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小饭桌》 作者:鱼七彩 文案 赵寒烟不光是个好厨子,她还很善于倾听一切有关于‘吃’的心声。 “喜欢吃什么?” 白玉堂:“为何要告诉你?”心声:“烤鱼,烤红鲤鱼,极爱吃。” 展昭:“能填肚子的。”心声:“希望饭后有我喜欢吃的小甜点。” 包拯:“随意就好。”心声:“好想吃鸡屁股,但不敢说。” 某犯人:“问这作甚?”心声:“杀人前刚吃了一块桂花糕,有点粘牙。” ------------ 原创剧情,宋架空不考据。 美食+悬疑推理,狗血崩坏,HE,【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七五 美食 悬疑推理 爽文 主角:赵寒烟 ┃ 配角:白玉堂,包拯,公孙策,展昭等 ┃ 其它:三侠五义,七侠五义 作品简评: 赵寒烟穿成刚刚失去父母的平康郡主,本准备吸取前世教训好好生活,却发现自己拥有了一项另类技能。任何人只要在她面前想‘吃’的事情,就会被她听取心声。她热爱烹饪,排除万难,在机缘巧合之下入开封府为厨,从此就走上了边做菜边破案的道路。 文章将美食与案件巧妙结合,穿插展现。令人在阅读时,不仅会被字里行间的美食所诱惑,还会被一桩桩扑朔迷离的案件勾起好奇之心。全文构思巧妙,节奏明快,是一篇既烧脑又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佳作。 第1章 应聘厨子   桃花三月,春意满园。天暖而不热,最为宜人。   平康郡主赵寒烟刚过完十六岁的生辰,就该和太后道别,搬进皇帝下令给她建造的郡主府内。   大宋并非哪一位郡主都有这等荣耀,平康郡主却是个特例。一则因为平康王夫妻忠烈,走的时候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皇家自然要对她予以特殊照顾;二则也因为平康郡主确实讨太后喜欢,最合太后心意,宫里即便有十个公主也比不上她一个贴心,太后就是乐意偏着她。   本来太后的意思是想把赵寒烟一直留在身边,等到她出嫁为止。奈何在去年年中的时候,国师算出她今年有大劫,需得在下一个生辰后的整一年内“独当一面”,方可消灾解难。太后不舍得把赵寒烟随便安置在宫外的某个宅子内,于是就请皇帝下旨,破例给她单独立府了。   虽说不过是从宫里搬到宫外,离皇城也不算远,但太后舍不得一年都见不着她,此番连连落泪。   太后转头跟皇帝商议,“能不能再问问国师,是否还有别的法子避劫,我实在不舍得让烟儿离开。”   “这是唯一的法子。”赵祯无奈地叹了口气,劝太后忍过了这一年就好了。   太后只好点了点头,拉着她最爱的儿子和最喜欢的侄女凑在一起吃顿离别饭。   宫廷规矩大,吃饭时很讲究食不言,三人落座之后,就各自用饭,十分安静。但对赵寒烟来说,一日三餐却是每天最闹的时候,因她能听到关于食物的心声。只要有人心里合计关于‘吃’的事,赵寒烟就能听到其想法。   太后这时候夹起了菜,忽然不想往嘴边送,撇起了嘴角:饭前贪嘴吃了块油炸春鱼,这会儿竟觉得恶心,没什么胃口,倒只想吃点山楂羹了。   赵祯则看着自己碟子里的菜,愁眉苦脸:肉肉肉,我的肉呢,为什么我每次到母亲这里,非逼着我吃青菜。我都做了皇帝了,她还像管小孩子一样管我。   负责夹菜的大太监,面色看似淡定:圣人今天又挑食,偏不吃青菜,青菜明明很好吃,我就爱吃。一会儿太后看到了又该不高兴了,今儿尚还有郡主帮忙劝慰,以后呢,郡主可不在宫里了,真替他愁得慌。   赵寒烟听完这些心声之后,先面色如常地夹了一口菜进碗里,才转头关切地去看已经夹着菜停留三秒的太后。   “瞧着好像没胃口?是不是不舒服?”   太后点头,她才觉得不舒服就被寒烟发现了,说明这孩子是真贴心,时时刻刻惦念着她。太后想到这,心里就特别暖。   “我去歇歇,你们不用管我,好生用饭。”太后起身后,顺便扫了眼赵祯,眉头皱起,“怎么又不吃青菜?”   赵寒烟赶紧拉着太后的手笑眯眯道:“堂哥还没来得及吃呢,估计也和烟儿一样,瞧着娘娘不舒服,担心呢。”   “是如此。”赵祯急忙撂下筷子,恭敬地问太后身体如何。   “没什么事,你先吃着吧。”太后看了一眼赵祯,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有数。儿子大了管不住了,当了皇帝更是不服管,还是她的烟儿最贴心。   “先前贪嘴吃得多,正好这会儿还不饿呢,烟儿送您回去。”赵寒烟见母子俩人气氛不对,就搀扶太后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八成是之前那小炸鱼腻人了,吃点山楂羹如何,刚好能克下去。”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这会儿只想吃这个。”   太后面色转晴,欢喜地拍拍赵寒烟的手背。孩子们当中数她最乖巧机灵,万般懂她的心思。因此她也一直把赵寒烟当心头宝,对其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她那个长大了就不听话的儿子。   赵寒烟陪着太后用过山楂羹后,就继续陪着太后午憩。   “今儿是你出宫的日子,快别陪我了,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怕心里更难受。”太后捂着胸口不舍道。   赵寒烟笑着跟太后在一张床上躺下,“先陪娘娘睡会儿,等娘娘睡着了我再走,正好省了送别的苦了。”   “鬼灵精!”   太后心酸之余又觉得欣慰。她侧首看着赵寒烟,白净漂亮的小脸蛋上一双明澈的杏目最显眼,跟会说话似得,一个小鼻子,一张小嘴,灵巧得可爱,特别是一笑所有灵韵都溢出来了,这孩子就该是这世上最清雅灵秀的女孩了。太后宠溺地用手理了理赵寒烟额前的碎发,再三嘱咐她出宫以后的事。   “要乖乖的,时常派人给我报个平安,有什么事尽管打发人来告诉我,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一定,一定,不过满天下人都知道娘娘最宠着我,谁敢没事找事惹我呢。”   “你这孩子!”太后笑着刮一下赵寒烟的鼻梁。   赵寒烟还是按照往常习惯,给太后读话本里的故事。她的声音总是刚刚好,不大不小不吵人,很催眠,没一会儿太后就起了困意,合了眼,呼吸渐渐沉了。   赵寒烟立刻把书页折了下,再多读了会儿,等确定太后睡熟了,她方悄悄下了地,把手里的话本交给宫女,跟她交代了自己刚刚读到了哪一页,下次从折页处继续读就是。   宫女连连应承,看着已经折好书页的话本,忍不住称赞:“还是郡主心思细致,连这都顾虑到了。”   赵寒烟出殿后,见赵祯早已经在外等候,忙给他见礼。   赵祯挑了下眉,“终于可以出宫做厨子了,感觉怎么样?”   赵寒烟直点头,难掩内心的激动。   说出来大概谁都不会相信,她一个郡主的梦想竟是去做厨子,但她这人就为烹饪而生的。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大概也逃不过了。   赵寒烟是穿越者,前世医学世家出身,父母条件优越,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却唯独不给她人生的选择权。实在想要‘民主’也可以,只能在医学科里面选择。赵寒烟不想和父母一样拿手术刀,就选了临床心理学,后来还选修学了点犯罪心理。她没怎么认真学,专业成绩却一直都不错,赵寒烟一直觉得是拜她家的医学基因所赐。   后来她借口到法国进修,趁机逃离父母掌控,选择做父母最不喜欢也最不看好的职业——厨师。赵寒烟为改变父母对这行当的偏见,一直想拿到国际御厨协会的最高荣誉,她夜以继日地练习烹饪、研究新菜,终在二十八岁时如愿夺得了C.C.C金章。不过这个荣誉享受没多久,她就过劳死了。   太争强好胜结果就是让自己的身体吃大亏。所以穿越之后赵寒烟就痛定思痛,决定改过自新,学着慢下来,多去享受生活,享受自己,少在乎别人的那些看法。   但老天爷却跟她开了个玩笑,不仅让她穿越了,还让她拥有了可倾听人们关于‘吃’的心声的能力。一个本来痴迷于烹饪的人,本来就要靠毅力去控制自己不去想烹饪的人,偏偏要每天不停歇地去听别人那些关于食物的心声,花样美食汇成语言每日不停地在她耳边翻腾,赵寒烟当然会忍不住犯职业病。   赵寒烟的专业领域是法国菜,在古代条件下其实没什么用武之地,但这根本限制不了一名烹饪狂魔对美食的热忱之心。当她想撸袖子去厨房开干的时候,她这一世的父母平康王夫妻在边关殉国了,一道圣旨将她带进了深宫之内。   宫里规矩很多,赵寒烟又被养在太后身边,被教育得必须要‘高贵’、‘得体’,令她完全不得机会去沾厨房。   赵寒烟想挥铲子的心仍然蠢蠢欲动,下决心做的事绝不能随便放弃。赵寒烟就走起了迂回路线,努力讨好宫里的两位大老板:皇帝和太后。太后年纪大了,有些固执,不好劝。年轻的皇帝赵祯倒是容易动容,是个突破口。赵寒烟就靠着平常微渗透,关键时刻拿赌注去激将的办法,成功说服了赵祯站在了她这边。三年的付出和努力,终于换来今天出宫的成果,总算值得了。   赵寒烟对赵祯行大礼,郑重致谢:“多谢圣恩,感激不尽!”   “行了吧,别跟我整这些客套了。”赵祯嫌弃道,“想好去哪儿没有?”   赵寒烟思虑,“先拜师学习,去城内最好的酒楼。”   “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可以无师自通么?”赵祯反问。   “菜谱是看了不少,自己琢磨估计也成,但始终不比有经验的厨子指导——”   “开封府正好缺个厨子。”赵祯忽然截话道。   “嗯?”   赵祯语气肯定道:“你去那自学吧。”   “为什么要去开封府?”赵寒烟不解地望着赵祯。   “官家地方安全,我放心。”赵祯笑了一下,目光渐转严肃,“近半年我连续收了三道折子,皆参开封府府尹包拯挟势弄权,虽然上面的所述之事还没有查实,但……”   赵寒烟:“这三道折子来自三个不同的人?”   赵祯点头。   “难怪堂哥会怀疑了,不过我听说外头传包拯可是有名的公正廉明。”   “所以更要查清楚,这三道折子到底是冤人还是害人又或有什么其它目的。朝中众臣个个身在权势之中,有所牵涉,因而不管是谁我都有所怀疑,而你却不同。”赵祯期盼地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点头,她自是相信包拯的人品,但总觉得这件事只怕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再者她能得机会出宫,是多亏赵祯开恩,遂也要懂得感恩。   “我懂了,我会去开封府,帮堂哥好好看看。”   “真是我的好妹妹。”赵祯欣慰不已。   “托堂哥的福我才得以出宫,该我报恩呢。”赵寒烟半开玩笑道。   “是你自己赚来的,”赵祯笑,随即嘱咐赵寒烟,“我已经提前安插了两名侍卫乔装进开封府去保护你,二人名为春来春去,你去了自然就会见到。你们不必彼此相认,以免节外生枝。”   赵寒烟点头,表示明白。   “切记一点,别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既打赌输给你了,也就只管你出宫这件事。但倘若你让外人知道你一个郡主跑去做厨子,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丑事,不仅给我和太后丢人,也是给整个赵氏皇族丢人。到时候众口悠悠,便是连我也堵不住,你只能‘自作自受’了。还有,外头世道险恶,虽放你出去,却只能在东京城内玩耍,不可走远,清楚没?”   “知道了,知道了!”赵寒烟连连行礼应承。   赵祯笑了笑,凝视着赵寒烟一会儿,方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赵寒烟心下一喜,终于等到这一刻,脚却不争气地抬不起来了。   “怎么,舍不得堂哥和太后了?再不走那便留下来!”赵祯见赵寒烟迟迟不动,开起了玩笑。   想想外面的世界,想想她梦寐以求的炒勺,各色味道诱人的食材……赵寒烟心一横,对赵祯拱了手,转身后,脚步飞快地离开。   乘车至郡主府后,天色已经渐黑。   赵寒烟直奔厨房跃跃欲试了一番,发现古今厨具的使用还是有些差别,到底用不习惯,最后导致饭菜的口感受影响。   赵寒烟就把她需求的几种锅和刀具画了出来,打发人去请工匠打造。随后又打发自己的婢女秀珠去把早准备好的男装拿来,赵寒烟拿了件最简朴的青布衣穿在身上,用檀木簪束发,对镜一照,整齐干净,看起来挺好。只是五官模样看起来还是有些显女气,赵寒烟对镜琢磨了小半天,取笔沾画眉墨,在眉毛上画了画,发现一对粗壮的剑眉在她这张脸上竟很显英气。赵寒烟干脆就让秀珠把她的柳叶眉修成了剑眉,再用眉墨加浓,一张俊朗少年的脸立刻就显出来了。   至于声音,赵寒烟也有准备。太后身边有位会口技的姓王的小太监,平日常靠这技巧哄太后开心。赵寒烟从确认自己女扮男装出宫的事可行之后,就特意跟和这位小太监套近乎,暗中练习了三个月的声音技巧,现在张口发男音对她来说已经是很轻巧的事了。   三日后,‘青袍少年’带着她的随从站在了开封府的后门,主仆二人各自背了一身锅具刀具。   门开了,小厮一脸懵地问他二人有何事。   “来应征厨子。”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宋,宋架空,宋架空】这里所谓的‘宋架空’就是名义上是宋朝,也有一些宋朝的人物,但是背景习俗不苛严考据,特别是菜系,本文为了菜色多样化会出现牛肉啊酒啊辣椒之类(像《水浒传》写宋朝也有武松吃牛肉,实际上宋朝百姓没法随便吃牛肉的。像《三侠五义》写白五爷展爷啊之类的称呼,都是在宋朝(宋朝‘爷’是指爸爸)不存在的。),所以宋架空,不是历史上的宋背景。   总之全文不考据!!!就是个吃吃喝喝破案的文,亲们看个乐呵吧。 第2章 初到开封府   小厮扣扣耳朵,睁大眼打量这俩人,前头这少年又白又俊,挺招人喜欢,一对剑眉英气十足。后头的那位,虽然也穿着男装,可那高耸的胸脯还有他颇有些娘气的鹅蛋脸,怎么看都是女子。   “小兄弟不必打量,她是我的婢女。”   “厨子还带婢女?”小厮注意到这俩人身后背着一些做饭的器具,加之还有婢女,极可能来得是什么厉害的厨子,好歹他做饭该是挣钱的,不然哪里用得起婢女。如此思虑后,小厮就更加犹豫了。“你二人确定是来开封府应征厨子?这里是开封府的后门,你们确定没走错?”   赵寒烟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疑惑,随即和身边的秀珠互相看了一眼,对小厮很确定地点头,“对,就是来开封府应征,莫非人招到了?”   赵寒烟微微挑眉,诚挚询问。   小厮被赵寒烟一双如有清溪在内流动的眼眸给迷住了,又愣了一下,才慌忙摆手道:“没没没,当然没招到。不过请进之前,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二位可知道上一任厨子的事?”   “什么事?”赵寒烟问。   “果然不知道,我就说怎么会有好厨子上门。”小厮失望地叹气,“我们师爷说过,此事不能瞒着,那我就要对你提前说清楚。这开封府的上一任厨子就在厨房被人给杀了,凶手正是开封府大牢内被关押犯人的同伙。”   “天哪!”秀珠惊诧地捂住嘴,害怕地凑到赵寒烟身边,“公子,在这做个厨子还要冒着被杀的危险,太不划算了。”   赵寒烟点头赞同。三天前赵祯对她的嘱咐还热乎着,什么在开封府做厨子是官家的地方安全,能够令他放心。原来这‘安全’二字是她皇帝堂哥在跟她开玩笑呢。   “那二位还想来应征厨子么?”小厮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来回打量她们主仆,在得到回答之前他竟然有些紧张了,头一次舍不得人走。   “应征。”赵寒烟干脆道。   小厮一喜,赶紧把门推到最大,热情地邀请她们进门,又要帮忙拿东西。赵寒烟和秀珠也不客气,真把东西都给他了。小厮愣了愣,只好默默扛着东西带她们先到了厨房。   “这就是厨房。”小厮笑嘻嘻地把东西放下,松了口气,对他们二人道。   赵寒烟看了眼秀珠。   秀珠立刻明白,从钱袋里拿了一串钱给小厮。   小厮再再次愣了,“这是做什么?”   “不能让你白扛东西,拿着,回头吃茶用。”秀珠笑着把钱递过去。   小厮没想到会得到赏钱,开心不已,连连谢过,倒有些愧疚刚刚自己接行李时腹诽人家了。   “要不了这么多,拿两文就是,都挺不容易的,大家以后互相帮忙。”小厮把剩下的大部分还给秀珠,“东西先暂且放这,我带你们去见师爷。”   小厮说罢就在前领路。   秀珠收回了钱,就有些惊喜地凑到赵寒烟身边,小声道:“这开封府的人还都挺实在的。”   “也不看主人是谁,上正下自然正。”   主仆二人随后跟着小厮至公孙策房间。公孙策听说终于招到厨子了,高兴不已,立刻见了赵寒烟和秀珠。初见面,免不得要彼此互相打量一番。公孙策观赵寒烟,肤白,眼神纯净,笑起来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一对剑眉当真英气十足,是个清俊讨喜的少年,而且瞧着人不会坏。至于他身后的婢女,公孙策刚刚已经听小厮说过了,当然他也一眼就看出来是名女子。   赵寒烟打量公孙策,更多得是在‘对号入座’,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她见到的第一位的开封府名人。年纪三十多岁,清秀儒雅,有些仙风道骨,笑起来十分和蔼,一瞧就知是好相处的人。公孙策说起话来特别斯文,慢慢的语调不仅能让人能听进耳,还会给人以平静感。   两厢见过之后,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公孙策请赵寒烟落座后,捻着胡子点点头,顺便笑眯眯地问赵寒烟姓名、年龄、家住哪里等问题。   “我叫赵寒,和我徒弟都是京城人士,祖上曾是书香出身,但家父这一辈就没落了,父亲靠开个酒馆谋生,盼着我读书有出息,后来父母相继故去了,日子难以为继,我只能放弃读书,先谋生。遂来应召做厨子,讨口饭吃。”赵寒烟尽量把自己的身份说得没破绽,“当然来这里除了做饭,还有些别的小心思,开封府远近闻名,包大人的盛名更是早有耳闻。最重要这里是官家地方,有书香,我想着做饭之余,或许还能有机会读书。”   公孙策听完这些解释后,略作点头,难怪这次来的厨子不忌讳厨房死人的事,原来是个内心清明一心求学之人。公孙策很满意的点点头,“赵寒小兄弟很是不俗啊,便留在这里,要书或笔墨尽管来我这里借便是。”   “多谢先生。”赵寒烟对公孙策行礼谢过。   公孙策仔细观察了这名叫赵寒的后生的谈吐举止,又一次点点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虽然家道中落,但大家规矩教养出来孩子还是不俗,特别是他眼前见到这位尤其很不俗。   “那你这婢女?”公孙策问。   赵寒烟尴尬地笑了下,“不瞒先生,母亲去世后,她其实是我父亲买来伺候我的,算半个妹妹了。”   公孙策点点头,本要亲自去一趟厨房安排,这时候见赵虎来了,就打发赵虎去。   “那处厨房已有近一月没用过了,需得打扫,你多找些人帮忙。”公孙策嘱咐道。   赵虎从刚刚一进门就注意到屋里多了两个面生的人,其中一名的长相还特别合他眼缘。俊得不招人嫉妒且灵气十足,令人自然而然对其心生好感。   赵虎赶紧应下活儿,就带着赵寒烟主仆去了厨房,路上不忘热情地介绍自己,还有展昭、王朝、马汉和张龙等人。   赵寒烟都一一认真听着。   到了地方后,赵虎就把厨房的人都唤来,对赵寒烟继续介绍厨房里其它的四个人:砍柴的李三,烧火的来旺,负责洗菜买办等杂活的春来、春去兄弟。   春来,春去,这二人该就是赵祯所言暗中保护自己的人。赵寒烟特意打量他们二人一眼,一身布衣,正憨笑着对自己打招呼,看着还真像是厨房帮忙的仆人,半点没有侍卫的样子。   既然说好不会彼此戳破身份,赵寒烟的目光也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打量起厨房的环境,确实有些天没动过了,有积灰。而且厨房的地方不大,灶台有三个,烤炉等也有,稍微改造修葺一下,就能使用了。   开封府内上下干活的官吏有近百人,就小破厨房必然不是供所有人的饭食,而且她刚听说这厨子出事后此处厨房已经搁置了近一个月,赵寒烟遂问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李三解释道:“那些官吏的饭不归我们管,咱们这是小厨房,只管包大人、师爷、展护卫,还有王、马、张、赵四位校尉的饭食。开封府公务繁忙,包大人办起事来时常废寝忘食,师爷和展护卫他们一直贴身为包大人办事,自然也跟着忙,所以一天十之八、九吃饭的时间不准时,跟那些早晚按时点卯的判官、推官等官员不同。大人不忍给那边领公粮的厨子多添活计,就自己出钱弄个这样的小厨房。”   “原来如此。”赵寒烟点点头。   “几个人围着桌子一起吃饭还有个名头呢,叫‘小饭桌’。”春来补充道。   “小饭桌?咳咳……”赵寒烟忍不住笑了,因觉得场合不合适,就用手挡住嘴假装咳嗽,接着故作正经道,“这里看来要拾掇两天才能弄好,烦劳赵校尉帮忙转告公孙先生一声。”   “好好好,我这就去转告。”赵虎忙应承,转身就要走。   赵寒烟:“那我们的房间?”   “对,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我领你们去,离厨房不远。”赵虎笑着在前领路,从厨房西侧门出去右拐,到了一处小院落。   小院子里东西厢房住着春来春去,唯一一间小正房给了赵寒烟,边上的耳房则给秀珠住。李三和来旺二人在外有家,所以不住开封府。   送走赵虎后,秀珠开始收拾房间。别的都忍了,到整理被褥这一步,秀珠忍不住抱怨:“这床也太硬了,跟睡地上没什么分别,被褥还有股子怪味。公子,这小破屋子真能住?都没有宫女住得房间好。”   赵寒烟对住的地方不挑,整齐干净就可,“住什么地方无所谓,干净就成,你去把这床被褥换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从咱们自己家搬来的。”   秀珠应承是,立刻去办。   至晌午,天越来越阴,下了一阵大雨,虽只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停了,但已令地面上有了不少积水。雨停后不久就起了风,拨云见日,天竟然晴了。   赵寒烟就开始忙碌起来,本打算带着李三、来旺等人修改灶台、拾掇厨房。但看大家都没吃饭,自然要吃饱了才能干活,她瞧了下厨房有什么食材,除了盐糖芝麻等作料就只剩下面和油了,并无其它。   春来不好意思地解释:“因没厨子,也就很久没置办菜了。”   “没关系,我们随便对付一口。”赵寒烟道。   几个人都笑哈哈地应和,面色却略尴尬。   一脸苦笑的李三:还以为来了厨子能蹭点好菜吃,结果现在连个菜叶子都没有,能做什么,吃个屁啊。   动了动眼珠的来旺:厨房只剩面了,要做馒头?不想吃馒头,连点滋味都没有。   表情无所谓的春来:今天起得晚,刚和春去在外面吃了一顿好的,一点都不饿。   赵寒烟听完大家的想法后,冷静斟酌。只剩面,还要有滋味,不如做椒盐饼?下决心后,赵寒烟就去取了面,水油对半和面,再用糖、芝麻、盐、椒末和香油和在一起做了椒盐馅料。把馅料包进面里,擀出饼来,就置于烤炉之内。对于烤炉的火候掌握赵寒烟尚还不懂,好在负责烧火的来旺有经验,大概知道烤饼要用多少火,所以饼最后出炉的时候,除了极个别火大了,多数还算不错。   刚出炉的饼最好吃,饼皮酥脆,咬一口下去,内软外酥脆的口感和饱满的面香瞬间让饥饿之人的肚子得以抚慰,再一口,就吃到满满喷香的馅料,独有的椒盐味和芝麻香再配上外脆的口感,让饼更香,让人吃得停不下嘴,已经不需要再配菜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干,要配着水喝。   赵寒烟咬一口饼后,想起什么来,让秀珠去把她带来的那罐乌梅酱取来。用汤匙舀一勺放进碗里,再用冰凉的深井水冲匀就变成了乌梅茶,在夏季的时候喝酸酸甜甜的乌梅茶开胃解渴又消暑,而且就着饼吃正好。   李三和来旺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一口气吃了八个,连已经不饿的春去春来兄弟也一口气吃了三个。好在赵寒烟做得多,倒是够吃了。   