上造船厂的线之后,东方贸易就直接从乌克兰搞起了钢材。正好国内现在房地产市场热,好多地方都开始搞建设,有单位自建房的,也有公司找地盖商品楼,热闹得很。   所以像她这样的大倒爷两手倒腾,从中赚取差价。这也是她为什么还能源源不断地给乌克兰发那价值未暴跌前的30亿卢布轻工业产品的原因。   大概是周秋萍看上去太过于胸有成竹,加上她之前两个项目开发的确实成功,完全可以被当成样板了,所以银行开了个会讨论了下,就同意了她凭借一块还没动工的地一口气贷款两个亿。   周秋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想想在眼下的海南,成立一家皮包公司,直接打个电话去银行说我要贷2000万,就有人真的拿钱过来。然后拿钱买地转手卖掉赚差价。   跟他们比起来,好歹她手上还有块货真价实的地呢。   拿到了贷款,周秋萍不敢怠慢,赶紧催促张国富早点动工。   张队长现在忙啊,他遍地是活,恨不得自己化身八爪章鱼。否则他也不至于连女人天下购物广场开业这种大事都没露面。   边境城市他要去看能不能盖商贸城,周秋萍在海城拿下的地还要搞航母主题乐园。加上乌鲁木齐那边的大型商业体同样要动工。以前是他求活儿,现在是他恨自己手上人太少。   小工好找,他去一趟军区就扒拉一波退伍兵。但真正上技术活,那就得要专业人士。这不是简单砌墙的事,得有正儿八经拿出手的真功夫。   周秋萍给他支招:“要不你们想办法从俄乌找点人过来吧。我分析啊,苏联阶段虽然大家都住集体宿舍,普遍像咱们的筒子楼一样,所以有改善住房的需求。但他们社会主义阶段发展时间长,人口少,城镇居民几乎都是工人,所以这个需求并不迫切。”   简单点讲,就是有房住,哪怕小点不方便些,也还能凑合着住下去。   解体到现在,俄乌两国的经济状况不仅没好转,甚至进一步恶化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衣食住行,顺序摆在这儿啊。吃饭和穿衣都成问题的时候,改善住房的欲望可定会被压制,待到经济进一步发展,人们才会迫切渴望住进更大更好的房子。   当然,有钱人不在这个行列之类。   但考虑到俄乌两国现在的有钱人基本都是苏联时代的特.权阶层,他们之前就已经从国家分到了大房子,所以这部分豪宅市场估计也没兴起。   这个空档期,独联体国家的建筑人才要怎么找活干呢?去挖掘挖掘啊。   国家高双引,引进军工专家和技术。为了这个,去年国家还专门设置了外国专家将。你转民用了,该引进的人才技术同样不能落下。   知道啥叫鲸落吗?一鲸落,万物生。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瞅瞅人家南朝鲜是怎么搞乌克兰人才的。乌克兰的专家只要直接联系南朝鲜的使馆,啥也不用做,机票和签证立刻送你手上,还给你先发一个月的工资。一般专家1500~2000美刀,知名专家三四千美金。   再联想现在乌克兰疯涨的物价和暴跌的卢布,就问你心动不心动。   也得亏南朝鲜太小,俄乌两国的专家几乎都是在毛.斯时代成长起来的老布尔什维克,重视老社会主义国家的友情,不然哪有这么多近乎于免费的交流啊。   但所谓人不能靠情怀吃饭,当共同的意识形态不复时,能够维持住稳定关系的永远只有互惠互利。   周秋萍给人鼓劲:“你们脚步放大些,动作加快些。咱们有人家想要的轻工业品,就是天然优势。能扒拉来的都扒拉过来用。”   张国富还挺警觉:“咱们国家这么多人要找工作怎么办?”   “劳务输出互惠互利啊。”周秋萍不假思索道,“咱们国家人多地少,农村有大量剩余劳动力。按照现在的生产力发展状况,他们很难从土地上获得更高的价值。但独联体国家相反,苏联是以几乎放弃轻工业和农业的方式集中发展重工业的。他们地大,农业生产方式粗放,产量低,而且农业人口少,需要外来劳动力的补充。咱们国内的农民肯定不乐意继续当农民,可要让他们出国当农民,那又不一样了。”   前苏联农业落后举世闻名,他们自己给出的理由是气候条件差。但气候条件跟他们差不多的加拿大农业又能排进先进的行列。可见望天收不是关键,管理才是重点。   说到底,大家现在都存在劳动力剩余找不到工作的问题。可双边剩余的人力资源情况不一样。   周秋萍都埋汰张国富了:“这事你们不是很擅长嚒。你们讲私人感情扒拉了不少人不少东西吧。”   张国富开始嘿嘿嘿,国内现在不少专家以前留过苏或者去苏联交流访问过,有私人感情在,所以有这方面的优势。   不过周老板讲的也没错。人家都下红旗了,社会大环境变了,的确不能光靠感情说事。   但具体要怎么操作,也不是三两句话的事,他只给周秋萍保证:“行,你这边我保证设计方案一来就立刻动土。”   跟张国富叨叨完,周秋萍还是歇不下来,又转头去考察深圳的养鸡场。   虽然她积极表态自己很愿意放权,但方胜利毕竟头回独掌大局,所以根本放不开手脚,非得老板看了拍板他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周秋萍能理解人家的心态,大把的钱砸出去万一打了水漂,那压力实在太大了,真吃不消。   她也没多话,直接上车去养鸡场看情况。   出乎她最早的预期,深圳虽然地方不大常住人口也就60万,而且地价高,但眼下却有600多家养鸡场,全年肉鸡饲养量有4000多万只,在香港市场上的活鸡占有量高达40%。可以说,养殖市场挺旺盛的。   但她连着跑了好几家养鸡场就发现问题了,深圳的养鸡业以供应香港市场为导向,所以养殖的基本上都是受对方欢迎的石岐杂优质黄鸡,快大肉鸡也就是白羽鸡比较少,这还是为了满足以麦当劳为代表的洋快餐的需求才发展起来的。   她要是想在深圳做大鸡肉深加工行业,那收购原料恐怕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毕竟这里没啥大养殖场,养鸡公司实际上采取的还是公司+养殖户的模式。   而她从国外引进全套设备又注定了这个加工厂的生产量小不了,否则会造成设备闲置,白浪费钱。   朱莉和老板对视一眼,忍不住叹气:“难道还得我们自己搞养鸡场?”   那找地可得花不少功夫啊。   周秋萍想了半天,还得打电话给陈自强,请他帮忙当中人:“我记得前两年你舍友老三说布吉有地,现在怎么样啊。”   “布吉?”陈自强笑道,“他差点被他叔叔骗了,哪里还会想这个。行,我问问啊。你要买地吗?盖房子吗?”   周秋萍不瞒人:“不是,我想弄个养鸡场,供应加工厂鸡肉。”   待她简单说了缘由,陈自强直接“嗐”出了声:“你就是想找鸡肉是吧?那也不用自己盖养鸡场,我给你找个养鸡场吧。”   他在股市挣了不少钱,家里生意又兴盛,所以有底气读完硕士再读博士,他导师已经给他通过气了,他要想读博,导师还招他。   毕竟现在大家都忙着下海挣钱,像他这种能心无旁骛沉下来做研究的学生也不多了。咳咳,炒期货也是在社会实践。   故而陈自强很有富贵闲人的范儿,相当热心肠:“布吉的地有没有的卖我不知道,养鸡场我倒是真听晓得一个,规模不小。白羽鸡,有,我见过。”   这养鸡场还有段故事。   陈自强读本科的时候,社团出来搞调研碰上的养鸡场。场主是一对下放知青。   六七十年代那会儿深圳可不是啥特区,而是偷.渡圣地。因为距离香港近,所有好多人都从这边偷偷下海,渡水而行,游到香港去。   这两口子当时下放在深圳养生蚝,跟人学着偷渡。结果一个人要成功了,另一个人被抓住了,就又跑回头。最后被一块儿拎着当了反面典型,连回城都回不了。   好在没两年深圳成了特区,村里又搞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已经结婚的两口子就以每年15块钱的租金承包了村里的200亩荒山,一口气租了30年。   周秋萍听到这儿忍不住羡慕,15块真便宜,相当于意思意思白送了。   不过想想荒山投入成本高,人家一口气敢承包三十年也相当有魄力。   陈自强感叹:“可不是嚒,到现在承包十年了,养了1000多头猪,三万多只鸭,种了好多果树,一年出七八万只鸡。他们不炒股也没拆迁,去年挣了快100万,厉害不厉害?”   真厉害了。   农副养殖附加值跟工本来就没办法比,现在一年利润能达到百万元的工厂都不多。   周秋萍当即拍板:“那麻烦你安排下,我想过去看看。”   陈自强瞬间来了精神:“行啊,咱们明天就去。那个,你顺便帮我看看期货啊,你感觉后面涨势如何?”   周秋萍赶紧喊停:“期货两个字拆开来我都认识,合起来我连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走势。”   陈自强还不放弃:“其实期货就是……”   周秋萍直接打断了他:“谢谢,我不懂就是不懂。我现在就想搞实业。”   她对期货最大的印象就是几年后的到底是327还是723事件来着。上辈子那会儿海城好些金融从业者被抓了,她租房的房东家的儿子,top几高校的金融专业高材生,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为这事坐牢了。   偏偏据说此事其实是官方作弊,裁判下场当运动员。   这玩意儿还炒啥,她可不晓得要怎么炒,也没兴趣炒。   陈自强颇为沮丧,只能悻悻道:“你还真退出金融市场了?周老板,你这样对金融业有偏见啊,觉得搞金融就是买空卖空投机倒把吗?”   周秋萍哈哈:“我没钱啊,我钱都拿去买船买飞机出租了。你要是能在深圳帮我找到地,我就拿租金过来买地也盖个农场,多自在。”   其实她的钱也在股市里。她在8月份发行的第一铅笔以及大众出租上市股票上挣的钱,全部用来买第4次认购证摇号种的黄浦房产、国外通信等股票了。虽然现在股市行情不好,但原始股上市升值空间还在,她愿意用股市里的钱去试一试。   当然,对着陈自强,她是坚决不会说这些的。因为她也不晓得大熊市究竟会熊到什么时候,万一误导了人家,那就不好了。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自强再想想她的航母,只能相信她的说辞,便约定了第二天碰头的时间,这才满心郁郁地挂了电话。   周秋萍忙完公事继续忙私事,打电话回家跟小朋友们腻歪。   原本她计划在深圳连头带尾待三天,完了就飞回海城送小学生开学。   没错,包括她家的三寸钉星星小姑娘,今年也是正儿八经的小学生了。   虽然她才堪堪勉强五岁,上小学实在太小了,但谁让姐姐升学了,她的小伙伴也升学了,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要继续上幼儿园,她才不要留级。   因为这个,卢小明同学和周青青同学还争先恐后地拍胸膛保证一定会给妹妹补课的。用实际行动当着老母亲的面给小豆丁盖上了“学渣”的大红戳。   偏偏余成还安慰她:“没事,我打听过了,走艺术特长生以后考学可以加分。”   听听,多让人心酸。   只这小姑娘完全不知道人间忧愁,还欢天喜地地在电话里跟妈妈显摆:“老师说我好看呢,给我大白兔吃。”   哟哟,就知道臭美就知道吃。   周秋萍简直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拼命叮嘱她要好好上学,要给她自己争气。奈何小姑娘急着看动画片,直接嗯嗯啊啊,就迫不及待地挂电话。   当真是只小没良心。   余成接过电话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吧,我把养鸡场的事儿初步定一下就回家。”周秋萍笑道,“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回去给你们。”   余成也笑:“你早点回家就是最好的礼物。”   周秋萍挂了电话,回头瞧见朱莉正看自己,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感觉那啥来着。   不想朱莉却突然间感慨:“青青和星星都上小学了啊。我记得那会儿她们才刚上幼儿园来着。”   周秋萍也感叹:“可不是嚒,看不见自己老,就瞧见孩子跑。”   她刚重生那会儿,大女儿才多点大,小女儿更是小小的一团,连路都不会走。   要说这辈子,她也说不上自己算不算成功。只两个女儿太太平平地上小学了,阿妈也神采奕奕地有了自己的事业。   不管是为人女还是为人母,她大抵都不算失败吧。   她知足了。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就从饭店借了辆车去接了陈自强往他说的养鸡场去。   陈自强当面见了人,自然少不了再度游说:“你看你,放弃金融市场负面影响多不好。你好歹要投资点啥吧。”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冒出个主意:“国内股市第一波红利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咱们自己人,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现在准备投的是俄罗斯。”   陈自强吓得腰杆子瞬间挺直了,眼睛瞪老大:“你要炒洋股?”   周秋萍镇定自若:“是啊,俄罗斯这会儿也搞金融改革呢,叫什么私有化证券,同样等上市后分红。苏联没股市,俄罗斯现在也没有。我琢磨了一通,感觉这个私有化证券其实就相当于原始股。我想啊,别看老毛子现在瞅着穷嗖嗖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那个石油那个天然气,都是硬通货。要是我买了他们家的股票,以后还不是坐等分红。你说的那些有色金属期货什么的,俄罗斯就不缺金属,我没兴趣。我对石油天然气感兴趣。”   陈自强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朝周秋萍竖起大拇指:“牛掰,姐姐,是我井底之蛙,还说你胆子变小了。你这分明把我们全都甩后面去了。”   周秋萍打哈哈:“哪里哪里,都是从计划经济过来的,搞改革的大方向肯定有共通之处。”   陈自强双眼冒精光:“那这个私有化证券怎么买呢?能卖给外国人吗?”   周秋萍摇头:“还没卖呢,估计就下个月的事儿,所以我得攒着钱啊。原始股的红利,我肯定要吃。能吃多少是多少。”   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能带几个是几个。   赢了,大家一起吃肉。   亏了,这炒股有赚有亏不正常的很吗。   作者有话说:   1992年的深圳养鸡数据,参考资料为1994年03期《中国畜牧杂志》上的文章《深圳以香港市场为导向发展养鸡业的基本经验》,作者为深圳肉品检验所 黄昭瑜。虽然是1994年的文章,但里面反映的内容是1992年的养鸡情况。   另外,我又上言情站的榜单了。唉……求营养液安慰。感觉很不妙。 第484章 不虚此行   陈自强听说要到下个月才能买卖那个什么私有化证券, 心念一转,又有了其他主意,开始探寻:“你说, 现在股市应该要跌到底了吧?下个月就开大会了, 公基金送股,中期也要分红, 马上还要成立三大证券公司。这都是利好消息。”   如果抄底成功, 等到涨了再抛出去,那他不就能筹措更多的资金,去搞那个俄罗斯的原始股吗?   周秋萍摇头,冷酷地拒绝提供任何提示:“这我哪知道啊?万一这回再来个像前年那样的大熊市,你说怎么办?”   直觉告诉她,股市不会这么快就回暖的。否则8月10号发生的事也不至于那么有名。它必定要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起码得狠狠熊上几个月。   陈自强急了:“但这种跌法不正常啊, 尤其是新股, 明明还有上升空间。”   周秋萍摊手:“那你觉得股市讲道理吗?牛顿都说,我能计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 我却算不出股票的曲线图。天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不趟这趟浑水。”   陈自强又重重地跌回椅子上, 垂头丧气, 反复嘟囔:“这不正常啊。”   周秋萍笑笑:“你不是搞研究的吗?你的任务就是搞清楚为什么不正常。”   以她炒股的经验,到目前为止,大陆各支股价的涨跌情况和它的经营状况当真关系不大。   只能说两个字, 玄学。   车子开出了市区,一路往布吉去。   布吉是个镇, 但如果不特别说的话, 现在的布吉镇看着跟城市也没多大区别, 镇上一溜子工厂。   只是车子再往前, 就渐渐人烟稀少了,9月初便显出了寂寥。   陈自强打叠起精神做推销:“以前这里号称布吉的西伯利亚,别看它偏僻,绝对的世外桃源。”   朱莉看他说的眉飞色舞,严重怀疑这人在满嘴跑火车。   不曾想车子再往前开,当真别有一番天地。   首先让大家惊艳的是果树,车子靠近,一排排的果树昂首挺胸,硕大的菠萝在绿叶中若隐若现。   周秋萍惊呼出声,说了句傻话:“深圳还能种菠萝呀?”   而朱莉更惊讶的是:“这一层一层的,是梯田吗?”   周秋萍这才注意到,这里的山坡都被铲成了梯田,用来种果树。   陈自强与有荣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当然,这边是菠萝,这边是荔枝树,还有这边是沙田柚,这边是芒果。现在菠萝上市,沙田柚还要两个月。不然你尝尝,特别甜。”   让农场经营多年,已经做出了规模。不仅山上种了果树,农场还挖了鱼塘,好大一块。   池塘在太阳底下波光粼粼,真像撒了碎金。   车子停在路旁,正在忙碌的工人抬头看了眼他们,认出了陈自强,用本地方言跟他打了招呼。   周秋萍之所以将对方定义为工人,是因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工作服。   陈自强给对方递的烟,又聊了两句,才招呼周秋萍等人:“走吧,赵大姐在前面养鸡场。”   再往里面走,周秋萍等人都真切地认识到这家农场的规模当真不小,有鸡有鸭有猪有果树,里面甚至还建了一家腐竹厂。   老张冒出一句:“这是好烧腐竹烧肉吗?”   陈自强得意:“这叫立体式集约化综合农场。像这个腐竹厂,它生产的废渣可以用来喂猪。猪粪用来种果树。多好啊,什么都不浪费。”   周秋萍也点头:“那是挺清爽的。”   搞养殖业,一旦卫生问题处理不好,那它不管在哪儿都招人恨。   被陈自强称之为赵大姐的农场主,大约40岁上下,面庞黧黑,身材微丰,看着很精神她正盯着恒温箱孵小鸡。   之前陈自强已经跟她打过招呼,所以现在他一介绍,赵大姐立刻笑着要和周秋萍握手:“哎呀,没想到我能见到这么大的老板,要沾航母的光了。”   周秋萍感觉自己可以改名叫做周航母,因为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提航母的事儿。   她笑着同对方握手:“赵大姐,您的事业现在已经是航母起航了。”   赵大姐笑得合不拢嘴,却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这完全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带着周秋萍参观了整个农场。   有主人带队,客人就能看出来这农场当真费了不少心思。无论猪舍还是鸡栏,通风和采光条件都不错,粪便也有处理,还建了化污池。禽畜的喂养定时定量,装了自动饮水器。农场甚至修了一条3公里的环山公路,正是因为有这条路,所以他们才能开车方便出入。   养鸡场也不算小,有一万平方米了。   周秋萍一边看一边点头,平心而论,作为一家家庭农场,她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相当可以。   不过她还是关注了重点:“你们养鸡场每天能够提供多少鸡?”   “我们一年能出7万只肉鸡。”   太少了,一天还不到200只鸡,机器都开不到半小时。   周秋萍想了想,直接开口询问:“那你能扩大规模吗?”   赵大姐反问:“那你要多少?”   等到周秋萍报出数字,她就直接摇头了,“那我这地方不够,养不起来。”   200亩的荒山看着多,但他们家养鸡养鸭养猪养鱼又种树,养鸡场的面积也就1万平方而已。   能来大订单当然好,但她现在一年7万只肉鸡也不愁卖。如果再折腾,还不晓得要投入多少成本,反而不划算。   周秋萍解释道:“你这养鸡场得重新规划,白羽鸡不需要散养,可以立体养殖。在美国,一个标准的122米×12.2米的肉鸡鸡舍,可以养殖2万只鸡。一个家庭养鸡场一般常规有三栋鸡舍,每栋之间相隔20米,合计一批养肉鸡6万只左右。”   赵大姐瞪大了眼睛,难以想象:“这么多呀。”   白羽鸡长得快,49天就能出栏,一批6万只。一年足足有40多万只鸡。况且这位周老板说的鸡舍的面积大家一起也没1万平方米。按照她的养鸡场规模,建6栋鸡舍没问题,那一年就是80万只鸡呀。有她现在规模10倍不止了。   周秋萍点点头:“没错,他们的养殖效率非常高。不过,如果你要扩大规模的话,那得做的事情不少。首先鸭子跟鸡不能放在一起混养,不然容易交叉传播疾病。除此之外,一个养鸡场只能养同一批次的鸡,不同的养鸡场之间也要离得远。”   赵老板有点心动,倒不是单纯为了订单,还因为周秋萍说的养鸡场特别高级,让她有了专业追求。   要知道,当初村里组织干部去香港旅游。旁人都忙着逛旅游景点,帮亲朋好友买东西。就她特地坐车去新界农村,看人家怎么搞农业的。她还跟人学了怎么养猪,就连母猪的产床都是问人家学会的。畜牧站的同志过来看了,多夸奖她做的科学。   今年她还准备自费出去学习无土蔬菜栽培技术,要好好大干一场。   朱莉立刻递上名片,主动邀请:“我们老板在海城有7家养鸡场,就是按照美国模式建立起来的。如果您有兴趣,我们邀请您过去参观。”   周秋萍看赵大姐心动又犹豫的模样,主动提出:“其实我最早是想在深圳找地自己建养鸡场的。但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不容易。如果你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进一步扩大规模,能不能带我发个财,让我参一股投资?”   赵大姐吓了一跳,直接表态可不敢。   她这农场固定资产虽然已经上千万,年纯收入也要近百万,但跟买飞机买航母的人比起来,那绝对提不上嘴。   “周老板你客气了,要发财也是你带我们家发财。”   周秋萍笑道:“大家一块发财。”   农场面积太大,没逛完一圈就足够消耗一上午。   赵大姐坚持要留他们吃中午饭,强调都是自己家种的养的东西。   周秋萍也没跟人客气,她还想趁机尝尝这里产出物的水平。   因为白羽鸡水分含量高,不适合红烧,所以端上桌的是先卤后烤的鸡,味道很不错。   除了烤鸡之外,桌上还有豆腐鱼头汤外加腐竹烧肉,都是硬菜。再配上两道炒时蔬,待客完全不失礼。   最精彩的是菠萝饭呀,主食就是农场自己做的菠萝饭,味道很不错,当真很有范儿。   周秋萍半开玩笑道:“您要是改行开饭店了,那生意也肯定好。”   赵大姐摆手:“哎哟,我可不敢受这罪,开饭店实在太累。”   大家正闲聊中,外面又来了客人。赵大姐亲自出去接待。   陈自强趁机问周秋萍:“你真打算投资这农场了?”   周秋萍笑道:“那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当然,最好是能多找几块荒山,然后分开来盖养鸡场,这样才方便养不同批次的鸡,加工厂时刻都有货源供应。”   她还是很看好赵大姐的,对方有眼光也有魄力,舍得在事业上做投资。这点极为难得。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苦惯了,加上80年代的个体户基本上都是实在过不下去,不得不硬着头皮豁出去才开始做当年被称之为□□的事,所以他们习惯了以小博大,普遍舍不得投入更多的资金。   跟他们一比起来,赵大姐的手笔实在大。   这也意味着一旦双方开始合作,人家不会轻易退缩,毕竟要考虑沉没成本问题。   赵大姐又走回屋,跟他们道歉:“实在对不住,我有老朋友过来了,我得陪他们喝两杯。”   周秋萍赶紧表态:“没事儿,您忙。”   赵大姐又解释了句:“是以前一会儿下放的知青,多少年没见了,他们特地从香港过来看我。”   那的确是老朋友,都见证了彼此的青春。难怪赵大姐激动。   就连陈自强也强调:“赵大姐你过去吧,没事儿的,咱们都是自己人。”   这农场的餐厅近乎于农家乐,因为要经常招待各地的客商,所以有好几个包间。   赵大姐的新客就在隔壁包房,几乎是瞬间里面就热闹起来。   人家的欢实没影响周秋萍他们吃饭,大家就着农家菜吃的还挺香。   如果不是因为吃的是菠萝饭,老张最后连腐竹烧肉的汤都不想放过,直接拌汤吃。   他还是觉得农家大灶烧出来的饭最香。   中途赵大姐又过来两趟,和他们打招呼。   她的朋友们也过来要给周秋萍敬酒,说得好好敬敬买航母的大老板。   有人端着酒杯感叹:“这留在国内都发大财了。不像我们,跑出去也是做底下的人。”   赵大姐赶紧把自己摘出去:“周老板是发大财,我这就是混口饭吃而已。”   周秋萍端着茶杯但笑不语,她在外面轻易不喝酒。   众人都说了客气话,然后才回自己的饭桌。   陈自强偷偷给他们做背景介绍:“当初他们关系很好的,跑出去的还给留下来的寄吃的,就是那种做三明治切掉的面包边。香港人不稀罕这个,那会儿对我们来讲绝对是宝贝。他们处的跟家里人一样。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出去的也就那样,留下来的反而发达了。”   朱莉相当认真地和他分析:“他们没学历,语言又不通,在香港进不了大公司。”   准确点讲,普通公司他们都难进。因为公司白领起码要精通英语。可那一代逃港的人,尤其是知青,又有几个会说英语呢。   留给他们的位置基本上都是香港本地人不愿意干的脏活苦活累活。这样都算不错了,还有人找不到工作,男的沦为黑色,女的变成流.莺。   周秋萍点头:“人离乡贱,出门在外打拼都不容易。”   老张咂嘴,自有一番见解:“谁也不傻,人家把地方搞好了,你想跑去占便宜,人家凭什么让你占?要说好,还是得自己动手,把自己的地方建起来,才是真正的好。”   陈自强却不赞同:“那照这么说,你们不应该在外国开公司呀,你们建设了谁?”   老张不甘示弱:“我们这是在打开国际市场,也是在为国内经济做贡献。”   大家吃完了饭,隔壁包房的人也差不多。吃饭就是这样,你吃一个小时也行,你20分钟解决战斗也没问题。   赵大姐干脆就带两拨人继续参观农场。   她原先空了几亩地准备搞无土栽培来着,现在被周秋萍一说,她又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盖个养鸡场。   换成平原地带未必合适,但它这里算丘陵了。三面环山的山谷确实很适合做养鸡场。   这样她就有两个养鸡场,平均下来一天可以供应4000只鸡。   赵大姐只担心一件事:“到时候你都收吗?”   深圳的市场盘子总共就这么大,一年肉鸡饲养量也就是4,000万多只,出口是1200多万只。她以前的销售路线加在一起,每年消化7万只鸡。更多的部分,如果这位周老板不采购,光是跑销售,就能活活累死整个农场。   周秋萍点头:“你养出来了,那我肯定收。我觉得两个养鸡场太少,麻烦您再帮我介绍,不行的话,我自己投资建养殖场也行。”   赵大姐的知青朋友咋舌:“哎哟,你们做生意真是大手笔。”   周秋萍笑了笑:“我们也是供货而已。”   她是占了身为房东的便宜。   东方电子城地下一层是从香港来的大型超市,当初对方租房子,她从整个电子城的综合效益考虑,给了对方优惠的租金。   现在她将鸡肉加工半成品样品带给超市负责人看,对方肯定要卖她面子。只要一切检验合格,要是同意它进场销售。   以超市现在的火爆程度,有这样一个销售渠道,起码可以消耗掉加工厂一半的产量。   但这还不够,她还要以这家深圳的店为跳板,进军香港市场。   倘若顺利拿下的话,再建几个养鸡场都未必够用,她还得走出深圳去羊城或者周边其他地区,建更多的养鸡场。   赵大姐的朋友突然间伸手指着前面,奇怪:“咦,这是在干嘛?”   赵大姐解释道:“这是在收鸡粪,这个发酵处理了之后可以做饲料喂猪,我特地从外面学来。”   在场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还有人颤抖着问:“你们家的猪是吃鸡屎长大的?”   老张二话不说,已经跑到旁边去吐了。   周秋萍表情微妙,她其实也知道这招。但她没在自己的养鸡场做。   因为虽然理论角度上来讲,这么做是循环农业很环保。但实际处理起来成本不低,挺麻烦的。而且农场职工的接受度也低。   与其这样折腾,他们还不如直接发酵做有机肥,用来种植玉米大豆这些,或者用来加工做饲料。   赵大姐还在跟客人解释:“处理过了很干净的,富含蛋白质,对猪很好。”   她也是没辙,养了鸡又养猪,如果全部搞成有机肥用来种果树,树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啊,谁让果树的效益比不上养殖,而她养殖的数量又特别多呢。   周秋萍赞同:“这也没办法。”   说到底,真正的条件难以搞农业大规模生产,现在本地就几乎没什么地方种粮食作物。   换成在其他地方,这些有机肥绝对会被当农民当成宝贝,价格便宜,效果也不差。   大家感慨一通,周秋萍就要和主家道别了。   虽然她着急尽快定下来,但如果不把前期工作做好的话,反而给自己埋雷,将来引来大麻烦。   赵大姐赶紧上前要送他们出去。   她的老朋友在旁边闲聊。   一个开口问对方:“你真要去大马吗?人生地不熟的,多危险。”   另一个叹气:“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学历,除了一把力气,能干什么呢?大码的造船厂给的人工高,我去碰碰运气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秋萍听到造船厂三个字就瞬间竖起了耳朵,立刻追问:“马来西亚的造船厂缺人工?”   刚才叹气的人点头:“是啊,他们的造船厂现在订单都忙不过来,到处找人呢。周老板,你是要办人去马来西亚打工吗?”   他就是从大陆偷渡去香港,当然晓得好多人都想出去闯,去外国打工挣钱。   周秋萍摇头,继续追问:“他们订单这么多?你知道都是哪些国家给他们下的订单吗?”   “嗐,就是他们自己。我听招工的人讲,大马的船不够用,最多只能承担15%的运输量,所以船厂才这么忙,要找人加班加点。他们本地人很懒的,根本不像我们这样勤快。听说给加班工资都不愿意干。活该他们受穷。”   周秋萍默默,大哥,你都已经要去人家的地盘打工了,你现在到底自豪个啥呀?   她关心的不是人家的996精神,她抓住的点是大马缺船。   黑海造船厂一直希望她能下新的订单,她也愿意和对方常来常往,好扒拉更多东西。   但问题在于,她一口气买进了好几条船,但现在世界经济萎靡,航运业也受影响,就是国内的航运企业也不可能一下子租更多的船。   所以这件事就暂时搁浅了。   现在有了马来西亚方面缺船的消息,周秋萍当然激动。有人肯掏钱租船,她就有更多的资金来买船了。   今天跑这趟养鸡场,当真不虚此行。   老张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老板,心中暗道:这头上冒金光的人,当真就是发财命。   随便出来一回,都能找到挣钱的新机会。 第485章 我们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   老张同志之所以有此感叹, 是因为1992年的讯息极为不畅通。   倘若换成30年后,不,10年后都可以。哪里缺船缺飞机用, 直接在网上发布信息, 供货商就能找上门。   但现在不行,消息传播渠道有限, 而且辐射范围也小。很多商业大佬之所以能做成功生意, 一靠信息差,二靠人脉。   就比方说大名鼎鼎的罐头换飞机,倘若没有那位大佬在火车上跟人胡侃,知道苏联急着卖飞机,那就没有后面的一段传奇了。   现在,有现成的卖方市场, 又有意向的买方, 那生意自然就能做起来。   周秋萍问赵大姐的朋友要航运公司的联系方式, 打算直接和对方对话。   被问话的人一脸懵逼,他就是准备去大马的造船厂打工, 他上哪了知道人家航运公司的联系方式?   周秋萍换了个说法:“中人, 联系你们的中人。有他的电话号码就行, 我想打听一下。”   准备去打工的这位老兄又紧张了,赶紧强调:“你就是带人过去也不能压价啊。你们大陆人就是这点不好,一天到晚压工钱抢工作, 搞得特别贱。”   旁边人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赵大姐的表情也微妙。   这才去了香港多久?已经一口一个你们大陆人了。   周秋萍一点都不奇怪,别说香港大陆。就是在大陆本地, 成功跳出农门的人还不经常一口一个你们乡下人。   她甚至还能微笑着跟对方保证:“我不做劳务输出, 我是要联系对方给他们买船。”   然而这家伙更加警觉了。   开玩笑, 帮运输公司从外面买船, 那不就是造船厂的竞争对手吗?他还想去打工挣钱呢,怎么会平白无故得罪老板?   于是他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联系方式。   搞得赵大姐特别尴尬,一路把周秋萍等人送出农场时还在抱怨:“他以前不这样的,特别古道热肠。”   周秋萍笑了笑,不提这一茬,只强调:“你要是想去参观我们的养鸡场,提前打个电话就行。”   她还真没生气,人家白送她一条消息,已经算帮了她大忙。凭什么要求人家必须得继续古道热肠下去?   有了这条消息,即便没有直接的中人,她也可以想办法找马来西亚那边的航运公司,直接跟人家联系上。   周秋萍说干就干,甚至等不及回饭店,上了车就开始联系国内的航运公司。   马来西亚就在东南亚,国内航运公司和他们是同行,还算邻居的那种,找联系方式不难。   航运公司的人多了句嘴:“你找他们有啥事?托运吗,找我们就好,我们开辟新航线了。”   周秋萍否认:“不是,我听说他们那边缺船用,刚好有朋友在造船厂想打听订单来着,我给问问。”   对方恍然大悟:“哦,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他们船不够用,二手船也买,好像政府还给补贴。”   周秋萍笑道:“这么好啊,何经理你早告诉我,让我也发点财噻。这回生意成了,我回去请您跟各位老师吃饭,你们可千万得赏脸。”   航运公司的人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听她请客,立刻表态:“你客气了,你要是能给我们留两张航母的门票,我们才感恩涕零呢。这开了一辈子船,我到今天也没上过航母。”   周秋萍痛快答应,又客气几句才挂电话。   老张在边上憋半天,忍不住骂出声:“狗日的,他早知道马来西亚缺船用,却他妈连个屁都不放。”   保镖同志如此生气,是因为之前老板联系他们询问是否需要船被拒之后,再三再四请他们帮忙留意行业内信息。为此,还特地托人给他们带从乌克兰弄回来的特产。结果这帮货,嘴上答应的漂亮,回头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板这么辛苦捧黑海造船厂的场图什么?外人不知道,从海军分出去的航运公司还一点数都没有吗?脑袋里一天天的都不晓得装了点啥。   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周秋萍倒反过来劝老张:“不至于,这已经转民用,归地方上管了,哪管得了这许多。再说人家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忙得很,顾不上这头正常。不过这事真给我提了个醒,咱们得成立给专门的机构来收集信息了。”   作为外贸从业者,东方贸易公司可以骄傲地说一声在信息收集方面,他们属于大陆的头部企业。   因为和山海公司的合作,他们能及时获得东欧以及原苏联国家的贸易需求。   因为公司开在海城少数几个外国人能居住的外销房小区,他们还能补充得到日本澳大利亚等地的贸易需求。   但今天的事儿让周秋萍意识到了真不能躺在功劳簿上沾沾自喜。依靠这种被动的方式来获得信息,太单薄也太片面了,他们得系统的全面的收集世界各地的商业信息,这样才能做大生意。   老张不做生意,感觉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还得专门搞个机构?   朱莉已经瞬间进秘书状态,开始替老板出谋划策:“如果要有信息部门的话,我想应该在两个地方开设,一个京中,想和大陆做生意的人,如果对大陆的情况不熟悉,首先要去的地方肯定是首都。就好像我们从布达佩斯和莫斯科找生意一样。还有一个是香港。大陆获得外界信息的途经太窄了。香港在这方面有优势,尤其是东南亚那边的商业往来多。”   老张心里有点酸,却无话可说。   他之前在布达佩斯也待过,感觉人家港台公司做起生意的确比他们精。   就说台湾公司吧,他们直接找东欧本地的经济研究所,通过跟对方合作,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东欧、苏联(那会儿还没解体)等国的商情、产业贸易政策还有跟商业有关的法律政策摸的门儿清。   自己这边呢,还傻不隆冬地试图搞什么社会主义兄弟情,只想靠人情关系办事。吃亏上当太正常不过。而且吃了大亏还得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谁让你们不遵守人家的规定呢。   周秋萍也觉得这个思路对头。   但问题也随之摆在了他们面前,那就是找门面开公司不难,难的是人手严重不足。   现在集团下面各家公司都在急速扩张业务,每个人都面临着抓壮丁的难题。如果再抽调人出来搞信息收集,那估计所有人都会吼老板:不许动我的兵!   京中还好办些,贸易公司在京中本来就有办事点。   香港,有点麻烦。来回太远,手续费事,对职工家庭来说是巨大的挑战。   老张却笑出了声:“你要真把人派到香港去,我保准他们能抢的打架。就是过去后他们还是不是你的兵得打个大大的问号,说不定跑过去第二天你就联系不上人了。”   周秋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底气打包票。   九十年代是出国热的时代,大家都千方百计往外跑。但凡能办下护照拿到签证,不想出去溜达简直不可能。   周老板一个农村人进了城也不乐意回去,谁不是奔着好日子去的呢。   她只能表示:“先回去再说。”   联系马来西亚的航运公司带人去黑海造船厂说船的事儿当然不能光靠一张嘴在电话里叨叨,起码得实地考察。尤其是对外贸易,回头要是碰上皮包公司骗子,花个一年的租金就把船骗走了转手卖掉,她上哪儿找人说理去?   陈自强旁听全程,半晌才颤巍巍地鼓足勇气:“你们看我行吗?你们公司香港的办事处起来了,我去打个工可以吗?”   周秋萍惊讶:“你不打算读博了?”   “读,当然要读,我就是做兼职。”   他们老陈家还指望出个博士光宗耀祖呢,他敢不读,他爹妈都不会放过他。他就是想多长长见识,多开拓眼界,好彻底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市场经济。   周秋萍痛快答应:“没问题,回头第一个通知你。”   实话实说,陈自强这个兼职人才还是很实惠的,起码他懂粤语,他脑袋灵活,他有经济头脑。而且长期搞金融研究,他搜集信息的能力也比一般人强。这可是个没有搜索引擎的时代。   朱莉又建议:“其实员工可以在香港招,这样方便融入。招工方面,我可以找朋友帮忙。我们公司是在香港注册的,只要条件合适,招工很方便。”   兵的问题解决了,关键是将。   这只能等回海城跟贸易公司的人商量后再决定了。   汽车经过证券交易所的时候,陈自强突然间要求停车,跑进去看了一眼,出来时便垂头丧气,只强调:“那个俄罗斯的私有化证券,什么时候出来一定要通知我呀。”   周秋萍笑出声,连连保证:“一定一定。”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等人出发时,队伍就比来的时候扩大了,多了位赵大姐。   这位大姐当真爽利,昨晚就给周秋萍打电话了,表示愿意去海城的养鸡场参观学习。她也想看看美国鸡是怎么养的。   周秋萍当然欢迎,她自己做事就不爱磨蹭啊。   回了海城之后,她打了个电话给阿妈,直接招呼老张把人送去了向阳农场交接给高兴同志。   至于她自己和朱莉,当然是回小区,因为她得找贸易公司的人商量去香港设置办事处的事。   两人回家放下行李便往楼下贸易公司去,居然运气不错,叫她们瞧见了李立军。   这位老兄干活还是很给力的,经常东奔西跑,还动不动就出差,待办公室的时间不算多。   周秋萍赶紧招呼人:“正好,李老师,跟你说个事儿,我想在香港和京中都设个办事处,专门收集外贸方面的消息。”   李立军刚要点头表示自己收到,房间里就传来一声嘶吼:“还有公理在吗?”   这一声吼,堪称晴天霹雳一道雷了,把人吓得头皮都发麻。   周秋萍浑身一哆嗦,小心翼翼地指着门板:“这是?”   李立军难得露出了窘迫的神色,苦笑道:“一个哥们,受了点刺激,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钻牛角尖呢。”   房里的人又哭又喊:“凭什么?要说有罪,难道他的罪不比我大?有种让法院来判罪啊,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这这这,刺激大发了?   李立军头痛,只能压低声音跟老板解释:“唉,跟我们当年差不多的情况。我被学校开了,他倒是留下来了,但憋屈呗,永远二等公民。这要是大家都憋屈也就算了,毕竟理解,换位思考,我们也不会大方。但今年不是政策变了,国家说出去的可以回来了,不管以前的立场怎么样,现在既往不咎,不影响正常工作和升职。我这朋友的一个师弟在外面待的不如意,他们内部斗的也跟个乌眼鸡似的。他读完博士就回来了,结果他们学校积极响应号召,把人当成归国人才礼遇,直接按照副教授来的。”   这位大兄弟难受,老婆也嫌弃他,在单位还处处受欺负。他就跑来找老哥儿们李立军诉苦了。中午一顿饭喝多了,李立军怕他一个人待旅馆出事,只能把人带到了公司的休息室。想劝劝他来着。   房里的人委屈得直哭:“都欺负老实人,都是一群骗子。前面说是叛.逃,现在成归国人才了。我算什么,我们算什么?”   周秋萍大概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   就是今年关于留学政策和归国人士的政策调整了,年初领导发了话,欢迎留学人员回国,并且明确强调,不管当初他们的政.治态度怎么样,回国都妥善安排。   平心而论,这政策很好也很实在,符合现在国际大局势的需要。   但问题在于当初留下没走的人档案里却有一张纸,像一座山压住了他们的前程。而这些人当初是可以走的,只要申请政.治.庇护,直接就能走。   现在的局面变成了错了50分的人前程灰暗,而错上加错的人却获得了赦免,无事一身轻。   凡事就怕比较,叫这么一衬托,留下的人没想法不发牢骚反而奇怪了。   房门被猛地打开了,李立军的朋友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情绪激愤:“没有对错,只有利益,指鹿为马,黑白不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一开口就是喷鼻的酒气,可见醉的不轻。   李立军赶紧推他进去:“行了,你先在里面坐着,我这边工作呢。”   他朋友却抓住了他的胳膊:“老李,还是你明智,晓得跟他们干没前途。要不我跟你干吧,随便你给我安排什么活,我都听你的。我他妈再也不受那个窝囊气!”   李立军尴尬:“行了行了,我这也是混口饭吃,我还给你安排呢,你就别埋汰我了。赶紧进去老实待着,你这害我丢饭碗我怎么办?”   房门关上了,天下终于太平了。   李立军一个劲儿地摇头,笑容无奈:“这事儿叫闹得。”   倘若他还留在原单位,他估计也憋屈。   毕竟这事儿非要类比下,也可以理解成建国前小特务没跑成,回头就叫抓了蹲大牢完了还得批-斗,有能耐的大特务跑出国,再回来变成了华侨被捧着。   叫人怎么想?   周秋萍啥也不想,她又不是搞政治的,她搞这玩意头。她关心的就是得划拉出人去组建这个信息部,专门负责收集整理世界各国的经济方面的消息,好以此为基础扩大外贸生意份额。   比方说非洲需要假发,日本缺棺材。你知道了这些,你就能把生意做起来。   李立军被她带偏了,满脸懵逼:“老板,你怎么知道非洲跟日本要什么?”   周秋萍轻咳,煞有介事:“这就是得多打听。我这回我去深圳,碰上从香港过来的老知青,才知道马来西亚缺船用的事儿。我觉得咱们这里消息来源还是太少了,难以把握国际经济动态。现在往东欧往原苏联国家做生意的倒爷越来越多,咱们要么就是往深里精里做,形成档次差,避免在低端市场打价格战。要么就得拓展业务范围,朝更广阔的地方去,不然很难有竞争优势。”   她说了目前的情况,租几间办公室不难,在香港招员工也不难,但需要有人坐镇。   当老板的人实话实说:“这活现在有人出去挑起来,本人肯定要吃点亏。毕竟贸易公司的业务已经起来了,工资分红都不少。出去重新搭台子,风险绝对有。不过这也是个机会。你们自己商量下,看谁愿意接这个担子,回头咱们开个会讨论下。”   房门突然间又从里面打开了,那位醉醺醺的老兄半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慷慨激昂地主动请缨:“我去,我不怕吃亏。”   贸易公司的人都呆滞了。不是,大哥,有你啥事儿啊。   这人还在慷慨陈词:“而且我有很好的项目现在就可以推荐给公司。苏联垮了,想要挣大钱,就应该军工转民用。什么东西最适合转民用?不是造坦克的做拖拉机,也不是造枪的做冰箱。这些,全都已经过时了。真正应该挖掘的,是更高更有未来的项目。”   大约是这位大哥的感情过于充沛,投入的十分真挚,周秋萍被他喷了满脸酒气居然也没生气,反而主动递话头:“哦,愿闻其详,您认为什么项目最有发展前景?”   “卫星!”醉汉原本高举起来的手猛地往下一划拉,“现在传播效果最好的是电视,但是不上星,电视信号覆盖的面就是一亩三分地。你节目做得再好,出了这地界,观众就看不到。中央台为什么影响力大?因为全国观众都能看到。假如有个省台也能叫所有人都看到。那我相信,它的影响力绝对不会比中央台小!”   周秋萍乐了,看来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   别瞅着人家醉醺醺的,真开口的时候还是有真功夫的。   她点点头:“还有呢,您继续。”   “苏联发射卫星的历史悠久,经验丰富。我们的技术跟他们比起来,起码落后一二十年。公司不是跟俄罗斯做生意吗?那肯定有那边的关系。跟他们联系,用他们的卫星转播电视节目,绝对能赚钱。”   周秋萍震惊了,感觉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原来打俄罗斯卫星主意的人还不少。她也听说过发卫星的故事,在90年代做生意的,不管是罐头换飞机还是发卫星,都是当成传奇听的。   说实在的,她压根就不记得那位南德的大佬到底有没有做成这单买卖。但现在她重生四年,在商海里泡了四年,跟体制也打了四年交道,直觉告诉她,这事没戏。   很简单。   有些项目肯定国有垄断经营,民营企业绝对不要想染指。这不是通过官倒从人家手指缝里漏点原料的事。   在国内,此后几十年她都没听说过哪个民营公司发射卫星的事儿,可见绝对不是因为技术,而是政策摆在那里,不是你能碰的。   如果国内发射不了,那在国外发射可以不?当然更不行。国家安全呢?你电视塔租用国外的卫星上星,你想干啥?出了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国家疯了让你干这事儿?   周秋萍摇头拒绝,认真道:“这事儿玄,政策上估计不允许。我们做生意要有想象力创造力敢想敢干,但也要跟政策制度相匹配。这么说吧,我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国家政策允许我们挣钱。做生意,永远不能和政治制度层面对着干,否则永远没戏。”   商业巨子怎么了,一代大佬怎么了,嗐,在国家的大层面前,真的什么都不算。   但她还是鼓励瞬间沦为霜打茄子的老兄:“你再想想,瞧瞧还有什么其他的门路。会什么外语?以前是搞什么专业的?对去香港工作有兴趣吗?”   可怜的老哥本来还垂头丧气呢,听了她的话瞬间就来了精神:“英语俄语我都会,新闻传播我教过,卫星技术我也教过。我有兴趣。”   老天爷啊,这年头是流行斜杠还是跨界,一个个能不能不要跨得这么大。   周秋萍点头:“OK,那给你时间交接下,等到队伍建立起来,你就去香港。”   老兄兴冲冲地回房间给家里打电话了。他找到工作了,他一怒之下辞职了,他跑到海城来核心目的还是为了工作。   李立军摇头,压低声音说自家老板:“他就是个刺头。”   “能被你看上带回来的刺头差不到哪儿去。”   李立军瞬间想拒绝三连,他可不跟人捆绑在一起。   周秋萍却话锋一转:“你找找看,有哪些跟他一样际遇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来公司工作。”   单位要发展,人才是第一要素。   别看1992年市场复兴,下海流行。下海的大部分人是政府机关自己成立公司,干部转身进商海的。民营企业在人才争夺战中的竞争优势并不大。   而他们东方贸易虽然挂着港资的牌子,但实际上做生意依托的大后方还是内地市场。   所以,他们必须得招揽更多实用的人才。   鲁迅诚不欺人也,人类的悲喜果然不相通。   感谢政策。 第486章 按下葫芦冒出瓢(捉虫)   当老板的好处在于你可以直接发布命令, 无需事必躬亲。   比方说无论招揽人才,还是在香港设办事处,她把任务分布下去, 该如何消化, 就是贸易公司或者更具体点讲是李立军自己的事了。   至于老板她自己,还得吭哧吭哧干活呀。   租赁公司刚起步, 成立还不到一个月呢, 目前正在疯狂补资料,了解租出去的飞机和轮船的状况。   没法子,之前无论买还是出租基本上都是周秋萍自己亲自经手的,旁人根本搞不清楚情况。   所以这回买轮船租轮船,周秋萍就得自己上,顺带着把租赁公司的同志也捎上。这样下回他们就能自己干了。   别说必须得多带几趟, 她自己当初做的时候不也两眼一抹黑, 啥都不知道吗。   做生意, 总免不了摸索着来。   从海军分出去的航运公司虽然在传递消息这件事情上不靠谱,但当中人搞介绍还是挺不错。   现在世界经济大形势不景气, 好多船厂都在萎缩, 马来西亚航运业之所以呈现出这么旺盛的需求, 跟它的地理位置以及政府政策有关。   前者不用说了,后者挺牛掰的。   大马政府从84年开始就免征航运公司和船员的所得税,连船舶的进口税也一并免征。国家还特别拿出资金, 比方说今年就有8亿吉林特相当于3.23亿美元用来贷款,给大家买船。而且私人投资航运业和造船业还能免12年的税, 政府提供财政补贴。   在这种利好条件下, 大马商界投资航运业的气氛很浓。按道理来说, 他们应该愿意自己买船才对, 为啥还想租船呢?   买船费用高是一方面,即便从银行贷款,那也是自己背的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之前他们主要从日本和欧洲进口船,基本没和原苏联国家打过交道。   所以比起直接过去买船,对于需要大量船只的航运公司来说,租船的成本肯定更低,也更稳妥。   黑海造船厂急着造商船出售,而大马的航运公司又希望能够尽快弄到船,两边都有意象,那这生意就能继续往下谈。   周秋萍先初步联系了大马的航运公司,然后双方敲定时间,准备见面细谈。   结果不等她收拾东西出国,她先接到了David的电话。   理财顾问有点紧张:“周老板,还继续做空英镑吗?”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现在行情发生了变化。   9月4号和5号两天,也就是刚过去的前天和昨天,欧洲多国的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跑到英国去开会了。   开会内容当然和现在各国的经济形势有关。具体点儿讲,就是大家撑不住了,要求德国央行拿出行动来。   据说情绪激动的英国财政大臣直接捏紧了拳头朝德国央行行长吼:12个国家的财政部长都坐在这里,要求你们降息,你们为什么不降?   他的态度如此咄咄逼人,以至于德国央行行长都懵圈了,回了一句掀起了轩然大波的话:“虽然我没准备降息,但也没找到理由加息。”   这话一传出来,就上了金融行业的头版头条。舆论普遍认为德国央行会妥协。   但凡它出手降息,那么做空就歇菜了。   因为客户对自己的要求是尽可能收集更多的信息提供给她,然后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所以David极为尽职尽责,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自己的客户,等待指示做下一步操作。   周秋萍其实对欧洲的金融市场近乎于一无所知。之所以强行闯进去,就是为了赚一笔快钱。   她现在需要钱。   她野心勃勃,所谋甚大。没钱的话,再多的计划都白搭。   听了David的话,说实在的,周秋萍有点慌。这种钱真的太不踏实了,好像一点点变动都可能天差地别。   她询问理财顾问:“有详细的资料吗?关于这次开会的内容还有这些人的背景资料。”   这对David来说,是基本资料收集。   他很快就把文件传真的过来。   但周秋萍拿到传真件就傻眼了。开什么玩笑啊,上面全是英文,她这上哪认识去?   别说她那散装英语了,就连朱莉看见文件也要翻字典,因为文件上的专业术语太多。   倒是李立军从外面回来,翻了两张传真文件便感慨:“不要看人家说什么,要看人家做什么。前脚把苏联拆散了,后脚他们自己组成联盟了。”   可不是吗?要是分开来独自美丽好,美联邦为什么不把各个州给拆了?就连历史上动不动就打成狗的欧洲各国今年2月份都迫不及待签署《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目的就是为了建立欧洲统一货币市场。   周秋萍摇头,也感叹:“越是缺什么越是强调什么,古今中外的政客不都这德行吗?”   他请李立军帮忙翻译,后者研究过经济学,勉强算专业对口,好歹能把情况说清楚。   周秋萍越听越觉得英国果然衰落了,老牌帝国得捆绑着别人过日子。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德国的态度。它要拖火车吗,能拖得动吗?   这位德国央行的行长现在是所有问题的关键,他到底会怎么表态呢?   她突然间想起有欧盟之后,欧洲是有央行的,央行也有行长。到那个时候,德国央行又该如何自处?   李立军不以为意,还笑了起来:“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婆婆呗。都说我们是一手找市场,一手找市长。其实大家本质都没多少差别,都需要行政手段干预市场。”   他放下了手上的纸,还好奇了一句,“老板,你开始研究国际经济了?”   这话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不过他是打江山的老臣子,平常大家也相处,倒也不至于不能开玩笑。   周秋萍当然不会说自己看空英镑,而是换了个说法:“我在看汇率,看到底谁跌谁涨,到底从谁手上买东西最划算。”   汇率的涨和跌影响太重要了,比方说同样从英国买东西,原价1万美金的东西,要是英镑的汇率跌个10%,那你掏9000美金就OK了。   做外贸的人关注汇率很正常。   只李立军好奇:“老板,你要在英国买什么?房产吗?”   前几年投资英国房产也挺热的。考虑到老板现在的港资身份,去那里置办物业的确可以说理所当然。   周秋萍摇头:“不是,我在看飞机。民航现在都在更新飞机,这块市场很大。对了——”她把话题又放回了德国央行,“你认为德国人想妥协吗?”   李立军摇头:“这哪说的清楚,自己给自己找婆婆,有什么也得受着呗,就算不乐意,到时候也免不了捏鼻子。”   周秋萍却有另外的想法。   这个婆婆太虚弱了,起码在现在的德央面前,它就是只纸糊的老虎。它没实际能力去辖制对方,唯一倚仗的就是对方有所求,希望建立统一的欧洲货币市场。   倘若后者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那前者就没挣扎的余地了。   她在往下想,历史上任何一场针对一国经济的绞杀绝对不会是一家一户的行为,是一股庞大的力量共同行动。他们最常见的名称叫做游资。   游资就是蝗虫呗,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现在她也打算当一只蝗虫,在这场绞杀中分一杯羹。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就代表她占不了这个便宜。   周秋萍只思考了一会儿,心中就有了定论。   不过既然她都已经下楼来了,当然得和李立军谈一谈:“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准备谁去香港?”   李立军表情微妙,半开玩笑道:“你不怕我们全跑掉吗?拿了护照,跑的一个都不剩。”   周秋萍笑了:“卡护照挺好笑的,其实护照就应该是跟身份证一样的存在。脚长在大家身上,想去哪就去哪。别人家让不让你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由这边来控制。”   李立军笑出了声:“心里没底呗,怕跑光了呗。”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关心重点,“那我能拿几个点的分红。”   不搞研究搞钱了,他该关心的当然是钱的问题。   周秋萍也痛快:“三个点,信息有效,谈成了,就三个点的提成。”   这个数字听上去不高。   一般大国企在东欧和原苏联国家的办事处,可以给高达10个点的提成。   但他们做生意很多时候考虑的是政治影响,利润反而不摆在第一位。   这样一比起来,三个点,很不错了。尤其是一进一出,金额极大。   李立军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从办公室的橱柜里拿出了香槟,还刷起了玻璃杯。   他们谈外贸生意,经常在这里接待外国人和华侨,所以办公室也备着随时可以拿出来庆祝合作愉快的香槟。   挺不伦不类的,但意思到位就好。   李立君倒了浅浅的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周秋萍,认真道:“老板,谢谢你的信任,一直以来的信任,对我们这帮人的信任。”   他离开那个圈子早,89年夏天没结束就出来了,周围又都是跟他同样际遇的人,所以感觉就还好。   直到现在,看到朋友的遭遇,被撕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帮人的际遇多难得。   公家是不敢用他们的,因为他们的历史不清白。   而私人老板,说实在的,这时代的私人老板出身眼光格局就摆在这里,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难听点讲就是小人得志,趁机踩人满足自己的心理优势,不足为奇。   这种心态,在那10年里,早就展现的淋漓尽致。   被称为浩劫的运动,本质上从不曾消失。   他相信周老板无意于批判这些,她根本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你能为她挣多少钱。   但一个人能够依据对方的能力去评判人,已经是件极为难得的事。   毕竟实事求是虽然被经常挂在嘴边,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少的可怜。   李立军和老板碰了杯,自己先干为敬。   这种喝香槟的方式非常不文雅,很不符合社交礼仪。而且平心而论,他到今天都没觉得香槟有啥好喝的,他更加喜欢二锅头。   但他现在需要这杯酒,借着酒劲说话:“谢谢你,老板,谢谢你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能看到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周秋萍可不敢像他这么猛,只浅浅地抿了一口,笑着回应:“应该是我谢谢你们能相信我,我们一起走到了今天。”   最早的时候,他们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用的是电视台的仓库,挂的也是电视台的招牌。   三年时间,一步步走到现在,就跟做梦似的。   这大概也叫时势造英雄吧。   李立军放下酒杯,下了决心:“等集团正式搬到东方大厦,我就出发去香港。”   其实公司搬不搬并不影响他开展工作,但他需要仪式,就像人生完成一个节点一样。   周秋萍没意见:“OK,那你自己做交接。我还是那句话,番号给你了,怎么招兵买马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干涉。我的要求只有4个字,好好搞钱,别搞其他乱七八糟的。”   李立军笑出了声,摇摇头道:“我早就不搞其他的了,我只想搞钱。”   在其位,谋其政。   天下大同是吃着纳税人钱粮的官员的责任,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作为公司高管,他该对发给自己工资的人负责,先自己豪宅住起来,豪车开起来吧。   周秋萍上了楼,就给David打电话,要求对方继续跟进动态,她暂时没意愿放弃做空英镑。   理财顾问无意越俎代庖,既然客户有自己的想法,他能做的就是尊重。   周秋萍挂了电话,转头瞧见房门开了,阿妈带着孩子回来。   高兴同志只开门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随口问道:“说啥呢?投资啥了?”   周秋萍也随口回应:“没什么,我要出趟国,得去联系买船的事儿。”   这件事高兴同志早就知道,一点也不奇怪,只要求她:“那你早点回来,别忘了国庆节还有活动呢。”   航母的内部改造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正在做开业的最后准备。待到10月1号,它就正式开张,敞开怀抱欢迎四海八荒的游客了。   现在每天都有好多人跑去围观,即便隔着老远看不到什么,也丝毫不影响大家监工的热情。   星星抱着妈妈的腿,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妈妈,宝宝要开航母。”   哎哟,这小丫头很有理想啊。小时候她姐姐说开飞机,这会儿她的目标都已经变成开航母了。   余成跟在后脚进门,笑着捏小女儿的脸:“看样子你以后还得当兵啊。”   开飞机也就算了,买个私人飞机虽然烧钱,但现在也不稀奇。   倒是航母,正儿八经的航母,注定了只能国家拥有,个人根本玩不转。   小姑娘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放大话:“那宝宝也当兵。”   周秋萍逗她:“那完蛋了,当兵要早上很早就爬起床,不能赖床的。”   卢小明生怕妹妹受的惊吓还不够,在旁边点头补充:“没有肉吃,他们很长时间才吃一回肉。”   小姑娘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嘴里大喊大叫:“宝宝要写作业了,明天老师会检查。”   余成开始犯愁:“这一个个都不肯吃苦,以后怎么办啊?难怪报纸上说小皇帝小公主。”   周秋萍半点儿都不担心:“该他们扛起来的时候,他们自然都能扛起来。别贷款看不起人家。”   前人和后人,从来都没相互看上眼过。   不管70后80后还是90后或者00后,谁没被唱衰过是垮掉的一代。事实呢?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周秋萍看小家伙们写作业去了,开始关心正经事:“阿妈,赵大姐农场考察的怎么样了?”   按照原定计划,赵大姐看完向阳养鸡场就返回深圳,跟丈夫商量后,再拍板签合同。   但她一到农场,就被彻底迷住了。   好家伙,原来养鸡场旁人都不得随便参观。一排鸡舍六七万只鸡,居然只需要一个人照应。因为照应的人要做的事很少啊。   孵小鸡的活跟养鸡场没关系,由公司直接把鸡苗送过来。饲料也是公司配好的,就放在鸡舍外面的大储蓄罐里,由自动传输带送进食槽。雏鸡进入养鸡场后,所有的预防接种全靠饮水进行,绝对不打针。   等到49天鸡出笼了,公司统一派车接走,送到加工厂,开始进行肉鸡屠宰以及初步加工和深加工。   赵大姐可算开了眼界,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现代化全自动的养殖业了。这样养鸡真的好轻松,所有的活都由公司包圆了,不管是进还是出都不用担心。也难怪养鸡场发展的这么迅速。   她着了迷,就舍不得匆匆忙忙走人,干脆吃住在农场,手把手地学起了技术。   高兴同志都赞扬:“人家是真热爱事业,干一行就爱一行,真有劲。”   她就喜欢这种女同志,叫人看了就心里高兴。   周秋萍笑着点头:“那好哎,你把人培养出来,不就多了员大将吗?”   肯德基说要去南方发展,规划到底什么时候起来难说。她们的养殖业也不可能掉在肯德基这棵树上,现在就开始规划呗。   关心完赵大姐,周秋萍不敢耽误,赶紧收拾行李,立刻飞出国去。   她要带人去黑海造船厂看船,如果大马方面的航运公司敲定了,她就该跟造船厂签合同,督促对方尽快完工。   目前造船厂手上有艘1.4万吨的海轮,已经提前动工。倒不是他们另有买家,结果又被对方放了鸽子。而是造船厂觉得可以先把船造起来,只有这样,工厂才能维持进厂的运转。   否则所有人都跑去当小商贩,出去兜售中国货的话,那么长此以往,他们就失去了真正的优势。   周秋萍可大方了,把顾客直接领上门不说,还积极给黑海造船厂做推销:“以前这里是生产航母的,我的那艘航母就是在这儿买的。人家技术绝对没话说。要是你们国家的国.防部要买军用船,也可以考虑他们家,他们经验很丰富的。”   大马航运公司的代表笑着摇头:“这不是我们管的事,我们就看商用船。”   因为黑海造船厂的军_工背景,他对这艘船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大家都清楚,苏联把最好的东西都放在了军-工上,人家的技术和材料都没话说。   最让航运公司满意的是这艘船已经造的差不多了。黑海造船厂的效率非常高,可以同步施工,最后才合尾。   如果他们定下这艘船的话,最多两个月的时间,就能顺利交货。   一边急着卖船,一边急着租船,费用在国际平均水平算中等偏下,大家便一拍即合,很快就进入了草拟合同阶段。   周秋萍终于松了口气,如果这单生意做得好,那就意味着她迈开了打开马来西亚市场的大门。   马来西亚的造船业是80年代初才开始正式取得发展,到目前为止,国内还有很多老旧的小船,它们都需要被更新换代。   她和黑海造船厂的合作,倒是有机会长长久久地下去了。   可不等周秋萍真正放松,造船厂又有了新想法。这一回,他们不想以货易货,他们需要现金交易。   周老板倒吸一口凉气,现金交易,她到哪儿一下子拿这么多钱? 第487章 这是最好的选择(捉虫)   周秋萍瞬间就摆出了高姿态, 煞有介事地强调:“不行,我不能眼看着你们吃亏,我不能拿卢布来买你们的船。现在卢布跌得很厉害, 我前脚付了款, 你们后脚没来得及把钱花出去,就亏在手上了。”   7月份按照官方汇率, 卢布兑美元还差不多是125:1, 现在这个数字已经差不多变成了200:1。天知道这中间的财富是如何蒸发的。   为了能够用更少的钱吞并苏联时代留下的工厂矿产乃至其他国家财富,手握大权的人可真是不遗余力。   民众对卢布丧失信心,进一步造成了卢布的恶意贬值。   而俄罗斯开足马力印钞票这事儿,则彻底将所有的卢布区国家都推到了对立面。   说实在的,倘若不是战斗力摆在那儿,周秋萍简直怀疑这些国家会跟俄罗斯开打。这是明目张胆地薅羊毛, 恶意收割大家刚分到手的财产。   在这种情况下, 各国都在加快速度和卢布切割。   所以周秋萍揣着明白装糊涂, 先表明立场,她不占人便宜。   “如果你们需要库邦币的话, 那我可以去银行申请贷款。”周秋萍有一说一, “美元或者德国马克都不太现实, 我手上没那么多外汇。”   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能拿着大把美金买。她也未必要选择黑海造船厂啊,不说远的, 俄罗斯造船厂照样需要订单。   没想到黑海造船厂的人却给了她出乎意料的选择,他们希望用人民币交易。   周秋萍已经在脑袋里想了好几个方案来说服对方继续以货易货, 但就是她的脑回路转七八十个弯, 她也没想到对方会收人民币啊。   在眼下, 人民币的流通性甚至比不上卢布。   负责接待她的经理布尔加科夫态度坚决:“我们希望用人民币结算。”   周秋萍傻眼了, 她下意识地否决:“这恐怕不行,按照我们国家政策,大批人民币是无法离境的。”   当初苏联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废用50 100面额的卢布,就是为了控制大额卢布流失,扰乱国内的金融市场。   布尔加科夫强调:“这些钱我们就在中国买东西。”   周秋萍疑惑了:“你们需要买什么?你们可以列出清单了,我们直接给你们送过来。”   然而造船厂的人却坚持:“我们自己买。”   周秋萍沉吟片刻,直截了当:“你们是觉得我们提供的商品质量不行,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其实我也听过一些风声,我在东欧做生意的时候,就有人说中国把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弄过去高价卖给本地人。其实那些都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的东西。”   布尔加科夫是位老布尔什维克,他保持了沉默,相当于默认了这种说法。   周秋萍叹了口气:“你们这样想很正常,因为实话实说,中国的轻工业很发达,轻工业产品在中国也很便宜。但是,任何东西的价值取决于它所处的地方。   这么说吧,在欧美国家,使用了几年十几年的家用电器现在已经到了更新报废的时候,他们要处理这些东西,还得额外掏钱。但如果这些电子垃圾运到发展中国家,比方说我们中国,很多人会把它当成宝贝,宁可花大价钱去购买。   再比方说,现在乌克兰的钢铁机器设备相对于国际价格来讲,是很便宜的。我们贸易公司购买之后,运到国内去转手就能挣钱。   倘若是我们自己去收,直接跟厂家谈,收上来的价格也许可以更低。   我举个例子吧,我在东欧买过飞机,我付出的价钱就是飞机厂所有职工一季的粮食以及衣服。这个价钱不是我提出的,是他们要求的。因为相对于不能吃不能喝的钢铁,衣服和食物才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即便是被称为天然货币的黄金,在历史上某些时期某些地方,人们照样认识不到它的价值。因为在他们的生活环境中,黄金的实用性可能还比不上一块面包。”   她叨叨叨说了一大堆,布尔加科夫却没什么反应,还是强调:“我们需要现金,我们会自己去中国买东西。”   周秋萍点头:“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我在中国低价收货,然后高价卖到乌克兰。你们希望通过自己扫货的方式,来减少中间流通环节的损失,对吗?”   布尔加科夫没否认。   周秋萍摇头,认真道:“我劝你们不要这么做。因为你们去买的话,可能价格会更贵,而且质量也未必有保证。   我为什么愿意通过你们收购钢铁以及其他工厂的机器设备?我自己去的话,应该还能把价格再往下压一压。   但我找你们,中间有什么问题,我就不用一家家的跑,我直接联系你们就能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而且通过你们,交通运输也不是问题,你们联系了火车皮和轮船把东西汇总到码头,然后走集装箱运到中国。所以我多花钱我愿意,因为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精力,省却很多麻烦。   换成在中国采购,通过肩扛手拎这种单兵作战方式的倒爷,自己去买货,没问题,利润也高。就算买了假货,因为投入的本钱少,所以吃亏有限。   但你们这种大规模采购,肯定不行。   首先,市场上未必有这么多货能够立刻满足你们需求。需要像我这样的贸易公司再向工厂下订单,立刻生产。   其次,你们对中国市场知之甚少。中国的轻工业发达,但交通没那么发达。物离乡贵,一件衣服从广东卖到新疆去,价格甚至可以翻四五倍。各地的物价不同,你想以最便宜的价格在一个地方采购完所有东西,那根本不现实。所以还是需要我们这种知根知底的贸易公司去协调。   再者,如何运输同样是大问题。交通不发达,就意味着火车皮非常紧张。您也听说过换飞机的是吧?从去年到现在,发了还不到1/6的货。等到完成全部订单,很可能是四五年以后的事了。   对,你可以选择走海运。但是在中国国内,你要把东西从四面八方汇总到港口,是不是也要火车皮?中国的市场经济已经在发展,大家对车皮的需求非常旺盛。作为外国人,你们想拿到足够的车皮来运输,可以说基本不可能。”   她苦口婆心地叨叨了一大通,核心思想就是一句话:没错,我们挣钱呢;但是,这对你们来说是最省钱最方便的交易方式。   布尔加科夫轻轻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会向工厂领导汇报。   周秋萍正色道:“我是站在双方的角度考虑,我希望和你们互惠互利。”   她说这话起码有一半是真诚的。   因为如果真的要用人民币结算,鉴于现在人民币汇率虚高,5块钱兑一美元。她其实占很大的便宜。   但她有自己的小九九啊,她希望更多的中国货能够进入乌克兰市场,获得乌克兰来自其他独联体国家人民的认同。   不谈什么高大上的理想之类的,单纯从生意角度考虑,这也有利于她后续开展业务。   周秋萍又加了句:“这艘商船才是开始,我说过,后续如果我买船,那么同等条件下,我肯定优先考虑你们造船厂。希望我们的合作是长长久久的,不要因为一点点误会而产生罅隙。”   布尔加科夫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表示一定会和领导好好说。   周秋萍催促:“那麻烦您尽快,合同签完了,我还得赶回国去。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下个月1号就要正式开张了。我这趟过来也是给我亲爱的朋友们发请帖的,希望大家能够赏脸去参加开幕仪式。”   布尔加科夫神色松动,脱口而出:“这么快吗?”   周秋萍笑道,丝毫不吝溢美之辞:“这要感谢贵厂的工程师和工人,正是因为你们的辛勤劳动,才能让乌里扬诺夫斯克号闪亮登场。”   说着,她主动提出,“能否麻烦您帮忙带路,我想把请帖亲自送到诸位手上。”   布尔加科夫无法拒绝,只能点头:“好的。”   周秋萍就跟在人家后面,一路畅通无阻,见了厂长又见总工程师,将请帖一一递上。   马来西亚航运公司的人看在眼里,第一感觉就是,这位来自香港的女富商,真的和乌克兰人好熟啊。   那后面他们就放心了,万一到时候船出了故障,需要特定的零部件更替,对方应该不会故意刁难人。   厂长收了请帖,又听了周秋萍的解释,最后又表态要开会,等到大会结果出来,他们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时候不早了,周秋萍等人先回招待所休息。   石磊忍不住吐槽:“我看他们是没苦够,才挑三拣四的。真正过几年苦日子,保准他们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他是被临时抓壮丁,拉过来当翻译的。   倒不是周秋萍找不到其他翻译,而是大家心照不宣,石磊除了当翻译,还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听,把情况反馈回去给卢振军和他背后的人。   周秋萍笑笑,开始吐槽:“我说实话,什么老毛子没见识,啥东西都当好的,压在仓库里没人要的破烂货他们也当成宝贝,傻的要命。这些话,咱们这些倒爷没少说吧?”   石磊哑口无言。   类似的话他听太多了,耳朵都长茧了。   也不晓得是什么心态,赚了人家的钱就觉得人家是傻子。如果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偏偏一个个都长了张嘴,见人就嚷嚷,恨不得天底下人都晓得就他们聪明。本地人全是弱智白痴。   你在人家的地盘上混饭吃,你不说把顾客当上帝,你起码把顾客当人看啊。哪怕装也该装出来。   不,他们偏不。   用句难听的话来形容,就是骨头没有三两重。才挣了10块钱,就好像自己挣了10个亿一样。天底下没有比他(她)更牛气的人。   在东欧在原苏联国家做生意的外国人多了去。其实中国官方和民间贸易加在一起分量也没多少。但最张扬的,大概就是华商了。   也难怪遭人嫌。   明明加在一起没多少人,人家要驱逐外国人的时候,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华商。   石磊替她担忧:“他们会不会坚持要人民币呀?那可不是笔小钱。”   以货易货的好处在于可以打时间差。像她这种和工厂合作惯的老贸易商,掏1/3的定金就可以拿走全部的货,后面的货款再分批次结。   如此一来就大大缓解了经济压力。   因为无论是船还是飞机到手,租出去就有租金啊。   周秋萍摇头:“应该不会,他们能选择的范围不多,他们也很看重中国市场。”   石磊这才放下心来,告辞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朱莉赶紧汇报工作:“今天德国央行宣布,德国不能对未来利率做任何承诺。他们的行长公开演讲表示对欧洲各国货币的固定汇率信心不大,而且开口点了意大利里拉。”   刚才老板和翻译说话时,她负责去接的电话。   周秋萍瞬间感觉好微妙。毕竟二战时期德国和意大利可是盟友,虽然后者是坑爹的祖宗。   “那意大利里拉跌了吗?”   朱莉摇头,表情同样微妙:“今天跌的是芬兰马克,因为它虽然采取固定汇率制,但它还没有正式加入ERM(欧洲汇率机制),所以华尔街抛售时,它没办法从其他国家央行获得外汇支持。现在David询问需不需要采取什么措施?”   周秋萍摇头,想了想又加了句:“你看他有没有办法做意大利里拉,我现在既看空英镑,也看空意大利里拉。”   搞金融实在太刺激了,欧洲金融市场的风起云涌直接导致的后果反映在黑海造船厂就是他们的大客户周秋萍同志心不在焉。   她丝毫没表现出志在必得的意思。尽管她把客户都已经带过来了,但她好像随时都可以抬脚走人,甚至她还对外联系,似乎想去英国订艘船。   这些,周秋萍都没瞒着乌克兰人。   因为她太清楚不过,在这里,她的电话被监听的概率实在太高了。甚至在苏联时代,每个外国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克-格-勃监视。   瞒不过那就不用瞒。   作为一个生意很大的买卖人,她不可能在任何一项业务上耗费太多时间。她追求的是经济效益。   做生意就是这样,谁更在意谁就得先让步,否则对方不谈了怎么办?   隔了一天时间,也就是9月10号,造船厂终于给出准话,还是按照以前的交易方式,以货易货。   周秋萍痛快地签合同,笑容满面地和对方握手:“谢谢,希望我们能够一直合作愉快。”   她的热情只持续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就迫不及待地询问秘书:“现在怎么样?”   谁怎么样?当然是意大利里拉了。在芬兰马克暴跌之后,下一个倒霉的是瑞典。9月9号,它遭受了大量的攻击,隔夜利率飙了75%。   紧接着,金融饕餮们的攻击目标就集中到了意大利头上。大家都在看意大利能撑多久。作为ERM成员,意大利对这场绞杀并非毫无准备。上个礼拜,他们已经从德国借了360亿美元里拉。   就是不知道这360亿禁不禁得住造。   周秋萍当然紧张,因为按照她的吩咐, David也做空了意大利里拉,虽然量不多,在意大利会不会被拿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直接决定了英镑有没有可能被收割。   朱莉摇头:“还没有结果,大家都在等。”   谢天谢地,尼古拉耶夫市消息闭塞,她们知晓欧洲金融风云的唯一手段就是通过理财顾问。   如此一来,倒是减轻了不少焦灼。否则一会儿一个消息,人的肾上腺素能飙到疯。   周秋萍没在尼古拉耶夫市多逗留。签完合同,她就陪着马来西亚的客人坐火车去基辅,然后再从那里坐飞机。   乌克兰的火车还是一如既往的慢,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有农民上上下下。比起大部分一上车就开始喝酒的本地旅客,他们面容消瘦,面色愁苦,身上流淌着宁静的忧郁。   因为生活并没有变化,反而好像更糟糕了些。   航运公司的人特别警觉,这里可是曾经的老牌社会主义国家。从他们一路见闻的情况来看,苏联解体并没有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他们非常担心乌克兰人会后悔,然后把他们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家伙当成敌人胖揍一顿。   他们还特地和周秋萍打商量:“周老板,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真是,我们几个的祖籍都在福建,他的祖籍是广西。”   大马华人不少,因为是和中国人做生意,航运公司特别派了华族过来,让大家交流起来更方便。   非要硬凑的话,说他们是中国人也正常。   周秋萍点点头,没拒绝。   但他们几个还觉得不够,又特别询问石磊:“这边的同志是不是叫达瓦里氏?”   周秋萍赶紧喊停:“你们不要提,在这个时候,不要表明任何限制立场最安全。”   石磊更是满脸严肃:“真的,慎言慎行,别到时候挨揍。”   几个马来西亚华人都不敢相信:“这么夸张?”   等火车况且况且地到了站,几人行走在基辅大街上,看到贴在墙上的宣传画时,他们才明白这几个中国生意合作伙伴为什么是这态度。   把西特勒跟其他人并在一起,到底在羞辱谁呢?   周秋萍在心中叹气,微微笑:“所以请放心,你们不会被当成阶.级敌人在这里被抓。如果下次还需要船,还请多照顾生意。”   她的客户们是第一次来乌克兰,周秋萍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不是她已经肉麻兮兮的以乌克兰为家了,而是她在乌克兰有投资的产业,囊括了食品厂和餐饮店。   她主动邀请:“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吧。”   要吃饭自然在自家店里吃。石磊在前面领路,把大家带进了基辅街头的饭馆——炸鸡泡面食堂。   正值饭点,小饭馆里座无虚席。大家面前的饭菜都相当简单,一碗泡面,上面加了火腿肠还盖了芝士。旁边的碟子里装的是炸鸡块,再然后是一杯香气喷鼻的奶茶。   一开始这个海外版本的泡面小食堂官配饮料是当地特产格瓦斯,也算是入乡随俗。   但没想,作为替补的奶茶反而在这里更受欢迎。好多人都点名要奶茶,不要格瓦斯,尤其是妇女和儿童。   好在他们跟乌克兰农场有合作,能拿到你便宜的牛奶,所以倒也没提高成本。   周秋萍走进店里,直接排队点餐。   兰香正在忙碌,抬头看到人才大吃一惊:“嬢嬢,你来了呀。”   周秋萍笑着朝她点头:“要一份标准套餐。”   她四下张望,又满意地点头,“你做的很好,我就知道你能做出来。” 第488章 扩大在乌克兰的投资(捉虫)   正值饭点, 店里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周秋萍不打扰兰香,端着标准套餐去找空桌子了。   好在朱莉眼明手快, 已经提前跑去占位, 不然他们真没地方坐。   马来西亚的客人们都感觉挺新鲜,方便面配炸鸡, 这是什么吃法?   最神奇的是方便面上还盖了芝士, 黏糊糊的,头回见人这么吃。   乌克兰人吃方便面,不喜欢在里面加很多调料。所以整碗泡面的味道是偏清淡的,芝士的香味十分浓郁。火腿肠加在里面也不突兀。   周秋萍吃了两口,感觉味道还不错,又品尝炸鸡块。   乌克兰人的口味偏酸甜, 所以泡面食堂选用的炸鸡并不是美式炸鸡, 而是韩式炸鸡, 汁水比较重,配的酱料咬下去是甜口的。   她观察一圈, 发现店里的客人都吃得很认真, 就放心了。   显然, 这种改良口味的讨好对了大家的胃口。   她的客人们倒是很惊奇。   早在70年代,肯德基就开进了马来西亚,80年代麦当劳也来了。他们本土同样有炸鸡品牌。但不是这种口味。   而且让他们惊讶的是, 这家中国人开的店和他们印象中的中餐馆完全不一样,干净明亮又利落。   店堂不大, 陈设简单,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 小的可怜。空间基本都留给了客人。炸鸡块从下锅到捞起来, 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准备泡面也很快。   所以即使客人多,但大家平均等待的时间却很短。   大约是因为有炸鸡存在,吃完这顿快餐,再喝奶茶的时候。他们居然没觉得简陋,反而认为还行。   周秋萍笑道:“不好意思,怠慢诸位了,晚上还请诸位一定赏光。”   大家互道客气。   饭点一过,店堂安静下来。兰香赶紧过来打招呼:“老板,你这是搞突然袭击呀。”   周秋萍笑道:“刚好到乌克兰办点事,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还行吗?”   兰香难掩兴奋:“挺好的,一开始手忙脚乱,现在慢慢上正轨了。”   马来西亚的客人好奇,小声跟她打听:“乌克兰的警察敲诈吗?”   作为华人,海外谋生时,几乎谁都没逃过被敲诈的命运。各种管理部门轮番上阵,非得从骨头里敲出骨髓不可。   他的同伴先否认:“他们以前是社会主义国家,没这破习惯。”   兰香却没打算给乌克兰脸上贴金,老老实实回答:“这里黑.手.党不少。”   在东欧地区,黑.手.党是一个泛指性名词,各种有组织的流氓都可以称为黑.手.党。在苏联后期,黑.手.党就已经出现,解体之后,愈发泛滥。   但兰香还是露出了笑容:“但我们餐馆的房东是警察局的局长,所以他们不敢来找事儿。”   看到没有?老鼠还是怕猫的,单看这猫愿不愿意管而已。   其实一开始定租赁地点时,大家都觉得这里贵,甚至怀疑诺维科夫厂主给他们介绍这里是因为收了好处。   结果后来他们都真香了。什么叫做花小钱办大事?这就是典型。因为警察局长的威力,他们少交了不知道多少保护费。   马来西亚的客人点头赞同:“还是得朝中有人好做官。”   店里又来了客人,看着身穿制服的兰香嘟囔了句什么。后者立刻朝他微笑,招呼厨房:“上一份饺子套餐。”   待到她再回来时,周秋萍惊讶:“你们还卖饺子啊?”   兰香点头:“本来是我们自己做了吃的,但客人点名要。然后我们发现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一样也吃饺子,就是做法有点不一样而已。他们喜欢在里面加水果。但是我们放鸡肉,他们也爱吃。刚好李厂长自己做了个饺子机,他们就干脆生产速冻水饺了。”   之前大家的想法是做速冻汤圆,因为如果里面放水果馅的话就酸酸甜甜。可惜乌克兰不种水稻,所以大家干脆就把它改成了速冻饺子。就跟东北人过年时包好多饺子,放在外面冻上一样。   结果歪打正着,反而对了乌克兰顾客的胃口。   兰香压低声音道:“他们这里吃东西都很仔细,一次包多了吃不完会浪费。所以他们反而喜欢过来买速冻水饺。”   像是为了佐证她的话,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两位客人过来买速冻饺子和方便面,还有人买了炸鸡半成品。   周秋萍趁机介绍:“我们用的棕榈油就是从马来西亚进口的。”   大马的客人瞬间生出的骄傲,他们的棕榈油的确世界闻名,还有人开玩笑道:“这些乌克兰人不顺便把奶酪买了吗?”   这里人吃东西实在太有意思了,无论方便面还是饺子,里面都要加奶酪奶油,简直就是标配。   兰香直接伸手指:“那边就有卖呀。”   周秋萍都惊讶:“我们这里还卖这个呀。”   兰香苦笑:“没办法,现在汽油太贵了,农场的牛奶运出来不划算。所以李厂长过去办了个分厂,专门生产奶酪酸奶油,剩下的乳清还可以喂牛。”   他之所以做这件事,是因为乌克兰对农产品的限价太严重了,收购价格奇低。农民把牛奶运出来卖不划算,他们甚至会直接把牛奶倒掉。   马来西亚的客人听得惊奇,这都赶上大萧条时期了。不过那时候是牛奶商为了控制市场价格,所以选择把牛奶倒掉。   周秋萍询问兰香:“那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卢布贬值的厉害。”   兰香摇摇头,表情困惑:“其实我觉得还行,这几个月,吃的东西涨价并不厉害。春天的时候最厉害,一天一个价,现在还好,基本上都大差不差。卢布倒是个问题,听说后面就不让用了,只允许用糖纸。”   糖纸就是库邦币。   周秋萍下意识地摸下巴。乌克兰这么做太正常不过了。   大家都分家了,大哥不靠谱,总不能让大家陪着他共沉沦,各国都会逐渐使用自己的货币。   不过乌克兰的货币能撑住吗?悬,非常的悬。货币能够保持稳定,第一要素就是经济发展稳定。   众所周知,在苏联解体之后,独.联.体国家都经历了漫长的痛苦阶段。而且因为休克疗法的影响,通货膨胀,货币贬值贬值再正常不过。   周秋萍心中有了主意,点头道:“那好,你们尽快把卢布换掉吧,看能不能扩大生产规模。既然速冻饺子受欢迎,那就多找些销售渠道。超市、商店,但凡有冰箱冷柜的地方都能卖。”   她们聊食品厂的生意经,马来西亚的客户不感兴趣。   石磊朝周秋萍使了个眼色,主动提议:“我们老爷们出去逛逛吧,让女生们好好休息休息。”   客户大喜过望,立刻站起来,笑容满面道:“那周老板您忙,我们出去逛逛,难得来一趟。”   周秋萍笑着道歉:“我实在太失礼了,那你们好好玩,好好逛。”   那三人如蒙大赦,慌不迭地就跟着石磊跑了。   兰香轻轻地啐了一口,嫌弃得要命:“他们肯定是去看跳脱衣舞了。”   不管是在莫斯科还是基辅,几乎每一个过来的男人都迫不及待地跑去看脱衣舞。   不管他们在国内的身份有多高,地位又有多尊贵,在会上讲话时又是多么的正气凛然。到这时候,都一个德行。   正因为如此,虽然她已经22岁了,在农村属于得赶紧找婆家的大姑娘,但她无论对婚姻还是恋爱都兴趣缺缺。   谁知道他们背着你又是什么德性。   周秋萍笑了笑。   何止是莫斯科和基辅啊。现在国内有的地方照样如此。无论深圳还是海口,带颜色的歌舞厅和夜总会不计其数,还有各种洗头房。再过两年,税务机关还会直接向三.陪人员征税呢。   90年代就是个光怪陆离的时代。   “好了,不说他们了。我还要去看看李工他们。”   兰香赶紧换衣服:“我送你们过去吧。”   她出国之后学了好多生活技能,开车就是其中的一项。考虑到现在的油价,眼下在基辅开车出门也是件相当奢侈的事。   但就像大街上饿殍无数,油条铺子前永远少不了排队的客人一样。现在基辅大街上的车子也不少,各种进口豪华小轿车神采飞扬。   一路走过来,简直可以称得上豪车展。   朱莉都感叹:“这里的有钱人真多。”   有的车子好贵的,连一架直升机都赶不上它的价。而且这些轿车进口要用外汇,乌克兰又奇缺外汇。   让人看了,只能一声叹息。   兰香手握着方向盘说话:“现在乌克兰人心情也很复杂,苏维埃不好,选出来的新政府也不好,大家都很失望。”   朱莉脑洞大开:“那他们会不会站出来武装反抗啊?”   换成其他国家,她不会这么想。可这是不可能啊,从苏联独立出来的乌克兰。他们身上不是流着革命的血吗?不屈不挠,斗争到底。   兰香愣了下,第一感觉是荒谬。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也许他们会上街.游-行抗议,要求总统下台。也许他们会组建新的政党,参加下一次选举。   但他们肯定不会再一次武装斗争。   为什么呢?她说不清楚。   倒是周秋萍给了解释:“不到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   暴力反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把脑袋摘下来,挂在裤腰带上了。但凡有一线活下去的生机,大家都不会这么来。   而且周围人也不会支持,反而觉得明明能好好说的事,你干嘛搞得非要动刀动枪喊打喊杀。   这就是红旗落下的悲哀呀。说红旗是用鲜血染红的,真的不为过。   车子一路开到了工厂。   他们的老头儿看到了汽车,而她点点头,微笑,这才按下开门的按钮。   大门新装了感应开门器,瞧着还挺时髦。   门一开,工厂的模样扑面而来。比起正月里的萧索,这会儿明明已经入了秋,整个工厂却显得朝气蓬勃。   李工军工厂出身,让他来管厂子,不好意思,那就按照部队的风格来。   一开始周秋萍听他的方案,还有点犯嘀咕。她主要是害怕斯拉夫人都属于战斗民族,本来面对外来的管理者心里就不舒服,你再搞得这么严格,到时候人家尥蹶子怎么办?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啊。   可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工的时间太长,给了大家严重的精神压力,还是苏联社会主义持续的时间长,乌克兰人已经习惯了集体生活。   这种管理模式搬过来,居然没引起大家的反弹,工人适应的挺好。   周秋萍他们进去的时候,工厂的车间都忙碌不休。有的流水线在生产炸鸡块,有的流水线在做方便面,还有机器转来转去包饺子。   但无论哪一个车间她都进不去。这是做吃的的地方,所有人都全副武装,怎么能随随便便放人进车间?   李工和诺维科夫正在说话,听到消息两人都出来了。   一见面,李工就吆喝:“哎哟,正好,要跟你说呢,咱们这个工厂规模得扩大了,不然产能跟不上。”   到了乌克兰,他们才意识到方便面究竟多受欢迎。拜乌克兰粮食价格低廉的优势,他们厂的方便面分量足,价格又便宜,所以很有竞争优势。   李工总结出经验来了:“我觉得吧,做生意就得眼光放长远点。你有的赚,也不能让人家吃亏。你对工人实在,工人干活也实在。”   他感觉乌克兰的工人挺好的。因为地广人稀,苏联时代就解决了大家的住房问题,省了好多事。   不过李工很有野心,他想先把工厂发展起来,后面继续给大家盖宿舍楼。不是集体宿舍,而是一家一户的那种。   现在一家三口住20个平方,太小了,不方便。这家还得公用厨房和厕所,生活质量很有提高的空间。   周秋萍听得直笑,老李同志就是老李同志呀。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他操心的事儿都不少。   李工怕她反对,毕竟盖房子要花好多钱,还特别强调:“大家住上大房子,心里安定,干活当然更踏实。”   周秋萍摆摆手:“我无所谓,不过房子必须得作为工厂的固定资产。如果工人离职的话,那么房子就得收回来。包括职工去世了,也同样收回头。不存在由子女继承的问题。”   李工松了口气,赶紧强调:“那当然,不然他骗了我们的房子跑了怎么办?”   周秋萍开玩笑道:“对了,上次我跟程厂长,不,现在应该是程总经理了,打电话。他还说我不够意思,把你给拐跑了。现在国内都在搞工厂改制,今年冒了好多股份制企业,他想让你回去挑大梁呢。”   朱莉心中直打鼓,感觉老板胆子大过头了。以她对大陆的老同志的了解,他们真的有一种布尔什维克的精神,不在乎吃穿,也不在意生活质量,只一心一意地奉献,为他们的信仰而奋斗。   现在国内召唤,李工直接抬腿走人怎么办?这一摊子事儿,谁来接?   没想到李工却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我已经退休了,一把老骨头,该是年轻人掌天下了。”   他真不想回去。   这半年时间,他充分感受到了管理企业的乐趣,独立管理,头顶上没有一堆婆婆指手画脚。这种感觉实在太迷人了,他舍不得离开。   再说,革命人在哪儿不是干革命呢?生产是革命,做生意也是革命。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颗螺丝钉,缺了谁都不行。   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叹气道:“现在我们也适应了基辅的气候,我跟老太婆感觉都挺自在的,没必要跑回去讨人嫌。”   他又不傻,老领导只是客气而已。如果真觉得他不可或缺,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过来,甚至亲自登门拜访?   所有的嫌麻烦,都是因为分量不够。   他有自知之明。   周秋萍夸张地捂着胸口,如释重负:“谢天谢地,您得亏没抬脚就走人。不然这么一摊子我找谁接去?你说要扩大投资的事儿,没问题。不管是扩大厂房还是建宿舍都可以。”   李工不吭声,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她。   掏钱啊,老板。   工厂生意虽然好,但别忘了,他们才刚刚起步呢。现在也就是收支平衡而已。扩大生产规模,扩建宿舍,哪一桩不需要掏大钱?   周秋萍不假思索:“问银行贷款。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用卢布还是库邦币,太难说了,让银行给个准确说法。”   李工年轻时就会说俄语,到了乌克兰,已经快被遗忘的语言技能瞬间点亮,日常工作交流都没问题。   他扭头和诺维科夫交流,后者蹙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现在工厂想从银行贷款恐怕不容易,因为之前他们已经以厂房为抵押贷过一次款,到现在还没结清了。   周秋萍心道,我当然不能结了。   虽然现在随着卢布贬值,库邦币也跟着贬值了,相当于400库邦币兑换一美元。但现在才刚刚开始,后面库邦币很可能还会接着跌。   她肯定得再等等。资本家薅银行的羊毛,薅国家的羊毛,太正常不过了。   周秋萍点点头:“行吧,我在往银行存些美元做抵押,继续贷款。”   李工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询问:“那什么时候办手续?”   周秋萍微笑:“那要看我的款子什么时候能到账。”   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重大利好的消息。意大利那360亿美元米拉没扛住游资的攻击,里拉跌破了汇率机制的下限。   周秋萍捂住胸口,长长地嘘了口气。谢天谢地,可算要跌了,不然她的小心脏真吃不消。   结果到了第二天,两个消息漂洋过海而来,冰火两重天。   让她欣喜的是,意大利里拉的确跌了,里拉全线崩溃。但作为里拉贬值协议的一部分,德国央行承诺降息0.25%。   这真是雷霆一击,劈得周秋萍头晕眼花。   妈呀,资本主义的羊毛真不好薅,赚他们点钱实在太不容易了。德国一降息,英镑还会不会跌,得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为了缓解这种焦灼的情绪,最重要的是不能带回去给家里人看到。周秋萍延长了自己的出差时间,甚至还陪着李工一块儿去看了准备盖宿舍的地皮。   乌克兰地广人稀,现在土地还挺便宜的。对于外资企业愿意给乌克兰职工盖宿舍改善职工住宿条件这件事,基辅市政府也相当欢迎。   虽然因为优惠政策,这家外资企业到今天也没给他们交税。但是能够给职工工作,每月定期发薪水,就已经解决了他们的大难题。   大家谈的挺好,就等着钱到位签合同,然后开始动工。   9月14号,礼拜一,开盘。   大概是受周末德国宣布降息的影响,英镑不仅没跌,反而往上涨了一点点。   David又紧张了。他怀疑英镑可以扛住。从8月份开始到现在,英镑阻止了无数次进攻,始终□□。他们还筹措了大量的美元来对抗这次进攻。加上德国央行的降息政策,这一次的风大概要吹到他们头上了。   但周秋萍却冷静了下来:“不对,英镑可能扛不住。里拉已经崩溃,所有人都知道游资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英镑。而且他们已经发动攻击了。也就是说,英国方面肯定要竭尽所能对抗进攻。但你看看现在的涨幅,太低了,这代表市场看衰英镑。单靠英国政府自己扛,很难。”   理财顾问只好尊重客户的意思。反正不管涨还是跌,他的佣金少不了,差别在于多少而已。   别看周秋萍说的时候斩金截铁,实际上挂了电话,她一整天都踏实不下来,跟游神似的晃来晃去。   搞得厂里的工人特别紧张,担心这个老板是在监工,会找机会扣他们的工钱。   这可真小看了周秋萍,她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三瓜两枣啊。说个残酷的话,这么多工人加在一起一辈子挣的钱都抵不上他现在玩的金融游戏。   从9月14号到15号,周秋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好不容易到晚上有好消息过来,那就是英镑下挫了。   但David还是给了她警告,英国政府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认输,他们势必会采取新的行动。   可周秋萍已经管不了这些,她需要短暂的欢乐,好好地睡一觉。   于是养足了精神的她就在基辅,通过电话见证了英镑历史上的黑色星期三。   经过反复的绞杀拉锯战,英国两度加息,一路加到了15%,结果还是没能拉动市场。到了晚上7:30,英国央行终于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英国退出ERM,实施浮动汇率制度。   是啥意思呢?也就是说由市场来决定。   现在市场的状况是什么?所有人都在抛出英镑。   英镑的崩盘,成了定局。 第489章 归国(捉虫)   政府的放弃, 让英镑变成了可怜的羔羊。   在群狼环饲下,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英镑兑美元的汇率从1.9下跌至1.6, 英镑兑德国马克也从2.9down到了2.4, 堪称自由落体运动。   据说9月16号当天,英国银行的所有交易员都疯了, 他们在几小时内疯狂地买进。最终结果却是惨败。   可怜的英镑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吸引了无数蚂蝗围上去,狠狠地吸血。   周秋萍就是其中一只。   据说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血腥金融大战中,英国损失了40亿美金。   其中的大赢家不用说了,金融大鳄和他代表的量子基金。   在这过程中,他们拿了10亿美金做抵押,又借了30亿美金, 建起了100亿美金的放空英镑仓位。再接着, 大佬利用量子基金的资产再度高息借了50亿英镑, 在1:2.79的汇率时换了德国马克,然后就是在卖空英镑、买进英国股票卖出德国股票以及债券市场上同时行动。   周秋萍听理财顾问向自己汇报, 第一感觉是懵逼, 这卖空英镑咋还要牵扯这么多事儿?怎么还跑到股市上去呢?   David已经习惯于自己的客户缺乏金融投资常识, 立刻给出了解释:“一般汇率看跌时,股市反而会涨。汇率看高,股市就会下跌。”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 可以把它理解成类似于银行存款利息高了,大家就愿意把钱放在银行里, 而不是拿来投资金融以及房地产这些公认的热钱项目。   周秋萍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经过这些操作, 量子基金在英镑上赚了10亿美金。他们还通过做多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利率期货以及做空意大利里拉, 又摸走了10亿美金。   这20亿美金当中,金融大鳄自己独占7亿美金。   考虑到他们一开始投入了10亿美刀,其他的都是借借借,那这个投资回报比相当惊人了。   周秋萍当然比不上人家。毕竟好多金融手段她听都没听说过,她又要求David按照她的指令办事,后者发挥有限。   所以最终,她投入了8亿人民币,刨除佣金,她获利4,000万美刀。按照现在的汇率,折合成人民币大概是2亿多点。   平心而论,这个投入产出比朱莉看了都没啥感觉。她老板在国内股市上投资搞钱那利润都是成倍的涨。   周秋萍却亢奋得不行。   因为她是60年代人啊,她小时候是在拳打美利坚脚踢英吉利环境下长大的。她还晓得1840年是近代屈辱史的开端。首当其冲的强盗就是英吉利。   能从这位老牌资本主义帝国身上叨下一块肉,她真是神清气爽。   况且当David将这场欧洲汇率危机的始末全部整理成资料传真给周秋萍之后,后者看的真是一头汗。   这场金融史上赫赫有名的战争说实在的,最终战果带有强烈的偶然性。   比方说在英镑短暂回升时,量子基金手上剩下的钱最多也就是50亿美刀的高息贷款。而此时的英国方还有高达400亿美金的外汇。   如果不是因为连着两次疯狂加息,直接把利率拉到了15%,让国际游资感觉你底子很虚。而且又有某欧洲央行总长默许游资入场,所有人一起上,这场战争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如果再结合二战之后欧洲的生产关系来看,那值得被咂摸的内容就更多了。比方说炮灰掉的意大利,再比方说德国央行的态度,用实际行动诠释了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不管这战争是动刀动枪还是金融之战。   David佩服自己客户的胆色和强大的判断力。   他却不知道周秋萍这一边爽一边后怕。   毕竟这过程中,但凡政客们稍微有点节操,不那么肮脏无耻且自私,结果很可能会大相径庭。   但好在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存在不确定性,唯独政客的无下限,你永远可以满怀期待。他们只会比你想象的更无耻。   赚到了大笔佣金的理财顾问询问自己的客户:“周老板,下一步你打算投资什么?”   周秋萍不假思索:“我依然看跌卢布。”   她折腾半天图个啥呀?不就是想手上有足够的钱好去霍霍嘛。在民间贸易中,她可以通过银行使用人民币。但在更高的层面,涉及到俄罗斯的公家方面,美刀显然更好用。   理财顾问相当尽职尽责,积极为顾客提供他收集的信息:“现在卢布的确跌得厉害,但很可能已经到底了。”   他之所以有此一说,是通过俄罗斯的物价来判断的。从7月份之后,卢布就下跌得很厉害,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又下跌了一倍。   但在这个过程中,卢布的购买力却没有明显下跌。   比方说黑面包,还是400卢布买一大块。普通的俄罗斯人在上面撒上盐、蜂蜜、奶油,可以吃上两天。   其他生活必需品也差不多。   他认为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遗产,事实上底子还在。国家财富只是被暂时严重低估了。   所以卢布谈不上真正的崩溃,再往下跌的可能性反而不高。   与其在这上面下功夫,不如进行更灵活的投资,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周秋萍却态度坚决:“还是看跌卢布吧,我需要更多的卢布贷款做生意。”   如果说之前她坚定地看跌卢布,是因为坚信俄罗斯在苏联解体后经济直接崩盘。那么现在,看完欧洲汇率危机的经过,她开始相信里面更多的是政治原因。   要知道,现在俄罗斯的这位当家人可是位奇葩。   不说他是个老酒鬼,一天到晚没几个小时是清醒的,出国访问刚下飞机就在人家机场直接对着飞机撒尿;就凭他谋取连任时,直接要求美国的当家人给他贷款,好给被严重欠薪的公务员们发工资;他头上便可以被扣一顶洋.买办的帽子。   都说人民创造的历史,在历史的走向往往在很多时候又是由某个人来决定的。   他的存在,决定了卢布肯定要往下跌。因为新的权贵和他们背后代表的利益集团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攫取国家财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此事尘埃落定,周秋萍自然不会在基辅继续多待。   她通过美刀贷了库邦币,银行的官员兴高采烈,十分认真地跟她强调:库邦币不是卢布,他们乌克兰绝对不会像俄罗斯这样不负责任。他们一定会对满怀诚意的投资者负责到底。   周秋萍诚心实意地给出祝福:“我希望动荡尽快结束,每个人都能踏踏实实地好好搞钱。”   即便嘴上不再喊口号,脚踏实地的过日子也是在践行曾经的信仰。   毕竟马-列主义的核心思想就是实事求是。   而这思想在历史上获得过的成功无一不是因为践行者把握住了这个核心。他们当中走向失败的,也都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丢了实事求是的精神。   包括放弃了苏维埃的乌克兰人民,难道不是因为前者先抛弃了人民,把人民的利益放在了后面吗?   周秋萍坐飞机离开了基辅。   在法兰克福转机后,她还听到了坐在自己前面的乘客讨论这场欧洲汇率危机。   出乎意料,英国吃了大亏,英国人却似乎一点也不反感一举成名的金融大鳄,起码谈论的人认为现在的情况更加符合英国经济发展的利益,他们本来就不该把汇率定的那么高,完全不利于生产和出口。   所以那位金融明星应该被称为英雄。   周秋萍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很有意思。   谈话的人又开始感慨,对于大佬来说,钱真的太好挣了。只不过忙碌几个月,就能够挣到别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周秋萍也在心中感叹,的确太好挣钱了。   难怪后来大家越来越不爱干实业。毕竟正常情况下,实业的投资回报率绝对不会超过30%,而且这还是需要长期投入后的结果。   不像金融,她8月份投资入场,9月份收割离开,利润就高达2亿多。   真的很容易让人上瘾,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挣钱这种事,太简单不过。   此时此刻,周秋萍见过一面的时髦女郎身处海南,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挣钱真tm简单,一群傻子上赶着给你送钱。   她签上自己的大名,轻轻松松就拿到了2,000万的贷款。   只要用这笔钱买入土地,再转手倒出去,利润成倍都是小事儿。   毕竟她接手的这块地,在几个月前不过200万。最早卖的人现在估计悔青了肠子,赚的100万简直就像个笑话。   她才不会那么傻呢。没在股票上赚到的钱,她一定会在炒地皮上加倍的赚。   时髦女郎朝银行工作人员露出了迷人的笑,直接叫对方面红耳赤,连话都不会说之后,她才重新在鼻梁上架起墨镜,摇曳生姿地回了酒店,打开了电视机。   她拿起电话机,往外拨电话。   接电话的人已经惴惴不安地等了好几天,这会儿简直迫不及待。一听到她的声音,后者就滔滔不绝:“我已经准备好讲话稿了,只要有记者采访,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生于50年代,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实在太了解如何成为政治-明星,如何讨好当权人士了。   她一定会旗帜鲜明地宣布,她当初是被骗了,她现在幡然悔悟,她会主动站出来揭露他们的无耻和卑鄙。   电话里的人越说越激动,似乎已经想象到自己变成政-治明星,在各地演讲被人追捧的盛况了。   时髦女郎听的一个白眼翻上天。   蠢货就是蠢货,正常人从高峰跌到谷底,好歹也会长点脑子。只有蠢货才会越来越糊涂,到今天都搞不清楚自己真正能够倚仗的是什么。   揭露他们的罪行?揭露什么罪行?揭露你在里面充当交际花,就是个不要钱的婊-子的事实吗?   真是疯了。   廉价,不,是免费的贱货。   女郎硬邦邦地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自作主张,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归正常的生活,回归你离开前的生活。”   一朵菟丝花,完全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菟丝花,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好好找棵大树攀附。   以为谁都有资格当凌霄花吗?未免也太看得起她自己。   都离开美国了,还不晓得看看中国的动向吗?用猪脑子想一想都知道,现在大家一切往前看。   还拿意-识-形态斗争那过时的老一套当往上爬的资本?   老天爷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她活到现在简直是浪费粮食、阳光和空气。   电话里的人悻悻:“我只是想多做点事。”   时髦女郎毫不客气:“多做多错,好好听指令就行。”   她直接挂了电话。   跟蠢货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会拉低自己的智商。   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960万平方公里正在紧锣密鼓地迎接国庆的到来。   画面扫过了航母,红白蓝三色简洁又明亮,叫人想假装看不见都艰难。   女郎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在心中呵呵。那个土里土气的农妇,居然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此时此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多痛恨对方。毕竟这世界上聪明人不多,长着脑袋的女人更少。   如果不是因为大家所处的阵营始终不同,她真不介意和对方多聊聊。和聪明人打交道,永远比在蠢货身上浪费时间令人愉快。   周秋萍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准确点讲,她正在新闻现场。   10月1号,国庆节当天,航母正是在大众面前亮相。   作为老板,她虽然早就打算将甩手掌柜的作风践行到底,但她还是得看看现场的准备情况。   覃经理已经忙疯了。   这么大的一场活动,市领导亲临现场出席剪彩仪式,需要协调的工作太多了。   无论是政府领导还是记者,无论是航母工作人员还是游客,每一个都得按照她的指挥,准确到位。   自己人还好说,其他人的协调真考验她的功力。   “我定做了帐篷。”覃经理解释道,“我跟气象部门打听过了,10月1号应当是个大晴天。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大帐篷的话,晴天可以遮阳,雨天可以挡雨。”   她之所以做这个考虑,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航母只完成了自身的改造工作;而岸上还在做进一步规划,只有简陋的活动板房吉公节等待的游客。   10月1号当天,现场必定热闹纷呈。这少少的板房绝对不够用,不如先靠帐篷支撑起来。   覃经理还遗憾:“我本来想跟厂家租的,但人家不同意。我又考虑到后面还能用的上,就直接买了。”   这是一个长320米,宽一百八十米的巨大充气帐篷,的确售价不菲。   但她看好海城将来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用得到帐篷的地方不少。到时候他们不仅可以自己用,还可以对外出租。细水长流,绝对能够把投资收回来。   周秋萍点头,难得没有葛郎台上身,反而表现的特别大方:“该花的钱咱们必须得花。对了,厕所在哪里?”   覃经理愣了下,下意识地强调:“航母上有厕所。”   话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犯蠢了。她都已经考虑到国庆节当天,航母上会挤成人山人海,怎么会想不到厕所绝对不够用呢?   周秋萍没批评下属,而是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赶紧租移动厕所,多租几个,别到时候闹出笑话来,要客人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覃经理暗自懊恼,她本来以为自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结果在关键问题上却留了大疏漏。   周秋萍却夸奖她:“有你在这儿坐镇,我一颗心才能放在胸腔里,不然我这日日夜夜都睡不着。”   覃经理这才放松下来,笑着回话:“老板你睡得着,我睡不着啊。我现在真理解高考学生了,还不如高考早点来,考完拉倒算了。”   周秋萍又叮嘱:“排队的人是不是有免费的绿豆汤和酸梅汤喝?再做个准备,万一变天下雨降温的话,让人喝凉的东西反而不好,可以备用姜汁可乐。”   国庆节的天气真的很难讲。   她记得上辈子有段时间连着几年,一到国庆放长假的时候,江南地区就下雨。那雨哗啦哗啦的,我想出去玩的人看得特别绝望。   覃经理立刻一本正经:“那老天爷可千万得赏脸,可乐比绿豆汤和酸梅汤贵多了。”   可乐也是个相当有意思的洋产品,在中国多年都没怎么涨价。放在1992年,也可以归为奢侈品的范畴,一般人绝对舍不得敞开喝。   周秋萍笑道:“那我们天冷就改成热甜汤,天热的话做好饮料的降温保鲜工作,千万别到时候太阳一晒,绿豆汤酸梅汤直接馊掉。大家喝出问题来,那就麻烦大了。”   覃经理赶紧吩咐自己的助手,把这事记下来。她本来想着在里面放冰块就OK,根本考虑不到馊的问题。   毕竟在她的概念里,十月天了,当天做的东西,怎么可能坏掉呢?   但再想想大太阳的威力,就又完全有可能。   她不得不佩服:“老板,还是你想的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下次你抽空给我们上个课吧,让我们大家也都好好学习学习。”   周秋萍摇头:“不敢当,我就是想到哪说到哪而已。做事嘛,谁也不可能什么都考虑到,总免不了有纰漏。而挑刺儿,只要眼睛够刁,就永远都能发现问题。”   她笑道,“我的任务就是给你们挑刺儿,我能挑出来的越多,客户找理的地方就越少。咱们就能痛痛快快地挣钱了。”   她的目光落在硕大的航母上,心头满是欣喜。   哎哟,大宝贝呀,你终于要开始接客了。只要你好好挣钱,你长得在五大三粗,都永远是妈妈心中的小可爱。 第490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1992年10月1号, 壬申猴年,九月初六,礼拜四。   宜结婚、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订盟、动土、祈福、祭祀、修造, 忌安葬、行丧、伐木、造庙、针灸、作梁。   别笑, 这可是周老板特地看了黄历,又请阴阳先生算过的。   她虽然做了4年生意, 身家也早就达到了10位数, 但她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甚至连开业典礼的时间,她都没选择早上8:00,而是往后推了一个半小时。   表面上她给的理由是考虑浦东的确偏远,虽然新开了三条公交路线,公交公司还特别调度了车辆,方便游客来来往往。但整个区域的规划摆在这里, 实在谈不上便利。   所以她必须预留好时间, 让大家可以从容地从市区赶过来。   但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 按照黄历的说法,8:00属于庚辰时, 冲狗煞南, 诸事不宜。   而9:30算辛巳时, 冲猪煞东,喜神西南财神正东,福神西南。别问啥意思, 意思就是宜结婚搬家交易搬新房开业祈福安葬祭祀修造酬神求子斋醮,百无禁忌!   为啥不掐个准点9点呢?那不是她害怕有人手表时间不准, 而有的人又比较积极, 觉得提前几分钟会比较稳妥吗。   所以9:30最好, 时间不算晚, 又稳妥。   余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友可以这么迷信。   周秋萍振振有词:“这不叫迷信,这是老祖宗智慧的结晶。”   她这样已经够简陋的了。   换成港澳台地区,从航母什么时候运回来都有讲究。更别说后面的装修改造了。   像她这种到最后要开张的时候才想起来找大师看一看,属于临时抱佛脚都抱晚了。人家好一顿嘀咕呢。   但周秋萍这人对于玄学问题,向来只听好话,不听拐话,所以她就当做没听见。   反正对方名气大,这也不是真神通。要当真神通广大的话,起码应该能看出来她是重生人士啊。   连这都瞧不出来,那她当然得选择性地听。   高兴同志也跟着迷信,教育小余同志:“要讲究的,该讲究的,这叫好兆头。”   一大清早,他们一大家子就站在航母上。   要不是因为老太太急着看新鲜,而是小银星艺术团是表演嘉宾啊。   今天的开幕式唱主角,除了从乌克兰和俄罗斯请过来的艺人之外,就是小银星艺术团以及音乐工作室自己打造的歌星们。当然,覃经理还用自己的人脉邀请了本地滑稽剧团的演员,好好增加热闹的气氛。   但不管人多少,在奶奶滤镜下,高女士还是坚信他们家三个小朋友是最出色的。   尤其是为了赶时间,所有参加演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就睡在航母上。因为没有足够的床,他们甚至直接打地铺。   可把老太太给心疼坏了。   小朋友们却一个个激动的不要不要的。   他们是在航母上过的夜!   好大好大的船,好亮好亮的灯,好多好多的飞机,好漂亮好漂亮的海。大家都兴奋的睡不着了。   最后还是老师生气,说再不睡觉,明天就不让参加表演。小演员们这才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谢天谢地,小孩子是很难失眠的。号称这一夜坚决不睡的小家伙们,最终一个个都睡成了小猪。   然后一大早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忙碌。演员就变成了流水线上的产品,被拨来拨去,一会儿做头发,一会儿换上新衣服。大家被拨来拨去,都要头晕的时候,早饭来了。   哇,好好吃,有又香又甜的奶茶,还有一口一个的小面包,中间肯定是放了奶酪,好香啊。   老师在旁边喊:“吃饭的时候注意不要把东西粘到脸上,不然到时候会被笑的。吃完饭,全都过来漱口,小心不要弄脏衣服。”   好在小家伙们虽然年纪小,却是经验丰富的老演员,有组织,有纪律,忙而不乱。   旁边从俄乌两国来的大演员们看着他们都露出了微笑。这些天的彩排,让大家渐渐熟悉起来。闲下来的时候,他们甚至坐在一起聊天。   别问语言不通,天要如何聊。你跟小猫咪聊天的时候,你真能听懂猫咪在喵呜啥吗?不也不耽误大家唠嗑的挺开心。   到了7:30,用过早餐的演员们开始轮流上厕所,为即将到来的表演做最后的冲刺。   周秋萍走了回后门,让老太太过来给小朋友们打了回气,就把人领走了。   哎哟,谁不紧张?这么大的活动,还有海内外友人出席,每个人都紧张到爆炸的好不好?   你以为我不紧张,我到现在还忙着背讲话稿呢,就怕到时候一激动,我发不出声音来了。   老太太就开始嫌弃她:“看你这点出息,多大点事儿啊?像我就不紧张。”   哦吼,好大的语气,你到甲板上去瞧一瞧。   老太太雄赳赳气昂昂往外面一走,顿时吓得要缩脖子。   她的老天爷,咋这么多人?比庙会都热闹。   周秋萍开始傲娇:“你不知道吗?从前天晚上开始,海城各大旅馆都爆满了。好多人特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看航母。”   今天国庆节,是法定节假日。然而全市警察一律不放假,全都出来维持秩序。就连附近的海军都被抓了壮丁,过来充当人墙。   可就算大家把所有能想到的准备都做上,他们还是紧张啊。因为从昨天晚上开始,又有人过来排队,想要第一时间一睹航母的庐山真面目。   好在覃经理提前定了充气帐篷,昨晚劝不走他们,又挨个给他们发了毛毯。否则可能等不到天亮狂热的游客先冻坏了送去医院。   到了天亮之后,队伍就更庞大了。站在甲板上,看到的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覃经理匆匆忙忙跑过来,神色凝重:“我们分批次放人上来。我感觉今天的游客可能会达到好几万。”   按照他们的布置,航母一次大概能接待3000位游客。人再多的话,体验效果会打折扣。   她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害怕会有危险,甚至出现踩踏事件。   周秋萍也紧张,不敢马虎大意:“那就一次放3000人。每人只能参观一小时,一小时之后离开。门票价格下调10块钱。”   覃经理得到了老板的通知,赶紧跑下去安排。   其实之前他们在海城街头搞过抽奖活动。有100位幸运儿抽到了免费游览航母的大奖,剩下的1000人则获得了优惠价,打对折购买门票。   其他人对不起了,我也有到现场排队买票。   覃经理拿着大喇叭宣布最新的规定。强调为了答谢大家的厚爱,今天航母的接待时间往后延,哪怕通宵,也要让大家不白跑一趟。   原本还抱怨不休的游客们总算放下心。他们当中不少人是趁着国庆假期过来的,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就是为了上航母,好好长长见识吗?   待到覃经理再回头,她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但她还是不能歇口气,还要继续核对工作流程。   7:30,接搭乘旅游车的记者们从火车站抵达活动现场。   9:30,司仪宣布开幕式正式开始,邀请东方集团董事长周秋萍致辞。   9:40,邀请海城一把手讲话。   9:50~10:00,具体时间看领导讲话长短,然后开始剪彩仪式。军乐队奏乐。   至于军乐队在哪儿,当然是在帐篷底下。   巨大的充气帐篷派上了大用场。   它下面可以放三张加长的贵宾台,领导讲话有地方。还设置了共管弦军乐队演奏以及歌舞表演的舞台。现场摆了500多张椅子,方便排队排的吃不消的人,可以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往前挪。   当然,帐篷还有个大用处,摆上桌子,就可以陈列饮料和小食品了。不然排队的人饿得头晕,上哪儿找吃的去呢?   肯德基的李经理看到了,还特地跟周秋萍打招呼:“这个帐篷你们是从哪儿租的?下次我们搞活动也租它用。”   他是特邀嘉宾,不需要排队买门票,所以才能如此悠哉。   周秋萍顿时乐了,当场保证:“没问题,到时候肯定优先租给你。”   她又积极推荐,“到时候您可以好好看看,瞧瞧我们活动组织的怎么样。如果觉得还行呢,下回你们有活动,也可以外包给我们广告公司,省事。”   李经理哈哈大笑:“像您这样,绝对发财,而且是发大财。”   任何时候都不忘做生意,这种精神才是吾辈楷模呀。   曹敏莉最近忙到飞起,今天一大早才抵达海城机场。她匆匆忙忙而来,车子开上岛时,再往前就进不了了,因为黑压压的全是人。   她不得不换上运动鞋,一路步行过来。   因为唯一一条能让车子走的道路,是花车在游街。   装扮成中国古典神话模样的演员,已经开始了花车游街表演。正因为如此,已经排队排到山路十八弯的客人们才没有躁狂,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花车上。   曹敏莉一路而来,好奇地询问周秋萍:“你怎么没安排米老鼠,唐老鸭呀,变形金刚也挺好的。”   主要今天来了好多小朋友,这些动画人物一出现,绝对可以slay全场。   周秋萍表情微妙,实话实说:“我怕迪士尼告我侵权,把我告了倾家荡产。”   曹敏莉哈哈笑出了声,不太确定道:“孩之宝应该没这么狠吧?变形金刚应该可以。”   周秋萍特别傲娇:“不要,我要打造自己的IP,我要创造我们航母上的动画明星。”   大陆动画片也辉煌过的,甚至连日本的动画大师,铁臂阿童木的创造者都是中国动画的粉丝,只是后来才沦落了。   动画市场这么大,完全可以好好挖掘。   曹敏莉笑着摇头:“你真是什么钱都要挣。”   周秋萍想起来问:“对了,卢老师呢?看到他没有?”   “我哪知道。”曹敏莉摇头,“我自己过来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卢振军已经朝他们的方向走。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他后面浩浩荡荡的是只大部队呢。   里面有黄种人也有白种人,有中国人,也有斯拉夫人,还有好几张熟面孔。   是黑海造船厂的人。   周秋萍笑着上前打招呼:“你们能来,是我们的荣幸,谢谢你们。”   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太忙还是出于政治考量,黑海造船厂的厂长没有露面,带队来的是总工程师。   他刚握上周秋萍的手,管弦军乐队突然间开始演奏了。   排队排的着急的游客们顿时精神一震。   嘿,这歌熟,在中国基本上没人没听过,是《卡秋莎》。   还有人跟着旋律唱了起来:“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   旁边人附和,“卡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这歌太熟悉了,旋律又有魔性。到后来,就变成了自发的大合唱,歌声响亮,直冲云霄。   黑海造船厂的人愣住了,不少人都侧过头,静静地倾听这首老歌。   这是苏联时代的歌曲呀,说不定以后他们自己连这首歌都放弃了。   可居然还有人记得。   军乐演奏结束,游客们鼓起掌来。舞台上多了一群小朋友,他们站的整整齐齐,在乐队的伴奏下开始演唱:“有个声音来自最美好的远处,它在黎明时分含着晨露。……”   这是一首苏联家喻户晓的歌曲,叫做《最美好的前途》,是苏联电视剧《来自未来的客人》的主题曲,这首歌的童声合唱简直绝了,特别好听。   然而黑海造船厂的人却莫名生出了惆怅。因为这部电视剧讲述的是一名少先队员从1984年穿越到了2084年,然后发生了一些奇遇。   如果真有穿越的话,1984年的小朋友发现2084年已经不复苏维埃,他们会不会难过?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惆怅悲伤。   好在这种情绪很快就结束了,舞台上的孩子换了一批,穿着各种各样动物服装开始滑稽的舞蹈表演,让人不由莞尔一笑。   连着三场歌舞表演结束了,市领导也抵达了现场。   司仪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宣布今天的开业典礼正式开始。   “首先,请大家一道欢迎我们东方集团的董事长,也就是将航母从遥远的乌克兰运到国内的周秋萍女士,为大家致辞!”   周秋萍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实际上真正走上台的时候,她的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关于她今天的着装,广告公司的人还吵了半天呢。   有人认为她应该更时髦些,穿上旗袍,现在开始流行这种风格了。   也有人认为她应该坚守本色,今天的场合不一样,她必须得更端庄,因为此时此刻她代表的是国家形象。   周秋萍听他们争了半天,最后自己选定的是职业套装。没别的原因,因为穿的自在呗。而且她想的还挺多,谁知道10月1号到底会不会变天,万一到时候寒风萧萧,她穿个旗袍不是冻死自己。   对于那种老式的工作服。不好意思,她这人比较虚荣,属于爱美的那一波,一定要穿得漂亮。   站在台上,面对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致辞。   她欢迎大家远道而来,为参加庆典千里迢迢。   她感谢领导的厚爱和支持,从航母靠岸海城之后,海城市政府大力支持,以最快的时间帮航母办好了旅游团的身份证。在整个改造阶段,给予了主题乐园极大的帮助。   她衷心地感激黑海造船厂的鼎力支持。从航母离开尼古拉耶夫市,工程师以及工人们随船而来,漂洋过海。在隔了千山万水的中国度过了好几个月的时光,就为了帮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改造好航母,让他以游船的形式重新亮相。   她也感激黑海造船厂对她的信任,对他们东方集团的信任。能够将这艘可爱的大宝贝卖给她。   周秋萍的致辞只持续了不到7分钟,因为今天的主角不是她,而是航母。   她要把更多的时间留下来,让大家好好欣赏航母的风采。   她讲完话之后,就是市一把手致辞。上一任的朱-书-记已经去了中-央。今天这一位吴-书记也是大佬,以后同样要去中-央的人。   他的致词也简明扼要,从头到尾不到10分钟。接下来就是剪彩仪式。   黑海造船厂的总工程师被邀请到了台上,和周秋萍还有吴-书记等人一道,完成了剪彩仪式。   等待许久的游客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往前面涌。   外面的演出再精彩,也比不上航母吸引人。他们早就迫不及待了。   台上的小演员们又换了一波,卢小明演唱《太阳娃》。这首歌今年又变成了在海城播放的动画片的主题曲,所以特别红,尤其在小朋友当中,红的简直发紫。   好多跟着爹妈排队等待的小家伙们,激动的上蹦下跳,恨不得冲上台去,抱一抱自己的偶像。   在场维持秩序的海军却倍受煎熬,因为总是有人往前挤。   一位年轻的海军不得不开口提醒:“同志,请你不要再挤了,请遵守排队秩序。”   那三四十岁女人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强调:“我是卢小明的妈妈,我想看看我的儿子。我儿子正在台上演唱。”   卢小明算国内最红的童星歌手之一。继《太阳娃》之后,他又陆续出版了好几盘磁带,销量很不错。   而且他在小银星艺术团,上电视节目亮相的机会多,拍的广告也多,还参演了电视剧,在海城可谓家喻户晓。   所以就连海军战士都知道卢小明是谁。   他狐疑地看了眼面前的女人,看对方拿腔拿调的模样,脑海中浮现出4个字:矫揉造作。   但他也不知道对方和卢小明到底有没有关系。   刚好有广告公司的人走过来,小战士就赶紧询问怎么办。   广告公司的职员见多识广,什么样的追星族都看过,才不把这种人当回事呢。   卢小明他们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啊。他父母都在国外工作。要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真是卢小明的母亲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打个电话让她丈夫过来接呢?   卢小明的爸爸就在前面跟领导们讲话,哪怕派个秘书过来也好。   所以职员以她丰富的工作经验,第一时间断定,又是来碰瓷的。   她压低声音叮嘱小海军:“别理他们,现在国外就有一种歌迷,把自己当成歌星的爹妈,窗口就是儿子女儿的。人家是没爹还是没妈呀,愿意认他们当爹妈?”   小战士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没错,的确神经病。谁要是在他面前自称爹妈,他不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才怪。   什么东西?也配好意思称老子爹妈! 第491章 我还想买美国航母呢(捉虫)   小战士撕破了妖魔鬼怪的画皮, 再回去维持秩序时底气就特别足。   面对那位张口就管人叫儿子的大妈,他直接冷着一张脸:“就是奶奶也不行。没看到大家都排队吗?七大姑八大姨都找上门,那咱们这儿还有没有规矩了?想进去的, 都排队买票, 耍啥特权?”   那女人被噎到了。   她还真没考虑过买票的问题。   当年她在国内,出差由单位买票。即便是私人出行, 那也有警卫员安排。外出看表演, 更不用说了,有单位发的票,也有人讨好送到她手上的票。   当到了一定的位置上,真的可以视金钱为粪土。因为生活方方面面都被安排好了,花钱的机会都比别人少。   此时此刻,她已经回到国内, 却被人当面吼:你要买票!你没特权。   她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卢小明的妈妈。”   对, 这是她最大的倚仗, 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小战士刚要撇嘴,告诫她想要儿子自己去生去养, 别一天到晚妄想无痛就给人当了妈。   队伍里有个小孩先喊了起来:“你才不是卢小明的妈妈呢, 卢小明的妈妈可年轻可漂亮了, 他奶奶都比你好看。”   小学生的年纪不大,嘴巴挺毒,说着还翻了个白眼, 鼻孔里喷气。   站在他后面排队的小姑娘瞬间激动:“你认识卢小明啊?”   “那当然。”小男生特别自豪,“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妈妈特别时髦, 特别好看, 开着大车子。他们家好几辆车呢, 他奶奶开另一辆车, 也特别大。”   小姑娘立刻星星眼了,满是羡慕:“他们家好有钱啊。”   小男生肯定地点头:“那当然,他们家可有钱了,他妈妈是香港老板,他用的东西都是从香港从国外买回来的。”   这在1992年,绝对可以拿出来吹好长时间的牛。要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明星都暗搓搓地想把自己硬往混血儿的方向靠,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代表着高级。   小女生立刻认可了这个说法,嫌恶白了眼面前的老女人:“你这么老这么丑,还好意思说是卢小明的妈妈呢。”   真是泥点子硬往白玉身上粘。   女人被气了个倒仰。   按道理来说,她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他们家族能绵延不衰,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盛产美人。   怎么才过了短短三年时间,就被小孩子嫌弃又老又丑了。   那是因为人的外貌不仅仅由五官决定,还跟皮肤状态,跟人的精气神有关。   娱乐圈常有种说法叫做红养人气。   明星刚出来时,青瓜涩枣的,五官还是那个五官,魅力值却大打折扣。待到他们红了,瞬间神采飞扬,魅力无限,就像盛开的花。可一旦他们直接跌到潭底,那一下子就变丑了,甚至到了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一位的情况也差不多。   三年的不如意,把她娇养出来的美丽磨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全是疲惫和沧桑。   倘若她是一朵凌霄花,但凡风骨还在,即便历经风霜也能够傲然林立,甚至还有梅花香自苦寒来。   但她就从来没有过主心骨这种东西,那点儿青春与娇养加持的单薄的美丽,可不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嚒。   就连她自己现在都不敢看镜子,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下子就这么又老又沧桑了。明明她应该很潇洒,不是黄脸婆的。   女人叫两个小孩刺到了,忍不住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小赤佬?一点教养都没有。”   能花半个月的工资带孩子来看航母的人家那肯定很看重小孩,怎么可能轻易吃亏。   小孩的爹妈立刻怼回头:“谁先发神经啊?张口就给人当妈。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德性!”   女人气得发抖。   小战士在旁边当做没听到,他也觉得这是个神经病。   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第1波3000位客人如愿以偿登上了航母,后面的队伍赶紧往前挪。   众人都欢欣鼓舞,感觉胜利在望。   登上航母的人则撒开脚丫子就往前奔。妈呀,这真的是航母啊。原来航母远看大,走上去更加大。   不少小朋友跟着海军叔叔走上飞行甲板,瞧见那么多飞机就直接疯了。   天啦,好多飞机啊,一架接着一架。   有军事爱好者在边上给自己的朋友做知识科普:“这是歼5,1956年我国第1架全部采用自制零件的国产喷气歼击机,标志着我国航空工业进入了喷气时代,那时候没几个国家能做到。这飞机造了700多架,空军和海军航空兵主力武装之一。光是1958年空军就靠它击落9架敌机。”   周围的游客,尤其是小朋友都发出了惊呼声,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崇拜。   站在飞机旁的工作人员笑容满面,送给他一个纪念品,是一只歼-5毛绒玩具模型钥匙扣。   小朋友们全都围上来,羡慕的不要不要的,眼睛里全写在渴望。   侯晓斌笑呵呵的,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扣塞进了口袋。   哼!他凭本事赢来的,他才不会送出去呢。   什么叫做知识就是力量,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就是典型。   工作人员趁机宣传:“都有都有,大家下船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抽一个纪念品。前面还有其他的有奖问答。”   然而航母上停了70架飞机,什么歼5甲、歼教5应有尽有,甚至因为连质量问题没真正投入使用的东风103以及东风102都位列其中。更别说轰-6型轰炸机,运-5运输机还有直升机这些家伙了。   所以说甲板上停了整个新中国国产军用飞机的历史。哦,里面还包含从民国时代留下的跟从苏联等国家进口的飞机。   军用飞机迷从头看到尾,绝对心潮澎湃。   可小朋友们的注意力全部被飞机上卖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吸引了。肯德基卖的炸鸡块,还有老字号卖的冰糕和掼奶油。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特产,不仅仅是海城的,全国各地都有。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   上个月拍卖飞机命名权的时候,整个海城都轰动了。因为这是海城历史上第一次拍卖活动,而且卖的不是房子,也不是古董文物,而是在飞机上写名字。   10万块钱的起拍价啊,大家都当看西洋景了。没想到有钱人却这么多,最高的价格直接拍到了37万。   除了各家公司打广告之外,竟然还有个打桩模子拍下了一架飞机的命名,用的就是他老父亲和老母亲的名字。   他当年下放去大西北,80年代中期才回城。因为没人给他安排工作,他自己也找不到正式工,所以当上了打桩模子。结果因缘际合,让他当中人的时候在股市上发了财。   但大家还是瞧不起他,觉得他做的不是这几年的事。   只有他爹妈说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手吃饭,没什么好丢脸。   所以他要把父母的名字送上飞机,让大家都看看,到底谁给父母争光了。   有本事,说风凉话的人也弄个飞机呀。分明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周秋萍本来也想拍三架飞机的,好歹把三个小朋友的名字送上去。   但是大家都反对,觉得没必要浪费这钱。反正这些飞机也上不了天,除了做广告位之外还是做广告位。   比不上轮船乘风破浪。   周秋萍手上船多,作为船东,她可以给轮船起名。而轮船起名,你可以讲究,你可以随心所欲。谁让你掏钱,你就是祖奶奶呢。   她拥有的轮船,分别叫青春号、东方之星号以及日月号,对应的是三个小朋友。除此之外,还有高兴号、秋收号、成功号,她甚至还有计划将曹敏莉以及卢振军的名字也用上去。   如果后面继续买船的话。   所以就让飞机继续挣钱吧,好的飞机就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一圈的飞机如果不停下来细细地看,70架飞机看完其实也挺快的。除了资深爱好者还兴致勃勃地到机舱内部参观,其他人都赶紧跑去船舱了。   大家最感兴趣的是指挥室,从舰桥的指挥室看下去,可以浏览整个飞行甲板,有种飞机场的指挥塔的感觉。   模拟指挥系统还来不及安装,现在大家只能靠眼睛看,体会不到那种身临其境。但密密麻麻的仪表已经足够让大家眼花缭乱。   好多人一边惊呼一边伸长脖子看。工作人员在旁边不时介绍,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航海仪器五花八门,不懂行的人也看得热闹。   指挥室外面传来鼓乐的声音,听到乐声,大家走过去,欣赏到了乌克兰歌舞表演。演员在台上又蹦又跳,舞蹈和乐曲一样欢快。   有人辨别出了苏联老歌,跟着一块儿歌唱。   有人听不懂是啥,转头再去别的地方,居然看到了芭蕾舞演出,是经典的《四小天鹅》。   真的,短短的一个小时实在太不够用了,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变成《西游记》里的千眼怪,这样可以把每一幅画面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因为赶时间,他们甚至来不及欣赏完整的歌舞表演,就匆匆忙忙又下了一层甲板。   下面是海军餐厅和宿舍,就像真正的航母一样。   原来这里真的是一个小型社会,在里面带上一个月都没关系。   游客们来来往往地参观,周秋萍则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先前那位夏天时就想上航母采访美国记者十分关心航母的运行情况:“它会一直作为游轮存在吗?运营费用会不会太高?以至于后面不得不让它发挥其他作用?”   周秋萍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其他作用?不不不,我对它充满了信心。看,它是多么棒的宝贝。我们预计它今天接待的游客会超过3万人,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后面我们会扩建整个航母主题乐园,到那个时候,它的接待人数可以达到5万甚至10万。一年下来超过千万人参观航母。除了门票之外,各种纪念品以及零售业都会带来丰厚的利润。我对航母继续运行下去充满了信心。我是绝对不会把它卖掉的。我已经计划投入三个亿进行开发,它的未来不可限量。”   她甚至还主动提出,“我听说美国也有航母退役了,不知道军方是如何打算。如果对外拍卖的话,我愿意去竞拍。”   记者瞪圆了眼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买美国的航母?”   美国退役航母如何处理?改造成博物馆或者纪念场馆是它们最好的去处。有的则是被封存了,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次启动。   但不论如何,美军也不会把航母卖给中国吧。   即便她就是个商人。   周秋萍却兴致勃勃,已经开始规划航母的去处:“我要把他们改造成新的主题了,就停在深圳海湾。这样一来的话,港澳台的游客也能方便过来参观。事实上我还有新的想法,在天津或者大连也建个航母主题乐园。大家就不用千里迢迢奔波到这儿,而是能就近欣赏航母了。”   可怜的记者几乎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到底要买多少航母?”   周秋萍咯咯直乐,语气快活极了:“有人喜欢买包,有人喜欢买珠宝,有人喜欢收集电子产品,有人偏好古董。而我就喜欢买船买飞机,大飞机大轮船我都爱。真的,如果美军愿意出售他们的退役航母,我肯定会参加拍卖的。”   记者无话可说了。正当他想尽脑汁,想寻找下一个话题时,周秋萍朝他点点头,歉意地表态:“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那边。中午您可以在这里的水手餐厅用餐,莫斯科餐厅出产,这是我们的招待,希望您能喜欢。”   她微微点头,快步走向中央台的记者。   开玩笑哦,她又不需要美国人给她做宣传。美国已经有航母博物馆,他们自己人感兴趣的话,完全可以去那边参观,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   不过如果宣传做的够大的话,把其他国家的人吸引来,倒是件不错的事儿。这也算是为国家挣外汇了。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走到中央台记者面前。这可是她真正的大主顾,只要新闻一播放,起码今年航母都不愁客源。   再大胆点想,海城的旅游局都该给她颁发大奖状,感谢航母以一己之力拉动了本城的旅游业发展。   她这边欢天喜地,小银星艺术团的小朋友们凭借工作便利在参观了好几个一个小时,个个都感觉自己赚到了,特别开心。   一片欢声笑语中,有人则在崩溃中崩溃。   海军小战士看着那个神神叨叨的女人,特别警觉。他以自己作为战士的警惕心,判断这人绝对不正常。   但凡她要搞出什么事,他绝对会直接摁住她,坚决不叫她捣乱。   新的一波客人又进去了,队伍往前挪了大约1公里。   排了好几个小时队的游客终于又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好在航母上的工作人员特别贴心,又开始给他们发放新的饮料,甚至有人举手想上厕所,还有海军过来盯着,替他看守位置,这样他回来就不用从头开始排。   队伍中响起了喧闹声,又一轮的表演开始了。小朋友出来表演童装走秀,穿的是乌克兰特色的服装。   嗐,其实大家哪里分得清俄罗斯和乌克兰民族服装有什么区别呀。对他们来说,都是苏联老大哥的玩意儿。   倒是有不少小孩看中了这些衣服,吵着让家里大人给买。   工作人员趁机在旁边介绍:“旅游纪念品可以在航母上买,也可以在这边买,价格都是一样的。”   有他们这么闹腾,排队都排得热闹纷呈。   可人群越热闹,有人就越难受。   被海军战士重点盯着的女同志三番两次想往舞台上跑,都被直接挡了回来。   小战士忍无可忍,直接吼她:“你干啥?国庆节,你想搞什么破坏呀?”   叫这样从头盯到尾,她好几次都锁定了卢小明,却怎么也没机会靠近。   好不容易等她花了50块钱(呸,也好意思收她50块)买了票上航母,还想再找卢小明的时候,却发现他周围围了好多人。   她扯着嗓子喊:“小明。”   可惜中国人的特点就是爱说话,出来玩的时候声音更大。她那把鸡嗓子自认为嘹亮,其实在人声鼎沸中根本毫无存在感。   她设想的一把抱住人,默默流泪,然后上演母子情深的画面,从头到尾都没有施展的机会。   她还想在航母上待着找机会,然而工作人员满脸严肃地提醒她时间到了,必须得下去,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她咬咬牙决定豁出去再掏50块续费一小时。   真贵呀,简直堪比抢劫。   要知道1991年崔-健开演唱会时,门票是10块钱。而1992年,小虎队到大陆开演唱会时,门票也才20块钱。就是黄牛高价倒卖,那也不过60块。   她一个航母让人参观一小时,就收50块钱,真是黑心肠到底。   工作人员却强调她如果还想在航母上继续呆着,必须重新排队。   其他游客也帮工作人员说话,有钱了不起啊,该排队就得排队,凭什么占别人的机会?你不是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轮到上船一回。   她急了,大喊大叫,不停地喊卢小明的名字。   台上的卢小明似乎有所察觉,还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但今天来的歌迷实在太多了,每一个人都喊他,男女老少都有。   他虽然感觉声音有点熟悉,目光却也没多停留。   于是倒霉的女人花了50块,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晚上她筋疲力尽地回到饭店,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都没力气。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甚至完全不想接。   然而她不敢,她从来都不是有胆色的人。   接起电话,果不其然,她又挨骂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言辞犀利:“你今天跑去干嘛了?怎么一天都不在?”   她硬着头皮回答:“你不是让我在人多的时候跟我儿子相见吗?我今天特地跑去航母了,可是没机会靠近。”   老天爷啊,电话那头的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咒骂神仙。   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种蠢货?这个蠢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呀,居然跑去航母闹事。是电视剧看多了还是小说看多了?她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公安局部队全体出动,市领导亲自出席,军方和政府都派了代表。   不管是谁搞事,主办方和安保部门都不会听你啰嗦,直接堵住嘴,丢出去拉倒。   还想众目睽睽之下抱住卢小明,哭哭啼啼?不敢看镜子,也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说句话糙理不糙的话,她就是想跟人同归于尽,就她现在的身份,连人家的身都近不了。   还真以为命和命是平等的呢。   人多的场合多了去,非要选择今天?以为别人看不到她那点蠢到底的小九九吗?   不就是觉得今天场合重要,有很多大领导在,她可以好好出出风头嚒。顺带着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卢振军不好在这种场合下直接把她推开,所以强行捆绑一波,就可以破镜重圆了吗?   蠢这种事情真不可怕,可怕的是把别人想的跟自己一样蠢。   电话里的女人咬牙切齿:“我让你不要自作主张,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人多的地方是指他放学或者结束排练的时候,周围都是他的同学,他想跑也跑不掉。因为小孩子要脸。只要他承认了你是他妈,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不行不行,这个电话真的打不下去了。每跟蠢货沟通一回,她都能气出心脏病。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身边永远少不了烂泥糊不上墙的蠢货。再好的牌都能被他们打的稀巴烂。   电话被重重地挂断了。   坐在酒店房间床边的女人吓了一跳,撇撇嘴,心中满是愤恨。   这些人都瞧不起自己,总认为她一无是处。   可他们要是真厉害的话,为什么偏偏非得找上她?   呵!有什么了不起。   她气呼呼地出了房间门,准备去吃晚饭。今天一天她都累死了,她要好好犒赏下自己。   在这家涉外酒店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的高鼻子白种男人,突然间开口用英语问她:“请问你是不是miss丁?”   丁妍转过头,在脑海中寻找对方的脸,突然间反应过来,这是记者。曾经在美国采访过他们那帮人的记者。   那可真是她的高光时刻,她马不停蹄地演讲,不停地接受各种各样的采访,从欧洲到美国,所经之处都是掌声和赞美。   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都消失了呢。   她真的不愿意回忆。   丁妍的脑海飞快地转动,朝对方点点头:“对,我是丁妍。”   记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您回国了?您是自己回来的吗?”   丁妍瞬间有了主意:“没错,我回来了,我改变立场了。”   他们不是不给她机会让她公开亮相吗?她自己找机会。什么要低调行事,说到底就是怕她出风头有能耐了,甩开他们而已。   她露出了笑容,再一次强调:“我改变立场了,我要揭发他们的卑鄙无耻。” 第492章 吃了一口想吃第二口   有人站了一天就吃不消, 有人忙了三天,还跟打吸血一样亢奋。   周秋萍同志能不激动吗?短短三天时间,光是收门票, 大宝贝就挣了350万。   这还是因为1992年的国庆节只有两天假, 倘若7天假的话,绝对能突破千万。   况且这仅仅是门票收入而已啊, 还不包括卖旅游纪念品以及飞机和船舱餐厅的租金。没错, 飞机的冠名权是冠名权,租飞机要算另外的租金。   照这个趋势下去,等到航母主题乐园打造完毕,她绝对有信心年收入破亿。如此一来,只要三四年时间,她就能把投入的本钱收回头。   哈!让她双手叉腰仰天长笑吧。等什么迪士尼乐园啊?她要打造自己的乐园。   她还打算和美术电影制片厂合作, 制作相关动画片。   喜滋滋的周老板给航母上的工作人员还有参加开幕式的演艺人员都发了红包。   回到家睡了一觉, 爬起床吃早饭时, 她又笑眯眯地揉三个小朋友的脑袋,夸奖他们表现很好, 很出彩。   她现在超级了解炫娃爹妈的心态。   自家小东西神气活现的。人家一夸, 哎哟, 这谁家小孩,怎么这么灵气?   她胸膛不挺得高高的才怪呢。   星星还在满怀期待:“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我想住在船上。”   周秋萍奇了怪了:“船上的床又不舒服, 你还要睡吗?”   “可是能看烟花,晚上有烟花!”小朋友的眼睛都变成了星星, “好漂亮的烟花!”   这是航母的固定节目, 晚上放烟花。   好在1992年海城市区放烟花都没人管, 更别说偏到山路十八弯的浦东郊区, 只要你愿意掏这个钱,想放就放。   原本排队排到晚上才上船的游客,感觉挺不得劲的。结果烟花一放,他们啥意见都没有了。   星星开始磨妈妈:“妈妈,我要住在船上,我要看烟花。”   青青不说话,眼睛里却满是期待。   周秋萍哭笑不得地点女儿的小脑袋:“不上学了啊,住在船上,你每天怎么上学?”   小东西开始唉声叹气,完全不知人间疾苦:“我想在村里上学,那就近了。”   哎哟哟,为了玩真是不择手段哦。晓不晓得你现在上这个学校有多少人抢?你这是在起跑线上就抢了道。   曹敏莉倒是想了起来,问周秋萍:“你要是打造综合的成熟社区,那的确应该配套学校。”   她参加完开幕式之后没离开,留在海城考察项目,重点看浦东地区有没有什么可以上手。   周秋萍点头,语气略有些犹豫:“我是有这方面的想法,我要把它做成个大型社区。”   从京城亚运村的事情上,她发现了一点,起码在98年房地产真正开始火爆之前,富人区的标配和地段并不是紧密捆绑在一起的。   要说地段,亚运村的地段只能说普通,它是硬生生被造出来的新城,交通并不方便。但它房子修的好,里面装修条件好,原著过去的人都认为是身份象征。   而这些人自己就有车,起码能用得上单位配车,所以交通条件他们反而不在乎了。   至于生活配套设施,健身房、卡拉OK房还有购物中心,这些她都可以自己上。后者联系之前合作的超市,不管是海城的还是深圳的进场,都可以。   学校呢,她也打算自己办。   从今年开始,海城有民办学校了。   像杨波中学、杨波外国语小学、新世纪中学、新世纪小学、明珠高中这5所学校,就是这座城市首批民办中小学。   政策一开,后面贵族学校肯定会应运而生。这无关于意识形态和个人选择,而是有了买方市场,就必定会产生卖方市场。但凡市场有需要,配套服务必定会出现。   做生意不就这样吗?核心原则就两个字:挣钱。   是穷人的钱好挣,还是富人的钱好挣?银行早就给出了答案。占比只有10%的VIP客户为银行产生的效益超过那剩下的90%。   一个富人区是可以造出来的。   但这需要方方面面的支持。硬件不说了,实在点讲就是花钱。而软件,需要花费的精力更多。   曹敏莉给她出主意:“也许你可以跟学校合作。香港有不少贵族学校,对大陆市场,他们不可能没兴趣。”   这片热土还没被挖掘,它等待着被开发。最早入场的人就像在进行一场豪赌,一旦赌赢了,获利非常丰厚。对投资人而言,它就是一只可以随时产奶的现金奶牛。   办学这种事,对高兴同志这辈人来说就是做慈善。她完全想象不到,办学还能挣钱。   曹敏莉笑着报了自己学生时代的学费,直接把老太太吓得头晕眼花。   旧社会,家里没个5亩以上水田,那绝对不要想送孩子进私塾念书。   现在她瞅瞅,别说5亩水田了,就是500亩水田都养不起这样的学生。   上个学咋还花这多钱啊?   朱莉在旁边笑:“要不怎么叫贵族学校呢?光是学费就能把学生区分开来。”   听上去很残酷,但事实就是这样。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再上一个阶层的人是不愿意把时间花在下一个阶层身上的。因为和后者的交往很大程度叫做无效社交,只会浪费时间精力。   所以每个人都有圈子,会选择对自己获益最大的圈子。   贵族学校的存在,就天然为孩子创造了自己的社交圈。   老太太有点不得劲:“咋还这样呢?非得分成这样。”   周秋萍想了想,给出了解释:“这就好像以前住在单门别墅小洋楼的小孩自己抱团玩,大院里的孩子也自己玩成一块,住在巷子里的小孩又有自己的小团体一样。也没人说他们不许一块儿玩,但他们都会选择让自己最舒服最自在的方式。”   人怎么可能没圈子呢?真到那会儿,除非世界大同了。   老太太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虽然她心里犯嘀咕,可她的老农民出身让她比谁都清楚,人和人之间是有界限的。   这和人什么心态没关系,就好比《陈焕生上城》里面的县-委-书-记。   多好的干部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完全不把农民当外人。看到生病发烧的陈焕生,书记还特地用车子把他送去招待所,给他开了房间睡觉。   但书记完全意识不到,一间房睡一宿5块钱对农民意味着什么。领导的交际圈,领导的思维方式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老农民,也不会真的和他一样。   老太太过了心理关,就开始担心实在问题:“你们收这许多钱,谁家吃的消啊?干部家都掏不出这么多钱。”   1992年,南巡谈话刚开始。   在此之前挣了百万身家的个体户以及私营业主为了保住小命,基本上都把企业捐给了公家。1989年的时候,好多地方号召这样做。   如此一来,最早的一批10万元户,百万元户就被消灭殆尽了。   而现在,新起来的民营经济发展时间太短,还不足以让他们成为新贵阶层。他们就算想,也没条件实现子女进行贵族教育的梦想。   高兴同志说的是实在话。任何一件东西再好,只要不符合市场需要,它就会被迅速淘汰。   而建立贵族学校意味着要砸很多钱,倘若不能在短期内盈利,那这个开支绝对能把你活活拖死。   周秋萍笑着摇头:“我的第1步目标不是本地有钱人,而是外面的有钱人。”   老太太又糊涂了。   这可是海城,全国最有钱的地方之一。海城人都掏不起这钱,其他省市还有这大的能耐?   再说了,人家为小孩上个学,跑这么远?不现实啊,爹妈自己没事情做,坐吃山空?开玩笑哦,再厚的底子都能被吃的一干二净。   余成到底年轻,反应要比老太太快,立刻有了想法:“阿妈,秋萍说的应该是外国人家的小孩。”   政策定下来之后,海城的外籍人士明显增多了。他跟邻居聊天的时候,也听说他们的朋友还有他们的公司会增派更多人到中国。   外资企业的入驻,就带来了子女教育的困局。   跟因为工作需要,习惯夫妻分居两地几十年的中国人不一样。外国人在这方面要求很高。他们经常拖家带口,把孩子也带到国外来上学。   他们工资高,补贴多,能拿出来花的钱也多,而且他们公司还会提供子女在外国上学的教育补贴。   如果针对这些学生办学校,那肯定有市场。   正因为现在海城没有类似的学校,所以他们相当于填补了市场空白。   办个几年学,积累起了经验,海城的新贵阶层也形成了,就可以办针对中国人的贵族学校了。   朱莉已经进入角色,开始分析各种可能存在的问题:“他们会不会有意见?也就是外籍人士的子女,最早的学生和家长反对中国学生入校。”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会觉得这些人的加入拉低了学校的档次,让他们感觉不舒服。   对,很残酷,但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实。   对圈子的执着催生了贵族学校,对圈子的执着又让他们反过来对学校有更多要求。   周秋萍不假思索:“办分校,把他们分开来。”   人人都想往上一个圈层跑,而上一个圈层的人都想维护自己的资源,防止自己被分一杯羹。   想要不激化矛盾,那就让大家各安其事吧。   大人们说的热闹,小孩子们则满脸懵逼,这就连卢小明都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周秋萍揉了揉小帅哥的脸,直接给出解释:“这就好比我不愿意你们去农村小学上学。你问问你们班同学的家长,让他们把孩子送去片区小学,他们肯不肯?”   当然不肯了。   可实际上,他们这几个娃上的机关小学属于海城最好的学校之一。学校虽然没从学费上设置门槛,但孩子父母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门槛。   卢小明似懂非懂。   房门被敲响了,老张过去开门。   卢振军带着秋天早晨的凉意推门而入,看到他们正在热热闹闹地吃早饭,他立刻捋起袖子去盛饭:“这个好,皮蛋瘦肉粥,我好久没喝了。”   为啥了?是卢总已经艰苦朴素到连肉都不碰了吗?呵呵,那可真不叫艰苦朴素。因为东欧和俄罗斯的蔬菜都贵,人家的肉和奶酪反而便宜。   瘦肉不是问题,问题放在皮蛋上。他在国外根本吃不上皮蛋。对于外国人来说,这就是邪恶的存在。   老卢同志抱怨:“多好吃啊,他们完全没这个细胞。”   中国有句吐槽的话叫做山猪吃不了细糠。虽然很不礼貌,但他得承认,他经常在心里叨叨的,感觉对方不识货,完全不晓得什么叫宝贝。   卢振军抓起筷子,准备开动的时候,看到曹敏莉面前的山清水绿,就忍不住皱眉毛:“你就不能正经吃点饭吗?看看你,早上就一杯咖啡,你成仙啊你。”   周秋萍默默地和余成交换了个眼神。   又来了,卢老师这是啥操心的命啊。人家一个大人,早上吃什么也要管。   曹董正在节食啊。   前两天吃的太嗨,她已经胖了三磅,她当然要控制饮食。不然后面穿衣服都受影响。   曹敏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端着咖啡,慢悠悠地喝。   卢振军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恨恨地喝了一口粥,嘴里嘟囔了句:“我又管不了你。”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叨叨,“你好歹加点牛奶吧,牛奶又喝不胖。”   周秋萍又跟余成交换眼神。奇了怪了,老卢同志这两天忙得跳脚,一直在陪同黑海造船厂的工程师一行人到处参观考察,咋还有这么大的精神,管人家吃什么东西呢?   卢振军没得到回应,卑鄙地利用起小朋友:“你看青青星星吃饭多香,脸色多好看啊。”   青青是个警惕的小姑娘,没往干爸的坑里跳。   而星星就是个傻白甜,还骄傲地宣布:“老师说我吃饭最好,是好宝宝。”   她在班上年纪最小,所有人都管她叫宝宝,所以她就是宝宝。   周秋萍赶紧将剥好的鸡蛋塞给女儿:“好好好,好宝宝,你赶紧吃吧。吃完了去学校。”   不知道为啥,她总觉得怪怪的。   老卢同志曲线救国失败,只好自己继续憋着气喝粥。   反正其他人也吃的七七八八了,也就没人再继续听他叨叨。   大家吃过饭擦擦嘴,就各司其职。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周秋萍还要跟曹敏莉讨论学校的事,便和对方上了同一辆车,往浦东去。   要办学校得选址,得圈定生源,要考虑的问题特别多。   大家聊了一路,抵达目的地后,苏珊去停车,周秋萍就站在大片荒芜土地旁边,跟曹敏莉接着聊。   神差鬼使间,她问了个问题:“你跟卢老师怎么回事?他今天怎么老盯着你吃饭啊?”   真有点奇怪。   虽然老卢是好操心的命,啥都想管。但他并不是个没度的人,不至于连合作伙伴早饭吃多少都得管。   现在再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还有曹董,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曹敏莉莫名其妙生出了股心虚,下意识地清了下嗓子才开口:“我睡了他。”   周秋萍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或者曹敏莉表达错了。   可她还不到年老耳鸣的状态,而曹敏莉的普通话比她还标准。   断绝了她的最后一丝奢望。   可怜的周秋萍同志奄奄一息道:“你俩睡了,滚床单了?”   看到对方点头,她心中浮起哀嚎:老天爷啊,这叫个什么事儿?   对对对,食者性也,饮食男女还都是单身,进行一番身体深度交流,太正常不过了。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老卢这个人吧,还秉承着老思想,不是那种轻易可以和人滚床单的角色。   这么说吧,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无论在布达佩斯还是在莫斯科,永远少不了漂亮女人自荐枕席。   在海外华人中,这种临时搭伴过日子的方式极为常见。   因为人总有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需要,人的本质害怕孤独。   而女人因为在身体素质上的劣势和她们千百年来接受的教育,又让她们习惯于寻找一个强大的依靠对象。   显而易见,卢振军是个很好的对象。   老卢真没和哪个女人牵扯不清。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个老古董了。   这就意味着,他和曹敏莉的床单滚得非同寻常。   曹董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他可真是个实在人。”   9月份她去了一趟布达佩斯,为了生意上的事。结果当天气氛太好,星星又特别的漂亮,她心动了,就直接上手。   上完手之后,卢振军居然一本正经地和他深谈,说他已经结扎了,以后不会再生小孩。这对她不公平,他要向她道歉。   曹董当时就懵圈了。生啥小孩?开什么玩笑,他想干啥呀?   因为结扎的事情属于个人隐私,曹敏莉没在朋友面前提,而是掐头去尾地说了事情经过。   周秋萍了然:“你就是睡了想走,但他希望保持长期稳定关系?”   呵呵,你这穿了裤子就不认账的渣女。   曹敏莉坦然的一塌糊涂:“大家你情我愿,不存在谁对不起谁吧。”   周秋萍直接喊停:“那你说清楚,抬脚走人不就结了。反正又不是你让他怀孕,然后不负责。”   曹敏莉的表情微妙:“我不想跟他闹僵。”   周秋萍摆摆手,直接为老师背书:“那你就不用担心,公是公私是私,他就是不高兴也不会拿钱开玩笑。山海公司就是造血机,负责挣钱呢。”   曹敏莉点头:“我知道。”   周秋萍疑惑了:“你都知道你担心啥?他又不是恋爱脑……不会吧?”周老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你不想闹僵,是因为你还想接着睡?”   曹敏莉满脸坦然,看着特别端庄,说的却全是虎狼之词:“身材不错,没坏习惯,体力也挺好。”   周秋萍想要捂耳朵了,这种收费内容是她能听的吗?开玩笑哦,都□□了。   曹敏莉没说的是,最戳她的点在于卢振军结扎了,这就意味着她不需要承担任何避孕的风险。   只要怀孕这种事由女人负责,男女两性关系就永远不可能平等。   男富豪可以要求女伴吃避孕药甚至上节育环。   但即便是从她手上拿钱拿资源的男模特,他们也绝对不可能选择结扎,最多就是带-套而已。而带-套这种事情本身就存在着风险,很多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她都会选择再吃避孕药。   很麻烦,对她的身体也有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体力好身材佳持久性强还结扎了,不算计她财产的男人,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她吃了一口,当然想吃第二口了。否则岂不是很遗憾。   周秋萍认真地看着她,像是垂死挣扎的人拼命地攥最后一根稻草,试图撬出一条裂缝:“你们真的没可能变成长期关系?”   曹敏莉毫不犹豫:“那当然,你以为我疯了吗?”   好吧,其他人可能日久生情,然后缠缠绵绵到天涯。   但周秋萍知道曹敏莉肯定不会。她是一个独立而自主的人,她的强势让她注定了不允许任何人干扰她的生活。   至于老卢,说实在的,他的身份他的背景又决定了他的伴侣会受到诸多限制。   所以对大女主来说,他真的不是一个优秀的联姻对象。   不知道为啥,周秋萍猛然想起来,以前老卢同志看不上哪个男的时候,说人家是个提不上嘴的小白脸。   啧啧啧,风水轮流转啊。兜兜转转,老卢都已经40岁的人了,居然被定义成了老白脸。   周秋萍越想越觉得世界好可怕,毫不犹豫地决定置身事外:“这事儿我管不了,我随便你俩怎么睡,你还是自求多福,我要去挣钱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才不去自讨没趣呢。 第493章 母爱   周秋萍一整天的时间都红红火火, 恍恍惚惚。   好吧,她还是没见识,不够淡定, 这点小事就能让她动容。   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和曹敏莉分手之后就跑去美术电影制片厂,找人谈合作的事。   海城的美术电影制片厂, 那可真是一代传奇。多少70后80后的童年全是由他们承包的。   什么《大闹天宫》, 什么《黑猫警长》,妥妥的白月光。   当然,后面他们就沦落了。准确点讲是所有的国产动画片都沦落了。制作动画片成了骗取补贴的手段,外包再外包,真正干活的人拿到手的钱都不超过1/10。   说实在的,这并不怪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美术电影制片厂是典型的制度产物。成也制度, 败也制度。   在计划经济时代, 制片厂的动画艺术家们不需要考虑市场。   当时国家给动画片收购价是一本10万块,木偶片则是8万块, 剪纸片少点, 也有7万块。正常情况下, 一年收购任务是10本。这样美影厂每年营收差不多100万,那会儿很够全厂职工的开支了。   如此一来,当年的老艺术家们只需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摆在动画制作上就可以了。所以他们产出的动画片考虑的是教育价值和艺术价值。   至于商业价值, 不好意思,计划经济的特点就是它给你什么你接着什么, 你没有选择权。   在这种近乎于躲进小楼成一统的环境下, 艺术家们可以不受外界感染, 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创作。十年磨一剑都没问题, 出来的能不是精品嚒。   什么水墨动画之类的发明创造,正儿八经形成了自己的拳头产品。   但市场经济的浪潮一来,美影厂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要怎么形容呢,就是以前他家走的是高端私人订制手工制作路线,现在要求大规模生产成衣了。   但他们的现代工业化没实现。国际已经走电脑制作的路线了,他们还停留在老式手工作坊上,无法实现批量化生产。   当然,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因为正常情况下高定有高定的目标顾客群,成衣有成衣的市场。   放在动画片上,这套行不通了。失去了统一的采购,1分钟动画片制作成本为1万元,而在电视台播放,台里的购买价一分钟也就是几十到一百。你薄利多销都难以收回成本。   是电视台欺负人,强行压价吗?还真不是。   国际上都差不多,几乎没有动画片是依靠在电视台播放收回的成本。   人家的收入大头是延伸产品,比方说玩具周边之类的。像产出了大名鼎鼎的《变形金刚》等优秀作品的孩之宝,则干脆就是一家玩具公司,拍动画片就是为了打广告。   而IP延伸周边的概念在1992年的国内基本不存在。即便存在也没用,因为这个时代盗版是常态。论起山寨能力,高仿能逼死原创。   周秋萍找美影厂谈可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野心勃勃地想自己投资拍动画片然后开发周边挣钱。   不可能,任何人都不可能逆势而行。   市场大环境摆在这里,盗版在这个时代承载了传播文化的意义,被默许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鼓励被纵容。   就说电视台吧,不管歌还是电影电视剧,放就放了,谁付使用费了?广电自己作为监管部门头一个侵权,你还指望他们能替你维权?做什么千秋大白梦呢。   她唯一想做是掏钱请美影厂为航母IP拍摄动画片,然后作为宣传片播放。   就像90年代有部传播很广的动画片《海尔兄弟》,它的宣传效果比普通的广告片强大多了。   美影厂现在还真接活。   1984年起他们就接广告业务和对外加工业务了,堪称改革早前的时代弄潮儿。他们甚至还打算跟日本合拍动画片呢。   1986年他们又和珠影还有香港时代艺术有限公司合资建了广州时代动画公司。   但不幸的是,合拍项目在87年被国家电影局叫停了。而广州时代动画90年干脆倒闭了。   也就是说美影厂一顿操作猛如虎,最终啥也没倒腾出来。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对于周秋萍给他们下订单,希望他们以航母为主题开发动画片,接待她的同志犯了难。他们可以帮忙制作动画片,但创作很难。   具体点儿讲,他们不知道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美影厂以优美的制作见长,可他们故事原创力偏弱。他们开发出来的大IP《大闹天宫》、《哪吒闹海》、《九色鹿》等取材于神话故事,《镜花缘》是古典小说,《阿凡提》则是民间传说。   周秋萍举例子:“就像《舒克和贝塔》那种故事就行了。”   已经步入中年的业务经理犯愁:“那是有现成的童话书做脚本。童话大王创作的故事。”   说实在的,如果换成其他找上门的顾客,他们厂接下订单也就接了。现在上面有风声,以后他们全都得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上面不会再拨钱了。经济效益要摆在第一位。   但今天找上门的这位客人不一样,她要做的内容也非同小可。那是航母,可以当成城市乃至国家名片的航母。   他们厂如果对付着搞了,东西拿出来,那不是丢脸都丢到了太平洋,叫国际上都看笑话嚒。   