李三特别喜欢喝这个乌梅茶,问赵寒烟这乌梅酱具体怎么做,“回头让俺娘子也做一个,孩子肯定喜欢喝。”   “很简单,乌梅一斤,洗净打碎,随口味放糖,量多甜点,少就酸一些。拌匀混合后入罐,隔水煮一炷香,想喝的时候取用即可,伏天用最好,消暑。”   “记下了,记下了,多谢寒兄弟,今晚上回去我就告诉我娘子!”李三高兴道。 第3章 血蓑衣黄鳝粥   所谓吃人家的嘴短,大家吃饱喝足之后,不仅有劲儿干活了,对赵寒烟也更亲近友好了些。随后不管赵寒烟怎么吩咐,李三等人都乖乖地去做,改高灶台,重新置锅,归拢柴棒……最后只用了一下午的工夫,大家都把活儿都干完了,厨房大变样,看着比以前更宽敞整洁。   灶台还湿着,暂且不能用,李三和来旺用碳在每个灶台下少留了点火,慢慢烘干,如此大概到明晚就能用如常做饭了。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晚上请你们吃顿好饭。”赵寒烟致谢道。   “真的?寒弟的手艺我们可都见识过了,一个饼能做得这么好吃,做起菜来的话肯定差不了。”李三高兴道。   来旺直点头,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动了小念头:必然好吃,想想就流口水,对了,明天我偷偷带个食盒来,悄悄弄点好菜回去孝敬老母。   “那明日见。”赵寒烟笑看来旺和李三。   李三和来旺二人双双笑着拱手和赵寒烟告辞,各自归家。   赵寒烟就带着秀珠和春来春去兄弟打算到外面凑合吃一口晚饭。四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衙差们正着忙地去马棚,欲去巡视。   天近黄昏时,这本该是多数人放值的时候,忽然这么多人出动,必然有事。   “出什么事了?”春来抓住一位相熟的衙差询问。   “杀猪巷死人了。”衙差张凌回道。   “张凌哪儿去了!”骑上马的赵虎发现人不对,扭头搜寻。张凌赶紧应声跟上,赵虎看到赵寒烟这边,点了下头,也没多说话,立刻带人骑马去了。   赵虎带齐人在开封府门口与公孙策、展昭等人汇合。   公孙策道:“出发吧。”   “大人呢,不去?”赵虎问。   公孙策目光迟疑了下,咳嗽一声,“大人今日身体不适,这命案便由我们处置便是。”   “不舒服?是怎么了?”赵虎忙问。   “先不要多问了,查案要紧。”公孙策说罢,上了马车。   赵虎应承,随即跟上,赶往案发现场。   杀猪巷在御街以南,大巷子里有几条小巷,共有妓院十二家。这里的多数妓院都在天黑后营业,白日歇息,加之杀猪巷地界较偏,所以巷子在白天时候鲜少有人走动。   公孙策等人到的时候,周围围了不少人,好在发现尸体时正好有巡城官差路过,保护了现场,所以尸体三丈以内的地方都没有被破坏。但尽管如此,现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证据留下。   死者身亡于杀猪巷内的一条小巷,穿一身蓑衣,头带斗笠,如果不是因为周遭地面满是血迹,看起来就像个睡着的酒鬼似得靠在墙根处。   公孙策挽起袖子,将袍角夹在腰带上,蹲下身来去检查尸体。被割喉而亡,蓑衣上的血多数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尸体周围的血迹也超过正常的量,足有丈余铺满地面,从形成的超大片血迹来看,显然是晌午时突降的暴雨冲刷所致,而且因为小巷庇荫背风,所以到现在地面上混着水的血迹还没有干涸。   “一刀毙命,伤口整齐平滑,很深。”公孙策仔细检查伤口之后,翻开死者的蓑衣,“随身财物俱在,看来不是劫财。”   公孙策推算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三个时辰之前,而从现场血迹情况以及死者衣着来看,可以推断死者应该就是在晌午暴雨的时候受害。公孙策随即问展昭有什么看法。   “是一把快刀,且刀法很准。”展昭琢磨道,“不过这种割喉的方式,凶手身上一定会溅血。巷子里都是妓院,出了巷子就是街市,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算少。如果凶手满身血渍的话,一定会引人注意。”   公孙策点头,命王朝等人照此盘查,看看是否有目击者。   赵虎跑过来,喊道:“有发现。”   公孙策和展昭随即跟着赵虎去了前头的另一条小巷内,巷内有堆稻草,就在稻草堆的另一头有件被遗弃的蓑衣。蓑衣上粘着些许血迹,蓑衣周围的稻草也有血渍,可见是凶手行凶后,把蓑衣丢在了这里。   赵虎示意大家看地面,众人随即注意到地面上有淡红色的血滴的痕迹,应该是凶手杀人后,蓑衣上的血水一路滴在地面上所致。   “可以通知王朝他们不必找了,凶手穿着蓑衣杀人,完美掩盖了身上血迹。”公孙策捻着胡子琢磨,这穿蓑衣杀人到底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如果是后者,公孙策隐隐能感觉到这桩凶杀案不简单,至少凶手耍了聪明,是有准备有计划的杀人,就更难对付了。   一行人在现场逗留到天大黑,方回了开封府。   公孙策立刻去见了包拯,将大概案情讲述后,发现包拯面色很差。退出来后,他询问了伺候包拯的小厮,得知他还是因闹肚子后一直不舒坦,颇有些担忧。   公孙策回房后想了想,打发赵虎跑一趟厨房。   “看看那边能不能熬些软烂的粥来,不成的话就去外头买些。”   赵虎应承就去,半路却被展昭叫住了。   “这有一封信,大人刚交代下来,要你亲自跑一趟。”展昭把信递给赵虎。   赵虎接信应承,“厨房那头烦劳展护卫告诉一声。”   “行,你快去吧。”展昭笑着拍拍赵虎的肩膀。   赵寒烟和秀珠刚从外面吃了饭回来,手里提着一条黄鳝,是回来的路上碰巧买的。主仆俩人进府后,还在低声讨论明天该怎么吃这条鱼。   “既然灶台不能用,就烤着吃,就像今天的椒盐饼那样烤,烤到外皮酥脆,味道一定好!”秀珠双手互相握住,眯眼憧憬,忍不住咽了口水。   她边说话的时候心里边不停地想:“好期待,好期待,好想吃,我命真好,能跟着郡主出来吃吃吃!”   赵寒烟听到秀珠的心声,忍不住嘴角带笑。   “你就是新来的厨子?”   说笑的氛围忽然被一句男声打断。   赵寒烟和秀珠同时循声看去,就见东边夹道那边走过来一位身穿红色四品官服的男子。年纪二十出头,走起路来侠气十足,一瞧就是习武之人。鼻梁高挺,目带威气,冠玉脸上有双灼灼的黑眸似黑玛瑙般放射光华,通身凛凛气派,但丝毫不让人畏惧,反而生几分亲近。   因来人特点十足,赵寒烟几乎不必思虑就可将对方‘对号’为展昭。又见到一位名人,赵寒烟眼睛眯成了月牙形,爽快地对展昭承道:“我是。”   展昭闻言笑意更甚,再走进几步方停下来,上下打量赵寒烟。   “刚听公孙先生说,小厨房终于召来厨子了,还说人不俗。我就想着不俗是怎么个不俗法,现在终于见了。”   “那到底是怎么个不俗法?”赵寒烟故意问。   “一身儒雅斯文气,不像厨子,确实像个书生。”展昭特意又瞟了一眼赵寒烟道,“而且这个厨子长得还很俊俏,怕是饭做的不好吃,只瞧脸也能让人下饭了!”   赵寒烟忙拱手谢过,“展大人夸得很用心,多谢多谢!”   “倒不必谢,这正有个吩咐给你,做好了我谢你。”展昭面露挂念,“包大人今天胃不舒服,能否煮点粥给他?”   “胃不舒服?”赵寒烟细问,“可是闹肚子?”   “这……”展昭犹豫着。   赵寒烟:“对症吃什么很紧要。”   展昭点头,“从昨夜开始,吃了药管用了,但今一天不曾用好饭。”   “知道了,我去做。”赵寒烟说罢,就和展昭告辞,拎着鱼带着秀珠直奔厨房。   因为原来的灶台还不能用,赵寒烟就请春去和春来帮忙,在厨房前面的小院里用石头暂时搭了个临时灶。   赵寒烟则在搭灶台的工夫,先用水泡米,接着收拾黄鳝,剔鱼骨鱼皮,用水抄过鱼骨和鱼肉后,将鱼肉切碎。随后在搭好的临时灶台上放砂锅,添七成水,入鱼骨,等水开后,将研碎的米加进去小火熬煮,不停搅拌以防粘锅,熬煮半个时辰后,取出鱼骨,放鱼肉,继续煮熬煮到米粥粘稠就算完成。   赵寒烟让春来直接端着砂锅送给包大人,这样能最好的保持粥的香味。   包拯刚和公孙策讨论完案情,精力有些耗尽,正觉得周身乏的无力,粥便来了。   “劳烦先生操劳,可当下我确实没什么胃口。”包拯还要说他睡一觉可能就会好些了,这时候砂锅的盖子被公孙策揭开了,浓郁的米香顿时四溢,迫得包拯果断咽下了后半句话,并暗暗猛吸了几口香气。   忽然觉得饿了,想吃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鳝鱼没有大的亲亲们,可以自行搜索一下野生大黄鳝。黄鳝野生下也有大条的,有个新闻还报过最大的野生36斤,不要那么大的,三四斤也有。就是一条一两斤可以去皮剔骨的总可以的吧。   亲亲们非要考据也可以,不管谁对谁错,但请不要攻击作者好么,非常感谢。 第4章 第二件血蓑衣   公孙策笑着给包拯盛了一碗,“好香的粥,大人好歹喝一口,只有进食了身体才会好得快些。”   公孙策把粥放到包拯面前。   碗到跟前来,更有一股鲜香味扑鼻,这跟刚刚远远闻到的米香味还有不同。包拯暗暗又吸了两口香气,越发觉得自己饿了。他谢过公孙策的提议,端起了碗。   包拯满眼探究地看着碗里粥,随即用汤匙舀了一口,吹了吹,送进嘴里。浓郁四溢的米香瞬间爆满整个口中,淡淡的肉香,一点点鲜,没半点腻人的味道,让人喝了一口还想喝第二口,细软的粥从口滑入腹中,瞬间暖化了整个人。   太好喝了!   等包拯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的粥已经见底。   公孙策很高兴包拯有胃口,忙再盛了一碗,劝包拯多喝点。   “赵寒小兄弟这粥熬得十分鲜香软烂,请大人多用一些。”   包拯点点头,转即把第二碗喝完。此粥鲜香合宜,浓淡刚好,十分掌握分寸和火候,可见这做粥的厨子确如公孙先生所言十分不俗。待两碗粥全部下肚后,包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竟不想睡,颇有兴致地去写起了奏折。   公孙策嘱咐小厮好生伺候包拯,劝他早睡后,方带人端着还有点剩粥的砂锅离开。   赵虎送完信回来,要找展昭复命,碰到公孙策后,一抽鼻子,闻到了香味。   “什么东西这么香?”赵虎听完公孙策的解释后,“正好我跑饿了,先生就把剩下的粥舍给我吧。”   公孙策看眼砂锅,笑容谦和,“罢了,就给你,快去趁热喝。”   赵虎高兴不已,赶紧从小厮手里接过,高兴地端着走了。先去展昭那里回了话,连地方都不挪,就要了碗着急喝粥。   展昭从一开始看着赵虎捧着砂锅进门就觉得好笑,这会儿正事说完了,才问他:“哪儿弄来的?”   “和公孙先生讨来的,可香了,你闻闻。”赵虎鼻子灵,盖着盖也能闻到。展昭的鼻子则比不上他,所以没觉得如何。等赵虎特意揭盖后,香味令展昭叹香不要紧,赵虎也惊呼感叹了一番。   “真香,是真香啊!”   展昭更觉得好笑,“你不是知道香么才叫我闻,怎么转头却比我还惊讶?”   “是知道香,但没想到会这么香。”赵虎惊叹。   展昭:“还不快盛两碗来。”   “好好好,”赵虎赶紧拿碗盛粥,转即觉得不对了,疑惑问展昭,“两碗?你也要喝?”   “不然呢,让我干看着?”展昭一脸自然地问。   赵虎没脾气地点点头,盛两碗端过来。他立刻坐下来,迫不及待先喝一口。唇齿之间霎时被浓郁的鱼肉香和米香包裹,口中能感到有颗粒,该是米和碎鱼肉,但用舌头轻轻一抿,这些都化作绵软的汤汁在舌尖跳跃,口感更稠,更滑,末了咽下后,口中竟还残留着淡淡的骨香。   “嗯!!!”赵虎来不及张口评价就继续下一口,激动地双眼闪闪发亮,感觉满足到要哭了,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好喝的粥。   “是很好喝。”展昭微笑,一小口一小口地往肚子里送,面上不做表,但内心的激动一点不亚于赵虎。   很快砂锅就见底了,赵虎还没有喝够。   赵虎拍拍肚,不知足道:“我真盼着厨房快点弄好,这样就能继续吃到美味了。新来的小厨子真叫人觉得惊喜,人长得好不说,手艺还这么厉害。嗳,你说他为什么不是女子?这样我就能把他娶回家做娘子了!天天只给我熬粥喝我也愿意!”   “你这厮,喝了人家给包大人做的粥也罢了,还想独霸。这话若是被他听到了,指不定会拿柴棒揍你。”展昭也有些期待厨房弄好以后,还会尝到什么美味。   “嘿嘿。”赵虎挠头傻笑。   ……   白天的雨像是没下完,至夜里子时刮起了大风,乌云遮月,起了雨,至第二日清晨雨还是淅淅沥沥没有停的意思。   赵寒烟去厨房检查了灶台,因为下雨的关系,新砌的部分没怎么干,看样子今天是不能开火做饭了。昨天给包大人做粥的时候,赵寒烟就琢磨着该配着小咸菜才好,既然厨房不能动火,不如先做点这些准备。等雨小些的时候,赵寒烟就带上秀珠和春来春去兄弟去街上买萝卜,顺便再添置各类米豆以及炒菜的佐料。   春去春来一直负责买办,对东京城内各处铺子都很熟悉,在他们兄弟的指引下,赵寒烟仅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所有的东西都买下来。   四人在回去的路上,听到看敲锣开道声,接着就听人喊太妃出行令行人避让。赵寒烟和秀珠远远望见老太妃的马车,彼此看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转身去了附近的一条小巷躲避。赵寒烟瞅见一家裁缝铺开着店门,俩人就进去了。   春来春去俩兄弟走着走着,回头发现赵寒烟不见了,赶紧折回来寻找。   俩兄弟半晌没有找到人,就大声喊:“赵寒?”   “在这。”秀珠白着脸从铺子里的走出来,手扶着门框,明显步伐有点不稳。   春来和春去见状,忙询问何故。   秀珠惊恐地抖着手,指了指屋里。俩兄弟顺势朝铺子里看,小裁缝铺子里到处放着布料,倒是没见到有人。这时候俩人就见赵寒烟从里间出来了,皱着眉,脸色沉重。   “通知府衙,这里死人了。”赵寒烟道。   “死人了?”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春来还有些不信,三两步走过去,掀帘子往里看。春去也跟上去。   二人随即一前一后退了出来,这时候俩兄弟的脸色与赵寒烟刚刚的样子如出一辙。   秀珠腿慢慢弯曲,整个人已经蹲坐在地上。   她要吓死了!   春来很理解的秀珠的反应,毕竟只是普通人。转即他又看向赵寒烟,禁不住有些佩服,屋里面可不只是一具死尸,地、墙、家具……皆是血,红得刺眼,血腥味儿更是呛鼻。   春来使眼色给春去,令他带着秀珠回去,通知开封府来人。他则留下来同赵寒烟一起看守现场。   赵寒烟和春来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就见展昭带着赵虎和张龙骑快马先到了。   展昭一见赵寒烟就问:“你最先发现?”   赵寒烟点头。   展昭没再说什么,先去内间瞧了尸体。   死者年约三十上下,男子,蓄着山羊胡,着一身半旧锦缎袍,人倒在墙边,脖颈被割,墙上和附近的家具溅了很长一条血迹,地上流的血就更多了,但血迹已经有干的痕迹,可见尸体并非才刚被害。   这时候公孙策乘马车到了。   公孙策前来检查完尸体后,对展昭道:“看刀口和杀人手法与上一次杀猪巷的案子类似,不过这次在屋里,并没有雨水冲刷,现场看起来比杀猪巷血腥气浓了很多。难为赵寒他们买东西却碰到这种事,不知会不会受不住。”   “我一会儿去安慰他两句。”展昭皱眉继续去看尸体,询问公孙策的看法,“先生觉得这两起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虽说割喉杀人的手法并不特别,但不过半日工夫,已经发生了两起,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公孙策眼色很沉。   “若真如此,那就麻烦了。”展昭请公孙策继续验尸,他则从内间出来了,直奔赵寒烟而来。   “你到的时候铺子就这个样子?有没有什么异响,或是看到别的什么人。”   “没有,”赵寒烟抬头对上展昭的眼,“不过就算是有人,应该也不会是凶手,我看尸体死了有些时候了,血迹已有些凝干,凶手不可能在案发地逗留这么久。”   展昭没想到赵寒烟会懂这个,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眼睛看到的,很明显,不是么?”赵寒烟反问。   展昭微微愣了一下,想想也是,点了头。   “后院发现了蓑衣!”赵虎喊道。   展昭赶紧跑过去。   在裁缝铺后头的柴堆附近,有和杀猪巷案发现场一样被遗弃的蓑衣,蓑衣上的血迹也一样都被雨水冲得干净了。   随后赶来的公孙策见到蓑衣后,目光变得异常凝重,“如此可以十分确定为同一人作案了。”   展昭点头,这案子果然如他之前预料那般,变得越来越棘手。   冷静片刻后,展昭忽然想起刚刚和赵寒烟对话的事,总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若是常人,任谁看到那么血淋淋地现场不怕得大叫然后逃跑?谁有功夫去分辨尸体附近的血迹是干还是湿?足以说明这个叫赵寒的小厨子根本就不怕尸体,所以他才能在发现尸身后冷静地观察现场的环境。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这个厨子不科学! 第5章 萝卜和裁缝尺   已经打听完死者情况的王朝前来回禀:“死者叫刘三水,三十五岁,许州人士,去年年底一人进城开了这家裁缝铺,妻儿则在许州。店里本来有个伙计,上个月因偷布被拿个正着,刘三水欲把他送去见了官,结果那伙计半路把他打一顿后逃走,近些日子裁缝铺里就他一个人。   邻近这几家铺子的人都说这刘三水的脾气不是很好,平常不怎么爱和大家说话,以前他伙计没犯错的时候也经常对其打骂。昨晚子时,东边酒楼的店小二亲眼见裁缝铺老板关了门,今天清早开门的时候裁缝铺的门已经开了,但人没见到。今天下雨,也没什么客人,大家都各自忙着打扫各自店铺,都没太注意裁缝铺的异状,直到赵寒进了裁缝铺,才发现了尸体。”   “师爷推测死亡时间在昨夜,你们要着重调查昨夜的情况。”展昭吩咐下去后,就打算去找赵寒烟,转眼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墙边,冷眼看着一切。   “你不怕尸体?”展昭走到赵寒烟跟前,补充解释一句,“才刚先生还怕你受惊吓,让我好生安慰你,不过我看你似乎并没有太受惊的样子。”   “不怕。”赵寒烟干脆道,眼睛还在地上的那件蓑衣上。   展昭顺着赵寒烟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问:“怎么?”   “上一个案子也有这个?”赵寒烟转眸,这才对上了展昭满怀探究之意的眸子。   展昭点头,问赵寒烟是何意。   “没什么,”赵寒烟见展昭没有要走的意思,对展昭笑,“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怕尸体?厨子么,每天都要摆弄‘尸体’,有时候还要‘分尸’。”   展昭疑惑地看着赵寒烟。   赵寒烟:“鸡、鸭、鹅、鱼……”   展昭恍然才明白过来,无奈地摇头笑,“敢和我玩笑?若刚刚我真以为你是什么凶徒,抽刀就拿你,你这会儿怕是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我知道展护卫心怀侠义,明辨是非,绝不会错杀好人。”赵寒烟解释道,“展大人还有话要问么,没有的话我该回去腌萝卜了。”   展昭回了神,点点头,虽心里对赵寒烟有很多探究的心思,但眼下查案要紧,小厨子又不会跑。   赵寒烟对展昭点了下头,就和春来一起提着一筐萝卜离开了。   公孙策检查现场情况后,没见展昭,四处搜寻,瞧他一人呆立望着后门发呆,公孙策就去拍了一下展昭的肩膀。   “有事?”   “没事,”展昭对公孙策微微笑了下,“先生,那小厨子的身份您可查过?”   “户籍上确有其人,家也看过了,宅子虽大,却破败了。”公孙策问展昭,“怎么,你怀疑赵寒小兄弟的身份有问题?”   展昭蹙眉,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把刚刚他们俩人的对话都告知公孙策。   公孙策听完之后,捻着胡子笑起来,“说得有道理,厨子和仵作确有相通之处,而且厨子还会经常把‘尸体’剖开。”   “先生,我可不是开玩笑,这小厨子不简单。”   “我早说过他不简单了,再说简单的话谁敢来咱们这做厨子。”公孙策已然想通了这点,转即发现赵寒不在了,问展昭其去向,得知她回府腌萝卜去了,公孙策就笑眯眯好感慨,“刚见了那么恐怖尸体,还能惦记着腌萝卜,兢兢业业,你觉不觉得这一点与包大人倒是有些相像?”   展昭:“……”   赵寒烟在回去的路上又多买了些盐。   回到开封府厨房的时候,天已经放晴。赵寒烟一眼就看到秀珠失神地坐在廊下,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   “怕的,回来之后不敢一人在屋里。”春去看着那边的秀珠,小声对赵寒烟说道。   “我去劝劝她,你们去把坛子洗了,用开水烫一遍。”   春来春去兄弟应承。   赵寒烟喊秀珠过来。秀珠立刻回了神,见到赵寒烟后,急忙跑过来抱住赵寒烟的胳膊,战战兢兢地表示害怕。   “去把萝卜洗完。”赵寒烟指着地上的两筐萝卜。   秀珠愣。   “忙起来别得闲,就不会想了。”赵寒烟解释道。   秀珠明白地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去井边打水洗萝卜。别看秀珠身量长得纤瘦,但手劲儿十足,扛几十斤的东西不费劲儿,干起活儿来更是一把好手,顶得上一个男人。赵寒烟很喜欢她,不仅性子好还干活利索,所以那么多婢女中唯独信任她,把她带在身边。   赵寒烟把萝卜按照大小分成了小、中、大三份,小的部分切丝晒干,准备以后做拌菜用;中等的部分切条后用盐腌渍,回头再加些特别的佐料,做成爽口的咸萝卜;余下最大最为爽脆的萝卜则就用来做酱萝卜。做法也很简单,把萝卜切成自己喜欢的花样,放进坛内,加入赵寒烟之前在市场上买来的精挑好的酱料,等上一两日后就可以食用了。   弄好萝卜之后,赵寒烟琢磨着展昭等人今晚怕是要熬夜了,就去抓了些先前切好的萝卜丝用盐淡腌。取两斤红豆加水放入锅内,就用昨天搭建的临时灶台煮豆。赵寒烟打发来旺看火后,伸个懒腰,回房去歇息。秀珠也干完活了,累得浑身酸疼,跟着赵寒烟回屋后,粘床就睡过去了。赵寒烟瞧她睡得香,没再想什么凶案现场,也没做噩梦,笑着给她盖好薄被。她有些睡不着,就躺在榻上看菜谱,实在看困了的时候,才打个盹儿,睡了约有半柱香的工夫。   赵寒烟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晚霞已烧红了西边天。   秀珠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跟在赵寒烟的身后,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好些了?”赵寒烟问。   秀珠直点头:“怪奴婢没出息,本是来伺候公子,结果却要反过来让公子为我操心,下次绝不会了!”   “太客气。”赵寒烟摇摇头就走了。   秀珠赶紧跟上,继续赔罪,但转即意识到自己赔罪后又是‘客气’,就捂住了嘴。   “行了,和你玩笑呢,快帮我做饭。”赵寒烟笑道。   “做饭?可是灶台还没好呢。”   “就用那个临时灶台做点简单的。”赵寒烟执着道。   秀珠忍不住笑叹:“我们公子可真喜欢做饭。”   俩人到厨房的时候,来旺正领了一车柴到厨房。赶车的是位年过六旬姓张的老汉,身子精瘦,皮肤黝黑,笑起来半边口缺牙,却透着十足淳朴劲儿。张老汉跳下牛车,就笑呵呵地帮着来旺卸车。来旺边搬柴边很大声和张老汉说话,那张老汉虽把耳朵对着来旺的方向,但偶尔还是会听不清,就要笑眯眯地问上一句:“来旺兄弟刚刚那句说的什么?”   来旺和张老汉开始卸车,两人分别从车上扯下一捆柴,忽有样东西掉了下来。来旺放下柴火,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长条状的东西捡起来,仔细一瞧,竟是把银钉楠木尺。尺子颜色棕红,表面光滑锃亮,一瞧就是好东西,任谁也不会丢进的柴垛里给烧了。