业务经理遗憾地摇头:“实在对不起,周老板,我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动画片。不敢耽误你的事。”   周秋萍有点懵圈。   她原以为美影厂缺的是制作动画片的资金。现在看来,市场的冲击怎么可能是一点一线,它是全面的,甚至到了让人无所适从的地步。   她不死心:“像《黑猫警长》那样的故事也行。”   这位业务经理相当实诚,直接兜了自家的老底:“我们现在有些老同志已经去了其他地方,真要做个动画片系列不容易。”   呃,这就是人才流失的问题了。   不知道为啥,周秋萍莫名想到了黑海造船厂。同样是时代制度的产物,同样在自己的领域做到了顶端。最终的结果却是走向落寞。这到底应该怪谁呢。   明明他们也在努力适应并做出改变了。   这一趟美影厂之行当真不顺利。   周秋萍只好跟人道别,转头出去打电话给覃经理:“你那边有合用的人不?能编动画片剧本的那种。”   之前李立军找了不少人,一部分被他拉进了队伍,专门搞信息收集了;另一部分则被分配去了广告公司。后者缺策划,先把人拉过去用上再说。   覃经理在脑海中扒拉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合适的人。   按说这广告公司拍广告也需要脚本,不至于连个编剧都找不出来。但短片广告和长篇动画侧重的内容不同。就好比会写诗的人未必会写小说,反之亦然。   尤其是老板还说要做成《舒克和贝塔》那种,太考验人了。   她只能表态:“我在公司找找看,也许有人有这方面的特长尚未挖掘。”   周秋萍挂了电话,朱莉在旁边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老板,你要不要彭阳试试?”   她清了下嗓子才继续往下说,“彭阳写过电视剧大纲,而且他具备一定的军事知识,况且整个航母从运过来到开张,他参与了全程改造。要说对航母的了解,除了造船厂的人之外就是他了。”   周秋萍眼睛一亮,嘿,她可真是灯下黑,竟然把这位老兄给忘了。   不过,的确可以让彭阳试试。   不等她打电话过去,覃经理把电话打回了头,兴冲冲的:“老板,我这边有人毛遂自荐了。”   周秋萍琢磨着要不要跟人说再找个人一块儿创作,那头覃经理便声音带笑:“没想到彭主任文武双全,居然还是创作高手。他对航母熟悉,我觉得他可以试着先写出大纲来。”   她人就在航母上盯工作,才刚开口说,彭阳就主动过来请缨了。对方的水平高低她不知道,但这种勇于自我展现的机会还是值得肯定的。应该给小伙子个机会。   周秋萍乐了:“正好,我正想说他呢。行,那你让他先创作着,就跟他说稿费从优,按照最高的标准来。”   覃经理笑出了声:“那我等着彭主任拿外快请客了啊。”   挂了电话,周秋萍可算稍稍松了口气。以她对彭阳的了解,这家伙不至于没事就满嘴跑火车。他说想试试,就代表他肚子里面真有货。   她感慨了句:“以前真没看出来,彭阳同志居然还能走文艺青年路线。”   朱莉脱口而出:“他很喜欢看书的,看的书五花八门。”   周秋萍惊讶:“这我还真没注意到,还是你细心。”   朱莉下意识地撇过脸去,急忙转移话题:“老板,那个曹董和卢总……”   周秋萍本来还怀揣着老阿姨的恶趣味想旁观年轻人暧昧的小美好呢,闻声瞬间就垮下脸。   中年男女的那点儿事,实在太一言难尽了。   她直接摇头:“别管,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随便他们自己折腾去。”   摸着良心说,但凡这两人性别颠倒下,她都能指着曹敏莉的鼻子大骂:渣男。   然后把遭遇骗身又骗心的老卢同志扒拉到背后,坚决不让渣男染指。   现在嘛,她能说啥。手心手背都是肉,站谁她都觉得对不起另一方,只能装傻了。   朱莉也满面大写的囧,唯有摊手。   两人正吐槽都不晓得该从什么地方开口,周秋萍的大哥大响了,余成问她:“一会儿你接孩子还是我接孩子?今天农场有领导突然间跑过去考察,阿妈来不及回来。”   周秋萍看了眼手表:“我去吧,我打个车过去。”   早上为了方便跟曹敏莉说话,她没开车出门。   余成那边有人说了句什么,余成回过话就表态:“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过来吧。这边领导去市里开会,我明天再过来。”   这倒是凑巧了,刚好就隔了两条街,余成过来捎上人,便往学校开。   周秋萍瞧见男友,差点儿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老卢被曹董给睡了?   话都到嘴边了,硬是被她咽下了肚子。   涉及到个人隐私,她得尊重两位当事人。   余成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奇怪:“怎么了?有事吗?”   周秋萍赶紧摇头:“没事没事。”   她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童话故事都需要树洞了,背负秘密的滋味太TM折磨人了!   余成以为她在琢磨生意上的事,倒也没多想,直接把车开去了小学门口。   他们踩点踩的准,刚到没五分钟,学校大门打开,一群小学生嘻嘻哈哈地跑出来,叽叽喳喳的,的确特别像一群小鸟,叫人看了便嘴角往上翘,心情莫名愉悦。   周秋萍在人群中搜寻自家三位小朋友的身影。这三个不管谁先放学都会去等对方的,所以接人一波解决战斗。   她还没锁定自家崽崽呢,突然间有个小孩跑到人群中,伸手拽着个小孩往外跑:“快走快走,卢小明,那个疯子找上门了。”   卢小明眼睛比大人好使,已经看到了叔叔阿姨,正带着妹妹过来,被冷不丁地这么一拽,直接懵圈。   周秋萍也瞧见了几个孩子,赶紧往前走,却叫旁边人给撞了把,然后她就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小明——”   周秋萍今天穿的皮鞋有点儿高度,这一撞差点没把她给撞趴下。得亏余成伸手扶她才没让她摔个大马趴。   就这么点耽误的功夫,那长头发的女人已经跑到了卢小明面前,蹲下来热切地看着对方:“小明,是妈妈啊。”   周秋萍脑袋“嗡”的一声,丁妍,是丁妍,M的,这女人怎么跑回国了?她不是最要脸都吗,没有衣锦还乡,就这样跑了回来?   是了,新政策出来了。不管他们这帮人当初怎样喊打喊杀教唆别人,他们现在回来一切都既往不咎。   卢小明被突然间冲到自己面前的人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是把两个妹妹拽到身后,省得是拐子抢人。   等看清对方的脸,他才感觉陌生又熟悉。   面前的这个人跟他记忆力的模样差别真大。   然后他又意识到妈妈变渺小了,以前蹲在地上,妈妈能够平视自己,现在变成了他居高临下。   非常奇怪,他看着妈妈,只觉得对方好虚,好像纸人一样虚。   周秋萍慌忙上前,她要立刻带孩子走,不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丁妍这个女人,从来都没顾及过儿子的感受,她完全不会管孩子因为她而难堪。   极致的自私,就是这样。   余成也跟上来。他认出了丁妍,他不好对女同志动手,但他可以把自家两个姑娘赶紧抱走。   你不好跟臭狗屎打架,但你可以离它远一些。   大人们有顾忌,孩子却不管不顾。没等周秋萍靠上前,旁边就冲出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一把将蹲着的丁妍推倒在地,口中怒吼:“滚!你个疯子。”   丁妍猝不及防,蹲着重心本来就不稳,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说时迟那时快,周秋萍本能地拽起卢小明:“走走走,我们回家。”   余成也一手一个女儿,趁乱往外溜。   不然怎么办?留下原地继续跟人掰扯,叫人看小明的笑话吗?孩子以后还要不要上学了。   叽叽喳喳的声响中,已经有人往这边看。先前那两位主动站出来的小学生大声解释:“这是个神经病,国庆节就吵着要给卢小明当妈。要不是海军叔叔拦着,还不知道她会干嘛呢。”   女同学气愤地强调:“就你这样,上哪儿生卢小明啊。”   丁妍扯着嗓子喊:“我就是卢小明的妈妈。小明,你赶紧告诉大家。”   然而周秋萍已经将卢小明塞上了车,只留给她“砰”的一声关车门的动静。   车子毫不犹豫地往前开,跟后面有鬼追一样,只留下了学生的叽叽喳喳:“真是神经病,得送她派出所。”   “不,应该是精神病院!”   车子开得飞快,直到过了一条街,周秋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瞬间懊恼。   他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怎么搞得心虚到桃之夭夭。   她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卢小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不晓得该怎样组织语言。   说啥呢,不让人家亲妈跟孩子讲话,好像放到哪儿都说不上嘴。   余成闷头开车,也坚决不吭声。   只有五岁的傻白甜星星同学不知所谓:“哥哥,她好像格格巫啊。”   1989年那会儿,她才两岁,上托儿所呢。指望五岁的小朋友能记住两岁时发生的事,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她完全不记得丁妍的脸。   包括千年正月在美国快餐店发生的事,也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深刻阐释了啥叫鱼的记忆。   青青是姐姐,已经从大家的反应中判断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是哥哥的妈妈。   她偷偷看了眼卢小明,想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塞给卢小明:“哥哥,你吃。”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哥哥了。   很奇怪,小学生说不出来,虽然哥哥的妈妈表现得好激动,但她感觉不到一点点爱。如果是自己妈妈,才不会这样呢。   学校离家不远,开车一会儿就到。   等车子停下,周秋萍招呼小朋友们:“你们要不玩会儿吧,就在小区里玩,吃过晚饭再写作业。”   星星没心没肺,第一个欢呼,冲向秋千:“爸爸,我要荡秋千!”   周秋萍本来想喊朱莉陪这三个小家伙,自己拉着余成上楼聊聊该怎么办。这下她只能点头:“好吧,你们玩。”   小区安保很严格,非常住居民就是有客人来访,保安也会打电话核对身份后才放行。她倒不怕丁妍再疯癫癫地跑过来。   朱莉跟着老板往家走,手上还拎着俩书包,询问老板:“我们要不要通知卢总?”   那必须的,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周秋萍一个电话打过去,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就表明摆烂的态度。老卢同志你赶紧过来吧,这事儿我真管不了。   待到挂了电话,她进厨房开冰箱门,突然间就意兴阑珊。烧什么饭啊,她现在哪有心情做饭。   朱莉见状问:“那我打电话问饭店叫饭菜吧。”   周秋萍头痛:“行吧,问下楼下的公司,给他们也叫两个菜吧。看有没有炒猪心炖猪脑!”   说丁妍是猪都是侮辱了猪。   周秋萍下楼找小朋友,瞧见青青星星已经跟小区的孩子玩成一片,卢小明坐在秋千上,默默地看着妹妹玩耍。   余成站在他旁边,像是在斟酌语言,半晌没找到话,索性揉了揉他的脑袋。   周秋萍走过去,看到人就叹气。   没想到卢小明抢先一步:“阿姨,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我了。”   他又不傻,如果想他,为什么非要在学校门口堵他。她都知道他在哪儿上学,怎么会不晓得他住在哪里。   真要想他,私底下来见他不好吗?堵在校门口,叫这么多人盯着,她想干什么?   卢小明还不知道有个词叫道德绑架。但他本能感觉不舒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心中剩下的全是悲哀和别扭。   他再一次清楚地明白了,不是世界上的每个妈妈都爱孩子。就像老师在课堂上说的一样,王夫人只是把贾宝玉当成自己在贾家安身立命的工具。   阿姨他们又不会真拦着妈妈不让见他。   当初在美国,是她先跑掉的。   周秋萍突然间特别心疼卢小明,真的,她希望这孩子能跟自家小女儿一样没心没肺。人太清醒,反而活得痛苦。   她伸手摸小家伙的脑袋,开口问:“晚上吃点啥?我去饭店叫菜。”   卢小明笑了:“妹妹说想吃炖猪蹄。”   周秋萍一挥手:“甭管她们想吃啥,你告诉阿姨,你想吃啥。”   “我想吃绿豆芽,炒绿豆芽,放辣椒放醋。”   要是高兴同志听了,肯定要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就是周秋萍也在心里叹气,嘴上却道:“好,要个炒豆芽。”   正说话时,卢振军领着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他看到儿子想说话,结果星星跑过来硬拉着哥哥跟他们一起玩,于是老卢只好先问留下来的周秋萍:“怎么回事?”   周秋萍又想翻白眼了,说话也没好气:“能怎么回事?她突然间冒出来了,恨不得天底下人都过来看这份热闹。我说个不好听的,以为对她的了解。这位是最要脸的,她恨不得咱们国家直接原子-弹爆炸呢,证明她当初的选择究竟有多明智。她绝对不会盼着咱们好。她跑回来想干啥,真难说。”   余成也附和:“是啊,政委,她的行为不合逻辑。我总觉得怪怪的。”   卢振军阴沉着脸,半晌没吭声。   他也算过了小半辈子了,这辈子就是在战场上都没如此痛恨过一个人。因为战场上的敌人他能抬手就一枪崩了,而这个人,他却不得不打老鼠害怕伤了玉瓶。   余成看着他浓眉紧锁的模样,心中晃过一个念头:结婚要谨慎,生孩子更要谨慎,不然当真祸害三代,被连累死。   卢振军还没说话,他的大哥大响了,他只好到旁边去接电话。   这电话一接,他就恨不得摔了大哥大。   丁妍那个女人是嫌祸害孩子还祸害的不够吗?她还接受记者采访,她怎么不上天去啊。   就他们那帮人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速度,明星人物都不知道换了几波了。只要她老老实实待着,别处处找存在感,她早就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也唯有这样,才能抵消当初做的蠢事对孩子的伤害。   可她没心,自私自利到了极致,完全没有一点儿心。以前他还以为她只是蠢而已,现在才发现她又添了毒,又蠢又毒。   这个人在世上多待一天都是祸害。 第494章 蠢还是毒呢   丁妍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学校门口。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小孩子原来这么可怕, 简直就跟魔鬼一样。他们围着她,又是吐口水,又是踢她, 还对她又喊又骂。   如果不是校工过来, 他们还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这群没教养的小兔崽子,就该走上街被车撞死。   那个该死的校工也一样, 肯定是在旁边看够了笑话才过来的, 故意看她热闹。   他也应该出门就摔死。   她跌跌撞撞跑回酒店,一路上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像在看傻子。   快到楼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又硬着头皮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因为上次的事,他们认为她的电话会被监听,所以他们只能通过公用电话联系。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接起, 然后转了道手, 接电话的人就对她破口大骂:“你疯了吗?你个白痴, 你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妈的,谁他妈让你接受采访的, 你tmd是从屁-眼里生出来的吗?”   如果可以, 她真不愿意跟这帮民-运分子打交道, 因为都是一群白痴。和眼下的俄罗斯乌克兰一样毫无悬念的白痴。   事实证明,他们永远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永远都能突破蠢的下限。   如果是平常,丁妍肯定不敢回嘴。   但她今天一肚子火, 居然吼回了头:“我也是为了工作。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大陆, 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特-权。”   电话那头的女人差点儿脱口而出, 你tmd一个瘦马, 也好意思在老娘面前谈特权。什么特-权?称肉卖的特-权吗?   丁妍还在滔滔不绝:“如果没有记者采访我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把我丢出国外。现在,我的专访一出来,谁还敢赶我走?他们不是号称要放下成见吗?现在我就是标杆,只要有谁对我动手,那么全世界都会看他们的笑话。薇薇安,你不懂中国,所以请对我客气点,不要自以为是。”   被她称之为薇薇安的女人恨不得沿着电话线穿过来,一个巴掌把她打得飞起。   蠢货,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蠢货!   “所以你就故意让所有人看卢振军的笑话?你跑回国就是为了故意怄他吗?你这么做,只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还做个屁事儿。都已经混到这份上了,你他妈还不知道该抓住谁翻身吗?你以为卢振军是什么人?”   用蠢货两个字来形容她都是在侮辱蠢货。她还以为卢振军只是个靠边站的过气商人吗?但凡还长着眼睛,光是从公开报道里,她就应该能够看出来航母背后真正的人。   普通商人即便有钱也不可能买到航母。   乌克兰黑海造船厂的两艘没有完工的航母已经都被买走了。   他就是那个大军火商,在军中地位非比寻常。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看不明白,她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呀?才故意去激怒卢振军。   丁妍不服气:“可如果不上新闻,不被国际关注的话,他们肯定会把我赶出中国的。我留不下来,不照样什么事都干不了?”   薇薇安强行压着火气。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永远一堆拖后腿的猪队友,指望不了他们干任何事不说,她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比如现在,她就不得不耳提面命,一句句地教丁妍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果你见到卢振军,你千万得一口咬定,你本来不想再起任何波澜。之所以会特地接受采访,是害怕自己之前做的事会影响孩子的未来。你这么做是冒了风险,但作为妈妈,为孩子做任何事情你都心甘情愿。你不怕丢脸也不怕别人的嘲笑,只怕孩子怨恨自己耽误了他的前程。所以你必须得表明政治立场。记住了没有?”   丁妍有些不耐烦。   这些人一个个都想教她做人,好像自己有多成功一样。如果他们真这么厉害,为什么还非要她出手呢?   用着她还嫌弃她,呸!   可是她不敢正面硬杠,只能老大不痛快地答应:“我知道了。”   待对方唠唠叨叨了半天之后,她终于可以挂掉电话,天下太平了。   丁妍对着电话亭的玻璃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抬脚往酒店走。   这通电话及时拯救了她的心情,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主意很妙。对,就是要让记者进场,要让她时刻处在镁光灯下。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是她失策,居然一个人就跑到了学校门口。   她应该带上记者的,如果那个美国记者在,看周秋萍他们还敢不敢拦着她,不让她见儿子。   这是在侵犯她的人-权,他们禁锢了她儿子的人生自由,完全无视母子间的真情。   对,她就该找记者。只有在皿煮的监督下,他们才不敢为所欲为。   丁妍觉得自己这一招实在太棒了。对付特-权最好的办法就是人民的监督呀。   而记者,本来就是人民的喉舌,用笔替人民发声的。   有记者在,他们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边的电话结束,同一座城市里,有人还在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遗憾:“她也没干啥事儿,我们也不能限制她人身自由是吧?就是老卢啊,人家都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怎么到你这儿就跟生死仇敌一样?她真是怎么膈应你怎么来。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不知道人还以为你刨了他们家的祖坟,她嫁给你就是为了报仇。”   卢振军急了:“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方斩钉截铁:“真不能动。你也知道国家的政策,年初就说了,出国的只要愿意回来,不管以前是什么政治立场都没关系。”   作为国家公务人员,他当然要严格执行规定。即便知道有人在钻空子,成心恶心别人他也没辙。   再说了。   朋友苦口婆心地劝卢振军:“你也知道现在国际局势很微妙,很多人眼睛都盯着中国,看中国是不是坚持继续走改革开放,真正搞经济了。我们不仅不能动她,我们甚至还要保护她的安全。因为一旦有任何问题,都有可能被人拿出来做文章。说咱们嘴上一套手上一套,不可相信。这不利于大局。”   他叨叨着感慨,“你这个前妻到底是吃过亏了,脑袋瓜子真好使,拿捏的死死的。”   一般人,没接触过政治的人,哪里能想出这么刁钻的招啊。   够绝的。   卢振军挂了电话,心头火越烧越旺盛。他还真不信自己就治不了丁妍了。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因为新闻审核制度,这些报道不会上国内的普通报纸,除非内参。否则的话,他简直无法想象。   卢振军怒气冲冲地开了房门,刚好撞见捧着椰子过来的曹敏莉。   自从三小只同学去过海南之后,他们就对椰子着了迷,甚至还在小区的游泳池边撑起了遮阳伞,躺在伞下喝椰子,找那种海滩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他们家三不五时就有椰子千里迢迢而来。运费比椰子本身贵多了。   曹敏莉好像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间开门,下意识地举起手上的椰子:“你要不要喝?”   卢振军盯着她瞧了好几秒钟,都没伸手接,只有些没好气:“你有啥事儿?”   曹敏莉干笑,回头看了眼之后才压低声音问:“你会跟你前妻复婚吗?”   卢振军愈发气不顺:“你当我疯了。”然后他胡疑地问,“你问这干啥?”   之前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曹敏莉在心中吐槽,废话,她当然要问清楚。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世界都是。她就是再放纵不羁爱自由,也不至于要饥渴到跟个有妇之夫牵扯不清。   她顿时没了负担,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就好。”   毕竟两条腿的男人虽然不少,身材好,体力佳,还自觉主动结扎又没怪癖干活很卖力的男人却不好找。   能抓住一个当然要先抓着用。她的体验感很不错。   她的姿态一松弛,卢振军倒是不好意思了,开始自我反省。   这种事,人家女同志要考虑的问题多,正常。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应该小鼻子小眼睛。   卢振军愧疚道:“对不起,我这边乱七八糟的,连累你了。”   曹敏莉赶紧摆手:“没事,我不在意。”   她真不在意,她就是想多睡几次,又没想嫁给他。她管那许多干什么?   说着,她还朝卢振军笑了笑,表示自己是真的不在乎。   卢振军一阵心神摇曳。   据说通往女人灵魂的捷径是荫-道。但所谓食者性也,男女有了亲密的□□关系,男人也会感觉不一样。尤其像老卢这种旷了好几年的,真可谓是老房子着火。盯着人,目光都在空气里滋滋冒着火花。   他伸手抓住了曹敏莉的胳膊,带着愧疚:“对不起,辛苦你了。”   曹董心想,辛苦个屁呀,卖力的又不是她。   这两人鸡同鸭讲,各有各的脑内小剧场,居然还聊的挺和谐。   毕竟都有所图啊,这图的还是对方能带给自己的。   等到他俩捧着椰子过来,找小朋友们一块儿喝椰子汁吃,两人瞧上去简直可以用和美两个字形容。   卢小明正在和妹妹一块儿盖城堡,看了眼爸爸,就又低下头。   曹敏莉不忌荤素,过去就坐在地毯上,搂着小帅哥的脑袋在他脸上左右开弓,亲了两口,眼睛里全是笑:“宝贝,我们好爱你。”   卢振军立刻喊:“嗐嗐嗐,都大小伙子了,别拉拉扯扯的。”   星星这只黏人精先不满了,抬着小脑袋,要求干妈也亲亲自己。   周秋萍一看这架势,瞬间更加头痛。妈呀,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她眼睛疼。   她赶紧收回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你是说要把它变成热血动画片,不停地战斗的那种吗?”   彭阳今晚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和老板沟通动画脚本创意。   关于丁妍的报道根本上不了国内的报纸,而他也不知道卢振军和曹敏莉的关系。所以看到老领导,他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打了声招呼,就专心致志地回答老板的问题:“是啊,你看《变形金刚》多受欢迎。小孩子就需要在热血中战斗。航母是多好的题材呀,我第1次看到,我就想驾驶它去战斗!”   覃经理陪着他一块儿过来的,闻声赶紧喊停:“你可千万别,《琴岛与海尔》人家都反应了,小孩子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周秋萍愣了下,追问道:“《琴岛与海尔》,是《海尔兄弟》吗?”   这动画片出现的这么早吗?海尔冰箱的宣传意识可真够强的啊。   覃经理茫然,啥海尔兄弟?   星星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向妈妈显摆:“是音乐岛和火山岛,火山岛上有妖怪,让人说不了话……”   她叨叨叨一通,成功地让人晕了,动画片到底说了些啥呀?   到最后,说的不行,她干脆开始唱,“小小朋友请记住,遇到困难别发愁,只要轻轻叫一声,琴岛海尔,琴岛海尔,会和你握握手。……”   老天爷哎,姑娘你可千万别唱了。在艺术团学了这么长时间,你咋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呢?   余成都哭笑不得地把小丫头抱走。再这么唱下去,隔壁楼肯定要过来抗议扰民的。   周秋萍心有余悸,赶紧摆手拒绝了彭阳的提议:“你还是别搞打打杀杀的了,就温和点,愉快点,乐呵呵的,最好带点科普的性质。”   彭阳茫然:“你要的是《小灵通漫游世界》吗?”   周秋萍狂点头:“对对对,要有点那个意思,不过要更好玩一些,情节要生动活泼,幽默。”   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要求忒多的甲方,就会叨叨叨,一点实质性的建议都没有。   好在彭阳创作热情高涨,碰上难缠的甲方居然也没有打消他的激情,她满口答应:“没问题!我回去就开始写,我已经有灵感了。”   待把客人送出门,高兴同志担忧:“你这要拍多少集动画片呀?”   她刚才可听说了,拍动画片一点都不便宜,拍一集要15万块钱呢,比拍电视剧鬼多了。   当初江州台拍电视剧,一集都不到3万块。   周秋萍叹气:“没办法,这个比真人演还麻烦。”   老太太皱眉毛:“那你到时候能掏多少钱?”   周秋萍也迟疑:“再说吧,先拍几集看看效果,后面再决定拍多少。”她又没忍住,“对了,阿妈,现在股价怎么样?”   因为认购证今年抽签4次,中签的股票是陆陆续续上市的。所以他们现在手上还有不少尚未上市的原始股。如果价格好,把它们卖出去,那也是笔不菲的收入。   然而老太太戳破了她的幻想:“啥呀,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你说这都过了国庆节,咋就一点起色也没有呢。”   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一开始股市是有点回暖的意思,就是国庆节前后那几天。   主要原因是大批人从外地赶来,想看航母。他们普遍经济条件不错,所以能够接受买股票。虽然他们抱着买一点看看的心态,不算大户,但架不住人多呀。   这买的人一多,而且还是外地人,属于从外部流入的资金,一下子就给了沪市股民希望。不少急着抛售股票的人停下了往外丢的恐慌,开始持股观望。而原先握着钱袋子不敢购买的人,也试探性的小笔小笔买进。   按道理说,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沪市虽然不能大牛,但也能从熊市里慢慢走出来。毕竟所有的消息都是利好,航母停靠在浦东,本身就释放着蓬勃向上的精神。   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时候,管理层人士发表了“升也要管、跌也要管、没必要也没有能力”的讲话,还有高层人士写文章,说1992年到1993年是中国股市的调整期。   这一下子让恐慌气氛更足,深股一塌糊涂,沪股也后继乏力。   泡在股市里的老股民们现在把希望都寄托在大会召开上,如果代表大会给了大家更多的希望,那么想必愿意进场的人就会增加,也就能把股市给托起来了。   周秋萍泄气,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她甚至生出了后悔。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去海南炒地皮呢,8月买进,9月卖出,就能翻一倍的价格。   看看看,资本家的底线就是这么低,分分钟节操碎满地。   她还在给自己找借口,这不都是为了攒钱,好搞俄罗斯的私有化证券嘛。   说曹操曹操到,她还在犹豫不决呢,电话机先响了,周伟打过来的电话:“秋萍啊,老毛子开始发私有化证券了。”   虽然在8月14号,那位酒鬼总统就已经颁布了实行私有化证券的命令,说10月1号开始发放。除了俄罗斯境内的居民之外,跑到其他国家去的俄罗斯人以及驻外军人都有权获得面值为1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   但鉴于现在政府公信力也不是很高,所以周秋萍特别叮嘱留在俄罗斯的人打听。一旦有人开始对外销售,那他们就动手购买。   周伟兴冲冲的,特别得意:“老毛子看不上呢,一拿到手就拿出来卖了。要伏特加,我们没有,二锅头他们也要。”   到了俄罗斯才知道,这里的人真是视酒如命。只要有酒,他们什么都能换给你。   当然,也有人比较谨慎。听说还有人在报纸上打广告,想拿一张私有化证券换一头牛。   毫无疑问,他被嘲笑了,哪有这么美的事儿?   周秋萍关心道:“现在市场价格怎么样?”   “一张大概四五千卢布吧。”周伟解释道,“自由市场上到处都是卖的人。明年年底之前都不能用它买股票,大家都等不及。”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原始股几个字吸引人,而他和他爹又对在深圳股市上吃了大亏的事儿耿耿于怀,他真等不及。   周秋萍当机立断:“收,有多少收多少,回头我过去。我尽快抽时间过去。”   她原本想靠银行来收购的,但银行毕竟挂着国字头,不愿意掺和人家国家的金融内政。   私有化证券,针对的是俄罗斯公民,你外国人掺和进去,影响中俄的友谊。   周秋萍不管这个了,她是资本家,私底下的正常经营活动,上升不到国家的高度。 第495章 去俄罗斯开农场   周秋萍宣布:“我要去趟莫斯科, 看看银行的经营状况,现在汇率变得太快了。”   卢振军也抬起头,皱眉道:“是不太正常。”   卢-布跌到什么程度?跌到原先卢-布使用区的国家都吃不消了, 都要放弃使用卢-布。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所以说让原本就糟糕的经济局势愈发雪上加霜。   因为在大工业体系下,这些国家对彼此的依赖尤其强。众所周知, 专业分工可以提高效率, 直接将这个项目做大做强。可一旦卢-布结算消失,那彼此间的交易市场也就消失了。   打个比方吧,好比在中国,山东是全国最大的蔬菜供应基地。全国好多地方都要靠山东蔬菜确保市场需求。大家靠人民币结算。   结果现在好了,各个省市都发行自己的货币,原先的钱派不上用场了, 那你们之前如何结算?两个方法, 以货易货或者靠外汇结算, 也就主要是美元。毕竟现在它的辐射范围最广。   偏偏苏联自己本来外汇储备就严重不足,分了家, 各家各户外汇更加少的等于没有。没外汇, 进口不了必要的商品, 你被人卡脖子了,你怎么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克林姆林宫红旗的降落并非苏联最后的葬礼, 卢-布的崩溃才让苏维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以为你跪地投降就会能享受俘虏的优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把你彻底粉碎, 人家能睡得踏实吗?   卢振军点头:“你是该好好看看, 不行的话把银行的业务给停了吧。”   现在局势变化太厉害。金融在他看来是瞧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 就是一堆虚幻的数字, 叫人特别不踏实。   他宁可在东欧和独联体国家之间做以货易货的生意。   比方说乌-克-兰没有自己的汽车和机车生产基地,以前都是在东欧诸如波兰、捷克、匈牙利、罗马尼亚这些国家靠以货易货或者卢-布购买。   现在它那少得可怜的外汇全都用来购买石油、天然气还有粮食了,顾不上其他。   他就在中间当掮客,促进几方交易,亦或者他下场掏钱把东西弄到手再转卖出去。   这样麻烦是麻烦些,费口水还费鞋底,但胜在踏实,比虚幻的数字实在多了。   要他讲,苏联亏就亏在被这些数字绕晕了上面。如果能够坚持自己的价值体系,它也不至于晕头转向,直接自我了结。   曹敏莉听他叨叨,真佩服这人自成体系,自有一番逻辑,完全不管经济专家的阐述。   她询问周秋萍:“你打算哪天过去?趁早吧,莫斯科马上入冬了。”   周秋萍点头:“我把手上的事安排下就过去。”   卢振军也点头:“我给你安排几个人,你自己小心点。俄-罗-斯现在越来越乱了,黑-手-党横行。”   余成立刻咂摸出味道来:“政委,你不去莫斯科吗?你不是说那边还有生意要处理嚒。”   按照他的个性,即便安慰儿子也不可能长期留在国内,毕竟工作摆在第一位啊。   卢振军摇摇头,手还摸着儿子的脑袋,嘴里说的却是:“不去,我要去香港办点事,我跟曹董一块儿走。”   周秋萍差点没直接骂出声。   有异性没人性!现在是小孩最脆弱的时候,你个当爹的就想着第二春。   她在心里恶毒地想,你就当一辈子的老白脸吧,活该!   卢小明倒是没表示异议,乖巧地点头:“爸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听的周秋萍那叫一个心碎,小孩子干嘛要这么懂事呢?全是因为不管是当爹的还是当妈的,就没一个靠谱的。   她伸手拉卢小明:“走走走,刷牙洗脸睡觉。你们两个,周青青和周星星小朋友,不许玩了,赶紧睡觉。”   她自己躺上床了,还在咬牙切齿。   余成哭笑不得:“你较劲个啥呢,政委去香港最好。他在国内待一天,丁妍就会盯着一天。只有他动起来,走了,那么赖皮猴子才能跟着走。不然你想啊,为什么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得等到政委回国她才冒脸呢?小明就是由头,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秋萍反驳:“要是她走儿子路线,非把小明攥在手上呢。”   余成不假思索地反驳:“怎么可能?丁妍没长脑子,把她弄回来不至于这么蠢。人不能选择自己从谁的肚子里出来,但能选择自己的伴侣。对丁妍那边的人来说,卢小明反正是她儿子,这是无论如何改变不了的事实。而政委却是可以随时再婚再生的,完全符合政策。一旦卢小明这个独生子的身份丧失了,那他对他们来说,价值就会大幅度下降。你说丁妍会不会怕?她肯定要跟着政委,防止他跟曹董再生一个小孩。”   周秋萍一开始还在听,准备了不少话反驳,结果听到最后一句,她惊悚:“你……你怎么知道他俩?卢老师说的?”   嘿!个老白脸也不怕嫌丢脸,好意思在外面叨叨呢。   哼!要不是他找了这么个前妻,至于闹腾成现在这样吗?   余成无语,半晌才冒出一句:“这还用谁说吗?长眼睛都能看出来他俩关系不一般。”   周秋萍气呼呼:“我就没看出来。”   不然曹敏莉说的时候,她也不至于直接傻眼。   余成哭笑不得,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你的敏锐不都放在挣钱这种大事上了嚒,其他都是小事,别白浪费你的精力。”   周秋萍这才好受了点,还给自己找补:“朱莉也没看出来,我俩都懵了。”   余成但笑不语,心道,人家姑娘自己谈恋爱还来不及呢,哪有精力管这些。   老卢同志雷厉风行,晚上宣布行程,第二天就真飞香港。   周秋萍瞧见和他并肩而行的曹敏莉,不知道为啥,脑海中突然间冒出“红颜祸水”四个字。妈呀,这种妖姬专用名词搁在老卢身上咋这么辣眼睛呢。   可曹敏莉这种屁颠屁颠跟上的架势,不就是霸道总裁泡妹子渣小女生的套路吗?妥妥的色令智昏,摆明就是冲着□□去的。   她完全看不下去,赶紧挪开眼睛,自己转头上了另一架飞机,她要直接飞去莫斯科。   朱莉在旁边小声汇报最新收集的经济消息:“私有化证券是国家有价证券,可以购买联邦所有国家企业的财产,但不能买地、购房基金和不动产。”   周秋萍微微停顿,又叮嘱她,“接着说。”   秘书又说了民意调查结果,情况不妙,自己选出来的,现在人民也不满意,大家对未来都很失望。   报完一足数据之后,朱莉忍不住给出了点评:“真是乱七八糟。”   从去年8月份到现在已经过一年多,不说经济状况好转,你政治上起码稳定下来吧。结果什么都说不上嘴。   周秋萍叮嘱她:“赶紧联系李厂长,尽快把手上的库-邦币全部换成设备或者原材料,然后进一步抵押贷款,扩大规模。”   经济发展好与坏,与政治生态密切相关。就乌-克-兰这情况,估计够悬,库-邦币应该也撑不了多久。   只可惜库-邦币的信任度还比不上卢-布,乌-克-兰人自己都不愿意用,不然她肯定还得再好好薅一波羊毛。   金秋十月,江南的气候十分宜人,甚至你还能穿着短袖衬衫出门溜达。   可到了莫斯科,不裹上小袄子你都会被冻得怀疑人生。   难怪俄-罗-斯给人的感觉是蓝色宁静而忧郁呢。一天天冷成这样,不能出去撒脚丫子欢腾,时间久了,谁都得有双忧郁的蓝眼睛。   周伟现在大小也是个头头,不再自己亲自往返国际边境线人工带货,而是带领队伍干活。   要说下河村人都是一道出来干活的,为啥让他当头头?   那就得说到农村依靠姻亲和宗族构建起人情往来的世界了。   下河村的人出国挣了钱,各自的姻亲旧故还有朋友当然找上门,几乎周边几个镇的人都过来当倒爷了。   听说以前两家人可以为了一尺的地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现在一片田都没人种,倒是在人多地少的江南地区催生了不少种粮大户。后者以极低的租金(因为繁重的三粮四钱税费,90年代农田租不出价)承包了大片土地,为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创造了基础条件。   这种人口迁徙带来的另一个影响是促动了当地乡镇企业的发展。   此话怎讲?当然是因为农民不笨,跑两趟就晓得从原产地拿货最便宜也最不容易被骗子坑了。   江南本来乡镇企业就多,由于技术的瓶颈和投资的限制,它们几乎都是劳动密集型轻工业企业。比方说服装厂、被单厂、手套厂这种。   这些工厂对工人的体力要求不高,女性因为细心和耐心普遍被认为胜过男性,反而成为了招工的首选。   而眼下不管是国内还是俄-罗-斯的社会治安都不好,加上传统观念的影响,外出谋生的几乎都是青壮年男性,女性少见。否则他们也就不叫倒爷而是倒奶了。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妻子在家乡生产轻工业品,丈夫背货去俄-罗-斯卖的分工协作场面。   这种纯民间外贸拉动地方经济发展的现象,倘若有经济学者感兴趣好好研究一番,估计肯定能出成果。   周秋萍听周伟这通叨叨,也觉得神奇,点头道:“是可以好好研究研究,民间可不是股小力量。对了,上次你们说承包农场的事情怎么样了?”   “甭提了。”周伟摇头,“承包不了,他们这边现在乱七八糟的。本来我们跟集体农场签合同,种了小麦还有西瓜跟大头菜。政策一天一个样,现在又说农场要分开归私人了,乱哄哄的。”   朱莉好奇道:“那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粮食问题吧。俄-罗-斯跟东北这么近,都是黑土地,很肥沃,地广人稀。分田到户,大家的积极性起来了,产量肯定会高吧。”   周伟却一个劲儿摆手:“才不是呢,朱莉小姐,我跟你讲,你不晓得老毛子是怎么种地的。我们种田的那块农场,农民春天把小麦种子撒下去,好了,结束了。等到秋天麦收时过来一看。哟吼,长出麦子了,开拖拉机过来收割。没有啊,那就放把火烧掉。我们小时候看电影里苏联农场多高级多气派,全是忽悠人的。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望天收。”   放在中国,这种事不可思议。即便是生产队时期,也没人这么瞎搞。农业八字宪-法从1958年就提出来了:土、肥、水、种、密、保、工、管。   种田的人哪个不懂这基本道理。但俄-罗-斯人对中国农民把田埂弄得笔直都感觉神奇;他们还能对昔日的老大哥说什么呢。   朱莉眨巴眼睛,还是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等田到了他们自己手上,他们应该就会上心了。”   周伟却摇头:“悬。我这么说吧,我们当年生产队分田的时候,大家都盼着。因为我们自家的自留地上长的庄稼要比公家的上的好。俄-罗-斯不行,他们多少年都是听上级指挥办事,脑袋瓜子已经僵了。你让他们自己来,他们反而不晓得该怎么办。再说都说大规模现代化农业,地分成一块块的,还怎么搞。他们自己好多人也不愿意呢。我阿爹正在跟他们谈,等真分了地之后再从他们手上租了种菜。这里的菜又少又贵,种菜划算。”   说着他嘿嘿笑出声,“我们春天种了点香瓜跟西瓜,在这边卖得挺好,好多人当成宝。真惨,老毛子能吃的东西真少。”   周秋萍给出主意:“你们干脆在这边搞大棚种植吧。你看国内钢构大棚最贵,是因为国内缺少钢材,成本摆在这里。现在俄-罗-斯钢铁就是废铜烂铁不值钱,你们搞钢构大棚肯定便宜。再说莫斯科的无霜期短,你弄个钢构大棚一年四季都能种蔬菜种瓜果。到时候还能搞采摘园,在里面种草莓、种西红柿、种黄瓜、西瓜、香瓜这些,天冷了大家没处玩,还能过来找点乐子。”   这个项目早两年就在江州开展了。   靠市区近嘛,坐上公交车就能到了。   冬天塑料大棚里的草莓是从日本引进的品种和东北品种杂交后的产品,比露天的小草莓口感好多了,又香又甜。   恰好采摘园建在江心洲,旁边就是大河,还有人钓了鱼要求自己烤着吃。于是岛上工人又给搭建了土灶和烧烤架,游客可以自己烤鱼烤肉吃。   单靠这两个娱乐项目,一年下来,纯利润愣是达成了全蔬菜种植基地的三分之一。   可见农业最值钱的还是它的附加价值。   有它珠玉在前,海城的蔬菜基地里,吴教授也在建采摘园了。今年五月份开放了一部分,现在扩建的部分等到下个月也能开门了。生意真的相当可以,还意外给农场带了不少货。几乎走的人就没空手的,除了各种农产品之外,甚至连鸡肉半成品也有好多人买。   周秋萍看周伟显然懵圈的模样,主动提议:“要不这样吧,我从国内给你们请专家过来看看。”   周伟吭哧吭哧的,半晌才说明白:“其实我还是觉得种庄稼最省心。种菜是来钱,但费事啊。一天天的都得有人盯着,太费劲。”   种庄稼不一样,只要把握好几个生产的关键点就行了,再精细也比不上种菜耗精神。   朱莉疑惑:“但我听说这里的粮食卖不上价。他们对农产品的采购有限制。”   周伟摆摆手:“自由市场上还是好卖的。你不知道现在市场上吃的缺到了什么地步。就说鸡蛋吧,我上次去买东西瞧见五盒鸡蛋赶紧回家打鸡蛋糕,呵,我一拿走,人家老奶奶就无奈地看着我笑。我当时还想她是觉得我们中国人太阔气,鸡蛋一买就是五盒吗?后来才知道商场当天就上了五盒鸡蛋。你说缺到什么份上了。”   大家七拐八拐,可算走出了机场,上了小陆同志亲自开的车。   朱莉刚好表达自己不可思议的感受:“怎么会这样?春天时不是说商店里的东西虽然涨价了,但是供应很丰富吗?”   周伟摇头:“这哪里知道,反正就是乱七八糟。”   倒是小陆给出了解释:“因为他们的顺序搞错了。他们没把农业改革摆在优先的位置上,是一下子都放开的。这么一来,农业工业品比方说化肥和农药这些价格涨的比农产品还快。农民反而吃了大亏。越种地越亏,那人家肯定没生产积极性。嗐,说到底是俄-罗-斯工业化程度高,全国只有大约20%的农业人口,所以他们觉得没必要先把农业问题拎出来优先解决。但他们忘了一件事,这20%的农业人口得养活整个国家。你不让人吃饱肚子,人家会造反的。”   周秋萍听了恍然大悟:“照这么说,咱们国家的劣势反而成了优势。”   中国农民多呗,所以改革开放是先从农村开始的。解决了大家吃饭的问题之后,才有下一步的工厂承包。虽然后者的效果不好,但也跌跌撞撞地开始了。   况且因为当年的三线建设,农村地区也有工厂。政策松弛之后,他们成为了农村经济的重要组成力量。   小陆笑了起来:“当年咱们搞三线建设也是因为中-苏关系紧张啊。”   结果反而是成全。   否则照苏联模式如此走下去,说不定就走上苏联的老路了。   朱莉却反对:“我觉得不会,我前段时间听说了美影厂的经历。他们在1955年制作了《乌鸦为什么是黑的》,获得了国际大奖,却因为是按照苏联风格学习的经验做出来的,被当成了苏联动画片。从那以后,他们开始探索寻找自己的风格。可见就算没有当初的威胁,我们也会找自己的路的。”   小陆突然间乐了:“对对对,我们,是我们。”   他可记得,最早这香港姑娘说的是你们。现在她自己好像彻底忘记这茬了。   朱莉笑道:“对,是我们。”   周伟跟着笑,没吱声。他一开始还高谈阔论,等陆经理和秋萍聊上天,他就感觉自己插不上嘴了。   明明在莫斯科郊区种地的是他,明明他也是高中毕业,咋他们聊的话题他都不敢往上凑呢,就怕漏了怯。听听那一个个名词,就是种地这点事,愣是说到了两个国家历史的高度,听到就让人心肝儿发颤。   偏偏小陆还提醒他:“你说包地种庄稼,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小心。因为按照我的观察,俄-罗-斯人吃肉多,粮食吃的反而不太多。一时的困难过去后,他们的粮食需求量恐怕有限。当然,其他国家包括我们国家肯定需要。但粮食一般被认为是战略物资,出口有配额。你要是卖不掉那就真砸在手上了。”   老天爷哎,周伟更加不敢说话了。一口吃的都变成战略物资了,你叫他说啥?   周秋萍笑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种。你种完了你加工再出口好了。比方说大豆,你可以加工成豆油还有豆粕。比方说小麦,你加工成方便面。再比方说玉米,用来喂鸡当饲料。俄-罗-斯人消耗的鸡肉多,又可以搞深加工。”   她兴致勃勃,“这样吧,要是能够搞到稳定的长期的土地。你们有需要的话我来投资,就在俄-罗-斯搞农业。这出国的好多都是农民,会做生意的毕竟是少数,做生意风险也是问题。让大家过来种地,说不定大家反而会觉得更踏实。”   她在乌-克-兰已经通过方便面厂间接投资了当地的农场。在莫斯科完全也能这样搞。   原本她想的是利用乌-克-兰廉价的粮食也就是面粉来生产方便面,而后出口到俄-罗-斯等独联体国家以及东欧。   现在想想倒也未必非得出口,直接在俄-罗-斯也建厂好了。其实虽然历史上这两个国家关系变幻莫测,但在1992年,苏联刚解体的这会儿,二者还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   周伟还没表态,小陆先积极支持上了,还兴致勃勃地主动提出:“你要搞的话,我们给你从东北请农民过来种地。”   去俄-罗-斯种地,北方农民天然比南方农民有优势。因为大家种的作物差不多。大农场的职工又比个体小农合适,因为前者更熟悉大规模机械化生产。   他这么一说,周秋萍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你要找建设兵团的知青啊。”   她为啥这样讲呢?   因为首先在有相同农业生产经验的人群中,显然既往的兵团下放知青文化层次比较高。   其次由于建设兵团知青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在共同生活和工作中锻炼出了极强的包容力。   这二者决定了他们出国后适应力会比较强也容易尊重别人的生活习惯,轻易不起严重冲突。   当然,还有一点比较现实。那就是这波知青中生活不如意的不少,有迫切挣钱的需要。   除此之外,俄-罗-斯现在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开荒。在这方面当初奔赴边疆的知青经验丰富。   从现有的北方大农场派职工过来可能会耽误当地正常的农业生产。另辟蹊径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时间会花的多些。可俄-罗-斯的冬天冰天雪地,在四五月份开春之前,大规模的开垦农田种庄稼根本不可能。   所以倒也不需要他们短时间便到位。   至于南方农民,他们更适合在这里搞大棚蔬菜种植。从80年代开始,这种反季节蔬菜种植方式就在大江南北流行。甚至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所说的白色污染就特指农业用塑料膜。   周秋萍笑眯眯的,同周伟说话:“这个倒是要快点,最好赶在上冻前建几个示范棚。先生产出一波蔬菜,起码自己人有菜吃。”   她回过头,又看小陆,“陆经理,至于种庄稼的人,那就得你多费心了。”   小陆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才说话:“好的,我一定向领导汇报。”   他在心中一叠声地叫乖乖。作为卢振军曾经的警卫员,他当然知道自己领导当初也是知青。   看看人家周老板,多么会搞关系呀。啥叫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就是典型。   再想想之前,大歌星卡拉OK房把客人硬塞给服务员的小费全部送进捐款箱,然后用来资助牺牲的战士家属。   小陆同学不得不佩服。就是搞关系,人家也是高风亮节,直接落到了实处。 第496章 乱七八糟的价格   轿车一路把周秋萍送到了银行。   她下车进去一看, 光是黑压压的排长队的人头,就足以说明现在莫斯科的经济局势究竟有多糟糕了。   要知道他们这个银行办事处压根就没利息,交保管费, 存款换人民币还要跑一趟中国。而现在火车票价格比一年前涨了几十倍。   与之相对应的, 是他们租用的俄罗斯国有银行本尊,柜台前冷清的要命, 几乎没有客户。   从卢布暴跌后, 大家都急慌慌地将钱从银行取出来,其中绝大部分都流入了他们这家中资银行,因为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快最便捷的兑换外币的方式。   利息远远追不上货币贬值速度的年代,谁还敢把钱正常存进银行呢。   只有这边中资银行的柜员正在忙碌,根本没意识到领导来了。她正努力跟顾客解释,нельзя, 这绝对不行, 这里不是自由市场, 银行不参与证券买卖。   周秋萍走上前,问了句:“怎么了?”   柜台上放着张土黄色证券模样的印刷品, 中间为椭圆形的蛋青色的图案, 有高楼也有河流, 还能看到河岸的扶手。这应该是比较知名的风景建筑,但不好意思,她孤陋寡闻, 她缺乏艺术审美能力,她愣是没瞧出来是什么。   倒是1992、1993还有10000的数字给了她灵感, 让她脱口而出:“私有化证券?”   柜员也认出了周秋萍, 在短暂的错愕过后, 就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他想拿这个换卢布存钱, 然后再去中国倒货。”   其实现在俄罗斯加工资了,一张私有化证券的价值也就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而已。可见他的确缺钱,想筹措更多钱去做生意。   周秋萍不好当大家的面否定柜员的工作,直接问跟进来的周伟借钱:“给我五千卢布,我买下来留作纪念。”   她给出的解释是她是收藏爱好者,不管是邮票还是证券,她都愿意收藏。   柜员看了眼领导,没吭声。   但周伟掏了五千块的卢布后,那急着卖证券换钱的男人却挥舞着胳膊激动地强调着什么。   周伟的俄语远远不能跟他侄女儿兰香比,但也能凑合着听懂最常见的交流用语。他也激动起来:“你讹诈吗?两万卢布,你开什么玩笑?你这是看到银行就想抢啊。”   他说的俄语,周秋萍一个字都听不懂,还是小陆在旁边帮忙翻译。   周秋萍也吓了一跳,呵,这是欺负中国人不懂行,跑过来讹诈了。   那顾客未能如愿以偿换到钱,显然不太高兴,嘟嘟囔囔地走了,表示要去伯力卖,那里一张证券可以换一辆丰田小轿车。库尔斯基车站就能卖到两万卢布。   周伟还在生气,用俄语抱怨:“在中国的银行,还这么当我们是冤大头耍呢。”   排在后面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奶奶,俄罗斯人称之为马达姆语气温和地朝周伟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私有化证券。   周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脱口而出:“五百卢布?”   他虽然在俄罗斯待了差不多两年了,但还是中文思维模式,本能反应说的就是中国话。   这位马达姆想把她手上的证券换给我,500卢布就行。   周秋萍赶紧拒绝。   虽然以卢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贬值速度,5000卢布跟500卢布估计就是差几个月而已。   但一码归一码,她哪好意思占人家老太太的便宜。   当初她低价收国库券,那是因为当时行价就是那个价格。况且那会儿最多打三折五折,哪有这种直接1/20的道理,没这么欺负人的道理。   她递过去五张一千面额的卢布,接了证券,笑着道谢:“是巴西巴。”   柜员又看了眼老板,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肯定不合规定。   但周秋萍既然来了,那肯定要从银行下手的。   毕竟1988年那会儿炒国库券的大头既不是杨百万也不是打桩模子而是各大国营证券公司。后者无一不是靠国库券赚的第一桶金。   周秋萍朝柜员笑笑:“你们李主任呢?”   说曹操,曹操到,李主任从金库里出来。   存钱的人越来越多了,俄罗斯的卢布面值也越来越大。那种小面额的钞票简直能堆成山。   目前俄罗斯还没涨房租和生活服务收费。等到那时候,估计那些小面额的钞票正儿八经会变成当年的法币,买盒火柴都得提两兜子纸钞。   他看了都心慌。   周秋萍瞧见他,立刻露出笑:“李主任,咱们谈个生意吧。”   柜员飞快地瞥了领导一眼,立刻低下头去,继续干自己的活。   李主任先是愣了下,然后才笑:“哟哟哟,动作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起码要几天功夫呢。”   银行网点是在人家俄罗斯银行的地盘上租的地方,除了柜台外,只有两间办公室。   李主任把人请到自己办公室,又给小陆还有周伟他们派烟。   两人趁机表态在外面抽烟,把空间留给了周秋萍。   李主任先跟她报账:“现在咱们银行几个网点存的卢布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亿卢布。”   是不是听上去特别吓人?但是现在卢布不值钱啊,换算一下,那也就是五亿美金。   朱莉在心中报出数字之后,猛然一惊,她果然膨胀了,她居然会觉得五亿美金前面可以加“也就是”!   其实他们银行的规模相当可以了。因为俄罗斯目前的上千家商业银行里只有不到3%有超过2亿元的固定资金,其中一半只有2000万左右的卢布资金。   因为这个,李主任特别忧愁:“周老板,我正要跟你讲呢。这些钱得赶紧换掉,老毛子太他妈不是东西了,明明答应要维持卢布的稳定。结果印钞票比印冥币还狠。”   周秋萍点头,眼睛盯着他:“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我找到了新的投资门路。就是这个。”   她摸出了刚用五千卢布换的私有化证券。   今年俄罗斯大事小情不断,啥稀奇都不叫稀奇了,但私有化证券依然是这纷纷扰扰里的大事件。好多人都期待靠这个真正变成国家财富的主人。   李主任人就在莫斯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号角色。   他迟疑道:“你的意思是炒这个证券?”   他是深发展的老员工,对这些并不陌生。可洋人的股票,他还真没玩过。   周秋萍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事儿,这会儿就拿股票认购证打比方:“我看了他们的规定,发现跟咱们的股票认购证是差不多的意思。当初老五股老八股的原始股大家都不稀奇,等一上市,发了。海城卖认购证的时候,推销都推销不出去,后来买了一抽签,哟吼,中签率这么高,也发了。所以现在俄罗斯人不看好私有化证券,不代表它以后就不值钱。”   李主任有些发慌,他怕的是现在卢布越来越不值钱。他现在买了,回头就是翻倍卖出去,翻两倍都比不上贬值的速度怎么办?   要知道,他们收上来卢布,人家是跑到中国去拿人民币的。   周秋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理论角度上讲,随着卢布进一步贬值,她肯定越迟收,掏出去的真金白银越少。   但她害怕啊,怕其他有心人会出手,早早开始收私有化证券。如此一来,那她肯定不是抱团的资本的对手。   所以周秋萍态度特别坚决:“趁早收,省得下手晚了,咱们连汤都喝不上。”   李主任倒是想反对呢,但周秋萍下一句话堵住了他,“现在大家都不肯用卢布,造飞机的造轮船的,都问我要美金。我用卢布买什么?买他们的大列巴吗?买多少也吃不下。”   倒霉的负责人只能捏鼻子,半晌才小声嘟囔:“我再问问看吧,瞧能不能买他们的厂子。好像也有厂子跟商店对外出售。”   周秋萍不反对:“行,两边同步进行。动作快点,回头卢布再跌个十倍,那我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李主任都忍不住抱怨她:“你也真是的,你拿这钱去深圳托股市,说不定股市又被救回头了。”   周秋萍笑着摇头:“算了,代表大会一开,说不定股市就爬起来了,我抢国家的风头凑这热闹做啥。记住,如果俄罗斯的金融监管部门过来调查,你就一口咬定是是为了收藏需要。在中国,炒邮票炒糖纸的都有。”   这个李主任倒是不担心:“他们不管,这个发下去了就是公民的私人财产,交易自由,他们不干涉。”   他又叹气,“这不瞎来嘛,我们搞股票认购证好歹还看身份证呢。”   周秋萍呵呵,嗯嗯,对哦,最后搞出了8月10号的事。   不过她跟人合作挣钱呢,当然不能戳对方肺管子,只笑笑:“因为他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同样是私有化,人家匈牙利多现实,目标就两个字—看的是经济效应。俄罗斯呢,你看看他们的私有化法,第一目标是改变社会经济体制,建立广泛的私有阶层。然后才是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私有化不是挣钱的手段,而是新旧两个利益集团的交锋,政治挂这个帅,不是瞎胡闹嚒。”   李主任立刻竖起大拇指,夸张地赞叹:“还是周老板你站位高有见识,连匈牙利的事情都知道。”   但他夸完人还是要尽忠职守的,“这个要是亏了怎么办?算谁的啊。”   周秋萍看着他笑:“海城的银行已经在炒期货了。”   李主任回不过神来:“啥?”旋即他立刻强调,“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   周秋萍倒是好讲话:“算我的,行了吧,我来出这个钱。”   她倒腾那么长时间,还打英镑的主意,不就是为了今天嚒。就算现在要花更多的真金白银,那她也认了。   李主任还不放心,又张罗着签协议。他们只是代收私有化证券,不承担其中的风险的。   认购证是好东西啊,可是现在股市跌成那个熊样,买到手的人都后悔了,中了签都不想去买原始股,砸出去的钱还不知道找谁讨回头呢。   他好歹是公家银行派出来的代表,他可不能马虎闹出事儿。   周秋萍本来还琢磨着到时候跟银行怎么分成,结果人家只想喝汤,不想吃肉,怕被骨头磕了牙。   她痛快答应:“行,你们起草好协议我就签。”   李主任还真打国际长途回去询问领导的意见,后者也是个大胆,觉得这事起码不亏本,立刻痛快答应。   甚至连律师都是现成的,因为他们在俄罗斯开银行,必须得遵守俄罗斯的法律,所以银行在俄罗斯真有法律顾问。看个协议,真是小意思了。   周秋萍麻溜儿签上名,还按了手印,然后笑道:“那后面的事儿就麻烦你了。我出去逛逛,有一晌没来莫斯科了,我看看情况。”   情况就是很不妙。   街上国营商店门口排着长队,街头多了很多沉默的商贩。他们应该属于非法的临时货摊,销售的商品有土布、手织衣服、袜子、盒装牛奶、蔬菜还有各种旧货。   跟国内练摊的商贩不一样,这些街头商贩沉默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吆喝着兜售商品的意思。   周秋萍走上前摸了把土布,感觉有点像六七十年代农村人偷偷织的布。粗糙、质量不行,但是因为不要布票,有人买了蒙被子。   那卖布的女人沉默地看着她,无声地期待着,但是她仍然放下了。   因为她买这土布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与其买回去落灰,不如让真正需要的人购买。   她只是在判断土布的技术,看是否会冲击国内来的货。现在看来,应该不会,除非是经济实在拮据的人要便宜,否则大概率是不会考虑这种土布的。   周秋萍在街上逛了一圈,直接提要求:“走,去库尔斯基车站。看看能不能转手卖个两万卢布。”   周伟立刻嗤笑:“他做梦呢,他要是能在车站卖两万卢布,他跑到银行来装大爷?”   事实上那位大哥的确不厚道,因为车站倒卖私有化证券的价格低得很。旁边几个人谈买卖,卖的那一方只要500卢布。按照现在的汇率,也就是1.4美元而已。   就这样,买的人还不满意,硬生生地把价格砍到了两瓶伏特加。   而他们刚才经过商店,发现挂出来的伏特加价格是220卢布。   卖的人竟然也同意了。他唯一的要求是要再加两根小灌肠,这样可以拿来下酒喝。   然后买卖双方讨论的点集中在了几根灌肠上。   周秋萍转过头,困惑地问周伟:“你不是说要卖4000-5000卢布吗?这人是不是酒精泡坏了脑子?”   周伟也懵圈啊,他没必要为这种事忽悠周秋萍。太容易穿帮了。   小陆倒是能说上两句:“嗐,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证券的价值,乱来的。”他主动询问,“要不要去证券交易所看看?”   周秋萍惊讶:“这都已经摆出来卖了吗?”   小陆摇头:“不是,是他们拿出来拍卖。不然有价证券交易所太萧条了,一点生意都没有。”   呵,都能拿出来拍卖了,可见政府的确不管私有化证券的交易。要是搁在国内,她倒卖国库券那会儿,还叫非法倒卖呢。   想想也是,如果法律层面上不允许私有化证券在私底下交易,那还怎么方便新贵们用合法手段顺理成章地攫取国家财产呢。   一行人抵达交易所时,拍卖活动正在进行中。五张私有化证券底价7400卢布,最后成交价格是8100卢布。   价格比火车站涨了三倍多。   可他们再去另一家物料交易所,一张证券的价格却变成了7000卢布,还真有人买了。   周伟忍不住“艹”了一声:“这不是刚才在车站的那几个人吗?”   要不要这么夸张,一下子翻了十几倍,就同在莫斯科啊。   这私有化证券的价格也太离谱了吧。   周秋萍也感觉难以置信,毕竟当初国库券在民间贬值使用,同一个地区也大差不差,有相对稳定的市场价格。怎么到了莫斯科,人家就不走寻常路呢。   他们一边摇头一边出交易所的大门,小陆笑道:“不还有人拿一头母牛换一张私有化证券吗?他们领导说了,这个一张就能换小轿车呢。买地买工厂全靠它。”   有人从他们身旁急匆匆地跑过去,直奔外面的公用电话亭,急忙打电话。   等周秋萍他们经过的时候,刚好听到他激动的声音,简直手舞足蹈了,完全没了那种忧郁又内敛的范儿。   小陆俄语水平不错,听得清清楚楚,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神色看自己的同伴:“他老家一张私有化证券只能换一瓶伏特加!”   娘哎,那就是220卢布,直接能翻几十倍啊。   这玩意儿能不能抽到原始股不好说,倒卖认购证绝对能挣钱是真的。   当年参加过倒卖国库券活动的小陆同志瞬间热血上头了。炒股票他没经验,倒卖证券他熟啊,那会儿部队可没少靠这个挣钱。   嘿,没有伏特加,他们可有二锅头。用衣服鞋子换也行。   作者有话说:   文中写的当时证券价格乱七八糟是真的,具体参考资料就不提供了,反正我总有千百条被锁的理由。每回贴最基本的资料都能被锁。 第497章 钱在手上也愁   小陆兴奋到飞起。   一回别墅, 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机。   周秋萍瞬间警觉:“你打给谁呀?”   “当然是卢总。”   周老板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就想阻止:“你等等吧,别打扰了人家,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结果小陆同志十分笃定:“卢总这会儿肯定没睡觉, 他休息没这么早。”   北京时间才晚上10点多呢。   况且现在不打的话,那就起码得往后挪七八个小时才能打, 到时候他自己该睡着了。   周秋萍在心中哀嚎, 你个娃知道啥呀?晓不晓得什么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什么叫做鸳鸯账暖?老房子着火,燃烧的噼里啪啦。   结果电话响了几声之后,那头便接了。   卢振军的确没睡觉,声音也很正常。他原本对俄-罗-斯的私有化证券不感兴趣,他并不看好这种改革方式。   但小陆同志提到了证券之间的异地差价, 他就瞬间有精神了。   开玩笑, 他参与过的证的最快最顺利, 效率最高的一笔钱,大概就是倒卖国库券了。   那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知道生意可以这样做。   况且老卢同志也完全不认为异地倒卖有价证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做买卖都是低买高卖, 不然还怎么挣钱?   搞, 挣钱的买卖就得搞。   不过他还是提醒:“倒卖就倒卖,别留在手上,指望真能换到俄-罗-斯的工厂。你能想到的, 人家想的比你还快。赶紧把钱弄到手才是真的。”   小陆刚想解释,他没想留在手上啊, 他一倒卖贩子, 他留这个干啥?   然后他就恍然大悟, 哦,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领导说的是周老板。   周秋萍无所顾忌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反正老卢也看不到,没办法叨叨叨。   她才懒得理他呢。按照他的逻辑,她到今天估计还得在宁安县卖知了猴。   老卢同志挂了电话。   正在护肤的曹敏莉不满地说他:“你怎么老给秋萍泼凉水呀?她的投资逻辑没问题。”   卢振军却摇头,十分提不上嘴的模样:“这件事成功的最基本的前提是拥有一个守信誉的政府。你觉得那是吗?”   曹敏莉都无话可说。当然不是,骂它流氓都不足为过,毫无公信力可言。整个政府运行效率低下,领导集团还朝令夕改。   就说休克疗法吧,前脚采取银根紧缩状态,吵完了之后又银根放松,让人真搞不清楚它到底想干嘛。   还有在俄-罗-斯投资。   说实在的,尽管秋萍积极撺掇,曹董到今天对在俄-罗-斯投资的兴趣也不大。原因很简单,缺乏强有力的政府,而且政府的信誉度又不高(从卢-布恶性贬值就能看出来),投资的风险太大了。   跟俄-罗-斯相比,曹敏莉更加青睐匈牙利、捷克这些东欧国家。   卢振军叹气,忧心忡忡:“她就是太顺了,没吃过亏。这个私有化证券的逻辑其实没问题,但它从开始构思到现在实行,社会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你这个国家财产的金额是怎么算出来的?解体前,政府各个机关都已经乱七八糟的了,好多部门根本就没办法正常运转。测算国家财产是个简单的事吗?中国搞人口普查都是个大事儿。我这几年都在俄-罗-斯,根本就没看他们过来做调查,也没听说过其他朋友接受相类似的调查。我可以100%的肯定,这个所谓的分配依据都是假的,根本不足为信!   其次,我就假设他们神通广大,用自己的办法去调查,不需要管我这个外国人,分配的数据是真的,价值就是40,000亿卢-布。但从91年到现在,卢-布贬值了多少?20倍了,都超过20倍了。那你一开始定下来的金额1万卢-布,现在真正的价值也就是之前的1/20对吧?相当于那会儿的500卢-布。你现在发下来,到底按哪个价值来呢?”   曹敏莉也被说服了。   这件事的确处处透着诡异,放眼皆是矛盾。   如果真的想通过证券来推行私有化,那么最基础的一点难道不是在这个过程实行之前维持住货币的稳定性吗?   可事实上,证券还没发下来,卢-布就已经暴跌。这种漏洞百出的私有化,从头到尾都像个笑话,让人完全无法相信。   如果不好听的话,就这种状况,推行它的政府能存在多久都难说。而一朝天子一朝臣,政策变化莫测,到时候证券到底还有没有价值当真难料。   要是它打定主意耍无赖呢?你是跟它开打还是能怎样?   当着曹敏莉的面,还有一个原因卢振军没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他的出身与成长经历,让他太了解特-权阶层的无耻了。   他们不会跟你讲规矩,作为制定规则的人,他们可以随时肆无忌惮地撕毁规则,因为那是他们让你遵守的,不是他们自己遵守的。   解体后,俄-罗-斯目前掌权的人物90%以上都是旧-政府的官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走资本主义道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壳子,完成权力的继承和财富的转移。   而私有化证券正是他们推出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存在却不可控性,它的存在意味着只要有钱就能进来分一杯羹,趁机发大财。   可这是掌权的人希望看到的吗?当然不是。   80年代个体户似乎存在感很强,但真正挣钱的是哪些人呢?谁都知道,是官倒,是特-权阶层。前者被挤压,甚至后者可以用法律条文的形式明确规定,直接断了你的生产原料。想夺走你的财产,也有一堆的招。   不管披上什么主义的皮,特-权阶层所求都相同。而且因为曾经同属于一个阵营,卢振军甚至可以猜测到后面新贵们到底会怎么做。   废除所谓的私有化证券,把国家财产直接以承包之类的名义重点或者是象征意义上地卖给换了张皮的特-权阶层们。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不可能发生的呢?他们完全可以控制舆论,让大众相信私有化证券侵犯人民的权利,所以必须得废除。   国家的大企业怎么能这样交出去呢?厂长必须得还是那个厂长,经理也继续是那个经理。只不过他们从代行国家权力的管理者变成了真正的财富所有者。   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曹敏莉看他沉默,问道:“那你干嘛不跟秋萍说呢?”   虽然秋萍在投资上的运气好到吓死人,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但做大生意的人最需要的不是冒险精神,而是学会谨慎的评估风险系数。   在一穷二白的时候,豁出去不成功便成仁无所谓。可资产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掌握资产的人都不能随心所欲了。作为企业家,你必须要对自己的股东,自己的员工负责。   所以,很有必要跟秋萍提一提。   卢振军顿时没好气:“我是过时的老古董,赶不上你们新潮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怎么说我。”   当他看不出来吗?他行军打仗的人,这点眼力劲没有?   曹敏莉笑着拉他的睡衣领口,凑上去,眼神跟拉丝一样:“你老什么呀?你年轻着呢,还是棒小伙子。”   按照联合国的规定,40岁以下都是年轻人,今年已经40的老卢同志是妥妥的青壮年。   他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   好好享受了番的曹董还是很讲良心的,安抚辛苦耕耘的老同志:“好了,你还跟你学生别扭。我说我说,我去跟她说,行了吧?”   老卢同志没吭声,表现的还挺傲娇。   曹敏莉都想笑了,身心愉悦的那种笑。这家伙还挺可爱呀。   好在曹董在男女之事上渣归渣,但很讲究生意人的诚信。老卢同志干活卖力,她自然有奖赏。   她还真打电话跟周秋萍说了这事儿,并且给出了自己的态度:“我认为你卢老师说的有道理。不管是哪种主义,最害怕前面挂上官僚两个字,只要有这个,那神仙都搞不好。小商店小加工厂这些他们认为油水少的,估计还能让个体户干一干。至于那些家底丰厚的大单位,人家当成自己碗里的菜,的确不太可能让外人分一杯羹。你还是慎重地考虑下吧。你卢老师真是替你操碎了心。”   周秋萍第一感觉是到底谁套路谁?   老卢同志很会抓壮丁嘛。还顶着老白脸的身份呢,都已经叫曹敏莉帮他干活了。   曹董啊曹董,都说红颜祸水,你可别被霍霍了。   她的第二反应是,姜还是老的辣,最了解你的必须得是自己人。卢振军担忧的是好像还真有可能。   毕竟肉已经在人家嘴边,人家手上还有枪,人家为什么要松口,把肉让出来?   但这就有另一个问题难以解释,那就是如果不通过私有化证券,寡-头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要知道,苏联没寡-头,下了红旗的东欧也没有,唯独成了俄-罗-斯的特色啊。   如果是政府廉价打包半卖半送,那他们也该是一家一户,而不是这种形式。   曹敏莉还在分析:“我怀疑这个私有化证券是一个饵,把它炒起来了,小个体户指望靠它挣钱,结果就被当韭菜割了。就好比你知道一只股票挣钱,但是市场上你买不到,因为它从头到尾都不放出来,那你也只能干着急。秋萍,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人,永远搞不过官-僚资本。说实在的,能不能挣到钱?在那片土地上,应该就是个政策决定而已。”   她说到官僚资本,周秋萍就猛然想到了当年的法币时代。   对的,官僚资本对民族资本的掠夺。通过行政手段,肆无忌惮地掠夺,的确可以迅速完成财富转移。   但这又有个前提,那就是40年代的华夏工业化程度极低,甚至达到了一张白纸的程度。所以掠夺也快速有效。   可这个世界领土第一的国家不一样啊。在红旗飘扬的年代,它是一个高度工业化的国家,有80%的人口从事工业。可以说拥有大量的工厂,那样一个个掠夺,不得活活累死了嚒。   周秋萍想了半天都没办法逻辑自洽。她只有先答应曹敏莉:“我会慎重考虑的。”   为了活跃气氛,她还调侃曹董:“你悠着点啊,当心吃撑了!”   曹敏莉咯咯直乐,荤素不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再说他也待不了几天,又要跑去东欧了。”   周秋萍啧啧出声:“我怎么听出幽怨了啊?”   曹敏莉矢口否认:“才没有的事儿,距离产生美,你这种不会享受的人不懂。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   这就是渣女的风范啊,从头到尾贪的都是人家一口肉。   曹敏莉还笑了起来:“他倒是挺愧疚的,觉得对不住我,天天跑来跑去。”   她头回碰上这样的,感觉新鲜又可爱,愣是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   周秋萍听不下去了,直接呵呵呵,挂了她的电话。   炫耀啥呀?有啥好炫耀的?瞧瞧这点出息。   放下话筒的时候,她又莫名其妙想到了丁妍,如果后者知道老卢这样和新欢相处,肯定要气炸了吧。   毕竟他们当初还是夫妻的时候也是聚少离多,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卢振军一年都未必能回一趟家。   以他当年的个性,估计会觉得理所当然。大丈夫志在四方,怎么能沉湎儿女情长?再说大家不都这样嘛,有啥好叨叨的?   现在,他好像终于明白男女关系需要经营,也需要彼此的陪伴了。但他身边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偏偏这个人吧,图的从来都不是天长地久。   周秋萍感觉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脑壳疼。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跟只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   朱莉从楼下上来,看老板六神无主的样子,还宽解了她一句:“陆经理他们有关系,收证券应该挺快的,就是加点价,也比我们一点点自己收来的划算。”   周秋萍摆摆手:“不说这个,我问你,如果你手上有权,你怎么让全国工业集中到几个人手上?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不能真的动手抢。而且不是小国家,是一个很大的国家。”   这实在太难为朱莉了,秘书小姐只能眨巴眼睛,完全不挣扎:“我不知道。”   唉,这倒也是,太为难人了。   她只好转移话题,随口问道:“楼下来客人了吗?我好像听到有声音。”   这个朱莉倒是能回答:“也不算客人,就是在这边干活的安德烈。上次咱们过来,他还跟兰香辩论来着。”   把兰香气了个倒仰的那位大学生。现在他也不打零工了,就正式在山海公司的这个贸易办事处上班。   周秋萍想起来,自己正是从他口中听说的私有化证券的事,才有了后面拼命搞钱。   她好奇了一句:“他们又在讨论什么?还挺激烈的。”   朱莉摊手,表情似笑非笑:“这小伙子是个老学究,认为我们不应该倒卖私有化证券,这太不对了。这是政府分给人民的财产。”   周秋萍索性推开门:“走,我们下去听听更多的声音。”   她现在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实在很需要换换脑子。   安德烈是典型的斯拉夫人,反映在民族个性上,他就比较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说话的时候,可以当他不存在。一表达意见的时候,那他就竹筒倒豆子,绝对不会含蓄。   小陆跟他用俄语交谈,有个在公司打工的中国留学生就被周秋萍抓了壮丁充当翻译。   安德烈的诉求很简单,要求公司停止收购私有化证券。让人民留住自己的财产。他们不应该做掠夺者。   陆经理当然不可能被三言两语打败,直接反驳:“买卖是你情我愿。他们卖了证券,拿到钱,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我们再把券卖出去,给那些需要的,能够等待的人,不就实现了你们的目标,制造出一个私有阶层吗?”   安德烈还在滔滔不绝地反驳。   陆经理直接上了大杀器:“我听你们的干部说一张券可以换两辆伏尔加小轿车,现在还能换吗?”   换个屁呀,在安德烈的家乡,伏尔加已经变成了伏特加,也是同样的数字,二。   所以他现在竭尽所能地想规劝他的同胞们,这些最朴实最平常的劳动人民不要把手上的财富廉价地卖出去。   但是收效甚少。   大家好像对它都兴趣不大。只有这些贩子在做倒买倒卖的生意,从中收取差价。   陆经理叹了口气:“说实在的,鉴于从伏尔加变成了伏特加,我都对它没信心。我就没看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儿。照这么跌下去,说不定后面伏特加都买不到,直接跟那些小面额的卢-布一样,变成废纸了。”   放在一年前,他都不敢想象还有这一天。   现在,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毕竟就是掏出1万卢-布,当初的小轿车也变成了摩托车。   周秋萍在旁边看安德烈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赶紧转移了话题:“安德烈,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你,在你们国家,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把财富集中在少数几家工厂手里。比方说全国有七八个集团来控制。”   安德烈还在生气呢,闻声没好气道:“我们不需要你们教我们怎么办。集中在一起就好管理了吗?我们本来就很集中。”   周秋萍没听明白,充当翻译的留学生补充解释:“他们的产业非常集中,几家工厂就涵盖了一整个行业。比方说在苏维埃时期,全国只有两家肥皂厂。生产冰箱、照相机的企业也是高度集中的。”留学生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所以才会这么糟糕,他们对行业协作链条依赖性非常强,一旦原材料进货或者销售出现问题,这个行业就能直接垮掉。”   他留学的这个国家,幅员辽阔,各个经济门类都在高度理性计划的经济体系下运转,行业集中度极高,对产业协作链条的依赖性也非常强烈,就好像生产流水线一样。一个环节出问题了,整条流水线都得断裂。   这会要命的。   周秋萍没有理会他的感慨,因为她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需要通过私有化证券集中。在解体之前,这种工业体系的运转方式已经高度集中的行业。   寡-头只要掌握这些庞大的企业,然后通过国家政策扶持,就能够直接吞并其他中小企业,完全垄断国民经济。   多么不可思议呀,他们真的没必要大费周章。   这个私有化证券也许只是敛财手段,也许只是忽悠老百姓的策略,给他们画大饼,让他们相信将来他们会阔,不用为眼前的困局而忧愁。   等到这一步完成之后,随便找个理由翻到下一页,再低价清仓大甩卖,把企业三文不值两文的卖给厂长经理。   当年国有企业改革,好多不都是这么操作的吗?   一夜间诞生了多少富豪。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背后全是冷汗。她薅惯了羊毛,可不想被人当成肥羊宰。   看来这个捷径是不能走了,得另谋出路,不然风险太大,她辛辛苦苦折腾了半天的现金,可不想便宜寡-头。   朱莉跟着老板上楼,听了她的安排,顿时犯愁:“那老板,这些卢-布你打算用来干嘛?”   买飞机轮船,人家不愿意用卢-布结算,很烦人的。   周秋萍咬咬牙:“先看能不能拍卖到小加工厂吧。”   然而这又能消耗多少钱呢?她从未有一天发现,钱在手上竟然会让人犯愁。   谁让这钱跌的特别快呢。   作者有话说:   只能说文中提到的事情我都查过资料,但是我也不能详细写,也不好把资料贴出来。就说一句话吧,当年私有化证券中的五分之一没有兑换就作废了,等于持券人白白损失了,即使已经兑换的股票中也只换到一些垃圾股。   因为国际局势紧张,被定义为涉-政的范围就更广了。我正在删改大纲,尽可能把故事圆起来。 第498章 千亿富婆的烦恼   想钻政策的空子, 利用金融手段赚快钱的风险永远巨大。   所以这个市场上的明星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周秋萍再联想到从去年底到现在一路下跌的卢-布,愈发坚定了自己不能被当成韭菜割的信念。   对,因为眼中的通货膨胀, 卢-布暴跌。到时候当权的官员就有理由给资产重新定价, 继而赖掉当初承诺的财产分配。而后再通过内部交易的方式完成国家财产从公到私的转移。   她模模糊糊又想起了上辈子似乎隐约看到的相关报道,说俄-罗斯人一天天醉醺醺的, 大街上全是酒鬼, 大家拿到私有化证券第一件事就是换酒喝,所以喝掉了获得社会财富的机会。   但以她这一路在莫斯科街头行走的经历,对,这里好酒的人的确不少,却并没到那种程度。大部分人还是在努力生活,好像没那样颓唐。   也是, 想想后来的寡头经济, 掌握了话语权的人肯定要洗白自己, 把罪过推给受害者。   那句话不是一度很流行吗?你穷,你就该反省你自己, 因为你懒因为你蠢因为你不思进取。   全然不提有的人轻松惬意, 是因为骑在别人头上由别人替他(她)负重前行。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历史是挂小说的钉子。   她小声嘀咕:“这个私有化证券是真的悬。真想搞,为什么不实名制?”   为了安全起见,朱莉跟她睡一间房。   秘书默默地看了眼老板, 估计老板肯定在头痛要如何把卢-布花出去,否则没必要重复已经下了定论的事。   周秋萍的确懵, 手上卢-布太多了, 如果不能妥善安排, 一下子都推出去, 反而会把价格给炒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心中列出清单:第一、农业、养殖业和它延伸的食品加工业。   这个前期投入成本高,获利周期长,但如果能长期持有土地和厂房,应该有发展前景。   现在这块竞争小,而任何生意都是刚开始的时候好挣钱,等到市场饱和就难了。   只是眼下俄-罗斯延续的还是苏联时代的农业租赁方式,并不直接租地给外国投资者,需要从承租人手中转租。也就是所谓的二房东政策。   如此一来,风险系数也大大提高了。尤其是万一到时候人家看到地里出息大,要把地收回去自己种或者又随意提高租金怎么办?   别说农民朴实不会干这种事。她自己就是农民出身,不敢带这高帽子。在国内这种事也常见的很。   通过拍卖弄商店和加工厂这种小型企业。   大企业人家号称要分给全体国民,小的才会拿出来卖,至于卖成啥样难说。毕竟寡-头经济的盛行意味着小企业很容易被吞并。   周秋萍猛然坐起身来。   隔壁床的朱莉被惊醒了,茫然地问:“老板,什么事?”   “没事。”周秋萍摇头,一边翻自己的笔记本一边安慰对方,“你睡你的。”   她拔下笔盖,在笔记本上列出投资必要条件:社会稳定(这是必须的,战火纷飞意味着你有命挣没命花,一打起来工厂直接完蛋)、相对完善能保护投资人合法权益的法律(回头你一挣钱当地就要找理由没收,那白瞎了)、还有就是银行、通讯服务方便……   她写了半天终于困了,钻进被窝睡觉。   别看现在本地经济状况堪忧,但莫斯科的房子设施真好。有热水也有暖气,的确舒服。   周秋萍一觉睡到天亮,立刻打电话给曹敏莉,开门见山:“我问你,你选择投资地点一般看中什么?”   曹敏莉听着话音感觉有戏,笑道:“最基础的就是那几样:社会政治稳定,明文法律保护本国和外国的投资、经济有增长的潜力、最好拥有一定的工业基础设施、通讯条件必须有,还有具备基础的银行服务,对向我们集团的业务来说,廉价的劳动力也是非常重要的。除此之外,税收支持优惠政策这些是锦上添花。”   她等周秋萍消化掉自己的话之后才继续往下说,“所以,秋萍,你难道不觉得你真要搞实业投资不该直接选择国内嚒。这些条件都具备。莫斯科距离稳定有点远,做贸易可以,长期投资我认为风险太大。如果你非要投的话,还不如去匈牙利,他们目前对引进外资还是比较上心的。