来旺当是张老汉东西,砍柴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忙送到张老汉跟前。   张老汉边摆手边摇头,“这不是我的?”   “真不是你的?那怎么会在你的柴车上?”来旺保持高音量。   老汉凑耳朵听完,更快地摇头和摆手,“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   来旺还不服,欲和张老汉争辩,这尺子就是从张老汉车上掉的,怎么可能不跟他有关系。   赵寒烟越看来旺手里的尺子越觉得不对,走到来旺跟前把尺讨了过来,前后仔细看了看,最后在尺头磨损的地方,看到了有干掉的红色印记。   赵寒烟不确定问:“是不是裁缝用尺?”   秀珠直点头:“是。”   赵寒烟皱了眉,问张老汉住在哪里,从哪儿赶车进城,半路有没有停车。   “柴是今天一早装好往城里来,牛车慢,走开封府就这个时候了。从保康村出发,进城时走新宋门,再到旧宋门,而后至开封府。”张老汉仔细回想,半路停过三回车,城外两次,吃午饭和一次小解,城内一次,去状元楼买了两斤点心。张老汉大女儿和女婿住在东京城内,每次张老汉进城送柴,当夜都会在大女儿家住一晚,这点心就是一会儿去女儿家送给孩子的礼物。   赵寒烟拿着尺子便去找公孙策。但随后从衙差的口中得知,公孙策等人还在忙活案子并没有归来。赵寒烟就又问了包大人的去向,他因奉诏进宫也不在。赵寒烟只好把尺子带回厨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好。   她下意识地扫过厨房里的几个人,不见李三的身影。仔细回想,今天她并没有看到过李三。   赵寒烟立刻问众人李三去哪儿了。   “李三?不知道。” 第6章 粉饺继续作案   “昨天我听说好像是他岳母今天生辰,八成是去给他岳母过寿了才没来。”来旺忽然想起来道。   赵寒烟看了眼裁缝尺,虽然明知道可能性很低,但还是觉得谨慎点好,遂对春来春去兄弟道:“你们兄弟去看看?”   兄弟俩二话不说,立刻出发。   赵寒烟就先在厨房张罗,之前腌渍小半天的工夫萝卜丝已经入味,出了不少水。赵寒烟把萝卜丝榨干,放进盆内,再将腐皮走油,发好的木耳焯水切丝,放在一边备用。   赵寒烟把煮好的红豆碾碎做成的红豆沙,加糖和脂油,做成一种馅料;再用核桃仁、脂油和糖和在一起做第二种馅料。接着将买来的米粉倒入盆中,用开水和面,分别将前两种馅料包入米粉之中。核桃仁的包成月牙形,红豆沙的包成圆形。锅烧开水,上蒸屉,铺荷叶,再将之前包好两种油糖粉饺上屉蒸熟。   赵寒烟初次尝试做这种粉饺,虽说她有厨师底子,做饭会有手感,肯定不会太难吃,但她对烹饪一向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开始只是试着包了两屉给自己和厨房的人尝尝看,最后她要根据味道进行改进。   “人来了!”春来春去兄弟去而复返,身后面还跟着一人,正是李三。   李三笑着给大家赔罪,“今儿岳母生辰,我想着正好今天厨房白天也不能用,没我什么活干,就先去她那边了,傍晚再来劈柴就来得及。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就好。”赵寒烟淡淡笑。   李三听说张老汉的柴火送来了,立刻撸起袖子就去柴房那边干活。   赵寒烟见人齐了,就把刚刚包好的粉饺下锅。等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第一锅粉饺就蒸好了,锅一揭开米香四溢。   来旺和春来、春去兄弟一见到粉饺上锅,皆不约而同地都在心里念叨着:“想吃,想吃,想吃……”   现在他们看粉饺好了,都围了上来。   秀珠笑他们馋猫,依着赵寒烟的吩咐,每人给他们捡了一碗,让他们先尝尝看。   “太好吃了!皮劲道,馅料又香又甜,核桃仁和豆沙馅皆有特色,两样都喜欢。”来旺说话的时候都怕耽误了品尝美味,边咬着粉饺边不清不楚地说着。   春去春来兄弟就更精明了,连话都不说,除了吃就只剩下点头。   “慢点吃,这种馅料很容易烫着。”赵寒烟嘱咐道。   三人都乖乖点头,但一点都没有放缓速度意思。   秀珠每样夹了一个,先尝了口,试热度,觉得正好可以入口了,才把两种粉饺夹到碟子里,请赵寒烟品尝。   赵寒烟吃完之后,不甚满意道:“偏甜,还有点腻,豆沙馅的香气不够。”   “有么,不觉得啊。”来旺等三人意见表达一致。   “李三还没吃,他要是吃了,肯定还觉得不够甜呢。”来旺叹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三回来了。   “柴火都弄完了,天也黑了,我回去了!我家孩子今天趁机闹他外祖母,非逼着我答应陪他去夜市!”李三远远地就喊道。   众人忙叫住他,告诉他有好东西吃。   “真的?可我真得早点回去了,孩子她娘特意嘱咐过。”李三走了两步过来,伸脖子见真有好吃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秀珠善解人意地用荷叶将剩下的粉饺包好,递给李三,让他带回去和妻儿一起吃。   李三嘿嘿憨笑着捧在怀里,再三谢过赵寒烟和秀珠方离去。   赵寒烟打眼看见李三腰间别着个腰牌,“那是你的?”   李三把腰牌摘了下来,“不是,刚刚劈柴时候捡的。”   赵寒烟接过来一看,红木腰牌正面刻着一个篆字“仲”,背面则刻着楷字“万春”二字。   “带着玩的,寒兄弟若是喜欢就送你了。”李三憨笑着说罢,就跟众人告辞。   赵寒烟仔细看了看腰牌,也看到了微量的血迹。她把腰牌和尺子放在一起,打发春来去望风,“若是包大人或是公孙先生回来了,就通知我一声,我有要事找他们。”   来旺应承。   赵寒烟洗干净手,试着重新调馅,决定在豆沙馅里加桂花糖,把脂油的量稍微减少,又放了点酸梨汁进去,不一会儿就包了六屉粉饺,又在临时灶台上煮了白米粥。   大约两柱香后,春来跑回禀告:“公孙先生和展护卫回来了。”   赵寒烟放下手里的活计,把裁缝尺和腰牌放进白布袋内,拎着去见公孙策。   赵寒烟到的时候,听到公孙策展昭等人正在厅内讨论案情。她请看门的衙差张凌帮忙通报,张凌摇头表示这会儿大人们正在讨论案子,不能通报。   “我正有关于案子的线索。”赵寒烟道。   “什么线索?”张凌问。   赵寒烟动了动眼珠,笑着摇头,“这我不能说,回头要请公孙先生定夺该不该告诉你们。”   “呵,”张凌冷笑一声,“那你还是等着吧。”   赵寒烟回看一眼张凌,不再言语。   展昭:“杀猪巷死者身份刚刚查明,是万春楼的护院叫陈州,为人势力,媚上欺下。听说他出门的时候,经常看街上的乞丐不顺眼,非打即骂。”   “雨天,蓑衣,割喉。凶手手法干净利落,小心谨慎,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这三点,几乎没有给我们留下其它线索。”公孙策道。   展昭点头,“这次的案子有点棘手了,若他继续犯案,势必会在京城内造成恐慌。”   “当然会继续犯案。”   声音异常肯定。   大家办案的时候一般说话都十分谨慎,这样肯定的话语立刻吸引了注意,所有人都寻找声音来源。   张凌气急败坏地瞪一眼赵寒烟,“你没事乱说什么话!”   “谁在外面?”展昭问。   张凌急忙进屋赔罪:“就是那个新来的厨子,说有要事找公孙先生,属下让他等等,谁知道他这般没礼节,乱说话。小人这就把他打发回去。”   要事?   公孙策对张凌道,“让他进来。”   张凌愣住。   “还不快去。”赵虎催促道。   张凌应承,出门后还拿责怪地眼神看赵寒烟。   “让进了么?”赵寒烟故意问一句,抬脚就要进屋,手腕却忽然被抓住。   赵寒烟垂眸看着的张凌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不悦地与其对视,“何意?”   张凌见赵寒烟好像还挺有脾气,心里更气,说教道:“你是新来的,还是个厨子,谅你是粗人不懂规矩,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必定教训你。”   “松手。”声音极寒,警告味十足。   张凌讪讪松手,随后反应过来气得他撸袖子就揍人,奈何赵寒烟已经进屋了,他不得不忍下来,但这个仇他可记下了。这满开封府还没有人敢不给他张凌面子的,他可是张贵妃的亲弟弟!   “你刚说凶手一定会继续犯案,有什么依据?”展昭一见赵寒烟进门,便立刻开口问她。   “死者在夜里身亡,裁缝铺闭门,而在清晨时却有很多人目击裁缝铺早就开门。我去的时候,裁缝铺的门板已被全部卸下。显然门是凶手故意打开,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尽早发现他的杀人成果。而且两次案件的时间间隔连一天都不到,说明他杀人不觉得累,很可能还乐在其中。再有这两样东西做佐证,更加说明凶手不会停手,即便开封府插手查案,也阻止不了他继续杀人的决心。”赵寒烟说罢,就将裁缝尺和腰牌放在了桌上。   公孙策拿起腰牌,转即又看了一眼裁缝尺,恍然明白了什么,“这是?”   “上面有血迹。”赵寒烟道。   公孙策忙把两样东西都拿起仔细查看,果然如此。   展昭也凑过来了看,裁缝尺他自然认得,裁缝都用,至于那腰牌,正面写得“仲”,寓意管仲,是每家妓院都会供奉的祖师爷,背面的“万春”肯定指万春楼了。很显然这两样东西都是跟之前两名死者有关的随身之物。   “这两样东西你从哪儿得来?”展昭紧盯着赵寒烟,疑惑问。   “今天张老汉送柴,这两样东西混在他送的柴火里。”赵寒烟随即又把张老汉的行走路线讲述了一遍。   公孙策:“张老汉来我们开封府送柴已有三年了,很多人都知道他有耳背的毛病,凶手该是早有准备,趁着张老汉不注意的时候,往柴车里塞了这两样东西。”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赵虎不解问。   “和我们耀武扬威。”展昭道。   公孙策点头。   “但我有一事还没想明白,刚刚寒兄弟说裁缝铺门板的事,人虽然是昨夜死得,但也可能是凶手行凶前叫门,又或是裁缝自己晚上要出去才下了门板呢?”马汉不服道。   “那样的话下一个门板就够了,用不着下全部门板。”王朝提醒道。   “最好尽快抓出凶手,不然下一个雨天很可能还会有人遭殃。”赵寒烟道。   屋里众人闻言皆沉默了。   “为什么非是雨天?”赵虎实在想不明白。   赵寒烟:“他的杀人方式,割喉必会血溅三尺,蓑衣可以完美遮挡血渍,而雨天穿蓑衣带帽,作案时即便有人目击,也不好认出他是谁。”   公孙策:“但他杀完人后会把蓑衣脱掉,又是为何?”   “极可能是个爱干净的人,宁愿淋雨也不穿粘着别人脏血的蓑衣。凶手常住京城,为人小心谨慎,身体强壮,自负,极爱干净,会刀法,少时习过武。平日的性格该比较随和,擅长和人攀谈,且杀猪巷的案子绝不是他第一次杀人。”赵寒烟接着说道。   屋内的众人再一次沉默了,而且安静的时间比上一次更久。 第7章 萝卜丝下一名   展昭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裁缝尺和腰牌上,赵寒烟起初说的推断他大概料到了,那会儿他还只觉得这人有些头脑而已。但赵寒烟刚刚那番说法,展昭却是觉得新鲜了,就去多打量赵寒烟两次。   一双乌黑的眼忽闪忽闪,说话时满透着自信,正是一副机灵模样。这小厨子不仅识字,还不怕尸体,对断案也很有些见地。   展昭正好奇琢磨着小厨子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能耐,就听到那厢公孙策说话了。   “我赞成赵小兄弟说法。”   赵龙等人正想笑话赵寒烟胡说,忽听公孙策此言都愣了。公孙先生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他发话了,大家自然都信。   “爱干净的事我还有点明白,杀过人,会刀法也懂,但我就想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凶手一定是身体强壮,性子自负,而且平常表现还比较随和,擅长和人攀谈?还有长住京城什么的也不太懂,怎就知道不是最近才来的外地人?”赵虎挠了着他差点想破的头。   “张老汉耳背,每月逢五给开封府送柴的事,连我都不知道,凶手却知道。蓑衣上残留的血迹都在前面,说明凶手是从正面砍杀死者,若非身体足够强壮,对自己手法自信的人,绝不会去正面杀人。”   “正面砍杀的确很容易令对方发现、反抗和逃跑。凶手应该是有绝对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把人杀死,不然失手对方逃跑呼救,他很容易暴露。”展昭补充解释道,转即看向赵寒烟,“赵兄弟之所以说擅长和人攀谈,大概是因为两名死者死亡的地点,一个在僻静的小巷子里,一个在裁缝铺的内间,而且现场都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凶手应该是想办法先接近死者,和他们攀谈了什么,然后再出其不意正面杀人。”   公孙策点点头。   赵虎等人恍然大悟,个个佩服地看向赵寒烟,叹其厉害。   展昭说完后,见赵寒烟没应和自己,问她:“是不是如此?”   赵寒烟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   “小厨子笑起来真好看。”赵虎没藏心眼,想什么说什么。   “什么小厨子,有点规矩,好生称呼人家。”公孙策责怪道。   “没关系,小厨子挺好听。”赵寒烟又笑了下。   赵虎更呆,憨憨傻笑着挠头回应。   公孙策一门思量案子,脸色沉闷了几分,问赵寒:“你确定凶手还会继续犯案,在下一个雨天?”   “凶手已经深谙这种杀人手法,雨天一定会继续犯案,但是不是下一个无法肯定。”赵寒烟应承,“而且下一个受害者很可能跟前两名死者有共同之处,比如脾气臭,仗势欺人。”   公孙策和展昭互看了一眼,随即俩人就不约而同地同时看向赵寒烟,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异类又好像是发现什么瑰宝的复杂眼神。   “天黑了,”赵寒烟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转即问大家,“晚饭都用了么,饿不饿?”   “光忙着查案了,都没吃,你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饿了。”赵虎说罢,摸摸干瘪的肚子,期盼问赵寒烟,“莫非厨房能做吃的了?那还等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们端来。”   提起吃就饿了的王朝立刻冒出了心声:啊啊啊啊,小厨子太贴心了,我早就饿了,能吃到像上次那样美味的粥就行。   接着还有很多心声冒出来,赵寒烟赶紧借口离开:“有,厨房的灶台还没法用,但可用临时灶做了些简单的粉饺给大家吃。”   公孙策笑:“那就劳烦赵小兄弟了。”   心声:赵小兄弟做的粉饺不知道什么味,十分期待。   赵寒烟点头,和众人告辞后,就立刻回厨房忙活,把刚刚做好六屉粉饺上锅,接着又包了大约十屉,总算把所有的馅料都包好了。这时候那边的蒸饺也好了,再将之前熬好的白米粥热一下,加上新鲜荠菜碎,调盐后起锅。   赵寒烟取来之前在盆里备好的淡盐萝卜丝、走油的腐皮和木耳丝,撒点芝麻、花椒、小磨麻油、酱油拌匀。夹了些品尝,总觉得味道还差了点,尽管用了麻油、花椒,萝卜丝腌渍了小半天,但仍有些许萝卜的土辣气残留。赵寒烟觉得不满意,在佐料区域搜寻了一圈,其实古代有不少佐料现代做家常菜的时候都不常用了,如九层塔、罗勒叶、莳萝等等。赵寒烟之前进厨房开始做饭时,为了解每样佐料的味道,都空口品尝过。现在她需要一种可以盖掉萝卜辣气味道的佐料,赵寒烟把每样佐料抓一点凑到鼻子边闻,复习这些佐料的味道,最终停留在了莳萝前。赵寒烟把莳萝末放进嘴里品尝,确定其味道无误后,用两指捏了少许,放入盆内,重新拌了下,再品尝,之前残留的萝卜土辣气已经完全尝不出来了。   赵寒烟将拌好的萝卜丝移入盘中,加香菜点缀。这时候秀珠已经把蔬菜粥盛好,并着蒸粉饺和拌菜一同送向三思堂,也便是包拯、公孙策和展昭等人平常深夜办案议事之处,并非开封府正堂。   饭没来之前,公孙策和展昭还在研究赵寒烟刚刚那番言论,是否有补充之处。赵虎乐滋滋地在旁听着,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桌。   众人皆看他。   “哎哎呀,刚才忘记嘱咐小厨子做点清淡些的饭菜,刚从那么血腥地方折腾回来,真没胃口吃肉。”赵虎说出了大家心声。   赵虎就起身要去嘱咐一声,被展昭叫住。   “这会儿厨房那边早就开做了,你何必给人添麻烦,实在吃不下你喝水便是。”   赵虎讪讪地停脚,又坐了回去。   “饭来了。”春来春去兄弟分别端着蒸笹和粥菜进门。   “好歹能喝粥,不用饿肚子了。”赵虎一看有菜粥,高兴了,不过再瞧蒸屉,他免不得叹口气,“蒸屉里的是包子吧,肉馅的?”   春来摇头。   赵虎意外惊喜,和王朝马汉等人眼神交流之后,急忙追问到底是什么馅。   “蒸粉饺,胡桃仁和豆沙馅,味道极好。”春来高兴介绍道。   公孙策在旁点头,赞许不已。展昭也意识到这顿饭是小厨子有思虑而为,算十分用心了,遂对公孙策感叹道:“咱们开封府好像真来了块宝贝。”   “确实是一块难得璞玉,聪明机灵善解人意。”公孙策应和。   展昭在心里反驳:“我反倒觉得更像是一颗明珠。”   这赵寒烟一现身,打眼瞧着就知道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普通厨子,不仅识字,言谈举止还颇有风范,人长得也好。初见面那会儿已经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惹眼了,现在更是耀眼。所以,说小厨子是明珠更合适,而不是什么璞玉。展昭第一次对公孙策的评价的言语有反驳的想法。   “包大人回来了。”   传话的说罢,众人起身,就见穿着朝服包拯踱步进门。包拯令众人免礼后,取下帽子递给小厮,先问了案子,才看到桌上的蒸饺粥菜,知道大家还没吃饭,就嘱咐众人先用饭,他也正好可以去换件便服再来。   众人应承,等包拯走后,公孙策就带着大家落座,起筷吃饭时候,公孙策想起什么,吩咐小厮留一份给包拯送过去,而后才跟着大家一起用饭。   其实包拯奉诏面圣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该用晚饭的时候,圣人惯例就留他一块用饭了。但臣子和天子一同吃饭,不大可能有实在吃饱的时候。再者他之前肠胃不适才刚刚好,也不太习惯大鱼大肉,所以这次就更加没吃饱了。刚刚进三司堂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香味,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吃过御饭还要吃。而今想想那带着淡淡米香的菜粥,还有那盘看着很可口的拌萝卜丝,简直就是他现在最最想吃饭菜了。   包拯更衣后正觉得遗憾,要喝口水解馋,就见小厮端了粥菜来,说是公孙先生的意思。包拯心里倍感温暖,公孙先生果然是他的知己!   小厨子做粥的手艺包拯早就体会过,非常的美味,所以他坐下来后,立刻就喝了一口粥,果然如他期盼的那般好喝。浓郁的米香伴着鲜嫩的荠菜碎,带着一点点咸味,入口刚刚好,再吃一口萝卜丝,甜脆爽麻,十分开胃爽口。不过到底都是咸口,口感上有些重复,夹了粉饺咬一口,带着淡淡桂花香的甜豆沙馅料自然流淌进口中,香甜立刻弥漫了在了唇齿之间。再喝一口菜粥,吃点拌萝卜丝,那种不同口感层次的美味叠加在口中,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瞬间占据了整个身体。   一顿小小的夜宵,吃得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包拯:“太好吃了,给厨子点赞!!!!”   公孙策:“之所以说璞玉,那是要强调我才是第一个夸她不俗的人!”   展昭(微笑脸):“不用您说我早就看出来她的厉害了!”   赵虎(不服):“不不不,我才是最欣赏小厨子的人,我对她第一眼就‘钟情’了,别抢!”   王朝马汉等:“表示不服,我们不想做配角,要抢!” 第8章 点心小女孩   包拯随后听公孙策和展昭简述了今日的案情,当然也得知这其中有不少是厨子赵寒的推断。包拯立刻表示想要见见赵寒,却发现当下已然是子时,估摸那孩子该是早就睡了,便不打扰了。等至第二日,包拯终于见到了赵寒烟,观其容颜清俊,举止落落大方,言谈爽利,心叹果然不俗,对其越加欣赏,就顺嘴问她有没有兴趣做开封府的捕快。   赵寒烟摇头,“既不会功夫,身子也不够强壮,怕是连自己都照料不好,如何能抓得了坏人,还是做饭比较适合我。”   “你可以像我这般做师爷。”公孙策在旁提议道。   “多谢大人和先生的抬爱,我其实懂得不多,平常就爱耍个小聪明罢了,真到紧要的时候,帮不上什么大忙。我还是做饭吧,若大人和先生真觉得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人就在厨房,叫一声就是。”赵寒烟再次婉拒道。   既然赵小兄弟执着做饭,包拯也不好强求,他和公孙策互相看了一眼,就点头作罢。其实也确如赵小兄弟所言,他人就在这,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叫他一声就是了。不过确实有些奇怪,至少在外面多数人看来捕快该是比厨子体面些的活计,但赵小兄弟却看不上。但转念再想,自古以来有才华的人都有点怪,赵寒小兄弟本来就见识不简单,估计也可能是一位怪才。   包拯笑道:“也罢了,如此也好。”   ……   燕语鸠鸣,蝉声阵阵。   初夏一过,迎来了盛夏,天气渐渐转热,东京地界眼看就要到了雨季。   开封府至今还没有查到蓑衣凶手的真实身份,接连数日,展昭率赵虎等人兵分六路在整个东京城进行排查。一是找目击证人,二是找可能犯案的凶手,前者或许还有一些可能,后者则跟撞大运一般。   第七日,大清早就见天盖厚厚的一层乌云,黑压压得迫人透不过气。人在地上走,觉得天上的黑云随时能要砸下来一般。   “看这天,势必要下一场大雨。若真如小厨子推断的那般,很快就会出现下一名受害者。”展昭推窗看天后,皱眉对身边的公孙策道。   公孙策也踱步到窗边,情绪难逃忧愁。   至晌午,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开封府绝大多数衙差都被放出去巡街,不过用这种方法去防范凶手犯案,就犹若大海捞针一般。   “包大人呢?”展昭问。   “在书房,”公孙策徐徐道,“陈州来信,大人看过之后脸色一直很沉。”   “什么事?”展昭关切再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陈州遇灾,圣人前些日子已然下旨拨粮赈灾,这时候包大人从陈州接到来信,极有可能与陈州的灾情有关。   公孙策摇摇头,低声对展昭道:“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二人就见包拯穿着一身朝服面色严肃地走过来。   “我要进宫一趟。”包拯说罢看着窗外,“下雨了,但愿不会再有无辜者命丧蓑衣凶徒之手,开封府这里还要劳烦公孙先生和展护卫镇守。”   公孙策和展昭双双恭敬应承。   ……   踏云巷,普旺茶楼。   因巡街到半路下雨了,开封府的衙差张凌带着他四名属下躲到茶楼内吃茶,还特意要了干果点心边吃边聊。   “张哥,展护卫让我们巡逻,咱们在这躲雨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偌大的东京城上哪儿找线索去,再说我不说你们不说,谁知道我们在这躲雨。”张凌理直气壮道。   “张哥,想好怎么处置那小厨子没有?”孙桥笑问。他素来和张凌的关系最好,没少在张凌那里得便宜,人送外号‘张凌的小狗腿’。   “什么小厨子?莫非是小饭桌那边新来的那位厨子?”另一位衙差好奇问。   “对。”张凌不爽地把一颗花生仁丢进嘴里,嘣的一声把嘴里的花生狠狠咬碎,“早想好了,不过这些天我不当值的时候,小厨子几乎都在厨房,在府里我没法动他,我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不好当众在府里惹事。”   他的贵妃姐姐还指望他在开封府混出名头,可以与众不同,从小做大,他当然不能在开封府里惹事。   “那好办,咱们想办法把小厨子骗出来。”孙桥提议道。   “我看算了吧,这事儿要是回头被公孙先生和展护卫知道了,你们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凌啪地拍桌站起来,眼睛狠狠地瞪着同桌的几名衙差,“你们想去告状?”   余下的三名衙差纷纷摇头。   “那你们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张凌指着他们,警告道,“告诉你们,你们谁敢把我的话告上去,我张凌从今以后就和他势不两立,把他折磨到死。”   “不会,不会,他们肯定都不会说。”   孙桥忙笑呵呵地劝慰,拉张凌坐下。而刚刚嘴欠的衙差则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几个人继续吃吃喝喝地闲聊,张凌被孙桥恭维地直乐呵,另外三名衙差倒没这兴致,但面上还是赔笑应和,叫人看不出端倪。   这时候茶楼进了人,店小二乐呵地去招呼。   “你们这的每样点心给我来六块,分别两份,包起来。”声音略低沉,透着愉悦。   “好咧,客官稍等!”店小二说罢,就去后厨包点心。   孙桥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抬头去看,眼睛睁大,用胳膊撞了一下张凌。   “干什么!”张凌不耐烦地应一声,去瞅孙桥。   孙桥用眼神示意张凌往门口那张桌看。   张凌随意瞟了一眼,眼睛立刻就定住了,竟是开封府的那个小厨子。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凌放下筷子,得意一笑,令孙桥附耳过来,低声对其嘀咕了几句,然后就推了他一把。   “上吧。”   “张哥,那这事我要是做成了,有什么奖赏?”孙桥一脸眼馋地看着张凌。   “去你最喜欢的状元楼喝酒如何,要什么随你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张凌豪爽道。   孙桥乐得差点拍手,“那感情好。”   孙桥心声:早就想尝一尝那状元楼的烤熊掌到底是什么味,奈何花不起银子买,这回可有机会了。一会儿我可得好好卖力欺负那小厨子,让张凌高兴高兴,不然我哪有熊掌吃。   刚在桌边坐下的赵寒烟从茶楼里众多吃客的心声中过滤到了‘小厨子’三字,侧目循声看过去,自然就看到了大堂东边桌坐着的张凌、孙桥等人。   这时候店小二把点心包好,笑着递给了赵寒烟。   赵寒烟起身付了钱,戴上帽子,就往外走。   正朝着赵寒烟去的孙桥,见她要走,赶紧喊‘赵寒’。但对方好像没听到一般,径直出了茶楼。   孙桥追出茶楼外,外头正下着雨,街上稀稀落落的有三两个行人,都穿着蓑衣,带着帽子,几乎看不到脸,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孙桥赶紧跑回去,把自己的蓑衣套在身上,一边跑一边嘱咐张凌放心,“我肯定把人给训服帖了,等我好消息!”   “好!”张凌高兴道。   孙桥在路中央站定,往路两边看。那个小厨子刚刚出去,肯定没有走远,路上这几个穿蓑衣的人里一定有他。   孙桥判断了下身影,也判断赵寒烟该是往开封府方向走,遂看着朝街东头看去,果然有个背影很像,就赶紧朝那方向追。   半晌后,赵寒烟从茶楼后街的破宅子里走出。忽有一破衫女孩跑了出来,拉住赵寒烟的手,张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望着她,但就是不说话。   “想跟我走了么?我住开封府,那可是包大人住的府衙,很安全的。”   小女孩想了想,坚决摇头,随即松开手转头又跑回宅子里。   赵寒烟没办法,只好把门关上,回开封府。   这小女孩是赵寒烟在三天前发现的,当时她正和秀珠、春来一起买菜,看到几名小乞丐在欺负一名衣衫破烂小女孩,女孩的年纪八岁左右,抱着头躺在上呜呜哭着,却没说一句话。春来去赶人的时候,那几名小乞丐还笑骂小女孩是哑巴。   赵寒烟和秀珠随即就去把小女孩扶起,谁知那小女孩一看到秀珠手里提着血色的牛肉,就跟发了疯似得挣扎。   娘亲我想吃肉……娘亲我回来了……啊!不!不!娘亲!为什么死了,好多血,好多血……父亲,大哥,二哥……   赵寒烟从小女孩只言片语的心声中,大概解读到她的一家人好像被什么人杀死了。小女孩因受惊过度,不能说话,不和任何人靠近,任何人一碰她,她就会发疯。赵寒烟这几天一直试图接近小女孩,给她送吃的,但每次她都躲得远远地,只有她走远了,小女孩才会去把食物拿过去。今天小女孩是第一次用手拉她,但能看出来小女孩还是很害怕,看起来还需多花些时间和她相处才行。赵寒烟是学过心理的,知道这种事急不得,更不能过于逼迫小女孩,当下就要以小女孩能接受的方式循序渐进,慢慢来。   赵寒烟回到开封府后,就把剩下的那一份点心打开,每样取一块品尝。普旺茶楼的点心在全京城都很出名,赵寒烟在品尝的同时,会研究其味道特点,猜其所用的材料。然后换位思考,若是自己在自己制作点心的时候,会怎样组合食材才能令每样食材的味道达到完美融合。   春来忽然急急忙忙跑来告知赵寒烟:“又死人了,这次事儿大了,是咱们开封府的衙差,叫孙桥。包大人让你过去!”   “让我?”赵寒烟不解问。   “对,说是他的死和你有关系。” 第9章 踏云巷赤身   赵寒烟洗了手,和传话的衙差骑快马至案发现场,就在踏云巷最东往西拐的小巷子里,这小巷子弯弯曲曲,幽深窄长,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走路。   往小巷子里走大概百步的距离,就看见了一具横躺在地上盖竹席的尸体,只露一双脚。雨还没停,浇打在竹席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血水顺着竹席贴地的边沿不停地流淌出来,殷红了整条路。而在身体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件被扯坏的蓑衣堆在地上,赵寒烟特别观察了下,缝隙里并没有血迹残留。   公孙策和展昭正撑伞站在身体旁边,互相嘀咕什么。这时候带赵寒烟身边的衙差喊人来了,俩人就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赵寒烟跳下马,她穿着一身蓑衣,大迈步行至二人面前,“先生找我有事?”   “死者孙桥,你可认识?”公孙策问。   “不认识,但打过照面,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在普旺茶楼。”赵寒烟如实回道。   公孙策转头,看着那边撑伞的张凌。   张凌白着脸指着赵寒烟:“孙桥当时就是为了追你!就是你,是你杀了孙桥!”   “你是?”赵寒烟眼生地打量张凌。   张凌一怔,复而脸气得更白了,“少装不认识我,满开封府的人谁不知道我叫张凌,张贵妃的亲弟弟!”   “你是张贵妃的弟弟?”赵寒烟仔细打量张凌的相貌,眉眼真有点和张贵妃相像。   小厨子这一反问,很自然地表露出他是真不认识自己,令张凌心中十分闷堵。他把对方当敌人对付,而且还很上心地盯着对方琢磨了好几日,结果人家至始至终根本就不记得他是谁。博弈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输了,输在被人无视。   “你去普旺茶楼买点心后,孙桥追你出去,之后你可见到过孙桥?”展昭问。   “没见过,不过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追我?”赵寒烟扭头用很是疑惑地眼神看向张凌。   张凌脸色由白转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展昭意料到其中的不对,既然赵寒烟和张凌、孙桥并不熟,孙桥在普旺茶楼看到赵寒时为何追了出去?张凌而今这副支吾心虚的模样,似乎也另有隐情,其中必有异状。展昭早前听到有人说张凌私下里在衙差们之中作威作福,但因后来他曾亲眼见张凌和其同僚一团和乐,就再没多想过。而今看来,那传言或许是真。   “说!”展昭性子素来谦和有礼,此时却言语咄咄,若柳长眉下一双眼犀利如剑,生生割人。   “是……是孙桥想替我教训一下赵寒,我想拦着却没拦住,他就跑了出去,却没想到他竟落得这下场,死得这般惨。”张凌后悔不已,嗓音里带着哭腔。开封府除了包大人,他最怕的便是南侠展昭。这二位可从不会因为他的身份高而折腰,只要他犯了错,绝不会给他半点面子的。   不过好在他机灵,晓得说话的技巧,这会儿该是能混过去了。正在张凌悄悄松口气时候,就听见赵寒烟用她不紧不慢的语调问了一句。   “他为何想替你教训我?你对他说过什么?”   展昭更刺人的目光立刻朝张凌射了过去。   张凌的脸这下由红转紫了,张了张嘴,思虑半晌后才磕磕巴巴道:“可能是上次赵寒去送证物的时候对我不敬,被孙桥看见了,为我抱不平吧。”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在为自己开脱!展昭厌恶地瞟一眼张凌,已经懒得说他第二句。小厨子什么人,这些天相处下来大家都很清楚,一向随和不多事,只钟爱做饭的。若非张凌惹了赵寒,赵寒绝不可能对他挑衅什么。再者张凌一直张口闭口自恃张贵妃亲弟弟的身份,怕是端架子了。   “别忘了你父亲当初如何作保,给你求来的这六品校尉的官职。包大人这里从不容任何身份的人有特例。”公孙策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终忍不住开口‘提醒’张凌。   公孙先生平时最为随和,不怎么说人,但一开口训人就狠历打击。张凌讪讪低头不敢再吭声了。他们张家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他大姐之所以能入选当得贵妃,全凭自身的美貌和聪慧。而且大姐成贵妃后,便一再嘱咐家中人不能拿她的名号作威作福,更不能凭她身份妄图求什么高官厚禄,最怕‘优昙钵花,时一现耳’的结果。   张凌想争气,便作誓要脚踏实地,一步步他是做大官给她大姐瞧,遂才来了铁面无私盛名在外的包大人的麾下。而今他才在开封府留了半年,闹出这样的事,回头被包大人告知他父亲或大姐,他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张凌吓得腿软了,忙带着哭腔给公孙策和展昭赔罪,“都怪我心眼小,是我不对。”   “你赔错了人。”展昭对张凌这种表现仍不满意,怎么只对他和公孙先生赔罪,反把本最该道歉的人落下了,老臭毛病还是没改。   张凌这才窘迫地对赵寒烟行礼,“抱歉,之前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赵寒烟立刻回了句,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根本就没把张凌针对她的事挂在心上。   张凌再一次感觉自己被无视了,明明自己比小厨子年龄大一岁,但对方的表现就像是把他看成不懂事的孩子玩闹般,根本没当回事。这种感觉令他更觉得受辱和惭愧。   赵寒烟:“不过我劝你还是乖点好,张贵妃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   “你——”张凌正要恼火,被公孙策和展昭双双瞪了一眼,老实地垂眸不敢再开口了。   “说案子吧,我出了普旺茶楼之后,就去茶楼后街给小女孩送点心了,没见过孙桥。而且我看这孙桥的死法跟前两桩案子一样,怎可能出自我之手。”赵寒烟直接无视张凌,对公孙策和展昭道。   二人同时点头。   “虽然雨水毁了现场挣扎的痕迹,但从那件被撤掉的蓑衣来看,这次凶手没能对孙桥精准地一刀毙命。”   “确实如此,腹部中了一刀,然后是脖颈。”公孙策蹲下身来,揭开竹席,晾出孙桥的尸体给赵寒烟看,“指甲处有小伤口,该是孙桥撕扯凶手蓑衣时造成。”   赵寒烟的目光在尸体上逡巡,“挎刀还在腰间,凶手突然袭击,来不及出刀。”   公孙策点头。   展昭则紧盯着赵寒烟,等待她从现场中看到什么新的发现,一如当初第二件杀人案时所言的那番言论。   “凶手和孙桥认识,极可能和每一位受害者都认识,或许可从这点查起。”赵寒烟道。   “还请具体解释一下。”展昭道。   “孙桥之前追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教训我,他该是做好了欺负人的准备,而且他是衙差,今天巡街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寻找蓑衣凶徒,本就有比普通人更高的警惕。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陌生人和他攀谈,且是在这种偏僻的小巷,他绝不可能理会,更不可能半点防备都没有。”赵寒烟接着道。   公孙策和展昭互看了一眼,都很赞同赵寒烟的说法。   “蓑衣被扯坏,凶徒在行凶之时必定身上沾有血迹,我已经派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带人去搜问了。”展昭接着道。   众人随后回到开封府等消息,包大人这时候也从宫中归来,了解了案情。   没多久,王朝和赵龙二人就将一名身穿白衣,袖口处沾血的年轻男子扯进门。男子身量高大,看起来十分强壮。   “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指认他逃跑的方向,属下们随即就在城西的一间小客栈内缉拿。”赵龙回禀道,“此人正是裁缝铺逃跑的伙计王兴安。”   王兴安哆哆嗦嗦地跪地,连连喊冤,“大人,草民真没杀人,草民只是碰巧路过。”   “胡说,你当初偷窃裁缝铺掌柜刘三水的布匹被发现,你在被送去见官半路把人打了人逃跑,而后定是因为记恨刘掌柜才将人杀死。今日孙桥怕是不巧发现你的嫌疑,你便将他杀害,是不是?”赵虎厉声询问道。   “不不不,我没有,我真的只是路过,我连孙桥是谁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干嘛要杀他。至于刘掌柜,我确实和他闹过,那是他一直克扣我工钱,不得已而为之。我是不喜欢刘掌柜,但我绝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儿就杀人啊!请包大人明鉴!”王兴安急急地为自己辩白,哐哐地给包拯磕头。   “今天可是打一早就下雨了,你从客栈出来的时候怎没穿蓑衣?”包拯问。   “草民当初跟掌柜的是急忙逃出来的,没准备蓑衣,住客栈的钱还是跟朋友借的。今天下雨,我听说开封府的人都忙着巡街,就想趁机回裁缝铺取自己之前藏得那点钱。”王兴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什么小秘密都不藏了。   包拯再问钱放在何处,让人去查实,令人暂且将王兴安带下去。   包拯沉吟片刻,随即看向赵寒烟:“你有何想法?”   赵寒烟:“王兴安应该不是凶手,我刚刚就在想,沾血的蓑衣弄点水就能洗干净,凶手却嫌脏不愿意要。若是衣衫上沾了血,他更会脱衣了。但王兴安却把沾血的衣裳好好的穿在了身上。”   “也便是说,凶手杀完孙桥之后,极可能在赤身行走?”展昭立刻反应过来,问道。   赵寒烟点头。   展昭应承,得了包拯允准之后,亲自带赵虎等人去踏云巷周遭问询,看看是否有人案发的时候目击到赤身在雨中行走的人。   赵寒烟则要告辞。   “赵小兄弟请留步。”包拯看了一眼赵寒烟,转即对公孙策道,“公孙先生,烦劳你带人回避。”   作者有话要说:   赵寒烟:什么情况?表现太好,被包大人留堂了? 第10章 瓦子猪肉铺   待公孙策等人离开后,赵寒烟心感不妙地看着包拯。   包拯伸手示意赵寒烟坐。   面对包大人肃穆正气的脸,赵寒烟心里开始打鼓,想了各种可能,以及面对各种可能的应对办法。   “而今就你我二人,赵小兄弟何不开诚布公,道明自己的身份。”包拯一双眸子紧盯赵寒烟,似要将其看破。   “大人何意?”   “人能伪装得了身份,却伪装不了其与生俱来的气度。观赵小兄弟的言谈举止绝非俗类,岂可能只是个破落门户出身的书生?”包拯语气笃定至极,“当然,赵小兄弟若实在不想坦白,包某也不会强逼,但避免不了会叫人详查你的身份。”   “是有假,大人不必命人查了,我说实话就是。其实我也料到我这点伪装挺不了多久,就会被大人的锐眼看穿。”赵寒烟回答时不忘小小恭维一句包大人,接着道,“我是八贤王的幼子,小字寒。因自小嗜好吃,喜研究做饭,为众人所不喜。前些日子我与父亲作赌,若我赢,就可做一件遂心事。父亲应了,结果我真赢了,我因怕他改主意拦我,便留书一封陈清缘由离开。”   “你是八王幼子,曾替父在大雄山出家的那一位?”八贤王的儿子们包拯都见过,唯独有一位幼子不曾见过,据说是自小体弱多病,不得不以“孝”之名养在寺中,以求多福延寿。   赵寒烟点头。   包拯感慨不已,没想到转眼间八王的幼子已经长成这般大了。难不得如此不俗,原有那样的出身,又有在寺清修数年的经历,教化他的人皆是高僧和老儒,非一般人可比。   “我瞒众人此事确有难言之隐。人活在世只自己活得明白能如何,却难逃世俗眼光。我本意变通行事,未曾想伤害任何人,或许还是给包大人添麻烦了,我明天就走。”赵寒烟赔罪以后,以退为进。   包拯思虑片刻之后,忙道:“你既然与八王作赌商定在先,而你做厨子亦是个堂堂正正的活计,说到底这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既不影响他人也不伤天害理,包某实没道理阻拦。”   “多谢包大人!”赵寒烟致谢,圣命难违,她不能暴露身份,只好暂且拿她的堂弟挡枪了。   包拯本就是想确认赵寒烟对开封府无害,至于人家的家事,他平常连公务都忙不过来,岂会多问。不过包拯还是建议赵寒烟能跟她‘父亲’讲清楚,尽量破除误会,得到理解。   赵寒烟沉吟片刻后,点点头,“以后得机会我会和我父亲讲清楚,但在这以前,包大人可否就当做不知这件事,也不知我的身份?”   包拯虽不理解赵寒烟才华横溢,为何偏偏要执着于做厨子。但转念想想,或许她对厨子的信念,正如自己当年想要立志做忠君为民的贤臣一般,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包拯为官多年,也并非不懂变通之人,遂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赵寒烟鞠躬行大礼,“对于隐瞒一事,深感致歉!”   “赵小兄弟不必如此客气,这开封府中谁人没有秘密,只要不是害人之事,便无大碍。”包拯报以理解的微笑道。   赵寒烟松口气地笑道:“有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多谢大人体谅。”   赵寒烟随后对包拯再行一礼。   包拯点点头,这孩子知书达理,绝非是不懂规矩之人,当初之所以会从王府里跑出来,极可能真是八王一时未能想开。这孩子行为处事一向机灵,该是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最后没办法才会以赌作理由离开了王府。   赵寒烟全然不知包拯对自己印象极好,已经脑补了她‘出逃’一事全然是因王府观念传统所致。不过包大人能尊重她做厨子这事,令赵寒烟还有点意外。本来她还做了下一步打算,比如请八贤王出马再为她作证一番,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需要了。   赵寒烟欲告辞,转身后忽然想起什么,问包拯:“晚上小饭桌,大人想吃点什么?”   包拯愣了下,笑起来,“你手艺好,随意做点就行。”   包拯心声:刚坐车归来之时,偶见街边售卖烤鸡,肉香十足,略想吃。   “好,我知道了。”赵寒烟也笑了,再行礼后退出门外。   公孙策正在门外等候,与赵寒烟打了个照面后,就进屋询问包拯情况。   “什么?”包拯不懂地问。   “自然是赵小兄弟的真实身份。”赵寒起初所述的身世解释来府里做饭,还能混过去,但渐渐往后的时候,赵小兄弟的表现已经不能用这个身份来解释了。以赵小兄弟对案情的推敲和判断来看,足证明她是个见识很广且有些阅历之人,这可并非是足不出户的家养书生能做到的事情。   “是有点身份,不过不碍我们,这孩子不容易,先生就不要多问了,权当现在的他就是他。”包拯解释道。   公孙策了然点头,也了解赵寒既然能在户籍上做出一套能看得过眼的东西蒙混过关,肯定有个不俗的身份。既然包大人都能网开一面,说明这孩子确实不坏,公孙策也便不多问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他一向识趣。   赵寒烟回厨房的时候,看到赵虎正有些焦躁地抓着腰间的挎刀在门口徘徊。   “有事?”   赵虎看到赵寒烟,立刻跑了过来,“小厨子,不是我故意挑刺,我这一路怎么都没想明白,才想问问你,你的猜测有没有可能真的就是猜测,未必准。就比如王兴安,他穿着一身白衣,就足以说明他爱干净了?但是杀人的时候衣袖沾血,实属意外,他若是觉得脱衣在雨中走未免太眨眼,所以就没脱呢?”   “动脑了,”赵寒烟笑了笑,“前两次行凶后,他离开凶案现场之时穿蓑衣本能更好的隐藏行踪,但他没有,第一次杀猪巷的案子,蓑衣是在距离案发现场很近一条巷内的草垛后找到,第二次干脆就在裁缝铺的后院,说明什么,他忍不了这个,必须要尽快脱掉。”   赵虎恍然点点头,然后挠挠头,叹自己真是个笨的。   “你不是去搜人么,结束了?”   “我就是在搜人的半路想不明白,所以特意跑回来问问,现在明白了,我去和王朝汇合继续搜。”赵虎说罢,就对赵寒烟作揖,转身匆匆去了。   这时候春来把拾掇好的八只童子鸡放入大盆内,端给赵寒烟。   赵寒烟把去了内脏的童子鸡分别剔去中骨后,内外涂抹绍酒、盐和酱油等佐料腌渍备用。   赵寒烟刚把手洗干净,就见赵虎又折来了。她以为赵虎还有疑问,笑着让他有什么话就一遭问了,省得来回跑耽误工夫。   赵虎摇头:“这次是正事,我才刚出门没多久就碰到展大哥了,他带人顺着踏云巷挨家挨户询问,找到了两名目击证人,都说看见过一名男子赤身在雨中行走。”   “那可确认是谁了么?”赵寒烟问。   赵虎点头,“因为觉得奇怪,所以目击证人就多看了两眼,瞧着像是瓦子那边卖肉的屠夫,叫欧大春。”   赵寒烟点点头,“那是好事,可为什么来找我?”   “展护卫已经带着人去瓦子那头暗中盯住了欧大春,问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意思,既没有实证证明人家有行凶嫌疑,只因雨中赤身这一件事,怕是难以定罪,一旦只是巧合呢?”赵虎传话道。   “我懂了,我跟你一块走。”赵寒烟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对着水缸瞧了瞧自己,还算整齐干净,这才跟着赵虎走了。   二人一同去了瓦子,找到了欧大春肉铺,铺面不算小,竟是一间二层小楼。楼下一排案台摆了猪牛羊鸡鸭肉,楼上则住人。店里有三名伙计,负责接客,干些切肉卖肉之类活计。   赵虎随即带着赵寒烟到对面客栈二楼和展昭汇合。   “这会儿看不到他,但才刚还见过,人就在铺内。”展昭道。   “什么模样?”赵寒烟怕自己一会儿找人的时候认错了。   “很好认,一身白衣,身量高大,十分强壮,比我还要高出半寸。”展昭形容道,随即询问赵寒烟是否真的有办法能确定他就是凶手,而非是偶然路过的‘行人’。   “我有百分百确定的办法,但是证据还要靠你们自己找,给我一两银子。”赵寒烟伸手跟展昭要钱。   展昭愣了下,随后掏出一锭银子要给赵寒烟,赵寒烟不要,只要一两,展昭无奈,只好从自己的前袋内仔细找了找才拨出一两来给赵寒烟。   “且等着。”赵寒烟说罢,就把一两银子握在掌心,转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瓦子:宋东京娱乐场所,啥都有 第11章 荷叶鸡找证据   赵寒烟出了客栈,径直走到对面的肉铺。   “小二,买一两银子的猪肉,这里就行。”赵寒烟随便指了下猪腿。   小二高兴应承,拿起小猪腿后三两下剔了骨,切下一大块肉用荷叶包起来,递给赵寒烟。   