我上次过去就拍了家工厂,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他们的私有化政策跟莫斯科不一样,是可以直接对外拍卖的。”   周秋萍瞬间来了精神:“都有哪些厂对外卖啊?”   “蛮多的,好多小商店小饭店,我拍了家皮鞋厂,你卢老师弄了家建筑工业企业。你不是要在匈牙利开连锁餐厅吗?我想你可以现在入手。我挺佩服匈牙利一点的,它欠了那么多外债却承诺绝不拖欠,还真的卖企业筹钱了。说实在的,对外资来说,有信誉的政府比什么都重要。”   ok,这是一个选择项目。   但不幸的是,以前匈牙利作为经互会成员是用卢-布结算的,但耐不住世事变幻,现在人家已经不认卢-布了。   也就是说她辛辛苦苦折腾一圈换了一千五百亿卢-布根本没办法花出去。   如果是五亿美金她倒是可以豪放地买买买了。   曹敏莉爱莫能助:“那你赶紧想办法吧,不然它再下跌个20倍,神仙都救不了。行了,你不买私有化证券了是吧?我跟你卢老师说一声,省得他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啧啧,原先听说他以前当过老师做过政委,她还没啥感觉。瞅瞅他动不动就叨叨秋萍,她真服了这人上哪儿长的一颗操心的命。   不过老卢同志嘴上叨叨归叨叨,听完汇报还是做出了回应。   大约是觉得周秋萍还能从朽木不可雕的方向往孺子可教拉一拉,所以他当时没说啥,回头小陆就拿了张单子过来找她了:“卢总说咱们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合作倒卖证券。不过这回合资的话,利润我们得占大头。”   没别的原因,因为跑来跑去干活的人是他们啊。   大抵是认定了这些私有化证券会变成一张废纸,周秋萍瞬间就失去了兴趣:“算了,别倒腾挣的钱还比不上卢-布贬值的速度快。”   小陆眨巴眼睛:“不能吧,500换5000,涨了十倍呢。放心,它就是跌估计也有数。”   周秋萍咬咬牙:“行吧,你们要多少资金?”   小陆没敢狮子大开口:“先一亿卢-布吧。他们现在真正拿到证券的人也不多。”   主要是大家瞧着不太感兴趣,都没见什么人排队去领证券。   周秋萍点头:“ok,没问题,一亿就一亿。”   1/1500的卢-布现金,她花出去能有多少感觉。她还有剩下的1499愁怎么出手呢。   得亏老卢同志很够意思,又给她扒拉了两个大单子。   一个是铝锭,从伏尔加格勒买了卖给匈牙利铝业公司。后者生产的氧化铝主要客户就是俄-罗斯。只不过因为结算方式的变化,二者之间陷入了三角债状态。周秋萍手上有现金,能买铝锭的现金,那当然能把这一局给盘活了。   另一个还是摩托车,现在天冷了,经济又萧条,卖得更差,价格也降到了5000卢-布,按照汇率算还不到20美金。   小陆也搞不清楚这些车子以前究竟是出口到哪些国家的。反正现在国内挺流行摩托车的,尤其是做生意的人,小摩托一开,相当的拉风。   她直接拖去国内卖好了。   这两笔生意可以帮她消耗卢-布,前者换成福林就能在匈牙利买饭店买商店,后者换成人民币就能在国内投资了。   周秋萍都得承认,老卢当真是操碎了心。   小陆还在旁边出主意:“现在国内需要大量废钢铁,你走吧这些运回去挣钱也行。反正其实卢-布的购买力真不差。现在物价还是比较稳定的。”   这话愈发坚定了周秋萍要抛出卢-布的心。   为啥?因为分明是政府在摆烂呗,自己慌不迭地一降再降,摆明了别有所图。物价贬值的比生活必需品涨价还快,没问题才怪。   可惜她手上攒的卢-布实在太多,即便它的实际购买力并不像官方公布的贬值那么快,可现在给她10个胆,她还是不敢冒险再等下去。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今年因为钱多而犯愁,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千亿富婆的烦恼。   实打实,还不是津巴布韦币,多难得啊。   人类的悲欢真的不相通。她这边凄风苦雨呢,以小陆同志为代表的上海贸易公司的同志却欢欣鼓舞。   为啥呢?   因为在莫斯科私有化证券突然间紧俏起来。原先感兴趣的人不多,现在大家猛然发现它是好东西了。   之所以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得归功于政府的让步。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什么考量,反正那位总统签署了总统令,宣布凭借私有化证券可以购买私有化单位的土地和房屋。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不管是商人还是普通百姓,能够买房买地总是充满了吸引力。   所以私有化证券瞬间香了,发放工作大大推进,甚至连市场价格都跟着上升。   安德烈欢欣鼓舞,每天过来上班都神采飞扬,时不时就叨叨:伟大的俄-罗斯人民不会那么愚蠢,绝对不会将国家分配给自己的财富拱手相让。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会特地看一眼公司里的中国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意有所指。   周秋萍感觉这孩子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也全靠勇气和上帝的慈悲。   也不怕挨揍。   公司里的中国人却没空搭理他。   小陆同志亲自率队从俄-罗斯其他地区扒拉过来的私有化证券到位了,赶上了这一波热-潮,出手的相当迅速,一去一回的价格翻了3~5倍。   比卖衣服这些来钱多了。   安德烈看了以后恨得牙痒痒,中午吃饭都赌气,黑着一张脸坐在角落里,像是在跟谁较劲。   结果下午他接了个电话之后,临下班之前就开始跟公司财务磨,想预支薪水,购买公司收回来的私有化证券。   从这里批发出去,跑到自由市场上,还能再加价30%~50%卖出去。   可见报纸上有专家忧心忡忡,说私有化证券不会为人民带来财富,只会催生一堆倒卖证券的贩子富豪,的确不是无的放矢。   在这种巨大的财富诱惑面前,节操还算什么呢?一肚子理想主义的安德烈都顾不上保护人民的财富了,只想自己先富。   周秋萍看着他们的热闹,更加郁闷了。   她现在已经开启了疯狂的买买买模式。但高达千亿的卢-布哪有那么好消耗,小打小闹买的东西根本消耗不掉这么多现金。   为了自我排解情绪,本来都放话说不打算管国内股市的愣是没憋住,打国际长途回了国内,询问股市动态。   这大会都召开了呀,按道理来说,应该能起到刺激金融市场的作用。   陈自强接了她的电话就气得骂娘,当然不是骂她,而是骂证券交易所。   10月19号当天,股市本来是应该发生转折的。因为这天实际上的大领导接见了大会的参会代表,他的发言,他的表态,给了大家搞市场经济更大的信心。   当初他的南-巡讲话能够直接抬起股市,现在他的表态也让股民们看到了希望。   第2天开市的时候,大批买单纷踏而至。嗅觉敏锐的人相信股市要触底反弹了。   结果人算不如天,偏偏证券交易所的电脑系统出现的问题。当天几百个大买单全部交易失败,股价空涨又回落。   这种乌龙倘若放在大牛市阶段,说不定反而会让市场更焦灼,进一步催升股价。   可现在股市熊了呀,股民本来就心理负担巨大,被这么一搞,大家又想到了8月10号发生的事儿,就觉得特别不靠谱,怀里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文章。   大家迫不及待地撤资离场,搞得股价不仅没涨上去,反而蹭蹭往下跌。   陈自强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人就在股市沙龙里,参会的人都在讨论该如何把手上的股票抛出去。只有一两个声音在强调:“不能抛,要把盘子接起来,每跌10个点,个人就出十几万,直到弹尽粮绝!”   这就是一场战争啊,关于财富的战争。   周秋萍没兴致再听下去了。   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本来还想着卢-布亏就亏些吧,在股市上找补回来也行。   现在看来,倒是成了看哪一刀的肉割得更多。   她下楼吃饭,意外发现饭桌上多了张熟悉的面孔,赶紧条件反射性地挤出笑容:“哟,赵老板,您过来发财了?”   她上回看到对方还是在国内,这家伙不干贩人的生意,跑到股市去发财了,弄了不少深股的认购证。   赵老板红光满面,一个劲儿摆手:“谈不上谈不上,在周老板你面前说发财,我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嘛。”   周秋萍呵呵:“您这谦虚了啊,您可是深不见底的厚。股市都这样了,您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可见是不在乎。”   赵老板倒是没瞒着她,直接表态:“我都没看股市,看了也心塞。我实话实说吧,这几个月我都在搞期货,这个挣钱多,杠杆大。你在账户上放100万的保证金,最大可以持仓2,000万。一天涨停板能盈利3%就是60万,两天120万。这是不是比股票挣钱多的多?”   小陆头回听说期货,顿时感觉他们千里迢迢倒卖私有化证券都不香了,哪有这个挣钱快挣钱轻松。   周秋萍笑道:“那你还跑过来干啥?挣钱多快呀。”   赵老板却摆手:“我赚一把就走,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我可不当冤大头。”   他吃饱了,想晚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又顾及其他人,只能把香烟抓在手上。   “我这么跟你们说吧,这空手套白狼套到什么地步?就我看到的,有银行让企业出钱来炒期货。企业为什么答应呢?因为银行给企业下浮利率,能让人家省几百万的利息。这算不算变相的贪污腐败挪用公款?”   算,当然算。   只是周秋萍感觉以赵老板的节操,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起码不至于让他火速离场。   赵老板呵呵笑:“好吧好吧,我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感觉不能跟他们玩下去了。市场太不正规了。我这么讲吧,现在炒期货的委托人没有编码。交易所根据席位号码统一打一份成交单,然后期货部分自己分配给每个客户。”   周秋萍听到这儿就感觉有问题了。因为一天一算,期货差价可以很大。有亏的时候也有赢的时候。   “可不是吗?”赵老板拍大腿,“交易员在里面搞鬼,租的就给企业,赢的就给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熟人,跟人家分钱,一天就挣几十万。”   老天爷啊,这的确是抢钱。让你亏让你赚全都能人为操作,不出事才怪。   可见金融交易的风险,一半来自于设计层面。   大家正唏嘘感慨,外面大喇喇地走进个人来。   一心跟油田死磕到底的庞老板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已经抓起筷子就开始吃饭,还特别自来熟的跟周秋萍打招呼:“哟,周老板,您现在阔了啊,有钱的很。什么时候拿钱进油田?”   他感觉自己被周秋萍摆了一道。这小娘皮滑不溜秋的,到今天为止都没拿出点真功夫。   周秋萍叹气:“我哪里敢投资,你看这卢-布跌的,我都怕这里出事。我就想着怎么赶紧走人呢?”   庞老板眼睛珠子一转,瞬间就笑容满面:“要不这样吧,你借钱给我,我给你算利息,绝对不亏你。”   赵老板都想翻白眼了。   要脸吗?就卢-布现在跌的架势,你贷款就是在耍流氓。借了100,后面可能只需要还50,哦,说不定会变成5块呢。   周秋萍摇头:“那我可不敢借,我现在就想速战速决。”   庞老板看对方不上钩,赶紧强调:“莫斯科已经过去这一波了,没那么夸张。我跟你们说,他们已经答应国际银行组织不再增印钞票,这样才能拿到贷款,所以卢-布肯定能够稳定下来的。你借钱给我,肯定不亏。”   周秋萍抬高了眉毛:“真的?”   小陆一看她的样子就急了,生怕她上钩。   庞老板这种人,你千万不能高估他的节操。就是个有钱有势的流氓。   在他们这种人眼里问你借钱是看得起你。   还钱?你开什么玩笑?   一个亿的卢-布贬值100倍,说不定他会还。但如果贬值10倍,他都可能当借钱的事不存在。   周秋萍摇头:“我可不相信,说不定他们正在印呢。”   庞老板急了:“印什么呀,你自己去银行看看。因为取不出钱,好多工厂连工资都发不了了。”   等等等,周秋萍眼睛瞬间就亮了,工厂缺工资发钱?   那这些工厂当中有没有轮船厂和飞机厂呢? 第499章 靠工人说话   庞老板当然不相信俄-罗斯真的会停止印钞票, 否则他没事问周秋萍借什么钱。   发钞票解决眼下困局这种事是会上瘾的。   再说世界银行组织哪有那么容易给贷款。几年前西方就号称会给240亿美金的贷款,到现在还没给出10亿美金呢。谁信谁是傻蛋。   周秋萍也不相信印钞票会停止发大水,但她要抢的是中间的时机。她要趁着新钞票没出来, 工厂的确急着发工资这个时间段, 赶紧把她的卢布花出去。   面对庞老板的喋喋不休,她开始打太极:“庞老板, 他们的政策已经变了, 后面要靠私有化证券来分配。你之前那方法说不定派不上用场了。”   庞老板嗤之以鼻:“狗屁,那就是糊弄糊弄小老百姓。他们要真想搞,学学人家捷克。议会的那帮老狗,老子还不晓得他们的尿性吗?油田天然气这种稳赚不赔的东西,怎么可能轮得到小老板。”   周秋萍肃然起敬:“还是您真知灼见。”   果然权贵跟平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不是一个物种。只有权贵才了解权贵的思维。   旁边一直闷声不吭吃饭的留学生突然间冒出一句:“捷克的办法也不好, 官多法乱, 每个人都有意见, 到时候该听谁的呢?”   庞老板不曾想还有小角色冒话,但他这人因为文化层次低, 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尤其高看一眼, 居然谅解了对方的冒犯, 还和颜悦色道:“那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搞基金会的。拿到私有化证券的人加入基金会,把经营权过渡给基金会, 他们只等着吃干红就好。”   留学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连连点头:“这倒不错, 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学习, 这样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   朱莉听着, 有点糊涂了, 感觉这种模式有点像集体所有制,人人都是股东,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庞老板获得了文化人的肯定,心情十分舒服,沾沾自喜地游说周秋萍:“你听我的,跟我一块儿投资油田,保准有的赚。来来来,先拿他个100亿出来。”   小陆差点没掀翻了桌子,妈的,这人真把自己当盘菜了。100亿?他咋好意思说得出口。   就算卢布贬值,那也是好几千万美金。   周秋萍摇头:“我哪有这么多钱?”   庞老板急了:“你那银行日进斗金,你还要哭穷?”   周秋萍从善如流:“国内银行的钱更多,谁能拿呀?这可是挪用公款,会杀头的。”   不管他怎么说,周秋萍一口咬定,她最多只能投资一个亿的卢布。   她还振振有词:“我怎么知道这政府这么不靠谱?我辛辛苦苦挣了点钱,一回头就缩水这么多倍。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继续在这里搞呢,我赶紧抬脚走人。”   现在的1亿卢布价值可比年初少多了。可庞老板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好做的太过,况且先弄一个亿出来,总比没有的强。   所以尽管他喋喋不休地抱怨,他还是勉强签了投资协议。   待这位大爷走了,小陆才不赞同地摇头:“周老板,你这钱真的打水漂了。赚了钱,你分不到。亏了钱,你更加拿不回头。”   周秋萍无奈:“我有什么办法呢?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让人家背景深。我还在国内混,我就不能真翻脸。”   这种人未必能帮你的忙,但只要他使坏,就会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知道他打秋风,你都得咬牙认了。   她招呼自己的秘书和保镖:“走,我们联系一下船厂和飞机厂。他们没钱发工资,我来发。”   造船厂和飞机场的态度一如既往,欢迎订单,但是需要外汇。德国马克或者美元支付都可以。   周秋萍知道他们看人下菜碟,因为他们国内的航运公司下订单支付的还是卢布。唯有面对外资企业时,他们的态度才这么坚决。   负责接洽她的经理倒是很好讲话:“你们也可以拿东西来换,我们不走铁路,可以走海运。”   原苏联国家的造船厂彼此间联系相当紧密,黑海造船厂靠着跟中国富商以货易货的贸易往来挣了不少钱,现在甚至都不担心工资发不出来。   现在客户送上门,他们当然也愿意有样学样。中国货现在很受欢迎。   周秋萍却摇头,直接表态:“来不及,我现在订单太多,忙不过来。我愿意现金结账。”   她不等对方老生常谈,就直接甩出了杀手锏,“你们给职工发工资总不可能用美元或者德国马克吧,还是卢布。我愿意一次性结清你们全厂职工1992年度剩下的工资。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这段时间你们全力以赴,开足马力替我造船。”   她不管了,就算现在没大订单过来租船,她也要先把卢布换成船。   90年代航运业火是事实,只要她仔细寻找,那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客户。   船厂的业务经理皱起了眉毛,显然对这提议不太感兴趣。   周秋萍索性提要求:“我想见你们厂长,大家摊开来说吧。”   厂长没空,他正在给厂里职工开大会。   周秋萍毫不犹豫:“那我过去等。”   这时候开什么大会呀?大家肚子都吃不饱了,开大会的唯一目的大概就是给大家画饼,让大家相信厂里正在积极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面包是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同样的套路,国内千禧年前后,国营工厂天天上演。局外人没吃过猪肉都看过猪跑。   果不其然,他们抵达会场外的时候,里面厂长正在表态,他已经找过上级单位领导,领导表示一定马上开会研究讨论想办法给大家筹钱,先把工资的问题解决了。   可惜这一年时光已经磨光了大家的耐心,政府和上级领导的公信力急剧下降,工人们个个情绪激动,非得逼着厂长给出准话:“不要说尽快,请给我们具体的时间。”   周秋萍听了翻译转过来的话,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推开大礼堂的门,就在门口表态:“不用等,今天就可以发工资。我是你们工厂的客户,我愿意用现金结货款,今天就给大家发了工资。”   翻译赶紧扯起嗓子,将他的意思转达过去。   会场发出了哗然声。站在讲台上的厂长也满脸茫然,似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业务经理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直接朝工人喊话。他还以为她就是想磨着厂长答应呢。   周秋萍没这个耐心,自从意识到私有化证券很可能是个骗局之后,她对这片土地上的官员已经丧失了信心。   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她更加愿意和工人直接对话:“我听说了你们的困难,虽然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但我愿意尽自己所能,跟大家共度难关。之前,我在你们工厂订过船,成品我非常满意。现在,我希望能够和你们长期合作,所以我把货款一次性全打过来。”   这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儿。因为不管是造船还是造飞机,整体费用太高,大家都会选择分期付款,还有好多是从银行贷款。   她挥着手,就像女英雄卓娅一样,态度坚决:“就是现在支付,全厂2万工人的工资,今年剩下的工资,我都支付,甚至包括奖金也没问题。我只需要大家能够造出高质量的大船,我需要的轮船。”   会场响起了欢呼,有人还把手做成喇叭状,朝她喊:“乌拉!”   周秋萍转过身,冲着厂长微笑:“不知道这大概是多少条船的货款?”   台下已经有工人迫不及待地替她解答:“10艘,是10艘亿吨轮船,20亿卢布。”   周秋萍在脑海中飞快算账,现在不是锱铢必较的时候,她必须得抢时间。   于是她相当痛快地答应:“OK,那就是10艘船,我现在就可以签合同开支票,然后你们可以去取钱发工资。我的订单要求很急,我希望你们马上动工,越快越好,如果在1992年年底之前就能交货的话,到时候我还会再下10艘船订单。”   大家又开始叫唤,要求她直接下20艘船的订单,这样大家就可以提前拿到半年工资。   如此一来,他们可以跑赢通货膨胀,提前把钱变成生活必需品。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闹,最后周秋萍开出的支票达到了50亿卢布。   她简直成了整个造船厂的英雄,谁看到她都对她微笑,认为她是值得信赖的客户。   周秋萍却不敢放松,一再叮嘱造船厂的船长:“你们尽快购买原材料,我怕后面涨价,会耽误我订单的工期。”   好不容易得到了对方的保证,她都不敢葛优躺,而是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站。   黑海造船厂够有名吧,但实际上在舒维埃时期,它只是第五大造船厂。前面还排着4位呢。   周老板要一家家地跑下去,尽可能消耗掉手上的卢布。   除了造船厂之外,飞机厂她也跑,绝对是扫货模式。   朱莉跟着老板东奔西跑,愈发觉得:“我觉得跟大陆的工厂挺像的,尤其是思维模式。”   她知道老板的光辉事迹。   当初在江州时,老板和另一位华人富商争抢闹市区的旺铺门面。   对方轻松搞定了餐饮公司的老总,这事儿都已经板上钉钉了,老板愣是从饭店职工入手,让大家自发组织起来跟公司对抗,愣是逼着主管单位餐饮公司不得不退让,把饭店租给了自己老板。   现在,她的举动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处。   周秋萍笑了笑:“这很正常,大家的利益点不一样。工厂的管理者对上负责,上级决定了他能否升迁是否能坐稳这个位置,他着重考虑的当然是上面的想法。上级希望他们创汇,所以工厂坚持让我们拿美金出来。而工人不一样,工人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自己能不能吃上饭。美不美金没那么重要,他们能拿在手上生活的是卢布。毕竟他们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话,谁会管他们呢?”   朱莉又追着问:“而我听说在社会主义国家,好多工人为了不耽误生产,甚至会把病假条藏起来,坚决不离开工作岗位。”   她看到的却完全不一样了。   一直给他们充当翻译的留学生在旁边脱口而出:“你说的是五六十年代的事,那个时候,大家是真正的工厂的主人。我们可以忍受苦忍受穷,但我们无法忍受引以为豪的平等是谎言。”   他的目光转到了周秋萍脸上,带着点期盼,“周老板,像捷克那样的改革方式才能让大家真正成为国家财富的主人吧。我们应该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周秋萍摇头:“我只是个商人,国家大事不是我能考虑的,我也不清楚捷克到底具体是怎样改革。但你们说的那个基金会管理模式我认为很悬。我搞过金融投资,金融投资机构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追逐热钱,收割红利走人,并不在意企业的真正经营状况。不知道你听说过国内的炒股没有,大概有点类似于这个模式。”   留学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近乎于喃喃自语:“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改革前我们是一种负帕累托过程,只要走出这种状态,不管怎么做都是帕累托过程。”   老板和秘书都听傻了,啥怕不怕的,翻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高深?   留学生露出了歉疚的神:“抱歉,这是一个经济学术语,负帕累托过程就是一个人人受损,只是程度高低而已。放在我们国家,改革前,公社制度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但没有像东欧和苏联这些国家一样,给予他们相应的福利。像苏联,农民拥有有保障的工资,而东欧国家,比方说波兰在70年代就已经实现了农民公费医疗还有退休度假制度。我们没有,当然这跟我们当时农民还处于被积累状态有关,工业完全不可能反哺农业。所以只要这个负帕累托过程消失,农民的生活状况肯定就能变好。放在工业上,之前一直搞运动,影响了正常的生产秩序。当开始有序化之后,工厂情况也跟着变好。而是这种向好的状态是之前苏联和东欧都经历过的,待我们过了这个红利期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走上老路?”   这信息输出实在太多了,搞得周秋萍都愧疚。肯定是她平常爱叨叨叨,以至于让留学生都产生了误解,以为她是什么搞经济研究的专家呢。   她只能摇头:“我不知道,这是官员应该考虑的事。在其位,谋其政。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搞经营,依法纳税缴费,不克扣员工的薪水。最多在国家有需要的时候,响应号召,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   任何企业家除非真走上政坛,否则任何把自己政治家化的行为都会完蛋。   她就是想太多了,太贪心了,1,500亿的卢布差点砸手里。   现在,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钱收回来,好好享受时代的红利。   她要去弄地了,盖商场盖写字楼,手持物业收租金。买轮船买飞机,然后租出去。趁着国内急需飞机,国内外航运市场回暖的大好时光,好好挣钱。   唯一心塞的是她急着把手上的卢布花掉,而且眼下国有银行也缺现金,她不方便继续抵押贷款,否则她肯定还要薅卢布的羊毛。   算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一把她不算大赚,但也没亏。   这是细水长流的生意。   周秋萍风风火火跑来跑去,天天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碰上黑-手党。   好在她的保镖团队很给力,瞧着就是硬点子。所以她一圈跑完了,居然没碰上什么暴力事件。   到11月份时,就不是她自己东奔西跑地出去找供货商,而是别人主动找上门了。   除了飞机轮船之外,还有好多卡车,原先是军用的,但转民用也没任何问题。   由于现在俄-罗斯军费紧张,很多部队都没办法维持生存。加上苏联时代他们生产了太多的武器装备,所以卖掉对他们来说真没什么心理负担。   碰上她这种掏真金白银的大财主,大家都很欢迎。   他们甚至直接把周老板带到武器库,让她自己看上什么就要什么。都卖,统一大甩卖。   周秋萍彻底傻眼了,她哪里懂这些。她必须得义正言辞地强调,她就是个商人,她只想买进能够挣钱的玩意儿。   小陆他们却眼睛都看直了,简直不知道拿什么好。   解体之后,这些国家卖军火不稀奇。甚至一个罐头就能弄一支AK,真正的白菜价。   但毕竟都是小规模私底下的行为,到这种直接敞开了武器库的状态,他都是头回见。   小陆同志赶紧通知领导连夜飞过来,然后就没周秋萍的事儿了。   她就是那个霸道总裁,除了付钱还是付钱。   反正最后她能看到的东西,也只有卡车了。   朱莉感觉特别神奇:“老板,你这是海陆空一网打尽啊。”   周秋萍自己一看,跟着乐了,哟,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她哪一样都不缺啊。   行了,知足了,人生就得知足常乐。   90年代大卡车也是宝贝呢,因为铁路建设跟不上,公路运输占了大头,所以这时候开大卡车很挣钱。   可惜不等周秋萍开心走人,银行那边传来消息,麻烦大了,客户挤兑存款,都是俄-罗斯的客户,他们要求把自己的卢布赶紧取出来。   但是这些钱,已经基本上被她大手笔的花了呀。 第500章 想取多少取多少   李主任他们急得够呛。   因为业务的特殊性, 所以他们这个银行备用的卢布很少。不敢多放啊,一天天的贬值,俄-罗斯老百姓自己都想换成外币。   但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外面突然间传出风声, 说外国银行把俄-罗斯人的卢布都骗走了。他们买光了俄-罗斯的财产,然后将一片废墟丢给俄-罗斯人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流言说的就是事实。   倘若放在其他时候, 这说法没多少市场。毕竟存钱存哪儿不是存,外国银行服务周到,给的利息也高,大家当然青睐。   而可以直接兑换外币的中资银行更是他们的大爱。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啊。这一届的金融改革就是大写的神经病,发大水的时候比谁都发的厉害,说不印钱, 还真TM的不印钱。   老百姓去银行取钱都得排队, 而且还要限额。   大家害怕卢布继续暴跌, 但更害怕这些印了字的纸直接消失。   挤兑狂潮之所以首先从中资银行开始,责任还在周秋萍头上。   她手笔太大了, 她这么接二连三地买飞机买轮船买卡车, 怎么可能不被记者盯上?就是卖方工厂也要好好宣传啊。   自己接了大订单, 做了大生意,而且还拿到了全额货款。证明啥呀?证明自家工厂实力雄厚,经营有方, 未来无限可期。   这本来是好事,谁都欢迎阔气的客户。   但两件事被有心人挑起来一碰, 那就成大问题了。   你为啥出手这么阔绰?因为花的不是你自个的钱, 你是从俄-罗斯老百姓手里骗的钱。   那我们肯定不能继续当大傻子, 我们必须得挽救自己的财产。   怎么办?当然是赶紧去银行把钱取回来了。   李主任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头的银行虽然主要办存款业务, 但做生意的人为了方便找零也会过来取用一些零钱,或者是小笔的生活费。   等到1亿卢布都快被取光,门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的时候,李主任才后知后觉发现出大事儿了。   作为老银行人,他太明白挤兑究竟有多可怕了。这些人甚至等不及去中国的银行取人民币,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过来取他们的卢布。   李主任急得够呛:“周老板,我们这边现金撑不住,你可得赶紧想想办法。”   妈呀,这也太寸了。   本来大家还愁这么多卢布砸在手里会变成废纸,谁知道能碰上这种事呢?   果然是红旗落下了,什么妖魔鬼怪都现行了。   周秋萍哪有招啊?她当初费尽心思开银行,不就是想搜刮卢布搞私有化证券吗。   事实证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现在就是报应来的时候了。   但周老板毕竟是资本家啊,资本家在维护自己的利益面前是绝不会心虚的。   她很快镇定下来,叮嘱李主任:“别慌,我来筹钱。你们绝对不要劝客户别急着把钱取走。你们得反向操作,取钱取的越多,送的礼品就越多。而且员工要在闲聊的时候讨论,谢天谢地,可算他们把卢布都取走了。不然我们就亏本大了,我们可是实打实让人在中国取的人民币。放眼全俄-罗斯,上哪儿找这种冤大头去?”   李主任忐忑不安:“这招能行吗?万一到时候他们取的更厉害怎么办?这可是1000多亿卢布。”   老天爷,以前说万元户都两眼冒红光,后来说百万富翁,那简直小心脏通通通。待到亿万富翁,感觉像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结果现在厉害了,他都已经看到千亿的钞票。   他不得不提醒周秋萍:“周老板,我们现在手上最多只能调3亿卢布了。”   卢布本来就不是常备外汇。   再说句难听的大实话,因为继承人作死,它已经臭名远扬。除了不得不使用它的倒霉的老百姓之外,谁愿意沾上它?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已经有了主张:“没事,我很快就能把钱筹出来。”   最快的方法当然是她马上调美金出来,然后找刚刚合作过的厂商,拿美金换对方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卢布。   但她这人真的特别杠。   况且来回倒腾美金需要时间,现在的银行效率要是她刚重生回来的那会儿,能急出毛病。   所以她筹措的就是现金,大把大把的卢布现金。   钱从哪儿来?从中国倒爷手上来。在俄-罗斯做生意的倒爷,谁手上没大把卢布?他们才是银行真正的大客户。   说实在的,这银行一开始就是为他们开的。进来存钱的俄-罗斯人反而是捎带的。   既然如此,那就回归本业务呗。这本来就不是一家常规意义上的银行。   周秋萍立刻打电话给周伟:“你们手上有没有卢布?如果你们认识的华商手上有卢布的话,可以现在存到银行里。为了感谢广大同胞对我们的支持,银行搞的特惠活动。这三天时间去银行存款的,后面一个月时间内不管卢布怎么跌,都可以按照存款当天的汇率在国内取出人民币。”   周伟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吗?”   还有这种好事儿!   卢布现在真的是一天一个价。   8月27号号称卢布的黑色星期四,对美元的汇率跌破了203。要知道7月初,这个数字还是120多啊。   当时他们还自我安慰应该跌到头了。狗屁,现在一美元可以兑换300多卢布。再往后面,破400都正常。   估计俄-罗斯老百姓也麻木了,没有能力换外币的人甚至完全不关注汇率,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生活。   但他们这些做买卖的人不能不在乎啊。这一来一回,蒸发的全都是自己的财富。   周秋萍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当然。不过这事儿银行不会发公告的。毕竟最早银行是为华商开的,但现在我们客户有很多俄-罗斯人。如果大家都这么来的话,银行要往里面贴的钱就太多了,也会有压力的。所以,咱们肉烂在锅里自己吃就行。”   周伟满口答应:“没问题,我们都自己人来。”   周秋萍又接着打了好几个电话,接电话的都是在圈子里影响比较大,也比较讲义气的华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足够的华商赶紧去银行存钱。   朱莉看老板忙碌,还是惴惴不安。   毕竟那是1,500亿卢布,即便现在华商把身边的钱全都存进银行,短时间内也根本凑不出这么大的数。   周秋萍安抚她:“不需要那么多钱,大家挤兑只是因为恐慌情绪而已。当他们发现银行根本不在乎这些,甚至急着把卢布丢给他们,他们就会自我怀疑了。”   说到底,他们很无辜也很可怜,被折腾得团团转。   只是这要怪谁呢?路是他们自己走的,政府是他们自己选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周秋萍又想起一件事,赶紧重新打电话给李主任,叮嘱对方:“等到华人过来存卢布,记得让大家私底下用俄语议论。幸亏有这么多俄-罗斯客户过来取钱,不然这么多卢布砸在手上都不知道要怎么消耗掉了。”   李主任不敢相信:“会有很多人来存钱吗?”   周秋萍斩钉截铁:“那当然了,从明天开始数三天,但凡存卢布进来的人,接下来一个月任意一天取钱,都按照今天的汇率算。”   李主任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可真是要贴一大笔钱了。”   作为一个老金融人,他早就怀疑卢布汇率不正常。   官方规定的外汇牌价完全低于银行间的自由交易价格,也就是恶性贬值。   这么做的目的十分明显,那就是为了刺激出口,限制进口。   但这国家奇葩的地方在于,它同时又取消进口税刺激进口,提高出口税限制出口。属于典型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完全没有一个全盘的规划。好多政策都自相矛盾。   反正他真是越做越心惊,感觉这买卖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周秋萍也趁机表态:“我会再观望观望,放缓对俄-罗斯的投资。等我这趟回国,我去跟银行谈。我私人会从银行里退出来,后面看到底是中国银行还是发展银行愿意接这个盘了。”   李主任也挣扎得够呛。   单从银行的存取业务角度考虑,这银行完全不赚钱。毕竟那点儿管理费完全比不上卢布跌的速度。   但它的存在又直接刺激了中俄贸易往来。因为方便的银行服务,两国边境还有几个大城市,外贸生意可以说非常热闹。银行扩大了影响力,自身也没少在里面赚钱。   算了,老李同志放弃了挣扎,这种事还是由领导来决定吧。   其实这样也好。   毕竟不管在创建银行这件事情上周老板究竟有多劳苦功高,她都是个人。   这社会主义国家,哪有个人办银行的道理。会乱的,会出事儿的,银行是金融的大头,管着老百姓的财富,是国家的经济命脉。   这跟人好人坏没关系,反正就是不能由私人来控制。   他放下心来,态度特别好:“那行,跟他们各个网点都打招呼,就按照你说的来。”   他一点也不害怕有华商懂俄语,他们听懂了更好,反而能让他们更加相信自己是占了银行的便宜。银行之所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其实是在赔本赚吆喝,政治目的远大于经济目的。   有效果吗?真的有。甚至不少在俄-罗斯做生意的香港和台湾商人也到他们银行存钱,然后方便去大陆进货。他们当中还有人换个标签,就把大陆货当成香港货和台湾货在这里卖。   待到电话打完了,外面的天也黑了。   朱莉一颗心就像15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忍不住问:“老板,要是他们一直挤兑呢?大家恐慌起来是很难压制下去的。”   她还看过大陆的报道。1988年,物价闯关时,大家也是抢着去银行取钱。   她真的感觉体制的影响力比民族更大。俄-罗斯人和大陆人在很多方面思维方式特别像。   周秋萍摇头,依然信心十足:“没事,不会有那天的。”   看着秘书疑惑的眼神,她露出了嘲讽的笑,“因为他们的官方撑不住,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不印钞票,他们怎么把属于国家的财富塞到自己口袋里去啊?”   现在的汇率根本不算什么,跌得更恐怖的日子在后面了。拿一沓子钞票去坐公交车,也不是稀奇事。   所以她放心大胆地赌。   政府会先撑不住,会选择放弃他们所谓的金融策略,赶紧印钱来解决眼下的危机——给大家发钞票。   对人民来说,碰上一个残弱而□□的政府,那正儿八经是巨大的悲剧。   曹敏莉比不上自家老百姓心大,只能暂且按耐住恐慌。   周秋萍又笑着安慰她:“就算他们真的杠到底,有这个时间,我们也能把资金倒腾到手里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1992年11月份的卢布真的不香,原卢布使用区的国家恨不得把卢布全都砸到莫斯科那几位大爷的脸上呢。   tnnd,相当于用废纸把人家的财产给扒拉走了,人家能不恨才怪。   旁的不说,就一个黑海造船厂,别说美元了,人民币他们都欢迎。他们保准能够通过自己的关系网扒拉出好多卢布。   想明白这个道理,所谓的挤兑风波也不过尔尔。   周秋萍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觉得可以尝试下渣女大波浪,然后叉着腰,姿态傲然地强调一句:姐不差钱。   楼下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卢振军在外面喊:“你现在有多少资金缺口?我来想办法。”   这事儿闹成这样,归根到底还是和武器库的事有关。   军人私底下卖武器,在这个国家早就不是秘密了。长期拿不到军饷的军人要吃饭啊。他们又不像当权派可以随意倒卖紧俏物资,他们能卖的就是自己吃饭的家伙什——武器。   只是小打小闹,上面睁只眼闭只眼。谁让他们掏不出钱来发军饷,不敢管底下人呢。   但时间一长,情况就不一样了,阿尔汉格尔斯克军区一位步兵师长,因为半年没收到军饷,一怒之下直接开了军-火库,亲自联系军-火贩子自己过来挑选。不到一个礼拜就清空了整个军-火库。   这事儿吧,还让德国报纸给披露出来,引起哗然,可以说昔日的老大哥叫人看了好大的笑话。   闹成这样,那肯定要采取措施呀。军方开始严查倒卖军-火的事。当然,这也是表面文章。   你解决不了钱的问题,你就别指望带枪的人能真遵纪守法。就是国内,查走私,还不照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们又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上上下下都交代不过去。于是他们就决定管不了卖家管买家。   你不是靠着银行收了好多卢布,然后拿去买武器吗?那行,就把你这条路给断了。   为啥挑中周秋萍呢?这里面有没有地缘政治的原因,太难说了。   周秋萍恍然大悟。   她就说呢,事情怎么会这么寸,刚好都赶一块了。合着是有心算无心。   不过她谢绝了卢振军伸出的援手,姿态淡然:“暂时还不用。不过你帮我找记者过来,我要接受采访。好好宣扬一下我的发财经历。我是怎么发家的呢?我就是女股王。我在日本股市发了大财,挣了500万美元,然后又在中国股市挣了很多钱,再接着我转战欧洲,在意大利里拉、英镑法又发了一大笔财。我现在就是大写的两个字,豪横、三个字,不差钱。”   卢振军回过神来:“你搞这种采访干什么?”   他还是秉承老派人的观点,闷声发大财。不必要的风头,能不出坚决不出。   周秋萍叹气:“我总得让他们知道我不差钱吧,我还真不需要他们的钱去买轮船买飞机。”   从头到尾,她薅卢布的羊毛,薅的也是国有银行的羊毛啊。她还真没打过普通俄-罗斯老百姓的主意。后者也能够随时去中国境内取出相应的人民币。   以卢布那个贬值的速度,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来呢。   所以这口锅,她还真不背。   卢振军感觉头痛,既觉得她没必要折腾,又心虚的确是他们惹出来的事儿,只好点头:“行吧,我来安排。”   周秋萍催促:“尽快啊。”   卢振军头更痛了:“明天早上就安排人给你做采访,行了吧?”   周秋萍却不满意:“不仅仅是这个,你们从我手上拿钱买东西,该不会指望我真捐赠吧?我这捐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前面船的账我们好像还没算清。”   老卢同志瞬间僵硬,尴尬地嗯嗯嗯。   这的确是一大笔钱。不,是两大笔钱。   他琢磨了半天,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就让他们卖地吧。”   周秋萍满意地点点头:“要趁早。”   部队手上的地不少,现在他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做生意。   那她可得趁早买地,不可再生的资源,保值价值和升值空间一向比较高。 第501章 该回国了(捉虫)   周秋萍这人特别能叨。   只要她愿意, 她可以和记者聊的天昏地暗。   她说了自己的发家史,当然是标准的官方版本。哪个富豪会真的告诉你自己究竟是怎么发财的?当然是大众希望听到什么故事那就是什么故事。   她也说到了银行。   她坦诚地告诉记者,那家银行本来就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金融机构。   记者主动提起了现在的挤兑潮, 问她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她直接表态欢迎:“事实上在我们策划成立这家银行的时候, 卢布的情况没这么糟糕。现在天天变化的汇率让我们损失惨重。鉴于银行成立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贸易服务,我们正在考虑优选业务范围, 今后只针对特定人群服务。所以现在他们取走卢布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记者追问:“也就是说, 以后你们只针对中国人服务?”   “不,我们划归的范围不是国籍和民族,而是客户的身份。我们倾向于贸易从业者。去中国做生意的俄-罗斯人也是我们的目标客户。普通人我们不建议过来,毕竟在我们这儿存款没有利息。只是开门皆是客,我们不好拒绝罢了。后面这方面我们会甄选。”   记者是知名的记者,并不是司职写洗白稿的那种。   他还是问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有传言说你们银行收集卢布是为了大规模地收购私有化证券, 这是你们的投资方向吗?”   周秋萍断然否认:“不, 我们对它没兴趣。事实上, 因为汇率的极度不稳定,我们没办法判断它的实际价值。一张证券, 是价值刚开始设计时的1万美金, 还是现在的300美金?亦或者等到它可以购买股份时的另一个价值。如何解读, 全由政府决定。我们会采取更加审慎的投资态度,比方说农业,比方说加工业。事实上, 我已经在乌-克兰投资,和当地工人合作的很好, 工厂效益不错, 正在修筑新的工人宿舍, 争取进一步改善大家的住宿条件。在俄-罗斯, 我们希望可以有相似的合作。”   她谈了她的农场种植加养殖加深加工加门店模式。她谈了乌-克兰的工厂雇用了多少工人工资水平福利待遇还有门店的店员。   除了买买买之外,她还希望能够参与到俄-罗斯的经济建设去。但前提是,政策必须稳定,国家能够保护所有投资者的合法权利。   周秋萍这一通叨叨,可以让人家记者洋洋洒洒写一整面的报道,足够对方发挥了。   安德烈倒是帮她做了背书,接受采访时表示,她只购买了少许几张私有化证券。事实上,她好像喜欢收集,对买邮票的兴趣都比证券大。   记者离开前保证刊登文章之前,会将稿子给他们过目。   周秋萍笑着送人走,后脚就接了李立军的电话,询问轮船具体什么时候能到位。   现在航运业真的特别火,从春天开始有苗头,开完大会一下子就火上了天。   火到什么程度?给个直接的数据,反应在运费上,内河运输,就长江上游运到下游,一吨纸的运费是120块钱。   这是1992年的120块呀。   但即便这样,大家也是抢着要船。因为现在整个国内航运趋势体现出来的特点就是缺船也缺人。   缺到啥份上?乃至于管理部门比方说海事也会派人去航运公司当船员。薪水怎么样?直接飙升10倍。在海事局月薪300,过去珠海开船一个月光工资就有3000块。   如果不是经历过这段历史的从业者,再过二三十年看这事儿,估计都要冷笑一声:吹牛没谱了,简直不合逻辑。   在这种背景下,租船的费用也就特别高。   一艘千吨货轮,月租15万是正常现象,而且你还得有门路,能租得到船。因为这时候国内造船技术还不行,内河比方说长江上跑的船几乎都是百吨级的。   有千吨大船,大家都会抢着要。跑一趟抵得上人家跑10趟啊,多赚多少运费了。   反正现在油价也便宜,在98年之前,这个数字基本上都维持在每升1.8元。   正因为这样,周秋萍完全不愁轮船出租。   千吨级别的船,她基本上都租给了内河运输。   万吨的巨轮,由于河道和桥梁限制,现在跑内河基本不现实,主要客户则是两家,一家位于厦门,算航运系统的三产公司。另外就是马来西亚的航运公司了。   后者已经拿到了黑海造船厂的商船,目前运作满意。也就乐得跟周秋萍继续合作,就等船造好了,漂洋过海过去。   而且按照大家的协议,这船并不是空船走,里面集装箱里装着的是摩托车。   俄-罗斯长期的寒冷气候决定了这玩意儿使用严重受限。但地处东南亚的马来西亚却没这个顾虑,人家一年四季开都拉风的很,所以很受欢迎。   眼下俄-罗斯的摩托车真便宜,故而即便加了进出口关税,运到马来西亚去卖,也很有竞争力。   周秋萍没资质在当地零售,索性打包卖给了当地的贸易公司,少赚点也少费点心。   至于飞机,她也赶上了好时候,恰逢各大航空公司都急着更新换代老旧飞机。   所以她的合作方式是出租加打包模式。航空公司淘汰的老旧运输机全部归她,抵扣一部分租飞机的费用。   至于全租,那么租金支付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融资租赁,一种是经营租赁。   这二者具体反映在租金上的差别就是前者最初的几年租金费用高,后面慢慢递减。后者金额固定,每个月都是28万美金。   鉴于眼下的航空公司都比较穷,所以大家选择的都是第2种模式。   具体的谈判工作,她就要交给租赁公司去做了。毕竟她一口气买了20条船,又买了4架大客机,一家家都由她自己谈,她这位董事长岂不是很悲伤?   况且除了飞机和轮船之外,还有大卡车呢。这回也要装上轮船,跟着一块儿回国。   看着第一艘大货轮起航的时候,周秋萍真的生出了种错觉,好像自己富可敌国了。   这就是实物的力量啊,大把的钞票放在手上没啥真切感。唯有大批大批的货物才能让人感觉踏实。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也被俄-罗斯人民感染了,都丧失了对钞票的信任感。   也难怪会如此,因为号称要缩紧银根的政府完全没扛住。都不等她离开莫斯科,印刷厂又开足马力开始印钞票了,像是在冲年底的KPI一样。   好不容易拿到工资老百姓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悲哀地发现卢布又跌了。   市场再度陷入抢购狂潮。货架上的东西少的可怜,他们也不知道到底从哪儿来的怪兽,吞掉了这个国家的财富。   正因如此,周秋萍去造船厂查看货轮建造进度的时候,她特别受工人的欢迎。因为她的慷慨不仅为工厂迎来了订单,而且还让他们免了一大笔损失。   最重要的是这位周老板背后还有贸易公司,她能够弄来大量的中国货,除了日用生活品之外,甚至还有可以存放半年以上时间的方便面。对于恐慌物价还会继续疯狂的大家而言,这真的是好东西。   周秋萍走的时候挺美的,一条船装满了摩托车和破铜烂铁,另一条船则等到完工后装走大批木材。   后者只能在这个季节。   因为西伯利亚大片森林都长在沼泽地区,天气暖和时地面解冻全是烂泥,不管是砍树的车还是运输的车都没办法干活。只有冬天,才方便大家作业。   她临走前,还把兰香等人从基辅叫到了莫斯科,讨论下一步在俄-罗斯开分厂的事。   拜她的高调所赐,原先她一直想参加拍卖却始终不顺利的加工厂居然主动送到了她的手上。   有厂主看到了新闻报道,恰好还吃过基辅的泡面小食堂,发现那里生意很好。   现在知道了背后老板是谁,对方又有意在俄-罗斯搞投资。他当然就主动找上门来,希望可以合作。   他们这边出土地出厂房出工人,中国人出资金出设备,大家一起加工搞食品厂,也生产方便面和炸鸡。   周秋萍现在不管工厂和泡面炸鸡店的具体经营,当然要把管的人给找过来。   兰香来的挺快的,但跟她一块过来的不是李工,而是那位乌-克兰厂长诺维科夫。   周秋萍有些惊讶,先表达了欢迎,然后又问兰香:“李工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当时电话她是直接打给兰香的,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兰香苦笑摇头:“是农场。今年情况很不好,入冬以后饲料奇缺。李厂长过去收货的时候,发现他们用面包喂猪。”   周秋萍和朱莉直接听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面包喂猪?”   兰香点头,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自己看到的,我都不敢相信。可他们也没有办法,真的饲料不够,猪都要被饿死了。他们全跑到城里排队去买面包,然后拖回去喂猪。”   一开始兰香等人也不晓得这事儿,还沾沾自喜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跑过来买方便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工厂的机器一天天转个不休。   后来听顾客议论说商店里的面包也开始紧缺了,她还惊讶,在此之前缺的都是副食品啊,大列巴和白面包还是有保障的。   后来两件事一对起来,大家才晓得有多荒唐。农民没有饲料喂猪,甚至不得不买面包。   李工没看到也就算了,看到了当然不能接受。他年轻时也上过干校,养过猪,喂过鸡,还种过地,他会做糖化饲料。   于是他就留在农场里,教大家如何用小麦秸秆玉米芯这些来补充饲料。   兰香叹气摇头:“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现在收钱都乱七八糟。政府让大家用糖纸(库邦币),但糖纸跌特别厉害,现在1000糖纸才能兑换一美元。说不定后面还要继续跌。大家都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用卢布呢,白浪费了印刷的钱。”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乌-克兰是在加拿大印库邦币,为了印钱,他们还得支付人家美元。可以说让本来就少的可怜的外汇愈发捉襟见肘。   周秋萍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的要求就是:“能把钱换成房子和土地就尽快换吧。”   她对库邦币没概念,估计贬值起来情况不会比卢布好。搞不好印钱的开支比钱本身的价值还大。   大概是先入为主,周秋萍知道了事情经过,总觉得老厂长诺维科夫的眼神更加忧郁了。   好在老人虽然悲伤,干活的精神还在。   作为曾经的同胞,他特别了解俄-罗斯人的工作习惯。有他实地考察工厂,对方偷偷搞什么鬼,都能叫他一眼发现。   而且他不仅拿下了厂房,还顺带着把人家后勤的商店一并要了过来,只要经过改造,就能做个泡面小食堂。   兰香也满世界跑,在莫斯科选择合适的地点开加盟店。现在主动找上门要求合作的单位也不少,她要一个个去踩点。   也许是被年轻人的斗志感染了,诺维科夫厂长忙了几天下来,精神居然好了不少。   周秋萍要告辞离开时,他还认真地跟她强调:“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实业救国,只要大家都努力工作,困难总会被克服。”   作为一个老布尔什维克,他已不再哀悼红旗的降落。他现在不想任何主义,他只想脚踏实地地做事。   也许做着做着,他的困惑就会消失,他就能为自己为自己的祖国找到真正的正确的道路,让人民真的能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   周秋萍看着头发灰白的老人。   旁边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安德烈正在打电话,他和人约定了交易地点,准备高价抛出自己低价收来的私有化证券,好发一笔财。   世界变得真快呀,不久之前的安德烈还在义愤填膺地强调,任何人都不能掠夺俄-罗斯人民的财产,任何人都要保护好国家分给他们的财产。   反倒是年近花甲的老布尔什维克还没放弃探寻的道路。   虽然知道历史的走向,但她还是给老人祝福:“中国有位圣人曾经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相信人民的智慧,大家终究都会选择最合适自己的道路。”   她没在莫斯科继续多待,太冷了,12月份的莫斯科简直能够冻死狗。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跑去南方,看看抵给自己的地。后面的时光,她就好好搞开发。   都要出门了,周秋萍又接到了自家老母亲的电话。她赶紧表态:“我马上坐飞机,我很快就回去。”   老太太的声音听着有点激动:“那你可得赶紧,别耽误时间。”   因为股票又涨了。   对,股价就是这么神奇。全国大会开了那么多天它没涨,等到大会开完了,连江南都入了冬,它突然间就涨了。   一开始高兴同志都没注意这事。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股市了。毕竟天天跌,跌得人闹心,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她之所以晓得股票涨了,是因为钟点工阿姨跺脚后悔,说自己白白损失了一笔钱。   钟点工在贸易公司做久了,所以周秋萍当初派股票认购证当利是的时候,也发给了她。   她运气很好,连着抽中了两回,很是少发了一笔。等到8月份第4次抽签完毕,股价大跌了,她就觉得认购证没啥用,也不想再去买抽中的股票。   吓人的勒,买了就跌,那不是亏了。   于是她在认购点门口看了一通,碰见有人想要中签凭证,就给了对方。   谁知道股市一涨,发行价还不到三块钱的股票,现在已经升到了快20块,白白叫她损失了一笔财富。   周秋萍一颗心砰砰直跳,全然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能接着在股市上发笔财。   她强行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追着阿妈问:“不是说那时候严厉打击黑市吗?”   当时她也想过趁机购买人家不想要的原始股,结果发现管理严格了,她就觉得没必要冒这风险。   看来那句老话,富贵险中求,当真没错。   高兴同志都忍不住要拍大腿了:“哎哟,你不晓得这些人都会钻空子。拿走票的没掏钱,就给了一包香烟作为答谢。这样也算不上黑市交易了。”   周秋萍也听得大为惊叹,果然能发财的人,脑袋瓜子都灵光的很,个个都是钻空子的高手。   她安慰阿妈:“好了好了,咱们股票已经不少了,不差那一点。”   她倒没想到大熊市这么快就过去了,她还以为起码坚持半年呢。   毕竟是这么有名的大事件啊。   可见还是市场经济的热潮够旺盛,激发了大家的投资热情。   她跟朱莉两人拖着行李箱下楼,在客厅里撞见了老熟人赵老板。   小陆看到她俩,就打招呼:“刚好,周老板,赵老板也要回国,我给你们派一辆车吧。”   周秋萍没意见:“好啊,好久没见赵老板,正好要请教一下发财经。”   赵老板连连摆手:“我有什么发财经啊?在你周老板面前那叫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小陆乐呵呵道:“您也别妄自菲薄,您还不是高手啊?把人用到极致,说的就是您这种。”   他这发财真是发出花样来了。   夏天那会儿,他想办法运作一帮人出国之前,还把人弄去了股票认购点,就在那里守株待兔,一旦有人流露出不想买中签股票的意思,就叫人用一包香烟把中签单给换过来。   100多号人啊,每人收个上百份的中签单,那就是1万多份。现在碰上股市红火,不就发财了嘛。   况且他到底靠这招收了多少中签单,除了他自己,估计也没人知道。   赵老板笑呵呵的:“小钱小钱,一点点零花钱而已。”   比起他挣了大钱,这笔买卖真不算什么。   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只是为了在山海公司面前刷存在感,让他们意识到,他是个脑袋瓜子很灵光,很会应用政策的人,值得合作。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夸奖:“你可真厉害,你这还小财呢,加上你在深圳弄的认购证,你绝对是财神爷。”   说到了深圳,小陆也好奇了一句:“8月10号那个事情出结果了吗?”   周秋萍还真不知道,是赵老板给出的答案:“处理了,就这个月处理的。内部截留10万张抽签表,涉及4000多个人。”   “怎么可能?”朱莉脱口而出,“才10万张?”   打死她都不相信,当时发行了500万张,如果只有10万张被截留的话,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吗?   老百姓真的很能忍的,除非实在是忍无可忍。   赵老板似笑非笑:“反正是这么公布的,说着就听着呗。”   周秋萍倒是感觉还好。大概是因为期待值不是很高,所以能处理,她就觉得不错了。   她主动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中签单不能是白板了呀,它已经跟身份证绑在一起了。赵老板,那你怎么买股票的呢?”   赵老板笑出声,略带着点小得意:“因为他们着急捞钱呗。上市公司关心你股东到底姓张还是姓王?才不管呢,只要有人掏钱买股票就好。他们自己跟承销商说的,认购证只要中签的都可以买股票,不用管到底是谁的名字。”   哎哟,这位大哥真是门儿清。   周秋萍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在股市里继续打滚了。   因为处处不规范,哪哪儿都能找到漏洞,实在太危险。   她这关于股票的重生红利,差不多也该吃到头了。   把这笔钱盘出来,她大有可为呀。   作者有话说:   文章提到的轮船租金和运费,阿金询问过同事。同事当时就是从海事局被借去航运公司跑船的。据他所说,92年93年船少船员少,运费贵,租金也高。到97年之后,因为金融危机的影响,费用才降下来。   另外关于喂猪吃面包的事,参考了当时的新闻报道,具体我就不说了,免得赫拉被锁。   明天很可能没有加更,因为我要加班。虽然我也不知道加班做的工作有什么意义,但社畜得听领导的指示干活。 第502章 都惦记她的钱   周秋萍抵达海城的时候, 正好赶上圣诞节。   大街小巷热闹纷呈,早有商家摆出了圣诞老人。   她突然间想到一年前这个时候,她人在莫斯科红场, 和大家一起, 看着降落的红旗默默流泪。   今时今日,她听到的都是欢歌笑语。   周秋萍加快脚步往家去, 没进小区门, 就叫热闹的声响撞了下腰。   嘿!这是到了大型游园会的现场吧?大冬天的晚上,寒风呼呼地吹,一点儿也不影响小区里的热闹。   花园和楼房的空地间站着一队人,有人演奏乐器,有人在唱歌。她也没听明白到底是哪国语言。   从今年上半年开始,小区里的住户就增多了, 来自各国的人都有。这也从侧面反映了经济的兴盛。   周秋萍只佩服他们真是精力旺盛, 几乎每一晚他们都能搞出活动来。   这一回是什么呀?化妆舞会吗?每个人头上都戴着帽子, 有狗头也有猫头。   她还没琢磨明白,就有小猫跑到了她面前, 嗲声嗲气道:“你能为我们做点事情吗?”   周秋萍看到自家的小猫咪, 乐不可支:“你告诉我, 我能为你做什么呀?”   星星很有演员的精神,一本正经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你可以逛一逛我们的帐篷,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你买东西的钱会捐给我们。我们会有一座新房子。”   周秋萍这会儿才注意到小区里面搭了很多帐篷,有的开了门, 可以瞧见里面的摊位, 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看样子是个义卖会呀。   余成一直陪着孩子呢, 这会儿也认出了人, 跟她解释:“他们准备自己建一个流浪宠物收容所。”   海城养猫养狗的人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流浪猫狗越来越多。但现在城市管理者还顾不上这个问题。人都管不过来,何况猫狗。   所以小区里的外国人自己组织义卖,好筹钱收留流浪猫狗,给它们做绝育手术。   他们家三位小学生就成了义务宣传员。   他说女友:“不是说明天早上飞机才到吗?不然我们去接你了。”   周秋萍笑道:“我就是怕你们大晚上的等。飞机三天两头晚点,谁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   她摸摸三个小东西的猫脑袋狗脑袋,相当豪气:“走走走,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邻居们拿出来卖的,有自制的手工艺品,也有做的特色美食。   周秋萍领着孩子从头逛到尾,中途还和人谈了一单贸易生意。   谁说外国人休息时就不做买卖的?咋可能啊,在布达佩斯,夏天欧洲人过去度假时,是谈生意最热闹的时候。   不仅是她,其他邻居也一边聊天,一边敲定合作的事儿。   就连她家老太太高兴同志都竖着耳朵听人家讨论去国外买卫星的事儿。就是这个月,我们国家通信广播卫星公司为美国买了在轨卫星,听说可以提供1万多条卫星通信电路,能传输10多套电视节目呢。   大家都在讨论,把这个生意做起来的话,绝对划算。   高兴同志也有些心动,撺掇女儿:“你要不要找找这方面的门路啊?”   周秋萍直接摇头:“阿妈,你就别想了,这种垄断性的生意,绝对没有普通商人的事。京城一堆人盯着呢,个个都有自己的三产公司,轮也轮不到小老百姓。”   高兴同志还是不想放弃:“那香港台湾总有电视吧?他们就不想放?做做这方面的买卖嘛。”   周秋萍乐了:“那你就更加别想了,他们才多点大的地方多少人口?他们想扩大影响范围的话,也就是往大陆发展。你想,国家会让大陆直接看他们的节目吗?”   朱莉都要直接摇头。   开玩笑哦,苏联的例子摆在眼前。如果不是全面放开,放弃了新闻审查制度,也许它没这么快over。   毕竟人对未知的事情都抱有幻想,戴着滤镜。再接受经过筛选的信息,那么就充满幻想了。   毕竟如果没有这些幻想的话,又让人如何对抗现实的痛苦呢?   高兴同志替女儿犯愁:“你不搞卫星的话,你钱用来干嘛呢?我算了,股票能卖不少钱呢。”   周秋萍哭笑不得,老太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豪横?卢布贬值厉害,必须得赶紧花出去也就算了。人民币还是比较□□的,没必要这么急吼吼吧。   不过她还是开口安慰阿妈:“你就放心吧,我那点钱,早就被惦记上了。”   谁惦记的?干啥啊?   还有谁呢,老卢同志呗。   先前说的好好的,部队把空着的房子和地划出来,转给她作为补偿。   结果她都要出门坐飞机了,卢振军的电话打了过来,说这种划拨不能是无偿的,否则账面没办法看,也不好对上面交代。   为啥呢?咳咳,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真摆到明面上,大家不好交代。   毕竟要往大里讲的话,这涉及到了复杂的国际局势。外交无小事,懂不懂?   周秋萍的反应就是个大写的“呸!”   真不要脸,前脚知道她有钱了,后脚就要改补偿协议。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高兴同志都无话可说,唯有摇头叹气,啥叫人穷志短啊?这就是典型。   余成倒是安慰她:“那正好可以多拿些地。”   以市价1/3的价格拿下这些房屋土地,勉强也说得过去。   这时代的地价真不贵,除了少部分炒楼花的地区,诸如海南北海之外,其他的地方包括浦东,地价都上不去。一直要到千禧年之后,房地产才真正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   周秋萍本来想着在俄罗斯大展拳脚,靠着私有化证券拿下油田天然气这种大boss级别的产业。   现在想想看,果然是她想太多。还说人家企业家往政治家的方向靠呢,她这样的不是做的更过吗,谁需要她自以为是呢?   不如好好自己发财。   她点点头,张罗着:“行,等股票处理的差不多了,估计也要放假了。看看他们三个艺术团给不给假。有时间的话,就带他们三个好好跑跑,看能挑中哪些地。”   对,就是这么的豪横。列了一条长单子给她呢,她相中了谁画个勾,那就是她的了,直接办手续就行。   想想那场面,就感觉好爽啊。估计以后几十年都能拿出来吹牛,谁都赶不上她的高光时刻。   一听说要出门到处溜达,三个小朋友都激动了,包括卢小明都追着问:“阿姨,我们都去哪儿?”   周秋萍笑道:“天涯海角,哪里都有。”   他们搬了人家三座武器库,那扒拉着分配掉的东西太多了。   你说咋运回来的?直接在箱子上盖了废金属的标签就能出口。   不仅他们一家是这样,其他人也如此。这已经成了大家默认的潜规则,谁也不会跳出来找事儿。   东西一多,分配的地方不就广了吗?只要拿到东西的地方,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所以,列出的单子范围就广了呗。   这么算的话,这一波卢布换的真的不亏,也算是间接的薅到了羊毛了。   星星听不懂天南海北有多大的概念,就追着妈妈要礼物,妈妈出国了呢,应该带礼物的。   周秋萍只好把喋喋不休的小猫咪拎回家,然后开箱子,拿出了特地买的大列巴。   这玩意儿到今天为止她都不爱,因为她小时候吃够了粗粮,实在不喜欢干燥粗糙喇嗓子的面包碴。   但高兴同志拥有母亲的智慧啊,充满了生活的创意。   她蒸馒头的时候把大列巴切片放上去一块蒸,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面包居然变的有弹性也有韧性,反正小家伙很喜欢咬,感觉口感非常独特。   朱莉是头回尝试,咬了一口,也觉得很不错,还脱口而出:“如果这么做的话,猪吃了会不会吸收更好?”   老太太也在吃面包片呢,闻言默默。   彭阳今晚一块过来玩了,严肃地教育朱莉:“这也还行吧,不算猪食。”   周秋萍赶紧解释:“不是,现在基辅那边缺饲料,猪都要饿死了,农民只好去城里买面包喂猪。”   彭阳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用米糠,不,用小麦用玉米喂也比用面包喂好啊。”   朱莉摇头:“他们没有,他们的粮食都被收走了。他们只有等着分口粮。你去到城里买面包,是他们唯一能够买到的东西。”   彭阳积极开动脑袋瓜子,眼睛一亮:“小球藻,可以搞小球藻,那个可以当饲料的。当年靠它救活了很多人了。”   高兴同志立刻摆手:“算了吧,那玩意儿,猪都吃不下。”   为啥呢?特别难吃。   60年代那会儿,因为缺粮,全国都在推广搞小球藻养殖。他们大队也搞了一堆。   老太太吃过,又腥又骚。腥味是水藻自己的味道。骚味则是因为人的小便。小球藻要在尿里面才长得好。   “那会儿人浮肿的厉害,说能够治浮肿病。可吃了还是没用,该肿的照样肿,就是心里舒坦点,好歹塞东西到肚子里头去了。”   彭阳大失所望:“那就是它没用了,白折腾了?”   他本来还想着建议农场养殖小球藻,作为补充饲料呢,能节约好多粮食。   老太太想了半天,才给出自己的看法:“也不算完全没用吧,起码知道国家在想办法呢,不是让我们扛肚皮等死。”   得,还是精神胜利法。   不过周秋萍决定先打个电话问问农场的王教授,人家原先是搞猪饲料的,虽然后来被迫改行养鸡了,但好歹也是专家,肯定掌握的知识更多。   说不定能够另辟蹊径,帮忙解决眼前的危机呢。   不管是从人-道主义角度考虑,还是为了自己在乌克兰的产业着想,她都希望农场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   王教授接了电话,听她打听小球藻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球藻的营养价值的确高,而且养殖需要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有阳光,有干净的条件,就能做起来。我也准备在农场尝试,可以消耗禽畜粪便,产品还能充当饲料。但他有个问题就是它有三层坚硬的细胞壁,如果不把细胞壁打破的话,那么不管是作为食物还是饲料吃进肚子,能被吸收利用的营养非常有限。这也是为什么它富含蛋白质,但是用来治疗浮肿病的效果却不怎么好的原因。”   得,问题来了。   因为地理环境原因,乌克兰冬天日照时间短,不知道能否满足小球藻的生产条件。   而且破壁机这玩意儿现在有吗?没有的话,细胞壁打不破,那么生产出来的小球藻营养意义也很低吧。   王教授倒表示可以试试,反正它的培养成本很低。能派上用场最好,派不上用场也没多大损失。   他自己这边在联系工厂呢,那能不能制造机器把细胞壁打破,然后大规模做饲料。   高兴同志一直在边上听着,闻声就撺掇:“那让他们试试呗,总比扛皮来的强。”   经历过饥荒年代的人,对饿肚子太有感触了,这辈子最害怕的事就是饿。   她虽然没看过乌克兰农场的情况,可她将心比心,觉得农民手上有几个钱都不容易。既然都去买面包喂猪了,那肯定是粮食被吃光了,人都要饿死了。   农民不到迫不得已,基本不愿意花钱。   周秋萍摇头:“不是的,他们是国营农场和集体农场,发工资的。就是他们现在钱不值钱倒是真的。”   高兴同志突然间冒出一句:“他们农民还发工资啊?”   太不可思议了。   周秋萍点头:“是啊,已经发了不少年了。”   老太太感觉匪夷所思:“那这么说他们工人有工资,农民也有工资,咋还不满意呢,咋还要下红旗呢?”   要换成她当老农民的时候,每个月都有工资发到手上,她笑得不要不要的了,还有啥不满意的呀?   说实在的,当初要不是活不下去,她都不可能跟着女儿出来做生意。   拿工资多轻松啊,到时间就有钱,一点不犯愁。   难道真的是苏联老百姓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山望着一山高,所以不稳定了?   像他们这样,啥都没有,饿不死就行,反而才不敢多想?   这种涉及到政治的哲学问题,实在不是老太太能考虑的,周秋萍也不打算思考。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打国际长途去基辅的农场,辗转了一圈才找到李工,说了小球藻的事儿。   能不能做起来?有没有效果?她都不知道,只能说提供一个想法。   愿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去实践,看他们自己。   李工叹了口气:“我试试吧,总不能看着都饿死了。”   至于破壁机,搞明白原理之后他们就能自己做。不管什么办法,多笨的办法都比蹲在原地等死强。   彭阳跃跃欲试,积极要求跟进此事:“要是有效果的话千万跟我说一声,我听说小球藻特别的营养,效果真的特别好。”   周秋萍呵呵,伸出手来:“你甭管小球藻了,你动画片脚本写的咋样了?我这趟回来就是跟电影制片厂签约的,赶紧让人家帮忙做起来。”   彭阳立刻微微抬起了下巴,掩饰不住的得意:“差不多了,可以拍了。”   现在不管是拍电视剧还是拍动画片,都可以边拍边放。像大名鼎鼎的《渴望》之类的片子,都是这么制作的。拍一部分就放出来回本,否则后面制作经费谁都扛不住。   星星积极地替叔叔吹牛:“好看呢,特别好看。”   周秋萍捏她的小胖脸:“哎哟,我的姑娘哎,你认识几个字啊?你期末考试打算考几分啊?你还看得懂剧本?”   高兴同志不高兴了,立刻从女儿手上抢救孙女,还怼不着调的妈:“你还瞧不起人啊?我们不会看,我们不会听啊。”   卢小明也点头表示肯定:“故事很精彩,叔叔的创作很好。”   彭阳真是个很有调调的创作者,他没有闭门造车,也不走孤芳自赏路线。他每创作一集脚本,都会找小朋友过目,询问他们的意见,然后做出相应的调整。   动画片嘛,给小孩子看的。小孩子要是觉得没意思,那就是做的再好都没用。   叫做没找准市场定位。   周秋萍听他一套又一套的名词,乐不可支:“可以可以。”   她还给他画大饼:“要是这个动画片拍的好,后面咱们自己搞个动画公司也没问题。”   她觉着吧,技术固然重要,但任何片子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好故事才是关键。   彭阳嘿嘿笑:“老板,你该不会从美影厂挖人吧?那到时候他们厂长肯定想捶死你。”   周秋萍摊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我不挖墙脚,只要他们厂的情况不好,要走的人还是会走的。”   生活毕竟不是只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锅碗瓢盆酱醋茶。   要花钱的。   正好她现在不缺钱,她从部队手上换到了地和房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缺钱的。   所以她能够放心大胆的霍霍呀,不管是制作水墨动画片,还是往电脑公司砸钱,看他们到底能把芯片做成啥样;她都敢放心大胆地搞。   这就是钱给人带来的底气。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就往股票交易市场跑了。   虽然股市现在涨的势头很旺,大家也普遍预测春节之前都不会跌下来,但她还是不能等,宁可现在出手。   毕竟她手上的原始股多,不趁着上涨势头好的时候卖,等到了巅峰期再出手的话,那就直接把股市给砸下来了。   一而再再而三干这事,她走在大街上都容易被人暗-杀,直接一枪崩了。现在枪-支可没严格管制呢,生命太没保障了。   饶是她出手早,但因为股票持有量多,她还是卖了近20天,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原始股处理的差不多了。   这当中的股票,有的名字她听说过,有的根本就闻所未闻。可不管哪一种,她都搞不清楚人家此后的走势,还不如直接清空拉倒。   毕竟除了神奇的茅台,谁能知道一只股票到底会不会往上涨呢?   就在周秋萍出发准备出去,趁着年前扫货的时候,广告公司突然间传来消息:“老板,情况不好了,银行突然间不放贷款。”   覃经理急得够呛:“我这准备给工人发工资呢,结果说好贷款放不下来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找钱去?”   周秋萍奇了怪了,咋她刚手上有点活钱,咋一个个都在惦记呢。   作者有话说:   那个60年代在尿液里面养小球藻,是因为小球藻生长需要氮肥。可当时我们国家化肥非常少,所以劳动人民就就地取材了。 第503章 我还就不低这个头   航母主题乐园是贷款修建的。   它赶上了好时候, 刚好国家放松贷款政策。银行手上攒了不少钱,就指望着有好项目投进去,收更多的利息, 挣更多的钱。   所以银行的人上航母看过情况之后, 就痛快地开始发贷款。按照双方协议,按照工程进度, 这贷款总共分三批。   第一批5, 000万用来修整航母本体,待到完工正式对游客开放之后,银行在发放第二批贷款。   因为亲眼见了航母的确受欢迎,生意可以说好到爆。从国庆节开张到现在,没有一天不是外面排着长队的。   这可是1992年,交通极度不发达, 全国大部分地区连条柏油马路都没得1992年。   全国各地的人都跑过来, 就为了看一眼航母, 俨然他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呀。   银行当然有自己的判断,发现押到宝了, 第2批款子自然就下的特别快。   覃经理按照老板的吩咐, 拿这笔钱和第1批贷款剩下的钱先付了征地款和生活补偿款。   因为海军基地虽然是部队直接划给东方集团的, 地方政府也拨了地。但后者是征收的,集团肯定要给钱,不然被征地的人家怎么过日子?   好在虽然眼下海城炒地皮炒到飞起, 已经是大写的疯狂。但浦东的地并不贵,尤其是海军基地挨着的这一片, 属于郊区的农村, 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开发呢, 加上地方政府有意扶持, 所以可以说她是以白菜价拿下的地。   地到了手上之后,她也没捂着,而是立刻投入开发。   几乎每一个到航母上来参观的游客,几乎都会长久的站在航母乐园的大规划板面前,那上面不仅有规划,还标注了预计到底什么时候完工,什么时候对外开放。   好多游客都表示,到时候肯定还要回来再看,好好玩一玩这些景点。   一切都紧锣密鼓地运作时,突然间出问题了,银行本来这个礼拜要放的一笔款子叫卡住了,怎么也放不下来。   覃经理急得嘴巴起了泡,说话时都疼得够呛:“说是因为我们的贷款太多,上级监管部门正在审核,所以这笔款子先放着。”   老天爷啊,这怎么能放?   为了加快建设,他们几处工地同步开工的,好几千号工人等着钱回家过年呢。   当年她还在广播电台的时候,就听说过打工的农民讨不到工钱,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走投无路下拦路抢劫,总共就抢了十几块钱,还是蹲了大牢。   这种悲剧,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发生。   周秋萍皱眉毛:“银行到底有没有给准话?这款子他们到底发还是不发?”   如果说负债率高的话,航母主题乐园真不算高的。   今年的贷款政策本身就向松,比主题乐园负债率高的比比皆是。   覃经理停顿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开口:“我听说有人打了招呼,要卡一卡我们这个项目,说我们太狂。”   可她思前想后,自认为整个过程中已经小心再小心了,几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照顾到了,不至于有人看不顺眼使绊子呀。   电话里实在说不清楚,周秋萍表态:“我马上过来。工人的工资不要拖,我现在就把钱转过去。”   虽然理论角度上来讲,股票属于她私人投资,不应该跟集团的账混为一谈。但现在也管不了许多,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再说。   她打过工,知道讨不到工钱有多绝望。她心理素质太差,做不到那种公司,连工资都发不出去了,但欠债的不是她本人的事。   覃经理这才松口气,到底还是说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有点没影子,但我也怀疑不晓得得罪了哪路神仙。老板,要不你找人打声招呼吧。”   有的时候,你百宝耍尽忙得鸡飞狗跳,也抵不过人家的一句话。   周秋萍有数,但她扒拉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如果说抢地的话,那不存在。浦东地区还有大片的荒地等着开发呢。像汤臣集团拿下的陆家嘴地块,要比她这片地好多了。   只是那时候她把所有钱都放在了准备购买航母上,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人家拍下地,她也就看看,没任何反应。   最多自己在床上打几个滚,扼腕叹息,错失了不知道多少亿。   现在就她拿的这个小破地方,至于让大佬直接对银行施压吗?   要知道她这个项目已经在市政府挂过钩了,领导都很重视啊,银行也一直很看好。   覃经理想来想去:“那能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就只能去银行问了。   老板和下属在银行碰了头,直接杀去了行长的办公室。   结果行长一推三二五,表示他不直接管理业务:“这个问一问业务部的总经理吧,他们才清楚情况。”   结果业务部的总经理目瞪口呆:“我就是直接执行行长的命令啊。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呢?明明大家合作的很好。”   命令下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和行长据理力争过,再三强调这个机会很难得。现在银行多的去,好项目却没多少。   那些拿了地号称要盖楼的,到今天为止都没挖第一锹土。也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能卖楼还债。   哪里比得上航母主题乐园,从开始到现在风风火火一分钟不歇,就等着景点赶紧开放好多挣钱。   后者才是办事的态度。   可惜领导却变成了聋的传人,就跟听不见一样,只强调一句:“再放放。”   然后款子就发不下去了。   周秋萍赶紧往回跑,可行长早就逃之夭夭,她哪里还堵得到人。   周老板被气笑了。   这摆明了有问题呀,有话说话,打什么太极拳呢?   业务部的总经理表示爱莫能助:“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你自己想办法去表示表示吧。”   中国的语言可真是博大精深,一个表示就可以衍生出无数种含义,搞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才叫表示。   但人家话只能点到这里,否则就是教唆犯罪。   毕竟这时代的银行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有个信贷员收了人家客户一件皮衣,不到1000块钱,被银行发现了就立刻报案处理。后来公安机关认为不到金额,把案子退回来了,银行就直接开了这个信贷员。   如果总经理再往深里说,不是在坑领导嚒。   周秋萍却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毕竟好像行长在躲着她,不像是想捞好处的样子。   她二话不说,决定釜底抽薪,直接上人家门堵着。   她和覃经理一直等到晚上9:00,愣是把行长堵到了家门口。   行长都傻眼了,完全没想到这些女同志居然会这么执着。尤其是这位周老板,很有钱的,非得杠这点贷款吗?   周秋萍开门见山:“行长,您看这大晚上的,我也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您不如直接告诉我,我到底得罪了哪位神仙,我好去拜山门啊。”   行长当然不承认,反正就推的一干二净。他不知道他不清楚。   周秋萍不得不点破:“上面的神仙出这招,不外乎想让我求上门。我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碰乱撞,怎么也不找过去,领导也不高兴是吧?所以呢,咱们不能做让领导不痛快的事儿,您就给个痛快的说法吧。”   行长特别谨慎,半晌才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一家?”   他在桌上的报纸上找了个字,点了点,含含混混道,“上级领导说要加强对基建方面贷款的审核,我们也很为难的。”   周秋萍眼睛盯着这个姓,在脑袋里头扒了半天,才猛然想起个名字。   妈的,1亿卢布还堵不上他的嘴,那怎么胃口就这么大呢?也不怕活活撑死!   行长多么人精啊,一瞧见她微微变色,就估摸着她心里有数了,趁机叫苦:“你们神仙打架,我们小鬼遭殃。这个事情,周老板,我还希望您快点解决呢。贷款都准备好,就等着给你拨下来。”   周秋萍跟他道谢:“谢谢您的关心和帮助,我们想办法吧。”   再多的话没必要抱怨了,人家堂堂一个行长凭什么浪费时间听她诉苦。   周秋萍站起身告辞:“不好意思,打扰了,行长,您休息,我们走了。千万别送。”   待到出了银行家属楼,覃经理才满头雾水地问:“这是哪一家?我们得罪过他们吗?”   没得罪过,就是没跪着巴巴地送上钱求对方花而已。   狂妄的人凭借身份,啥事儿都做得出来。   覃经理看老板不吭声,也就没继续问下去。她的确很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但老板没发话,就代表老板现在自己都没想好。她再跟在后面不停地追问,不是成心找老板的不痛快吗?   好在马上也要过年了,按照惯例,正月十五之前工地都不会开工,还有时间可以缓一缓。   但银行也要过年啊,如果不早点把事情解决,后面再拖一拖,资金还是会出问题。   周秋萍一路都沉默。   她眼前摆着好几条路。   第一条就是把从股市套出来的钱砸到主题乐园的项目里去。   但如此一来,她手上的资金就紧张了,她没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那么多地和房舍。   理论角度上来说,后者可以缓一缓。反正部队领导已经答应了。   可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有的时候领导的一句话比法律法规都管用,但只要这个领导离任,之前的承诺又都可以不作数。   这就是领导和公家之间的关系,很玄妙,不可说也。   她不想冒险,她已经错失一个陆家嘴了,她怎么还会放弃靠土地发财的好机会。   所以这些地她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手上。   第二条就是她去求那位庞老板,想办法给他搞钱,继续砸那个油田。   这事她能做到吗?能,还真能。   最早她以美元为抵押,从俄罗斯的国有银行贷了款。因为现在卢布和美元兑换率已经跌破了1:400,所以他只需要拿出一部分美元就能还掉这笔欠款,剩下的钱自然就能拿出来去当火山孝子,捧那位庞老板的臭脚。   说不定到时候后者大发慈悲,手一挥,银行卡着的贷款就能顺利到她的账上。   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说不定还能抱上一条更粗的大腿。   但她不愿意。   周秋萍一点点都不愿意。   艹他妈祖宗十八代,她这么辛苦地挣钱,不就是因为不愿意在人面前跪着过日子吗?   用这种低劣手段来威胁她,她嫌恶心。   等到和覃经理分开,她和朱莉上车时,秘书才小小声地问:“要不要联系卢总,跟他说说看?”   周秋萍本能地拒绝:“不用。”   她不能一有事就找人帮忙。况且卢正军到今天都忍着庞老板,可见对方足以让他忌惮。   她的事情,何苦让别人为难。   车子开回了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小朋友们早睡着了。   余成还在客厅等着她们,问了句:“怎么这么晚?”   周秋萍喝了口水才回答:“行长不在银行,去他家等人了,耽误了点时间。”   她如此轻描淡写,余成也没多想,只和她说公司的放假安排:“过完小年就放假。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也好回去陪陪家里人。”   周秋萍没意见:“可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她在心中盘算,这几天集团各个公司都在算盈利算分红。把这部分钱拿出来,短期内还是可以把主题乐园眼前的困局给撑过去的。   至于其他部分,她拿到了那些土地和物业,就能够在当地贷款,继续搞基建。   不管是卡拉OK房还是饭店又或者是农场,总归能够一家家的开下去。   她就不相信庞老板能手眼通天到这份上。全国的银行都要唯他马首是瞻。   他未免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   周秋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里虽然还堵得慌,但好歹能够躺在床上睡觉。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为没有王屠夫,她就非得吃带毛猪吗?   睡觉,闭上眼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二天早上,周秋萍没继续跑银行。没啥意义,这种事情又不是银行自己决定的。要求底下的小兵硬扛领导,实在太为难人了。   她直接把车开去了正在建设中的航母主题乐园。   虽然大冬天,马上也快过年了,但主题乐园热闹纷呈。因为大中小学放假了呀,好多是合家欢模式,都跑过来见识航母了。   好在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都不过春节,用自己的新年,所以时间还能岔开,刚好迎接了这波热潮。   航母岸边的大片空地现在已经变成了工地。因为今天工地正式发工资,所以工地比不上航母热闹。   周秋萍站在工地边上,瞧着航母上人来人往,缓缓吐出一口气。   腊月的阳光真灿烂,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好像每个人都是大金坨坨,自带光芒。   航母上挂着的大招牌写的是:东方航母主题乐园。   没错,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已经正式改名了。海城市政府为它做了备案,他的性质变成了旅游船,它的名字就叫东方号。   这个标题还是海晨现任一把手帮忙写的呢,待到整个航母主题乐园完工,还要重新挂大牌匾。   覃经理陪着老板视察工地,忧心忡忡道:“今年建材涨得特别快。在码头上,一条船过来了,老板们就往船里丢钱,都等不及人上岸,生怕货被人抢走。”   周秋萍安慰她:“没事,我从俄罗斯运了水泥过来,等船到港就能到位。”   水泥听上去五大三粗的,特别占分量,好像很不划算。但实际上,随着基建项目回暖,水泥价格也节节攀升。目前海城市场上已经突破了每吨300元。   而苏联解体前,是世界上第二大水泥生产国,并且由于解体前后经济困难,根本无力继续基建项目,所以他们真不缺水泥。   她被拉进武器库之前,满世界的买东西。就有水泥厂找上门,愿意拿货抵卢布,好赶紧给工人发工资。   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买啥好了,考虑到自己还在盖房子,就要了水泥,跟钢材一块儿往国内运。   这么看倒有些歪打正着的意思。   覃经理却还是忧愁:“还有砂石砖块,大家都抢呢。”   她的潜台词很简单,老板你得想想办法。不然过完年,工地重新开工,建材会更加紧张。   找钱,必须得把钱弄出来,把货备到手上。   有一家三口从他们身旁走过,小孩十分失望:“什么时候乐园才能盖好啊?什么时候才有童话小屋?”   他爹妈很无语:“你以为是在搭积木吗?盖房子要很长时间的。”   等到他们走远了些,周秋萍也喃喃自语道:“太慢了,应该快一点的。”   覃经理不得不提醒她:“已经很快了,他们一分钟都没歇。”   周秋萍摇摇头,自言自语一般:“不对,方法不对,我们应该想办法让它立刻起来。要有更多的房子。”   覃经理好无语啊,老板这话等于没说。盖房子难道不需要时间吗?又不能真的像搭积木一样。   她陪着老板看了一天的工地,又给每个领工资的工人发利是,盯着他们办存折,然后每人两条新毛巾、两包海城特产点心外加梨膏糖当年货。   其他东西不方便携带,也就不给他们增加旅途的负担了。   毕竟建筑工来自五湖四海,在路上颠簸的时间都比回家陪伴家人的时间长。   等到天擦黑,老板上车要回家,也没告诉覃经理:工地后面要怎么办?   总领一揽子的大管家头很大,唯有安慰自己,过完年再说。   周秋萍回到家时,三位小同学正在客厅里大闹天宫。   他们玩的可野了,不仅搭积木,还拿纸盒子做房子。星星蹲在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奶声奶气地强调:“这是我的家。”   结果她蹲的时间长了,脚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房子也就被她压垮了。   高兴同志快笑死了:“你当是砖头还是铁啊?纸盒子撑不住的。”   小东西开始嗲兮兮:“那我要钢铁做的房子,变形金刚!”   周秋萍随口冒出一句:“还钢铁做的房子,你要住集装箱啊?”   话一说出口,她猛然回过神来。   对了,她知道要怎么节约建筑成本,用最的时间把房子盖起来了,就是用集装箱盖房子。   作者有话说: 第504章 送上门的集装箱(捉虫)   1992年, 不,现在应该是1993年的元月了,周秋萍还没在这个重生的世界看到过集装箱改造的房子。   但在上辈子, 集装箱房屋建筑已经相当成熟, 有厂商直接对外售卖,可以使用50年。   她不需要50年这么漫长的时间, 按照这座城市更新的程度, 一座建筑能够存在50年,那绝对是长寿了。   她看中的是集装箱建筑的迅速,眼看她起高楼。而且集装箱的外墙非常适合装饰,涂上颜色鲜艳的油漆,便相当有童话氛围。   她唯一在意的是现在废旧集装箱有多少?它们的价格现在多高?跟普通建材比起来,到底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可惜现在电脑不联网, 否则她肯定上网搜索。   她在脑海里搜寻一圈, 直接打电话给航运公司, 询问港口有没有废弃的老旧集装箱。   结果接电话的人满脸懵,在办公室问了一圈, 都表示不知道。   周秋萍无语, 只好又把电话打给到香港, 在信息公司放假回来过年之前,愣是给人家又派了个任务:去,调查一下, 哪儿有大量的废旧集装箱?要价几何,运到海城的费用又是多少?   李立军莫名其妙:“老板, 你要翻新集装箱吗?这个不要做, 太危险了, 容易出事。虽然现在国内对集装箱的需求很多, 但还是算了吧。”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上哪儿翻新去?我哪儿来的工厂?对了,你帮我再查查看,到底哪家设计师会用集装箱盖房子?我要请人帮忙做设计做规划。”   她已经想好了一堆理由来说服李立军,为什么集装箱能盖房子?   没想到李立军却语气轻松:“你想给建筑工做活动板房吗?那个简单的很。港口有好多这种房子,加个门窗,铺个地板就能用了。”   周秋萍目瞪口呆:“港口有这种房子?我怎么没见过呀?”   这可真是个傻问题。   她总共也没去过几趟港口啊,去接船时,人家也不会特地带她去看废旧的集装箱。   实话实说,这玩意儿太多了。因为使用年限的限制,这几年需要更新的集装箱不少。   它们的去处也不外乎那几种:旧金属回收以及旧地改造使用。   李立军兴致勃勃:“还有人用它做桥呢,我有朋友在荷兰做访问学者,就看过两个集装箱做出来的桥,很省事。”   周秋萍不敢挑战这种高难度,她只要求:“我要它做房子,固定的,可以使用起码七八年。不能太简陋,因为我要用它做生意,商业一条街,明白吗?街上的建筑物,起码是绝大部分建筑物,我都需要它用集装箱来做。”   星星在旁边听电话,激动得不行,一个劲地叨叨:“妈妈,可不可以做变形金刚?”   当妈的人表示不敢,给她10个胆也不敢去侵犯别人的版权。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李总,麻烦你了,年前给我回话。”   这时候已经超出了李立军目前的知识范畴,他只能表态:“我立刻去找人问。对了,集装箱的话,你的船不是要从俄罗斯过来吗?直接把苏联留下来的集装箱运过来好。我估计他们现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集装箱的紧俏与否,直接反映了运输业的兴衰情况。而后者,正是经济指数的晴雨表。   但周秋萍有不同的看法。这说不准,俄罗斯也在往外面卖东西呢。那么多机器设备,那么多武器,不用集装箱运走的话,该怎么拖走?   况且她的船已经定下货物了,倒是可以商量把随船而来装货的集装箱一并留下。   “你再打听看,最好香港或者马来西亚港口就有大量的集装箱,就近原则,运过来能省运费。”   她很快就是位大地主,手上有这么多地可以发挥。旧集装箱绝对可以派上用场。   周秋萍鸡贼的很,如果她把这些集装箱改造成建筑物,占据了空地。那么一方面她可以把这些地快速利用起来,另一方面谁也没资格说她故意低价拿地囤积,然后等着转手卖钱吧。   她挂了电话,只觉得神清气爽,还伸手捏了三个娃的小脸蛋,夸奖他们:“你们可真是小福星,能耐的很。”   卢小明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阿姨,你要用箱子做房子吗?”   周秋萍点头,兴致勃勃:“到时候我们可以用集装箱打造出一个王国。”   星星又跑去拿自己的积木,开始扒拉给妈妈看,不停地叨叨:“要建造这样的王国。”   她到底才5岁大,上了小学也一团孩子气,哥哥姐姐又纵着她,把她养得娇里娇气的。   周秋萍笑着抱起她,痛快答应:“好,没问题。”   于是小家伙可得意了,溜溜哒哒地要出去炫耀,以后她就是星星王国的国王。   周秋萍看她双手叉腰的小得意模样,简直没眼瞧,唯有赶紧转移视线,看向大女儿和大儿子:“你俩说说吧,你俩想盖成啥样的?可以自己画图,我给你们找设计师,然后把房子搭起来。盖多大都没关系。”   无所谓,地主就是这么的豪横。   搞基建设是人类的天性。几乎没有一个小朋友能够抵挡积木和挖沙的诱惑,更何况要带自己的王国的。   小哥哥和小姐姐都忘记了端庄,立刻激动地去找纸笔,要描绘出自己心中的乐园。   星星更是要冲出去,跟全小区的人炫耀,她就要有自己的王国了。   哎哟,这姑娘啊!当妈的都没眼睛看了,完全是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   房门一开,余成刚好站在门口,看到迫不及待的星星,他立刻乐开怀,直接抱起小丫头,好一顿稀罕:“哎哟,还是我们家姑娘好。”   星星却是个小没良心的,蹬着两条腿强调:“爸爸,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呢。你快点放我下来。”   余成已经习惯了小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笑着放下人,跟高兴同志打了声招呼,就问周秋萍:“秋萍,我那个领带放哪了?竖条纹的。”   周秋萍满头雾水:“什么领带?你自己放哪了?”   她这段时间忙得够呛,房间都是余成收拾的,她哪知道他领带放哪去了?   进了房,余成关上房门,就从包里拿出支票推给周秋萍:“先拿这个抵着吧,银行不放贷,咱们再想办法呗。”   周秋萍惊讶:“你怎么知道银行的事儿?”   她记得她昨天在家里一个字都没提,就怕她家老太太跟着着急上火。   余成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你昨晚说梦话了。”   躺在一个被窝里的人,能有多少秘密?   回头他再打听一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只是他也没搞明白究竟漏烧了哪柱香,就有魑魅魍魉出来找事儿了。   周秋萍嘀咕:“我还有说梦话的习惯?我咋不知道?”   昨天她真没着急上火啊。   那种货色她见多了,要是回回都生气,她上辈子等不到被打死就已经被气死了。   她眼睛扫向支票,看着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你从哪儿搞了这么多钱?”   余成倒是挺矜持的:“龙卡卖的不错,今年纯利润有7000多万。还有就是中文手写电脑以及其他软件,销售也挺不错的。电脑城的生意也蛮好。”   他感慨不已,“经济真的热起来了,现在需求量特别大。”   周秋萍还真不清楚。   她要承认,在过去的1992年,她的精力主要放在了海外。对国内,她最关注的居然还是股票,因为她要靠后者套现。   结果就在她上蹦下跳折腾的时候,龙心科技居然悄咪咪地憋了这么大的招啊。   搞得她特别不好意思,当场保证:“下回再出差,我不拉着你东奔西跑了。”   去年真的是因为她,他也跟着在外面耽误了好久。   周秋萍感觉自己得好好反省,她太不关心余成的工作,完全达到了不闻不问的程度。连他们的中文手写电脑是什么时候开发的,她都一无所知。   余成笑道:“没关系,我心里有数,耽误不了事情。公司有这么多人呢,大家各自其职。”   周秋萍却把支票又推了回去:“你们自己拿着吧,我说要支持你们做芯片。集团不给你们掏钱也就算了,不能再拿利润。”   虽然到今天为止,她依然觉得芯片的事特别悬。烧钱再烧钱,好像也没烧出啥成果来。   但有的事情吧,它总要投入才有可能出现成果。   她都能抱着一分钱都收不回来的最坏打算花那么多钱去买航母,那自然也无所谓继续往芯片里砸钱。   况且这些钱还是龙心公司自己挣的。她这位老板除了特别有眼光之外,基本上真没干啥了。   “这钱你们自己留着搞研发发展业务吧。”周秋萍笑道,“我已经找到办法解决问题了。”   余成着急:“你可千万别从那边抽调资金,赶紧把房子把地的过户手续都办了,一分钟都别耽误。过年没关系,部队过年也有人在,不耽误办手续。吴康他们看中哪个就赶紧定下来。”   一开始大家设想的是,等股票交易完了,手上拿到钱,再组团各地跑,一块儿挑选到底哪块地合适。   但后来他们发现这样不成,因为这些地太分散了,天南海北,就跟在国家地图上撒豆子一样,哪都有。   从头跑到尾,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即便只是过去看一眼,那也起码得花两三个月的时间。   集团开了会之后,好几个公司的总经理就主动提出他们组团过去看。等有初步预定对象,再回来统一讨论。   大家伙儿都特别激动。   之前一直说开连锁店,除了需要培养人才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合适的店面难找。毕竟好铺面要花好多钱,而且还不是你有钱就能弄到手的。   现在一下子有这么多地方可以挑选,他们能不开心吗?   从1989年就说要做遍全国,可算是有机会了。   可不能叫他们看中了,因为钱不到位,那边又开始磨叽。   周秋萍扑哧笑出了声,调侃男友道:“看样子还是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啊。”   余成脸红了,咳嗽一声:“你知道就好。这个年受点累,把东西都给定下来。”   说着他又把支票推了过去。   周秋萍摇头:“真不用,我已经决定先不用砖石盖房子了,就用集装箱改造。”   余成头回听说这一茬,思考了半天才问:“这集装箱贵不贵呀?别加上运费,还有各种税费比砖石还贵。”   周秋萍还真不知道。   这种事情很难讲,比方说美国鲤鱼特别多,甚至泛滥成灾。当时就有网友调侃说让他们把鲤鱼出口到中国,大家绝对能把鲤鱼吃成濒危。   但实际上因为运输成本太高,这种出口很不划算。   她有心打个电话再问问,但看看时间,还是放弃了,自我安慰道:“应该就是废钢铁的价格,贵不到哪儿去。”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周秋萍还没打电话咨询呢,就有人把电话打了过来。   昨天因为一问三不知被她偷偷diss的航运公司,居然主动打电话过来了,乐呵呵地跟她报喜:“周老板啊,你说的那个集装箱,有有有,我给你问到了。就在长江那几个港口,1500只集装箱丢在那里呢,好几年都没派上用场。我给打电话问了,你想要的话,可以直接过去拖。”   周秋萍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现在集装箱挺紧张的吗?怎么还有那么多闲置的?”   该不会是质量有问题,所以大家不敢用吧。   航运公司那边叹气:“嗐,这么跟你说吧,咱们国家外贸集装箱运输发展的很快,很蓬勃。但是内贸集装箱根本发展不起来,管理呀,航线开辟呀,都有问题,涉及到的面太广了,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再说运费也贵,内河运输都不愿意搞这个。”   周秋萍愈发糊涂:“既然外贸需要,那为什么不把这些集装箱给租出去呢?好歹也是一笔钱。”   打电话给她的人哈哈,自嘲道:“周老板,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有经济头脑吗?哎哟,这些集装箱当初都是国家经贸委特地拨款建造的。这个所有权的划拨问题就很麻烦,人家不愿意多这个事儿。”   说实在的,公家单位闲置的资产太多了。所谓的让闲置资产流动起来,大家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给自己找事干呢。   周秋萍算是了然了,开口询问:“那要买的话,什么价格呢?”   “嗐嗐嗐,钢铁啥价格,它就是啥价格。放着也派不上用场,处理掉也好。打算都运到哪儿去?”   周秋萍询问的那几个港口地点,心里就有数了:“我过去看看,瞧瞧都是什么样的集装箱。”   倒不必全都拖到海城,留在港口就近的城市也能用。   航运公司的人乐呵呵地答应,然后开始邀功:“怎么样,周老板,我够意思吧?实话告诉你,这消息我还是从杂志上看来的,前年的文章。我一看那作者我认识啊,我赶紧就给人打电话了。昨晚我知道消息,看时间太晚才没好意思打扰您的。明天一早我就给你回话了。”   周秋萍立刻把马屁拍上天:“像这种事只能跟您这种江湖百晓生包打听求助。不然我还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不晓得要撞多少回南墙呢。您说,有啥我能帮上忙的,但凡我做得到,我绝对不会推辞。”   航运公司的人就哈哈大笑:“那你肯定能帮得上忙。周老板,多租点船给我们呗。后面有船,不管是千吨的还是万吨的,我们都要了。光船出租,啥我们都管了,你只要坐着收租金就好。”   周秋萍痛快答应:“没问题,要是有船,我第一时间通知您。那不是你们之前说不需要船,那我肯定把船全都租给你们。”   电话那头的人哈哈笑:“那不是领导之前一直下不了决心嘛。前两天开会终于定下来了,我们要全面扩张业务,绝对不能让人超前。”   人,他们可以自己找。   90年代,人力资源不值钱,真正值钱的是东西,花大价钱买的东西,尤其是从国外买的东西。   周秋萍挂了电话,一转头就瞧见三位小学生都盯着她看呢。   她笑着揉他们的脑袋,豪气地宣布:“好了,你们盖王国的材料有了,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星星最先发出欢呼,这只小妞又馋又懒,人缘好的关键就在于她嘴巴特别甜,跟抹了蜜糖似的,现在就抱着妈妈的腿开始拍马屁:“妈妈,你太厉害了。”   她的姐姐则疑惑:“妈妈,为什么任何困难你都能很快解决?”   昨天晚上妈妈还在打电话,到处找集装箱呢。   周秋萍笑着摸女儿的小脑袋,意味深长道:“因为你得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别人才会主动帮你。”   青青疑惑地看着妈妈。这话太复杂了,她理解不了。   周秋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她对航运公司来说现在就是财神爷,是业务指标。所以航运公司的人才这么积极主动。   但她的位置又太低了,对于更上面的人来讲,屁都不是。所以,庞老板就能随意给她使绊子,她也只能忍着。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没那么多鸟语花香。   可作为老母亲,她又不希望孩子看到更多丑陋的一面。所以她没继续解释,而是笑着问小朋友们:“你们过年想去哪儿啊?”   三个小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异口同声:“我们要喝椰子!”   喂喂喂,小朋友们,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就跟椰子杠上了呢?   作者有话说:   关于当时内贸集装箱运输的内容,相关数据查过资料,不是瞎编^_^具体我就不贴了,我太容易被锁了。 第505章 去香港喝椰汁   喝椰子当然不一定非得去海南。   广东的雷州半岛, 云南的西双版纳以及德宏、保山、河口等地,当然还有台南也长椰子。除此之外,香港的椰子树也不少, 街头就有专门卖椰子的店。   高兴同志瞬间眼睛就亮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失望香港很小的话,兴致勃勃地表态:“好, 就去香港!”   为啥呢?因为92年有部TVB神剧《大时代》, 虽然在香港地区是年度收视亚军,但这部香港股市沉浮录却极为戳高兴同志的心。   别问人家刚拍的戏,为什么这么快就引进了大陆?嗐,这时代的电视台,是第一个没版权意识的存在。尤其是县市级的小电视台,素来属于我想播啥就播啥的状态。   这几年股市不是火吗, 电视台的人一看那是讲香港股市的电视剧, 就赶紧把录像带拿过来放了。   看得高兴同志, 那叫一个小心脏砰砰直跳,彻彻底底接受了一番股市教育。   正因为这样, 她在自家从股市挣了大钱的情况下, 对于女儿左手全面退出股市也没任何意见。   毕竟炒股太疯狂, 天台一见,直接把人往下丢,实在太可怕了。   但越可怕的是越有魔力, 老太太很时髦,很愿意去电视剧拍摄景点打卡。   三小只同学也没意见。   如果不是现在天冷了, 他们在小区泳池旁边撑起遮阳伞, 然后捧着椰子喝都没问题。   三代人达成统一意见, 自然就没问题了。   朱莉也想回香港。   因为她父母移民去加拿大几年之后, 发现生活质量并没提高,反而降低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善。   他们惊恐会在香港涌动的红色-革-命也没发生,甚至大陆的官方都不再提这些事。大家的关注点全放在了如何挣钱这件事上。   所以今年,他们家借着回乡祭祖的机会,决定返回香港。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此便留下。   周秋萍觉得挺好的。90年代是香港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赶上红利期,好好过日子,绝对不亏。   临出发去香港前,她开启疯狂出差模式,一口气签了17份合同,涉及36块地和42个物业,总共支出了4亿元。   银行都等着过年了,还要跟着忙碌一通,实在辛苦。   行长还特地跑过来,试探周秋萍的风声,贷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她放下去?   这话多有意思呀,好像是她不想要贷款一样,明明是银行卡着不放。   可双方都心知肚明,银行不过是个背锅的,怪也怪不到它头上。   周秋萍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新年快乐啊,给您提前拜个早年。”   行长自认为领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借着过年的机会去好好公关,瞬间就放下心来,笑容满面道:“那你也祝你新年快乐,一定能过个好年。过完年了,肯定会更红火。”   周秋萍打着哈哈,谢了他的吉言。   出了银行,她就风风火火跑港口了。   说来也有意思,越临近除夕,火车反而越空旷。大学生早就放假,农民工也在好几天前就开始返乡,倒教她一路顺利。   待搞清楚几个港口的位置,她就明白为什么内河集装箱运输不行了。   跟规划有关系,铁路沿着长江水路网的走向不科学,从经济的角度考虑,大量货源弃水走陆反而方便实惠。   能看到废弃在仓库里的集装箱时,她又明白为啥这些集装箱不能租给外贸使用了。   因为规格不对。   这些集装箱并非按照国际标准尺码建造,除了少部分5T箱之外,大部分都是其他尺寸。   如此一来,除非他们专门用来跑内河,否则走国际航线问题很大。   也难怪他们懒得折腾了。   好在周秋萍不指望用它们来跑运输,自然不在乎尺寸。这就好像搭积木一样,你有什么样的材料,你就盖出什么样的房子好了。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长江的集装箱公司对这批箱子很好讲话,直接按照回收旧金属的价格打包卖给了周秋萍,近乎于白送。   付了钱,明确了所有权,周老板又马不停蹄飞到香港。   作为在国际上和新加坡齐名的重要港口,香港的废旧集装箱也不少。这几年国际航运市场上差不多40%的新增集装箱都是用来淘汰旧集装箱。   周秋萍想购买,倒不必担心市面上没货。   她也不担心集装箱房屋的稳固性,甚至不在意如何打地基这些问题。因为建筑师不至于这点基本功都没有。   她真正关心的点在于房屋的舒适性,闷不闷得慌?能不能改造的冬暖夏凉?   金属的保温性能太差了,如果不采取处理措施的话。任何人待在金属罐子里,冬天都能冻成狗,夏天又能直接把自己变成一道蒸肉。   作为甲方大佬,掏钱的人,周老板的气势很足,往桌边一坐,就开始叨叨叨提要求。   第一点,必须得保温性能好,都说冬暖夏凉,你也起码得跟正常屋子差不离。   第二点,水电有保障。这是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最基础的生活设施肯定得有。   第三点,卫生间得设置。虽然她可以搞公共厕所,但人三急的时候还要一溜儿跑老远,那不是活受罪吗?   第四点,隔音要做好。你开个店,人家住在里面,结果隔壁打个嗝放个屁,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那还睡什么觉啊?   从40年代开始,集装箱运输就逐渐成为货运的主流。半个世纪下来,废弃的集装箱多了,有经验的建筑师自然也就积累了一肚子门道精。   对于客户的要求,对方认为完全不是问题,还主动询问:“有其他要求吗?”   周秋萍本来有点心虚,但一想自己掏出去的是真金白银,她的底气就又足了,还能大胆地提出要求:“能自主发电吗?应用电板进行发电,满足房屋自主需求。”   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希望的集装箱建筑,面向未来,面向科技,能够实现绿色节能环保的理念。”   她这一嘟嘟的要求,近乎于满嘴跑火车。   好在建筑师是最习惯于面对各路不靠谱客户的行当,人家不仅不掀桌子,还能耐着性子跟她分析:“保温可以用坡形屋面,光伏发电也可以。只是要考虑到日照时间长短,如果是长期阴寒看不到太阳的地方,效果肯定会差。”   周秋萍瞬间来了精神,特别长见识的感觉:“有光伏发电吗?”   建筑师面对客户的耐心可真好,换成旁人听到这话估计都会翻脸。废话,刚才是谁要求电板发电的?搞了半天你都不知道啥叫光伏发电吗?   周秋萍真不清楚,光伏在她看来是比较高科技的玩意儿,她以为千禧年前后才有。   建筑师好涵养,还是面带微笑地回答问题:“有,据我所知,大陆甘肃那边就有光伏发电的,是日本京瓷制造的太阳能单晶电池板,发电效果还不错。甘肃日照时间长,天气也干燥,很适合太阳能发电。如果是海城,估计效果会差一些,但应该还行。”   周秋萍激动得够呛。原来甘肃已经有光伏发电了呀,开始的这么早。合着30年后的新能源也不新啊。   她立刻拍板:“好,那就麻烦您先拿出个设计草稿来。如果效果好的话,后面我还有大批工程要委托你帮忙设计。”   既然已经初步敲定,那周秋萍也不在建筑师事务所多待,立刻告知离开。   这会儿她已经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跑到甘肃,去看看光伏发电到底运转的怎么样。   在她重生前,光伏发电和养殖业相结合,已经相当时髦。咱们在光伏板下面养羊,什么水上漂浮光伏电板,水下养鱼。各种创新不断,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典型。   现在听说甘肃的光伏发电已经运转了好几年,她当然满是好奇了。   只可惜她在甘肃没啥人脉,就是好奇死了也找不到人问。   朱莉对光伏的发展不感兴趣。作为秘书,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儿,那就是光伏发电板贵不贵?   老板之所以考虑用集装箱改造房屋,最主要的原因绝对不是废物利用,而是它便宜。   那如果全套下来建造成本比普通的砖石结构还昂贵的话,那又何必呢?   就是对外宣传做广告,按照现代人的心态,也不会觉得它有啥稀奇,多了不起啊。   毕竟现在电费比起盖房子的费用,也不算贵。   周秋萍感觉真是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只能自我安慰:“等他们先把预算做出来再说吧。”   可见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拍脑壳就能哗哗哗往下做的,这中间碰到的一道道坎,都得人不停地抬腿跨过去。   临近春节,街头的新年气息愈发浓郁,放眼过去,到处一片火红。商铺门前铺着红地毯,摊位上摆满通通的年货,连顶棚都是红色,从上面垂了火红的挂饰下来。   活像农家挂在屋檐下的红辣椒。   她不由自主地就笑,喃喃自语道:“过年了呀。”   新年新气象,明年又是新的一年了。   车子一路往前开,这回开车的人是朱莉。因为港陆的交通规则不同,她开的尤其小心翼翼。   不长的一段路,愣是让她开了近半个小时。   等他们回到酒店的时候,三个小朋友肚子都要滴溜圆了。   这回他们真是过足了椰子瘾,香港街头到处都是椰子店。   据说80年代椰汁罐头大肆进入香港市场之后,不方便保存的新鲜椰汁本来应该没市场了。   但巧就巧在,此时此刻的香港经济也腾飞了,香港人家特别流行聘请外佣。而这些外佣基本上来自于菲律宾和印尼。当地人对新鲜椰子又有着无法言喻的爱。   于是,外来劳工重新带火了街头的椰子店。   正因为如此,三个小朋友才能喝得这么爽。   连高兴同志都满意。因为这里的椰汁是鲜榨的,不是单纯的汁水。榨好了以后,最上面的一层漂着的是椰油,特别香。乳白色的椰汁里面还有接着的椰蓉,喝在嘴里又嫩又滑。   她喝了好几次才反应过来,奶茶里的椰果不就是这玩意儿吗?这么一比起来,奶茶似乎都没椰汁香。   周秋萍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奇怪道:“余成呢?去电脑城没回来?”   “碰上人了,聊着呢。”高兴同志关心集装箱的事,“到底能不能盖房子呀?住在铁盒子里,哎哟,想想都瘆得慌。”   周秋萍呵呵:“有啥好瘆的,等房子做好了你就知道多漂亮多气派了。”   今天跟建筑师叨叨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致觉得这个可以直接做个工厂,把房子做好了,然后直接拖到目的地去组装就行。   流水线作业,可以大大节约时间。   星星也跑过来强调:“我的星星王国最好看。”   哎哟,这小姑娘是把椰汁当水喝了吧?嘴巴一张,就是浓浓的椰汁味。   搞得当妈的都不得不提醒:“不能再喝了,不然把肚子给撑坏了。”   她回过头来跟阿妈叨叨,“我听建筑师说了,现在可以用光伏发电。这样里面装空调,就不怕冷热了。对了——”   她抬头问老张,“你们有没有朋友在甘肃?有没有听说过那里有光伏项目?就是用电板发电。”   老张先是茫然,然后一拍脑袋瓜子,问另一位负责看小孩的保镖:“小鹏,你老家是不是甘肃的?听说过光伏发电吗?”   前者保镖能给出肯定的答案,后者小鹏同志就不知道了。甘肃那么大的地方呢,又不是一个村,谁家都没秘密。   高女士倒是想了起来:“甘肃啊,陈自强他弟弟是不是在那边当兵来着?”   周秋萍一回想,还真是的。陈自力就是在兰州军区当兵。   只不过,因为部队的人联系不方便,她也好几年没跟对方通过话了,这回要联系人,还得问陈自强拿电话号码。   陈自强特别好奇:“你怎么连光伏发电都要弄?你要搞个发电厂吗?这个倒是来钱。”   经济发展靠生产,生产一上来那么用电必然紧张。电力部门有个俗称叫做电老虎,可想而知究竟有多厉害。   有的工厂为了保证自己的生产用电需求,那真是三天两头得上供。否则人家卡一卡你的电,你拿了订单交不上,赔得当裤子都没地方哭去。   他这样一说,周秋萍也挺心动的。   靠光伏发电搞生产,江南地区够呛。但是新疆可以,那里日照时间长,真能发电了,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产业。不说并入国家电网吧,起码能自己工厂用。   曹敏莉不是在那边开了厂吗,刚好可以用。   还有乌鲁木齐国际商贸城以及还在建设中的□□,都是吃电大户,的确可以派上用场。   只是她搞不清楚光伏发电的成本,那就不敢随便接这个腔:“我就是先问问,好奇。”   陈自强有心念叨一句,大姐,你多大了?30还是31来着,你哪来的那么多好奇心?   可他一想想人家多有钱,就顿时感觉她的好奇都自带金光。   周秋萍倒是关心了他一句:“你的期货怎么样了?”   陈自强瞬间没好气:“甭提了,一堆作弊的。”   他之所以恍然大悟,是因为交易员分赃不均直接闹起来了,结果叫抓了。   他抱怨道:“什么时候市场才能规范呢?”   周秋萍呵呵,即便她重生而来,她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电话又打给了陈自力,后者同样不清楚光伏发电的事。但他能帮忙打听,一圈问下来,还真叫他给寻摸到了。   他们部队下去拉练的时候,在村里见过这玩意儿。   首先上面哪个研究所弄过来的,分到了村里各家各户,给装屋顶上了。   因为当地偏僻,电网没拉过来,当时就给家家户户发电用。   但后来不是情况好了嚒,路也修了,电网也拉了,这些光伏电板就没用了。   农村人向来是把所有东西都当成宝,绝对舍不得浪费。他们寻思这电板也不能白放着,于是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全都霍霍上了。   有的把它搬下来,咔嚓嚓之后,当成了自家的相框,里面摆照片。   这属于文雅派的。   还有的更绝,刚好家里搭猪圈,缺个门板,直接用它当猪圈门了。   周秋萍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佩服老乡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论起折腾,谁也比不过他们呀。   她只好奇一件事:“那个研究所不管吗?不是发下去的东西吗?”   陈自力搞不清楚,但他猜测:“谁管得了那许多。”   现在大家都在忙着搞三产,机构划分人员流动特别快,很多项目都中断了,谁还管得上这些。   比方说拉电网的事儿,按道理来说,之前这里有光伏发电的项目,你就应该先通知负责的部门,看先前的项目到底要怎么处理。   但实际上现在没人协调,大家都是按自己接到的指令干活,自然也就顾不上了。   周秋萍好奇道:“那电板发电好用吗?会不会很快就没电?”   “好用,好用的很。”陈自力倒是感慨了句,“其实他们村里人挺不高兴拉电网的,还要交电费。之前电板发电的时候不归电力部门管,所以不用交钱。”   周秋萍也不知道该说啥了,只跟他打听:“到底是哪个研究所啊?要是好用的话,我想跟他们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合作。”   她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想的可多了。   一个是光伏电板既然已经废用了,那么是不是可以直接拿过来用?能省不少钱呢。   另一个是光伏发电,目前还是比较稀罕的,需要技术指导。   如果跟研究所合作的话,那就能省很多麻烦。   毕竟按照陈自力的说法,这个光伏发电项目起码运转了好几年的时间,研究所肯定积累了一堆经验。   陈自力痛快答应:“没问题,回头我打听出结果就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断了。   高兴同志特别好奇地八卦着:“这姑俩找对象了没有?”   老太太也挺逗的,大概是因为寡妇的日子过得特别舒坦,所以她从来不问人家小姑娘结不结婚,倒是挺关心人家大小伙子有没有找老婆的?   也不想想要是小姑娘不找对象,这大小伙子的对象要从何而来?难道内部解决矛盾吗?   她摇摇头:“不清楚,没听陈自强提,我也不好问啊。我又没打算给他们介绍对象。”   老太太一想,也是,便点点头道:“要真结了婚,大概会说的。”   青青跑过来问妈妈:“是不是妈妈特别有用,所以大家才都帮妈妈?”   她刚才一直竖着耳朵听电话。妈妈回来的时候还一肚子问题,打完电话以后好像什么都解决了。   哥哥的爸爸也是这样,就是不停地打电话。好像只要电话一打完,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如果这样的,妈妈是不是和哥哥的爸爸一样有用的人呢?   周秋萍乐了,想了想,给了个答案:“每个人都有用,就看是对谁有用而已。”   青青更加困惑了,茫然地看着妈妈,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秋萍却没有再给出解释,而是摸摸她的脑袋:“走,我们去餐厅吃饭吧。你们爸爸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6章 办芯片厂   余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还带了两个朋友。   其中一人张俊,周秋萍他们都认识,以前在龙心科技上班的, 当时还跟他们一块儿住在大院里, 后来出国留学了。   另一位则完全脸生,50岁上下, 看着挺斯文的, 姓林,是一位半导体专家。他算张俊的半个老师,余成也是通过张俊认识的这位林博士。   周秋萍有些惊讶,不明白余成为什么把这位林博士也请过来。毕竟张俊是老熟人,过来一块儿吃饭挺正常的。   而林博士,如果余成是出于礼貌, 那完全可以单请他们两人吃饭, 没必要带到家里老小面前。   但她脸上没显露出情绪, 只笑着表示欢迎。   待到大家坐上饭桌,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时, 林博士才透露自己的来意。   他是来拉赞助的。   因为他想建芯片厂。   他出生在大陆, 成长在台湾, 工作在美国,近年来才回台湾,参与了芯片厂的创建。   但他希望在大陆建芯片厂。因为这是他父母的理想, 他父母当初是一块儿撤去台湾的,那会儿他才刚上小学呢。   周秋萍没说话, 只听对方说下去。一般人到大陆创业, 第一反应应该是找政府, 尤其是芯片行业。   就是台积电能飞起, 也少不了台湾政府的大力扶持。   林博士像是在叹息:“我原本参与的是无锡一个项目建厂,但审批实在太慢了。芯片行业更新很快,再等下去,准备引进的生产线已经落后了。我希望能够以更快的速度做事。”   自从改革开放之后,大陆也启动了芯片工程。1986年的叫做“531战略”,1990年的又叫“908工程”,都是国家部委牵头的大项目。   无锡的那家工厂,承接的就是908工程。但现在已经是1993年了,这个工厂还没影子,技术尚未引进,工厂也没开始建。   但周秋萍感觉建不建也无所谓。因为很可能等它建好的时候,那引进的技术早就被淘汰掉了。   周秋萍开门见山:“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是帮忙联系地方政府还是单纯的投资?政府的话,海城我们比较熟悉些,如果需要土地的话,浦东那边我们有地,可以划拨出来用。我个人建议可以选择海城。”   为啥呢?很简单。   一个是交通便利,海城算是一个枢纽,海陆空交通工具都有。   林博士要在大陆建厂的话,那肯定得从外面请工程师。因为断层时间太久了,光靠大陆的专业人士,现在这事真没啥希望。否则也不用从531变成908,从战略变成工程。   美国的芯片行业,华人工程师出头的不少。他们过来参与建厂,拖家带口的可能性很小。交通方便,他们回去探亲也方便。   另一个就是海城的城市氛围。要怎么形容呢?两个字:洋气。   大陆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十几年,但摸着石头过河是真摸着。一直到今年开十四-大,才正儿八经提出市场经济的概念。   在这种大背景下,洋气的海城更加适合从海外归来的华人。否则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和氛围,会让人家不自在的。   对,她就是考虑的这么周到。   她甚至已经考虑到了,如果有这么多人过来的话,那应该如何安排人家的住宿?   长期住酒店肯定不现实,得有个稳定的住处。   不知道现在的政策变没变,外籍人士是否能住普通社区?实在不行的话,干脆把他们住的小区让出来。   反正东方大厦已经完工,贸易公司也已经完成搬迁。留下了一个办公室是为了方便联系小区的顾客。   不过如果要长期留在海城的话,他们肯定不能长久和家人分离。于是配套的成熟社区必须得有。   学校是最起码的。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必须得一应俱全。   她瞬间就将这件事和她之前考虑过的私立学校结合到了一起。   再顺带着,芯片厂的家属社区也有着落了。   她原本就想以航母为依托,构建主题乐园,然后往外扩延,打造一个成熟的社区。   现在,这二者之间就有了联系的点。   周秋萍面带微笑:“你希望我们做的,我们能做的,我们都会尽量去做。后勤保障工作,我们可以想办法负责。”   林博士吃了一惊,他就是过来融资的,难听点讲叫打秋风。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周老板居然会这么热心。   的确,眼下芯片挺红的,呈现出来的是朝气蓬勃,如日中天的朝阳行业态势,很多人想进来分一杯羹。   1991年年底,首钢就说了,首钢的未来不姓钢,开始朝半导体行业进军。   炼钢的和造芯片的,听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但无所谓,这时代搞芯片最重要的是有钱。   比方说林博士关注的908工程,为什么光论证就要论证两年?因为投资高呗。大陆没钱,起码政府掏钱很艰难,而且要花钱的地方又太多,20亿的投资资金,那当然得反复论证。   首钢无所谓,财大气粗。除了烟草之外,它是排得上名号的纳税大户。1991年,首钢的销售额是91亿人民币,利税却高能达29亿人民币,可想它的净利润究竟有多高。   所以它才能决定造芯片,就能立刻找日本厂商合作,开始撸起袖子盖厂,准备引进生产线,而不是反复论证。   林博士之所以在学生的引荐下过来找这位在大陆赫赫有名的富商,也是存着对方财大气粗的心思,好为自己盖厂找钱。   却不曾想,对方对芯片的确有热情。   于是他便鼓足勇气,认真地强调:“要砸钱,需要往里面投很多钱。”   一家晶圆厂的投资动辄上百亿美元,一台光刻机动不动就是几千万美元到2亿美元不等。更让人崩溃的是,晶圆厂不是盖起来了就能投入生产,还要经过漫长的调试阶段。   所以这不是一家一户可以投钱搞定的事。   林博士解释道:“我们想做的芯片厂专门做代工,不搞IDM模式,Integrated Device Manufacture,从设计,到制造,再到封测,全都自己做的话,成本太高,效率太低。台积电现在做的就是代工模式。这就好比现在的报社,有编辑部和印刷部。如果印刷厂只听编辑部的,配合后者进行生产,那么昂贵的印刷机,势必要闲置。我听说大陆在搞改革,二者分离,印刷厂专门对外面接任务,效率就大大提高。”   他拿印刷厂出来说事,就是害怕这位女老板对芯片行业一无所知,搞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秋萍的确对芯片知之甚少,但她毕竟是重生人士,而且从1989年就开始投资搞电脑,甚至还能纵容龙心的研发团队近乎于烧钱似的搞自己的芯片。   所以她接受度很高,很快就点头:“所以您的意思是我能多找几位投资人?”   林博士点头,给投资人打气:“芯片是很有前景的发展行业。”   周秋萍也直接切入主题,问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资金到位的话,请问多长时间才能把厂建起来?”   后者是关键。   她愿意在这个行业上砸钱,除了一点点执念,类似于对航母的执念之外,更重要的是90年代是个人PC以及其他数码消费品的黄金时代。倘若能赶上这一波红利,那起码能挣到第一笔钱,才能支撑后期继续烧钱。   如果他速度慢,办厂到投产要花个七八年时间,那完蛋了。   98年可是有严重的世界性金融危机的。   千禧年前后的互联网泡沫那可是横扫千军,多少企业直接破产。   虽然她说不清楚里面的具体关系。但她清楚以烧钱而著称的芯片行业,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遭受重大打击。   林博士审慎地表态:“如果政策支持,资金能如期到位的话,那两年内应该能够建厂投产。”   周秋萍点头微笑:“OK,我们就两年为期,我会用这个来游说我的朋友投资。”   她表现的如此大方,那这餐饭自然吃得痛快。   大家一道品尝了椰汁炖鸡,又吃了大名鼎鼎的烧鹅皇,然后一致赞美这里的大师傅手艺的确过人。   有三个小朋友帮忙,这餐饭轻轻松松实现了光盘目标。   林博士没多待,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倒是龙心的前任工程师张俊没走,送完人之后回来说话:“林博士是出了名的建厂高手,他带领团队在新加坡建厂,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也是因为他的积极举荐,我们才能去新加坡的这家工厂工作。”   周秋萍惊讶:“你去新加坡了?你不是在美国留学吗?”   印象当中,满打满算,他好像也来不及拿毕业证。   张俊摇头:“机会难得。林博士之前在台湾建厂的时候,就曾经想从大陆招工程师过去,这样可以代为培养。但那边不愿意,新加坡还好,这方面限制不严格,这才让他找到了机会。”   他之所以愿意在中间当掮客,帮忙拉投资,就是因为这份前情。   周秋萍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量找钱的。过完年我就回海城,给他在海城领导面前做介绍。”   对芯片这种东西,钱重要,人才重要,政府的政策扶持更重要。   张俊聊了自己在新加坡的体验,看看时候不早了,便告辞离开。   周秋萍和余成送他出门,在门口撞见了刚好进来的曹敏莉和卢振军。   老卢同志一见人就下意识地皱眉毛,待到他们送完人回来,他就像跟一言难尽一样:“你们怎么跑到香港来过年了?”   因为国际长途太贵,所以平常大家没事时很少打电话,故而他到今天才从曹敏莉口中得知,这一家老小全都来了香港。   他原本还计划除夕当天飞回海城呢,正月初三再走。   周秋萍第一反应就是在心中翻白眼,关你屁事,管的挺宽。   曹敏莉也觉得他说话有问题:“我欢迎大家过来,好长时间没聚了,好生想念。”   卢振军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不敢再吭声了,自己相当识相地转移话题:“刚才那是小张吧?他不是在美国留学吗?”   周秋萍都要佩服这位大佬的记忆力了。太牛掰了,关俊同学对他来说应该是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大家只是在江州住在大院子里时,短暂的相处过。   结果人家的去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余成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主动邀请:“不知道二位老板有没有投资的兴趣?”   当初台积电在台湾建厂的时候同样没钱,是政府的大佬一个个给商界大佬打电话,化缘化来的钱。   但那会儿台湾已经是四小龙,有钱了,商界大佬卖政界大佬面子,你掏一把我掏一把,就把钱筹的差不多了。   大陆不行,大陆太穷了。自主权大的民营企业才刚刚开始正儿八经发展。各种生产公司以及国营单位,即便财大气粗,上面的婆婆也太多了,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首钢之所以能够袖子一摞就搞芯片,也是因为他们的掌门人以狂而著称,胆子向来很大,不怎么卖婆婆们面子。   所以余成把目标放在了灵活度更高的掌门人身上。   曹敏莉从头听到尾,提醒他们:“既然打算在这方面投资,我个人建议将这家公司的注册地点放到维京群岛。”   倒不是为了优惠的税收政策。   毕竟不管是那位拥有美国国籍的台湾的林博士,还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注资,都决定了这家工厂的性质是合资,无所谓注册地点在何处。   真正关键的点在于技术引进的限制。   苏联是解体了,但针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技术壁垒并没有消失。   她对大陆的芯片市场知之甚少,但她清楚龙心一直在搞这方面的研发。从90年搞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任何成果。大环境如何,她心里就有数了。   坦白说,曹董也看好这个行业。   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发展到一定程度,能够利用的也就是廉价的劳动力。   如果不想办法提高附加价值,那么整个行业都很快会被淘汰。   毕竟准入门槛太低了。   去年美国新当选的那位总统,在他的竞选文件里曾经明确提出了:50年代的美国靠着高速公路网获得了发展,21世纪的美国,需要新的道路。   结合社会大背景和他的其他竞选文件以及演讲,这个路是指信息行业。   显而易见,随着苏联的解体,世界格局已经呈现出一枝独大的局势。放弃军备竞赛之后,美利坚的精力会主要放在经济上。   鉴于它龙头老大的地位,它对什么方向使劲,那个方向就会取得长足的发展。   这就好像为什么战争年代是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一样。政府的支持和投入对各行各业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发展良机。   如果在此时此刻搭上顺风车,那么从中获取红利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所谓商人的眼光准不准,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曹敏莉点头:“OK,如果有完整的企划案拿给我,我会提交讨论的。”   她相信如果引进的话,那么芯片技术不可能是最尖端的。但无所谓,低端芯片也有低端芯片的用处。   她想的不是如何在国际市场上竞争,那太遥远了,揠苗助长毫无意义。80年代大陆各种攻坚工程之所以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非要一口吃成胖子。   大陆真正应该关注的是国内市场,凭借自身的地主优势,哪怕只是在低端行业有存在感,别总胜过于就跟原地消失了一样。   曹董如此大方,周秋萍自然欢迎。她笑呵呵道:“有件事我要拜托你,我想出手我手上的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古玩字画。   前两年文物很不值钱,文物商店、友谊商店一大堆。几十几百块钱就能在里面找到不少名家精品。   当时她存了心思以后拿这些东西当礼物,所以囤了不少货。真是囤,她又不懂这些,欣赏眼光有限,没空把玩也没那个心思。   曹敏莉惊讶:“你现在手上紧吗?”   这种古玩字画除了送人之外,一般都会留着当传家宝,以此来体现家族的底蕴。   卢振军也关切了一句:“是不是地和产业太多了?你现在吃下来困难?”   周秋萍看了他一眼,笑着否认:“不是它的问题,而是我打算以个人身份投资芯片厂。”   龙心科技公司打算往里面注资8,000万,这不够,远远不够。   但是做芯片风险很高,集团各个公司又在卯足马力搞发展,各自都在扩张,利润当然得用在自己的业务上。   她即便是老板,也得考虑各个子公司的处境。   所以,她决定以个人股东身份对芯片厂进行投资。   出手古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过去他还打算把放在俄罗斯银行用于抵押贷款的美金拿出来,一并投入到这家工厂里。   省得这钱放着,有的是人惦记。   卢振军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有问题。否则秋萍也不至于直接卖古董了啊。   现在情况已经变了,想再从文物商店、友谊商店这些地方捡漏,越来越不容易。   眼下卖出去简单,以后想买进来可就麻烦多了。   周秋萍却还是笑着坚持:“好东西就应该在懂得欣赏的人手上。我又不懂,白占着也没意思。”   她也不打算又来送礼了,对,她就是鼠目寸光,没有大局观。   她嫌送给那些贪官太恶心。文物小心翼翼地活了这么多年,不该被这种畜生糟蹋。   老卢同志满心疑惑,却不好追问,只进门跟人打招呼。   待到晚上睡觉前,他把保镖叫过去,细细询问了一通,心里就有数了。   艹tmd,手伸的够长的呀,怎么不怕被一刀斩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7章 幻想中的名场面   第二天一早, 卢振军就找周秋萍说话了:“开过年我再找个银行,重新申请贷款。”   周秋萍听话音,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这事儿不稀奇, 他给小明安排的保镖是他找的, 一个个都眼睛毒的很。   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想弄清楚点事情, 太简单不过。   况且周秋萍也没存心瞒着。她只是担心自家老太太跟着犯愁罢了。   她还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 清楚在大人物眼中她不过是只蚂蚁罢了,对方想整她,有的是招呢。   古代打仗,都是将对将,兵对兵,你得舍得一身剐, 敢把皇帝拉下马, 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卢振军叹了口气, 十分过意不去。   庞老板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小鸡肚肠。因为年轻时家族落难,他没少吃亏, 所以越发钻牛角尖, 平生最恨不起别人看不起自己。   周秋萍在他面前说没钱, 只掏了一亿卢布,结果回头就大肆采购,又是买飞机又是买轮船, 谁不晓得她身家丰厚。   于是之前送出去的那1亿卢布就成了打发叫花子的馒头,庞老板不火冒三丈才怪。   这事儿当然不讲理。   你要有血性, 把那1亿卢布还回来。即便卢布贬值快, 现在的价值只有以前的2/3, 也比你钱拿了还不说一句好来的强。   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如狗, 给狗一块肉骨头,狗还晓得摇摇尾巴。   卢振军又清楚自己得罪不起庞老板。别说是他了,就是一把手都有诸多无奈。人就是凡胎俗体,被无数双手拽着,放在明面上说的和实际上做的,永远有差距。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脸上已经浮出了笑容:“行吧,那就谢谢你。”   还是她不够强大,没话语权,所以只能忍着。   卢振军暗自松了口气。   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明明作恶的不是他,他却无端心虚。   大概是因为他们属于同样的阶层吧。   他主动提议:“我找人摸摸这个林博士的底,别是个骗子。”   现在骗子实在太多了。因为人人都想发财,所以冒出来说自己有发财良机的骗子也特别多。上当受骗的有地方政府,有国营公司的老总,个个都见多识广,结果还是一堆人被带进坑里。   周秋萍又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其实她和余成同样心存疑虑。   余成是打电话给李东方,让他在美国帮忙调查,摸一摸这位林博士的底。   至于她昨晚第一次跟人见面,为什么态度那样积极又热情?就是为了让对方放下警惕心。   假如是个心怀叵测的骗子的话,看到她的反应,十之八.九会以为她是个没见识的土财主,觉得从她手上坑钱已经十拿九稳,自然就会放松警惕。再厉害的骗子,只要人一松弛,便免不了露出马脚。   这实在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芯片行业,骗局太多了。   因为和国际差距太大,迫切渴望赶上国际先进水平,而且芯片行业又是一个领军人物可以扭转乾坤的神奇行业,所以不管是地方政府还是领导都在追逐,这种热切,只差额头上贴着闪亮亮的人傻钱多。   骗子不找上门,简直对不起骗子的职业道德。   卢振军看她表情自若,没反感的意思,居然偷偷松了口气。   他这混的呀,一天天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   说来也有意思,卢小明小的时候他在外面打仗,基本没管上。后来归他管了,他又在外面东奔西跑,父子相处的时间极少。   倒是周秋萍,因为小时候就是他的学生,反而算他看着长大的。   一来二去,就好像老父亲养女儿。啥事都想管,又怕管多了会引起逆反心理。   为了养儿子,他可是专门在国外专门找了很多育儿书看。什么父母和孩子相处之道,如何面对孩子的叛逆期之类的,他敢说国内没多少人比他了解的清楚。   只可惜卢小明太乖了,没给老父亲发挥的机会。倒是周秋萍跟个叛逆的大女儿一样,搞得他动不动就操不完的心。   包括现在,他都忍不住想要叹气:“你们怎么想到跑香港来过年了?”   周秋萍莫名其妙:“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我本来就有工作。”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呵呵,“行了行了,谁稀罕干扰你们两人世界。我们小明玩的好的很,你来不来都无所谓。”   卢振军差点没被噎死,老脸一红:“说啥呢?一天天讲话嘴上不把门的。”   周秋萍可懒得理这位假正经的老大哥,自己出去吃早饭了。   他还不是老房子着火?难得过年休假,第一时间就跑香港。冲着什么来的?当谁是傻子呢?   稀罕搭理他!   他们在酒店住的是大套房,所以饭菜可以直接叫客房服务送进来。一家人自己吃也自在。   原本他们过来,曹敏莉想给他们单独安排别墅住宿。自然不是曹家大宅,毕竟她和父母的关系都摆在那里,招待朋友是让自己和朋友都不自在。   反正曹家也不缺物业。   不过高兴同志却拒绝了,他们一家老小浩浩荡荡10来口人,跑到人家里去住,太麻烦人了。   不如掏小钱住饭店,反而舒坦。   这会儿,她就美滋滋地吃着大饭店的厨师做的粤式早茶,十分满意。   三个小朋友也吃得美滋滋,还开着电视机顺便看电视。其实以他们的水平,既不可能听懂英语新闻,也听不懂粤语,完全是看热闹。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电视机里的人说话,一边说一边乐,也不知道有啥好开心的。   可见小朋友只要出门玩都会开心。   比起小帅哥的快乐,老大哥高兴不高兴?关她屁事,她才懒得管呢。   余成给她盛了碗及第粥,看到卢振军跟在后面出来,也问了句:“你要喝粥吗?”   老卢同志点点头:“给我也来一碗。”   他转头跟儿子搭话:“这粥好喝吗?”   卢小明正笑着跟妹妹说话呢,闻声抬起头,刚要接腔,眼睛无意扫过电视,就突然间变了脸色。   周秋萍以为孩子是被粥烫到了,刚要说话,目光也扫过了电视屏幕,瞬间傻了。   在电视上出现的人是谁?就是丁妍,都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的丁妍。   说来也奇怪,这位大姐自从去年10月份在学校门口闹出大动静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她怀疑卢振军在里面做了手脚,让丁妍不敢再露脸。   但现在瞧着,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这人很风光啊,还在电视机上做节目,那侃侃而谈的模样,看着特别有派头。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电视台的台标在,她那慷慨激昂的架势,真的很像在官方台上做演讲。   可大概是因为周秋萍心存偏见吧,她瞧着她那光伟正的模样,只想到了一个成语叫做沐猴而冠。   屋子里的人都呆了,如果不是星星突然间喊出声:“格格巫!”,大家还不知道要发愣到什么时候呢。   卢振军第一个回过神来,拿着遥控器换了台。   结果好死不死,这个台又在放歌:“身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原来是在点评近年来的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   卢振军又想换台,可不知道是因为遥控器接触不良,还是他太过激动,按错了按键,电视机居然又跳回了丁妍的画面。   这回播放的是她正在跟一群不同主张的人进行辩论。   就在卢振军准备直接拔掉电源时,电视机突然黑屏了。   停电了。   整个屋子无比安静。   周秋萍懊恼的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卢振军这么反对他们到香港过年了。   原来是因为丁妍。   她瞬间反应过来,他可以控制或者说大陆媒体根本就不可能替丁妍宣扬她的新主张,但香港媒体或者其他外国媒体很乐意追逐这样一个新闻人物。   丁妍的逻辑混乱,和她对自己正在宣扬的主义的浅薄认知,分分钟贻笑大方。就像哗众取宠的小丑一样,让人瞬间就领悟到她的苍白,继而下意识地认定她张口闭口谈着的主义究竟有多可笑。   真是富有牺牲精神啊,用自己的无知和娇柔造作取悦了大众。   果然最低级的红就是最高端的黑。   房间的电话响了,曹敏莉的声音笑吟吟,询问小朋友们的意见:“要不要出来玩?是想去海洋公园玩,还是去南丫岛啊?”   难怪突然间断电了。   周秋萍清了清嗓子:“你们想去哪儿玩?我们去岛上好不好?”   高兴同志赶紧附和:“好好好,去岛上玩,岛上肯定有意思。”   卢小明被父亲抱在怀里,青青一会儿看哥哥,一会儿看妈妈,显然不知所措。   唯有星星积极响应:“我要去岛上玩,我是海岛女王!”   得亏他们住的是套房,否则隔壁房间肯定要过来抗议噪音污染。   周秋萍赶紧起身,脸上全是虚虚的笑:“好好好,走走走,我们换上漂亮衣服就走。”   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安慰卢小明?与其说那些苍白的话,不如直接带孩子去玩,转移注意力吧。   TMD,这狗日的丁妍就不能放过孩子吗?自己关起门来丢人现眼也就算了,非要在公共场合也蹦哒。   大学老师当到她这份,真是侮辱了大学老师4个字。当年她的大学到底什么念的?没情商也没智商,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被塞进去的。   卢小明面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然而他真的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的小孩,永远体谅别人的情绪。   看着叽叽喳喳跑过来拉自己胳膊的妹妹,他点点头,还挤出了一个笑容:“好,我们去岛上玩。”   星星激动的团团转,一个人唱足了整台戏:“我要钓鱼,我要跟小鸭子玩,我还要跟大黄玩。”   放假的时候,她最乐意去的地方就是农场。   因为小时候在江心洲待过,所以在她的概念当中,农场和岛是并在一起的,肯定要有鸭子和小鸡,还有大黄狗。   平常周秋萍总觉得这个小女儿太聒噪,天天被她吵得头疼。现在她却庆幸小丫头的啰里啰嗦,有这只神兽的存在,永远就不用担心冷场。   天知道她哪有那么多话说。   卢振军拍拍儿子的后背,给他出主意:“穿那件夹克衫,特别帅!”   星星也支持干爸,跟着附和:“对对对,哥哥最帅了,我最喜欢哥哥。”   她现在的追星对象又换了,已经变成哥哥啦!   他们学校有好多人喜欢哥哥,每次都有姐姐给她塞吃的,让她给哥哥。但是妈妈说了,在外面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所以她只好不吃。其实可好吃了,有好多好吃的。   小丫头絮絮叨叨,愣是让心事重重的一家人,个个都看上去笑意盈盈。   卢小明甚至被她夸张的语调转移了注意力,不得不开口强调:“没有的事,星星,老师说了,不能炫耀。”   可小丫头是人来疯啊,她还去抱人家的胳膊:“哥哥就是最好的。”   高兴同志跟着在旁边强调:“没错,我们小明是个最棒的小伙子。”   周秋萍赶紧搭腔:“我们小明最棒最好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就变成了大型夸夸团,每个人都夸奖卢小明的优秀。   这孩子的确好啊。谁家养了这样的娃都会笑疯,因为实在太省心了。又聪明又懂事,而且做事还认真,成绩又好,属于典型的妈友儿。   星星一开始美滋滋的,到后面她感觉不对劲了,不满地叉着腰:“为什么不夸姐姐跟宝宝?姐姐跟宝宝也很好。你们不能区别对待。”   老天爷,这小丫头到底跟谁学的,一套又一套。   原先大家还是敷衍地笑,这会儿个个都笑开怀了。   待到他们下了楼来到大厅,周秋萍猛然意识到,这一回卢振军带了好多人。   难道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丁妍会跟着跑过来吗?   从去年10月份到现在,丁妍一直在哪儿?是跟着他的吗?   周秋萍的脑袋飞速地转。   对,他们来香港有两天了,丁妍一直没露脸。这就意味着丁妍的目标并不是卢小明。   反倒是卢振军刚过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刷存在感。   周秋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不得不庆幸丁妍是个蠢货,因为后者但凡聪明一点,知道抓住卢小明就有了底牌,那毫无疑问,卢小明会永远身处水深火热中。   毕竟很显然,卢振军没办法限制丁妍的人身自由。   为什么?只要看了那条新闻,再结合现在的国际局势和国家政策,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人总是没办法对抗大势的。   所以10月份卢振军才跑去香港,然后又跑去了欧洲。   丁妍为什么要跟着他跑?对了,丁妍一直嫌弃卢小明可能会丧失生育能力,认为他不能继承卢家。   所以比起和儿子修复关系,阻止前夫拥有其他小孩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她笨吗?也许不笨,只是绝对够毒够自私。   但她不了解曹敏莉,后者根本就没想过生孩子这种事。   曹董的速度极快,已经到了酒店门口,笑着拥抱了卢小明,又亲亲他的脸蛋,用夸张的语气赞美:“我的小帅哥真是越来越帅了,怎么就这么帅气呢?”   星星可会找存在感了,颠颠儿地跑过去强调:“宝宝越来越美了。”   曹敏莉笑着亲了她一口:“对,我们是个小美人。”   小丫头嗲嗲的:“嗯,等我长大了,就会跟干妈一样是大美人。”   哎哟,这个丫头,一张嘴,哄死人不偿命。   曹敏莉咯咯直笑:“我们先坐车,然后再坐游艇过去,好不好?”   小丫头立刻高兴了,跑去拽哥哥和姐姐:“我们坐游艇。”   小朋友们都对坐游艇谜之迷恋,几乎每次去航母上玩时,他们都要坐游艇。   只可惜现在天冷了,海城的海风太冰,妈妈就不让他们坐了。   现在有干妈和干爸在,妈妈肯定不会拦着。   周秋萍看她眼睛珠子直转的小模样,哭笑不得。香港的冬天比海城暖和多了,她当然不会拦。   大家伙儿出了酒店,往车子走的时候,马路对面忽然匆匆忙忙走过来一个女人,戴着帽子和口罩。   快要靠近这一行人,她飞速摘了口罩,面上浮出夸张的欣喜神色,张嘴就要喊。   可是没等她喊出声,旁边有个人推了她,她踉跄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被大人们围着的孩子就好像身处墙内,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女人感觉自己的腿好像被什么划到了,不满地坐起身想要咒骂,但推她的人已经走开,她只看见一把粉红色的遮阳伞越走越远。   这么一耽误,她想要凑过去的人群已经离开了,她只能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   裤子破了,腿很疼,刚才肯定划伤了。   她一边咒骂着一边抱怨。   街头从她身边走过的人认出了她的脸,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人发出笑声。   她听不懂粤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好话。   别看香港发达,但香港人土的很,对于她离婚的事,每个人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好像他们有多尊贵一样。   倘若不是她有所求,她才不乐意跑到香港来呢。   对,就要守株待兔。她就该在酒店大厅里等着,众目睽睽之下,和自己的丈夫还有儿子相遇。   那个不要脸的假洋婆子,难道还想跟她争吗?到今天为止都没怀孕,显然是只不下蛋的鸡。   她倒是要看看,大庭广众之下,这个曹董还有没有脸勾引别人的丈夫?   丁妍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思维模式已经和她看不起的那位前婆婆完全一致。   真应了那句话,我们终将会变成我们最讨厌的人。   丁妍要往酒店去的时候,低头看到自己的裤子,皱眉思考,不行,她不能这么狼狈不堪的亮相,不然到时候记者过来,她肯定要被嘲笑。   她得回去换一件裤子,然后联系记者,年前再送他们一个大料。都过年了,当然得热闹热闹。   她美滋滋地想着,一瘸一拐往自己居住的酒店去。当然那间酒店的规模要小很多,价钱也便宜很多。   因为她的不听话,那个讨厌的薇薇安断了她的经费。她现在靠的是接受记者采访上电视节目挣钱。少归少,但也比当服务员伺候人强。   丁妍一步一步往前走,腿痛的要命。明明她已经看到旅馆的大门,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眼前居然出现了重影,然后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   再紧接着,她感觉头好沉,腿好软,接着她不受控制地往前倾,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临闭上眼睛之前,她还在懊恼:不能睡觉,你还没打电话通知记者呢。万一耽误了这一次,下一回想找机会就没这么简单了。   路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有人指指点点,怀疑她是抽嗨了晕过去了。   也有人议论纷纷,怀疑她得了重病。   好不容易有人打电话报警。巡街的警察找过来,却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终究没能等到她幻想中的风光的名场面。   作者有话说: 第508章 最好的结局   最早认出丁妍身份的是记者。   在此之前, 她在警察局的名字叫做街头倒毙无名女尸。   待到她身份大白天下,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难免晦气。港人不愿意谈及, 但在不过春节的地方, 这事儿却成了头版头条。   有人借此指责京中,说他们言而无信。明明当初信誓旦旦, 一口一个既往不咎, 绝对不会再提先前的事。结果把人诓回来了,二话不说,便下了死手。   也有人立刻反驳,这跟京中有什么关系?她在香港出的事,香港现在还是英属地呢。大陆的手伸的再长也伸不过来。再说了,大陆没事儿找事儿吗?虽然她讨好的十分的拙劣, 拍个马屁也天天拍到马蹄上, 但她毕竟在努力地讨好京中。   为这个, 她还上电视接受新闻采访,不停地上蹦下跳。就算没讨好在点子上, 这种卖力的付出起码精神可嘉。   京中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呢?艾斯美拉达会因为有敲钟人这种追求者而受到惊吓, 但偌大的京中见惯了各色人才, 不至于承受不起。即便她只是把所谓的爱国当成一门买卖来做,那也是在免费搞宣传啊。   所以,凶手肯定不会来自京中。   反倒是她原先所处的阵营把她当成叛徒, 对她大肆贬低,又曝出了她诸多男女之事的隐私。然后她报复性的反曝光阵营领袖种种不堪之处。大家撕破脸, 闹得不可开交。   在这种情况下, 原先的阵营恼羞成怒下, 直接下手让她永远闭嘴也不是不可能。   眼看这种说法尘嚣日上, 传的沸沸扬扬。远在美国的民-运联盟也终于憋不住了,义正言辞地发表声明,表明此事与他们无关。他们痛心羔羊迷路,又上了魔鬼的当。   那一篇声明沸沸扬扬,除了前面几句话还算有信息价值,后面的废话都是老生常谈。连新闻节目引用时,都直接切掉。   案情发展到这一步,好像走进了死胡同。   但警方随即公布的尸检结果却又让案件的走向上了新的台阶。   她死于中毒,大名鼎鼎的□□。这种毒一般情况下发作前会存在潜伏期,然后出现发烧、低血压等症状,几天后才死亡。加上伤口极为隐蔽,很容易被忽视。   但丁妍体质特殊,毒素诱发的呼吸道和心脏症状让她很快就吃不消,短短几十分钟就倒毙街头。   这事儿一曝光,舆论哗然,指责京中的声音更大了。   雨伞、□□,加在一起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K-GB。70年代时,他们就曾利用这种手段毒杀了保加利亚异见作家。   但立刻有人找出了漏洞,那位保加利亚的作家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叛逃到英国也不消停,一直在持续批评保加利亚政府。   放在丁妍身上,这事说不过去。   再说了,K-GB在冷战时期红火的时候,正是京中批评苏-修的时期。双方关系十分紧张,各自陈兵在边境,时刻做好了打仗的准备。理论角度上讲,他们之间实在没必要合作。   正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天天都能蹿上头条时,终于有人站出来宣称对此事负责了。   这是一个自称红色自由联盟的组织,名气不大,成立时间也不长,1989年才结成。组织成员都是年轻人。   他们采取斩首行动的原因是这个世界不欢迎民@?的叛徒,所以他们要惩戒无耻之徒。   之所以采取K-GB的手段,就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大家好好看看□□是多么的可怕。   而且他们还嘲笑了警方的尸检结果,他们使用的是箭毒,而不是□□。后者需要过几天才发作,中间变故太多,他们可不愿意等待。   这份声明一发出来,新的谜团又诞生了。既然警方在丁妍的体内找到了□□,红色自由联盟又说不是他们搞的,那毒到底从何而来?她又是如何接触□□的呢?   后者成了难解之谜,除非凶手主动站出来承认。   长篇累牍的报道让丁妍成了全世界都注意的名字。即便是在她叛-逃的高光时刻,她也从来没有如此被人关注过。生前悲哀死后荣,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用来形容她这一生。   她的父母抵达了香港,正因为有他们的首肯,所以警方才能进行尸检。   丁家父母严厉谴责了凶手,并强调女儿是为国牺牲,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尊严而遇害。   但京中并无表态,只谴责暴力恐怖活动。   反倒是丁家老两口住在酒店里还收到了血淋淋鸡头,吓得差点没心脏病发作,再也不敢吱声。   但他们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生存智慧,清楚地明白这是他们家族最好的翻身机会。能否成功洗白,就在此一举了。   大陆新闻媒体对此三缄其口,集体当成不知道这件事,对于他们的示好也毫无反应。   倒是香港媒体多,可以各种发通稿。如果不明所以的人看完这些通稿,肯定要以为丁妍是民族女英雄。当初她之所以跟那群人待在一起,其实是在当卧底。   周秋萍看完报纸,一时间都怀疑自己记错了。中华语言的博大精深和春秋笔法,在这些报道中真是应用的淋漓尽致,让人不鼓掌都不行。   她也要承认这是件好事。   在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舆论如何看待,大众又形成了怎样的印象才是关键。   丁妍洗得越白越好,不管是对卢振军还是卢小明,尤其是后者。因为谁都没办法改变丁妍是他母亲的事实。   她的死亡真是能解决诸多难题,实在是死的巧极了,妙极了。   巧妙到让人不得不往深里想,这里面是不是有更多的文字?   苏珊到底没憋住,私底下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老板,这是不是他做的文章?   从理智的角度来看,他做这样的选择太正常不过。但凡让丁妍继续蹦达一天,那么他就不消停一天。她就像颗炸-弹,从来没有任何建树,但时刻可能把别人的生活炸得灰飞烟灭。   但从情感角度来讲,苏珊又觉得可怕。那毕竟是他曾经的枕边人,他儿子的母亲。   人的想法就是这样的矛盾。   老板跟他关系非同寻常,如果将来老板吃腻了,拍拍屁股想走人,他会不会也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   事实证明,他完全具备这种能力。   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老板实在不该随随便便就吃了人家。   曹敏莉面对秘书欲言又止的眼神,笑着摇头:“你猜错了,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她判断的基准不是情感,而是理智。   倘若卢振军真想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的话,那么完全可以另选地点,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让她倒在街上。   香港每天多少人失踪?往公海里一丢,其中又有多少尸体能被找回?   更远一点,东欧也是不错的选择。那里华人帮派之间的相互仇杀就没断过,警方也懒得管华人的案子。更别说其间还夹杂了黑-手党。面对急剧恶化的治安,警方已经头大如斗,才懒得多事呢。   卢振军在东欧经营多年,想做点什么,太简单不过了。   苏珊松了口气,可算放下心来。上帝保佑,否则让她天天面对杀人,凶手却要不动声色,未免太考验她的演技了。   曹敏莉微微笑,抽出了香烟叼在嘴里,自己点了火,站在窗户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待到白色的烟雾腾出,她才饶有兴致地看着窗户外面陪着孩子一块玩的男人。   怎么办?更加心动了,想咬他,想吞下他,想完完全全地吃了他。因为他让她颤抖。   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男人,的确够劲。   她没告诉秘书的是,动手的的确不是这个男人,但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不动声色地旁观这一切,直到那个女人主动走上断头路。   所以,他三番两次来香港。所以,他完全不避讳在人前跟她的亲近。   太有意思了。   她想她短期内都不会丧失对他的兴趣。   男人的性感不仅仅在于8块腹肌和强力的冲击,还有头脑和手腕。前者吃多了也会烦,后者却有持久的魅力。   这个在战场上打过滚的男人十分敏感,即便隔着窗户玻璃,他都能感受到别人的注视,瞬间转过头来。   曹敏莉朝他眨眼睛,送了个飞吻出去。她现在特别想把他推倒在床上,感受他的火热。   对,此时此刻的他,在她眼中就是这样性感。   周秋萍不会想到曹总□□熏心,大太阳明晃晃的就要白日宣淫。   她放下报纸,点燃了打火机,毫不犹豫地烧成灰烬。   外面闹腾得再厉害,南丫岛都像世外桃源一样。   电视机播放的永远是录像带,有各种各样的动画片。小孩子们天天在岛上跑来跑去,挖沙子捉小鱼,永远都能找到让他们开心的事。   这样一个春节,很好。   周秋萍烧完了报纸,轻轻呼了口气,准备拿到卫生间冲掉。   余成在旁边突然间冒出一句:“不是政委,这不是政委的做事风格。”   周秋萍点头:“我知道。”   她当然不会把卢振军想成圣父。真正的圣父活不到今天,而且也没办法坐上这个位置。   他只是冷眼旁观,他只是不动声色,他只是一步步看着丁妍走向死亡的声音。   从丁妍一开始对着外国记者发表所谓的幡然悔悟的言论开始,他就开始布局了吧。   90年代初左右之争异常激烈,不同政见的人可以吵得你死我活,甚至动刀动枪。   不管真正目的是什么,丁妍为了讨好他,为了靠近他,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发表所谓的投诚言论。   真正研究这些的会觉得她荒唐可笑。但对于激进的分子而言,她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他们一定会惩罚她的。   于是丁妍就会面临两难。   要么为了小命着想,她乖乖闭嘴,再也不多嘴多舌。   要么她认定了富贵险中求,拿命搏一搏,单车变豪车。   反正她不管怎么做,对卢振军来说都是不错的结果。   只是前者还有潜在的危险,因为只要丁妍还能再开口说话,她就永远是炸-弹。   后者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案。死人永远没办法折腾,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活人帮她做解释。   甚至丁家老两口如此积极卖力,大概也在卢振军的意料之中。   人是靠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当他们拥有了共同的利益目标之后,大家就不约而同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无声中结成了实质上的同盟。   这是最好的结果,对卢小明,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果。   周秋萍按下了抽水马桶的按钮,水流冲下,冲走的里面的纸灰。在变成纸灰,它是一篇新闻报道,报道的是丁妍的一生。   水哗哗流下,纸灰消失,就像她的一生不复存在。   这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香港过新年的人都暗自松口气,但觉此人早死早超生。   能够在海南岛盯工程的人却气急败坏,只恨丁妍死的太早,不能让她千刀万剐。   这个蠢货,她告诫过多少次了,让她老老实实闭嘴,赶紧回大陆抓紧她儿子才是关键。   害怕卢振军再跟人生孩子的话,她更加应该待在大陆,天天去看卢小明,和孩子重修关系。   即便效果不佳,孩子抵触也没关系。   卢振军没办法赶她走,想要杜绝母子相见,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孩子也带去国外,带在身边。   这样更好,丁妍也不用担心分-身乏术。男女之间,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又有孩子,那很难说清楚。牵牵扯扯的,又是一家人。   但丁妍这个软耳朵的蠢货永远听不进去正儿八经有用的话,自己顶着猪脑袋却自以为是,从来都自作主张,完全不听她指挥。   偏偏海南炒房地产火爆,一接手一转手就是翻倍的利润,钱不是丢在地上让你捡,而是塞到你手里让你捧着。   薇薇安又如何能够抗拒这种诱惑?什么主义在她看来都是放屁,唯一的真理就是钱和权。   后者是飘渺的天上饼,她从来不相信美国人的慷慨。前者才是实实在在的香喷喷,她昔日的同胞还是一如既往的蠢,在这里挣钱真的太简单了。   薇薇安自己要炒房炒地皮,自然就没空盯着丁妍。她本以为对方被吓唬两回就知道该闭嘴了,可没想到这人竟然一条道走到了黑。   真tmd狗日的。   薇薇安一边咒骂,一边收拾行李,准备去机场。   开了房门,走到门口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推进去。   他是银行的一位领导,她炒房的贷款就是从这家银行拿的。   其实从去年到现在拿贷款都很简单,银行也想跟在中间吃红利,薇薇安实在没必要奉献自己。   但床都已经上了,那也无所谓了。   况且这家伙蠢的很,从他嘴里可以知道很多关于海南的金融信息。而且他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自己,那就当成一根免费的按摩-棒好了。   薇薇安推开了他,摇头叹气:“不好意思,我刚接到了电话,有点事情要急着过去处理。乖乖地等我,听话啊。”   说着,她还拍了拍他的脸,手指头划过了他的胸口。   银行干部差点当场就充血僵硬。这匹洋马骑起来真tmd有劲。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骑上大洋马,真没白活。   薇薇安敷衍完男人就扭着腰,一步一步走出酒店大门。   大门口的花坛正在重新修葺,好几个建筑工都盯着薇薇安的屁股。   有人骂了一句:“艹,骚娘们,天天不知道多少男人。”   其实酒店里人来人往,谁知道谁进了哪间房。   但意-淫是他们的本能。在他们眼中,女人必定饥-渴,对他们充满了渴望。地摊文学也是这么写的呀,鼓励着他们躁动的□□。   旁边工友笑了起来:“再多的男人也轮不到你,也不看看人家是多大的老板,多有钱。”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盯着人家的屁-股在心中各种肆意地想。   那个大屁-股扭远了,最终上了小轿车,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几个建筑工发出了悻悻的声音,显然还没看够。   有人推眼睛发直的工友,嘲笑道:“行了,你看什么看,冯大壮,你他妈真有胆就上去睡了她呀。说不定她会舍不得你呢。”   旁边人哄笑。   冯大壮收回视线,小声道:“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她。”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不少人揶揄:“你应该说睡过她!”   眼下的海南岛比深圳还开放,到处都是歌舞厅,小姐公然在街头拉客,甚至花10块钱买张票就能看脱-衣舞。所以这些人说话愈发肆无忌惮,人们都朝着下三路去。   冯大壮阿Q精神上线,满嘴跑火车:“这种货色,我还看不上呢,谁晓得是不是一身花柳病。”   他真不是光盯着那女的屁-股看,而是觉得她走路的姿势很熟悉。   人在辨认人的时候,未必全部看脸。有的人脸盲,通过全体来判断人的身份。包括对方的身材、走路的姿势以及言行举止风格。   这很微妙,让总共才上完小学的冯大中说清楚,未免太为难人。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人他绝对见过。只是在哪儿见的?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旁边有和他相熟的人追问:“大壮,你弟弟呢?二强怎么没跟你一块出来打工?”   现在海南岛到处都在挖工地盖房子,建筑工不愁找不到工作,工资也比在内地高得多。   像冯大壮和冯二强这样有手艺的兄弟,蛮可以在这里过得很不错。   追问的人仔细想着:“你弟应该去年就放出来了吧?咋没跟你一块来?好歹干几年活攒攒钱,再重新娶个老婆啊。”   周围好几个人都附和。   90年代大家出门打工,因为害怕人生地不熟被欺负,基本上都抱团。一个村的人一块儿出去,干活也在一起。   故而这些建筑工里,有好几个都认识冯家兄弟。   还有人撺掇着帮忙出主意:“我听说你那弟媳妇发达了呀。二强也别找新的了,过去找她。再发达也不能不认自己男人,不然就该沉塘。”   冯大壮哪里敢去找周秋萍,他在江州那回吃的亏可大了,这辈子再给他10个胆,他都不敢去惹母夜叉。   一想到当初的遭遇,他到现在都发抖。   其实关他什么事呢?全是那个贾小姐。妈的,臭娘们不仅没帮他任何忙,还连累的他好惨。   要是让他逮到了她,他肯定去举报。这个女的好像犯了大罪。   冯大壮咬牙切齿,猛然回过神来。他知道刚才那个大屁-股为什么看着这么眼熟了。   贾小姐,对,贾小姐就是这么走路的。   作者有话说: 第509章 发财梦碎   冯大壮疯了一样往前冲。   可是小轿车4个轮子多快呀, 早就一溜烟跑远了,到底跑去什么方向都说不清。   周围的工友吓了一跳,找几个相熟的人追上去问:“大壮, 你咋了?”   冯大壮双眼发直, 就跟中邪一样,口中喃喃:“是她, 肯定是她。”   在江州地下旅馆的经历太让他难忘了。回村之后他大病一场, 差点没能再爬起来。   他不敢恨其他人,甚至连周秋萍他都知道那是他惹不起的角色,所以他只能把满腔恨意全都集中在那位贾小姐身上。   这臭娘们就是烧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大家看他翻来覆去也没说出正经话,没好气地骂道:“你中邪了,他是哪个?”   “贾小姐。”冯大壮斩钉截铁,“她就是贾小姐。”   笃定了这一点, 他便热血沸腾, 又咚咚咚跑到酒店, 试图往大堂里冲。   贾小姐是从这儿出来的,他们肯定知道她去哪儿了。   但他一个脏兮兮的农民工配待的地方也就是干活的花坛, 怎么能够进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呢?冲撞了尊贵的客人怎么办?就是屁都不放一个, 让客人看到了辣了眼睛也是罪过。   所以保安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他进去。   冯大壮急得够呛, 他得赶紧问清楚。不然贾小姐又跑了要怎么办?   但他乡音极重,保安又是海南本地人,同样普通话够呛, 几句话没说清楚,直接撕扯到了一起。   其他保安见状过来帮忙。然后建筑工就觉得酒店的人在欺负人。明明是几句话就能讲明白的事, 最后居然发展成了一场群架。   如果不是警察赶来了, 强行把他们分开, 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来。   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警察肯定得把人带去派出所呀。   一天要被抓进牢房,大家都吓得够呛,一个个都想跑。可到了这会儿哪还来得及,众人只能哭丧着脸被带走。   有人抱怨冯大壮:“你这是叫狐狸精迷了眼了吧?这下害死我们了。”   冯大壮也害怕啊。他进过好几回局子,早就吓破了胆。如果不是前后都是警察和联防队员,他找不到机会,他肯定早就逃之夭夭。   但现在被工友责问,他又强撑着要面子,就做出了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怕,我带罪立功,我举报通缉犯!”   工友们都惊呆了,叽叽喳喳地围着问:“啥通缉犯啊?”   他们说的是老家方言,又往一块儿凑,联防队员怕他们是想趁机联合起来逃跑,直接一棍子砸过来:“散开,不许交头接耳!”   农民工们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吱声了。   待进了派出所,冯大壮怕挨打,不等公安问他,他就扯着嗓子喊:“我要举报!有个通缉犯,我看到了,就从酒店里出来的。我就是想进去问问到底啥情况,那看门狗非要拦着,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公安心道,就你这德性,还说人家是看门狗。人家好歹有正式工作,在大酒店上班,工资比我们都高。   他不耐烦道:“行了,别扯没用的,说说看,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冯大壮只嚷嚷:“公安同志你们再不去抓人,人就跑走了。她真的是通缉犯,犯了大罪的。”   公安冷笑:“通缉犯,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个什么通缉犯?什么时候通缉的?又犯了什么罪?”   冯大壮哑口无言了,他哪里清楚贾小姐的姓名啊。当初逼问他的公家人大概是说了的,但他当时已经吓得七荤八素,本能的不愿意回想这一小段经历,所以已经彻底没印象。   至于她是犯了什么罪,他更加说不清楚。好像有国家啥,特务啥的。   “反正是大罪,特别厉害的罪。好多大盖帽来抓的呢,当时叫她给跑了。”冯大壮积极撺掇公安,“她肯定是大罪犯,抓到了她,公安同志,你肯定要升官的。”   公安叫这农民工给气笑了。   哎哟,还指挥他干活了。   满嘴跑火车,这种跑来打工的农民嘴上就没有一句真话。   冯大壮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件事上呢,看他不以为意的模样,焦急地催促:“公安同志,我真没骗你。在我们江州,公安就说了,如果再看到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派出所,绝对不能让她再跑了。”   其实后面的话是他自己加的。   那会儿他被吓得三魂少了两魂半,谁知道对面的人是大盖帽,到底是公安还是其他公家人,他根本搞不清楚。那也不是他敢问的事。   办案民警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农民有农民的狡猾和不靠谱,也有他们的淳朴和坚持。   万一真的是一桩大案子,犯罪分子都已经出现了,却从他们手上溜走了,那就太不像话了。   民警点点头,又追着问:“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情况?不晓得名字知不知道绰号之类的。”   “我晓得她姓贾,是个年轻女人,20来岁,江州人。刚才从酒店出来,坐了辆出租车跑了。公安同志,你们可千万得抓到他,不能让一个坏人逃走。”   民警乐了:“你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招呼了同事,一块儿上酒店询问,但却没问出个结果来。   因为酒店前台拿出了登记簿,一口咬定,今天退房的就没有这样一位客人。   公安疑虑,毕竟这个女客,外面好多农民工都看到,不应该不存在。   大酒店的前台见多了达官显贵,根本不耐烦敷衍小警察,没好气道:“那也未必是我们酒店的客人。酒店大门开着,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我们也不可能一个个都管得到。”   这话说的是正理。   能住这么贵的大酒店,那都是有钱人。有钱的男人不花花的,那可以被称之为道德楷模的。   现在的海南岛炒地皮的多,小姐更多。10万人才下海南,这里面找不到工作吃不上饭,直接当了舞小姐的太多了,甚至不乏大学生。   倘若是上门送外卖的,那当真不知从何查起。   总不好一个个敲门问,喂,你点外卖了没有?外卖是什么货色?   捉奸捉双,没在床上被扫黄,哪个嫖客会承认自己叫了鸡?毕竟穿上衣服,大家都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干不出这么掉份的事。   况且又有几个嫖-客晓得小姐是什么来头?大家不过露水情缘罢了。   小警察要是敢触这个霉头,查不出任何结果不说,搞不好要倒大霉的。   他只能惆怅地放下。   前台倒是会说话,还安慰了他一句:“要是真碰上有嫌疑的,我们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派出所。”   照她说,通缉犯算什么呀。   眼下的海南岛这些有钱人做的事儿放在内地,早就抓不过来了。   歌舞厅到处都是光-屁-股的人,撒了一地带血的针头。   警察要有空就抓抓这帮人吧,还管什么外地来的通缉犯。管得过来吗?   警察只好谢过她的好意,惆怅地走了。   其实他们都没意识到,这趟走访调查存在巨大的漏洞。   就说旅客登记簿,因为这家酒店属于涉外酒店。而按照外交无小事原则,外籍客人是要被特殊对待的。他们的住房登记簿是另外一份。   倒不是前台有意要瞒着,可警察过来找的是中国女人,她自然就下意识地拿出了针对国内旅客的登记簿,上面当然就没有疑似贾小姐的存在。   倘若警察晓得那起案件的具体情况,不说猜测起码也会怀疑贾甜甜跑到国外晃了一圈拿了其他人的身份又绕回国了。   但他偏偏刚好不知道。   冯大壮磕磕巴巴的也没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以后者农民工的身份说出来的人,实在不容易叫听到的人将他所陈述的对象的社会地位往多高的地方想。   于是大家就自然而然的理解成这个贾小姐在江州犯了事,跑到海南躲起来了,从头到尾都是中国人的身份。   既然如此,那查什么外籍客人,没事给自己找事了。   所以没经过任何暗箱操作,它就稀里糊涂中灯下黑了。   人海茫茫,除非当场抓到,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再遇见。   有人往香港赶,有人离开香港。   老中青三代加上孩子在南丫岛玩的不亦乐乎,春节前后在这里玩最适合不过,太阳不算晒,但也不冷。光是逛来逛去,都不觉得烦。岛上大片的棕榈树和香蕉树,告诉你什么叫做热带风情。   一直过完跨年夜,一大家子老小才坐着游艇离开小岛。   这回他们不坐飞机,坐的是游轮,直接从香港开到上海。   小朋友们刚上船时很亢奋,一直站在甲板上又蹦又跳。   等过了半小时,不好意思,小丫头扛不住了,开始出现晕船的反应。   想她们做了那么多次海巡艇也没啥感觉,反倒是在平稳的游轮上不舒服了。   就这样,也没能叫小星星消停下来。自然熟的小朋友坐在爸爸怀里,还在奶声奶气地跟她刚认识的朋友描述她在南丫岛吃了好多好吃的。   有好多海鲜,有各种各样的糕,还有好多水果。   其实岛上的海鲜要比市区贵多了,很多本地人都会特地跑到市区去买海鲜,然后放进冰柜里冷冻,吃的时候再拿出来。   但出门在外,不就是图个自在吗?贵就贵点呗。   周秋萍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搞一个岛,在上面弄座房子,不搞开发也不发展任何产业,就去住就去玩。”   青青比不上妹妹的活泼,因为不舒服,所以说话也细声细气:“妈妈,像鲁滨逊一样吗?”   他们刚刚看了鲁滨逊的电影呢。   高兴同志好奇:“鲁滨逊是谁呀?”   卢振军在旁边想了半天,给出了一个回答:“哦,就是个野人。”   卢小明不得不反驳老父亲:“那是星期五,鲁滨逊才不是野人呢。他是流落到荒岛上的绅士。”   卢振军哈哈笑出声:“绅士个鬼啊,他抢了人家的地盘,还让野人给他当奴隶,算哪门子绅士。”   卢小明默默地看了眼爸爸,认真地强调:“不能这样说的,考试会扣分的,阅读理解不能这样写。”   星星茫然地看着哥哥,什么是阅读理解啊?一年级的小学生不懂。   周秋萍看他们大人小孩聊天,都快乐死了。   早点回海城吧,虽然南丫岛风景优美,让她住一个月她都不会烦。   但是太危险了。   万一让卢小明看到了关于丁妍的新闻,那该多麻烦。   嗐!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海南岛呆着呢。   只是春节已经过去,小朋友们该回艺术团参加训练了,而他们这帮大人也该回去干活。   农历癸酉年,周老板的第一件活是关于光伏发电。   甘肃研究所的同志到海城开会,带来了光伏发电板的样本。这还是他从老乡家的仓库里给扒拉出来的。人家正准备用来搭雨棚。   周秋萍看着电板,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   研究员跟她介绍:“这是单晶硅发电板,从日本进口的。我们试验过了,目前能正常工作。”   周秋萍十分好奇,又追问了他好几个问题。比方说可以放在集装箱上用吗?比方说电路要如何设置?海城的日照时间能够满足发电板的使用吗?   研究员很肯定:“可以的,像德国,年有效利用日照时间只有800个小时,他们也在推广家庭光伏发电,效果照样不错。”   周秋萍一听就心动了,继续往下问:“如果我们建一个小型发电厂,利用光伏发电,然后自己使用,您看可以吗?”   研究员认真地看着她:“从技术角度上来说,完全没问题,但是我们不推荐这么搞。因为太贵了。”   “多贵?”   研究员看了她一眼,摆事实列数据:“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商业的光伏发电站,只有几个做研究的。达到10~20千瓦的发电站有几个,其中西藏阿里地区发电站的成本120元每瓦。”   周秋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   这是小数点点错了多少位置?   研究员解释道:“当然,这包含了研究费用。如果商业化之后,每瓦的费用应该是82块4左右。”   周秋萍真的好想掀桌子呀!开什么玩笑,这是用电吗?这是在用金子呀。   研究员还认真地告诉她:“这个费用已经降低很多了。七八年的时候,一块太阳能电池组件就卖120块,现在成本降到了20块。”   他拿了纸笔,写给周老板看:“光伏发电的成本包括太阳电池组件,这个最贵,一瓦划下来起码要37块钱,组阵系统平衡要9块7,功率控制是7块钱,太阳蓄电池23块,其他各种间接费用加在一起是5块7的样子。这些全部就是82块4。”   周秋萍听得头都痛了。一度电等于1千瓦×1小时。发电成本这么高,还搞什么呀?根本没可能。   她只奇怪:“德国是怎么搞的?这么高的费用也吃不消啊。”   虽然眼下德国是典型的欧洲之光,经济发展的龙头老大。但这么高昂的发电费,还搞光伏发电,多少钱都不够烧的。   研究员扶了扶眼镜,耐心地解释:“他们国家鼓励家庭光伏发电,进行补贴。我们国家目前没这个政策,也补贴不起。”   这么说吧,按照功率计算,假如一个家庭总用电量是3千瓦,发一瓦电要20块人民币的晶体电池板组件。光是电机电池板就得掏60万。   别说1992年,换成2022年,哪个家庭花60万去搞一个发电装置就为了自用,那绝对是土豪中的战斗机。   以目前的国家财力,想补贴也补贴不起。   所以到目前为止,光伏发电也没办法商业化,只能搞研究。   研究员倒是信心十足:“我认为用不到10年,这个生产成本能下降80%,那个时候光伏发电就有前景了。”   朱莉都想呵呵了,降低80%,那也得12万,还不包括其他费,老百姓怎么可能吃得消。   话说到这儿,那真的没办法谈下去了。   老板辛辛苦苦弄集装箱过来盖房子,又搞光伏发电,核心目标是为了节约建筑费用。   这发个店比盖房子还贵,那不是兜了一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但周秋萍都把人喊过来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我是这么想的呀,同志。你们的目的是搞研究对吧?那咱们合作,你们看可以吗?你们可以选择我们的集装箱房屋作为实验场所。你们提供发电板蓄电池这些必须材料,指导我们进行施工。后面它们的运转情况,我们一定如实做记录,然后汇总成实验数据,报给你们,好不好?”   这话要怎么讲?听说过试药吧。现在我们主动提出当试药的小白鼠,也不问你们要补贴了,就免费体验一把。   何如?很够意思吧?   她比划了一下:“就是一条街的屋子。你们不是给一个村发电吗?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研究员认真地看着她,相当无语:“那个村只有36户人家,当时是10千瓦的发电量,他们家里只有电灯,够用了。现在我们回收了,发电量是7千瓦的样子,最多也就是够两户人家使用。”   周秋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少?”   研究员认真地点头:“而且如果是商店的话,那么最多一家店吧,再多肯定不够用。”   周老板只能咬咬牙:“一家就一家吧,这样我们也好统计。”   研究员略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们得出钱,因为我们从村里运回来时是给了钱的,不然也拿不回来。”   虽然当初是免费给村民用的。但村里默认这是国家发给他们的东西,他们想不想继续用是一回事儿,别人拿不拿走是另外一回事。反正不能让他们白吃亏。   周秋萍唯有扶额:“行吧,行吧,给钱就给钱,一家店就一家店,我们就做这个示范点了。”   能怎么办呢?当掏钱打广告呗。   全国唯一一家光伏发电的商店,想不想过来看一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绿色节能环保,什么叫做高科技?   难怪人家说新能源企业全是国家补贴起来。要真这么容易赚钱的话,大家早就一窝蜂的上。   作者有话说:   文中关于当时光伏发电的数据全部查了资料,具体就不贴了。知道阿金不是胡诌的就行。^_^ 第510章 银行收钱了(捉虫)   周老板发财梦碎。   她不仅没能省下电费, 她还往里面贴了好几万。虽然研究所已经近乎于白送,但给村民的补贴还有把这么多发电板拖过来的运费,都得真金白银地掏钱。   她唯有捏着鼻子不停地自我安慰:这可是活动的广告牌, 现成的广告, 全国唯一一家正儿八经太阳能发电自己自用的商店。   这代表了时代的风气,未来的潮流, 高科技的典型, 连冷冰冰的外表都是傲娇的代表。   所以她必须得请记者过来大肆报道,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了,不能白瞎了她砸进去的广告费。   这边的高科技产品光伏发电是头貔貅,那边另一个高科技的典范芯片厂同样是头吞金兽,金光闪闪的外表都是忽悠人的,想让它下金蛋, 你先砸进去金谷子再说。   林博士来海城了。   卢振军找人调查了他的身份, 李东方也为他做了背书。   他的确是位建厂高手, 在美国大牌芯片厂工作多年,经验丰富, 而且人品有口皆碑, 为人勤勉而踏实。   有了这个初步背景, 周秋萍也敢把人领到海城市政府介绍给领导了。   风险当然依旧存在。人复杂又多面,而且随时会变。以前风评好没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代表他以后不捅娄子。说不定人家就是玩一把大的呢。   但现在的好处在于因为政府穷, 一个908工程光论证就要论证两年,完全不具备豪爽掏钱的底气, 故而对方冲着骗补贴而来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与之相对应的, 真正愿意做事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   可见政府补贴这玩意儿也是双刃剑, 引来了人才的同时也招来了众多骗子。   海城市政府对芯片项目还是很感兴趣的。   去年的科技大奖被认为是科技的春天来了,现在大家都清楚自己吃的是人口红利,靠的是廉价劳动力在劳动密集性产业上挣钱。每个人都希望能够产业升级,拥抱更朝阳的产业。   所以海城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在共同接见了林博士之后,还相当豪气地表态:要盖厂是吧?我们带你过去,我们规划了一大块地,你看中哪里,就可以在那边盖厂。   林博士都没来得及跟领导客气几句,人就又上了车,然后一路开到了郊区,看到了大片绿油油的麦田。   时值正月,是麦苗长得正茂盛的时候,春风一吹,让人无端想到了丰收时的盛景。   田埂边长了野菜,舒展大片叶子的叫荠菜,怯生生冒出头的叫马兰头,还有蒲公英和曲麻菜,仔细辨认的话,也是个小菜园。   田野间有大人孩子在放风筝,奔跑间,风筝飞上天,因为带了哨子,发出悠长的啸声。   好一派乡野乐趣。   市委一把手伸出了胳膊,点着前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政策上面,需要我们配合的,希望我们可以帮忙做的,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们都可以尽量做。”   林博士看着这么多地,第一反应就是问:“征收价多少钱?”   这是一把手没办法当场回答的问题。因为要经过市里讨论,才能给出准确的数字。   但他表明了态度:“我们不炒地皮,这里是盖厂做企业用的,不把价格炒起来。”   周秋萍主动提出了:“这样吧,再往前面走3公里。就是政府划拨给我们东方集团用的地。已经征收了,村民搬走了,没有种庄稼,我们也不用等着这一季庄稼成熟收割就可以直接盖厂了。”   其实这说法不成立。征收的土地所有权已经发生变化,农民不管在上面种什么,随时都可能被铲掉,不算侵犯农民的权利。   但那是庄稼,那是粮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又何必毁粮呢。   空地会更好一些。   周秋萍接着往下说:“而且按照我们的规划,距离那块地不远,我们打算建学校建医院盖宿舍楼打造一个成熟的社区。这样厂里职工工作之余生活也有保障了。”   她现在敢当着市领导的面主动提这话是因为她又有钱。   咳咳,说起来真是了无新意。周老板到今天为止,别的本事没叫人看出来多少。在股市上捡钱的能耐,那可真是杠杠的。   又有新股上市了呗。按照现在的大牛市行情,但凡有股票上市,那价格都能翻七八倍。哪怕一股的价格高价位也就是二三十块,但架不住她手上股票多,故而一抛出去,那又是大几千万。   时代的红利,可以说被她吃的几乎骨头渣都不剩了。   林博士惊讶不已,虽然上次这位周老板表现得很大方,什么都好讲的模样,但她并没说的这么细。   现在看来,她是整个规划都考虑到了。   市委一把手也饶有兴致,主动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比如说学校是怎么安排的,是教育局在这儿新建学校吗?师资力量怎么样?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托一托的,在全区乃至全市进行遴选,不能敷衍了事。   周秋萍笑着解释:“我联系了香港的学校,准备在海城办一个分校。现在浦东大开发,进入海城的外资越来越多了,过来工作的港澳台同胞以及海外华人华侨还有外国人也会越来越多。大家的子女教育是个大问题,所以我们打算新办一座国际学校,从幼儿园开始,涵盖幼儿教育乃至小学和中学,直升模式,让大家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在海城工作生活。”   市委一把手相当感兴趣,还问了一句:“那这个学校大概什么时候能办起来?现在都说速度,这方面也要讲速度,不能拖。”   周秋萍笑眯眯的:“那要看政府什么时候审批。拿不到审批,我们也动不了地基。名不正,则言不顺。”   市委一把手笑了起来,转头看二把手:“瞧见没?在这儿等着我们呢。说吧,我们能做点什么?”   周秋萍笑呵呵:“当然是请领导给个批条,给个指示,我们好去跑手续。”   这也算时代特色,县官不如现管,什么法律法规政策都比不上领导的一张批条管用。   有了批条你再去跑审批,就能无往而不利。   而没有批条,哪怕你把国家规定直接怼到人面前,人家也能摇头,只回你一句话:以前从来没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干。   周秋萍去年在国外耽误了太长时间,所以现在完全没耐心一点点地使水磨功夫去攻坚克难,她需要尚方宝剑,赶紧把工作推下去。   否则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要拖到猴年马月啊。   市委一把手笑着点头:“这是将军了。我这要是不批条子,岂不是不支持你们工作?这样吧,我来写个条子,希望同志们能配合,把这个工作往下推。去年这个时候,南巡谈话就讲了,要快点再快点。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不能落后,我们要迅速地往前跑。”   大家绕着空地转了一圈,听林博士说规划。他的确做了很多功课,一步步的,都胸有成竹。   既然都已经来到了东方集团的地块,那么看完这一块荒地,领导自然也要去看一看航母。   东方航母主题乐园的招牌,还是市委一把手亲自书写的呢。   车子往前开,比起去年10月份的荒芜,现在的航母主题乐园已经渐渐起了架势。   刚过正月十五呢,工地上便热火朝天。起重机上上下下,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来来往往,好一派繁忙的建设景象。   车子穿越这片工地,前面的场景就稀奇了,看不到砖石也看不到沙堆和水泥,只有一个个钢铁集装箱,在起重机的帮助下就跟搭积木似的,堆砌成不同的形状。   别说市里的领导,就连见多识广的林博士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这是在干什么?”   周秋萍笑容满面:“集装箱房,集装箱的二次利用。这条商业街,我们规划全部利用集装箱改造房屋。防止集装箱浪费,也是在保护环境,避免资源错置。”   她兴致勃勃地伸手指着前面,“这是我们跟研究所合作的家庭光伏发电项目,利用太阳能电板发电供商店使用,真正的绿色节能环保。”   市委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赶紧拿出相机咔嚓拍照。   果不其然,领导瞬间就来了兴趣,还特地过去问了好几句。   当知晓成本有多高之后,他只能笑着表态:“先让大家看看这是个好东西吧。大家看到了好处做的人多了,价格也就能下来了。”   他还开周秋萍的玩笑,“这家店你是不是也要搞拍卖呀?看谁出的钱多,你就把店交给谁做?”   周秋萍笑得特别含蓄:“不,这家我自己定了。不过这条街我们会对外招租,好地段的旺铺我们也会进行拍卖。”   光伏发电板的房子当然要留给香香鸡,这样作为广告牌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打造出品牌效应。而香香鸡的经营模式注定了它适合加盟。对加盟店来说,品牌的知名度是决定因素。   至于其他商铺为什么要拍卖?因为时代要求啊。   现在拍卖是新鲜话题,不管是拍卖什么都能上新闻。如此一来,不就是免费的宣传吗?   在这方面,周老板抠门的很,向来都是物尽其用。   市委一把手笑出了声:“那我到时候得看看,瞧瞧你们能拍出什么价。”   他看到航母乐园前排的长队,再看到两边繁忙不休的工地,心情无比舒畅。   真的,没有一个主政官员不希望自己的辖区建设好,因为这是他们能力的体现。   看到这样蓬勃向上的建设画面,谁的胸中还不涌现出点挥斥方遒。   那远处的波涛,那岸边的距离,那海上的水鸟,那热闹的人群,本身就是一幅铺展开的美丽画卷。   市委一把手站着看了半天,才询问周秋萍:“这个乐园大概什么时候能全部建好?”   “我们预计一期工程今年暑假前完工。”周秋萍笑容满面地解释,“本来去年开会,我们是打算赶一赶工期,五一前就完工。但是银行贷款临时吃紧,款子放不下来,我们另外筹措资金花费了点时间,只能往后面推一推了。毕竟我们要讲速度,也要讲安全。”   她轻描淡写,市委一把手却不能当做没听见。好好的工程,进展很顺利,航母生意又很好。   按照她刚才汇报的数据,一年营收上亿都不成问题。银行没理由放弃这么一个优质项目呀。   但能做到市委一把手的位置上,他不可能什么话都当着商人的面说,只点头表示肯定爱国商人的工作能力和精神:“你们做事效率高,我们都看到了。今后有什么困难需要市政府协调的,尽管开口,我们一定想办法。我们海城的态度是诚恳的,我们欢迎外资投资,我们欢迎所有中华儿女海外同胞回来共同介绍我们美丽的祖国。”   一场考察间视察活动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周秋萍还跟着回到市政府,拿到了领导亲自书写又加盖公章的批条,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   当着她的面,领导又亲自打电话给海城银行的行长,鼓励对方支持相关企业的建设。   这是海城地方上自己的银行,不比四大行,算是他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够做主的权限更大   周秋萍笑着谢过了领导,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林博士跟他们也一条路,现在他就住在原先贸易公司所在的那间房里。   因为他的身份在眼下的海城只能住涉外酒店。而酒店的费用实在太高了,他认为很浪费,应该尽可能节约开支。   正是他这种态度,让周秋萍选择相信他,也愿意不遗余力地推进芯片厂的建设。   毕竟即便他是个骗子,有这种兢兢业业的态度,也算是尊重受害者的骗子了。   车子开到小区,还没上楼呢,周秋萍就看到自家姑娘了。   大晚上的,头上披着蚊帐一样的白纱,嘴里还唱着:“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姑娘,你确定吗?就你唱成这样,谁听了不后悔。这白纱飘飘的,知道的人晓得是在cosplay白娘子,不晓得的人会以为这是在闹聊斋啊。   然而小朋友充满自信,还在花坛前扭来扭去地表演,又唱又跳,比谁都投入。   毕竟没扮演过白娘子的85后,那肯定没有完整的童年。自打《新白娘子传奇》今天2月1号开始在大陆播放后,它就迅速风靡全国了。   无论男女,不分老少,集体沉迷在“西湖美景……三月天”中了。   杭州西湖都应该给电视剧打钱,这免费做了多少宣传。   小姑娘又唱又跳,好不容易一曲完了,周围的人全都鼓掌。   周秋萍从她的邻居们的反应中可算明白了为啥美国人或者是其他西方文化下长大的人,动不动就夸谁谁谁是数学天才某某天才之类的,实际上是因为整个环境就不能让他们真诚地认识自己。   就她家姑娘的嗓子,也能被他们夸成一朵花。时间长了,可不就得迷失自己,真以为自己是天籁之音了。   余成是带着老父亲的滤镜,觉得小朋友哪哪儿都好,完全不肯直面现实,还转移话题:“今天顺利吗?”   林博士点头:“蛮好的,市里很支持,你们多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周秋萍摆摆手,开玩笑道,“我还指望工厂早点建好,早点挣钱呢 ”   林博士倒是信心十足:“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没问题。我有预感,芯片市场会迎来大爆发,到时候订单少不了。”   大家寒暄几句,他回去给自己家人打电话了。   余成则开始关心另一个话题:“银行贷款会不会卡?”   建设一家芯片厂,光靠外来筹措资金肯定不行,贷款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工厂建成之后,引进设备生产线那可得花外汇。那个掏出的钱更多。   周秋萍笑道:“没事,市里给海城银行打了招呼,应该顺利。”   庞老板的手伸的再长,也不至于哪哪儿都能使上劲。他家要真这么厉害,他也不用跑到国外去弄钱了。   况且她还有后招:“实在不行的话,我准备把卢布贷款给还了,把美金拿出来用。”   她现在不急着把这笔钱弄回国内,一方面是因为卢布虽然跌得厉害,但兑换率还没破千。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引进生产线做准备。   别看苏联已经解体了,华约组织已经不复存在。针对华约的技术封锁却并没有消失。   如果可以的,她还是希望能够多兜点圈子,瞒天过海,把更先进的技术给引进过来。   家国情怀这些不提,太虚了。   从工厂的经营角度来说,引进的技术越先进,那么回本的概率就越高。毕竟芯片发展实在太快了,你引进的技术落后,即便时代红利送到你嘴边,你也吃不下几口。   余成点头:“行,那尽可能缓一缓。我再想办法多筹点钱。”   不管怎样,从前年心心念念到现在的事情总算能看到希望的曙光了。即便后面会困难重重,他也想继续做下去。   他想起来一件事,提醒女友:“银行款子尽快申请到位,后面可能会有政策变化。”   周秋萍一琢磨,是这么回事,好像今年会收紧银根,大把从银行拿贷款的好日子很快就要走到头了。   可即便是她这位重生人士也没能猜准真正的节点。   这一回,调控是从春节之后就开始的。   拿着美利坚护照的薇薇安女士刚抵达香港没多久,甚至都没来得及摸清楚丁妍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就接到了从海南打过来的电话。   她成立的那家皮包公司的经理惊慌失措地给她打电话:“老板,银行不放贷款了。”   薇薇安正为丁妍的事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那就再送点红包,撑不死这帮家伙。”   那帮土包子不就这个德性吗,但凡手上有章子的,那都是狗,得给他们丢肉,他们才会摇尾巴。   海南的地皮能炒成这样,他们功不可没。   经理着急:“不行了,我已经把红包送出去,还送了手表。但是人家一口咬定,省里领导被拉去开会了,现在海南盖房子的太多,银行放出的贷款太多,不让这么放钱了。”   薇薇安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她太了解政策变化对经济的影响了。   她只是没想到大陆前面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快就会采取措施,要收紧银根。   她不甘心,又打电话给跟自己滚过床单的熟人。然而即便睡过不知道多少觉,对方也没有真怜香惜玉,而是官话连天。   不行啦,上面政策突然间下来的。银行贷款不能放下去了,到期该还款的公司也必须得赶紧还钱。   那自认白睡了好长时间洋马的银行干部还假惺惺地安慰她:“你不用紧张的,薇薇安。你是真正有实力的老板。现在这个政策对你来说是好事,省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穷鬼拿着银行贷款也跟你争地。你实力雄厚,就能笑傲群雄。”   笑你妈的笑,雄个屁,狗熊都算不上。   薇薇安挂了电话,咬牙切齿,看来她得赶紧返回海南,必须得处理掉手上的地。   她所有的资金都砸在里面,她还欠了银行一屁股的债。   倘若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玩不下去,那她就真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1章 插翅难逃   薇薇安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香港。   从她过来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的人都懵圈了。   搞啥子呢?大家真的很小心啊。他们好不容易才锁定目标, 这次一直都没靠近她,就是为了钓大鱼。   这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难道是他们当中有内鬼?   饶是这帮精英挠破头皮也想不到,薇薇安离开的真正原因跟机密事件毫无关系。   她的主业不过是敷衍, 她真正的精力全部放在了搞钱上, 能够牵动她的也唯有搞钱这件事。   薇薇安又杀回了海南,凭借自己的关系从政府游走到银行。   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有老干部一边摸着她的手, 一边信誓旦旦:中央都在扶持海南搞建设, 绝对不会中途撒手。   也有银行的人一边抽着事后烟,一边惆怅:“情况好像不太对劲,可能会拿海南做典型。但估计也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敲打敲打就差不多了。都已经架到这么高的位置上了,为了脸面也得撑着。”   薇薇安不知道他们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嫖-客对妓-女怎么可能掏心掏肺, 除非脑袋瓜子坏了。   况且就是他们自己, 也未必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唯有自己想办法调查清楚, 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到底是撒手离开还是继续持有。   毕竟现在房价涨得太快了,一天一个价。如果错过这个发财良机, 以后再找机会就太难了。   薇薇安自认为是个聪明人, 事实上她的确不笨。她很快就摸清楚了海南有多少人, 海南在建的房子又有多少,海南有哪些支撑性产业?   等看完报告,她当即做了决定。抛, 赶紧把手里的房产,嗐, 其实都是在建资产赶紧抛出去。   但她能听到风声, 其他有门路的人自然也不都是傻子。春节前一房在手, 天下我有, 所有人都等着接盘。一个年一过,大家都无比珍惜自己的资金,居然没人开口求着买房买地了。   炒房客炒地皮的人集体陷入沉默,等待下一波来接盘的人。   大家自我安慰,过完正月,等过完正月就好了。   毕竟人的老思想,正月里应该舒坦舒坦,不用跑来跑去。等出了正月才开始真正干活,到时候全国各地的人带着钱到海南来,还怕没人抢房子吗?   薇薇安却不敢等待。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妙。   这份直觉救过她好多次命,让她时刻充满警惕。   于是她主动积极邀请想趁机再捞最后一把的人去看楼盘,对外放话,她要回美国了,因为要接手家族公司。   不管这种说法究竟有多漏洞百出,但只要有人想挣便宜钱,那就永远少不了上钩的人。   还真有炒房客跟着她过来看在建的别墅,其实到今天为止这个所谓的高档别墅小区也就是打了地基,围墙都矮的遮不住人。   海口天气炎热,即便正月里大太阳底下干活也是满头大汗。   农民工抬头抹了把脸上的汗,看冯大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没好气道:“干活啦,你看个屁。看人家大老板你能看发财呀。”   旁边人开始讲荤话:“这是个女老板啊,要是睡到她不就成驸马了吗?”   “屁!谁晓得是不是个二-奶,看她的样子就是二-奶,两个奶奶晃一晃。”   一圈人发出了哄笑声。   冯大壮铁青着脸,他认出来,这就是贾小姐。   不怪他的同伴们认不出来。   先前大家在酒店看到人时,薇薇安就戴了帽子和墨镜,谁能看清她的脸?   再说这种时髦靓丽的妖娆女郎,对于他们这群农民工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仿佛挂历女郎,谁真的关心脸长成什么样,看的都是丰腴的身材。   唯独一个冯大壮与众不同,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认出她这个人。   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   上次在派出所,他的举报名落在实处,自然也就没立成功,当然少不了吃亏,在派出所里待了好两天。   酒店花园的活计也丢了。   最后他只能跟着工友一块跑到工地上来干活,挣的钱可比在酒店少多了,还又苦又累。   他这笔账他不算到这个臭娘们儿身上,难道他还要怪自己?   冯大壮放下瓦刀,就要上前。   旁边的工友根本没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还在议论:“二-奶就二-奶吧,多有钱啊。看她这样子,早就是百万富翁了吧。谁娶了她真是发了。”   有人看不起:“哎哟,你想当龟公啊?”   先前说话的人大言不惭:“龟公什么?有了钱还怕个屁,回老家重新找个老婆就是了,照样轻省。她自己提不上嘴,肯定不敢讲话。笑什么笑?我告诉你们,酒店的那个大堂经理就是这么搞的,自己被台湾老板包了,她男人在老家又讨了个老婆。”   放在10年前,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敢想。   那现在谁在乎啊,有钱才是大爷,钱就是祖宗!   冯大壮又拿起了瓦刀。   对呀,有钱才是祖宗。   他举报的话能拿多少钱?撑死了几百块。他还不晓得这帮披着狗皮的家伙吗?榨钱的时候比谁都凶,拿钱的时候比谁都抠。   但如果换成贾小姐本人,就不一样了。   他就不信她不害怕被人尤其是被包养她的老板知道她就是个通缉犯。   大老板有钱还怕玩不了女人?干嘛跟通缉犯扯到一起?   人家不要她了,看她上哪儿哭去。   要想保住富贵荣华,那就乖乖拿钱。拿出……10万?不不不,起码50万。   想到这个数字,他就小心脏砰砰跳。   只要有了这笔钱,他就啥事儿都不用干了,把它放到银行里吃利息,这辈子也完全够花了。   冯大壮从来不是有事业追求的人。   否则他一个带过建筑队的大工也不至于在市场行情这么好的时候,荒废手艺,完全没有出来奔一奔的想法。   这一回如果不是实在迫不得已,他也不会跑来海南。   他只想拿着50万过逍遥的小日子。   打定了这个主意,冯大壮就歇了再举报的心思。他又看了一眼贾小姐,下定决心,这一回他绝对不能让她再跑了。   薇薇安却急着抬脚走人,她在炒房客面前说的是:“我来海南只是散心,随便玩玩而已。这一趟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我才想处理掉产业。”   要掏钱的人才不关心她究竟为什么呢,直截了当提要求:“6,000万,超过这个数我不会要的。”   妈的,砍价也太狠了,按照现在的行情,光这块地皮就价值9,000万。   薇薇安摇头:“黄老板,生意不能这么谈,小玩意也是玩意。最多谈不下去,我放着,什么时候有空我再过来玩一玩好了。”   她架势十足,一派不在意的模样,倒是让炒房客摸不着底了,生怕错失了最后一波赚钱的机会。   谈生意的人只要有一方肯松口,那么就能继续谈下去。大家你来我往,愣是从6,000万变成了7,000万,才算谈定价格。   他们就是在工地上谈的买卖,根本没有避人的意思。   冯大壮拎着泥瓦桶从他们身旁走过,听到7,000万就在心里加了价:100万,起码要100万。   她这么有钱,100万便宜她了。   但举报容易,敲诈勒索可不简单。首先他得有机会单独靠近贾小姐。否则她身边这么多保镖,不等他开口,人家就打掉他的满口牙了。   冯大壮急得够呛,一整天干活都心不在焉,出了好几次错。   领他干活的工头还威胁他不想干就赶紧滚。   冯大壮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恶狠狠地骂:牛什么呀?等老子有了钱,老子砸死你。   他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吃了顿看不到油花的水煮菜,就琢磨着要去酒店门口蹲守。   既然上次他没认错人,那她应该还住在这里。   别说,冯大壮还真走了狗屎运。他蹲到半夜三更,烟抽了半包,人都要被蚊子抬走的时候,竟然真让他看到了贾小姐独自一人从车上下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冯大壮可不敢再继续等下去。   他赶紧站起身,冲着女人喊:“贾小姐!”   薇薇安下意识地回过头。虽然她无数次自我洗脑,告诉自己她是薇薇安。但她能够忘记贾甜甜,却无法割舍贾小姐。   那是她的身份,独一无二尊贵的身份。纵然贾家已经灰飞烟灭也无法骄傲。   只这一回头,冯大壮悬着的心就落到了实处。   对了,就是她。   别看冯大壮之前信誓旦旦,说的有鼻子有眼,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心虚,毕竟感觉这个词太飘渺了,根本抓不住。   但她回头了,她认了,他就踏实了。   冯大壮往前紧走两步,咧嘴笑,学着电视上的人说话:“贾小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薇薇安已经从最初的惊惶中迅速镇定下来,用港台腔矢口否认:“先生,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不管他是谁,他都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她改头换面,变了说话腔调,连丁妍都没认出她,何况眼前这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鼠。   冯大壮现在把她当救命稻草,翻身的唯一指望,哪里肯撒手。   他家都被洪水冲没了,不靠这大户他靠谁去?   “贾小姐,做人要讲良心。当初在江州,公安抓了我那么长时间我都没供出你。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看你现在多风光,我可惨了,被你连累的好惨。你要翻脸不认人,咱们就去派出所好好掰扯掰扯。”   岛上治安差,前几天还有国际有人被抢劫了,所以这两天晚上也有警察和联防队员巡逻。   贾甜甜认识的农民极少,她的生活也不需要跟他们打交道。冯大壮挤眉弄眼地一说,她可算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   她并不害怕警察,在她变成薇薇安之后,也没少跟公安局长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但今天不行,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妙,她不愿节外生枝。   也是冯大壮说得含含糊糊,让她误以为他对自己当初做的事一清二楚,搞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安抚对方:“你要多少钱?”   冯大壮喜不胜喜,直接伸出一个手指头又飞快地变成两个:“两百万,我要两百万!”   对,就要两百万,她可是有七千万的人。   贾甜甜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该死的农民。狮子大开口到这份上,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她皱眉道:“你别人心不足蛇吞象。”   冯大壮威胁道:“您吃的穿的开着用的那是小数字吗?你老人家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   贾甜甜不瞒道:“好吧,拿了钱你就赶紧滚,以后都不许再骚扰我。”   冯大壮得意死了。果然娘们都这样,虚的很,几句话一吓就乖乖掏钱。   贾甜甜又警惕地看着他:“你不要哄我,你肯定告诉其他人了,你们一个个都想敲诈我。”   冯大壮立刻赌咒发誓:“我傻啊我,我疯了我告诉其他人。您可是我的财神爷。”   贾甜甜这才面无表情道:“但愿你说话算话。”   冯大壮看着贾甜甜上车,美滋滋地跟着转到副驾驶位上,准备伸手拉车门。   结果车子突然间发动了,他被带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刚发出惨叫,车轮就重重地从他头上压过。   他就跟被折断了脖子的鸡一样,惨叫声戛然而止。   巡逻的警察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的就是撞到花坛的车。   车上的时髦女郎吓坏了,想要打开车门都不知道该解锁,只能摇下窗户惊慌失措地掉眼泪,用软绵绵的腔调哭诉:“刚才这个人拦着我不知道想干什么,我很害怕我想开车走,他又突然间窜出来了。天啦!医院,送他去医院。可是我开不了车门,我该怎么办?”   说话时,她手忙脚乱,又发动车子,然后毫无悬念,车轮又压上了倒下的人的身体。   吓得的警察都强调:“别动别动,你千万别动。”   地上的人被车子来回碾压,别说命了,连个囫囵样都没有了。   车灯亮着,照亮了他的脑袋,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死不瞑目。   时髦女郎看到了他的惨状,吓得尖叫:“他是不是死了?我不知道他会突然间蹿出来呀。上帝呀,这要怎么办?”   酒店的保安终于跑过来了,见状立刻安抚客人:“薇薇安小姐,你别害怕。这个乡巴佬活该,他们就不是好东西。一段时间他们就盯着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这回肯定是想讹钱,撞死了正好。”   现在海南岛的有钱人多了,各路打工的穷鬼也多。这帮人聚在一起,动不动就拦着车,讨香烟抽,讨钱花。   车主要是不给,他们就不放车子走,无耻的很。   警察追问酒店保安:“你认识他?”   保安因为冯大壮在派出所蹲了一夜,早就恨死对方了,怎么可能认不出对方的脸?   他伸手指着花坛的方向:“这家伙在那边蹲了一晚上,就晓得他没好事,肯定是专门等落单的客人,想弄钱花。”   像薇薇安小姐这样年轻漂亮的女性,可不就是他们下手的目标嘛。   薇薇安还在哭:“我要坐牢吗?你们会抓我吗?”   保安大包大揽:“是他做坏事,又不是你,你不要害怕,我们中国是讲道理的国家。”   撞死个穷鬼而已,最多就是赔点钱呗。坐什么牢啊。   警察的目光却落在薇薇安脸上,狐疑地询问:“之前他也盯过你?”   保安比谁都积极:“对对对,公安同志你还记得吗?这帮穷鬼没一个好的,上次他们就是对薇薇安小姐嘴上不干不净,又往我们酒店闯,我们坚决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反而倒打一耙。”   警察恨不得劈死保安:“你怎么不早点说?上次怎么不讲?”   保安委屈:“也没人问我呀,我现在不是说了吗?”   可是已经说晚了啊,冯大壮都死了。   上次他在派出所说要举报一位时髦女郎是通缉犯,却搞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现在,他被这位时髦女郎不小心撞死了。   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警察抬头看脸上还挂着泪的肇事者:“同志,麻烦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做个笔录。”   贾甜甜哆哆嗦嗦,梨花带雨:“好的,公安同志,我……我一定积极赔偿。”   她低下头开车门,眼睛扫过地上的尸体,无声冷笑。   呵!这种货色也敢威胁她,她让他死个痛快。   她全然不知道她已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警察那儿备了案。   凌晨五点钟,卢振军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他发出咒骂,接了电话,那边人说话压抑不住的惊喜:“抓到了,终于抓到了。”   卢振军还没睡醒呢:“谁呀?”   “贾甜甜!”   老卢同志顿时挺直了腰板,睡意全消:“贾甜甜?”   他几乎都忘记这个名字了,完全没想到她会重新出现。   安全部门的人发现她也是意外。   他们一直盯着薇薇安,试图从她身上挖掘出更多的线。可她被派出所带走了,他们肯定要跟上啊。   刚好办案警察在叨叨这位薇薇安到底姓贾名谁,江州的贾家又是哪一家?   安全部门的人灵光一闪,就想到了前两年在他们系统内部轰动一时的贾家大案。堂堂市-委班子的领导,沦为特-务,还拉拢了一帮人下水出卖情报。   此事作为内部学习材料,在全国的安全系统内都着重讲过。   故而小警察不知道江州贾家意味着什么,安全部门的人却能瞬间联想到,立刻就锁定了对方的身份。   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以贾甜甜的狡猾,她怎么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她甚至丝毫不见慌乱,她就一口咬定她是美籍华人薇薇安,出生在台湾,生活在美国。   再逼问她,她便号称侵犯了她的人-权,她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倘若这是2022年,贾甜甜的父母还没死呢,直接给他们做亲子鉴定,或者拿贾甜甜之前生活的遗留品做基因检测就好。   在1992年,国内基因检测明确身份技术才刚刚起步,应用起来很麻烦。   她拒绝承认自己是贾甜甜。关于撞死人的事,她一口咬定只是意外,有流氓敲诈勒索,她吓坏了,她只想赶紧离开。她也不知道对方会突然间窜出来。   她要找律师,她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她甚至质疑当地政府拿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理由扣留她,其实是为了夺取她的财产。   他们看她是个单身富有女人,所以就心怀不轨,趁机想要谋财害命。   她如此倒打一耙,气势汹汹。又因为拿着美利坚的护照,所以愈发肆无忌惮,搞的安全部门和警方都相当被动。   就在贾甜甜姿态傲慢,胸有成竹地准备逃之夭夭时,案子突然间峰回路转。   有位老警察风尘仆仆地从江州奔向海南岛,以一桩谋杀案开始调查薇薇安。   这起谋杀案的受害者叫李红霞,她是从深圳打工回乡的打工妹,在路上被人杀害了。   凶手抢走了她的身份证件,并以她的身份出国。   警察看着薇薇安:“女士,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指纹会留在凶器上?”   贾甜甜一颗心down到了底。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李红霞,当她变成薇薇安之后,她就把这个名字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阴沟翻船,会因为很久以前的事被抓住马脚。   可她仍然死鸭子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警察摇头:“你当然不知道,你以为换了衣服我们就以为死的是你吗?从一开始我们就清楚是你杀了李红霞。”   为什么?人能够判别身份的除了脸还有很多。   李红霞跟贾甜甜身高相仿,身材相似,不看脸穿上同样的衣服,的确难以一眼看出谁是谁。   但漏洞太多了,首先是鞋子。发了财的打工妹也舍不得买多好的鞋子,袜子还破了洞,更别说内衣了。   其次是手,天天干活的打工妹,手上全是薄薄的茧子,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又怎么一样呢?   她以为杀人夺了身份,就再无后顾之忧。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她的残忍,让她插翅难逃。   作者有话说: 第512章 死了挺好(捉虫)   后续的调查那是安全部门的事, 即便是卢振军也没办法继续探寻。   这是好事,否则谁都能打听,安全部门岂不是成了筛子?那就乱了。   老卢心情很好, 还主动买了卤菜回家给小朋友加餐。   就是吧, 这人照顾小孩真的不太靠谱,买的卤菜是糟的, 制作过程中加过酒, 哪里能让小孩吃?   高兴同志直摇头,再一次庆幸得亏卢小明跟着他们过,不然还不知道被这个爹养成啥样呢。   卢振军挨了批评还笑呵呵,一再保证:“明天还买,买虾膏和鸭头,保准好吃。”   老太太奇怪:“你今天咋了?买彩票中奖了?”   现在仿佛一夜之间, 街头就多了好多买彩票的点, 还有大奖是桑塔纳呢。两块钱就能摸一回, 很有诱惑力。   卢振军呵呵笑,含糊其辞:“最近生意顺利, 心情好。”   他的确十分愉快, 发自内心的高兴。   不仅仅是因为贾甜甜终于被抓了, 还因为警察调查的时候发现冯大壮牵扯到了他的弟弟冯二强。   冯大壮在海南岛被撞死了,警方肯定得想办法通知他家属。   由于冯家村已经被洪水冲没了,警方只能辗转找到新的安置点, 结果他们一登门,询问冯大壮的老婆:“你是冯大壮的家属吗?”   不等他们琢磨着该怎样婉转地转述她丈夫叫人撞死了的事儿, 冯大壮的老婆就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一叠声地强调:“公安同志, 我真的不知道啊, 是冯二强先打他大哥的,他坐过牢下手没轻没重,大壮是为了活命才还手的,结果他自己摔到了石头上咽了气。”   当时警察都傻眼了。   他们就是登门通知家属去海南领回冯大壮的骨灰。海南岛多热啊,正月里尸体也放不住,检查完了就火化了。现在就这条件,大家也不能有啥意见。   结果合着受害者还是杀人凶手啊!   公安当然不能听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又把人领到派出所好一顿盘问。   冯大壮的老婆最多就是窝里横,哪里是大盖帽的对手?警察三言两语一顿套路,她就竹筒倒豆子,把啥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来冯二强因为在牢里打架斗殴又被加了刑期,一直到去年秋天才刑满释放。   那会儿冯家村已经被洪水给冲没了,加上也没个电话什么的,监狱就未能通知到冯大壮两口子。   说实在的,就是政府通知了他们,他们也懒得跑去监狱接人。多晦气呀,而且来回的路费谁给他们掏?   结果冯二强做了几年牢,本来性子就左,这会儿家里人不闻不问,他愈发怒火冲天。   他好不容易兜了一圈找上了大哥的家门,就急吼吼地找老娘做主,房前屋后大呼小叫。   冯老太的尸骨多少年前就不知道被水冲到哪儿去了,冯大壮就是神仙也没办法给他变出个老娘。   被弟弟逼狠了,他只能吐露老娘没了的事实。   冯二强不知道冯老太在他刚坐牢的那年冬天就没了,还以为叫洪水冲走了。   他听说此事,他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自己没了妈,而是瞬间反应过来,他老娘每年从他爹生前在的工厂拿到的抚恤金呢?不行,这钱和大哥必须一人一半,甭想叫他吃亏。   冯大壮当然不愿意。   他们一家老小就靠这每月90块钱吃喝呢。他借口自家有儿有女,家累重,不比弟弟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起码要分走60块。   冯二强也火大了,坐牢这么多年,他越想越觉得之前被大哥欺负了,白给人打了那么长时间的工,他也要60块。理由都是现成的,正因为他是光棍,要娶老婆生儿子,所以才更加应该多分钱。   为了分配方案,兄弟俩吵得不可开交,干脆动起手来,谁也没对谁客气,最后倒下的人是冯二强。   没错,90块钱一条命,就是这么廉价。   也正因为打出了人命,冯大壮才会吓得一口气跑到海南。   临走前他和老婆商量好了,对外就说他们兄弟俩一块出去打工去了。   至于为啥大家都看不到冯二强的人,那是因为这家伙不学好,吃不了苦,人还没到海南,他半路就跑了,说是有地方发大财。冯大壮一个当哥的又不是当爹的,也不能硬拽着他。   反正在这世界上,也没人真正关心冯二强的死活。倘若不是冯大壮老婆主动暴露,连当地公安都懒得问一句冯二强的去向。   卢振军感觉自己三观应该不怎么正。   都说人命大过天,无论如何都是一条命。   可他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长松一口气,然后脑海里冒出念头:太好了,终于死了。青青和星星的亲爹终于死了。   孩子永远不能选择父母。   拥有糟糕的父母究竟有多惨?小明已经充分体验过了。   到今天为止,导演选角色的时候一眼相中小明,给的理由都是他有一双忧郁的眼睛,不说话就写满了故事。   在同龄小孩里非常难得,所以是天生的演员。   然而卢振军确却清楚,这并非天生。   小时候的小明虽然也文质彬彬,话不多,但并不忧郁。   人生苦从识字起,小孩子能有多少忧愁。除非生活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他的忧愁,是从家庭变故开始的。   卢振军不希望这样的忧郁会出现在两个小丫头眼睛里。   糟糕的生父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出事来。偏偏谁都没办法完全斩断父母和孩子之间血缘关系。   还是死了好,早死早清爽。   老卢同志心生怜爱,他看着一边吃饭一边偷瞄糟猪手的星星,还忍不住主动提议:“要不咱少吃一点点?”   一向惯娃的高兴同志听了这话,都忍不住脑壳疼:“哎哟,你可给我歇歇吧。这哪里是小孩子能碰的东西?”   她都不敢吃,她闻着头晕。   可是小馋猫小星星的眼睛已经亮了,满怀期待。   老母亲只好开口实力打压:“吃过饭还想不想看《新白娘子传奇》了?想看的话就给我好好吃饭。”   小东西这才老实,乖乖地扒米饭,不时瞥一眼干爸,用委屈的小眼神无声斥责:哼!大人说话就是不算话。   卢振军没肝没肺,居然还能笑出来。   他是真的高兴啊,因为她想表达啥情绪就表达啥情绪。   这种肆无忌惮,大概永远都不会在小明身上展露出来了。   他希望两个丫头能够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小孩子要那么懂事干什么。   余成默默地看了眼卢振军,总觉得他今天藏着事没说。   好不容易待到一家人吃过晚饭,三个小朋友排排坐,一块儿看完白娘子,又在洗澡的时候还隔着门板还在讨论法海真可恶,小青真厉害,然后才爬上床睡觉。   临闭眼之前,星星还拍姐姐马屁:“小青勇敢,姐姐是青青,也勇敢。”   小姐姐被讨好到了,主动抱着妹妹夸奖:“我们星星也很勇敢,明天打疫苗我们肯定不怕。”   小丫头没想到自己被套路了,顿时吓得眼睛老圆,怎么可以给宝宝打针呢?   周秋萍被逗乐了,低头亲亲两只小家伙:“睡吧睡吧。”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们,她的心都会柔软。这才是孕育生命繁衍后代的意义吧。   孩子们陷入酣眠。   她掩上房门退出来。   卢振军看大人们也要各自回房了,这才轻声冒了一句:“冯二强死了。”   周秋萍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冯二强哪位?   这个名字已经离开她的生活很久很久了。久到她觉得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直到卢振军特别点出来,她才恍惚意识到:哦,原来大家都生活在地球上。   高兴同志是第一个激动起来的人,脱口而出:“死了好!”   她已经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了,她无所畏惧,她不怕犯口业,她就是觉得死了好。   阿弥陀佛,她要去烧香。老天爷保佑,可算是叫这畜生死了。   周秋萍听完的事情始末,却发现自己完全比不上阿妈的激动,她心中甚至只有一个声音:哦,这样啊。   开心吗?应该是开心的。   毕竟除了诅咒他不得好死之外,她又不能真的动手杀了对方。   但这又是悲哀的地方,诅咒是最无能为力的表现。   遭遇家暴的人被打死了没关系,反抗杀人的大概就是杀人犯了。   她想到了自己惨淡的前世,上诉5次依然没办法离婚,突然间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所有的努力都是笑话,最后还得老天爷帮忙,才让她们可以永远摆脱恶魔。   她心里乱糟糟的,其实也无所谓了,因为现在她们母女已经随时可以抬脚走人。她们有护照,她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特权打败特权,用阶级用身份的特权就打败男人凌驾于女人之上的特权。   不知道是谁的悲哀。   高兴同志张罗着要把海城所有的寺庙都找出来上香火。这是各路神仙保佑,不感谢寺庙,她能感谢谁?   周秋萍则先去洗澡,一直到躺上床都沉默不语。   余成跟着她,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都说男人爱新妇,女子念前夫。   他不无酸涩地想,秋萍跟人是少年夫妻。现在听说人死了,心里难受是正常的。   周秋萍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埋汰他:“你们男的别想太多,他从来没活过才是最好的。”   难受个屁。   她唯一难受的是自己不能制定这世间规则,只能迂回地去实现目标。受害的要躲,受害的得逃,你不能抱怨一句不谈,你还得感谢青天大老爷。   艹TM祖宗十八代。   余成赶紧转移话题:“你们那个城市小姐的比赛搞得怎么样了?”   所谓城市小姐就是选美比赛。   去年真的是改革开放发展史上的重要一年,也号称选美年。几乎是一夜之间,好多地方都兴起了选美比赛,什么名义都有,什么青春风采,礼仪小姐,层出不穷   周秋萍不是花大价钱买了飞机,然后置换了航空公司的退役飞机嚒。   她就想趁着这股热潮,把开店和选美两件事结合起来,以选城市小姐的方式,来给飞机餐厅做广告,选出更多优秀的服务员。   他们之所以不提选美两个字,是为了规避可能存在的抵触。   因为大陆的选美活动从80年代末期就开始了,当时引起了主流思想的强烈不满。热播剧《公安小姐》里有个失败案例说的就是广州选美引发舆论抵触。   即便现在社会风气发生变化,但笔杆子掌握在原先那些人手上,话筒也是他们抓着,他们有自己的阵地想说啥就说啥,能够引领舆论。   周老板无意和他们打对台,她只想把活动好好办下去能选拔人才干活挣钱。再说他们活动的侧重点更加看重工作能力,那也就无需强调选美了。   说到工作,周秋萍的惆怅与愤懑就消散了不少。她点头道:“覃经理负责这事,已经忙得要劈叉了。”   现在大家做事都争先恐后,生怕自己是垫底的。   去年已经有城市搞选美比赛了,今年便有更多的地方加入进来。这就意味着大家不是排排队分果果,而是集体上阵。   除了没有决赛之外,完全就是各个分赛区各自比赛的模式。   为了能够同时跟飞机餐厅绑定起来,覃经理差点化身八脚章鱼都不够用。   这也算时代特点吧,要么不来,要么就是大家一起来。   因为现在各个地方电视台没办法进行卫星的,故而大家也各自为阵,都有自己的观众,谁也不怕自家比赛被人嘲笑和隔壁雷同。   余成笑出了声:“那倒挺有意思的。”   周秋萍伸手拍拍他,认真道:“行了,我没事,睡觉吧。”   她真的不是在逞强,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什么梦都没做。   不愤怒也不悲伤。   大概是前世的惨淡,让她早就清楚,不要寄托希望在任何青天大老爷身上,女人只能靠自己。   城市小姐比赛一开始,广告公司就直接忙疯了。   覃经理这头还在盯着航母乐园的项目,感觉自己实在吃不消,赶紧又去请外援。   其他人不知根知底,关键时候她也不敢委以重任。倒是田彩霞和胡其平,前者负责海城的飞机餐厅运营事宜,后者就是当初总领了空姐大赛的人,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偷闲?   赶紧的,马上出来干活。   胡其平还在哀嚎:“找我干什么呢?我这边忙的要死。”   忙啥呢?当然是打造歌手。   现在政策放松了,他们的音乐工作室直接变成了唱片公司,又通过校园歌手比赛的形式签了好几位歌手,肯定得想办法为他们夺身定做作品,把他们给推出来啊。   按照老板的指示,他们可从原苏联国家弄了不少歌曲的版权过来,正在重新填词编曲,好让歌手再度演绎呢。   去年下半年,公司给“旋风小子”出了一张以原苏联翻唱歌曲为主打的专辑,反响相当不错,好多人都认为耳目一新。   也难怪,到目前为止,大陆流行原创作品还是严重不足,尤其是各个公司陆续推出的男女歌手组合,那基本都维持在港台抄日韩,大陆抄港台的状态。   即便直接跳过了港台,直接找日本歌曲翻唱,但也总少了人家的意思。   没办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眼下的大路往时髦方向靠拢的话,浑身上下都脱不了土气。   倒是他们公司另辟蹊径,不走轻松帅气路线,往大气深沉的方向靠,反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眼下正是大家多起袖子卯足劲干的时候呢,他怎么能抽身出来搞选美比赛呢?就算选出个西施又咋样?王昭君倒是能弹弹琵琶呢!   覃经理斩金截铁:“你就当给MV挑演员呗。再说才艺表演里不也有唱歌跳舞吗?说不定就能叫你发掘出好苗子。总不能一天天光在学校里头转吧,除了校园歌曲还是校园歌曲。”   胡其平反驳:“那你是不知道校园歌曲多好卖。”   现在他们公司真正赚钱的主力军还真就是校园歌曲,除此之外也就剩下几年前录制的红色歌曲了。   没错,到今天为止,《红太阳》系列歌曲还在源源不断地为公司带来财富。甚至当初参与录制磁带的人大学毕业之后,没继续当歌手,到今天还能拿到版税,不可谓不是奇迹。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们东方唱片公司想和音乐家合作都特别容易,几乎一请一个准。大家都觉得他们很够意思,掏钱很大方,也很讲诚信。有拿的出手的作品,自然也就乐意优先跟他们合作。   鉴于眼下的态势,胡其平非常满意。   覃经理却给他画饼:“你们不能小富即安,要拓展业务市场。除了校园歌曲,也得有城市民谣啊,就是现代都市女郎。这个从学校里选不出来,职工歌手大赛也选不错。学校里都是小孩,展现不出来都市风情。职工歌手大赛又是那种根正苗红,咱们工人有力量,不是都市女郎要的调调。只有城市小姐,才能真正挖掘出这里面的风采。”   胡其平严重怀疑对方正在给自己洗脑,但架不住人家会说话,一句句都说在点子上,让他不由得不心动。   覃经理还在火上加柴:“你们公司当年一出磁带那就是上百万盒的销量。现在呢?有以前的一半吗?”   开玩笑,哪有那么多。现在磁带能够卖出几十万盒,那就是很好的销量了。   覃经理故意把人往沟里带:“明明大家现在更有钱了,几乎家家户户都买得起录音机,还有那个随身听,好多人都有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听歌的人更多啊。磁带卖不好,那肯定是你们自己的责任,是你们没搞清楚大家想听什么?你们就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寻找更多受大众欢迎的歌手。”   胡其平被她说服了,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给你打下手。”   然后他就被踢入了惨无人道模式,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才能应付手上的活。   没办法,谁让他们老板厚颜无耻呢。   既是赞助商又是活动承包商,广告赞助东方集团是大头,但左手转右手,过了当地电视台一到手之后,剩下的活动费还是广告公司拿走。   就相当的绝。   偏偏老板还振振有词,张口闭口强调,这不是单纯为了钱,而是为了打开市场。   后面大型活动会越来越多,舍得掏钱的主办方也越来越多。但他们缺乏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将活动办出彩,他们就需要外援,也就是外包服务。   广告公司承办城市小姐的活动,就是在免费为自己打广告。只要活动办得出彩,城市各行各业的头头脑脑就会留下印象,胶囊有类似的活动需要举办的时候,自然便可以想到他们。   这些活动的范围不局限于大型的,还可以是各种公司年会,各个单位的年底活动。这个可以做成模板,到时候让人直接挑选,就能批量化生产,很挣钱。   朱莉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老板,不知道该说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她感觉覃经理身上都已经有了老板的痕迹。   那忽悠人的架势,那画大饼的风格,不就是妥妥的老板吗?明明是让你干活,偏偏你却不得不相信她这完全是为了你好。   周秋萍不会读心术,自然看不见下属心里的叨叨。   她也无所谓人家背后嚼不拒嚼,只要他们好好干活就行。   飞机她都已经弄到手了,她肯定不能砸在手上,那必须得充分发挥挣钱的技能。   按照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态势,飞机餐厅起码还能满足大家十几年的好奇心。十几年的时间,早就足够收回本钱,源源不断地赚钱了。   她这边正畅想着发财的好事,那边覃经理把电话打了过来,有点焦灼:“老板,无锡这边有人想内定冠军。”   周秋萍好奇:“到底什么人啊?”   “本地一位企业家要把秘书捧成无锡小姐。”   哎哟,原来这种事这么早就出现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513章 邓总(捉虫)   事实证明, 周老板狭隘了,思想龌龊了,毫无格局可言。   公司老总的确是老总, 老总也的确要捧秘书当无锡小姐。   只这位老总是出了名的女强人, 早就成婚生子,完全没有百合花开的迹象。   跟这时代很多出名的企业家一样, 她就是强势, 凡事说一不二,而且特别大手笔,要的就是轰动性效应。   覃经理介绍了好几桩她的轶事。   比方说前年他们公司8月8号开业的时候,她就大办宴席,每一位到访嘉宾都收到了288块钱的礼金,轰动整个无锡城。   再比方说, 去年号称科技的春天, 大学生的科技发明也拿出来拍卖, 她直接掏了70万,高价买下了专利发明, 一时间风头无两。   除此之外, 花15万给寺庙筑钟, 出30万给文化公园做阁,她还拿了好几百万给各个社会团体捐钱。   人人都知道这位邓总出手阔气,豪爽, 背后靠着强人,有大能耐, 是出了名的巾帼不让须眉, 典型的现代女企业家。   覃经理半开玩笑道:“老板, 邓总在这一带的名声比你还大, 好多地方都跟她做生意。”   也正因为如此,当对方透过中间人表示要直接把自己的秘书捧成无锡小姐的时候,覃经理才没直接开口拒绝。   她不想得罪人。   所谓和气生财,因为一点小事招惹地头蛇,后面可能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人家只要跟地方上打声招呼,各个部门三天两头过来检查,就足够让你头大如斗了。   周秋萍起了好奇心:“这位邓总是做什么买卖的?”   “比较复杂,有进出口贸易还有其他,像做一次性注射器、乳胶手套出口。”覃经理只说自己甄别过的信息,“她的公司上级单位在京城,叫兴隆公司,这家公司的主管单位是安全-局。”   得,有这个背景,那真是啥生意都能做了。   外界传言,他们公司真正挣钱的大头是走私商品海关免税和军-火买卖,那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覃经理跟老板打听:“邓总拜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她怎么觉得这位邓总跟自己老板做事有点像,背景也有些那么个意思。   都是背后有靠山的能人。   周秋萍无法满足下属的好奇心。现在无论政府机关还是部队都在搞三产,哪个上头没人。弯弯绕的关系复杂的很。   覃经理十分谨慎:“那咱们要不要结个善缘?邓总的生意做得大,以后说不定咱们还要合作。”   她的想法十分现实,看这位邓总的行事风格是极喜欢热闹的,偏爱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爱出风头。   只要搭上了关系,以后再有活动,他们广告公司就能接了。无锡民营经济发达,和海城距离又不远,在这里设个办事点,把业务做起来不成问题。   周秋萍却婉拒了:“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是选无锡小姐,那得无锡老百姓说了算,咱们搞暗箱操作就没意思。她要真想自己的秘书当选,她不是生意做得大吗?买了报纸,让全公司的人都给她投票好了。”   城市小姐评选本来就是商业行为,不可能不受资本干扰。   比方说他们家高兴同志,当初带着三个小朋友为了追星,简直把方圆三里地报亭的报纸都包圆了,写了多少张选票?到后面连农场的职工都表示家里不缺糊墙的报纸了。   这叫阳谋,体现了粉丝的氪金能力和支持者的商业价值。   这是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说最多被专家痛心疾首一句需要引导理智追星。   但绝对不到暗箱操作的地步。   覃经理尽职尽责地当传声筒:“邓总愿意出10万的赞助费,给她秘书买一个冠军。”   其实这人的心态也很好理解,她就是想让大家看看:瞧见没有,无锡小姐,我秘书。   免费的广告啊,10万块钱花的也不亏。   周秋萍笑道:“她要真愿意掏这钱也简单。要是怕得罪她,那就跟她直说,可以帮忙买报纸帮忙请人填写选票。最后到底谁拿冠军,还得看评委的综合打分以及最终观众选票结果。”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就是资本操作,也得是合法合规的操作。   覃经理乐了:“老板,还是你能想,这个招好。”   和气生财,像邓总这种可以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人,得罪了真没好处。   周秋萍也笑:“我们既然做服务工作,那就得服务到家,让顾客和大家多满意。注意,不要以广告公司的名义做这事,省得被挖出来,影响不好。”   她倒并不怕真的得罪了邓总。毕竟飞机餐厅落户无锡是当地市政府主动邀请的。   拜广告宣传所赐,现在大家默认飞机餐厅是类似于肯德基一样的招牌。哪里有飞机餐厅,就证明当地城市建设优越,足够繁荣开放。   覃经理连连答应,挂了电话。   这边周秋萍也赶紧招呼办公室外等待的人:“请进,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跟着朱莉一块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以前在长江上一家航运公司做事,之前他们家公司就租了东方集团的船。   他之所以愿意在航运红火的时候还从单位辞职离开,是因为夫妻俩长期两地分居,怎么也没办法成功地调到一块。   东方集团的租赁公司出了高薪,每月1500块,还顺带解决了他爱人的工作问题,他们夫妻俩便都过来了。   周秋萍笑着和他打招呼:“陶先生,您是专家,这几天了解了公司的情况,你有什么想法?请畅所欲言,我洗耳恭听。”   陶新平一板一眼道:“我是搞行政的,船上待的时间不多,我就从我比较熟悉的部分说吧。我认为,老板你得多成立几家公司。”   周秋萍强调:“我不打算做船员这块,我也没计划自己直接经营航运。”   隔行如隔山,贸贸然进军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行业,那不叫锐意进取,那叫送人头。   陶新平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一艘船就成立一家公司。这样一来,假如,我是说假如万一船出事了,要赔一大笔钱,那直接让这家公司申请破产就行了,不然真的赔不起。1989年,‘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油轮漏油事故,到现在清污工作还没完成,埃克森美孚公司为了当地的清污工作已经花了好几亿美金,后面恢复重建还得掏更多的钱,几十亿美金都打不住。我知道东方集团的船都是光船出租,除了提供船以外,其他事情都是租方负责。但倘若真发生这么大的事故,承租方没能力掏钱,作为船东,肯定要赔偿。而且一艘船出问题,公司名下的其他船也会受到影响。”   他认真地强调,“航运的高利润和高风险是相伴随的,生意好的时候,只要不出事,一艘船就能让公司发大财。可一旦出了事,直接能把公司赔没了。”   周秋萍听得心惊肉跳,立刻下定了决心:“好,那就多办几个公司,一船一公司。您是研究这方面的专家,还有什么问题请您尽管提,我们早点改正,也早点规避风险。”   陶新平赶紧摆手:“专家谈不上,就是一点点工作经验。要是公司用的是,那是我的荣幸。”   周秋萍看他没继续说下去又没告辞的意思,便主动开口询问:“还有什么要说吗?”   陶新平十分不好意思:“是一点点私事。我刚才在外面听到您的电话,不是故意偷听,听您提到了无锡的邓总,我想问问看他们公司的生意到底好不好?”   他又怕老板误会,赶紧强调,“我不是要跳槽,一山望着一山高,而是我有朋友就是无锡江阴那边的人。他是海员,跑了好几年外轮了,攒了些钱回来,不知道要做什么投资好。邓总的公司在集资,给的利息比银行高多了。他跟我说了这事,想投进去又怕出事儿。但我们都不做生意,搞不清楚公司底子的深浅,就想问问看到底能投还是不能投。”   倘若放在二三十年后,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问,反诈APP都会告诉你千万别投。   但放在80 90年代,这种事又真的难说。   因为民营企业很难从银行获得贷款,所以他们之中很多人是靠民间集-资的方式获取经营资金的。有不少借钱给他们的人也因此发了不小的财。   当然,商场有风险,入市需谨慎。一旦生意失败,资金链断了,后果会不堪设想。温州抬-会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前面呢。   周秋萍摇头:“我不知道,这种事肯定有风险,没有百分百保险的买卖。就是它以前现在生意都很好,不代表它后面肯定没问题。”   陶新平的心态已经偏了,下意识地强调:“他们家回利很快的,两个月就回一趟。甚至出钱的时候就能把利息还回来。”   周秋萍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跟邓总请教下,到底做什么买卖这么挣钱,也带我喝点汤呗。”   陶新平看她不感冒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请求道:“老板,您要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可千万得告诉我啊。我那兄弟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年,身子骨也不行,就指望靠这些钱养老了。”   周秋萍想了想,诚心实意地给出建议:“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直接到海城来买几套房或者商铺也行。一个离得近,从无锡过来收租方便。另一个,海城人这么多,人均住房面积就这么小,又在搞经济建设,房价以后涨起来那是肯定的。就是涨得不厉害,靠着租金他也每个月都有固定进项。就算挣不了大钱,也比冒险去集-资来的强。”   陶新平只好点头:“好吧,我跟他说说。”   其实他不仅是为朋友问,更是为自己问。   无锡邓总的公司来头大,听说在中-央都有人,利息又给的高,信誉还好。他想钱转钱打个滚,好歹也在海城正儿八经安下家来。   周秋萍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看他要转身走了,又说了一句:“对了,之前忘了跟你讲,我们集团是提供宿舍的,你过去找后勤领钥匙,趁着周末搬进去收拾收拾。房子不大,2室1厅,先对付着住吧。后面再盖房的话,再调整住宿。”   房子是集资盖的,大歌星卡拉OK房的职工当初集资盖的,用的就是公司的利润。   宿舍楼盖好之后,除了卡拉OK房的职工分到的之外,剩下的部分有一些让周秋萍拿出来免费提供点研究抗血癌药物的医务工作者住了,另一些她则以集团的名义长租了下来,分给陆陆续续加入集团的职工住宿。   倒是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   她都庆幸自己当初没小气,主动提出给卡拉OK房的职工盖宿舍楼。当时她还担心管理宿舍太麻烦,害怕会出事。   如果不是为了稳定军心,她真不愿意干。   事实证明有付出才有回报,这一波她当真赚了。   因为那会儿拿地还便宜,建材也便宜。换成现在的话,连土地加盖房的支出,要掏的钱起码翻了一倍不止。   陶新平大喜过望,立刻保证:“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绝对不会有其他心思。”   像他这种跳槽来的人,总有种说不清楚的叛徒心理负担,害怕单位领导觉得他干不长久又会走人。   周秋萍笑道:“在公司一天,你好好干一天活就行。要是以后有更适合你的岗位你的单位,你要走,只要提前打招呼就好。不要有心理负担,您可是我请过来的专家。”   送走了陶新平,她倒是对无私的那位邓总起了兴趣。   对方到底做的什么生意?利润这么大。   不过现在没网络,她就是想看巾帼英雄邓总的宣传通稿,也找不到方向。   周秋萍打了个电话问卢振军,询问知不知道无锡有位来头很大的邓总。   卢振军也没听说过这号人。   从去年开始,几乎所有的党-政机关各个部门,都在下海搞三产。用不太好听的话来讲,这就是典型的官-僚-资本。   当然,在90年代初国家这么做有现实意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整个商业氛围给拱起来。让老百姓意识到做生意并不丢人,做买卖也不犯法。   只是如此一来的话,卢总就感受到了沉重的竞争压力。   以前是他一家独大,大片市场等着他吞下肚。现在各路都来头不小,人人都盯着想抢肥肉,个个都像饿狼。   他都怕僧多粥少,好日子过到头了。   周秋萍倒是信心十足:“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做的人多,行业才能更红火,市场才能更大。就好像一条街,原本只有你一家卖吃的,那过来吃的最多就是附近居民。但如果这条街变成了美食街,方圆百里的人都可能跑过来吃饭。这么一来,客流量大了,就算饭店多,家家户户也不愁没生意。”   卢振军笑道:“那蒙你吉言吧,一起发财。”   周秋萍赶紧开口问:“卢老师,你下一步到底是什么打算?”   如果说之前一直边缘化他,是因为丁妍带来的负面影响。现在丁妍都死了,他是回归还是继续做生意啊?   这点很重要的。   她当初掏钱入股山海公司。与其说是看中了军方背景,不如说是看中了卢振军这个人。   毕竟那会儿她跟军方闹得其实也很不好看,有人一心想把她的家当充公呢。   如果现在山海公司换掌门人的话,周秋萍就得好好掂量下该如何处置资产了。   她无心干涉山海公司的经营,愿意当沉默的股东。   但怕就怕人家觉得她是吃干饭的,不想每年给她分红,直接吞了她的股份,一脚把她踢出局。   那她可亏大了。   别看山海公司买卖做的好,因为之前一直在扩张做新业务,又是在乌鲁木齐搞建设,就是在边境城市建贸易市场,一把把投钱做基建,所以账面资产并没有转化为现金分给她这位大股东。   卢振军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暂时没说法,你放心吧,如果有变动的话,我一定会提前跟你说,不能让你们白吃亏。”   周秋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晚上回家睡觉时,她和余成说到这事儿,后者也安慰她:“政委肯定有主张,我觉得后面他可能会往上面升一升,但山海公司应该还是他管着。说不定是把其他公司给合并了,让他做大做强。”   周秋萍赶紧喊停:“那他可千万得悠着点,塞给他的未必是资产,说不定就是大包袱。别人家喊几声大哥就热血沸腾了,到时候背在身上,里面的关系又错综复杂,一个都得罪不起,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怕余成不放在心上,又拿万宝冰箱举例子,“你看当初万宝多火呀,结果上面就把所有的亏损企业全都推给了他家。后来什么结果?肥的拖瘦,瘦的拖死。现在谁还知道万宝冰箱。”   余成哈哈笑出了声,调侃枕边人:“我们周老板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江湖包打听,我现在就不知道无锡的那位邓总是什么来头?”   说着,她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这个时代想发财,一个要眼光,一个要渠道。   余成不以为意:“你上次不是说无锡小姐决赛是这个周末吗?过去看看,跟人打声招呼,不就认识了吗?”   周秋萍一想有道理,刚好她要过去看看飞机餐厅的筹备情况,便点头道:“行,你有空吗?要有空的话,我们干脆过去过周末吧。把三个孩子也带上。”   从香港回来以后,三个小朋友一直在艺术团和学校之间奔波,实在很需要好好放松下。   就算是庆祝该死的人终于死光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4章 我管她是不是骗子   周秋萍到了无锡, 瞬间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谁说该死的人死光了,面前不就正有一位吗?   她瞧见庞老板的刹那,就感觉活见鬼了。   这位大哥不在俄罗斯磕他的油田, 跑回国内来干什么?难道不害怕国内灰蒙蒙的天空会让他过敏吗?   可她还不能假装没看到对方, 反而得主动打招呼:“哎哟,庞老板,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这日理万机的, 怎么拨冗回国了?”   庞老板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不管私底下多少小动作,面上也笑得跟江南的春风一样:“这话应该说周老板您啊,要说日进斗金还得是您。我嘛,我们家老爷子过大寿,我回来点卯的。”   他家老爷子远在京城, 他跑到无锡来祝寿也不晓得祝的哪门子寿。   他脸上全是笑, 十分关切的模样, “周老板,你这一向可好啊?”   周秋萍同样笑容满面:“托您的福, 挺好。”   庞老板皮笑肉不笑:“哟, 那我可真白担心了, 我怎么听说银行跟你不对付啊?”   朱莉在旁边气得简直想一拳打过去,却不能露出半点端倪。   这人怎么能这样无耻,他做的龌龊事, 现在居然还敢肆无忌惮地说出口。   要不是海城市政府打了招呼,他们另外找了海城银行拿到贷款, 整个航母主题乐园的项目都要被耽误了。   庞老板当然无所谓, 他要的就是周秋萍晓得厉害, 乖乖听话, 别在他面前耍小聪明。搞搞清楚,这片土地到底谁当家作主?   周秋萍却笑得跟三月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似的,轻描淡写道:“哦,您说这个呀,理解,国家大政策,怕炒房炒地反而坏了搞基建的初衷。没办法,我们只能配合政策,我也头痛呢。”   她这样不轻不重,搞得庞老板都怀疑是银行的人没说清楚,到今天她都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中国语言博大精深。所谓的点和悟,说的人自以为是,听的人更加自以为是。   他索性撕破了窗户纸:“政策嘛,松一松也不是没办法,我一直很关心周老板的事业的。”   朱莉在心中骂,艹你祖宗十八代,一屋子的龌龊。做了这种缺德冒烟的事儿,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以为你拿出来炫耀,可能耐的你!   她老板比她沉得住气多了,她只是面无表情,老板却能笑得跟舞台上的邓丽君唱《甜蜜蜜》一样,还双手一拍,眼睛弯成月牙:“我就知道庞老板您够意思,您看我这边拆东墙补西墙,我也等不起油田开发,您什么时候把那1亿卢布拿过来,好歹也解解我的燃眉之急。”   庞老板勃然色变:“您是觉得那油田砸我手里了,看不上?”   周秋萍头摇成了拨浪鼓,矢口否认:“哪里哪里,您手眼通天,能耐大的很。我呀,是有自知之明,小喽啰一个,这种钱轮也轮不到我挣啊。我看清自己,不敢占您的便宜。”   庞老板脸色铁青:“那您可真是妄自菲薄了,你就是财神奶奶,什么钱你都能挣。”   朱莉在心中冷笑,哎哟,还是这么显赫的官家子弟呢,格局也就小的跟芝麻似的。现在卢布都跌成啥样了?民间跑步都追不上官方汇率的下跌速度,1亿卢布现在值多少美金啊?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最后这点钱都舍不得还回来。   周老板居然也不生气,从她掏钱开始,她就清楚那是拿肉包子喂了狗。毕竟打狗看主人,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主人,替你做主的人,你能怎么办呢?   她对着庞老板,还能继续微笑:“那我就等着庞老板您的好消息了,到时候不指望吃了,能喝一碗汤我就笑死了。”   星星咚咚咚跑过来抱妈妈的腿,扯着人往外面走:“妈妈妈妈,你过来看这个,喷火呢!”   他们今天放假,本来是要在艺术团训练的,但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妈妈给他们请个假,带他们来无锡玩了!   虽然无锡比不上海城大,但这里也有好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吃的,她好开心啊。   周秋萍笑着朝庞老板点点头,一副溺爱孩子的老母亲一样:“不好意思啊,我要陪小孩了。庞老板您逛逛,这个影视城还是挺有意思的。”   无锡的三国城80年代末就盖好了,《西游记》在这里取过景,《三国演义》这会儿还在紧锣密鼓地拍摄中。   影视城要创收,自然不好全部封闭让人拍电视剧。他们和无锡电视台商量好了,空出了一块地举办无锡小姐选拔比赛,彼此为对方抬桩了。   所以三个小朋友才这么激动,从进来开始就东逛西逛,什么都感觉稀奇。   庞老板一看周秋萍掉头走人,就直接拉下脸,狠狠地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跟在他旁边的人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着询问:“庞先生,您看要不要?”   庞老板摇头,眼神阴骘地盯着围绕着周家人的保镖。够大手笔的,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硬点子。   自己要是来硬的,肯定落不了好。   卢振军这人有点油盐不进,而且交友广阔,上面还有看中他的人。真动起手来,自己不占便宜,说不定还会吃暗亏。   这帮土包子都是神经病,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他看着周秋萍扭腰离开的背影,略有些惋惜。   可惜已经生了小孩,旁边的男人也是卢振军的人,不然收了她也算是一桩美事。   虽然长得也就那样,但架不住像邓丽君呢,笑起来也有那股甜劲,在床上应该别有风情。   况且收了她,她的钱也就是他的了,多省心省事儿。   奈何晚了一步,现在再布局太烦人了,只能暂且搁下。   庞老板的手下都是靠着他吃饭,就跟古代太监似的,个个都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好本领,拍起马屁来也特别对点子:“那庞先生您就松快松快,江南出美女,今天这个选美比赛就是特别为您准备的。邓总早就给您安排好了,保准让您不虚此行。”   庞老板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他当然不缺女人,作为在外住酒店必须得是总统套房,泡妞肯定得是选美小姐的角色。他回到大陆看中选美小姐,那完全是吃腻了大鱼大肉,尝尝清粥小菜。   他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蓝天白云,难得夸奖了一句:“天不错。”   众人都如释重负,还有人讲俏皮话:“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入洞房。”   庞老板哈哈笑出声,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的笑。   日日做新郎,夜夜入洞房,才是成功男人的标配。   周秋萍被自家小姑娘拉到了舞台排练现场,那个表演魔术的姑娘已经结束了,现在在台上的人正表演诗朗诵。   星星急得跺脚:“哎呀,妈妈,就是你跑的太慢了。”   周秋萍哭笑不得地捏她的小脸:“哎哟,好意思啊,到底谁腿短?让妈妈抱着她跑。”   星星开始撒娇:“宝宝腿不短,宝宝腿很长。”   卢小明在旁边一本正经:“所以你要好好练跳绳,跳绳长个子。你看姐姐个子比你高,就是因为姐姐好好跳绳。”   可是小盆友已经长大了,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不像上幼儿园时那样好忽悠,她很有自己的逻辑:“那是因为姐姐年纪比我大。”   周秋萍听小学鸡们叽叽喳喳,感觉越是没营养的话越好玩。   卢小明都不得不转移话题,开始对照周围景点给妹妹讲《三国演义》的故事,好歹转移了一年级的小朋友的注意力。   覃经理正忙得不可开交,胡其平则在大呼小叫,不停地要求决赛选手打起精神来,最后再做一次彩排。   田彩霞同样累得够呛,却还得抽空赶紧过来跟领导汇报工作:“这批选手从上个月开始就接受礼仪培训,是跟我们合作的航空公司负责的。目前30强选手里,已经有20位跟我们签了意向约。我们预定开业的时候,还会从海城的总店派5个人过来,带着大家一块工作。”   周秋萍点点头,叮嘱道:“你们这一炮必须得打响。无锡城虽然不大,但乡镇企业非常发达,属于典型的苏南模式。它下面的乡镇很有钱,而且老百姓也非常舍得花钱。要是把这个招牌做好了,不愁没生意。”   田彩霞笑着点头:“我有数。”   关于这一点她是真的深有感触。老板做香香鸡的加盟店,对其他地方的标准是必须得一二线城市,这样才能保证有足够的消费市场。   但在苏南地区,它的标准就下放到了镇的级别。因为人家一个乡镇的流水完全不比海城闹市区的店铺小。   周秋萍给她打气:“好好干吧,全国这么大呢,咱们做出品牌来,那就能走遍全国。”   田彩霞正想趁机表表态,表明自己是卯足了劲要力争上游的,旁边就有人笑着走过来主动打招呼:“哎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周老板吧。您能过来,真是我们无锡的光荣。”   周秋萍听这话,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这口气,好像来人是无锡的土地奶奶。   覃经理已经帮忙介绍:“老板,这位就是邓总,大名鼎鼎的无锡巾帼英雄,商界女强人。邓总,这位就是我们东方集团的周董。”   周秋萍很少听人称自己为周董,这会儿一听,差点脱口而出《东风破》,自己先扑哧笑出声了。   刚刚主动跟她搭话的女人立刻哎哟哎哟:“我说吧,我说吧,我算什么女强人,我算什么巾帼英雄,结果叫周老板看笑话了。”   周秋萍赶紧摆手:“您这话说的,我这早就听说了您的大名。把我的名字把你跟您放在一块儿,我受宠若惊,我才笑的。”   这话细推敲,不怎么能说得过去。   但不管说的还是听的都不在意,自然也就含混过去了。   两边各自问好,还握了手,接下来又寒暄几句。   周秋萍趁这机会也算上上下下打量过了邓总。她年纪应该跟高兴同志差不多,但派头十足,一看就是女干部的架势,绝对不是普通老板。   果不其然,两边寒暄完毕之后,互相派送名片,邓总的名片头衔就印了她的职务,她不仅仅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她还是正处级的干部。   也就是说,她有正儿八经的官方身份。和周秋萍当初在部队三产公司只有个牌子不一样,人家有实打实的编制。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她混的可比周秋萍厉害多了。   周秋萍收了名片,笑着称赞:“邓总,您的生意做得大啊,我早就听说过您厉害了。”   邓总却半是炫耀半是谦虚:“哎呀,谈不上,就是一点点小生意,利润高点点。”   周秋萍来了兴趣:“还请邓总指点一二,我们现在做生意,那真是一分一厘地攒钱。”   邓总哈哈笑:“不至于不至于,其实也简单,刚说罢,一副乳胶手套成本是8美分出口赚24美分,还有出口退税,那利润自然就高点了。其他的我也不讲,周老板你见多识广,当然晓得那些赚钱的生意。今天认识了周老板,我还指望着老板,您带我发财呢。”   周秋萍但笑不语。   旁边邓总的助理凑上前,开口询问:“邓总,今天的红利是不是接着发?”   “当然发,这个可不能耽误。”邓总当着周秋萍的面就吩咐工作,“人家信任我们才跟着我们发财,我们不能自己砸了招牌。”   待打发走助理之后,她还笑着跟周秋萍道歉:“不好意思啊,底下人就这样,一点点小事都要问来问去。”   她等着周秋萍开口询问,结果人家真问了却没问什么叫红利,而是问她:“邓总,那不知道方不方便带我去参观下你们家的乳胶手套厂,我好跟着学习怎么办工厂。”   邓总摆手:“这个不重要,就是普通工厂而已。无锡不多见,跨过长江,这种工厂扬州多的是。关键是有渠道能出口,一般的厂根本拿不到出口配额。”   她冲周秋萍眨眼,“这个您应该知道啊,您可是神通广大。”   然后她又笑了,“再说了,大生意也不可能是这些。好了好了,我今天真是,一看到周老板你就激动,话也特别多,差点犯了忌讳。周老板,您忙着,那边有几位老朋友,我得过去打个招呼。”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朱莉看她离开的背影,满心疑惑:“她不是想让她秘书当选美冠军吗?怎么一句话都没问?”   周秋萍摇头:“说不定她有更重要的事儿。”   覃经理在旁边笑:“邓总忙得很,背后能耐确实很大。”   因为现在骗子越来越多,她还特地通过自己的关系找京城的人打听过,发现邓总家的公司的确不是皮包公司,有京城国-安-局的背景。   邓总本人也做过总公司的嘉奖,风头十足。   周秋萍摇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绝对不是个正经做生意的人。做外贸,肯定要有自己的货源。就算她周秋萍,那同样有长期合作的乡镇企业。   他们甚至做了合资,就为了方便接订单。   可这位邓总却表示实业不重要,甚至连她拿出来举例的乳胶手套她都没说厂房在哪,难道不奇怪吗?   覃经理小声道:“可她真不是骗子,公司背景什么都是真的。包括他们公司的大领导也过来给她站过台。”   皮包公司她见多了,基本上不经查。只要一查立刻一堆漏洞,都是子虚乌有的存在,根本不是这种。   周秋萍也说不清楚,她只觉得哪儿不对劲。   好在覃经理十分有眼力劲,怕老板不太感冒的原因,又立刻递上了台阶:“哎呀,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以后离远点,不沾上她,管她是不是骗子。”   她自己笑出声,“反正10万块钱是真的,已经到账了,我们没白忙。”   周秋萍笑道:“那就好,你们辛苦了。这趟忙罢了,一定得庆功,还得发季度奖。”   田彩霞在旁边凑趣:“覃经理我可听到了,我上你们广告公司宣扬去,然后趁机打秋风,多敲你们几顿好吃的。”   覃经理哈哈大笑:“你们开餐厅的还怕没好吃的?开玩笑哦。”   管邓总是不是骗子,先把活干完才是真的哦。   同在三国城,站在点将台的庞老板,看着往下走的人,也说了同样的话:“我管她是不是骗子。”   他的助理目送邓总离开,有些惊讶:“老板,他们公司的确是真的呀,京城国-安的。他们总公司的负责人就是之前的市长秘书,实打实的实权派。”   “这又怎么样?”庞老板嗤之以鼻,“牌子算个屁,什么牌子老子没看过。要看就看他们干的事,月息5%,年息60%,最高可以达到100%。这算什么?老鼠会,庞氏骗局听说过吗?套路都是一回事儿。”   跟在他身旁的人有好几个都吃了一惊。   毕竟在大家眼中,骗子的前提是有假身份。不然怎么叫诈骗?   像这位邓总,是正儿八经由国家任命的处级干部,公司也是真的,怎么还是骗子呢?   有人的表情微妙起来,既然老板已经看出来她是骗子,可老板为什么又是这个态度?   庞老板肆无忌惮,在靠他吃饭的人面前,一点也不掩饰他的无耻:“我管她是不是骗子,只要能弄到钱就行。”   她要是能耐大,把钱从周秋萍手上弄出来,那也是意外的惊喜。   可见自己屈尊纡贵跑这么一趟,的确应该人财两收。   作者有话说: 第515章 800万的生意   邓总不追着冠军的头衔跑来跑去, 并不妨碍她在三国城里跟只蝴蝶似的哪哪儿都有存在感。   有人找上她的,希望她慷慨解囊。   她连问都不多问几句,立刻开口保证, 直接投钱。看起来额头上都贴着大字:人傻, 钱多,速来。   也有她找别人的, 让对方赶紧去公司拿利息。都拖了好几个月了, 别自己忘了,到时候说不清楚。   被催促的人却说不急,钱还放在公司,就等着继续发财。   邓总转悠了一圈回来之后,又笑着跟周秋萍道歉:“我一直想认识大名鼎鼎的女船王女飞机王,就想和你多说说话。等你看这搞的, 就看我跑来跑去, 跟个交际花似的了。实在没办法, 现在都说一切往钱看,大家都在找门路挣钱。”   说话时, 她抬起手, 金刚钻的戒指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周秋萍笑道:“可不是嘛, 市场经济,以经济发展为中心。”   旁边有人过来找周秋萍打招呼。   目前东方贸易公司的外贸订单主要的供货商都集中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尤其是长三角, 几年前开始就有好多工厂和贸易公司合作了。   其中无锡轻工业发达,大家生意往来也多。   周秋萍这么位大老板露脸, 供货商瞧见了, 肯定要过来问声好。   瞧见邓总就会在旁边, 乡镇企业的负责人笑得愈发厉害:“哎哟, 二位巾帼英雄到一处了。您二位财神奶奶往这里一站,这一片地都沾了金光。”   周秋萍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我可比不上,无锡是邓总的地盘,我啊,拍马难及。”   邓总哈哈笑着想说什么,边上又有人过来找她,她只给又转过身去。   周秋萍笑着侧过头,调侃跟她打招呼的乡镇企业负责人:“秦厂长,你这抱着聚宝盆,怎么还在辛苦做实业?”   干实业非常辛苦,尤其是轻工业,竞争极为激烈。就算做的再大,工厂的利润也基本上不可能超过30%,能够在20%左右都已经笑不动地笑了。   秦厂长摆手:“那我可不敢,放点小钱进去还行,真靠这个吃饭,钱从哪儿来?”   他不懂金融也不懂政策,他是最早的那一批个体户,从80年代就开工厂做生意。   他懂得只有一个道理,钱跟东西得对上号。你这要是没东西,钱又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钱对不上东西,钱就成了纸,踏实不下来。   周秋萍竖起大拇指,诚心实意地夸奖:“您这样的,才是正儿八经的金融大家,把道理都说透了。”   秦厂长可不敢戴这顶大帽子:“哎哟哎哟,我可不敢,我懂什么呀。像我这样的永远发不了大财,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   旁边人来人往,有人凑过来,认真地强调:“这真的是京城来的公司,不一样的。”   秦厂长反驳:“能耐这么大,干嘛要问我们借钱呢?应该一堆人抢着给她送钱。”   那人也不服气:“那是人家市长已经吃过第1波了,从手指缝里剩下来的才轮到我们吃。一开始要扩张,当然需要大量本钱。”   大家话不投机,自然谈不下去。   周秋萍置身事外,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不同意见的人气呼呼地走了,朱莉才好奇的问秦厂长:“你既然觉得悬,怎么还给她投钱呢?”   秦厂长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们私底下也议论过,这个公司肯定不是干正经事业的,正经活没这么干的。它应该就是大领导往自己家捞钱用的。钱从国家出来,直接进自己兜里不方便,过了一道手,叫……叫那个洗钱,我们就是那个洗涤剂。洗干净了,人家就能把钱光明正大地放口袋里了。”   朱莉听得目瞪口呆,十分佩服他的想象力和创造。   难怪说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是农-村改-革的意外惊喜。看看人家这脑洞,充分体现了只有你们做不到,没有人家想不到。   秦厂长振振有词:“那当然,突然正经的干部敢这么做?她坐的是啥车?进口的奔驰,80多万买的,车牌号是8888,多大手笔。他住的是什么房子?七室三厅,光装修就花了50多万,一水的红木家具。她认个干女儿,见面礼就是1万块的红包。要不是给领导办事的,敢这么张扬?”   覃经理也目瞪口呆,下意识道:“不能吧?这么光明正大。这又不是旧社会,真搞成这样?”   秦厂长老气横秋道:“这有什么呀?别说是个领导了,就是国-家又怎么样?你看苏联,说50 100的卢布不能用那就不能用。有意见?憋着。憋不住,要么你造-反,要么你跳楼。”   作为乡镇企业家,他的原则就是千万别迷信,尤其不能迷信领导干部,不然哭都不知道去哪哭。   周秋萍笑道:“老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马上我们飞机餐厅就开张了,您可千万得赏脸,过来捧个场啊。”   秦厂长笑容满面:“一定一定,那是我的荣幸,我把我们一大家子都带去。”   乡镇企业家离开,邓总也和人打完招呼了,重新转回来,笑着主动提起:“周老板,听说你在苏联和东欧生意都做得很好哎。”   周秋萍笑道:“只是混口饭吃罢了,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小打小闹而已。”   “哎哟,您这话说的,又是买飞机又是买轮船,你还告诉我们是小生意。要这么说的话,我做的那就不是生意了,卖破烂玩意儿差不多。”邓总笑眯眯的,“好了,我也不兜圈子,其实吧,是这么回事,想和周老板您做生意。”   朱莉瞬间警觉起来,转了这么半天,对方可算是图穷匕见了。   搞了半天,还是奔着老板的钱来的。   周秋萍笑容满面:“什么生意呀?”   “嗐,就是贸易生意。我们公司呢,在非洲有铁疙瘩的买卖,过去看了几趟之后,我们发现当地东西特别缺。像台湾人,在那边开一个超市,打工的人一个月都能拿1000多美金。可见有多赚。他们现在就特别缺货源。大陆的货好又便宜,我们过去做买卖的人随身带了点东西,结果人家抢着要,利润翻了20多倍,吓人不吓人?”   如果不是去东欧还有苏联做过生意,周秋萍可以第一时间判断对方在胡说八道。   可她知道啊,也知道非洲的确是个大市场。   邓总继续往下说:“我们想把这生意做大,头一步就是要定下货源。但现在你也晓得,国内造假很厉害。连部长去国营大商场买个鞋子穿不到一天鞋底就掉了,你说我们还敢相信谁的货?在自己国家丢丢人也就算了,搞到外国去丢了脸,那真是给国家蒙羞。我早听说过周老板你的名字,从你们公司手上出去的货质量有保证,我就想跟你合作,从你这里拿货,咱们合伙做非洲的生意。”   朱莉都听糊涂了,这人不是在拉投资,反而给他们公司订单,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呀?   周秋萍颇为认真地询问:“那你需要哪些货?”   “都要,所有的轻工业品都要。”邓总认真道,“他们什么都缺,你提供货源,我这边提供销路,不愁没生意。”   朱莉又警惕起来,这人该不是过来骗货的吧。   空手套白狼的人实在太多了。   可没想到,邓总居然主动提出:“这次我先要800万的货,具体内容你看着给,价钱贵一点无所谓,质量一定要有保证,我们是要打出名气来的。周老板你列出供货单,我们看了没问题就能签合同,当场就能结清钱。”   自认为还算是见过点世面的秘书朱莉同志都傻眼了,这算什么套路,送生意上门,还现金结算?   周秋萍同样震惊,但她并没有显出端倪来,反而笑着点头:“那就谢谢邓总您赏脸给饭吃了。”   邓总摆手:“我还指望跟你长长久久地合作呢,有钱大家一起赚。实话实说,我就喜欢能做事会赚钱的女同志。我这把年纪,都退休了,为什么还做生意?当初就是因为我丈夫看不起我,说我能当经理,谁都能当经理。我就叫他好好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男人能做的事,我们女人也能做,而且能做得更好。现在他还能看不起我,说我是个没用的老太太不?他看到我,也得叫声邓总呢。”   朱莉原先对这人充满了警惕心,感觉很不对劲。   可她听了这位老太太的话,瞬间也忍不住激动。   在这片大地上,越来越多的女人站出来,走出家庭,打破束缚,在新的领域一展拳脚。   邓总看着周秋萍,面容慈祥:“看到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我就看到了希望。看你这么厉害,比我可强多了。所以一有机会要找个人合作,我头一个就想到你了。大家都是女同志,就该互相帮衬。”   平心而论,周秋萍都让她给说心热了。因为邓总和阿妈差不多年纪,也都是到了人家觉得应该在家带孙子孙女儿的时候才开始出来做生意的。   她作为晚辈,更加知道她们的不容易。   她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我一定会好好备货的。”   邓总主动抓起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言辞亲切:“你做事我放心,我看到你就一见如故。我呀,就是没这个福气,要是养了你这样的女儿,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周秋萍刚听说过她认了干女儿就掏1万块礼金的壮举,但她没兴趣给自己多找一个妈,闻声只是笑:“您过奖了。”   三国城里的人越来越多,现在的选美比赛规格还是相当高的,并不把它当成完全的商业活动,市里的主要领导也出席了。   周秋萍少不得过去打招呼,感谢领导对东方集团的支持。   待到一圈转下来,她一扭头,居然又瞧见了熟面孔。   庞老板全然不复之前的黑脸,笑得特别温和,简直可以说是风度翩翩:“周老板,这下不生我的气了吧。钱我给不了,订单我总能给你。我说了,我这人很讲良心的,卢总能做的我也能做,不就是订单吗?我自己不做,可以拿给你做。”   周秋萍疑惑地看着他。   直到庞老板朝着邓总的方向举起杯子,两人隔空碰了一下。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邓总是庞老板找来的。   庞老板十分头大的模样:“我就搞不懂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喜欢零敲碎打呢?换成我去非洲做生意,我肯定搞个矿。就你们,也不嫌麻烦,一天天搞的都是这些零碎东西。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勉强你们,你们要搞就搞吧。我够意思吧?这可是安全局的路子,换成一般的部门,可找不到这个门路啊。”   周秋萍的目光在他脸上瞬了一瞬,露出笑容:“那我可真谢谢你了。”   庞老板赶紧摆手,一派君子坦荡荡的模样:“你发了大财,可别忘了老哥我,再给我投点钱。我跟你说,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候。南德磨了三年,才磨下飞机。我这边呀,最多明年,油井绝对有指望,正是关键的时候呢。”   周秋萍打着哈哈:“那我可祝您早点拿下,我好跟着喝碗汤。”   待到庞老板走了,朱莉才疑惑地问自己领导:“他什么意思呀?”   她怎么觉得他像是来示好一样。   难道这人想清楚了,发现拿捏不了周老板,所以干脆卖个好?还拿卢总类比。   嗐!老板的生意跟卢总关系哪有那么简单。   周秋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平心而论,她真没那么刚。如果庞老板能识相不再找事儿,那1亿卢布她也不会较真。   大家至此翻篇也就算了。   朱莉忧心忡忡:“就怕他后面还会来打秋风。听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给提供门路,让老板你挣钱,挣到钱以后再给他去填窟窿。”   周秋萍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对非洲的贸易生意,她还真挺感兴趣的。现在进入苏联和东欧国家的华商越来越多,竞争也会越来越大。他们的确需要开拓新市场。   彩排结束了,主持人登场,无锡小姐评选总决赛正式拉开帷幕。   最终获奖的人还是那位邓总的秘书。氪金玩家是普通老百姓的确难以打败的。   青青和星星遗憾极了,一直扒着妈妈表示:“还是那个姐姐好看。”   周秋萍有一说一:“那个姐姐文化课不行,问啥她都说不上来,太拉垮了。你们以后不能这样,要好看也要有内涵,不然一开口就要人笑话。”   星星疑惑地问妈妈:“那要当美人鱼吗?”   周老板茫然,这娃说啥呢?   还是卢小明能够跟着上一年级小学生的脑回路:“不行的,她不说话王子都不知道是她救了自己,所以王子娶了别的公主啊。”   青青却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强调:“不会的,就算你知道是美人鱼,王子也会娶别的国家的公主。因为他们要联姻啊,人跟美人鱼联姻又没有用。”   周秋萍目瞪口呆,这年头的小学生都学了些啥呀?为什么讨论的话题如此超纲?   小学生们却不理会老母亲一颗沧桑的心,还在兀自热火朝天地讨论,也不晓得他们哪来的精力关注这些。   周老板感觉自己被时代淘汰了,他完全跟不上小学生的节拍。   余成却觉得她大惊小怪:“小孩子想想这些也没啥的,早点懂,也比电视机上那种死去活来的好。”   现在琼瑶剧也红,比白娘子还不如。白娘子好歹还知道要开宝芝堂,琼瑶剧里的男男女女好像也没别的事儿了,就死去活来地谈恋爱。   周秋萍叫他给逗笑了,夸奖道:“你是我阿妈亲生的。”   听听这说话的口吻,活脱脱的高兴老太太。   高兴同志立刻摆明立场:“你就是没有小余懂事。”   呵,这是合起伙来了啊。   周老板直接一声哼,昂着头回酒店房间了。   这会儿太晚了,开车回海城不安全,还是明天早上再出发。   余成跟着她进房,哭笑不得:“你还真跟阿妈怄气呀。”   周秋萍摇头:“起开起开,我要打电话呢?”   之前她托卢振军查这位邓总底,不知道有没有消息了。   这会儿布达佩斯还是下午,卢振军的电话倒是接的挺快。他还真查过了,托安全-局的人查的。   邓总的身份没问题,的确是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   她原先是工厂工人,退休之后去了深圳,在那边认识的京城的关系。京城的国安也在搞三产,他们家的掌门人给京城市领导当过很长时间的秘书。   在官场上,秘书是个很神奇的职务。有的沦为打杂的,有的则是二老板,大老板对外的传声筒。   邓总的公司搞得不错,开了20多家合资企业,每年都能给总公司提交几千万的利润,交税也很积极,在经济颇为发达的无锡地区也属于缴税大户。   至于它的经营范围,那就比较神秘了。   但这也能理解,因为安全-局本身就挺特殊的。他们能搞的东西,外面人很难摸清底。   总之邓总这个人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她的工作很受单位认可。因为能力突出,她好几次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而且还专门为她发了奖金。   “我估计吧,就是借鸡生蛋。”卢振军说自己的判断,“他们有门路,但是没资金,以民间借贷的方式对外挣钱。”   理论角度上来说,这样做风险很大,资金链很容易断裂。   但你如果从事的是高利润的垄断性行业,就是白捡钱。那这么做也没多大问题。   但卢振军的个性还是让她小心:“别贸贸然就合作,先试探着来。”   周秋萍谢过他,挂了电话。   余成奇怪:“你还在查这位邓总吗?”   周秋萍点头:“她主动下订单,要跟我做生意。要800万的货,把供货给她提过去,她就付钱。”   余成惊讶:“这么大方?”   周秋萍点点头,还是有点困惑:“是庞老板在中间牵线搭桥的,说是还我那1亿卢布的人情。”   余成更加疑惑了:“他会有这么好讲话?”   这种人吞下肚子的肉绝对不可能吐出来。   周秋萍叹气:“他说我赚了钱之后,他还想从我手上拿投资,好去搞油田。”   余成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主要是这人一言不合就断了银行贷款,可见他极为霸道。   现在突然间讲和,居然有钱大家一起赚,未免太奇怪了。   周秋萍也觉得怪怪的,但她还是愿意试一试:“我先把供货单弄出来吧,看看邓总到底有没有做生意的诚意。”   余成也觉得此事可行:“咱不见兔子不撒鹰,别叫她骗了货就行。”   周老板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所以过了没两天,她就亲自带着供货单以及样品找上了邓总的门。   邓总的公司叫新兴实业,至于是啥实业就说不清楚了。公司门脸十分气派,往那里一放就告诉你,它不差钱。   周秋萍登门的时候,邓总正忙着招待客人。   好些人是扛着麻袋进来的,口袋一打开,里面全是钞票。   周秋萍一见,还以为自己误入了银行现场,因为到处都是钱。   邓总就站在这一堆堆的钞票当中朝她招手:“实在不好意思,周老板,我应该亲自去接你的。”   她又热情地介绍周秋萍,“你们知道这是谁吗?我们大名鼎鼎的女船王。她手上可是有好多飞机好多轮船,还买了航母的人啊。”   原本正埋头算钱的人全都抬起了脑袋。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彩电,自然看过关于周秋萍的新闻,当然也就能认出人来。   好些人惊叹:“邓总,难怪你不肯要我们的钱了,原来是有了大财主啊。”   邓总摆摆手:“哎呀,有钱大家一起挣,你这已经挣了多少了?总归要给别人也留点机会。好的好的,咱们是老交情,你继续放着吃红利,明年再说。周老板,你跟我过来吧,这里乱糟糟的。”   等进了她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她拿着供货单一张张地仔细看,又一个个地核对样品。   看到假发的时候,她还挺奇怪的:“为什么要有这个呀?这个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卖得出去吗?”   周秋萍微笑:“试试看,非洲人还是很喜欢假发的。”   邓总点头,相当痛快:“行,咱们把合同签了吧,就按照你的单子给货,能保证样品的质量就行。”   周秋萍笑道:“这个自然没问题,我们长期做外贸,质量肯定有保证。”   邓总一边招呼秘书找人过来起草合同,一边又喊助理:“数800万的现金过来,马上签了合同就把钱给付了。”   周秋萍都傻眼了:“800万?”   按照惯例,像这种大金额的贸易,那都是先付定金,等到货物全部发出之后,才会结清货款。   邓总笑了:“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您是庞老板介绍的人,难不成你还会坑我?800万,第1笔生意,我好歹也要大气点。”   作者有话说: 第516章 到底哪儿能做手脚?   邓总表现的如此大方, 以至于周秋萍第一时间怀疑她交给自己的其实是两箱子□□。   事实自然并非如此,因为新兴实业公司派了人,直接陪他们去银行把钱打进了账户里。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就算他们全程拿着放大镜看, 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全程陪伴他们的公司秘书笑容满面地强调:“我们邓总很讲感情的,只要第1次合作, 以后生意大家常做常有。邓总也是相中了东方贸易公司的口碑, 希望大家能够长期合作。”   这位秘书前两天刚带上无锡小姐的桂冠,还是周秋萍亲自为她颁的奖。   她笑着朝对方点头:“希望一切顺利,大家能够长长久久地合作。”   两边各自分开走人。   车子开动的时候,朱莉才忍不住问:“他们怎么这么大方?”   大方到让她怀疑这就是个巨大的坑。   因为是头次合作,加上周秋萍一直心里打鼓,所以今天集团的法务也特地跟过来。   他相当慎重地强调:“合同没问题, 我从头到尾都审查过了。”   甚至他觉得新兴实业公司有国企一贯的毛病, 那就是粗枝大叶。合同相当马虎, 就是个最简陋的模板。做外贸也这样的话,很容易被钻空子的。   不过他现在也清楚新兴实业有国-安的背景, 估计人家卖的货那都是垄断性产品, 不愁没出路。合同什么的, 反而不重要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主攻军-火,反而卖轻工业制品了,律师也轻易找到了答案:时代不同了呗。   80年代那会儿, 两伊战争吃了多少军-火。当时为了卖军-火,部队还特地成立了公司呢。   国-安作为保密部门, 在里面插一脚很正常。   但时代不同了, 苏联前年年底解体了, 各种武器卖到飞起。据说就是因为他们拼命出货, 搞得A-k 47都变成了清仓大甩卖,价格压得死低。   跟三文不值两文的苏联货一比起来,国货肯定没市场。   这样一来,大家只好改行呗,改做民间贸易,只要做得好,其实也很挣钱。   周秋萍沉默不语,一直用手揉着太阳穴。   直到她返回海城家中,也没说什么。   余成知道她今天要去无锡谈生意,晚上特地提前下班回来,还买了大对虾准备吃顿好的。   他进门瞧见人坐在沙发上不吭声,一时间也摸不清楚套路,到底生意谈成了还是没谈成?   朱莉在旁边耸耸肩,同样不知是喜是忧:“新兴实业已经付钱了,800万的现金,合同也没问题,我们只要按期交货就行。”   余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对方真是诚心实意做生意?   周秋萍的困惑比他们加在一起都多。   她实在憋不住,打电话给曹敏莉,简单说了事情经过,然后开门见山:“如果对方给我挖坑的话,她会在哪里下手?”   曹敏莉也惊讶:“刚看完样品就付了全款?”   简直好像仅此一家,生怕她不肯收这个钱一样。   饶是曹敏莉见多识广,也一时间拿不准。   主要是对方的牌子太硬了,国-安背景的公司,基本等同于垄断。实在没必要玩弄虚作假那一套。   再说钱都已经交了,对方空手套白狼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唯一能够动手脚的,大概就是交货时间和交货的时候为难她了。   但这些货品完全是秋萍自己选的,也就意味着它们的生产周期她最能掌控。   周秋萍也承认这点,她甚至考虑到了这些货品被拒收的话,可以直接发去新疆,然后再转去中亚地区。   老白他们现在已经不满足仅仅只在新疆做外贸生意了,两口子闯了几趟中亚,试着把线搭起来,自己掌握市场。   所以周秋萍并不害怕这笔单子飞了之后货出不去。   曹敏莉想来想去:“那可能存在风险的地方大概只有货品最后被拒收,反过来索赔。”   但按照他们签的合同,货物交接也非常简单。甚至不用等商品离岸,直接在国内交了货就行。而且货物一旦交接,后面不管发生什么都和东方贸易公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可以说,这个风险也小得可怜。   简直可以算是一个送上门的白挣钱的买卖。   倘若不是庞老板居中牵线搭桥,这位邓总又有些怪怪的,这趟生意当真挑不出任何问题。   但周秋萍还是踏实不下来,没具体的理由,就是直觉。   她主动要求:“卢老师在吗?我问他点事儿。”   说是曹董却尴尬了,轻咳两声:“你卢老师有事已经走了。”   周秋萍奇怪:“他不是刚去香港吗?发生什么大事了?”   曹董愈发尴尬,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被周秋萍抱怨的吃不消,自己都幽怨起来了:“你说他挺大的一个人,怎么心眼这么小啊?”   卢振军的确挤出时间跑到香港去看她了,年过四旬的男人老房子着起火来,那真是腾腾往上烧。充分体现了男人不会没时间,只看他愿不愿意为你花时间。   曹敏莉也高兴啊,她现在对他的迷恋正在新台阶上呢。   她特地订了豪华套房,准备肆无忌惮地胡天海地。不把老鲜肉榨成腊肉,那就不是她曹敏莉。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很愉快,就在他们相拥着进了房间,准备妖精打架的时候,变故横生。   忽然间有个浑身光溜溜,只在脖子上打了蝴蝶结的男人冒了出来,甜腻腻地喊了一声:“曹董。”   周秋萍光听人转述,只想想那火爆的场面,就本能地要捂眼睛。   这是她能免费听的话题吗?   曹董,你渣就渣呗,你偷吃好歹擦擦嘴吧。   曹敏莉才委屈呢:“我没有,这是我800年前包过的小模特。”   她现在已经被养叼了胃口,很挑的。而且她真的很忙,武则天也没空天天御男啊。   这个小模特完全是自作主张,她都好长时间没见过对方了。   香港的娱乐圈竞争非常激烈,小小的一个岛,挤了无数的艺人。想冒出头,比登天还难。   小模特当初伺候曹敏莉的时候,从他手上拿了不少工作。后来曹董腻了,不再找他,他忙着工作也没当回事。   但好日子很快就过到了头,没有人持续提供资源,男模做完了这一单就没了下一单。   娱乐圈的工作实在养不活自己之后,他只好应聘到酒店当服务员。   结果让她意外知道了这间房是曹敏莉定下的。   年纪轻轻的男模自认为终于逮到了机会,立刻潜入了房间,预备奋力一搏,好为自己博个前程。   结果,咳咳,就是大型屠宰现场。   卢振军当面撑得好,毫不犹豫地站在曹敏莉那边,坚决地把人赶走。   可等到小男模落荒而逃之后,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曹董也心虚,毕竟在这种事情上,她历史实在太不清白了,有诱拐良家妇男的嫌疑。   于是她各种哄各种劝,百宝用尽也没把人哄回头。而且因为一句话没说对,这别扭的老boy居然拖着行李箱气呼呼地跑了。   曹董是想霸道总裁上身,追着人上飞机啊。   可霸道总裁的前提是,她首先要当好总裁。   集团有事,她必须要留下来处理工作。   待到她昏天暗地地忙完了,再拨卢振军的电话,老天爷哎,他居然拒接!   曹董感觉自己的三观碎裂了,忍不住跟周秋萍抱怨:“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别扭呢?”   她都怀疑自己魂穿了香江豪门姨太太们的大型吃醋现场。   再想想卢振军那张脸,妈呀,真的好可怕。   完全没办法想象。   周秋萍却丝毫不觉得奇怪。男女其实没什么区别。把男人放在女人的处境下,他们做出的选择跟女人也差不多。   就好像《大明宫词》里面,武则天的面首争宠,手段跟常见的皇帝后宫没啥区别。   她忍不住叹口气,觉得卢振军这个老白脸当的很不容易。她诚心实意地劝曹敏莉:“你就行行好吧,别折腾人了,卢老师一把年纪,折腾不起。”   曹敏莉却振振有词:“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他不开心会跟我在一起吗?”   好吧,你赢了,你狠。   男女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作为外人,只借耳朵不借嘴。   周秋萍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让曹董自己抓心挠肺去,她坚决不提供任何意见。   余成旁听了全场,唯有不停地摇头。就当他老土吧,他总觉得政委和曹董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但他也不好说啥,毕竟曹董是秋萍的朋友,好像他在背后说人坏话一样。   他只好关注工作上的事:“那邓总的订单你还打不打算还做?”   周秋萍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做,先做完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   不管哪一单生意都可能存在风险。难道因为有风险所以就不接,那什么生意都做不成。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这单生意周秋萍真是开足马力。以她集团董事长的身份,从头盯到尾。搞的贸易公司上上下下压力爆棚,一点点都不敢懈怠。   好不容易等到订单全部完成,她才暗自松口气,准备去打下一场硬战。   如果新兴实业想搞事,接下来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到时候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必须得现行。   为了这一仗,周秋萍可是做足了准备。   交货时,她身后浩浩荡荡,既有法务部也有质检部门。如果大家要掰扯,她的队伍绝对能够奉陪到底。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打一场硬战。   800万的订单呢,当然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事情的走向又一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新兴实业的人很好讲话,只简单抽检了几件货,然后看了单子就算了事,一点点纠结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对方似乎比东方集团的人还心急,看货签字交接完毕,就赶紧把货运走,好像再耽误一分钟时间便能让他们损失一个亿。   邓总亲自督促了这笔生意,对周秋萍赞不绝口:“我真没看错,周老板,你是踏实做事的人,不是花架子。庞老板当初推荐你,还真是找对了人。”   周秋萍却不敢松下口气,毕竟货运要时间,这单生意才刚刚开始呢。   所以她只是礼貌的微笑:“希望一切顺利。”   邓总十分豪气,手一挥:“肯定没问题,你不晓得这些货在非洲有多少欢迎。哎呀呀,那些人真的很没见识,什么都当成宝贝。一个塑料桶,在那里都能换宝石。”   她伸出手,示意大家看,“就是那种亮闪闪的金刚石,他们都愿意拿出来换塑料桶。”   周围一圈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非洲可真是遍地宝藏了。   邓总肯定地点头:“是啊,那里市场很大的,简直等于白捡钱。”   大家都不相信了,说的好像人家是傻子一样。   周秋萍倒是替她背书:“东西有没有价值很难讲。对当地人来说宝石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其实就是一种石头。但塑料桶能装水,又不容易摔破,很实用。其实在我们国家也差不多,云南那边松茸在大家看来就是一种普通的菌菇,但它们出口到了日本,却价比黄金。”   邓总双手一合,笑容满面:“哎呀,周老板不愧是周老板,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我听你这么一说都长见识了。”   周秋萍微笑:“邓总你过奖了,你才厉害呢,能够开辟非洲市场。不过我想问一下,这批货发到非洲,具体在哪里卖呀?”   邓总拍脑袋,转头问自己秘书:“那地方叫啥名来着?哎哟,外国的名字真不好记,我一记就混。”   秘书小姐笑容满面:“莱索托,这是个国中国,完全被南非包裹。中国人去非洲闯荡,首选一般是南非。那南非的签证不好拿,而且办过去费用很高,所以莱索托就成了中转站,大家一般都选择先在那里落脚。这个国家经济不发达,什么都缺,所以中国货才能卖的好。”   周秋萍在心里点头,感觉这事儿能说得过去了。   其实这种状态有点像中国人闯荡东欧。他们之中大部分的目的地其实是西欧,毕竟西欧有钱。可是办去西欧太难了,大家只好先去东欧。不过好多人跑去西欧之后,又会跑回东欧。因为发现在西欧谋生比在东欧更艰难,反而在东欧摆摆小摊子就能养活自己。   邓总笑着拍手:“对对对,就是这个莱索托。哎呀,你们看看我这记性,我毕竟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不过这里生意是真的好赚,台湾人开的超市生意好的要命。看他们小里小气的,规模太小了。我要做就想做大市场,像东欧,像俄罗斯那样的专门市场,全部卖咱们中国货。”   这一番话听得大家真是热血沸腾。谁不想开疆拓土?谁不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啊。   邓总又笑容满面地看周秋萍:“我听说周老板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到时候还请你多指点。我是肯定要盖这个中国商贸城的,哪怕多花点钱,也要建立起咱们的根据地。”   周秋萍笑道:“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那我肯定义不容辞。”   邓总又主动抓她的手,拍了拍,跟她打气:“好,那我们就等这一批货的结果。如果一切顺利,我就要到那边盖市场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抽个空,陪我一块过去看看呢。你眼光,挑中的肯定是风水宝地。”   双方言谈融洽,分开的时候也笑容满面。   东方集团的人坐上车时还挺激动的,尤其是贸易公司,大家都忍不住畅想未来。   做外贸的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把自己经手的货卖去全世界,挣了钱还赢了口碑。   之前无论是东欧还是原苏联国家,他们都算做出了成绩了。现在到了非洲大陆,自然也要见真章。   杜仲看老板不吭声,忍不住问:“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他也算做老了外贸生意的人。以他的经验,这单生意真的看不出来任何问题。对方选择东方贸易也顺理成章。因为整个长三角地区,要说做轻工业品的外贸,东方集团首屈一指。   周秋萍摇头,实话实说:“没有,我没发现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太顺了,好像瞌睡送枕头一样的顺。   她想扩大生意范围,订单就送上门了。   她想开拓非洲的市场,要货的人偏偏就在非洲。   就好像一切都是为她夺身定做的,充分体现出了什么叫上天的宠儿。   周秋萍知道自己一路走过来,运气好到爆棚。仿佛是老天爷怜惜她上辈子的遭遇,这一世对她尤其偏爱。   但好运接多了,她也会惶恐,疑惑自己是否真的配。   接二连三碰上贵人,实在有点叫她吃不消。   但这话她还真不能拿出来说,否则就是大写的人间凡尔赛。   她只能揉揉眉心,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看这批货在非洲能不能卖出去吧,后面再说。”   司机开了车载广播,好让大家打发旅途的无聊。   一首“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之后,广播开始播放新闻:长城公司老总沈-太福被抓,因为涉嫌行贿和贪污。   车上的人全炸了,杜仲脱口而出:“他也被抓了?”   集团法务却冷笑出声:“他被抓太正常不过了,他那种集资手段太容易被复制了,非常危险。上个月6号,人民银行发了《关于北-京长城机电产业集团公司及其子公司乱集资问题的通报》,已经明确指出,这个长城公司搞的就是变相发行债券,发行金额大大超过了资产净值,根本没能力担保。要求他们限期针对所有的筹集资金。国家给了他机会,但他根本不珍惜,看看他都搞了什么事儿。”   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所以尽管远在京城,周秋萍也听了一耳朵。   这位沈-太福实在是个人才,居然妄图挟持舆论来倒逼政府。他在上个月的3月9号和3月11号,分别两次召开中外记者会,说是因为公司太挣钱了,引起了政-府的觊觎,导致公司难以正常经营,所以他要对外公开拍卖公司。   而且他还要将投资者的年利从24%提高到48%。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周秋萍没少见狂人,但狂到他这份上,她也真开了眼界。   杜仲叹气:“他也算个人才呀,闹成这样实在是乱七八糟。”   他最早知道这位角色不是因为他拉了一堆部委的老干部给他站台卖电机技术,而是因为沈-太福搞推销。   此人在欠了一屁股债的情况下,跑去海南发了家。   去年其他人都忙着在海南炒地皮,他却想办法卖长城的债券,而且卖的方法相当的绝。   别人找国家干部找明星为自己打开知名度,他好了,他的销售人员全是歌舞厅和卡拉OK房的小姐。   为啥呢?因为海南岛的投资客多,有钱人也多。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歌舞厅和卡拉OK房谈生意的。   沈-太福就和小姐们说好了,只要她们能拉来一单生意,那么就给她们2%的提成。   靠着这一招,利用一个节能电机转让技术,他在海南创下了20天集资2,000万的奇迹,轰动一时。   摸着良心说,从营销学的角度来讲,杜仲要竖起大拇指夸奖一声对方,的确很牛掰。完全想别人不敢想,做别人不敢做。   如果他不是把精力都放在了集资上,而是弄到了钱就好好搞实业,那他绝对能够成为一代营销大师,而不是身陷囹圄。   杜仲叹气道:“咱们现在的企业家好像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埋头做事,完全没有广告宣传的意识,酒香也怕巷子深。另一种就是夸夸其谈,到处放卫星到处搞钱,却完全不事生产,全部用来花花人。”   朱莉好奇了一句:“他们不搞生产,这么长时间,哪儿来的利润呢?难道就没人管他们?”   因为此事挺轰动的,法务一直在关注这个案件,所以知道的情况也就多些:“他用的是集资款当成卖东西的货款,然后还上缴利润和税收,所以很有欺骗性。而且,还有部委的领导给他站台,所以他就越来越张狂了。”   只是他这一倒,无数人的发财美梦估计就要破灭了。按照他的手段,他集资来的钱还剩下多少,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可见天降横财,这种事千万不能当真。你想要人家的利息,人家想要的是你的本钱。   法务还在感叹,周秋萍也跟着冒了一句:“是啊,这种事不会是第1件,也不会是最后一件,羊永远都不会醒悟。”   非法集资案太多了,别说是1993年,估计到2033年都不会消失。   尤其是她重生前的那几年,各种P-2P平台爆雷,层出不穷。上当受骗的什么人都有,包括各位商业大佬   人啊,真的不能心存幻想,不能认为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否则会吃大亏的。   周秋萍模模糊糊地想着,总觉得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   她回到家之后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呢?可她真的说不清楚。   直到吃过晚饭躺上床睡觉,余成说要锻炼几个孩子让他们文武双全的时候,她突然间冒出一句:“邓总叫什么名字?”   余成茫然:“什么?”   周秋萍已经站起身,跑去敲朱莉的房门:“邓总叫什么名字?”   秘书茫然:“邓-斌啊,文武双全的斌。”   艹。   周秋萍脑海中1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邓-斌,1994年轰动一时的邓-斌案,比沈-太福的长城公司集资额度更大的邓-斌案。   她怎么忘了这号神奇的人物?   作者有话说:   感兴趣的人可以自己搜一下邓-斌。我就不贴资料了。   还有这个周末也要加班,我也不知道加班干这些活有啥意义。也就是说这两天没有加更。 第517章 度身定做的诈骗(捉虫)   邓-斌其人, 完全可以用神人两个字来形容。   她的神奇之处不少:   一则她的身份从未造假。   跟一般骗子给自己找个高官亲属不一样,她的履历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大的造假,她表演的就是一个普通退休女工的逆袭史, 否则她也不会把行骗地点就摆在自己家乡。   二者在于她的涉案金额之大。   长城公司的沈-太福集资超过10亿。她则是32亿。用后世的话来说, 那就是一斌=三福。   而且人家沈-太福好歹还假模假样转让个节能技术,她则是彻彻底底地空手套白狼, 啥都没有。   当然这二者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第三点:此案的波及面之大, 超乎想象。   毫不夸张地讲,整个京城都震惊了。   90年代有个贪官典型,可以对照着看孔-繁森的,叫王某森。当时有句政治不正确的民谣,叫做:不查个个都是孔-繁森,一查个个都是王某森。   这位官拜京城副市长的大贪官就是从邓-斌案里被牵出来的。   当然, 他只是名气大, 不代表他的地位高。比他地位更高的贪官, 比方说亚组-委的那位主席,京城的一把手。还有他们被抓了以后又供出来的人, 可以说一根瓜藤拉出了一片瓜田。   其故事之精彩纷呈, 拍成电视剧绝对过不了审。   影响太恶劣了。   周秋萍之前一直没把邓总和那位邓-斌结合起来, 倒不是因为她不知道前者的名字,而是在身份认定上出现了问题。   首先,邓-斌这名字挺普通的, 全国叫这名的没有10万,估计也有8万。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上辈子相关单位在说这件事的时候, 有意强调了她的普通女工身份, 并弱化了她后来实际上的国家处级干部背景。包括中学政治书上说到她的案子, 也绝口不提她真正实行诈骗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国家干部。   所以周秋萍实在难以将二者当成一个人。   在她的概念中,前者就是个江湖骗子,上不了台面的角色,类似于神棍之流。而后者有国-安背景,有官方认证背书,处级干部,怎么听怎么牛掰。   如此一想的话,邓-斌在90年代初期就能非法集资32亿元,真的不能完全怪韭菜太蠢,投钱给她的人更多的是因为相信国家机关吧。   上辈子周秋萍还奇怪,邓-斌一个普通的女工怎么能牵出京城的高层。现在想想新兴实业母公司的一把手是什么身份,周老板就豁然开朗了。   邓-斌能做这么大,没有母公司的包庇怎么可能。正是因为这帮领导三天两头跑过来为她站台,所以才愈发诓骗住了这些可怜的受害者。   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不就是仗着背后有人嚒。贪污的秘书,后面十之八-九站着更加贪的领导。   捋清楚这些关系,周秋萍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把这精力放在好好做事上,至于要坑别人的钱吗?”   90年代初是公认的超级赚钱的时候,但凡一个人有关系有门路,基本上就是躺着挣钱了。   想庞老板,凭他的身份背景干点啥不能挣钱?非得挖空心思坑她。   看看,他设计的多巧妙,愣是挑出了大名鼎鼎的邓-斌。   退休女工再就业,一路走上巅峰,标准的手持大女主剧本。   就连她的发家路线看上去都跟自己相类似,都是背靠强有力的势力开始做生意的。   而且抛出的诱饵也精准地对了她的胃口——去非洲做贸易。   周秋萍得承认一件事,她已经心动了。   如果不是因为沈-太福的长城公司同样有大干部站台,还有一堆老干部当顾问,结果却被证明是实打实的非法-集资给了她提醒。   她未必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此邓-斌就是彼邓-斌的事。   倘若她没警醒,800万的订单结束之后,再来个1,000万。只要做个两三次生意,对方主动提议去非洲盖商贸城,她还会无动于衷吗?   不,她肯定会心动。   那么到了法治建设基本等于没有的非洲某些地区,她被坑的可能性基本100%。而且被坑了之后,只要她想把这个商贸城做下去,就得捏着鼻子继续掏钱往里投。   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没办法。在权钱交易时常态的地方做生意,谁被坑了都只能当交学费。   即便卢振军跑过来撕破脸,也拿不出过硬的证据跟庞老板当面锣对面鼓。   真是为她度身定做的骗局啊。   她都忍不住要感动了。毕竟这时代骗子如此尽心尽力,也很不容易,充分展现出了职业道德。   她再一次感叹,有这精力干嘛不好好做非洲贸易呢?很来钱的,当真特别来钱。   不过想想她也能理解了。   对像庞老板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让他们亲自去挣钱,那是侮辱他们。士农工商,高高在上的人怎么能自甘堕落?伸手拿钱才是王道。   况且一点一滴的挣钱多辛苦啊。他又不是她,自带重生金手指,在国库券和股市上挣了大把的钱。   所以,他选择最快的方式,直接从她兜里掏钱。   周秋萍一时间想笑,是发自心底的冷笑。这人手这么长,怎么就不怕被剁了爪子呢?   对,他背景深厚,干了再大的缺德事,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有人给他擦屁股。   但别忘了,一山还有一山高。   邓总后面没人吗?没人她能搞出这么大的规模?   最后她又是什么结果?死刑。   这意味着她后面的人没保住她,要么是壁虎断尾要么就是保不住。但不管哪一样,都意味着这个人并非不能动。   周秋萍自认为不是什么正义女侠。   否则当初在京城看到那个大贪官装模作样,还坐在亚-组委主-席的位置上,她就该义愤填膺地去举报。   可她啥也没干。   能坐到那个位置上,会是普通人吗?说不定她前脚刚写了举报信,后脚举报信就毕恭毕竟地被送到人手上了。   但这回不一样,人家枪口直接对准了她,她想躲都没地方躲。   那就打回头吧。   周秋萍侧过身子,询问余成:“徐文文是不是从新疆回来了?”   余成看她说完邓总的名字之后,面色一直阴晴不定,又突然间问起不相干的人,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刚回来,你找她有事儿?”   徐文文作为龙心科技的销售主管,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这两年她的主战场就是新疆,并且打算以新疆为据点,打开中亚市场。   当初苏联自己内部的第一批倒爷,很多人就是从西方搞电脑回去发财的。她是没能赶上那个好时候,所以更加不能错过现在的时机。   这一趟她回来,还是为了在江州开电脑城的事。   龙心科技当初就有打算在江州开分店。这回集团老板拿了那么多地,这分店就可以落在实处上了。他们计划打造电子一条街,好吸引更多的客流。   徐文文土生土长,又有政府关系,她主导跑手续比谁都合适。   只余成百思不得其解:“你找她干什么?”   虽然秋萍什么都没说,但结合前情,他已经猜到这位邓总身份有问题。   可邓总人在无锡,徐文文是要去江州,二者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城市呢。   周秋萍正色道:“我要托她帮我递东西。”   递什么东西?举报信。   不是她写的举报信,而是她收到的举报信。具体点讲是一封提醒的信件。   在这封信里,不知名的爆料人兜了新兴实业的老底。   这就是一家彻头彻尾的骗子公司,根本没有任何业务。它的利润来源就是集资款,拆东墙,补西墙,用更多及时付的钱去填前面的窟窿。   而且那位邓总出手非常大方,一开始很舍得下本金。   她之所以主动和东方集团做生意,就是看中了对方的资金和名气。先给它几笔单子,后面再把它绑上集资的大船,借着去非洲盖商贸城的名义好骗钱。   爆料人宣称,自己本无心自找麻烦,毕竟邓总手眼通天。但实在不忍心看爱国企业家被骗子蒙蔽,担心连航母都会落入这群混账手上,所以他才冒着生命危险寄出了这一封举报信,只希望周老板能够保持警惕,千万不能上了骗子的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信,是余成亲眼看着女友用自家打字机打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徐文文按照老板指示过来见人。   待她汇报完工作之后,周秋萍夸了她几句,将信推到了桌子上:“你看看这个。”   徐文文一开始还以为是老板的工作指示,等到看完内容,她难以置信:“还有这种事?”   她不太了解邓总的情况,可是按照信里的说法,这人可是个处级干部呀。什么是处级?县长就是正处级。   而且新兴公司的上级单位是京城国-安办的啊,实力非同小可。   周秋萍苦笑:“我也是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既担心错怪了好人,又怕辜负了真正的好人的一片苦心。说实在,如果不是发生了长城公司的事,我也不敢怀疑这有可能是真的。可国家科委的干部都给他站台了,费副-委员长也给他写专题报道,做理论论证,结果他还是个骗子。倘若新兴实业真有问题,我上了当,被他们当成坑骗无辜百姓的工具。那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徐文文犹豫不决,不太敢接这封信,推辞道:“老板,你可以直接举报的。”   周秋萍摇头,表情凝重,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这位邓总的能量非常大。无锡的市领导也非常看重她。当然,我不是说当地官场有问题,我是害怕官员爱护企业家,直接把举报信转到她手上去了。   你看这信的语气,举报的人应该对她非常熟悉,很有可能就是她的身边人。这样她一排查,很容易把人抓出来。到时候那人怎么死的可能都搞不清楚。   人家好心好意地提醒我,结果我却坑了人家,那我岂不是太缺德了?”   她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事不合适,但我现在焦头烂额,想举报都不知道举报信应该往哪个门缝塞。”   徐文文抿了抿嘴唇,主动建议:“要不你给省-纪检-书记写举报信,写曹-书记亲收,他给信-访室打过招呼,但凡是他亲收的信,别人都不可以拆,他是自己亲自审阅的。”   年轻姑娘露出了哀求的神色,十分为难,“老板,我转交这封信真不太合适,我们家不让我干这种事的。”   周秋萍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为难你了。我实在是六神无主,一时间乱了分寸。既然你说我能相信曹-书记,那我肯定相信你的眼光。我就给他写举报信。太可怕了,你没去他们公司看过,一麻袋一麻袋的运钱过来。老百姓能有多少钱?这些钱很可能是他们全家口挪肚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要是被骗了,他们上哪儿哭去?”   徐文文也有些动容。   现在经济开放,骗子也越来越多了。她在外面东奔西跑的做业务,自然也见过不少。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有钱人被骗了那是掉块肉。穷人被骗了,那就是送命啊。   她向周秋萍保证:“曹-书-记肯定没问题,他为人正派,作风清廉。他们家的沙发已经用了很多年,谁坐上去都能陷个坑,到现在他也不舍得换。”   周秋萍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也害怕冤枉了人,白得罪了商业同行,以后反而不好开展工作。所以,暂时还麻烦你帮我保密。要是曹-书-记那边没反应的话,那可能还要麻烦你。”   这回徐文文没推脱:“好,倘若举报信石沉大海,那我肯定义不容辞。”   她也觉得这位邓总十之八-九是有问题的。   一个号称能够拿到出口指标,靠着出口外贸挣钱的公司居然连生产厂房都不肯让合作对象看,那很可能是他们根本没厂房。   这样的新兴实业还能大张旗鼓地集资,那比长城公司还可怕。   送走了徐文文,周秋萍并没有如释重负。   她也知道那位口碑极佳的曹-书-记。他手上办过很多大案,有口皆碑。   可成年人都明白社会是很复杂的,尤其在牵扯到上面的人时,那就是张密密麻麻的网,不可说也。   按照上辈子的历史走向,94年邓-斌才出的事儿。而93年长城公司就完蛋了,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她就不相信长城公司的事,没人会联想到新兴实业。   这中间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让集资金额更大的新兴实业还能顺顺当当过一年?   所以,她必须得做两手准备。   周秋萍琢磨了一回,拿起了电话机,拨出了号码。   打完电话之后,秘书小姐朱莉过来询问:“老板,邓总会不会在咱们的货上做文章?等发到非洲去之后再跟我们扯皮?”   周秋萍摇头,意味深长道:“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最大的问题是货能不能发去非洲?”   她怀疑那些货从头到尾都不会离开国内,最多另外找个地方堆起来。   反正那800万也是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的,邓总完全无需心疼。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月,邓总就兴高采烈地给周秋萍打电话,一叠声地夸奖她能干:“你的眼光真的太好了,所有的东西都特别受欢迎,一下子卖的一干二净。人家又给我们下订单了,这一回,我还是得找你合作。来来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们公司来一趟,咱们好好聊聊这个事。我还想向你请教,怎么盖商贸城?要做哪些准备?你可得细细地跟我说,千万不能藏私啊。”   周秋萍笑得跟人间四月天似的:“没问题,那是我的荣幸。”   她表现得相当积极,第二天就抽空从海城去了无锡,专门拜访新兴公司。   一登门,公司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一堆人忙着扛钱过来。   邓总出来迎接周秋萍的时候,还有人硬往她怀里塞信封,央求道:“邓总你帮帮忙,带我们一起发财啊。”   邓总立刻往后退,连连拒绝:“哎哟哟,你可千万不要干这种事。”   她的秘书在后面强调:“我们邓总是最廉洁的,去年还向总公司上交了21万的红包呢。你们这种行为很不好,不要影响了我们邓总的名声。”   她说话时,邓总趁机把周秋萍带进了办公室,关上房门才松口气:“哎呀呀,你不知道,现在的消息传的多快。我这边还没定下来怎么做外贸城的生意呢,大家都急着拿钱过来想跟着一块来做这个买卖。哎哟,老乡太热情,我真是要吃不消了。”   周秋萍只是笑,也不发表意见。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秘书进来汇报:“邓总,有记者想要采访你。”   邓总大喜过望,脸上却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你看看现在啊,做点事真的好辛苦,一天天的杂事太多,我想躲都没地方躲。我还想好好跟你聊聊商贸城的事呢。”   周秋萍笑容满面:“您先忙您的,我等您,不着急这一会儿时间。”   这回来采访的记者不是从无锡本地来的,而是省报派过来的记者。   报社听说新兴公司做的很好,业务很大,就想过来做专题报道。   邓总长期和媒体打交道,非常擅长宣传自己,一见记者就笑容亲切,把人夸成一朵花,完全不像一般企业家绷着脸的状态。   可那位记者却好像对外面一把把的钞票非常感兴趣,特地跑过去看,还扛着相机咔嚓嚓拍照。   等到他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他才转过头来问:“你们这是江南的长城公司吗?”   邓总原先还笑容满面,闻声瞬间变色,矢口否认:“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跟长城公司不一样,我们专门做外贸生意的。可不像长城公司,从头到尾都坑自己人。”   记者疑惑:“那你们具体有哪些业务?你们的厂房在哪里?我能看看你们的生产线吗?”   邓总的秘书赶紧解释:“我们的业务范围很广,我们有几十家子公司,合资公司。”   记者却摇头:“可我们调查过了,这些公司只有招牌,根本没有生产,也没听说过有任何业务。这也是我们报社最感兴趣的地方。一家实业公司没有实业,它靠什么来挣钱?”   省报的记者声音嘹亮,这一嗓子喊出来,就连忙着过来送钱的集资户都看过来,一时间像是不知所措了。   但立刻有人气愤地吼记者:“这人胡说八道什么呀?邓总是看在老乡的份上,才带着我们发财的。你们就是嫉妒。”   江南方言五花八门,两个相邻的城市之间都能听不懂彼此的方言。他的地方口音极重,记者甚至没能完全听懂,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情况十分危险。   周秋萍赶紧向保镖使眼色。   老张等人立刻给记者解围:“干嘛干嘛?有话好好说,还不让记者说话了?天底下都没这个道理。”   周秋萍则皱着眉毛询问邓总:“你们真的没有工厂和生产线吗?你们家大业大,看着也不像个皮包公司。”   邓总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会儿还神色不变:“嗐,全是误会。我们做的是外贸,联系工厂就出货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我们自己办工厂啊。记者同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的生意模式。不信你问问这位周老板,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女船王。我们新兴实业刚跟她做了一笔800万的生意,我们还要开拓非洲市场呢。”   结果周秋萍却紧急喊停:“这件事情我还想问问,那800万的货到底都卖给了谁?我需要客户回访意见。除此之外,您所说的商贸城究竟在哪里?我们需要综合评估。”   记者趁机追问她的态度:“那周老板您觉得新兴公司的生意模式正常吗?您认为它和长城公司有什么区别?”   周秋萍摇头:“我不太清楚,我也是第1次和新兴实业合作。我倒是希望记者同志您能告诉我更多关于新兴实业的事。这样有利于我们集团对下一步业务做评估。”   周围的集资群众茫然了。   这人啥意思?难道邓总不可信吗?   作者有话说:   沈-太福也是个传奇人物,感兴趣的人可以搜一搜他。   贴一点背景资料。   在1993年1月,费老撰文《从“长城”发展看“五老”嫁接》,对长城模式进行“理论”上的论证。他所谓的“五老”是老大(国有企业)、老乡(乡镇企业)、老九(知识分子)、老外(外资企业)、老干(政府官员)。费-孝-通认为,长城公司在高新技术成果的委托加工、成果转让、搞活民间金融、对外合作以及发挥老干部余热等方面都做出了值得称道的成绩。 第518章 把自己摘出去   别说集资群众, 就是邓总本人也满头雾水。   你要说周老板翻脸了,她并没有拂袖而去。相反的,她又回到了邓总的办公室, 跟人仔仔细细地谈起了该如何盖外贸城的事。   她一本正经:“不管在哪个国家做事, 都要遵守当地的法律。哪怕和当地的大佬关系再硬,也得尊重别人的法律。除此之外, 在商贸城的时候要充分考虑到当地的气候, 不能照着咱们国内的情况来。还有就是做充分的市场调查,到底当地人最需要哪些东西,一定得心里有数。不然一开始大家可能是好奇才买这些东西,但时间久了,其实他们日常生活并不需要。那么货就只能砸在手上了。”   邓总看她摆出这种姿态,也只能硬着头皮表示受教:“还是你有经验。我呀, 最害怕的就是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这么多人投资, 就是为了过好日子。要是生意做不起来, 白糟蹋了大家的钱,我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周秋萍看着她, 满脸认真:“如果好好在非洲做贸易生意的, 肯定能挣到钱。”   90年代初期公认的风险与高利润并存。这个时期出国做生意只要能活下来, 基本都发了财。   实话实说,新兴实业有国-安的背景,想提高安全系数并不算难。如果他们愿意好好做买卖的话, 踏踏实实赚32亿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清楚邓总应该听不进去她的话。   挣快钱挣多了的人,心已经大了, 自我认知也产生了偏差, 没办法踏实下来。   邓总脸上全是夸张的笑, 对她热情的不得了:“那就蒙你吉言, 万事大吉。”   周秋萍微笑,点头告辞离开。   她走的时候,记者还没走呢,正在一个个采访集资户。   她没有多看一眼,大步往前走。   邓总一直把人送出门,回过头就赶紧打电话。她也算见多识广,连大干部都打过交道,感觉不过尔尔。   可她今天吃不准了,她不知道这位周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是寸。   前面她自认为她们相处的挺好的,周老板也明显对非洲的中国商贸城很感兴趣。   可好死不死,那个沈-太福被抓了,长城公司的事也定了性,搞得现在新闻天天说这些。他们新兴实业的处境就变尴尬了。   虽然她是在领命干活,但她真的希望能抓紧周秋萍。   这个老板太有钱了,又是买飞机,又是买轮船,又是买航母的,正儿八经的财神奶奶。   如果能从她手上弄到钱,那新兴实业就没资金压力了。虽然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公司每个月都能集资8,000万,但架不住要付的利息多,她也感觉得快快来钱,才能稳住。   要是这位周老板生出了警觉,直接退避三舍,自己不是白忙活了吗?   800万了,她掏了整整800万买货,后面直接打折转让出去,损失了整整300万。加上她送给庞老板的见面礼,她什么好处都没见到,就已经砸出了500万。   要是猎物跑了,那她损失也太惨重了。   庞老板接了她的电话,十分不高兴,感觉就是不能跟没文化的人打交道,实在太蠢了。   他已经把所有的步骤都安排好,只让她依葫芦画瓢,她居然都要搞砸了。   真搞不懂国-安的那些蠢货为什么要扶起来这么个货色。   也对,那帮蠢货精的很,别看在台上说的多冠冕堂皇,实际上大家都是为了捞钱。   庞老板咬牙:“国内这边你自己想办法,非洲的事情我来安排。”   实在是肉太肥了,他舍不得松口。而且他自认为三番两次在周秋萍手上吃了亏,无论如何都要找补回头。   免得这帮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他是叫花子呢。   邓总感觉自己搞了个烫手山芋,想撒手又舍不得,毕竟周老板真有钱。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好在即便没有周秋萍,她也得想办法度过面前的信任危机。   这头邓总行动了,那边庞老板也没歇着。   他跟没事人一样,还主动打电话给周秋萍询问这一单非洲贸易的进展情况,一再表态:“这回你总算满意了吧,别再说我坑你啊。”   结果周秋萍一点儿都没给他脸,简直咬牙切齿,痛心疾首:“庞老板,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吧。您要对我有意见,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干嘛非把我拉进烂泥坑里?”   庞老板心惊,自然要否认:“瞧你这话说的,有利润大的好生意,我第一个就想起你。我这诚意还不够吗?”   周秋萍索性冷笑:“您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是不是沈-太福出事太早,您来不及诓我当长城公司的冤大头,所以才赶紧给我找个新兴实业啊?”   庞老板心道,沈-太福就是个傻逼。集资了十几亿,钱也没花多少,参与的人现在基本上都能拿回90%的集资款。   真是上碰下跳跳大神一样忙活了半天,最后忙得个寂寞。   他当然不肯承认,还装傻充愣:“这说的什么话呀?新兴实业可是明星企业,他们邓总因为工作出色一直被表彰的。你要不信我,去问你卢老师,看看邓总是不是子虚乌有?”   周秋萍直接呵呵:“电视台都放出来了,记者没查到它家有任何业务,就是不停地集资。您说他的钱到底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里长起来的,或者是变法术冒出来的?”   庞老板心惊不已,赶紧追问:“什么电视台?哪有这种事?”   当然是在江州的市台和省台了,二者的深度新闻访谈节目一路神仙打架到今天,不仅没掐死对方,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彼此愈发强大。   今天你曝光中小学强行摊派报刊费,逼的学生家长卖鸡卖鸭,因为还是凑不齐两个小孩的报刊费,姐妹俩只能抓阄决定到底谁继续上学。   明天我揭露个别物资回收部门和公安部门的工作人员肆意上路拦截和随意处罚外地车辆运送废钢,导致钢铁厂因为缺乏原料,每月都得停产四五天,经济损失高达百万。   现在碰上了这么大的集资,北方的长城公司都倒了,那南方的新兴实业当然得深度挖一挖。   他们要搞清楚,这公司集资钱到底干什么?是真的去钱生钱了,还是用来搞私人腐败和向上贿赂,这差别可大了。   两家电视台接替曝光了新兴实业之后,公司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大家可以不在意长城公司。毕竟天高皇帝远,长城公司主要在海南和北方地区集资,距离江南太远,大家没太多感觉。   可是江州的电视台都已经怀疑,新兴实业到底是干的什么实业,那天天看新闻的观众能不慌吗?   以老百姓朴实的观点,如果你没问题,那电视台为什么要拿你说事儿?   电视台都发话了,那肯定有问题。   大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血汗钱,万一被坑了,找谁算账去?   于是新兴公司一下子又热闹起来,好多小集资户押着帮公司做事的大集资户去公司讨钱。   其实他们还是小头,即便闹腾起来也不足为惧。   真正的大头是各家公司,有乡镇企业也有国营单位。   他们本不该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等着吃红利就好。   但问题在于4月份国家突然间发布了新政策,核心思想在于加强资金流向基建项目,禁止银行直接投资基建项目。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银根又紧缩了。从去年春天持续到现在的大水漫灌式发贷款喊停了。   按道理来说,这应该对新兴公司没多大影响。他们家又不搞房地产也不搞基建,银行怎么倒腾都跟他们没关系。毕竟银行的利率再高能高得过新兴公司对外收贷款60%的年利吗?   可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国家新政影响范围极大。落到一些给新兴公司集资的企业身上,那就是他们拿不到银行贷款了。   这意味着什么?相对廉价可以拿来投入工厂生产的贷款没了,他们想继续运营下去,那就只能把放出去收高息的份子钱要回头。   更有那些玩两头倒买卖的,先前借着企业的身份从银行拿贷款,左手拿到钱,右手就投进新兴实业,从中吃利息差赚的盆满钵满的。   现在政策一下来,银行贷款拿不到不说,还有信贷员追在后面要债:赶紧的,把钱还回来,上面要来检查了。   这些企业就算舍不得红利损失,那也必须得找上新兴实业啊。他们做买卖的,绝对不能断了现金流。   这就跟股市一样,单纯的散户造反和大户搞事儿一般都能被压下去,但二者团结起来问题就大了,连管理者下场都压不住。   邓总舌灿生花,一边安抚一边打压,一面痛心疾首公司客户们被流言蜚语骗了,叫人当枪使,一面又威胁大家:行,现在拿钱走没问题,以后大家一刀两断,再也不合作好了。   说着她就叫人拖出了一麻袋一麻袋的钱,当场结账,态度特别杠:“大家好聚好散,本来我还想着有财大家一起发,我跟总公司争取多给大家一些名额。现在看来不用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如此一来,搞的一些意志不坚定的集资户也开始动摇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罪了大佬。   邓总见好就收,叹气道:“我们公司搞得好,大家都挣到钱,所以有人就犯了红眼病,故意搞我们呢。实话实说,坏记者多了去,你们说的那个长城公司,不就是收了钱的记者胡说八道把它给捧起来的吗?你们以为电视台的记者有多好啊,一个个吃拿卡要跟祖宗似的。你只要少供奉了,他们立刻就会来找茬。我不管了,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公司拉倒,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有人打定了主意,赶紧拿钱走人。   但更多人不动了,觉得还可以观望观望。   大不了不继续往里面投钱,就拿剩下的本金搏一搏。   这对新兴公司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却让整个公司陷入了极大的危机。   因为大部分人不要求收回本,这还是要拿利息的呀。少了他们继续输血,公司的资金运转一下子就出问题了。   原先被邓总唱念作打一番闹腾强行压下了集资户发现公司掏钱付利息动作变慢了,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大家就更加恐慌。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新兴实业,要求把钱取出来。   少赚就少赚点钱吧,别跟新闻上说的一样,你想要它的利息,它想要的是你的本钱。   这边新兴实业焦头烂额,远在国外的庞老板有信息时间差,倒是没能第一时间掌握,反而在周秋萍面前闹了笑话。   他在心中破口大骂邓-斌烂泥糊不上墙,对着周秋萍却信誓旦旦:“一点点小误会而已。市场经济不就这样吗?好多新东西一开始出现大家都接受不了,后面才知道错过了良机。你等着,风波很快就会过去。我这是诚心想跟你交好,以后还指望你投资呢,我得罪你有什么好处?”   周秋萍就是呵呵,本着看戏心态,瞧他们还有什么好闹腾的。   事实证明,老百姓永远不要低估贪官污吏不要脸的程度,他们是没有下限的。   新兴实业都已经闹成这样,这帮吃的满脑肥肠的家伙不仅丝毫没有爱惜羽毛的意识,还接二连三跑过来,为新兴公司站台。   他们甚至顶着他们煊赫的官方身份,直接约见江南本地的党政干部,说出的话吓死人:“只要我们党还在,新兴公司就绝对倒不了。别多问,有些事情问了干什么,诚心在给工作找麻烦。钱放在老-邓这儿,不会出事,出不了事。这个是保险的。”   徐文文号称自己绝对不管这事儿,家里不让管。   但她毕竟看过了那封举报信,她又怎么可能不关注呢?   在家的时候,她听到奶奶的客人义愤填膺:“这到底什么公司啊?简直反过来了。我们党当初建国的时候可没有公司。以前说党指挥枪,现在反过来,是猫是狗都能指挥党了。”   旁边的人则忧心忡忡:“这还能查下去吗?上达天听了,问题很大。”   后面的话,房门被关死了,徐文文听不到。   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关心新兴公司的走向,她更害怕的是集团沾上了这么个牛皮糖,后面会有麻烦,还会影响龙心科技的口碑。   他们公司现在两手抓呢,一方面投资建芯片厂,另一方面在全国的大城市建电脑卖场。哪件事都不能放松,眼下绝对不可以闹出丑闻。   徐文文打定主意,便直接坐车去海城,主动找老板面谈。   不管新兴实业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她个人建议老板千万不要再和他们有瓜葛。听听那些人说的话,她便知道上天要让人灭亡,就先得让他疯狂。   这帮人已经毫无底线可言,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周秋萍很能听得进人话,为了让徐文文打消担忧,她还当着人姑娘的面,主动打了国际长途找庞老板:“好了好了,在非洲盖商贸城的事,你们另请高明吧。我是不敢再跟新兴公司有任何瓜葛。我自己还没搞民间借贷呢,要是他们先打着我的名号借钱去了,我不成了冤大头了吗?你不用再说了,对,他们领导是出来站台了。可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吗?那都是什么话呀?一个干部怎么能这么讲话?他们敢说,我可不敢听。好了,此事就此放下。庞老板,我倒是要劝劝你,这个公司很有问题,你可千万别惹祸上身,能断了就断了吧。”   庞老板气得简直要嘴上起燎泡。   他原先不打算管新兴实业的事儿,但因为诓骗周秋萍还没得手,所以他不得不捏着鼻子给蠢货帮忙。   国-安的那帮人关系主要在京城,在北方,在江省势力够不上边,所以压不住当地媒体。   他只好找他父亲的老部下打招呼,让那些狗屁电视台赶紧闭嘴,别一天到晚瞎叨逼逼。   结果电视台的态度特别杠。那帮记者一个个跟不怕死一样,完全不买账。   而且江省的纪检也尤其过分,不仅不给面子,反而还真的立案调查了。   搞得庞老板都骑虎难下。   现在他忙活了半天,鱼儿不仅不上钩,反而吃了饵料就跑了。   狗日的,这辈子除了他爹倒霉的时候,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庞老板咬牙切齿:“周老板,你这是要跟我撕破脸吗?我这么辛辛苦苦地讨好你,反而倒是热脸贴冷屁股。”   周秋萍也毫不客气:“这倒成了我的错了?你给我介绍生意,我第一时间接单,辛辛苦苦把货给交出去,还琢磨着要盖商贸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可你看看,你找的是什么公司?你说你不是坑我,你自己相信吗?”   徐文文在旁边想翻白眼,她也知道这位庞老板的存在。自然清楚,他并不姓庞。   有些人的低调可有趣了,低调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低调。   事实上比谁都嚣张。   庞老板气急败坏:“那你是什么意思?非洲的生意你做不做了?”   周秋萍也带着气:“那得看你让不让做。诚心坑我的免谈。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跟什么新兴公司合作的。”   庞老板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好好,跟他们不牵扯,以后不带他们玩就是了。”   他很有演戏演全套的意思,还往回找补,“反正国-安的那帮货以前也没在非洲做过贸易,也没啥经验。还不如我另起炉灶,自己搞,到时候我出人脉出路子,带我吃点分红总可以吧。”   周秋萍不置可否,只表示:“那就祝庞老板您一切顺利。”   她挂了电话,转过头,对上了徐文文担忧的神色。   年轻的销售主管咬咬牙,下定决心多管闲事:“老板,您还是离这位庞老板远点吧。这人不好惹。”   周秋萍笑了笑,反问她:“那谁是好惹的?”   徐文文哑口无言了,这帮人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可他们手上有着别人难以碰到的资源,他们拥有别人钻天遁地都找不到的门路。不跟他们做生意,又要怎样把生意做大呢?   包括她自己同样心中有数,如果不是她的背景,她的事业也不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她陷入了迷茫。   反倒是周秋萍安慰她:“好了没事,我有数,就是不好跟人直接撕破脸罢了。到时候他要是找到地方了,我就过去看一眼。合适的,再继续往下谈。不合适坑人的,那我们正好一拍两散。”   徐文文一想,感觉这事儿也说得过去。   毕竟你庞老板之前介绍的新兴公司已经是个大骗子,你在自己动手规划的非洲商贸城也不靠谱,那就怪不得别人彻底翻脸了。   毕竟你不能明目张胆地把人当傻子耍。   她点点头,主动提出:“新兴公司那边要有什么情况,老板,我会想办法收集信息的。”   周秋萍笑道:“你也别太累了,江州那边的电子一条街还要靠你呢。”   她就看庞老板到底能拿出多少当骗子的诚意了。   隔着千山万水,跨越国境线,挂了电话的庞老板在他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妈的,阴沟翻船,但是所有的寸都聚在一起了。   他伸手一指自己的助理:“你,把非洲商贸城的事情给敲定了。”   “那随便找块地对付过去还是怎样?”   庞老板勃然大怒,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最近诸事不顺,肯定是因为身边的蠢货变多了,把他的气场都给带坏了。   “你长的猪脑袋呀!当然是好好找,真正能盖商贸城的地方,拿钱过去就能投资的地方。tmd,以为人家跟你们一样蠢。都是他妈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谁要有一点点不对劲,你看他们还会不会掏钱?”   他气得直喘粗气,恶狠狠地咒骂,“你们不是要盖商贸城吗?老子就给你们找地方干,到时候盖不起来,可不是老子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 第519章 这你应该知道(捉虫)   新兴实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两边简直跟打擂台一样。   别以为媒体曝光,新兴实业就能消停了。那你真是小看了能人的能耐。   要知道长城公司都被副-总理点名了,人家还能召开中外记者会, 直接硬杠回头, 直到在机场被抓。   这不过是一省小小媒体而已,新兴实业才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你电视台能发话, 我们就不能找其他媒体吗?大家干脆当面锣对面鼓吵起来好了。   心虚个屁, 也不看看我们背后站的是谁。   台前闹得不可开交,那都是虚热闹。后面夹杂着的领导打招呼约见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儿,才是真正的重点。   当然,那也不是小老百姓能知道的事了。   没参与集资的小老百姓忙着看热闹,一边看《新白娘子传奇》千年等一回,一边看两拨人马吵得要打起来, 简直比电视剧还精彩。   而掏了钱去集资的小老百姓则头大了, 既舍不得红利, 又担心本金被确定。有的人家全家人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有的人家则掷色子, 由老天爷决定何去何从。   一片喧嚣中, 朱莉忧心忡忡:“老板, 新兴公司会不会拿你当椽子,诱导人去投钱啊。”   老板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金字招牌, 特别打眼。   到时候黄泥钻进了裤-裆,是屎也是屎, 不是屎也是屎。根本说不清楚。   周秋萍摇头, 毫无畏惧:“不会, 邓总惹不起庞老板。”   从东方贸易接了那单800万的生意之后, 她相当于就被绑上了新兴公司的贼船。   指望对方主动松口,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迫不得已,有他们不敢惹的对象开口。   而这个人,就是庞老板。   他还没从她兜里骗到钱呢,自然不好撕破脸。反过来,他还得捧着她哄着她,生怕她一怒之下抬脚走人,不去非洲搞贸易城了。   朱莉恍然大悟:“所以非洲商贸城就是钓他的饵。”   她就说为什么到现在老板都没拒绝掉那个项目,而是只要求切割。原来是为了逼迫庞老板做选择,好直接斩断了新兴公司和东方集团的联系。   也对,也就是他有这个能耐,一言九鼎。   就是这人实在霸道,完全不管手下的死活。新兴公司掏了800万,说让他们打水漂,他们就得捏着鼻子认下这笔损失。   即便大家立场不同,她都要提新兴公司齿寒。   周秋萍笑了笑,声音慢悠悠:“在他们这种人看来,我们都不是人。怎么对我们我们都不应该有意见,也没资格有意见。我们本来就是该被奴役的。”   朱莉生出了难过,又咬牙切齿:“他们也配!”   很有侠骨。   但女侠很快又担忧:“如果他真搞了地方,那我们集团到底去不去建商贸城?”   人家认真挖坑他们不跳的话,到时候还得翻脸。   妈的,明明知道是个垃圾,却是招惹不起的垃圾。   周老板却没生气的意思,反而认真道:“地方好条件佳,为什么不盖呢?”   她到今天都完全没办法理解庞老板之流。   明明掌握着最优质的资源,享受着种种特权,而且人也不笨,怎么就不肯干正经事?但凡他们有心做实事,单凭他们的起点,猪都能被捧上天。   可他们就是不乐意。   他们宁可费心去设置骗局,去从别人的口袋里偷钱抢钱。   也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才肯费心干活。   只能说一句阶级的傲慢无所不在,处处都能跳出神逻辑。   朱莉琢磨了半天,突然间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老板,你是让他去打……打前站?”   等等等等,老板就是免费让人给自己干活呀。解决新兴公司的麻烦还不算,甚至得让人去新疆给她找地盘。   不知道为什么,秘书小姐想到了庞老板做作的言辞:你卢老师能给你的,我也一点不少都给你。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好像他还真是要保持言行一致了。   就,就挺一言难尽的。   卢振军跟周秋萍打电话,也觉得她胆大包天:“你可真是的,怎么谁都敢指使干活。”   周秋萍理直气壮:“拿钱干活天经地义,他收了我1亿卢布的佣金,难道不该做点事吗?再说这是我强迫他的吗?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我想拒绝都是不给他脸。”   卢振军心道那是一回事儿吗?人家只是想挖个坑,坑你的钱而已。你却逼得人家挖成战壕,直接能上场打仗了。   周秋萍却振振有词:“那怪谁呀?要是山海公司在非洲有基地,那我肯定不这么搞。”   卢振军还真找不到话来回。部队和地方上不一样,有些关系的确搭不上。   他就是觉得她胆大妄为,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也敢往上凑。   但机会的确是个机会,到了这一步,以庞老板撞了南山也不回头的个性,还真能扒拉出点东西来。   老卢同志正琢磨着要如何苦口婆心地教育人呢,突然间但觉要害失守。   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警告作怪的人:“我跟秋萍打电话呢?你要不要再闹?”   结果妖精的脸皮比他厚多了,无所畏惧:“哦,秋萍啊,没关系。”   卢振军的邪火往上冒,冷笑道:“好,那咱们试试看。”   周秋萍先受不了他俩的无耻,直接亮出杀手锏:“我这电话开的可是公放,家里三个小孩都在呢。”   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话筒里传出了孩子的笑声:“哥哥,给我给我!”   这一下子,真妖精和已经要成妖的唐僧都消停了,一声都不敢吭。   周秋萍从鼻孔里喷出两个字:“德行!”,然后姿态傲慢地撂了电话。   老卢同志拉不下脸,悻悻道:“这家伙!”   曹敏莉咯咯直笑:“我只问你怕不怕?”   卢振军要脸:“怕什么怕?也不晓得是谁银样蜡枪头。”   这话用在这儿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劲,但还是能够完整地传递意思了。   因为最后求饶的人就是先燎火的人。她真的吃不消了,这人就跟野兽似的,没歇下来的时候。   她赌气,愤恨地咬他:“我也天天锻炼的。”   她一口气爬山都不带喘,自认为体力不差。   卢振军得意道:“你那都是花架子,假把式,一点真功夫都没有。”   曹敏莉气得扭过头不看他,待到他又笑着凑上去,她才说起另一个话题:“那个新兴实业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吧?”   卢振军摇头:“这个案子不一般,管的人是个硬骨头,不会轻易撒手。”   曹敏莉追着问:“那上面会不会拦着?”   她又不傻,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水很深。   她怕就怕这件事会被轻轻掀过,然后逃过一劫的人后面会疯狂报复。   说实在的,她都觉得秋萍胆子太大,直接釜底抽薪了。   如果从商人的立场来看这件事,她完全可以采取更柔婉的手段。毕竟做生意的第一点就是尽可能不得罪手握实权的官员。   卢振军摇头,可算给了她个准话:“没事。”   他手在床单上空画了几个姓氏,然后指着其中的一个意味深长道:“这是个刺儿头,跟那位不和。”   倘若现在有人在他们房间里偷听,一定会满头雾水,这谁呀?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他们早就有矛盾,从6月4号之后矛盾就不小。”   当年他也是人在京中的,有些事情他亲身经历过。当然,这些在圈层里也不算秘密,只是外人很难知道而已。   他看曹敏莉似乎有些困惑,又点了一个名字:“这位是京城国-安的那位的老上级。拔出萝卜带出泥,估计干净不了。”   这帮人大概是把新兴公司当成小金库了。心太急,吃相太难看。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他们还急吼吼地跑过去站台。以为凭着他们的官方身份能把非议压下去,殊不知反而暴露得更厉害。   他们这一露脸,那就给了别人出手的机会和理由。   曹敏莉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你应该去查案子。”   只有他们这种人才知道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   说着她就侧过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可卢振军还要说下去:“其实大家都在找机会,从88年年底到91年年底,这三年的时间是在调整。两边都在争夺。去年开了大会,算是把基调给定下来了,也到了差不多该清算的时候了。你看长城公司,为什么这么快倒下来?年初还一堆人给它站台呀。”   曹敏莉不自在了,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卢振军却拉开了她捂耳朵的手,正色道:“你要知道的。”   以前他不懂,觉得没必要。这些事从不带回家里说。   后来吃了亏,他总算明白了,在他家庭里必须得有政治敏感性。但凡不涉密的事,他都得告诉枕边人,起码得让人心里有数。   可曹敏莉就是不想有这个数。   她是谁呀?她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她知道这些干什么?每听一句都心慌一分。   所以她都胡搅蛮缠了:“我就不要知道,别跟我说这些没意思的。对了,我问你呀,暑假三个孩子打算怎么过?马上天就热了。要不干脆就带他们在这边逛逛,也让他们瞧瞧你奋斗的结果?”   这回她没跑到欧洲,而是来到绥芬河了。这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城,现在每天往来的客商都要超过城市人口了。   小城里最显著的建筑物便是他们眼下呆着的国际商贸城。   七层楼,占地12亩,建起的商贸城从一开张,生意就好到爆棚。小小一个摊子就是2万块钱的摊位费,照样让人抢破了头。   曹敏莉跑过来堵闹脾气的卢振军,结果也叫这场面给震到了。   人,全是人,来自俄罗斯和中亚地区的客商在密密麻麻的商铺前挑货选货,问价砍价,一只计算器在不同的人手上飞来飞去,大把的钞票递过去,大包的货物拎过来。   一单生意就成了。   连她都忍不住懊恼当初她太穷了,只借了名字给山海集团,并没有真正投资。否则单是吃红利,她也能躺着赚钱。   这回放假就把孩子们带过来吧,反正这儿凉快。   卢振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意思。她就没打算定下来,跟他长长久久地过。   可怜他一头栽进去,倒成了只可笑的呆头鹅。   曹敏莉看他不吭声了,莫名其妙地又心虚,搂着他的脑袋不停地亲,嘴里哄着:“好了好了,你说就是了,我好好地听总成了吧。”   可是卢振军也有情绪啊,他扭过身子,只留个后背给枕边人。   搞得曹敏莉不得不捏鼻子,又贴上去哼哼唧唧:“好了好了,你说嘛。”   然而卢振军却翻身起来,认真地问她:“你饿不饿啊?”   曹敏莉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的确饿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从她下火车到现在,她光顾着吃他了,根本没正经东西进肚子。   卢振军帮她套衣服:“那先去吃点东西吧。”   曹敏莉赶紧拒绝:“我要先洗个澡。”   这里就是大卖场,卢振军暂住的地方也不过是值班室,实在谈不上条件两个字。好在热水器还是有的。   她进去冲澡时,卢振军也跟着过来。   倘若是平常,曹敏莉肯定不会踏实洗澡。但今天她心虚,所以特别老实。   两个人冲完澡,破天荒地只花了不到10分钟。   曹敏莉也没跟以前一样,逼着他给自己抹润肤露,反而亲自上阵,嘴上还没话找话:“哎呀,我真饿了。”   卢振军看了她一眼,拿了外套给她披上:“穿着吧,晚上这里冷。”   说着,就先出了门。   曹董何时这般尴尬过,跟在他身后,一不打闹腾,二不敢开玩笑,乖巧得简直不像她自己了。   这个点儿,绥芬河的天已经黑了,但商贸城并没有关门,反而灯火通明。   好些客商还在挑选自己的货物,不停地拿着计算器表明自己想要的价格。   有人已经累了,坐在自己的货物上,靠着墙眯眼睛,并不担心小偷和强盗。   因为商贸城里不时有保安来回巡逻,谁要伸手被逮到了送去派出所,那滋味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   为着这个,好多赶不上火车的人甚至不去旅馆,直接就在商贸城里将就营业,等明天的火车走人。   曹敏莉没话找话:“你们是不是要在这里建旅馆来着?我看客户这么多,现在住宿可不行。”   她为什么跟卢振军在商贸城的值班室将就?还不是因为这儿就没上档次的旅店。   绥芬河是因为国际贸易而起来的,发展的太快,基础建设跟不上。   卢振军“嗯”了一声:“就用那个集装箱做,便宜也省时间。”   他们正张罗着做专门的工厂,把集装箱改造成房屋,然后运到目的地直接拼装起来,能节约不少工时。   不这样做的话,他们实在忙不过来。各个边境城市的商贸城都在开建,每一家都需要人手。   可把活包出去吧,他一个不放心,二是大家都抠门的很,不舍得让别人赚自己的钱。   穷大兵嘛,穷怕了就这德性。   卢振军谈起工作,沉郁的心情可算好些了,说到后面简直可以说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曹敏莉侧眼看他,也不由自主地微笑。她就喜欢看他这样子,神采飞扬,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卢振军盖棺定论:“等旅馆建好了,这边条件就能好些。”   现在实在太挤了,好多人只能站在自己的货物上跟人做生意。   曹敏莉倒是想起来关心:“那他们还能在这边取人民币吗?转到那边再改卢布?”   卢振军点头:“银行没取消网点,也没停了这个业务。本来他们觉得太亏本,卢布跌得太厉害了,完全没保证性。现在看看,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   说着他就摇头。   黑市赶不上官方汇率,是卢布恶性贬值的最神奇之处。   众所周知,目前俄罗斯缺乏食物,所以食品价格上涨很厉害。可你如果拿莫斯科和纽约的主要食品价格来算,你就会发现卢布跟美元的实际购买力之比为1:200左右。但现在的官方汇率已经达到了892:1。   这不是人为恶性贬值是什么?   正因为如此,中国银行在两国之间设置的网点不仅没亏钱,反而因为卢布的实际购买力下降程度赶不上贬值速度,赚了不少钱。   但即便如此,往返两国之间的客商还是愿意把钱存进中国,因为既安全又方便,不用担心被半路抢劫。   就连铁路方面都发现,从去年夏天到现在,虽然边境倒爷越来越多,但火车抢劫盗窃案的发生率反而下降了。   为什么呢?因为习惯带现金出门做生意的华商现在怀里除了少数零钱之外,只有存折了。   强盗和小偷发现忙活了半天也摸不到现金,只好悻悻地转移了方向。   为了这个,铁路部门还特地给中国银行发了社会治安奖的锦旗,感谢他们为打击犯罪作出的贡献。   卢振军本来还因为卢布的恶性贬值而物伤其类,结果说到银行拿锦旗的事,他自己也忍不住笑着摇头:“银行的人还说应该把这锦旗转给秋萍呢!嘿,这家伙当初哪想那么多了,她分明就是想搞卢布,弄那个私有化证券。”   曹敏莉却护着她:“歪打正着也是正着了,你也不看看现在社会治安多乱。正因为银行的存在,大家才养成了有钱赶紧存银行的习惯。你没看到银行都已经增加网点了吗?”   卢振军说不过她:“对对对,你们就是一伙的,你们都对什么都好。”   曹敏莉感觉他话里有话,立刻识相地闭嘴。   走出商贸城大门,周围一排低矮的活动板房全是卖吃的。这里的口味五花八门,有东北小吃,也有来自五湖四海的美味,更多的是迎合俄罗斯和中亚客商的风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国际美食城。   卢振军问了曹敏莉的意思,要了两份砂锅,在这寒风嗖嗖的五月天,吃上热气腾腾的砂锅,感觉还是挺爽的。   曹敏莉很接地气,抓起筷子一点不挑剔,就呼呼啦啦开吃。   摊主特地过来和卢振军过来打招呼,还主动要给曹敏莉送吃的,理由是卢总的爱人头回来,总要表示表示。   东北话号称第二普通话,即便从香港来的曹敏莉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摊主将她夸成了一朵花:“我就说卢总的爱人肯定是天仙一样的。难怪多少人往上凑,卢总看都不看一眼。”   倘若是以前,曹敏莉肯定要逗他,假装吃醋,到底多少狐狸精凑过去了?   可现在她只好傻笑,假装没听懂。   倒是卢振军笑骂了一句摊主:“你这诚心给我找麻烦呢?想让我跪搓衣板啊。”   摊主一把年纪,五大三粗,说话却挺俏皮的:“跪啥搓衣板啊,现在都流行跪键盘。”   很是能赶得上时代潮流。   卢振军笑骂他:“滚你的蛋,就没一句好话。”   手上砂锅热气腾腾,曹敏莉背后却全是凉汗。   她觉得自己果然是色令智昏,她就不应该追到绥芬河来。   看吧看吧,贪嘴的后果,好像麻烦越来越大了。   吃过饭,她趁着卢振军给部下开会的机会,赶紧打电话给周秋萍:“你说怎么办?他一大老爷们,我现在该怎么办?”   周秋萍敷了面膜,正准备洗脸上床睡觉呢,闻声就想骂她:你个大写的渣女。   可好歹是姐妹,她还是试图充当情感顾问的:“那我问你,你睡完他以后想不想跟他聊聊天?”   “废话,肯定说话呀,又不是电动玩具。”   周秋萍一喜:“那不就结了吗?代表你不是单纯的想睡他,还是有跟他沟通的欲望的。”   曹敏莉奇怪:“那我以前包模特的时候,也跟人说话呀。”   男女之事,从来都不可能单纯的是活-塞-运动。   周秋萍气结:“那现在他找个其他人去睡,你能接受吗?我不懂你,反正我是不可能接受余成找其他人。他要找了,我肯定跟他一刀两断,大家好聚好散。你要是觉得卢老师找其他人也无所谓,那就算了,你早点走吧。卢老师也一把年纪了,禁不起你榨。你好歹给人留个全尸吧。”   作者有话说: 第520章 兢兢业业的骗子   到最后曹敏莉也没给她个准话。   周秋萍挂了电话, 忍不住狠狠地吐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都是什么孽缘。”   余成在旁边听完了全场,深深地同情起了老政委。他图个什么呢?好好一个领导搞得这么不上不下的。   但情之一字, 本身就不知所起, 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即便是他本人,放在现在的主流价值观中, 一个有才有貌的大小伙子, 跟生了两个小孩的女人同居,还没自己的孩子,岂不是很惨。   但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过得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才知道。   周秋萍还在来回转悠, 盖棺定论两个字:“孽缘!”   她开了房门出去喝水, 刚好碰上她家丫头扭扭哒哒跑出来, 激动地过来抱大腿:“妈妈,你怎么知道我要拍《孽缘》啊?”   周秋萍茫然:啥呀?   还是青青跑出来纠正妹妹:“不是《孽缘》是《孽债》。”   周秋萍听了这名字感觉耳熟, 好像是那个“美丽的西双版纳, 留不住我的爸爸……”吧。   是现在就拍了吗?那还挺早的。   她记得电视剧播放的时候特别轰动, 简直可以说万人空巷。连《三国演义》都要退避三舍。   周秋萍笑着摸女儿的脑袋,故意捉弄小朋友:“啊,那怎么办啊?妈妈本来想带我们一块儿去非洲玩呢。”   小朋友立刻一惊一乍, 捂着嘴巴可怜巴巴:“那我不是看不到狮子了吗?”   三位小同学可是《动物世界》的忠实粉丝。   周秋萍煞有介事地摇头:“看不到咯,因为我们要去拍戏。”   高兴最看不惯她折腾小孩子, 立刻拉走委委屈屈的小孙女:“谁稀罕呢?我们拍戏, 我们可是小明星。”   星星居然挺起了胸膛, 认真地纠正奶奶的话:“我不是小明星, 我是小演员。老师说了,我们要做真正的演员。”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个小戏精,还一套一套的。”   高兴同志说正经事了:“你要去非洲啊?去多长时间,干什么?”   关于庞老板的事,周秋萍并没有跟阿妈细说,怕老人过于担忧。   她只避重就轻:“去考察市场,具体时间还不定,但估计快了。我们计划在那边搞个中国商贸城,专门做外贸生意。”   朱莉也出了房间,惊讶道:“已经有消息了吗?”   这段时间,那位庞老板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秋萍笑道:“应该快了。”   为什么呢?因为邓-总先是被控制起来了,然后以玩忽职守罪被逮捕了。紧接着江阴乃至无锡官场发生震动,大批官员被带走送去调查,包括检察院和市政府的人,上个礼拜,就连副市长都被双规了。   原本跑过来替新兴公司打包票的京城高官们终于消停了,不再给原本就紧张的交通运输添麻烦,来来回回地折腾。   可见不管这回此事究竟会查到什么份上,新兴公司折了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这也就意味着庞老板不敢再耽误,他不能控制国内的媒体,现在的媒体还没被整齐划一,很杠的,很有胆量传播负能量。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赶紧把周秋萍给拎出去,让她别一天天盯着新兴公司和邓总看。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的你的人绝对是你的敌人。   这事儿的进展还真叫周秋萍给猜中了。   隔了一天,她就接到了庞老板主动打过来的电话。对方再也不给新兴公司叫屈,简直当对方从来没存在过。   但周秋萍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很有受害者的自觉性,坚决不轻易原谅加害人,说话都嗖嗖撒着刀子:“庞老板,这新兴公司可真够厉害的。你说但凡政府晚查一步,我就栽在坑底爬都爬不上来了。”   庞老板有心想说这案子还没定性呢,但他也清楚警察都已经抓人了,那这事当然得板上钉钉。   他立刻叫屈:“我哪知道会这样?你看看,又是无锡市政府,这是京城的国-安。tmd加在一起诓人,我也是受害者。国内这个环境真不行,没一个人能信的。咱们还是去非洲吧,我发动全部力量找的地方绝对没问题。”   他新推荐的非洲国家是赞比亚。   这国家名气不大,但跟中国建交已久。   70年代时,中国援建了一条赫赫有名的铁路,叫做坦赞铁路,也就是连接坦桑尼亚和赞比亚的铁路。   为了这条路,中国提供了9.88亿人民币的无息贷款,然后往工地派了5万多名工程技术人员,最高峰的时候,工地上同时有1万多中国工人在施工。   那可是70年代啊,可见手笔有多大。   这条铁路也成了中赞友谊的象征。当时的施工人员其中一部分选择了留下,成为最早在赞比亚发展的中国人。   庞老板能够从这么多非洲国家里挑中赞比亚,可见也是费了心思。属于舍得投入成本的骗子。   他信誓旦旦:“那边穷的叮当响,啥都缺,市场大的很。难得还有铁路,交通运输能跟得上。到时候车轮一转,生意不就起来了吗?”   周秋萍说话却毫不客气:“那我可真得好好看看,毕竟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一枪太正常不过了。”   庞老板打着哈哈:“哪有的事,越是在外面同胞越是要互相帮衬。”   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谁知道新兴公司这么寸。明明背景也可以呀,却病来如山倒,这点功夫都撑不住。   他只能自我安慰,挑剔的才是买主,然后开始拍胸口打包票:“这个绝对是我现场考察过的结果,我跑了多少地方才挑中的。赞比亚绝对可以,来了你就知道了,我这边还专门找人做了报告。我马上传真给你呀。”   他生怕周秋萍会拒绝,挂了电话就真发传真。   待到传真件打印出来,贸易公司的高层拿在手里转着看。就连知道庞老板别有所图的朱莉都忍不住感叹,这调查做的够仔细,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还有相应的应对处理。   朱莉深切地理解了老板说的话,如果对方能沉下心来做生意,那赚的钱绝对不会比坑门拐骗少。   周秋萍又将这文件传给卢振军。不管老白脸同志情场失不失意,工作还是要干的。   打起精神来吧,没了爱情更加要有事业。   卢振军倒是听不出来失意的意思。这人一贯要脸,尤其在自己学生面前特别能撑得住,姿态摆的比谁都高:“你不要管,也不要答应他任何事,到了我来安排。”   周秋萍还真挺听话的,当真啥都不会,只甩手当掌柜。   饶是这样,卢振军还不放心,又给她派了个人飞回来,全程当陪同导游,只想在她身上穿个线,让她做皮影了。   别说周秋萍了,余成都觉得夸张。   他本来想陪她一道出差,但被女友拒绝了。以后他们都要满世界跑,一个人出去,另一个人就陪着,那还怎么干活?   余成没辙,只能要求她:“你别跟朱莉出去跑,起码5个人以上才能出门。”   周秋萍又好笑又窝心,人在机场就直接踮起脚亲了他一口:“行了,我知道。大卖场和芯片厂你就多盯着些吧,咱们速度得快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余成才脱不开身。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小伙子的心理素质还是不行,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赶紧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卢振军派过来的人老胡,头扭得远远的,在心里头嘀咕:这个周老板和曹董还真是好朋友,做事都是同一个做派。   哎哟,老同志真是没眼睛看。   可周秋萍点他名了,他也只能转过头,该过安检了。   老胡赶紧打起精神,拖着行李过安检。一边走他还一边跟人解释:“现在去非洲,要么是土航的飞机,要么是俄航的飞机,大家都坐这个。”   为什么呢?一个便宜,另一个就是允许随身携带的行李多。   这二者对去非洲的人都至关重要。毕竟现在国内有心思跑欧洲旅游的人不说绝无独有也是凤毛麟角。除了因公出差的人之外,99%过去都是为了搞钱。   一行人上飞机的时候还有女商贩过来要求他们帮忙携带行李。随身携带行李免费,但超标准的部分托运得花钱。让人想要利润最大化,就把主意打到其他旅客头上。   可惜周秋萍只是看着面善,拒绝起来却毫不犹豫。   老胡本来在旁边悬着心呢,女同志总是容易心软。看她坚决不帮忙,他才放下心来。   等到那女人悻悻离开,他才压低声音跟周秋萍强调:“这个不能接,太危险了。谁知道她行李里有什么东西,前段时间我们花了好几万美金才把人保下来。那小子就是多事,帮人带了两个大箱子。”   往返中俄和东欧之间的列车算是各个国家民间贸易的大动脉。找人帮忙带货,在这种生意里极为常见。但这也给毒-贩子带来了灵感,他们花钱让人帮忙运货,自己躲在暗处。一旦被查出来,那运货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老胡30多岁,一颗沧桑的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90%以上都是正常做买卖的人,但碰上一个别有用心的,那真是倒了大霉了。”   周秋萍笑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还是正规来的好。”   但她也不能说那女商贩做的不对。做生意的人都想尽可能压缩成本,获得更大的利润。   倘若异地而处,她周秋萍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能说周老板现在财大气粗了,不会在节约这点路费上下功夫,而是会搞批发,大规模销售,来提高利润总额。   现在没有从国内直达赞比亚的航班,他们中途倒了两趟飞机,折腾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才抵达赞比亚的首都卢萨卡国际机场。   好在周秋萍飞惯了,秉承上了飞机就睡觉的原则,到达机场时精神还可以,甚至脸色看着要比过来迎接的庞老板好多了。   跟面色红润的周秋萍相比,庞老板一张脸简直黑成了锅底,说话也阴阳怪气:“哟,当我是人贩子呢,要不要从国内派支部队过来?”   让他火气直冒的罪魁祸首正气定神闲地站在旁边,丝毫不以为忤,轻描淡写道:“派不出部队来,又不是军事指导团,做生意而已。”   庞老板气不打一处了,鼻孔里发出冷笑:“您可谦虚了,你这架势比部队还足。”   他奶奶个熊,全是一水的退伍兵,他在机场看到人时,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姓卢的真是没完没了。在东欧,在俄罗斯,他的保安公司开的热火朝天,一出门都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也就算了,怎么跑到赞比亚来,他也要这么大的动静?   到底是谁的主场啊!   庞老板没好气道:“你到底有多看不起我,以为我有多蠢?你还真以为我在这儿绑架了她,然后跟她家里敲诈勒索吗?你就是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她?”   这话有点拗口,但庞老板自有一番逻辑。   但凡周秋萍是个男的,庞老板还真能搞出绑架的事儿,只要出手快准,搞个几千万美金不成问题。   但她是个女的呀,家里老的小的不顶用,关键时候得看男人。   这男人被绑架了吧,一家人会倾家荡产都想办法把他赎回头。   可要换成了女的,呵呵,不过日子了吗?有几千万美金,什么世界选美小姐搞不到手。新鲜水灵的大姑娘不好吗?要浪费这钱在个半老徐娘身上。   就算这钱是她挣的又怎样?女人跟了男人,身心和财产都属于这个男人了。   庞老板自认绝非傻蛋,才不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呢。   相反的,他要好好留着周秋萍,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掏钱给他。   这才是行骗,不,做人的格调。   周秋萍当然不知道庞老板的神逻辑。毕竟正常人难以理解神经病的脑回路,而且了解深了很容易被带偏。   她的关注点完全不在男人身上,她从下飞机开始,眼睛就一直盯着对面风情万种的女郎。   呵呵,曹董,能否解释一下?这大热的天,你跑到非洲来干啥?难道是为了旅游?那可真是嗜好不与别处同。   曹敏莉镇定自若,半点都不见心虚:“我是来考察市场的,听说这里棉花不错,我看能不能发展。”   周秋萍皮笑肉不笑:“新疆还不够你种棉花呀?一堆地呢。这会儿正忙的时候吧。”   曹敏莉见招拆招:“新疆的棉花再好,运到这儿来不要路费吗?要在非洲做市场,当然自产自销成本最小。我打听过了,这里的地很便宜,22万美元就能拿下3500公顷的土地,使用期限是99年。”   周秋萍还想强调国内的土地也很便宜,尤其是新疆那边大批的地等着人承包呢。   结果她常年做生意锻炼出来的计算脑袋直接取代了计算器,迅速报给她一个数字。   然后她就直接惊呆了。   划下来租一亩地,每年的开支不到4毛钱人民币呀。   现在冰棍也涨价了,还买不到4根盐水冰棍呢。   周老板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这么便宜?”   “那当然。”曹敏莉认真地点头,“这里日照时间长,雨旱季分明,而且土地非常肥沃,就是种植技术太落后了。我要了一个农场,计划专门种棉花,我打算从新疆那边调技术人员过来,教他们怎么高产种棉花。”   周秋萍开始往上凑,满脸红光:“还有别的农场吗?这里都能种什么呀?”   曹敏莉和卢振军比她早来了两天,已经可以在她面前充当赞比亚通了:“多着呢,这里的气候实在太适合搞农业了。日照时间很长,气候温暖,雨季种水稻,旱季种小麦都没问题。而且我打听了,当地粮食价格还挺贵的。他们没办法自给自足,好多都要从南非进口,运费很贵。”   庞老板原先还在跟卢振军打机锋,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他一扭头,听到两个女人在谈论农场,顿时感觉不妙,赶紧把人往回拉:“周老板,咱们是来盖国际商贸城,搞什么种地呀?”   周秋萍却不以为意,直接挥挥手:“这又不矛盾,碰到好项目总不能错过吧。”   庞老板只能捏鼻子:“对对对,你财大气粗,多投资点东西也无所谓。”   22万美金嘛,他听到了,九牛一毛,那就当做掏钱施舍乞丐了。   这位大哥已经相当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把周秋萍的钱看着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还自我感动很大方。   周秋萍笑笑,主动开口询问:“你说的商贸城在哪儿啊?”   庞老板瞬间精神了,立刻在前面带路:“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人都来了,他就不相信掏不出对方的钱来。   大家出了机场,不仅周秋萍,就连卢振军和曹敏莉都感受到了庞老板行骗的诚意,因为他把大使馆的人都带来了。   这块地,也是庞老板自己联系大使馆,请熟悉赞比亚的人给划出来,他还特地跑过来,亲自一个个考察了,最终敲定的优选,就在卢萨卡城市边缘地带。   比起中国,赞比亚算是地广人稀了。但这里人还不少,有妇女头顶着水罐从他们身旁走过,也有小孩子聚集在粮仓形状的茅草屋外,朝他们露出好奇的笑容。   不知道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缺乏衣服,他们几乎都只穿了一条裤衩,光着脚跑来跑去。   大使馆的同志帮忙介绍:“虽然这里不是市中心,但人流量不少。距离这里15公里,有咱们农垦开的农场,已经种了三年了。所以这里有个大型的农贸市场,每天都有很多卢萨卡的居民过来采购,人流量够。而且这块地非常便宜,他们不卖,但租期也是99年,2万亩地的租金25万美金。”   比起5万多亩农业用地租金22万美金,商业用地的价格肯定要贵一些。但和其他的商业用地比起来,这个价格又便宜的吓死人。   简直不可思议。   大使馆的同志介绍道:“赞比亚政府也希望吸引更多的投资,他们国内物资太匮乏了,连个超市都没有,买东西太麻烦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秋萍和曹敏莉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眼色:超市。   这里是一片还未开发的土地,搞超市应该会有市场的。   这样以商贸城为中心,发展小超市销售模式,就不愁货品卖不出去了。   庞老板看她没再挑三拣四,一直挂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可算是落回了胸腔。   妈了个巴子,这女的也太难伺候了。要不是为了从她兜里掏钱,他才不会浪费时间在破市场上呢。   他宁可在这里找几座矿,然后再高价转手卖给国内的矿企。   作者有话说: 第521章 专门给人介绍生意   初步确定了市场地点, 下一步当然得做综合考察。   人流量、交通、赞比亚的贸易政策还有人的消费习惯,都是考察对象。   这些不需要周秋萍一个个地盯。她花高薪专业聘请来的职业人员,就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的。   作为老板, 她需要干的活是审核和拍板。   至于她自己, 当然也不能闲着。   尽管热带草原性气候的赞比亚放眼皆是一望无际的蓝天,郁郁葱葱的灌木和很有主人翁意识自由行走的野兽, 仙人掌长得跟树一样, 不知名的树像沉默的守卫,十分野性非洲。   但老板要忙着挣钱,无暇顾及它的美丽。   她和曹敏莉一道开始考察赞比亚的农业。   两位女老板之所以如此上头,是因为中垦集团也就是之前的农垦集团大力向她们推荐,积极向她们建议在非洲包地办农场。   原本他们只是打算过去参观下中国农场,毕竟是同胞, 而且他们都已经到了卢萨卡的西郊, 距离农场只有10来公里远, 不去看看,简直说不过去。   结果到了农场之后, 中垦集团在这儿负责的一位韩副总又开始了游说工作:投资农业吧, 在赞比亚发展农业特别赚。   “你们看, 国内的地租贵,一亩地起码要十几几十块,而且人力成本高。最关键的是, 粮食还卖不出价呀。一斤小麦撑死了六七毛,这已经是市场价了。这儿多少钱?卖给英国公司一斤1块2。这里的土真是肥, 亩产800斤正常, 种一季就是960块钱, 把所有的成本都刨出去, 利润有20%~30%,那也就是二三百块。放在国内,种地能这么挣钱?而且种小麦很轻松的,非常好管理,比水稻啊比油菜都省事。”   这点曹敏莉没经验,周秋萍却清楚。   后来农田大面积抛荒的时候,江南地区的很多农民都不种油菜了,只种小麦,图的就是它需要的劳动力少。   但想想看还是挺讽刺的,现在小麦6毛钱一斤,种地的农民养不活自己和家人。等到30年后,小麦的价格也就一块钱出头,农民更加不可能靠种粮食活命。   就这样一堆专家还对他们口诛笔伐,好像他们不种地就是罪无可恕。既然种地这么好,领导和专家怎么不自己去种啊?要有牺牲精神,他们应当先带头才对。   周秋萍甩甩头,把这些有的没的想法全都甩出去。   韩副总却误会了,以为她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也对,对国人来讲,从某种意义上说,种田应该是最下等的选择了。   人家搞个贸易挖个矿之类的,那钱就嗖嗖的来了。   韩副总苦口婆心:“这个种田的利润虽然比不上做生意,但它长远而且稳定。你看我们农场,除了少部分从国内带过来的职工之外,大部分都是本地人。非洲的同胞还是很愿意学习的,虽然他们学的快,忘的也快,下回还得重教,但做久了就很好。而且吧,你在这儿种地,让当地人有工作干,对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当地人也会欢迎我们。”   他提这些话,正因为人是卢振军带过来的,还有大使馆的同志陪同,他就默认这两位其实有国企背景。大家当然不能光站在钱的角度上说事。   周秋萍赶紧喊停:“韩总,您直说吧,您希望我们干什么?”   韩副总立刻强调:“副总副总,我不是老总。我想你们干什么?我希望你们投资,尽快拿下非洲的好地,早点搞大规模的农业种植。现在国内在搞经济建设,经济好发展的地区也是良田所在的地区,比方说江南,比方说中原地区,它天然就有交通啊,人力资源啊各方面的优势,工业发展迅速很正常。但这么一来的话,农业用地肯定会被挤压掉。国内种粮食是真不挣钱,除非国家给补贴。否则我是农民,我也不种地。我出去打个工,我村里盖个厂,怎么来都比种田划算。”   周秋萍心道:再过十几二十年,你就是再倒贴钱,也没人愿意种田。随便做点什么都比苦巴巴的种庄稼来钱。   她没打断对方的话,只听人滔滔不绝下去:“非洲土地肥沃,大家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件事。粮食对一个国家的安全来说太重要了。很多国家都会意识到这件事的。他们本国没有足够的土地,他肯定往非洲啊这些地方发展。好地块人人想要,这里的地一租就是99年。等他们抢光了,我们再想插手就来不及了。”   说完之后,他就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位女老板,“这真是投资的好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曹敏莉特别想笑。她琢磨着卢振军的形象究竟有多光伟正,好像沾上他,都自带佛光一样。   跟她谈这些干什么,她又不是政府干部,她还管国家发展大局呢。   她没吭声,怕自己笑出来不礼貌。   还是周秋萍发了话:“那您是需要我们投资,对吗?”   韩副总直接拍手:“没错!我们已经考察挑中了不少地,但是因为缺乏资金,所以暂时没办法推进。”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比方说他们刚拿下来的一块地,原先是个白人农场主承包的,在卢萨卡东北部的山坳里,3000公顷,20万美金,便宜吧?但是要打井、铺电线、建现代化的养鸡场,进口农耕设备,加在一起再省也得60万美金。   “我们是想从经贸部贷援外基金的。哦,以前我们在非洲搞建设都是援外性质的,所以说法也一直延续下来。现在我们讲经济效益的啊。反正这个钱吧,申请已经打上去好几个月了,一直下不来。我们集团现在积极欢迎合资,愿意引进更多的资本一块合作。”   周秋萍不置可否,只点点头表示:“现在国内贷款缩紧了,卡的很严,的确不太好放钱。”   韩副总马上强调:“其实我们主要缺的是外汇,如果是人民币,我们还能自己想想办法,但到这边来投资必须得用美金。对公,就只能走经贸部的路线。但是你们不用担心,赞比亚今年年初已经取消了外汇限制,所有在这边投资的外商都可以自由兑换外币走人,在这方面他们没限制。”   说着他还顺带着抱怨了一句俄罗斯,“不像莫斯科,还强迫人把利润换成卢布,自己政府又不保证卢布的价值,一天天跌的烦死个人。”   这些还是小毛病,最麻烦的是你搞不清楚俄罗斯和乌克兰这些土地的所有权问题。   你一外国人没权利自己直接租,只能从人家本国人手上转租。万一到时候对方翻脸,把你花了大价钱开垦出来的地又给收回头了,你血本无归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不像赞比亚。”韩副总积极推销着,“租99年就是99年,看着心里就踏实。”   周秋萍不动声色,跟着人视察农场。   这块农场是中垦集团在赞比亚投资的第一家,面积比较小,只有1万亩地,在这里只能算中小规模的农场。但里面安排的井井有条,种了庄稼,养了鸡,还养了牛。   韩副总跟他们介绍:“虽然咱们农场小,前面那个农贸市场的鸡蛋有一半以上都是我们供应的。还有奶牛,产奶量也很足,我们用牛粪和鸡粪发酵种地,可以省下一半的化肥。在这里种地,化肥支出要占成本的1/3。”   周秋萍听他滔滔不绝,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最后在农场吃饭的时候,她倒是夸了一句:“东西不错,味道挺好的。”   等告辞回临时住处休息时,她才扭过头恶狠狠地瞪曹敏莉:“管好你男人!”   曹敏莉还装傻:“他今天也不在啊,不是去考察建材市场的吗?他怎么得罪你了?”   周秋萍皮笑肉不笑:“好巧哦,瞌睡送枕头是吧?我只要掏钱,就等着分红,真是夺身定做的好方案。”   她是来赞比亚投资商贸城的,结果莫名其妙就出来农场了。人家甚至连合适的地块都精挑细选过,只需要她出money就行。   委实煞费苦心。   她就说他咋这么闲,放着一摊事儿不管,还特地跑到赞比亚过来为她保驾护航。   搞了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   曹敏莉扑哧笑出声,立刻举起手来,比谁都无辜:“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掏钱拿了地,马上准备种棉花呢。”   看周秋萍哼哼,她又笑道,“其实在这里发展农业挺好的。你别看庞老板满脑门子挖铜矿,赞比亚又是个靠铜汤匙喂活的国家,但实际上他们的铜矿资源在衰竭,采铜工业已经衰退了,如果要开采,必须得花大价钱投入设备。目前他们国家也支持农业发展,有很多优惠政策。放心啦,他那破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天的,国家领袖都比不上他操心。”   这话她已经怼过卢振军了,结果知道这人怎么回答吗?他还理直气壮:那当然,我是国家的主人,每个中国人都是国家的主人。   一个人能够坚定自己的信仰,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唐敏莉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栽在这老boy身上,到今天都舍不得撒手了?   tnd,天真又执着的男人,杀伤力那就是横扫八方。   她没扛住,完全可以理解。   周秋萍鼻孔里喷气,伸手要教训她的胳肢窝:“你个重色轻友没原则的家伙,到底是谁吃了谁呀?”   曹敏莉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但妖精段位高啊,她突然间凑近,朝周秋萍吹气,吐气如兰:“我先吃了你吧。”   吓得没见识的周老板只好落荒而逃,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曹敏莉看她慌慌张张逃跑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卢振军刚好回来,见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啥呢,这是?”   结果挨了周秋萍恶狠狠地瞪眼:“你不要脸!”   说着她就气哼哼地走了。   卢振军还莫名其妙:“咋了这是?”   曹敏莉朝他飞了记眼刀,埋汰道:“好意思呢?你当她傻呀,你打的什么算盘,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卢振军叫人戳破了,一点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我又没干嘛,我就是给她多提供点信息,多几个选择而已。”   曹敏莉都想呵呵了:“人家要怎么花钱需要你帮忙建议吗?”   卢振军理直气壮:“那钱放在俄罗斯的银行也没意义呀,马上就跌破1000了。我看也差不多了,该把人家国有银行的钱给还了。不然到时候莫斯科政府再采取点其他措施,偷鸡不成蚀把米,哭都没地方哭去。”   曹敏莉倒好奇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啊?卢布搞成这样不是他们自己一步步做出来的吗?”   老卢同志意味深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把老百姓逼急了,什么事儿都能发生。”   曹敏莉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你是说他们会闹革命?”   “说不来。”卢振军摇摇头,“现在他们矛盾非常大。”   这也是为什么政府完全不敢管军队倒卖军-火的原因。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手上有枪的人完全不一样,说崩了你就能崩了你。   鉴于种种情况,卢振军感觉周秋萍没必要在卢布上继续下功夫了,风险太高。   有这个精力,不如调整方向,到非洲来布局。   “再说了。”卢振军笑道,“我这么搞,她应该高兴才对。”   为什么呢?他等着曹敏莉追问自己。   可曹董是什么脑袋瓜子,在他面前装傻白甜都没说服力。   她瞬间就反应过来,一旦多了其他投资选择,最紧张的人绝对是庞老板。   钱有数啊,在A上花的钱多,在B上花的钱自然就少。   作为已经把周秋萍的财产当成自己囊中之物的庞老板,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他必须得采取措施。   那就看他能投入多少本钱了。   想明白这一点,曹敏莉就想咬卢振军。   这心机老boy,怎么这样性感呢。还让给别人?想都不要想,她一定要把他吃干抹净吞进肚子里。   卢振军倒在床上,举手投降,由着她为所欲为。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周秋萍就在餐桌上宣布:“带我去看看那几个农场吧,如果合适我就投资。”   庞老板这两天一直在跑铜矿的事儿,昨天半夜才回来。主要是赞比亚没啥好吃的,不到中国农场,他那嫌弃啥都没办法嫌弃的中国胃实在吃不消。   结果他才离开多长时间啊,他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   庞老板当场就急眼了,手都抬起来要拍桌子,结果叫大家的目光一盯,只能狠狠地甩下,眼睛跟喷火似的盯着周秋萍:“说好了要盖商贸城,你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农场了?租一个还不够,你打算弄多少呀?你要在这里安家吗?”   听听,这话破绽多大呀?不在赞比亚长远发展,干嘛要掏几亿块搞个商贸城。   摆明了这家伙认定了周秋萍不可能在赞比亚多呆。等钱被骗光了,也就可以走了。   周秋萍微笑:“这里不挺好的吗?有花有草,风景又好,我待了几天我头皮屑都没了。”   说到这个也挺神奇的,不仅仅是她,跟他们一波来的人都有同样的感受。也说不清楚为啥,头皮屑就消失了。   搞的要不是因为她担心疟疾,她都想把家人也带过来度假,就当是养肺养生了。   庞老板气急败坏:“你跟我扯啥头皮屑,现在咱们说的是投资的事儿。我这忙前又忙后,我诚意够足了吧,我他妈连大使馆都请了。合着你现在不搞了,耍猴呢。”   周秋萍笑眯眯的:“谁说我不搞了,商贸城要搞,农业我也要投资呀。不然现在钱贬值这么快,放在手上到时候就不值钱了。”   庞老板心中一喜,又推销起自己的油田:“搞石油永远发财,绝对亏不了。”   周秋萍却摇头,理直气壮:“我不相信莫斯科-政府,货币不稳定,政策朝令夕改。要是回头真的开采了石油,他们政府宣布这是国家命脉性资源,直接收回头怎么办?”   庞老板不假思索:“那可不敢,除非他们想得罪美国。他们现在就靠美国人吃饭呢。”   周秋萍再度摇头:“非也非也,你觉得现在美国敢打俄罗斯吗?不敢吧。那就决定了一件事,这个政府随时都有耍流氓的底气。到时候他翻脸不认账,你打算跟它打起来还是怎样?”   她牙尖齿利,庞老板居然被他说得犹豫不决了。枪-杆子里出政权嘛,手上有枪的人才能制定规则。   周秋萍趁机强调:“所以比起莫斯科,我更加倾向赞比亚。人家是没石油,但人家有矿啊。我投资点啥都比在莫斯科靠谱。”   她说的这样露骨,庞老板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   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原则,庞老板还是决定松松手指头,主动提议:“那行,咱们一块儿投资开矿。”   嘿!这可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开矿更加是个无底洞。到时候别说他坑她的钱啊。   卢振军先微笑:“那行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带我们去看看你选中的矿山,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庞老板在心里琢磨了一回,感觉自己没啥好怕的。山海公司也是自己找过来的,到时候亏钱可跟他没关系。   他点头痛快答应:“行啊,吃饱了就走吧,赞比亚可是靠铜过日子的。”   他生怕中肯集团的韩副总还会拉着人,放下筷子就催促大家快点走。   韩副总只好送人出去,看他们上车了还强调:“周老板,曹老板,赞比亚的商业很发达,搞农业,搞农产品深加工,很有发展前景的。”   回应他的是迫不及待离开的车,要喷出来的黑雾。   庞老板喋喋不休:“搞农业,搞个屁农业,这辈子还没种够地呀在国内还没种够地呀。”   他当年被他爹牵累,下放去干农活,是他一辈子的耻辱,一辈子的痛。他死都不要跟农业扯上一个字的关系。   周秋萍等人就眼观鼻鼻观心,啥话都不提,只看着车外的风景赞叹不已。   这里真的很美,浓烈的美,饱满的美,毫无保留的美。   到了矿区,庞老板还在跟人打招呼呢,其他人已经饶有兴致地围着打井的人打听这是在干什么。   原来是因为炼铜需要大量的水,而赞比亚雨季和旱季分明,矿场需要打井来满足用水需要。   这活需要的技术含量高,还需要不少设备,赞比亚人自己搞不定,都是请西方打井公司来做。   好在眼下的赞比亚,西方公司是铜矿投资的大头,倒也方便。   卢振军用他的散装英语跟人家打听,打一口这样的井要多少钱?   对方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潜在的客户:“1万美金,我们都是1万美金。”   卢振军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带到庞老板打完招呼过来,准备带他们进去看时,卢振军就拍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感谢他:“谢谢你呀,又给我们介绍了个生意。”   庞老板满头雾水,铜矿还没看呢,啥生意呀?   卢振军笑着指前面打井的地方:“这个买卖可以做,我们也能打井。”   1万美金一口井,哎哟,打劫呢。放在他们手上,全部开支放在一起也能控制在2,000美金以内,就是狮子大开口,翻个三倍价格,6000美金,那也有绝对的竞争力。   倒不是说人家西方公司黑心,而是劳动力成本不一样。   打个井,放在中国公司最多两辆工程车就能解决战斗。这些人要出三辆。他们还要装着冰箱这些生活设备的生活车。中国工人这些都省了。大家宁可辛苦点,赶紧把活干完,好去接下一单挣更多的钱。   哪有那么多讲究?   庞老板听得目瞪口呆,隐约怀疑自己这一趟过来是真的为了当掮客,专门给人介绍生意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2章 庞老板被抓了   庞老板本以为卢振军打算在赞比亚打井挣钱已经够够的了, 结果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加让他碎裂三观。   他们还计划在赞比亚建水泥厂,理由都是现成的,既然要盖商贸城, 砖头水泥肯定少不了。可整个赞比亚现在全国只有两条水泥生产线, 产能严重不足,想要货都得提前半个月付货款。   庞老板嘴巴张了又张, 又不能说商贸城就是个幌子,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盖起来。   他只好悻悻道:“你以为就你们知道这里缺水泥呀?矿上的人不晓得吗?他们为什么不生产水泥?利润小还费事。赞比亚人笨的很,除了会挖矿,他们还会干什么?当初来修铁路的时候,为什么从国内派这么多工人?就是因为他们太笨了,啥都不会,一个人干活要三个人给他返工。”   不是他搞种族歧视他夸张, 知道这儿的老黑有多笨吗?掰手指头数都不会计算。   路边摆摊卖水果的小贩, 别说乘除, 连加减法都不会。他们把水果摆成一摊一摊的,你要买两摊的话, 那必须得分两次付钱, 否则他们不知道该怎样把两边的价格加在一起。   笨成这样, 还发展个屁工业啊。   再说烧水泥不要技术吗?以为砸钱办水泥厂就能把厂子给建起来,简直是笑话。   周秋萍却胸有成竹:“技术人员不是问题,可以从俄罗斯找。”   前苏联是世界第二大水泥出口国, 水泥工业在国际上都是名列前茅。只是因为现在俄罗斯忙着卖家当,谁也没精力搞基础建设, 水泥厂的处境也很艰难。   之前周秋萍漫天洒卢布的时候, 跟他们打过交道, 厂里的工程师都忧心忡忡, 不知道该怎样用不断贬值的工资养活一家人。   她慢条斯理地分析:“俄罗斯太冷了,他们很喜欢到暖和的地方度假。赞比亚比起其他热带地区,气候算凉爽,气温差不多在15度到33度之间,条件还可以。他们应该愿意过来打工。”   庞老板立刻怼回头:“因为老毛子要工资低啊,比咱们国内高。而且你让人跑这么远的地方,肯定要给人两三倍的工资。你一个水泥厂想做大规模,起码得上百号工人吧。你把这么多人搬过来,得花多少钱?到时候还能赚几个钱?”   最近周秋萍对他特和气,还耐着性子解释:“就是找工程师过来指导而已,其他工人我们就在本地找。”   庞老板都要咆哮了:“你们一个个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回事?这边人笨的要死,长得像猩猩,脑子也像猩猩,招他们当工人,你们是自找麻烦。”   卢振军却拉下了脸,严肃的很:“当年人家也骂我们是猪尾巴,黄皮-猴子,又蠢又笨,是落后的人种。”   庞老板被他噎得吃不消,赶紧喊停:“行行行,你接着搞输出吧,我看你最好把家底都给掏空了。”   真是大写的神经病,人家要怎么发展关你屁事。   如果说缺东西,赞比亚什么不缺?一个就业人口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在铜矿工作的国家,没工业也没农业,商业基本都是进口商品。   这种地方,倒卖一票走人就好。搞成他们这样,简直就是大写的毛病。   厉害啊,还找老毛子过来搞事。光一个水泥厂怎么够?干脆把整个苏维埃都搬过来,再造一面红旗得了。   他激动得唾沫横飞,周秋萍却满怀怜悯地看着他,语气微妙:“不用这么麻烦,赞比亚也没这个工业基础。最适合它的其实是五-小工业。”   这个词除了曹敏莉苏珊他们之外,其他人都特别耳熟,指的是小钢铁、小煤炭、小机械、小化肥、小水电这些企业。50年代就开始搞,70年代最红火,改革开放之后,可以说是遍地开花式式发展。   因为它们对环境影响很大,加上门槛忒低,竞争压力非常大,所以这几年国内都不稀罕搞了。   但有一说一,这种模式在工业基础非常薄弱的地区确实能够迅速提升工业规模,从而极大地满足人民生活需求。   除此之外,产能过剩的轻工业也可以往这边转移。毕竟它们大部分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并不需要太高的技术。   而且在这边生产,不仅可以打破进口限额的配置,出口到欧美国家,还不用担心出口配额的事,其实很可以搞一搞。   庞老板听的耳朵都疼的时候,周秋萍又刷的拿出一张纸,上面列了可以弄过来的工厂名单。   东方贸易有很多合作工厂,其中约1/4~1/3的企业,贸易公司入了股,算是合资企业。找他们过来发展,可能性比较大。   庞老板咬牙切齿,开始泼冷水:“哪个疯了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比方说他本人,如果不是冲着她的钱,打死他都不会过来挨蚊子叮。   周秋萍却像是不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居然一本正经地强调:“会来的,愿意来的,现在都流行出国。”   别看现在非洲等于穷破烂,但对国人的吸引力同样不小。国内太卷了,尤其是农村,经济发展跟不上大批富余劳动力的井喷速度,不自己出去找饭吃,涌进大城市也是被贴上盲流的标签。   要说胆子大,肆无忌惮敢拼搏,乡镇企业家绝对是佼佼者。因为当初他们就是那波把脑袋挂在腰上搞企业的人啊。   只要有钱赚,别说非洲了,就是南极洲他们都能跑去给企鹅洗澡。   庞老板扭过头,已经不想再跟他们讲话了。   他在心中100次默念,全看在钱的份上。   商贸城的合同已经签了,是东方集团和赞比亚政府签的。他特地从头盯到尾,确定和山海集团没关系。   只要保证这一点,后续盖商贸城,他就有的是机会在里面做文章。   一想到那么多花花绿绿的美钞,庞老板的笑容都真诚许多,还主动询问:“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结果周秋萍一点不跟他客气:“那正好,你帮忙找找看,这些地方哪儿适合盖超市。”   他们的计划是要么不搞,要么就搞大的,工农商业都发展。以商贸城为依托,小超市为终端,发展零售业。   现在商贸城已经定下位置了,超市也该上马。   庞老板刚想破口大骂,你当老子是谁,还要给你们跑腿?   但他转念一想,他经手的事情越多,他在里面做文章的机会也越多,所以他捏着鼻子也就去了。   然而让庞老板崩溃的是,他辛辛苦苦忙了一圈,好不容易拿着报告可以回来交差,就正好碰上了周秋萍,还有曹敏莉和中垦集团签约。   妈了个巴子,他在外面奔波的时候。姓韩的这个小老头居然勾着两个富婆看了5块地盘,加在一起足足16,000公顷,要全面搞农业。   其中三块地是周秋萍要的,专门种玉米和小麦。前者是赞比亚老百姓主要的粮食选择,吃不完的部分可以做饲料养鸡。后者作为国际粮食市场重要物资,从来不愁出口。   曹敏莉要了两个农场,唯一的要求是种棉花。其他时间段,农场想怎么搞是中垦自己的事。   她们的合作方式特别简单粗暴,她们负责掏钱,中垦出人出力,到时候利润大家五五分成。   顺带着,她们顺带着还给卢振军在筹备的钻井队送了个订单。赞比亚雨旱季分明,农业基础灌溉设施等于没有。既然要开地种庄稼,那必须得打井挖水渠,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好。   他们在这里干得热火朝天,跑回来的庞老板快要气歪嘴了。   tmd,眼睛珠子稍微错开一点,到嘴的鸭子都要飞了。   喂喂喂,谁准你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那都是我要投到油田里的钱啊。   他一肚子火没办法直接说出来,四五十岁的人了,愣是气得自己鼻子上冒出了火疖子,嘴里还起了个大燎泡,说话都痛得发疯。   就这样,他还要阴阳怪气:“好厉害哦,周老板,你还一天天哭穷。”   周秋萍姿态坦荡荡:“这不是莫斯科的卢布又跌了吗?该把钱取出来了。”   庞老板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差点没望天流泪。妈了个巴子,他从年前忙活到现在,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吗?   他赶紧催促人:“那你动作快点,我跟你说老毛子是不要脸的,尤其是那个酒鬼。到时候他一个命令下来,直接把你在银行的美金给没收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秋萍皮笑肉不笑,连连附和:“对呀,对呀,回头他把你油田给收了,你也找不到地方说理去。你还不如去匈牙利买买买呢,人家现在清仓大甩卖。”   庞老板却不搭理她,心道你以为我傻呀?我管莫斯科政府收还是不收油田,只要我能把油田弄到手,转手卖给国企不就结了。   为啥这回不卖给美国人了,嘿,而不是因为美国人狡猾,关键时候做事还比不上国企快嘛。   这大家各有各的算盘,坐飞机离开赞比亚时,还来一团和气。   只是到了飞机快抵达海城的时候,周秋萍和卢振军商量着赶紧把合同签了,盖商贸城的事儿,东方集团要全权委托给山海建筑公司。   还在美滋滋畅想未来的庞老板瞬间就爆炸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让山海公司盖的,还有他什么事儿?他忙活半天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替他们分忧解难吗?他们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也配!   眼看着他的脸拉成了驴,周秋萍当机立断,主动安抚:“这一回庞老板您下了大力气,费了不少功夫。我不是没良心的人,等到商贸城盖好了盈利了,您什么都不用干,拿8个点的红利,您看可以吗?虽然这钱是小钱,但细水长流,就当是孝敬您的了。”   庞老板都要破口大骂了,转念一想感觉又还可以。   他虽然看不上零敲碎打的贸易生意,但他不是傻子,还长了眼睛,看得到贸易城的生意有多好。   就说边境的那几个小城市吧,每一家贸易城的客户比当地人口还多。以2万块钱一个摊位费来算,一年下来起码两三千万,这样最多三四年时间,投资的本钱就能收回头了,剩下的全部都是红利。   况且赞比亚这个商贸城的规模要比它们大多了,一年到手的钱起码得翻两三倍。那么相当于他啥事儿不用干,每年进账大几百万。   庞老板在咆哮和暂且按奈下之间反复横跳,等飞机都抵达机场的时候,他还没酝酿好情绪,最终空姐提醒大家带着行李赶紧走人时,他就是鼻孔里重重地喷出一声冷哼,到底啥都没说。   就这么大爷地昂首挺胸下了飞机。   旁边的一堆助理保镖赶紧拖着行李跟上。   朱莉偷偷看了一眼老板,不知道他说的8%的红利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真的打算花钱买平安。   卢总和曹董也什么都没说,好像默认了这件事一样。   大家一道下飞机,看到庞老板上了辆黑色小轿车。当时包括卢振军在内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们甚至还主动朝小轿车挥了挥手,示意道别。   一直到周秋萍主动打电话给庞老板问候,接电话的人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也不说庞老板的去处,周秋萍才意识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又赶紧联系卢振军,后者特地打听了一通,电话打回来,只让她以后不要再找庞老板了。   周秋萍听到这儿,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赶紧追问:“是短时间内不要找,还是以后都不要找?”   卢振军沉吟片刻,居然也没给个准话,只表示:“再看看吧。”   庞老板的确栽了。   当天他们在飞机场看到了那辆黑色小轿车,并没有将他送去豪华大酒店,而是把他带走调查了。   因为有人供出了他。   那位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邓总被控制调查之后,一开始就是拼命地哭,拼命地说委屈,感觉自己特别冤枉。   结果调查她的人居然不提她搞集资的事,反而抓着她问为什么要找周秋萍做生意?   当时她打算一口咬定她就是个普通生意,要做外贸生意挣钱来着。   结果对方实在牛掰,连她花800万买了大批轻工业品,结果500万就转手卖出去的事儿也查得一清二楚,搞得她想抵赖都逃不过去。   大盖帽没完没了地问,她一个要60岁的老太太哪里扛得住,到后面实在吃不消了,只好跟挤牙膏似的交代:她不知道,她也是听别人的吩咐做事。   邓总强调:“是他说的,这个周老板特别有钱,还买了不少航母……”   就是这句话,让庞老板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   其实一开始他们追着邓总询问举报信里的事,仅仅是例行调查,而且因为涉及到爱国港商,所以不得不慎重点而已,并没有将它作为一个主攻方向。   但航母的话一说,负责调查的人就感觉此事非比寻常,赶紧向上级汇报。   庞老板不姓庞,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匪夷所思。可到了一定的圈层,这根本不是秘密。他是谁家的孩子,大家心知肚明。   这要怎么说呢?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这一起普通的经济犯罪案件一下子就跟国家安全挂钩了。   原本能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事儿,现在也必须得郑重其事了。   所以才有了庞老板从机场被带走的事儿。   当然,他们拿到明面上说的原因自然不是这个,而是庞老板接受了200万的贿赂,邓总给了他200万。   庞老板都要气疯了。200万算什么呀?他最早做生意的时候,一张批条的价值都不止200万。   何况是现在,200万他能收下,都是给对方脸了。   调查人员就由着他破口大骂,连吐槽都不带吐槽。   200万啊,1993年的200万,够上千户家庭一整年的开销了。   对人家来说,也就是个拿不上台面的红包。   不管是200还是2,000万,反正他收了钱,就自然得调查。   至于调查到哪一步,那就不是外人能够窥探的了。   据说包括江省纪-委在内,对此事都没个定论,还是中央派了人下来,表明态度要彻查到底。   周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关注这案子呢,听到这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继续悬着心。   毕竟底也是有底线的。   朱莉喃喃自语:“这么快就抓了?”   她感觉自己三观似乎不太正,她觉得庞老板完全可以放一放,起码再干几个月的活,再抓进牢里,也算是为社会做了点贡献。   这人就是脑回路不正常,不愿意干实业。其实他搞市场调查,穿针引线找关系的能力绝对可以让人竖起大拇指。   周秋萍也惋惜,她还没充分挖掘人家的创造力呢,结果就没施展机会了。   余成在旁边听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忍不住提醒她:“与虎谋皮,哪有那么简单,这种人是没下限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他倒是觉得庞老板早点关起来早点省事,不然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弄出个炸-弹来。   周秋萍笑嘻嘻的:“我这不是没敢指望吗。”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用8%的红利堵住对方的嘴巴的打算。在官-办-企业是主流的90年代,想做生意,不掏维护关系的钱,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以前她特别看不起弄了地就囤着,直接等到土地升值之后再出手的首富之流。   但是自己做生意的时间久了,她也得承认人家这么做很聪明。只要不开发,就不要找各种各样的关系,也就不用不停地上供。   毕竟手上有章子的人能折腾的也就是那些能做事的人。   从投资回报比来说,的确是一动不如一静。   她对庞老板,也是同样的心态。   高兴同志从旧社会活到了新社会,对政府充满了信心:“肯定要抓的,干这么多坏事,这个人啊,从头到尾坏得流脓,国家肯定要抓的。等着吧,到时候牢底坐穿。”   周秋萍只是笑笑,比不上老太太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这到底要不要坐牢?已经不是取决于庞老板干了些什么了。其实他早就拿了外国国籍,后面要如何处理很难讲。   事情一直到8月初,终于有了定论。   消息不是关于庞老板的,而是关于他爹。他那位老当益壮,年近八旬还当着部长的爹好像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上年纪了,该退休了,在这个夏天办理了退休手续。   知道点内情的人都发出了“哦”的声音,明白庞老板是没机会再翻身了。   小孩子不懂事,关起门来教育一顿就好了;前提是大人能够关得上这扇门。   周秋萍缓缓地吐了口气,开口询问小朋友们:“你们有空吗?我们一块去航母上玩好不好?”   夏天都要过去了,一直忙着训练拍戏的小朋友实在应该松快松快了。 第523章 最美好的时代   8月8号, 东方航母乐园正式推出二期工程的第二阶段,主打品牌是两个项目:童话小镇和军事乐园。   前者是和美影厂合作的,双方签了20年合同, 以每年50万, 合计1,000万的金额获得了美影厂名下包括齐天大圣、哪吒、没头脑和不高兴以及葫芦兄弟、黑猫警长还有舒克贝塔等动画角色形象的使用权, 然后和集装箱改造的小屋搭配起来, 一个个小小的王国,共同组成了这个童话小镇。   这个小镇从建设之初,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不过是因为它多稀奇,而是东方航母乐园主动掏钱买动画片的形象。   要知道,在眼下的大陆,版权意识等于不存在。尤其是像动画片人物形象这种集体智慧产物, 这玩意儿还要掏啥钱?谁想做它的雕像做它的模型, 尽管做就是了。   包括美影厂自己都意识不到, 它有啥好管的,又不是说盗播了它家的动画片。嗐!就是真盗播了, 它也没辙。   不过人家主动送钱上门, 他们当然不会推回头。合同一签20年, 第一笔款项就支付了前三年的使用费。150万对现在的动画片来说不是什么大钱,但也能让美影厂拍出50集动画片了。   因为这钱属于天外横财,所以他们完全可以自主使用。多了这笔钱, 原先准备去南方打工的几位老师傅也同意留下来,再努力做一部能够让全国小朋友都感兴趣的动画片, 中国人拍给自己孩子看的动画片, 也让童话小镇里可以多几个角色。   光是这个小镇, 就在暑假的尾巴尖上吸引了一大堆人过来打卡。甭看现在变形金刚火, 铁臂阿童木也有人气,越来越多的外国动画片进入了中国市场,但美影厂创造的经典动画角色,还是有很多粉丝的。   过来玩的游客基本上没人去过迪士尼乐园,也不曾见识到乐园中的城堡究竟有多夸张。但就是这些五颜六色的小屋,套着玩偶服的动画人物,已经让大家感觉新鲜又有趣,很有投入感了。   三个小朋友邀请了他们在艺术团的小伙伴一块来乐园玩,从看到舒克贝塔开始,小学生们便激动得又蹦又跳。   再到后面的黑猫警长,那真是全场尖叫。所有小朋友都跑过去给黑猫警长敬礼,还要跟它击掌。最炫的是黑猫警长真的骑着摩托车呀,它还有自己的警队!   小学生们不超高分贝,简直就是不科学。   太帅了,太棒了。   还有小朋友特地跑过去问黑猫警长,为什么它反反复复只有5集,什么时候播放第6集 呀?   搞得扮演黑猫警长的演员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含含糊糊,表示它要听领导安排工作。   好在小朋友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看到拉风的摩托车队呼啸而过,他们就追着往前跑了。   前面是葫芦七兄弟,天啦!还有蛇精。   星星激动得很,伸着肉嘟嘟的小手喊:“妖精,快放开我爷爷!”   她一喊,好多小孩跟着大喊大叫,还有好几个小孩冲过去抱住蛇精,冲着葫芦娃焦急地喊:“快快快,葫芦娃,我们拦着她,你们赶紧救爷爷!”   可怜的蛇精风中凌乱,直接被这群娃整不会了。   连周秋萍见了,都忍不住转头叮嘱覃经理:“给演员发补贴吧,怪不容易的。”   碰上这群参与意识强烈的娃,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演员也不知道该如何按剧本走下去啊。   覃经理同样看得目瞪口呆,先本能点头答应,然后才想起来问老板:“人家迪士尼碰上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   周秋萍摊手:“我哪知道。这样吧,你自己调整时间,多过去逛逛,好好学习人家的经验。”   待他们再回头,蛇妖终于恢复了自由,因为小朋友们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瞧见了阿凡提,倒骑毛驴的阿凡提,骑的是真正的毛驴。   老天爷哎,小孩子们瞬间就疯狂,一个个激动地往前跑。有人想摸摸小毛驴,吓得保安赶紧拦着。   别别别,开什么玩笑,毛驴可不是人,能让着你们这群豆丁。你们真上手的话,毛驴一踢腿,完蛋了,你们就等着直接进医院吧。   周秋萍也吓了一跳,赶紧强调:“动物尽量少用,必须得加强安全措施。”   覃经理立刻领命:“那下次我们就用栏杆围着吧,别让孩子过去了。”   她自己也后怕。小孩子的好奇心实在太强了,什么都想摸摸碰碰,而且下手又没轻没重,万一弄痛了毛驴。到时候真会有危险。   好在扮演阿凡提的演员很有急智,立刻开始脑筋急转弯,回答正确的小朋友才能轻轻地摸一下小毛驴。   他的题目出的极为刁钻,在场的小朋友们,包括学霸卢小明同学居然也回答不出来。   阿凡提就顺理成章地骑上了毛驴,施施然地走了。   大家发出懊恼地叹息声,还在讨论那道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前面已经出现了哪咤,星星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表示声援:“龙王是大坏蛋!”   青青也附和:“你爸爸是个大糊涂蛋!龙王这种坏蛋不能讨好,必须得打死他!”   小小的女学生说到“打死他”的时候,手还坚定地往下挥,很有激情。   大家七嘴八舌,围着哪咤不停地叽叽喳喳。还有小朋友伸出手想感受一下莲藕化成的骨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哎,怎么同样软绵绵?好像跟平常吃的藕不一样。   小吃货星星同学很有想象力:“因为已经做成藕圆了,所以是软的。”   卢小明则在旁边叹息,老气横秋道:“因为哪咤已经死了呀,活着的是一具玩偶。”   其他小朋友急了,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强调:“他被救活了呀,他师傅用莲藕和荷花给他重新做了身体。”   卢小明却相当有原则:“那已经不是哪咤了。哪咤会打欺负老百姓的龙王,三太子已经变成神仙了,和龙王是一伙的。天庭要收服孙悟空的时候,他还跟他那个糊涂蛋的爸爸一块儿打孙悟空呢。他早就不再是那个哪咤。”   《哪吒闹海》的动画片在电视台反反复复播放过很多,80后的小朋友们想没看过都艰难。   齐天大圣的故事,大家也是耳熟能详,同样清楚每一个细节。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就,就感觉怪怪的。   有知识面广的小朋友想了半天,终于找到话来反驳卢小明:“那孙悟空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去西天取经成功,也变成了斗战胜佛呀,同样是天庭的人。”   大家既然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那当初大打出手,只不过是不打不相识而已。   卢小明叹气,小小年纪琢磨的全是沉重的事:“所以孙悟空也变成了另一个哪咤,他们都被收编了,就像梁山伯的好汉一样,被收编了,反过来去打农民起义军。他们本来是反抗的人。”   这这这,这就有点超纲了啊。   《水浒传》的故事,现在既没拍动画片也没拍电视剧,要求小学生们看过,实在太为难人了。   刚才反驳的小朋友简直恼羞成怒:“那你想怎样啊?大家要当神仙,当然得听天庭的话了。”   卢小明却固执己见:“孙悟空就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周秋萍怕这群娃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要不要去打枪?”   这这这,这太有吸引力了。   80后的娃,不分男女,个个都有泥巴里打滚的野性。一听可以去打枪,小朋友们连孙悟空都不要互动了,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被别人超过了。   可怜的齐天大圣同志手里还拿着金箍棒,就这样被自己的粉丝们抛弃了,只能迎风默默。   曹敏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玩疯了的小朋友,一个个套了小号的迷彩T恤,然后拿着仿真玩具枪跟在退伍士兵组成教官背后,开始玩打仗的游戏。   又是瞄准射击,又是匍匐前进,一个个就没歇下来的时候。   曹敏莉看着他们身上的迷彩服,相当笃定地点头:“的确应该换衣服。”   不说为了军容整齐,起码可以防止玩疯了的小孩一身灰被暴跳如雷的老母亲直接在大庭广众下接受卫生教育。   话刚出口,她就发现自己说过头了。   因为她的干女儿发现了她的存在,激动地跑过来抱她。然后完蛋了,衣冠楚楚的曹董身上就多了灰扑扑的印子。   偏偏小朋友完全不认为这是件事,还在激动地跟她比划:“打枪呢,干妈,我们一块打枪。”   曹敏莉敬谢不敏:“宝贝,你跟哥哥姐姐一块玩,干妈要和你妈妈说话。”   小家伙虽然遗憾,但也无所谓,因为她不缺玩耍的小朋友啊。她又迈着两条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回去玩了。   周秋萍看曹敏莉身上的黑印子,幸灾乐祸地笑:“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曹敏莉白了她一眼,索性也懒得擦身上的灰了:“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京城的消息,一位副市长自杀了,他的顶头上司引咎辞职了。”   这不算什么秘密,这是整个夏天闹得动静最大的案子。   远在江南的一起集资案,牵动了雄鸡心脏部位的官场。   曾经在台上慷慨激昂的官员纷纷落马,暴露了他们不堪入目的真面孔。   但周秋萍清楚,曹敏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有一说一,她们在一起谈生意正常,谈政治倒是奇怪了。   果不其然,曹董开场白过后才说重点:“老卢的任命下来了。”   周秋萍顿时精神抖擞,甚至都顾不上调侃曹敏莉,哟哟哟,现在都管人叫老卢了,这关系亲密的。   她赶紧追问:“到底什么位置呀?”   他的位置上和下,可以直接影响她的生意规模。   “给了他两个选择。”曹敏莉压低声音道,“一个是让他回部队,还是去江州军区,位置往上升一升。另一个是让他继续掌管山海集团,不过山海要从部队剥离出来了。以后部队不会给它提供资源,集团也不给部队交一分钱,这叫产权改制。”   周秋萍觉得奇怪,她为什么要提第2点?难道卢振军会选择后者?那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卢振军做生意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来的。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丁妍的事,他早就从三产脱离出去了,一门心思的当他军队领导。   曹敏莉点点头,露出了不知道是在同情谁的目光:“他选择了第二个,继续掌管山海集团。”   这当然不是说集团归他私人所有了,而是从部队划归给了地方,上面还是有人管的。   周秋萍忍不住问:“为什么呀?”   曹敏莉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他说这样最合适,能做更多的事。”   至于那更多的事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因为他绝对不会说的。   周秋萍心中倒是翻滚出了很多内容,怀疑有些生意沾上了部队反而不好做,民间更方便一些。   她正浮想联翩呢,曹敏莉突然间冒出一句:“对了,我有可能会结婚。”   周秋萍脱口而出:“和谁呀?”   不是她在阴阳曹敏莉,而是卢振军的身份决定了他的婚姻对象选择范围严重受限。   她话音落下,又猛然回过神,瞪大眼睛道:“是为了这个吗?”   曹敏莉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跟这个没关系。我们是认真考虑过了,我们的父母缘都不行,小明年纪又小,万一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指望不上。”   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曹董的一个朋友在医院抢救,家人因为利益纠纷,在抢救方案上面吵得不可开交,迟迟不肯选择最优抢救方案。   陪伴他多年的伴侣跪在地上求他们帮忙,他们也置之不理。偏偏伴侣没有法定身份,所以根本不能为他做任何事。   曹董是个联想能力极强的人,瞬间就想到了自己。   如果有一天她遭遇不幸,那她的爹地妈咪很可能会开红酒庆祝,好祝贺她早死早超生,把曹氏集团留给他们还在蹲大牢的儿子。   这是曹敏莉绝对没办法接受的事。   男人是不可信,但爹妈更加不可信,偏偏她又不想生孩子。而在法律上,在她单身的情况下,父母是他她关系最密切的人,关键时候可以决定她的生死。   这太可怕了,曹董瞬间就吓到了,她决定为自己找一个更加可靠的人。   卢振军就成了那个选择。   刚好,他跟他父母的关系也微妙,他的父母同样想控制他。他也一样需要一个关系更亲密的人在关键时刻能够替暂时失去了自主民事行为能力的他来做决定。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她还以为这二位是因为老房子着火,烧得不可开交,所以痴缠到天涯。   合着,最终还是最现实的考虑。   然而这也不错呀,不管是为了什么做出的选择,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她不结婚,不代表她会拦着朋友,不让对方结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反正就跟那个英国作家说的一样,去结婚吧,反正结不结婚你都会后悔。   好在她没有曹敏莉的忧愁,阿妈很靠谱,关键时候可以替她做决定。   所以,她没必要为这个选择结婚。   哪怕她对在阳光底下走向自己的男友再满意,她也不会再婚。   余成早就对此无所谓了,他兴高采烈的带着自己的朋友,也是周秋萍的朋友侯晓斌过来。   周秋萍还挺奇怪的:“你终于放假了?”   她说的是侯晓斌。   后者自从去年国庆节露了回脸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晓得究竟去执行了什么秘密任务。   侯晓斌嘿嘿笑:“活都干完了,自然就放假了。”   他左右看看,故意压低声音,“这趟来还是要给你带请帖的,船造好了,我们准备邀请你也上船去看看。”   周秋萍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难以置信:“你是去修那个了?”   侯晓斌点头:“就是那个,这回我们也有自己的了。”   不是摆在这儿供游人参观的空架子,而是能够像彭阳编写的动画片里的航母一样,可以在各地游曳的航母。除了不能像它一样穿梭时空,其他都能办到的航母。   周秋萍的嘴巴咧开了,脸上慢慢浮起笑容,最后变成了拼命点头:“好,我一定去!”   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季节呀,人间最美的八月天。   天很蓝,海风很舒爽,白云很悠然。   孩子们在奔跑,阿妈在笑骂,爱人在微笑,朋友在身旁。   到处都是笑声,到处都是希望。   这就是属于她的,最美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