赵寒烟伸出双手要拿肉,猪肉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荷叶被摔裂,一包肉大半都沾了土。   赵寒烟不爽了,“我还没接你怎么就松手?这么脏怎么吃,赶紧给我重称一块。”   小二不服辩解:“客官,分明是你没接肉,反倒怪我。”   “你刚刚看没看见我伸手?”   “这……”小二迟疑,不想回答。   赵寒烟对旁边的买肉人道:“烦劳问一下,你刚刚可看见我伸出双手了么?”   正付钱的买肉人忽然被赵寒烟问话,愣了下,扭头快速打量一番赵寒烟,点了头。   赵寒烟转头对着小二道:“看到了?我伸手了,而且是双手。我无缘无故伸手做什么,当然是接肉,你怎么能说我没接肉?”   赵寒烟‘力证’自己没错,还故意提高了音量。   小二急得涨红了脸。   “什么事这么吵?”话音落了不久,就见着一身白衣的高大男子从楼上蹬蹬下来,模样有些秀气,长了一张天生含笑的嘴,即便表情严肃时瞧着也是一副略带微笑亲和人的模样。   赵寒烟又听小二叫他掌柜,确定此人就是肉铺老板欧大春。   欧大春听小二简单说了经过之后,随和笑起来:“多大点事,重新给这位客人称肉就是,既是你的错,理该给人家赔罪。”   “就是,还是你们掌柜明白事。”赵寒烟笑着应和,对欧大春笑道,“我这人爱干净,沾土的肉肯定不会再吃,也不知掌柜能否理解?”   欧大春对赵寒烟笑了笑,没选择说话。   欧大春心声:自然不吃,别说是入口的东西,就是有半点脏污的衣裳我也不会穿。   “掌柜的铺子里卖这么多肉,想必天天换着花样吃肉吧,真叫人艳羡。”赵寒烟继续和欧大春‘攀谈’。   “那倒不是,反而是因为总卖肉,腻味了这些,更喜欢吃素。”欧大春解释道。   “原是这样,我就特爱吃肉,要不掌柜的回头考虑考虑,让我给你做小二?我也想体会一下吃够肉的感觉。”赵寒烟半开玩笑道。   肉铺的三名小二异心同声:掌柜吃够了,我们可没吃够,肉多香啊,永远吃不够。   “您是贵人,哪能干这种粗活!”欧大春赔笑道。   赵寒烟把小二重新称好的肉拿在手里,继续感慨:“不过前几天我可真没胃口吃肉,还吓得我跑去客栈住了。十天了,这是头一遭买肉要准备回家了。瞧瞧,还是碰见不顺的事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根本不想让我吃肉。”   “这点事儿哪算不顺,不过出了什么事把你吓得不敢吃肉?”欧大春听这话免不得被勾起好奇心。   “别提了,前几天我住的那条巷子有个裁缝被杀了,偏巧不巧的,赶在我吃完午饭的时候瞧见衙门的人搬尸体,更不巧的是不知哪来了一阵邪风,把盖尸体的草席给掀了,啧啧……血淋淋的,害我吐了一地。”赵寒烟说着就撇嘴,看似很难受的样子。   “我也听说了,最近城里先后有三人被割喉,其中还有一名是衙差。”欧大春哀叹不已,“世道不太平啊,只希望这种事情我们不要遇到。”   “就是,千万不要遇到。有时候我会想我连看一眼尸体,都恶心的好几天吃不下肉。你说凶手还杀人呢,他能吃得下么?是不是得吃一辈子素了?”赵寒烟琢磨道。   欧大春和刚刚那位‘买肉人’同时被赵寒烟的话逗笑了。   赵寒烟自然没心情注意那个买肉人的‘围观’,时刻观察欧大春的反应,等听他的心声。   欧大春嘴上说:“这可难讲了,毕竟我们都不是凶徒。不过我想他既然连杀人都不怕,又何惧吃肉呢,你说是不是?”   欧大春心声:杀人耽误吃肉?开什么玩笑!这人可真够蠢的,我不爱吃肉纯粹是我吃腻了肉!   “好有道理。”赵寒烟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和欧大春告辞,“我也该回去解解馋了,掌柜的人不错,以后还会再来。”   “多谢光顾。”欧大春保持随和微笑,目送赵寒烟离开后,他去洗了两遍手,方上了楼。   赵寒烟一直往街头走,感觉身后有脚步声,猛地回头,正瞧见刚刚那位给她作证的买肉人。对方见赵寒烟发现他后,嘿嘿笑了下。   赵寒烟回头继续走,琢磨着人家或许刚好和她一条路,所以她就转路去另一条街,发现这人还跟在身后。赵寒烟就随便去了街边的一家首饰铺,发现那人虽然没进铺子,但就在门口徘徊不走了。   赵寒烟干脆直冲出去,问他:“为何跟着我?”   “嘿嘿……”   赵寒烟这才仔细打量对方的长相,身材瘦小,面黄肌瘦,像是生病了,不过瞧他眉眼机灵,行动机巧灵便,又不像是生病。   “小兄弟挺有意思,大家在外都不容易,交个朋友如何?”对方笑完,就出了一个提议。   “我不和陌生人交朋友。”赵寒烟道。   “不交朋友其实也没关系,不过我蒋平还真有点不习惯被你这么英俊的小兄弟拒绝,不如我这就去告诉那肉铺老板,你其实和对面客栈跟那些开封府的衙差是一伙的。”蒋平说罢,回身就朝肉铺的方向去。   原来这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五鼠之一翻江鼠蒋平。   “站住。”赵寒烟见蒋平立刻回头,知道是他故意激将自己,就问他,“你叫蒋平?”   “对啊,小兄弟叫什么?”蒋平问。   赵寒烟:“猫,专抓老鼠。”   蒋平怔了怔,“什么猫,当我没见过南侠?你才不是!等等,你认出我是‘鼠’?小兄弟不简单么,果然刚刚在肉铺的时候你就在装傻。你们开封府的盯着一个肉铺老板做什么?”   “我记得刚刚你说想和交个朋友?可是称兄道弟,遵守信义的那种朋友么?”赵寒烟问。   “当然,”蒋平正色道,“小兄弟你挺有意思,我就喜欢结交有意思的朋友,再说你长得也好,带出去长面子。怎么样?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赵寒烟看得出蒋平要和她‘交朋友’是另有目的,而她也不想让蒋平搅了局,“我叫赵寒,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够干脆,好!”蒋平道。   “我知五鼠是侠义之人,而今开封府正在办紧要的命案,请不要胡乱插手。”赵寒烟说罢,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凶手的身份我们还不确定,尚没有充足的证据,随便出手极可能误伤无辜,所以不许你回去跟你那些兄弟们乱说,一句都不许。”   “这……”   “别忘了,我也是你兄弟,你必须对我遵守信义。”赵寒烟目色严肃地指着蒋平,“噢,莫非你的侠义名声是假的,说一套做一套?”   “当然不是!”蒋平回答完,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套’进去了,无奈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我现在要去办正事,不许跟着我。”赵寒烟接着‘吩咐’道,“兄弟之间也要互相敬重。”   蒋平把刚抬起的脚又放下,无奈地看着赵寒烟离去背影。等人影消失后,他原地哼哼两声,忽然觉得自己原本的聪明机灵都被狗吃了。这开封府还真是能人辈出,有一个展昭不够,还有这么机灵聪慧的小兄弟。   赵寒烟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展昭迎面走来。   “刚我见那个买肉人似乎跟着你,可有事没有?”展昭问。   赵寒烟回头看蒋平所在的方向,人不知何时没影了,遂对展昭摇头,“没事。”   展昭警惕查看四周,确定没跟踪者后,就和赵寒烟一起从另一条小巷绕到客栈的后门,与赵虎等人再次在客栈二楼汇合。   “怎么样?”展昭问。   赵寒烟点头,“就是他,但他这人十分爱干净,家里头未必留了证据,你们要仔细查了。”   “那要真没留证据怎么办,如何证明他就是凶手?”赵虎问。   “弄清楚他的杀人动机,”赵寒烟想了想道,“刘三水、陈州和孙桥三名受害者共同点,皆是媚上欺下,脾气不好。凶手对这类人似乎极难容忍,暗中查一下他这人的性情癖好,还有过往经历,定会有收获。”   展昭立刻命人按照赵寒烟的建议去办。   “你刚刚是如何确认他一定就是凶手?”展昭追问赵寒烟。   “感觉。”赵寒烟说罢,见展昭满眼怀疑地看自己,接着道,“我说我能看懂他心里想什么,你信么?”   展昭想思虑了下,点头。而今肉铺老板欧大春完全符合小厨子之前对于凶手的描述,小厨子能‘猜’得准,而今又说能看懂人心,似乎也不奇怪了。虽然展昭心里对赵寒烟的说法多少有一点怀疑,但也只是因和赵寒烟相处太短的缘故,且等着缉凶之后再看。   赵寒烟没事了,就告辞回了厨房。八只童子鸡腌得差不多了。赵寒烟就将嫩菇、火腿、鲜笋拌入鸡腹之中,用针线封口,豆腐皮包好,再用一层新鲜摘取的荷叶托紧。盛夏的荷叶片最大,味道也最为清香,此时用它做荷叶鸡最好不过。八只鸡全部包箍完毕之后,外用深山黄泥包裹住,置入临时灶内。放糠,点燃,保持糠火一直燃烧。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天也快黑了,鸡肉的香味随风飘出,就停火取鸡。   赵寒烟在烤鸡期间又包了上次的粉饺,不过这一次用面有一半是糯米粉,包好之后也不用锅蒸,而是用油炸,油炸过之后的甜桂花红豆沙馅料与中层皮的软糯以及外层的皮酥脆完美融合,咬起来口感脆、软、香、甜,十分丰富。   这时候荷叶鸡外皮的黄土也没那么烫手了,赵寒烟便带着秀珠一起去剥土。   荷叶鸡要先摔一下才好剥,黄土碎裂刹那,闹得人直流口水的鸡肉的鲜香味立刻就飘满了厨房。 第12章 偷鸡贼鸡尖   赵寒烟把鲜葱切碎,做了葱花椒盐饼,再用做粉饺剩余的红豆料煮成红豆汤。随后把鸡腹中的嫩菇、火腿和鲜笋取出,加作料拌匀,分类置于盘中,再把取一只鸡剥掉荷叶装盘,随后把所有的菜都送往三思堂。   因三思堂内只有包拯和公孙策在,赵寒烟只准备了两人份。端过去的时候,包拯正在和公孙策面色严肃地说案子,但当香喷喷的荷叶鸡进来的时候,俩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偏移。   包拯:天遂人愿,想吃什么来什么,赵小兄弟善解人意。   面对难解案件,包拯本是愁眉不展,而今看到这么可口的饭菜,心情莫名好了那么一些,许是肚子真的饿了。   包拯邀请公孙策一同落座,赵寒烟随后端着一碗红豆汤放到包拯跟前。   “有劳赵小兄弟。”包拯接过红豆汤后,越看赵寒烟越觉得这孩子难得,太过招人喜欢,八贤王当真是好福气。   公孙策这时候也接过赵寒烟送来红豆汤,点点头致谢。   公孙策与此同时意识到了一点。以往他和包大人讨论案子的时候,时常废寝忘食,饭送到桌子上,等反应过的时候早已经凉了。而今却截然不同,这饭菜一上来,俩人都被香味勾得只觉得肚子饿要吃点东西,才会觉得能有精神想别的。   包拯和公孙策相继动筷,先喝了一口红豆汤,凉的,里面还有些碎冰。一口下去,顿觉得浑身凉爽,解了酷暑燥热的烦躁。再去夹一块菇,咬一口软嫩多汁,咀嚼时隐隐有鸡肉香在唇齿间徘徊。再有火腿与鸡汁,脆笋与鸡汁,不同的食材与鸡汁的融合皆是各有特色,皆是吃起来叫人觉得欲罢不能的美味。   这时候再夹酥脆的葱花椒盐饼或是炸粉饺入口,米面香给予的是另一种温柔的口感,增添饱腹的同时又给人以满足感。   接着,二人的筷子都伸向了今天的主菜——荷花鸡。   鸡肉很软烂,筷子一碰即可脱骨。包拯夹了一块鸡腿上的肉,公孙策则夹了一块鸡胸肉。皆是香而不柴,肉的味道鲜美,尤其是那一股淡淡独特的荷叶清香,刚好解掉了鸡身上的腥气和油腻,令人胃口大开,回味绵长。   一顿饭下来,俩人把桌上的饭菜都吃得干净,且觉得微有些撑肚。不止如此,包拯还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吃到的鸡尖口感竟无与伦比的美味。他没吃够,但一只鸡上就有一个,也不好开口道明自己喜欢这口。   “下次还是让赵小兄弟再少准备一些,晚饭用多了会积食。”公孙策深知以赵寒的手艺,送上来的饭菜他们肯定没办法剩下,那为了控制他们不会吃撑,最好还是一开始就限量比较好。   包拯很赞同地点头,脑子里又惦记了一下鸡尖,才正色对公孙策道:“该继续商议正事了。”   厨房这边赵寒烟与秀珠、春来、春去四人也要用饭,自留了两只鸡吃。剩余的五只鸡则用新鲜的荷叶重新包好,放在锅内。等展昭、赵虎等人回来的时候若还没用饭,直接烧火热一下即可,味道也不输于荷叶鸡开始刚做好的时候,而且还会有更浓郁的荷叶清香,吃起来反倒更解腻。   赵寒烟用过饭后,就带人把厨房收拾好,泡了米,为明早煮粥做准备。如此一天的活儿就算全部完事了,各自道安回房安歇。   至深夜,展昭等人归来,春来就去厨房烧火,准备给他们热菜吃。春来因刚从床上起来,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知一脚踩到什么,差点滑了一跤,得幸手扶住了灶台。转即春来觉得不太对,晚饭后他和弟弟春去已经把厨房的地面打扫干净了,怎么会有东西?春来提灯照地面近看,是一块拇指长的细鸡骨头,再把灯笼往别处照,近灶台处竟还有好多快的鸡骨头。   春来赶紧掀锅,见锅里面只剩下一只荷叶鸡了,其余四只不知所踪。春来估量了一下地面鸡骨的量,应该只是一只鸡的,再说就算有人偷吃,一个人一下子也吃不了四只鸡。春来赶紧去把弟弟春去叫醒,问是不是他干得,厨房四个人里,也就只剩下他最有可能了。   “什么鸡?”春去揉眼睛,才缓过劲儿来,“我晚饭吃得很饱,好好地监守自盗做什么,你忘了咱俩正经做什么了,饿三天我都能忍。”   “也是,但也不可能是住正房的那二位。”春来皱眉道。   “不管如何,通报一声,你去把剩下的饭菜端给展护卫他们,我去告知赵兄弟。”春去和春来商量完毕,就各自去了。   赵寒烟随后去了厨房,打量了地上的鸡骨头,发现灶台边沿上粘着泥,检查每个窗台,最后在后窗窗台上也发现了泥。赵寒烟绕路到厨房后身。厨房后头是李三劈柴的地方,除了堆砌的木柴棒外,还有不少木屑和脚印。脚印比较杂乱,看得出柴堆附近的脚印是一双大脚,该是属于李三。赵寒烟往墙边走,最终在墙边发现了两个较小的脚印,大约七寸多一点。如果按照脚印和身高的比大约是一比七来计算,偷盗者的大概身高是一米六五左右。   赵寒烟随即想到了今天刚见过面的蒋平,他的身高刚好差不多这样。赵寒烟再挑灯笼查看墙头上的痕迹,最近雨季,墙头上有不少青苔,墙头上有四处擦痕,像是来过厨房两次?   没多久,春来就端着一叠空盘子回来,跟赵寒烟笑道:“吃得都很好,就是嫌鸡少,五个大男人吃一只鸡,不够分。”   赵寒烟点头,料到不够了,都是武行出身,在外跑了一天,胃口本来就比别人大。   “既被偷了,没办法,只能改日再做。”   “被偷了?”   展昭从被黑漆夜色吞没的夹道中走了出来,一身红官袍,玉带束腰,头戴精致黑官帽,帽两边垂下淡红丝质帽带。近了些,光线由暗到明,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更份外鲜明,直似神明降世。   展昭本就奇怪今天饭桌上为何只有一只鸡,因为他早就知道小厨子心细,不可能只准备一只,所以觉得奇怪,就来看看,没想到正好被他听到了。   “是丢了……四只鸡。”赵寒烟本不想把这点小事告知他们,给他们凭添麻烦。   展昭看眼赵寒烟,去了厨房,大概了解情况后,也跟赵寒烟一样,查看灶台,再看窗台,然后去了后院。   春来在旁见状,忍不住笑道:“展护卫怎么和小厨子一样。”   展昭检查完墙头的擦痕后,听到春来的话,扭头看赵寒烟,“是么?”   赵寒烟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那你怎么看?”展昭嘴角带了笑意。   “感觉像是我今天新认识的一位‘兄弟’偷的。”赵寒烟对展昭道,“小事情,回头再见我会问清楚,你们若爱吃,我明天多做点就是。”   “是要做,做好了记得告诉我。”展昭认真看赵寒烟一眼,便拱手和她告辞。   赵寒烟点头后,目送展昭,随后也要回房。   春来却不明白了,挠挠头,追问赵寒烟展护卫到底是什么意思。   “用鸡钓贼。”赵寒烟简单解释道。   春来“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次日晌午,展昭又来找赵寒烟,跟她详细讲述了他们所查到的有关于欧大春身份。   “他原名叫欧大刚,东京城外十里的方圆县人,父母早亡,带着妹妹入赘到了同县的屠户裘海家做女婿。他这位岳父裘海杀猪手艺很好,有些家底,活着的时候性子暴戾,且有些势利,最喜讨好有身份之人,对身份低贱些的穷人惯于轻视打骂,算有那么一点横行乡里的意思。   一年半前欧大春的妹妹忽然离家不知所踪,老岳父在不久之后病死了,他则抛下妻儿孤身一人来东京城开了间肉铺,因他为人随和,切肉刀法好,又不计较多给人一块肉,所以生意越来越红火,就有了而今这样的铺面。我们还跟几位经常在欧大春那里买肉的老客打听过,欧大春还没雇小二做事的时候,穿一身白衣,胸前挂着半片蓑衣,给人切肉。说是爱干净,不喜血腥溅身。因为做法比较特别,蓑衣这件事每个老客都记得很清楚。再有,欧大春每次切肉后都会洗手。”   其实已经不用赵寒烟判断,展昭自己讲完这些之后,都觉得这个欧大春一定是凶手了。   “原来名叫欧大刚,后来才改叫欧大春?”展昭其它的描述都在赵寒烟的预料之中,遂没有多问,她只问名字的事,“你觉不觉得他后改的‘欧大春’这个名和某人有些相像?”   “北侠欧阳春?”展昭立刻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鸡尖:鸡屁股,你们懂的 第13章 挑战信和岳父   “对,两个名字很相像。”赵寒烟道,“他很可能在效仿北侠,觉得自己杀人是侠义之举。”   展昭觉得赵寒烟所言不无道理,“今既已确定他是凶手,本该先把人拿了再说,以免他继续行凶。只是证据还不足够,我趁他不在之时,已经探过他的住处,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大人的意思若是此人嘴硬不招,重刑逼供则有屈打成招之嫌,为下下策,最好能拿到一些实证再审。不知赵小兄弟有什么好法子?”   “他杀人手法爽利,又是个极爱干净之人,在他住处怕是难找到罪证了。”赵寒烟走到廊下坐着,用手托着下巴思量。   展昭见状也跟着坐了过来,本是等待答案,侧首看赵寒烟的时候,发现她挺着微微翘的鼻子一脸认真思考问题的模样还挺有意思。   “对了,险些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孙桥的尸体可认真检查过没有,是否有什么东西遗失?比如腰牌?”赵寒烟问。   展昭:“当时公孙先生想到这事了,检查挎刀、腰牌等物都在,并无遗失。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当时孙桥的反抗令他慌乱,因急着逃走而忘了拿东西。”   “或许是他拿了你们不知道的东西。孙桥身亡时身穿吏服,他明知孙桥的身份还敢杀,便不会因为着急走就不拿东西,孙桥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取走了。”赵寒烟自责道,“怪我脑子不灵光,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不怪你,你是个厨子,本就不该负责这些,是我的失职。”展昭笑着纠正道。   “她妹妹失踪后不久岳父就身亡了,听起来很有些蹊跷。考量到杀猪巷的案子并非欧大春第一次杀人,我觉得这地方可以细查,再有他老家的妻子也是个突破口。”   展昭一一记下,转即问赵寒烟:“你在破案方面很有天赋,你若真只喜做饭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有案子时你会观察、琢磨,很用心地去想,看起来你不像是不喜欢这个,那为什么又不做?”   赵寒烟怔住,疑惑地望向展昭,“是么?”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赵寒烟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她表现得确如展昭所言那样,在很感兴趣地观察、思考和分析……她看起来很喜欢做这些,这是她自然状态下最真实的反应。当初或许真是因为父母硬逼她选择学医的关系,她为了证明自己就去单纯地反抗‘家长制’。家长所有的安排她都讨厌,即便是心理学很可能是她所爱,她也把其归类在‘不喜欢’。   现在想想,烹饪确实是她的兴趣所在,心理学也令她着迷。赵寒烟开始自我疑惑,忽然发现自己说不清楚更喜欢哪一个了。   展昭见赵寒烟处于失神中,知这件事似乎戳到了她什么,遂也不再多问了,客气告辞。   秀珠缓步凑了过来,轻唤了一声赵寒烟,“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   “走,回去睡觉。”赵寒烟决定不想了,痛快地起身,拉着秀珠回房。   ……   次日天刚蒙蒙亮,展昭就和公孙策准备重查孙桥的尸体,检查是否有东西遗漏,守门的衙差就送来了一封信。   公孙策接信后,用手捏着就感觉里面的东西不对,撕开信发现里面放了个一寸见方的红布包裹的护身符。   公孙策把张凌叫来,问他是否眼熟。   张凌瞅了两眼,恍然想起什么,点头道:“好像是他母亲上个月去庙里上香给他求的平安符。”   公孙策把护身符交给赵虎,令其立刻跟孙桥的母亲确认。两柱香后,赵虎带回了确定消息,护身符正属于孙桥。   公孙策自此期间早盘问过了两名守门的衙差,皆说早上开门的时候信是从门缝里掉了下来。因信封空白没有署名,故觉得奇怪,就赶紧送来了。   这时候展昭也从客栈那边回来了。   公孙策:“怎么样?”   “监视欧大春的那几名衙差皆眼睛不眨地盯着前后门,一晚上没有过动静。”展昭皱眉道。   “这就奇了,他若在家,是谁送的这封信?”赵龙在旁,闻言后疑惑不解,“莫非凶手不是他?”   “许有帮手。”展昭猜测道,“大人一早上朝,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先生和我既然都没有主意,不如问问赵小兄弟,看看他有什么别的想法。”   “总因为案子的事麻烦人家赵小兄弟来回跑也不好。”公孙策赞同,但让展昭直接去厨房找人问便是。   展昭应承,依言到厨房找赵寒烟,却没见到赵寒烟的身影,只见其丫鬟秀珠和春去春来兄弟在灶台前后忙活。   三人见到展昭,都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展昭笑着示意来旺等人继续,只唤来秀珠问话。   “你家公子呢?早上他不做饭了?”   “刚做了花馒头放进锅里,收了一封信,出去追人了。”秀珠说话的时候看了眼后门的方向。   信!?   展昭立刻警惕起来,不等秀珠把后面的话说完,就紧抓手里的刀紧接着追了出去。   出了后门,展昭左右巡看,见赵寒烟一个人捏着信站在距离他十丈远的街西头。当下街上除了他二人,再没有别人。   赵寒烟转头看着展昭,这时候东方的一缕晨光刚好照在赵寒烟的脸颊上,一抹淡笑在暖阳的晕染之下,甜到了人的心头。这令展昭恍然想起昨晚吃炸粉饺,那口感沙细清甜的红豆馅料,几乎把人心甜化了。   “你怎么来了?”   展昭回了神,他知赵寒烟能笑得出来,就是没事,但嘴上还是问了,“听说你收了封信,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你可安好?”   “安好。”   赵寒烟垂下眼眸,长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形成了一道弧形的阴影,配着她含笑的红脸颊,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我收到一封挑战信。”   展昭接过信打开一看,信纸上歪七扭八写了一行字:你不配做开封府厨子,和我比试,输了请走。   “是谁?”展昭问。   赵寒烟摇了摇头,“没抓到人。”   展昭本以为信和凶手有关,这会儿看肯定不是了,才刚绷紧神经自然也放松下来。“你得罪了什么人,还给你下战书?”   “我看不像是我得罪的人,”赵寒烟久居深宫,这才出来没多久,怎可能有人针对她,“我觉得这人倒更像是跟你们开封府有关系,信上故意强调‘开封府厨子’。”   “是么?”展昭又看了一眼信,“可能吧,不过我一时想不出来是谁。”   “不急,他说要和我比试,早晚会现身,”赵寒烟不紧不慢道,“我等着就是。”   既然没什么大事,展昭就不纠结赵寒烟那封信如何了,赶紧和她讲了刚刚他们收信的经过,以及昨晚欧大春那边的情况。   “我们怀疑欧大春有同伙。”   “不大可能有同伙,他这种人面上看似随和,但骨子里性子孤僻,极爱干净,该是不喜和他人太过亲近。他连妻儿都不带在身边,怎可能容忍得了另一个人跟他一起做秘事,以至彼此牵扯分不开?除非会有一个跟他差不多性子也极爱干净的人,这种可能很渺茫,我更偏向认为是他自己送的信。”赵寒烟分析道。   “但昨晚监视他的人确实没有见到他出门,除非……”展昭皱了下眉,“有密道?”   “肉铺邻近的两家铺子都在做什么生意?”赵寒烟问。   “一个是酒铺,另一个是鞋铺。”   “仔细查一下鞋铺。”赵寒烟道。   展昭本想问为什么一定是鞋铺,转即才反应过来,鞋铺做鞋用的皮子极有可能是从肉铺那边而来,两厢关联的可能性更大。   展昭对赵寒烟拱手,“赵小兄弟七窍玲珑,颖悟绝伦,令人佩服。”   “多谢!”   能被著名的南侠展昭夸奖,赵寒烟还挺有成就感,小小满足了一下后,该要做饭还是要做饭。早点把传统菜的基本功练好,研究几道名震全国的大菜,那才叫真正的有成就感。   赵寒烟和展昭的作别后,干劲十足地回厨房干活。   隔日,展昭等人终于从欧大春的妻子口中盘问得知欧大春的岳父并非是普通的生病而亡,而是一夜暴毙。当时欧大春的妻子怀有身孕,她未曾亲眼见过尸体,当时欧大春对妻子解释说是裘海中了马上风而亡,因有些丢人不好外传,要对外说生病而亡。也说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好,才没叫她去见父亲的尸体。   因欧大春的妻子算是在孝期有了身孕,想保住孩子,就要使钱给官府,把原本的入赘改成了正常的嫁娶,这样出嫁女儿便可不必为死去的父亲守孝而不能生子。裘氏是独女,欧大春也算名正言顺的继承了裘海的所有财产,随后带着钱去京城做生意。虽说此后的日子欧大春在银钱用度上不曾短过妻儿,可再也没回过家,也没再见她们妻儿一眼。   展昭和公孙策等人听到这些讲述后,更加怀疑裘海死因另有蹊跷,当即带人去挖掘裘海的坟墓,重新验尸。一行人到达方圆县,挖坟开棺之后,清晰可见尸身脖颈骨处有数道刀痕,可十分确定裘海就是死于利器割喉。   展昭随后带人将欧大春缉拿归案,并在鞋铺的地窖找到了通往肉铺后院枯井的密道。再盘问鞋铺‘掌柜’,方知原来这鞋铺也是欧大春所开。   “你父亲身亡一月之前,欧大春的妹妹突然失踪,这其中可有别的隐情?”包拯拍了惊堂木后,询问堂下的裘氏,也正是欧大春的妻子。   裘氏落泪道:“大人明鉴,民女真不知情。那天夫君突然我说他妹妹失踪了,我知他们兄妹素来感情要好,想帮忙多求些人找,他却说不用了,还叫我不要管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前世设定:医学世家出身,被父母逼着学医,当时性格中二单纯想要反抗父母证明自己,所以觉得自己不喜欢心理学,趁着留学时改学烹饪。 第14章 结案的点菜的   “你父亲生前媚富贱贫,对你丈夫和小姑妹可曾打骂羞辱过?”包拯继续问。   “对我夫君是有一些,但对小姑妹很好。”裘氏回答道,转即询问包拯何故问这些。   包拯和她讲明,裘海极可能身死于欧大春之手。   “这不可能,他那么温和的人怎可能会下手杀我父亲,我不信!”裘氏摇头道。   公孙策随即和裘氏讲明她父亲开棺验尸的结果,裘氏摇头坚决不信。当公孙策表示他可以把裘氏父亲的脖颈骨拿来给她亲眼看看时候,裘氏才有些信了,开始落泪。   在公孙策几番劝慰之后,裘氏情绪渐渐冷静,认真回答包拯之前的问题:“父亲生前对我夫君偶有打骂之时,但我夫君他人好,脾气随和,对此从未曾有过抱怨。父亲一向把小姑妹当成亲女儿一般疼的,有时比对我还好。不过我小姑妹这人却坏脾气,不敬长辈,常耍性子。后来也是怪我多嘴,说她不懂规矩,但我怎么都没料到就说了这两嘴,她竟任性跑了出去,再没音讯。为这事我一直愧疚到现在,觉得对不起夫君。”   裘氏正觉得因这个缘故,欧大春心里过不去,所以近一年多来才躲在京城不想见她。   但她没想到,他躲着自己,竟是因为他下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裘氏又气又恨,痛哭流涕地对包拯磕头,恳请他为自己做主,为她死去的父亲申冤。   展昭随后来告知包拯,欧大春从被抓之后,不管他们怎么审问,就一直沉默不言,拒不招供,即便用重刑吓唬,也是如此。   包拯见眼珠微微一动,立刻宣告提审欧大春,令他们夫妻当堂对质。   裘氏见到欧大春就发了疯似得往他身上扑,揪住他的脖领子骂他狼心狗肺,愧对他们裘家。   “自你带着妹妹入赘我家以来,我家何曾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你,我父亲还把你当半个儿子养,教你宰猪杀羊的手艺。我给你生儿育女,还把裘家的家产放心全给了你打点,却没想到你竟是个白眼狼,生生的用刀砍死了我父亲!姓欧的,你没良心,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嫁给你这样的人!”   欧大春的身体被裘氏拉扯得来回晃动,但表情麻木,丝毫没什么改变。直到裘氏一巴掌打在了欧大春脸上,欧大春突然爆吼:“够了!”随即狠狠地将裘氏推到一边。   裘氏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越发绝望而憎恨地看着欧大春。   “这一年多来我也一直在想,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会看上你,答应入赘你们家。平常瞧不起我,打骂受点苦都可以忍。”欧大春眯着眼瞪着裘氏,“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个混账父亲对我妹妹干出何等丧尽天良之事,小妹受辱后羞愧自尽,到死都没敢对我说出实情。她的可怜,她受的冤,谁来心疼?谁来平反?你么,你能么!”   欧大春赤红着一双眼。   裘氏一脸发懵地看着欧大春,“什么丧尽天良?莫非我父亲对你妹妹……”   裘氏的后半句话激得欧大春眼底烈火腾腾,五官气得扭曲。   裘氏吓得缩脖子,恐惧地看着欧大春,挪屁股往后缩,“这不可能。”   “不可能?”欧大春表情忽然冷下来,没表情地看着裘氏。裘氏更觉得害怕,往包大人所在的方向缩了缩。   猛地,欧大春哈哈狞笑:“当初我说你父亲和人偷情害了马上风,你不是信了么这会儿怎么竟还觉得你父亲‘品行端正’了?我告诉你,这就是你那‘品行端正’的父亲亲口承认的话!”   裘氏惊惶地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欧大春冷眸扫了一眼裘氏后,笔直腰板跪着,面色肃然地对包拯道:“大人不必再用她来‘审’我,所有的杀人案我都认。”   裘氏在旁闻言,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充满惊恐。她的丈夫亲口承认杀了她父亲!裘氏牙齿打颤地张了张嘴,把手伸向欧大春,大概是想打他,但因全身无力,整个人摊倒在地上。在被搀扶离开之前,终究是一声都哼不出来了。   欧大春冷静片刻后,就向包拯等人坦白了一切。   一年半前,他撞见妹妹自尽,转眼瞟见床榻凌乱,褥子上有一块血迹,便关联了往日妹妹态度奇怪之处,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家里的男人除了他,便是裘海。可他妹妹还不足十岁,欧大春不大敢相信他的岳父会对一个小女孩起那种心思。伤心,后悔,懊恼,猜疑,痛恨……许多情绪一股脑地充斥在他脑子里,几乎把他逼疯。欧大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虑整个经过,便下定了决心。总归不管是谁欺侮他妹妹,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为她报仇!   欧大春遂决定暂时隐藏妹妹身亡的事,趁人不注意,偷偷把妹妹尸体搬出去葬了。欧大春随后就告诉裘海他妹妹失踪的消息,并暗中观察裘海的反应,其慌乱的表现加重了欧大春对他的怀疑。后来欧大春几次试探,裘海的表现都在一步步确定他的猜疑。欧大春最后以妹妹的名义给他书信一封,约他在外见面。裘海果然赴约了,因扑了个空,便气急败坏地骂人,口称欧大春的妹妹是‘小贱人’,又说‘天生骚货勾搭人’,‘事儿都办了这会儿何必害羞躲着不见人’之类的话。   “如大人所言,裘海他媚富贱贫,那时我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是坏了些,但对我幼妹却是好的,至少我眼见的时候,都是好的。我那会儿真真半点都没多想,当他对我妹妹和善是因他养着独女,所以更偏疼女儿一些,也把我妹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因此我对他一向心怀感激,敬他是长辈,哪怕是他对我态度多坏甚至打骂我都可忍下,感恩他养活了我们兄妹。可我妹妹一直不太喜欢她,甚至还和他顶嘴,我有几次为此还训斥过妹妹没规矩。因妹妹还不足十岁!我当时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一个年过五十人的人,竟会对小女孩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他不该死么,他该死!”欧大春咬牙切齿道,“我杀他的时候,甭提多爽快了,恨不得仰天大笑,喝酒庆祝,就是脏血溅了我满身。恶心,太恶心了,洗了两个时辰还是一身的脏腥!”   赵虎听闻裘海这等令人发指禽兽之举,气得紧攥拳头,恨恨地小声叹一句:“是该死。”   展昭就站在赵虎身边,特意看他一眼,示意他在公堂之上切记要保持安静,不要乱言。   “裘海强暴女,行乱伦,确实罪不可恕,”包拯评判道,一双眼锐利如鹰地看着欧大春,“那刘三水、陈州和孙桥三人又因何该死?”   “他们三个都是我的老客,在我这买肉最短的也有三个月了,性子都和裘海一样,是畜生。刘三水嫌贫爱富,当街调戏那卖豆芽的女子,甚至还说出让人家良家女去妓院做活儿的话来,该不该死?陈州亦是,对伙计百般挑剔,克扣工钱,转头却想花大价钱去买个年轻娇嫩的小妾玩玩,该不该死?还有那个孙桥,身为开封府的衙差,却趋炎附势,整日跟在那个姓张的蠢国舅的后头拍马屁占便宜,还瞧不起乞丐,每每见了非打即骂,更妄图跟东街的王寡妇私通,几番有意无意地去调戏人家,该不该死?”欧大春越说表情越冷静,就像是个地府判官,在给每个亡故者数落其生前罪名。虽在每个人后头他都问一句‘该不该死’,实则他早给出答案了,毕竟他早已经把人给杀了。   “你杀人后你为何要把他三人的随身之物送到衙门?”展昭追问。   欧大春:“因为我知他们这些罪人最该接受官府的审判,包大人每日公务繁忙,未必能顾全,我代而行之,若北侠欧阳春那般行侠仗义,多痛快!”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三人确有过轻佻言行,令人不齿,但他们却并非如你岳父那般,犯下大奸大恶之事。世人皆俗,少有人不动邪念,便是兄弟吵架,忽起了想杀对方的念头也不在少数,但真做的有几个?回头一方有难,另一方多是会伸出援手。孙桥等三人虽非德高之辈,却也未犯下该死之罪,你如此武断夺人性命之举与他们三人的相比,更重一层。你可曾想过,你如此该不该死?”包拯讲完道理之后,反问欧大春一句。   包大人一席话醍醐灌顶,欧大春面变灰色,瞠目结舌地跪坐在地上。陷入了自我纠结之中,每每看到和裘海一样脾气的人,他就恨,觉得该杀,该杀……控制不住自己。或许真是他错了?   欧大春双手伏地,对包拯磕头,只说了句“但求一死”,便闭了眼。   待其签字画押之后,包拯就判了欧大春斩立决,随即王朝等人就将人带走行刑。欧大春被拖出开封府公堂后不久,方听到远方传来嚎啕哭声。   公堂之内静了片刻后,包拯拍了惊堂木,宣告退堂。   赵虎从公堂内出来后,就乐呵呵地和展昭道别,欲往厨房方向去,转即发现展昭也和他同路,纳闷问:“你也去找小厨子?”   展昭:“是。”   “虽说这欧大春的经历还挺让人觉得唏嘘,不过总算结案了,我想跟小厨子商量晚上加两样菜庆祝一下。”赵虎先解释了下自己的理由,然后问展昭,“你找他什么事?也是加菜的事?”   展昭斜看他一眼。   赵虎挠头嘿嘿笑,“对,展护卫怎么可能跟我一样呢,那到底是什么事?”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厨房,展昭见赵寒烟正在读信,就快步走了过去,还是没回答赵虎。赵虎得不到答案有点不甘心,就追了上来,正欲开口再问,他听展昭问小厨子是不是上次的人又来信了,赵虎就好奇起那封信来。   “不是,字不同。”赵寒烟把信递给展昭看。   宣纸光白细腻,有淡淡梅香,该是市面上最贵的梅香纸。   信上的字险劲秀拔,鹰隼摩空,虽好看,却有咄咄逼人之气。至于内容则有些好笑了,竟是说‘烤鸡虽好,不如红鲤,一斤以上,现杀现做’。 第15章 庆祝宴小女孩   展昭扫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偷鸡贼,或是偷鸡贼同伙。”   “偷鸡贼?”赵虎随即反应过来上次吃鸡的事,“我说小厨子怎么会那般没眼力只准备一只鸡给我们五个爷们,原是遭了贼。谁敢这样大胆,使唤我们开封府的厨子!”   赵虎十分不爽,掳袖子嘱咐赵寒烟不用担心,从现在开始他就守在这里,帮忙抓贼。   展昭淡笑,“人家的功夫远在你之上,晚上该睡就睡,我守在这便是。”   “还是展护卫去歇息吧,这种毛头小贼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赵虎扬头,倔强道。   展昭愣了下,赵虎原是很听他的吩咐,今天倒是奇怪。转眸瞧见赵虎有一眼没一眼地瞅着赵寒,心里大概清楚了,他这是要在新朋友面前挣面子。   “你若想留下也好,许对方人数不止一个,我难顾全。”展昭退一步,顺势给了赵虎的面子。   赵虎很领情,嘻嘻笑着应和展昭,并给他一个‘多谢’的表情。   “麻烦二位受累,那要通宵了?”赵寒烟眼珠子动了动,“正好我便给你俩做点烤串当宵夜,权当是酬谢。”   “太好了,只要是你的手艺,我们必不客气!”赵虎更高兴,留下来果然是明智决定。   赵寒烟去取了羊腿肉,切成半寸大小的方块放入刚打的深井凉水中泡血水。半柱香后,移到另一盆凉水中,水量少一些,打两颗鸡蛋搅拌,羊肉在烤制的时候很容易柴掉,鸡蛋的作用就是起到嫩羊肉的效果,这点赵寒烟倒是没在古菜谱里看到,是她以前旅游的时候从一位新疆厨师那里得知的妙招。再加盐、胡椒粉、姜、蒜、葱等,放置腌渍。从现在算起至深夜,大概有六个时辰,足够入味。   赵寒烟剃剩下的羊腿骨直接入锅,加水熬汤,又抓一把黑豆放碗里泡水。等一会儿骨汤开了,把泡好的黑豆加入,再添碎羊肉,一个时辰后即可熬成黑豆羊骨汤。   烧烤只吃羊肉太单一,再备鲫鱼、鸡腿、鸡翅等,一样用盐、葱等作料腌渍,这些食材腌渍的时候就不需要加蛋了。吃肉的话口感会腻味,所以赵寒烟又让春来、春去兄弟准备茄子、韭菜和时令鲜菇。   入了三伏天,山里的蘑菇最多。这里的人称呼山野蘑为‘蕈子’,种类有很多,名字也很有趣,有紫丁香、大白娥、鸡蛋黄儿、葫芦卷儿、鸡腿儿娥、灰大头、药娥儿、灰泡娥、草娥儿等十几种。尤其是大红娥、鸡腿娥和大白娥,很常见,数量最多。新鲜的野蘑菇一般三文钱一斤,不管这些野蘑菇是红盖、白盖,还是淡黄盖,味道皆很鲜美。   赵寒烟将菇盖和腿分离,把嫩滑好嚼蘑菇盖焯水用于晚饭炒杂菇用,再把口感比较劲道的蘑菇腿切条,包进薄火腿片之中,用于深夜做烧烤用。   南方第一茬早稻在昨日运了过来,开封府则在今日拿到第一批舂出的新稻米。新米磨出的味道是米香味最浓郁的时候,这种米煮起来比任何时候都香。既是在盛夏,还是要利用盛夏里最随意可摘的大荷叶,包上最新鲜的米,放入锅内,用山泉水煮,随即可得口味最为清香可口的白米饭。   盛夏不止荷叶最盛,东菜河的斑鱼也是最肥嫩的时候。赵寒烟将斑鱼剥皮去内脏,用鸡汤慢火煨熟,等鱼肉能用筷子扎透时,调入盐,加大量姜汁和葱去腥即可。斑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而鸡汤则有另一种鲜味,两者融合在一起时候,刚好互相增益,气味更清鲜,合而为汤,鲜美清润又可口,男女老少皆宜,且有滋阴健脾、润肺益气的功效。这两种食材搭配,已经精妙,就不需要再多加其它来扰乱味道了。   而对于类似这种食材的组合,赵寒烟多是从以前吃的经历进行总结,这个‘以前’包括了前世和现在。   前世就不说了,几乎每个厨师都是吃货,赵寒烟虽然不是专业做传统菜,但吃过,而且还吃过很多精品。而现今三年多的宫廷生活,也让她在传统食材搭配上面得到了很丰富的经验总结,毕竟宫中都是御厨,他们的厨艺在整个大宋都是顶尖的。赵寒烟很遗憾自己只能吃却不能跟着这些高手拜师学艺,所以日常就是简单地默记下自己曾吃下每种菜的口感和食材搭配。   赵寒烟又炒了青蒜苗,芥菜头和萝卜丝,拌了个清爽的胡瓜木耳,另将早上酱好酱牛肉切片装盘,再把熬好的黑豆羊汤调盐盛出,加葱花香菜。   最后添上重新补做的六只荷叶鸡,今天的小饭桌就算完成了。   展昭在赵寒烟刚做饭的时候就被王朝叫走了,赵虎就自己‘守’在厨房,看着赵寒烟等人忙活做饭。一开始他的目光全在赵寒烟身上,从小到大,赵虎就没见过连做饭都这么吸引人的人,不管是低头切菜还是挥臂炒菜,小厨子无意不透露着灵动优雅,就好像他不是在做菜而是坐在山峰之巅或是梅花树下弹着动听的乐曲。但没多久,赵虎就不看赵寒烟了,因为他两个鼻孔全部被各色香喷喷的饭菜占据,让他无从思考,更加无法顾及‘美色’,满脑子想得就是‘吃吃吃’、‘好饿好饿好饿’……   赵寒烟做饭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来旺和春去春来兄弟那些‘吃’的心声。主要这三人做饭的时候也要忙活,而且有时候会很忙,自然就想不了太多。但今天多了个赵虎,他的心声冒出的频率可比那三人加一起多三倍还不止,堪比盛夏阐鸣,连续不断,吵得赵寒烟差点吼一嗓子赶他走。不过转念想,将来她很可能遇到比这更严重的情况,若是这会儿不练得面不改色,以后更会稳不住,遂就当是对自己耐性的锻炼了。不过给羊汤放盐的时候,还是手抖,放多了,赵寒烟淡定地舀了一勺热水放进去稀释。如此必然影响羊汤的口感了,但没办法,有问题请找赵虎。   “哇,小厨子果然加菜了,好丰盛!我帮忙端菜!”赵虎主动道。   赵寒烟正好耳朵听累了,就让赵虎代自己带着来旺、春来等人去上菜。至于食客们的评价,看端回来的盘子就好。   两柱香后,空盘子空碗被端了回来,赵寒烟看着除了加倍量做的米饭在意料之中剩下外,其余的菜连点汤底都没剩。   “太好吃了,王朝他们连盘底剩那点汤都不放过,舀了一勺饭,和着吃了。”秀珠惊叹道。   赵寒烟笑了笑,带着秀珠等人吃过饭,就去酱缸里分别舀了两勺甜酱和甜辣酱。   甜酱是前几日赵寒烟自己做的,用得是当地最传统的做酱法子,把面粉和熟蚕豆屑滚水做成饼蒸熟,凉了之后用楮叶覆盖。楮叶的样子跟桑叶差不多,无毒可入药,中医上有治疗水肿、疝气、痢疾等效用,盖在饼上就是为了防生虫蛆霉烂。等七天饼变黄,挪到阳光下晒一天,再把饼捣碎放开水里滚一遍,多加盐,就泡制成甜酱。赵寒烟另备了一份加了辣椒,做成了甜辣酱。两种酱刚好适合做烧烤蘸料使用,一会儿就可以用上了。   来旺按照赵寒烟的要求,现用砖头和黄泥砌了一个‘烧烤炉’,备好木炭。随后又去外头买了些剑南春、青梅酒和葡萄酒,回头好配着烤肉吃,这买酒的钱则是展昭所给,说是不能白吃,要出一份力。赵虎也凑热闹,主动跑去买了东京城内最著名的杨二娘家的糟鹅掌鸭信。   “寒兄弟尝一块看看,这东西很好吃,等深夜的时候咱们配酒喝最合适。”赵虎把刚买好的东西打开,给赵寒烟瞧。   赵寒烟用筷子夹了一块鹅掌放入口中,甜辣劲道,肉不多但吃起来很有滋味,确实是下酒好菜。   “厨房还有什么吃食吗?”赵虎忽然想起什么,问赵寒烟。   “怎么,赵大哥还没吃饱?”秀珠半开玩笑问。   “不是我,刚我骑马回来的时候,从开封府正门过,看到一小女孩在开封府门口晃悠,衣衫破烂,怪可怜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缩着脖子跑到墙根躲着了。我猜她可能是饿了,就想送点馒头饼什么的给她。”赵虎补充道,“小孩子不能吃辣吧,我这糟鹅掌有点辣。”   赵寒烟皱眉,“小女孩?粉裙子?”   “天有点黑,我没注意,不过好像是。”赵虎不确定道,他话刚说完,扭头就见赵寒烟跑了出去。赵虎和秀珠赶紧也跟了出去。   赵寒烟跑到府衙正门,四处搜寻一圈没看到人,正想人是不是走了,就听到‘好饿,好饿,想吃大哥哥送的甜糕,大哥哥在哪里,那个坏人来了,要害别人,害别人……’的女童音所述的心声。   赵寒烟听到的心声跟对应人平常用嘴说出来的声音是一致的,所以这声音她立刻就认出来了,正是之前她遇到的那位似乎因全家被杀而吓得失声的小女孩。 第16章 羊肉串白玉堂   赵寒烟肯定她还在,着急地四处搜寻。赵虎和秀珠随后提着灯笼来,往墙边那头一照,就瞧到开封府门前的大石狮子后有一团紧缩的身影。   赵寒烟没有伸手去碰她,而是蹲在半丈距离外,对小女孩轻声道:“是来找我的么?”   小女孩本来听到脚步声,怕得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这会因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缓缓地抬首,一眼看到赵寒烟,立刻落哭着跑去抱住她。赵寒烟这才敢拍小女孩的后背,轻声安慰她很久。终于让小女孩放松戒备,赵寒烟才拉住了她的手,带她回到了开封府。   赵寒烟给小女孩煮了蔬菜粥,配一碟自制的酱萝卜。并非舍不得给她吃好的,而是长时间受饿肠胃脆弱,忽然大量进食身体会受不住,先喝粥慢慢调养最合适不过。之前在外女孩躲着她,只能给点心是没办法的事,现在人领回来了,赵寒烟当然要细心些照顾。   小女孩感激端起比她脸大碗急切地喝粥。   小女孩心声:粥好好吃,大哥哥的手艺真厉害,对了,我该告诉大哥哥城里来坏人了,杀我阿爹阿娘哥哥们的坏人,可我该怎么说,我不会说话了……   啪的一声,连粥带碗都摔在地上。再看小女孩,已经满脸泪水,急得瑟瑟发抖。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小女孩好好地怎么突然情绪转变。只有赵寒烟懂小女孩心思,她忙抱着孩子,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不要害怕。   “大哥哥都知道了,你不要担心。”   小女孩一愣,泪水渐渐止住了,疑惑地看着赵寒烟,似再问:“大哥哥真知道我要说什么?”   赵寒烟微笑着对她点头。   小女孩激动不已,为有人懂她而在心里欢呼。   赵寒烟知道以小女孩现在的情绪和状态不能细问太多,待她好生休息精神好些的时候再细揪这个问题比较好,而且人情绪平静的时候也能够回忆到更多的细节。   赵寒烟又重新给小女孩盛了一碗粥,等她喝完,用帕子给小女孩擦嘴。期间她还让春来去弄套同龄孩子的衣裳,就打算带女孩去洗澡换衣裳。   赵寒烟牵起小女孩的手后,看到赵虎和春来等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立刻反应过来这会儿自己是‘男子’,笑着对小女孩道:“一会儿让秀珠姐姐带你去洗洗好不好?秀珠姐姐人很好,比我还有耐心,她还会讲很多让人开心的故事。洗过之后身上就白白了,香香的,不会痒了。”   小女孩起初听到的时候紧拽着赵寒烟的手不肯放,但听到后头解释的时候犹豫了下,终点了点头。   秀珠赶紧笑着过来牵小女孩的手,拿哄小孩的方法逗她几句。小女孩对秀珠也放松了戒备,最后乖乖地跟着秀珠去了。   赵虎等人在旁都佩服起赵寒烟,小女孩不会说话,还战战兢兢地躲人,搁一般男人肯定束手无策,小厨子却不同,哄孩子的模样温柔可亲。   英俊又有手艺,还如此善良有耐心,小厨子有点耀眼。   展昭这时候从夹道那边过来,只瞟见小女孩的背影,听闻经过后,也随笑赞赵寒烟心地善良。   他随后巡视厨房一圈,纳闷问赵寒烟:“烤红鲤鱼呢,做好了?”   “哎呀,忘买了。”赵虎拍下手,怪自己脑袋不够用。   “本就没打算用。”赵寒烟便往灶台走边说道。   “没了烤鱼,如何引贼来?”展昭猜赵寒烟早就有主意,故不紧不慢地问。   “有烤鱼呀,但不是红鲤鱼。”赵寒烟从盆里抓出一只拇指大的小鲫鱼,放在一个雪白的大圆盘内,对比之下显得鱼更小了,“为何要遂他的心意,我又不是养贼的,烤这只最瘦最小的鲫鱼给他就是了。”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直叹赵寒烟机灵。   “可如何保证那贼今晚一定会来?”赵虎问。   赵寒让人扯一丈白绫来,上书“鱼在锅内,人在院内”,随后挥杆将白绫挂起,并在杆子顶端扎了两个灯笼,以免天黑时,埋伏在远方的‘吃货贼’看不清白绫上的字。   “哈哈哈……”   赵虎笑得肚子疼,其余众人也觉得有趣,包括展昭在内。   “这么‘明目张胆’,那贼真赶来?”赵虎又问。   “这贼傲气,既然敢送信挑衅,就不怕咱们埋伏等他。他既然写了信了,就自然会盯着这里,今晚看到这白绫,就是不想取鱼也一定会来拿了,傲气的人就怕被激将,不愿轻易服输。”赵寒烟解释道。   展昭发现小厨子耍小聪明的时候,清秀俊雅的脸上总是漾出一抹调皮的笑,双眼里透着聪颖、敏锐和无限机灵,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难题。   真是个奇男子,展昭心叹道。   夜色渐浓,已近子时。   赵寒烟让来旺烧炭,她则拿了个长竹签插在小鲫鱼上,在炭火上翻两遍,小鲫鱼很快就熟了,放回盘内,入锅,盖上,钓‘贼’的鱼就算准备完成了。   接下来大家就一起有说有笑用竹签穿羊肉串,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都准备好了。炭火这时候也烧得通红,正适合烤制。赵寒烟就把羊肉串放在砖烤炉上,把油、盐、辣椒末、酱和现炒研磨成粉的孜然备齐。   没多久,羊肉串表面滋滋地冒油,散发着香气。肉串外表由原来的鲜红变成了红酱色,有的地方还焦黄油亮,撒上辣椒孜然辣椒末,麻辣鲜香,不腻不膻,咬一口外焦里嫩,异常可口,颇具风味,真可谓是夏夜里喝酒聊天时相配的最佳美食。   赵寒烟起了玩心,吆喝道:“独家秘制烤肉串,吃了解馋止饿,客官来一串不?三两一串。”   “三两一串?”赵虎惊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卖珍珠玛瑙串呢,太贵!”   “嫌贵别吃。”赵寒烟扭头作嫌弃状,这时候一锭闪亮的银元宝出现在赵寒烟眼前。拿银元宝的手修长白皙,除了虎口处略带薄茧外,竟丝毫看不出是一双武生手。   赵寒烟立刻拿五串给展昭,“还是这位展客官识货。”   “钱收好。”展昭见赵寒烟没拿钱,笑道。   “看客官模样俊俏,就免了吧。”赵寒烟接着逗笑道。   赵虎听这话不服了,凑到展昭身边和他比较道,“小爷在老家那也号称十里内最美男子,虽比不得展爷,至少也值四串了。”   “臭美吧你。”不等赵寒烟反驳,在场的其它人先不干了,一阵嘲笑赵虎。   “说谎的人没肉吃。”   赵寒烟举着烤好的肉串挨个分,就是不给赵虎。   赵虎急得连连赔错,十分违心地承认自己不是美男子。赵寒烟还是不理他,展昭笑着把自己手里的两串分给了赵虎,又把另外两串递给赵寒烟。   赵寒烟只拿走一串,“还有很多没烤,大家都能吃好。”   展昭笑了笑,又让赵寒烟把钱收好,就当是深夜烤串的酬谢,“再不济你当我预付了以后吃串的钱,这种肉串我可不想只吃一次。”   赵寒烟见展昭坚持,就笑着收了钱。这时她发现展昭忽然不吃了,侧耳朝着厨房的方向。赵寒烟挑了下眉,意料到可能是‘贼’来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也往厨房那边看。   哐的一声,听着像是锅盖砸到了地上。这声音大的,听着像是‘贼’故意砸的。   正说笑聊天的赵虎闻声意识到不对,立刻提刀冲进厨房,喊着“贼人哪里逃”。   展昭则没动,还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赵虎提着刀出来了,对展昭道:“人不在厨房。”   “我知道。”展昭说罢,一个纵身跃到房顶。   赵寒烟和赵虎等人皆仰头朝上看。   借着月光,可辨房檐处屹立一身材颀长的男子,他迎风而立,颈后墨发飞扬,衣袂飘飘。朦胧月光下一张脸矜贵绝美,连最简单素净的白衣穿在他身上都有种华美之感。比少年容貌更惹眼的是他全身散发的不羁之气,狂傲得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翩翩然遗世独立,唯我独存。   展昭打量一番后,心有感叹,面上却不动声色,“白玉堂?”   “是。”白玉堂斜目看了一眼展昭,目光再没多作停留,而是往下睥睨,将院内众‘仰望’自己的人逡巡一圈后,最终锁定在了赵寒烟身上,薄唇轻吐两个字,“骗子。”   “说谁是骗子呢,我还说你是贼呢!”赵寒烟反应极快,转身抓了一把羊肉串,坐在小板凳上,继续烤串,似不受影响。   “我不是贼,你是骗子。”白玉堂闪过展昭,纵身一跃,飞到院中,扯着将手指大的小鲫鱼的尾巴丢到赵寒烟跟前。   赵寒烟当然明白白玉堂的意思,一手指着条幅,一手拎着小鲫鱼和白玉堂分辩道:“鱼在锅内,这是不是鱼?”   白玉堂怔了下。他来信的确说要红鲤鱼,但白绫上的确没写红鲤鱼,只写了鱼,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是骗。竟被耍了,白玉堂有些恼火。   “我不是贼,偷鸡的人是蒋平。”白玉堂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兄弟‘卖’了,在赵寒烟跟前扳回一成。   “可你刚刚偷鱼了,这可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该依法拿你坐牢。”赵虎道。   “非偷,是取。”白玉堂转眸冷冷地看赵虎,“早来信‘订’菜,刚只不过是取菜,钱在这。”   说着白玉堂就把一锭金元宝放在了桌上。   “你——”赵虎气得岔了气,“这是开封府,不是酒楼,哪里容得你订菜。”   “这就是我和这位小厨子的私事了,和你无关。”白玉堂根本无所谓赵虎什么态度,转头继续打量赵寒烟。   他要跟这个厨子好好算一算账了……等等,什么味道怎如此好闻?   作者有话要说:   化学:兄台,烧烤烟雾含有如一氧化碳、硫氧化物、氮氧化物、颗粒物、苯并芘、二噁英,确定好闻咩? 第17章 豆鱼饭卷晏殊   白玉堂闻香望去,先打量了下那看起来很奇怪的灶台,有点儿意思。目光随后最终落在了那些在炭火上翻来覆去的肉串上,肉里的油正滋滋渗出,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肉眼看要熟了的时候,小厨子就在肉串上撒了一些粉末,呼的一声,底下的炭火忽然蹿出火苗,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随之飘了出来,引得人垂涎三尺。   “此为何物?”白玉堂好奇探究的目光落在赵寒烟身上。   展昭这时候从房顶跳了下来,踱步到白玉堂身边,问他:“你们五鼠兄弟皆来东京了?”   “是又如何,”白玉堂口气不悦地回答罢了,就再没搭理展昭,还是坚持之前的问题,对赵寒烟重复提问,“此为何物?”   这是他最后的忍耐,这厨子若还不搭理他,他一定会丧失耐性,考虑动手,比如闹一闹,趁乱抢肉。   正在烤肉的赵寒烟,在这时候听到了白玉堂心声:这竹签子串肉很新鲜,看起来也很好吃,我定要尝上一尝。不过为了点入口的东西就闹开封府,他白玉堂该是独一份儿了,哈哈哈……   白玉堂抬臂便要出手,忽有一股带着热气的香味扑面而来。白玉堂一愣,就见小厨子正将一把肉串递给自己。   “来了便是朋友,请你吃。”赵寒烟对白玉堂笑道。   这位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为了串肉就要‘闹’。她可不想惹麻烦,毕竟几串肉就能把人哄好的事很简单,何乐而不为。   白玉堂犹豫了下,小厨子既然给他面子了,那他自然也会给面子回去。遂接了肉串,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口,焦脆鲜嫩羊肉的醇香铺满口,令人顿时有了解馋的满足感。   展昭刚刚感觉到白玉堂身上有‘杀气’,已做了防御准备,没想到转头几串羊肉就让他吃得跟孩子一般。这白玉堂果然性情率直,展昭笑了笑,邀请白玉堂同座,和他们众人一起吃肉喝酒。   白玉堂对展昭却没那么友好,“你们去吃,我在这陪赵寒就是,我今天本就是为他而来。”   展昭知道他是有脾气的人,劝不得,干脆不管他了,转身去了赵虎那头。   白玉堂把手里的肉串三两下吃完,心里暗叹肉串美味,还顺带默默做了一首诗赞美。但面上他可半点没表现出来喜欢,冷着一张脸,以防小厨子发现了他真实的心思。   白玉堂看着一直低头忙碌的赵寒烟,重新打量一番,身穿素青袍,白面俊俏,一对剑眉很惹眼,又黑又浓,倒是很增添英气。小挺鼻子,小嘴,很灵秀。总归是长了一副不惹人嫉妒的讨喜样貌,而且‘讨喜’这点还是男女老少皆宜,丝毫没有攻击性。   片刻后,白玉堂才对赵寒烟道:“味道尚可,你是怎么想来的主意?”   “随便想的,你吃辣么?”赵寒烟把刚烤好的鲫鱼放在盘子里。   “只要好吃,什么口味都可。”白玉堂立刻回道。   赵寒烟忍不住笑了下,她倒是喜欢白玉堂这类什么都不挑的食客。每一样食材都有其独特的味道,缺一不可的融合才能成就菜品最具丰富层次的口感。不挑食,就不会错过,特别好。   “晚上吃饭了么?”赵寒烟又问。   “没。”这个问题令白玉堂稍稍有些疑惑,遂目光一刻不移地看着赵寒烟,他想知道赵寒烟得知自己的答案后会做什么。   赵寒烟取腐皮铺在案板上,分成成八份,将晚饭剩余的荷叶饭盛出一部分,在腐皮上铺上薄薄的一层,再将刚刚外层烤得焦脆的八条鲫鱼片放在饭上,外表刷了一层甜辣酱,撒上孜然,熟芝麻,碎蘑菇腿,卷好后,两头多余腐皮用烤软的老韭菜系紧,下油炸。大火下去就捞出,只让外层腐皮达到酥脆效果就可以了。   赵寒烟随后用荷叶给白玉堂包了三个,剩下地则给了展昭、赵虎他们送过去。   这吃法新鲜了,咬一口,外层的油炸的腐皮酥脆和内层的烤制鲫鱼的酥脆形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脆感,豆、鱼、米和甜辣的酱料,增香的芝麻,解腻的孜然和葱香融合完美。值得一提的是,这道菜其实并不热,只是外层表皮经过油渣后带点热度,里面饭、鱼和葱花等等,却是凉的,在夏日里吃起来但很爽快,丝毫不会让身体燥热发汗。   白玉堂嘴停不下来,心声也不停下来:极好吃!极好吃!今日不枉此行,这位叫赵寒的小厨子果然没让我失望。从吃荷叶鸡时候,我就知道这厨子手艺不一般,而今只觉得更不一般了。三等厨子做菜不难吃,二等厨子做菜很好吃,一等厨子会自创极好吃的新菜。今天颇幸运,让我碰到了最难得的一等厨子。   白玉堂将三个豆皮米饭鱼肉卷一扫而空,再看赵寒烟的眼神里已带着欣赏。   “鲫鱼刺多,又小,除了熬汤,本不觉得美味,今天倒见识了。你烤的鲫鱼连刺都酥脆好吃。”已经享受口腹之欲的白玉堂开始不吝地夸赞赵寒烟,“四哥难得一次眼光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白玉堂扯下腰间玉佩,递给赵寒烟,“小兄弟今后若有难处,拿此玉佩给状元楼掌柜,我自会前来相助。”   “好啊,不过我应该不用给状元楼掌柜了,还给你,我现在就用。”赵寒烟笑道。   “现在?”白玉堂有点惊讶,对赵寒烟道,“有何求请讲。”   “听我说一句话就好。”赵寒烟浅笑,“御猫是圣人突发奇想给展护卫的封号,没别的意思,也没针对谁。”   “你怎么知道——”白玉堂皱了眉,“好,我知道了。”   白玉堂接回玉佩,拱手跟赵寒烟告辞,纵身一跃,再跳,就在房檐上消失了。   展昭听到动静,仰头看了一下,然后走到赵寒烟跟前,“人怎么走了?”   “大概是被我问懵了,我猜蒋平可能要倒霉了。”赵寒烟调皮一笑,把烤好的火腿蘑菇装盘,递给展昭。   展昭本想追问赵寒烟是什么问题,但看到又来‘新口味’,就忘了问,笑着接过,随即邀请赵寒烟快些和他们一起吃。   “马上就好了,等会儿就去。”   夜半三更,状元楼二楼天字号房的客人们都被一声巨响弄醒了。   接着大家就听到一个男人在外头叽叽喳喳高喊着‘不是我’、“你竟信个外人”、“你喜新厌旧”之类的话。众住客纷纷抗议,伸脖子往外看,却没见到什么人,随后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踩瓦的声音,这之后才算彻底安静了。但所有人都被闹得没了睡意,深更半夜容易觉得饿。状元楼为此还多卖了许多宵夜出去,赚了不少钱。   ……   次日,赵寒烟特意给小女孩准备蘑菇蛋卷和鳝鱼粥当早饭。吃过早饭后,赵寒烟就带着小女孩去开封府西边的一处小花园里捉蝴蝶。等她玩得累了,赵寒烟才拉小女孩一起在石头上坐下,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却很急迫地看着赵寒烟,转即想起来什么,起身指着那边墙根下摆着一排兰花。   “你的名字里有兰?”   小女孩点头。   “别着急,大哥哥是会知道你的名字的。”赵寒烟递上一块点心,“你先在心里想点心好不好吃,然后立刻就想你和你家人的名字。”   小女孩点头,随即冒出心声:大哥哥给的点心甜甜的最好吃,我叫钱梦兰,父亲叫钱树,母亲郑氏,大哥钱江,二哥钱河。   赵寒烟笑着拍拍小女孩的脑袋瓜儿:“真聪明,既然你的名字里带兰,那我以后就叫你兰儿可好?”   小女孩忙点头,有点激动。   赵寒烟把兰儿交给秀珠照看后,转路直接去找了包拯。   “哦?赵小兄弟改主意了?”包拯有些惊喜地问,他从来都喜欢提携人才,若赵小兄弟愿意加入他们开封府,他自然欢迎。   “是,但我有点贪心,想鱼和熊掌兼得,厨子捕快两不误可好?”赵寒烟问。   “此不算贪心,一人可作二用,反倒是我占便宜了。”包拯叹道,很干脆地应承了赵寒烟的要求,“开封府辖内事务众多,包某实难面面俱到,命案这块有你协助公孙先生、展护卫等人调查,我很放心。”   “多谢大人抬爱。”赵寒烟拱手谢过。   包拯让赵寒烟莫要客气。   “大人,刑部侍郎晏大人到了。”来人传话道。   赵寒烟眼珠子一动。刑部侍郎,姓晏,定然是晏殊了,她倒是想见见。   展昭这时候急忙进来,回禀道:“刚收到报案,状元楼天字三号房出现一具裸尸。” 第18章 状元楼的男子   包拯看向赵寒烟和展昭:“我还有公务在身,便劳烦你们二位。”   “大人客气。”展昭和赵寒烟双双拱手作揖,随即告退。   二人离开正堂不久后,就见迎面走来一常服男子,三十上下,气度斐然。展昭立刻带着赵寒烟让路,行礼唤了一声“晏大人”。   原来这就是晏殊。   赵寒烟本欲仔细打量一番,奈何人一闪而过,她来不及多看。   赵寒烟上小学的时候,就提前处在中二期,很愿意多愁善感,觉得这世界没人懂她。晏殊是她最古早喜欢的词人,当时觉得他词里面的离恨仇怨特别应她当时的情绪,所以超喜欢他。后来赵寒烟再查晏殊本人的资料,发现人家自小是神童,长大成了名相,不光词厉害,其它经历也非常厉害,崇拜感二度增强,所以曾一度将他当奉为自己的偶像。   虽说后来长大了,‘偶像’一词离她远去,但毕竟晏殊是她崇拜过的人,所以见到本人时难免还会有点小激动。   展昭发现赵寒烟的异样,侧首笑问她怎么了。   “嗯?”赵寒烟不明所以地反问。   展昭:“有点脸红。”   “可能刚刚见大人的时候有点紧张。”赵寒烟用双手搓搓脸,转头躲过展昭的注视。古代人是不会理解知道粉丝见到爱豆时会有多么的疯狂,像她这样脸红的算什么,没扑上去啃一口就不错了。再说她对晏殊只是处于‘才气’的崇拜,多理智。   “快点走吧,还有案子等着我们。”赵寒烟转移话题道。   展昭立刻正色应承一声,又心细地问一句赵寒烟会不会骑马,若不会的话他倒是可以带他一程,反正都是男人不忌讳什么,尽快到达案发现场就是。   赵寒烟立刻道:“我会。”   音量比平常高了一点。   展昭当然察觉到了异常,看了一眼赵寒烟,料想她该是因为第一次以捕快的身份去案发现场还在紧张,遂安慰她不必担心。   “平常应对就是,若上次案子那般表现就成,不必太过逼迫自己。”   赵寒烟正检讨自己表现得不够稳定,险些露出破绽。听到展昭的话后,松口气地点点头,随后就跟他一起同骑马,带着赵虎等人前往状元楼。   状元楼是东京地界数一数二的酒楼客栈,其所产的剑南春、竹叶青等十几种酒都颇为有名,其中一样听说还被极可能选为了贡酒,总归这状元楼是一些达官贵人和文人骚客们时常光顾流连之所,非常高级。状元楼共有两栋,相邻而建,一栋为酒楼,一栋为客栈。在酒楼内喝酒最低要三两银子一桌,在客栈内住宿则最低要五两银子。而天字号房在状元楼客栈是等级最好的房间,住一晚要三十两银子,足够普通的三口之家十年的花费了。   这次状元楼天字三号房的死者,应该是有些身份了。   从报案之后,状元楼的刘掌柜已经命店小二在外守住案发现场,大堂之内也概不接客。刘掌柜则在客栈外翘首等候。   一见展护卫等人来了,刘掌柜赶紧过来相迎,简单说明了情况,请他们入内。   “这位客官是昨天办的入住,怎么称呼却没告知,他只带了一名随从脾气还很横,而今人却不知去向。昨夜他入住后,就叫了两名万春楼的姑娘过来陪酒,大概不到子时的时候两位姑娘走了,叫店小二给他上茶,那时人还活的好好的。这之后就关门歇着了,直到今天早上,店小二瞧着日上三竿人还没起,就想敲门问还用不用早饭,不想门一推就开了,就看到他……他挂在了梁上头。”   刘掌柜边说边带着展昭等人到了天字三号房的门口。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刘掌柜刚好到门口,抬首看见了尸体,所以才吓得磕巴了一下。   尸体悬挂在梁上,刚好正对门口的方向,赤身裸体,身上有多处很明显的条形红淤痕,有的地方还破皮出血了,一瞧就知是被鞭子抽打所致。   赵寒烟还注意到尸体的下半身某个关键的地方也有被抽打痕迹,看它周边皮肤红印的数量,应该不会少于七八次。和这个地方比起来,身体的其他部位已经算打得“稀疏”了。   有这样一具扎眼的尸体挂在梁上,也难怪长了一张迎八方来客巧嘴的刘掌柜,看了之后会磕巴。   “多谢掌柜。”展昭礼貌致谢,转即交代赵虎再去问下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店小二,看看是否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再命王朝马汉把尸体放下来,特意嘱咐他二人注意,不要动绳扣,要用剪刀剪下来。   赵寒烟也就跟着注意了一下尸体被吊的方式。粗绳子的一头捆在死者的脖子上,打了死扣,另一头越过梁绑在了半丈远的红漆柱上。   在他们放尸体的工夫,赵寒烟观察环视屋内的情况。墙面,桌椅,各处摆设都十分的整齐。床铺倒是乱的,不过鉴于死者身亡之前叫过万春楼的姑娘“办事”,而且在晚上也要睡觉,所以属于正常情况。   似乎再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了。赵寒烟把屋子再环顾一圈后,目光最终落在了桌上那碗还没有喝完的茶上。   “如何?”展昭问赵寒烟。   “先等验尸结果。”赵寒烟道。   展昭发现赵寒烟还盯着茶壶和茶杯,忽然想起刚刚刘掌柜说过,死者在休息之前叫过茶,“你怀疑有人在这里下了药?”   赵寒烟点头,“该查一下。”   展昭应承,当即吩咐人去办,然后他就继续看着赵寒烟,似乎在等什么。   “为何总盯着我看?”赵寒烟发现不对就直接问。   “你这次似乎跟上次不太一样,”展昭略琢磨不透,“你上次扫了一眼之后便有了断定。”   “上次我见的可是凶手第二次做案。而且凶手不同,作案手法不同,判定的方式也不一样。第一次作案,总是需要一些证据辅佐,不然就是瞎猜了。”赵寒烟解释完,仰头看蹲在梁上检查的王朝,“王朝大哥,梁上的擦痕可严重?”   王朝点头,摸了摸被摩擦的表面,“磨掉了一层皮。”   “有多长?”赵寒烟再问。   王朝用手指量了一下,估摸道:“大概有半尺长吧。”   “公孙先生今天要陪包大人见客,尸体要等稍后才能勘验了。”展昭解释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查别的。死者的身份现在还不清楚,我猜昨晚那两个万春楼的姑娘有可能知道,可以派人去盘问一下。再有他身上有多处鞭痕,询问下隔壁的客人看看,或许有人否在半夜的时候听到过异响。”赵寒烟提议道。   “和我想的一样。”展昭赞同,先安排人去万春楼调查。   赵虎从店小二那里拿到口供之后,听赵寒烟说要问隔壁客人,就主动敲起门来。   天字二号房住得是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先抱怨了一番自己倒好霉,出门住个客栈隔壁竟然死了人,随即才说:“昨天晚上除了半夜三更听到有男的大喊大叫外,我就没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男的,大喊大叫?”赵虎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是从隔壁间传来的?你没有去看看?”   “什么隔壁间,是从窗外!”胖男人气呼呼道,随后仔细描述了那人都喊了什么。   “窗外……”赵虎疑惑了,求问地看向赵寒烟和展昭。   “再去问问四号房。”展昭道。   赵虎点头,又去敲了四号房的房门。   等了半晌没人应,再敲,这次还加重了力道。   “敲敲敲,敲什么敲,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屋里面终于传来男人的抱怨声,口气听很不耐烦。   明明现在已经要到中午了,还早上……   赵虎对赵寒烟耸一下肩,小声抱怨道:“这客栈里都住的什么人啊。”   ‘当’的一声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来。   “就我这样的人,怎么了?”声音又高了几分,很横。   赵虎正要吼“官府办案”来吓唬他,就听他话音一转,声音突然变柔了。   “哟,这不是赵小兄弟吗?你怎么来了?”蒋平惊喜的把门大开,对赵寒烟发出邀请,“是来看我的吗?快请进,快请进!”   展昭还不认识蒋平,所以疑惑地看向赵寒烟,还以为是他以前的什么老熟人。   赵寒烟开始看到蒋平的时候也疑惑,怎么会这么巧?转而想起来之前白玉堂在给她玉佩时,曾经说过让她有困难的时候找状元楼的掌柜传消息,白玉堂该是和这状元楼有什么渊源,所以当下他和蒋平住在这也就不稀奇了。   “他是蒋平,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赵寒烟和展昭介绍道,转而也对蒋平介绍了展昭,同时说明来意。   “呀,竟是南侠,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快请进!”蒋平激动地打量展昭一番,就恭请他进屋。   四人落座之后,蒋平简单讲了一下昨晚的经过:“真没想到隔壁竟然死了人!昨天晚上我兄弟大半夜才归,上来就揍了我一顿,我打不过他就跑了出去,还骂了他一通,然后就在外溜了一圈,大概在丑时三刻,我实在是太困了,约莫我兄弟也该睡着了,就回来了,见我兄弟还真睡着了,就会自己的床上也睡了。”   天子四号房是个套间,内外有两张床。   “原来昨晚在窗外男人的吵嚷声是你!”赵虎叹道。   蒋平嘿嘿笑了笑,点头认了,“不过昨晚躺下去睡的时候还真听到隔壁有点怪动静。”   “什么动静?”展昭问。   蒋平:“啪,啪啪,啪啪啪……” 第19章 有些意思了   赵虎特意竖着耳朵听。但听完蒋平一字重叠式的描述后,他挑了挑眉毛,别有意味地去看赵寒烟和展昭的反应。   展护卫身为南侠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表情纹丝不动。   赵小兄弟则抿着嘴,似乎在忍笑。可当赵虎欲看仔细的时候,表情又很严肃了。   赵虎挠挠头,有些不太确定。   “可是鞭子打在身上的声音?”赵寒烟正色问蒋平。   嘻嘻笑的蒋平愣了下,被赵寒烟的态度所感染,表情严肃下来,想了想:“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说实话我之前一直以为是那种事的声音,但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不太对。”   “那到底是哪种声?你可确准了!”赵虎急道。   蒋平犹豫了下,“干那种事的声和鞭子打人的声不太一样,应该是鞭子!再说那种事都该有喘息和哼哼声,对不对?”   三人都没搭话。   “不是吧?”蒋平惊讶地打量他们三个,然后指着赵寒烟,“他还嫩些,倒可以理解,难道南侠和这位赵差爷也没……”   赵虎忙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懂,我当然懂,展爷肯定比我更懂了。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你公然谈这种事情,太伤风败俗,我们是懒得搭理你。”   “噢,是么?”蒋平怀疑地打量赵虎和展昭,然后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昨夜你可有人证?”   “没有啊。”蒋平不解地看着突然向他发问的展昭。   “带回开封府。”展昭命令道。   赵虎一听可解气了,立刻拿住蒋平。   “嗳?你们这是……”蒋平挣扎。   “谁敢动他!”   来人白衣胜雪,如一柄出鞘的寒剑,直冲至赵寒烟、展昭和赵虎三人面前,凤目含刀,语气更为不善。   蒋平看到白玉堂,激动地挣扎双臂,急切求助道:“五弟,他们不讲理!我不过是怀疑他们三个跟都五弟一样是雏儿,他们就报复把我抓起来。五弟快救我!”   白玉堂脸色顿时转黑,举刀便欲往蒋平身上砍。   “展护卫,救命!”蒋平挣脱赵虎的控制,飞快躲到了展昭的身后。   展昭举起还没出鞘的巨阙剑,立刻挡住白玉堂的来剑,正色警告白玉堂:“蒋平是本案重要的相关人,白兄弟请不要胡闹。”   凛凛目光瞬间从蒋平移到了展昭身上。   两相对峙,气氛诡异。如箭扣弦上,一触即发。   “蒋兄弟故意闹你,许是想报昨夜的仇。他聪明,自觉打不过你,便想试试南侠行不行。”赵寒烟声音轻柔平静,最是容易让人听入耳。   白玉堂受了赵寒烟的提醒之后,凌厉的目光再次转到蒋平身上。   蒋平刚刚还在心里暗暗窃笑,万没想到转眼自己的‘计划’竟被这么轻易地识破。他一边在心里怨赵寒烟多嘴,一边面带苦色地对白玉堂慌张摆手,表示自己冤枉。   白玉堂想了想,收了剑,对展昭道:“尽管带去,杀剐了才好!”   “还是不是兄弟了!”蒋平不忿叫嚣,用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破烂兄弟,不要也罢。”白玉堂胳膊轻飘飘一搭,落在了赵寒烟的肩膀上,“刚认了一个,比你有用,更比你好看。”   “你——”蒋平气的脸色青紫,一时噎得说不出话。   赵寒烟则心头震了一下,本想立刻拍掉白玉堂的手,他们还不算熟!但转即瞧展昭和赵虎等人正往自己这边看,琢磨着她先前来的时候就差点在展昭面前露了破绽,这会儿如果反应太激烈,岂不是‘破’上加‘破’了。   赵寒烟就大方地乐呵一声,坦率并且炫耀般地接受了白玉堂的邀请,“能做锦毛鼠的兄弟,我荣幸之至!”   白玉堂比赵寒烟高出半个头,搭赵寒烟肩膀的时候,感受到她的骨架纤巧,心里正觉得奇怪,转而就被赵寒烟的笑声吸引,他顺势‘居高临下’地看赵寒烟。圆润的额头又细又白,密长的睫毛翘得高高,忽闪忽闪笼翠雾,小鼻子下的丹砂口正吐气如兰,容易让人看痴。   白玉堂定力还不错,在自己快失神之前提醒了自己,移开目光,也撤掉了放在小厨子肩膀上的手。   身体虽拉远了,但白玉堂并没有摆脱掉小厨子对自己的影响。因为他闻到小厨子身上的味道很特别,这一大早的厨子身上没带一点饭菜香,竟是一股很解腻好闻的茶香,还伴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的茉莉花香。   白玉堂这才想起来询问小厨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查案,随后得知她不仅会做菜,还被包大人器重做了捕快,对赵寒烟倒更为另眼相看。   “请问白兄弟刚刚去了哪儿?怎么一早就不在客栈?”既然白玉堂回来了,展昭当然也要问他的口供。   “去邻街粥铺吃早饭,”白玉堂刚进客栈的时候就听说死人了,正想反问展昭死者是谁,就见隔壁房间里抬出一具用白布盖住的尸体。   白玉堂要辨认,衙差就只把盖头的部分掀起来给白玉堂看。   “呵,这案子你们不必查了。”   赵寒烟猜出白玉堂知道什么,问他何出此言。   “死了个该死的,有什么好查。”白玉堂口气轻蔑,难掩对死者的鄙弃情绪。   “认识他?”赵寒烟又问。   “此人乃是当朝殿前都指挥使冯高的次子冯志新,平日纨绔浪荡,仗势霸占良家女子,早就该死了。”白玉堂道。   蒋平小声问白玉堂:“他就是你说的冯志新?”   白玉堂点头。   蒋平凑到白玉堂身边,眼珠子动了动,似想对他说什么。白玉堂却面无表情,没给他任何回应。蒋平只好作罢。   展昭暗暗把二人的异状记在心里,暂且没说什么。   当下衙差开始登记客栈每一名住客姓名。张龙则带人排查了死者房间附近的情况,包括窗下房顶,但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痕迹。   “你们说凶手怎么进的房间?这大半夜的,翻窗倒是极为方便,来无影去无踪。”赵虎搓着下巴琢磨道。   “在状元楼这样来往人员较多的地方作案而不留痕迹,说明凶手胆大心细,作案娴熟,手法干净利落,而且一定提前做了筹谋。若茶里真下了药,那凶手就极可能是状元楼的房客。”赵寒烟动了动眼珠,“我猜他只住了一夜,一早人就不见人了。”   展昭立刻召来在刘掌柜询问,刘掌柜道:“哎呦,那可不在少数,听说死人了,一大早就有不少人闹着要退房。”   “只住一夜的,而且是在发现死者之前就退房的呢?”赵寒烟问。   刘掌柜摇头表示没有,转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目光投向天字一号房,“昨晚上倒是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带着蒙乌沙的草帽,要了天字一号房,住下后至今没出来。”   负责登记住客的衙差道:“可我们刚查过一号房,没人。”   刘掌柜不信,赶去一号房查看,被褥各处摆设都十分整齐,真像没人住过一般。   “这?人什么时候走了?”刘掌柜叹罢,又道,“对了,我瞧他打扮奇怪,一声不吭,只比划着说话,就特意留了个心眼,在收他钱的时候,特意让他留了名。”   “什么名,快说来。”展昭道。   “我让他写在本子上了,这就去拿。”   刘掌柜随后就将本子取来呈上,内容刚好新起一页,在最上方有一行字:“天字一号房,文银三十两,欧二春”   欧二春?   这名字让赵寒烟和展昭等人立刻就想起了蓑衣案的杀人凶手欧大春。   “欧大春,欧二春,这是巧合么?”赵虎不解地叹道。   展昭觉得不是,转而看向赵寒烟的意思,想听听她怎么说。   “必然不是巧合,欧大春的原名叫欧大刚,后改的。这欧二春显然是对应‘大’,所以排行二。”赵寒烟皱眉,本以为今天只是碰到一个鞭笞裸男的变态杀人案,却没想到竟然会和血蓑衣的案子有联系。   这种联系,让在场所有经历过那桩案子的人心里都开始惴惴不安了。因为欧大春是连环杀手,抓到他之前已经连杀了三人,如果欧二春的名字真是由欧大春的‘排行’而来,那么也就变相说明这位欧二春也极有可能是连环杀手。而最为可怕的是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联系他们也都不清楚。   死者冯志新许不会是唯一一名被害者,之后可能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什么大春二春的,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蒋平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并不了解整个案件过程,所以很是糊涂。   白玉堂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张口便直戳要害:“这两个名字,学北侠欧阳春?”   展昭惊讶于白玉堂的机敏反应,点头。   “有些意思了。”白玉堂嗤笑一声,显然被勾起了兴趣,他大步走到冯志新的尸体旁,直接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整个扯了下来。   状元楼内当下还有几名围观的客人和店小二,隔着远远地看,互相嘀咕着。结果这下忽然看到了整具裸男尸,满身鞭痕,特别是下半身几乎……几个人纷纷捂着嘴转头吐了。   “他不是第一个。”白玉堂半垂着眼帘打量冯志新的死状,容颜冷峻,“七天前在陈州,我就见过一具和它死状一样的尸体。” 第20章 烤鱼陈州   “陈州?”展昭刚听过这地方没多久,前段时间陈州赈灾出现问题,包大人曾派了两拨人去查,而今结果还没传回来,而今陈州又死上人了,“死者是谁?可否上报了刑部?”   白玉堂摇头,“我非官门中人,是否上报刑部不得而知,不过死者倒是很有名,乃是陈州知府郑宏,你家包大人该会知道这个消息。”   陈州知府若在七天前就死了,京城却至今没有消息。展昭觉得事关重大,转而看看四周,此地鱼龙混杂,不宜商讨,遂邀请白玉堂去开封府细述。   “我乃江湖中人,不愿进官门,”   明明昨晚他刚夜闯过开封府的厨房,而今却说什么不愿进官门,八成是在卖关子,想讲条件。   “事关人命,还请白兄弟委屈一下。”展昭也不恼,依旧言语谦和地游说白玉堂。   白玉堂扫一眼赵寒烟,“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那我一直想吃的烤红鲤鱼……”   展昭笑了,“原是因为这个,简单。”   展昭转头和赵寒烟商量,请她帮忙做一条烤红鲤鱼给白玉堂。   赵寒烟无奈般地佩服赞叹:“为了吃,真可谓不择手段了。”   “赵小兄弟别误会,不只是为了吃,”白玉堂偏首含笑,墨瞳里溢满傲狂,“我白玉堂为任何事都可不择手段,只要我想。”   “好怕,瑟瑟发抖。”赵寒烟语调平平地回了一句,相比在场其他人的沉静,赵寒烟看起来很随便。   白玉堂冷眉一横,看起来要不爽了。   展昭见状忙要上前护住赵寒烟,赵寒烟却再一次发话。   “想干什么?吓我?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吓厨子么。厨子手一抖,美味全没有。”赵寒烟念着押韵的话,摊手,样子还挺有趣。   在场的众人顿时从紧张的氛围内解放出来,纷纷笑出声。   白玉堂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一面觉得这小厨子敢半开玩笑挑衅他,有些胆量,偏偏还恰到好处没有惹恼了他,很懂分寸。是在是个很有趣的小厨子,比他之前认为的更有趣。   而赵寒烟之所以此刻不怕狂傲的白玉堂,是因她早就知道白玉堂虽然行事阴狠毒辣,但却是心有侠义之人,他毒辣的对象从来都是坏人,所以像她这种‘无辜者’白玉堂最多就是吓一吓,不会真动手。   几人移步至开封府,白玉堂和蒋平则稍在侧堂等候。展昭和赵寒烟等人则要先去面见包拯,刚巧这时候公孙策已经验尸完毕,和他们汇合,一同去了。   包拯正皱眉沉思,见公孙策等人进来,便立刻询问案情如何。   “死者窒息而亡,颈上有两道勒痕,一道较深在喉结下,为致命伤;一道在喉结上,乃是悬梁所致。而其身上的鞭痕则为生前所致。   学生看了展护卫带回来的证词,当晚状元楼住客众多,却皆没人闻其惨叫之声,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被凶手堵住了口,叫不出来;二是死者中了凶手的迷药,处在昏迷之中,故而叫不出声。   学生随后就查验了赵小兄弟让人送来的茶水,不管是茶壶内还是茶碗里的水都混有大量迷药。用筷子沾了些许试在狗身上,当即倒地不醒。”   包拯点了点头,他在听公孙策讲述的同时,也在翻阅展昭呈送上来的案卷,大概了解了案情经过。包拯很是忧心凶手化名‘欧二春’一事。   “若两桩案子真有关联,必蹊跷异常,复杂至极。”包拯眉宇间浮其一团难解的乱麻。   展昭继续和包拯回禀白玉堂一事,讲明他在陈州也曾见过和冯志新同样的尸体,并告知就是陈州知府郑宏。   包拯愣了下,“我也是才得知郑宏身亡,乃是刑部侍郎晏殊大人才刚刚告知,没想到这案子还牵扯到了陈州知府,且郑宏的死还牵扯着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赵寒烟好奇问。   “这陈州知府郑宏曾有一位双胞胎弟弟,早年前不知所踪。三天前陈州司狱司揭发郑宏为假,查察之后,确定此人正是郑宏失踪多年的弟弟郑图,而今郑图本人正在押往京城的途中。”包拯简单陈述道,“当年叔嫂私通,郑图动了真情,负气之下离家出走,但多年未曾忘记郑宏之妻于氏,他于一年前归来和于氏重修旧好,继续私通。七天前,二人发现郑宏吊死在郑家别苑之中,便顺势作计将郑宏掩埋,欲以郑图代其兄长身份生活下去。”   “好一出李代桃僵。”展昭叹毕,便应包拯要求简单介绍起了白玉堂,讲了些他江湖上的作为,又说了说他的性情,“是个潇洒儒流,文武双全,能在江湖上混到而今的名声,自然是干了不少侠义之事,但性子有时过于随意率直,且出手阴狠。”   包拯应承,“听他锄强扶弱,种种侠义之举,倒是个本性不错的少年,便是轻狂了些,谁年少不如此。”   包拯随后见了白玉堂和蒋平,听白玉堂讲述他发现郑宏尸体经过。原是为了帮人夺回宝贝用于济贫,不巧深夜撞见这一幕。包拯接着还得知这郑宏平日里不仅鱼肉百姓,竟还贪墨了朝廷月前拨去的赈灾银两。   “陈州而今已有易子而食的惨像,他郑宏却整日却是躲在别苑之中和姬妾饮酒作乐,歌舞升平,全然不问百姓疾苦。”白玉堂声声叱责,痛恨至极,“我那天拿钱之时,本想顺便一刀将其了断,未料到竟有人先我一步,我就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儿了。”   赵寒烟请白玉堂细致讲一下当时郑宏尸体的情况。   “当时郑宏的尸体就挂在梁上,与今天的冯志新一般,身子被打得稀巴烂,要比冯志新狠多了。至于其它的我没有赵小兄弟那么细致,看不出来。”白玉堂简单解释完,又问包拯要不要以盗窃罪抓他。   “陈州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白玉堂侠盗救弱,倒在可理解。”包拯道:“此事我自会回禀上方,免除白兄弟的罪责。”   白玉堂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反正包拯就是抓,也抓不住他,不抓更好,省了麻烦。从三思堂出来之后,白玉堂就直奔厨房找赵寒烟。见真有人拎了条又肥又大的红鲤鱼来,高兴不已,叹赵寒烟说话算话。   市面上肥些的鲤鱼已经叫上价了,肥红鲤鱼属稀罕物,会贵上三倍。   春来跑了几条街才买最肥的一条,足有两斤半。买的时候忍不住就连连直叹白五爷会吃,一条鱼就能把他折腾的两条腿快跑断了。   红鲤鱼生长缓慢,腥味轻,肉质紧实,在烹饪口感上比普通的鲤鱼更为突出。   赵寒烟把收拾干净的鲤鱼加盐葱姜酒等普通的佐料腌制后,取了一颗南边运来的酸橘挤汁进去,果子里的酸汁会很好的去掉鲤鱼的腥气,并且增强肉质的紧实感。   等待鲤鱼入味的功夫,秀珠牵着兰儿过来了。赵寒烟洗完手,就笑带着兰儿去捉蝴蝶。   白玉堂因怕打扰赵寒烟做饭,自觉地在东墙侧安静等待,转眼见她们人都走了,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略觉尴尬。原来烤鱼还需提前腌这么久,他以为等一会儿就能吃了。那现在他干什么去?白玉堂负手踱步。   赵虎到厨房的时候,不见其他人,只瞧白玉堂顶着一张冠绝天下的脸,穿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厨房内徘徊,恍若谪仙般。这让赵虎恍然以为自己进得不是摆着锅碗瓢盆满是人间烟火气的厨房,而是什么仙家圣地。   “呃……那个……小厨子人呢?”赵虎有点不想和白玉堂对话,觉得他不好相处,奈何他想逃走的时候对方发现了他。   “去捕蝴蝶了,你找寒弟有事?”白玉堂的说话态度很随和,竟完全没有赵虎想象中的那般凌厉。   赵虎还是有点紧张,“对,他上次让我查的人我查到了,一月前在陈州全部被杀,我正想问他怎么回事。”   “陈州?钱家?”白玉堂问。   赵虎愣,“我刚刚好像没说那家人姓钱,你怎么知道?”   “全家被灭口的事可不多,出了一个,自然会在当地疯传。更何况钱树一家在陈州茂县颇有名气,家有千亩良田,以‘乐善好施’而闻名乡里,可是百姓人人口称‘钱大善人’。”白玉堂讲述的时候语气嘲讽,表情更是不屑,显然他并不认为钱树是好人。   “那钱树一家到底因何而亡?”略低沉的声音从夹道方向传来。   白玉堂闻声皱了下眉,回头见是赵寒烟,目光轻扫,又打量了她一番。   赵寒烟一边把腌好的鱼挂起来沥水,一边问白玉堂:“莫非我身上沾脏东西?”   白玉堂摇头,随即收回目光,继续说正事,“钱家四口是上月初八夜里身亡,下人们一早睡醒了才发现,随后就报了官。当地官府办的案子,具体怎么个死法是谁杀的不得而知。不过听传言说是仇杀,死状很惨,人被捅得稀烂。对了,他家还有个小女儿,出事之后不知所踪,不过大家都猜测八成也死了,就是不知道尸体被凶手丢到了什么地方罢了。”   赵寒烟立刻和赵虎核实了钱树一家五口的姓名,果然跟兰儿提供的名字一致。   原来兰儿的家在陈州茂县,却不知她是怎么逃到京城来。不过可真巧了,这案子也在陈州。   赵虎尚有案子要跑腿,这就要告辞。   “等等,”赵寒烟叫住赵虎,“钱树的妻子是郑氏。”   “对啊。”赵虎不解地应承。   白玉堂快速反应过来,替赵寒烟说了后话,“陈州知府也姓郑。” 第21章   赵虎第一反应俩人只是刚巧姓郑而已, 就如在大街上偶然相遇的俩人,彼此一问刚好姓李一般。但转念想既然郑宏和钱树一家都死了, 指不定两家真有什么联系,比如就因得罪了同一个仇家, 所以才惹来杀身之祸。   此事万不敢耽搁,赵虎随即就呈报给包拯,包拯亦觉得此处极有可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便派赵虎和张龙一同快马加鞭前往陈州调查。而按照时间推算, 郑宏的弟弟郑图也该快押送到京了。包拯又派人去催, 着命押送人等进东京城后, 立刻将人送至开封府受审。   此时小厨房这边倒是闲暇下来。   白玉堂正蹲在兰儿面前, 拿着草叶编织的蚂蚱逗弄她。他听说兰儿的身世之后,本是想骗兰儿说话, 但几番逗弄之下, 却发现这小女孩除了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外,连笑都不笑一下, 更别提哼一声了。   赵寒烟正把洗干净的白菜叶擦干,包裹在红鲤鱼身上, 再用结实的草绳系好,才放进烤炉里,取松木屑慢火烘烤。松木在燃烧的时候,会散发出淡淡地好闻的松香。炎夏的午后,每个人都外热内燥,白玉堂也不例外, 他颇觉得自己跟那条放进烤炉里的红鲤鱼差不多。而这会儿屡屡飘出的松香味,却有凝神静气之效,心静下来了,身体自然也觉得没那么热了。   白玉堂见兰儿长久不和自己说话,闲来无事就问一嘴赵寒烟,“这烤鱼时用松木,可有什么讲究?”   “松香有祛风燥湿,排脓拔毒的药效,夏日吃烤物很容易内燥上火。我用松木烤鱼,多少能解点。”赵寒烟解释道。   “你这做饭的可比我吃饭的更讲究了,有意思。”   “这是自然,若没有做饭讲究的,你吃饭的如何能讲究上,不然你这会儿吃得到么?”赵寒烟含笑反问。   白玉堂点点头,“有道理。”   赵寒烟见白玉堂还在逗兰儿,本想问他怎么如此闲,这么长时间都耗在厨房?可转眼瞧兰儿虽然有点惧怕白玉堂,但眼珠子却直勾勾得盯着白玉堂手里的那个草编蚂蚱,可见这小丫头其实很想玩的,只是惧生。想想这孩子平常也没什么人一起玩,这会儿有个人逗她也是好的,再者白玉堂是男子,逗起孩子来跟她和秀珠还不太一样,来点不同的尝试也不错。   赵寒烟打心底里很想让兰儿恢复语言能力。反正这孩子目前看来没什么抵触情绪,指不定白玉堂真有魅力能让她说话,总归不能说也不会损失什么。   赵寒烟遂不管他二人,抓了一把孜然,放在热锅内烘熟,再用石臼捣碎。新鲜烘制而成的孜然香味特别浓烈,想像一下这种特有滋味的孜然末若撒在刚出炉还滋滋发响的烤鱼上,会散发出何等喷香的美味。赵寒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还要等,就继续烘了些熟芝麻出来。   负责烧火的来旺时不时地开炉查看里面的烤鱼情况,出去采办的春来兄弟这时候也回来了,每人手里拎了三条用柳条串在一起肥鲤鱼。兄弟俩人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本是有说有笑,但当他们兄弟无意间扫见梧桐树下雪白身影的时候,同时噤声了,彼此谨慎地看了一眼后,就同时默默看向赵寒烟。   俩人不愧是兄弟,眼神同步,表达的意思也一样:白玉堂人怎么还在,没走?   来旺确认炉子里的鱼的火候后,就起身对春去春来兄弟眨眨眼,指了下自己跟前炉子,意在回答:就是没走,在这等炉子里的鱼呢。   春来春去兄弟悄悄扯嘴笑,冒出的心声都差不多一样:哟,这还一直‘护食’地在炉子边守着等吃,可怜蒋平兄弟见完包大人早早就被白玉堂打发回客栈里了。竟这么爱吃鱼,哪是鼠,分明是猫啊!   赵寒烟听到他们兄弟心声,忍不住浅笑两声,觉得还挺有道理。一会儿可要拿这话逗逗白玉堂。   白玉堂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了小厨房众人讨论的核心,他依旧耐心不减地尝试和兰儿聊天,仍旧无果后,他干脆把草编的蚂蚱给了兰儿。兰儿是小孩子,很喜欢这东西,得到草蚂蚱那一刻笑起来了。   白玉堂笑着对兰儿道:“我还会编别的,你喜不喜欢蝴蝶?”   兰儿抿着嘴角看着白玉堂,眼神还是怯生生的,却没有之前那么怕了。她似在心里做了很久的挣扎后,才忍不住诱惑地对白玉堂点了点头。   白玉堂抓起地上早准备一堆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瞧他一身白衣就知是个极爱干净之人,此刻也不觉脏了,一双白玉般的手在草叶上来回移动,很认真编弄。没多久一只展翅飞翔的绿蝴蝶就弄好了,白玉堂还特意挑了两根细草插在前头,做护蝴蝶的触角,让草蝴蝶看起来更加逼真了。   兰儿高兴地直拍手,随即就伸手去跟白玉堂讨蝴蝶。   白玉堂立刻把手举高,“这可是你白大哥辛辛苦苦编出来的,想拿走也成,好歹说声谢谢呢?”   兰儿扬头看着自己喜欢的蝴蝶,努力张了张嘴,咿咿啊啊,有音从嗓子里不清不楚地冒出来,脸都憋红了,却还是说不成一个完整字音。   “兰儿已经很厉害了,给你。”白玉堂笑着把手里的草蝴蝶给了兰儿。   兰儿拿到蝴蝶后很开心,蹦了两下,也敢跟白玉堂亲近了。这一近要紧了,她发现这位大哥哥长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不,是第二好看。第一好看的是她会做非常好吃的东西的赵哥哥。兰儿开心地拉住白玉堂的手,给他指了指赵寒烟。   白玉堂不太明白地问兰儿:“何意?”   兰儿什么也说不出来,就翘着两个嘴角笑。   白玉堂理解不了孩子的心思,只能选择跟着笑,随后他再朝赵寒烟那边瞧去,只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赵寒烟正弯腰和来旺一起检查烤炉内的鱼火候如何。白玉堂随后就见她把烤鱼取了出来,淡淡地鱼香味很快就弥漫到他们这边来,白玉堂暗暗多吸了两口,还以为是鱼好了,就牵着兰儿的手,打算过来吃鱼。等走进了,才发现赵寒烟只是把鱼表面烤干糊了的白菜叶剥掉,白菜的味道比较温和,烤制时,白菜里的汁水会沁入鱼表面,刚好可以除掉鱼皮浓重的腥气,因为菜味淡,还会恰到好处地不侵染到鱼肉鲜美。因为白菜叶包裹关系,烤时鱼身所散发的鱼香味被大部分保留在内,所以在白菜叶剥掉刹那,诱人的鲜香就像闪电一样瞬间释放出来,非常浓郁,让人闻之腹生激烈的饿感。   剥掉白菜的鱼身非常完好,看着鲜嫩,但表面还水分十分足,一点没有被烤过的样子。白玉堂正奇怪这烤鱼也太嫩了些,随即就见赵寒烟用铁钩又把鱼头勾住,再次放进了炉子内。   原来刚刚那只是烤鱼中的一步,并没有烤完。   白玉堂稍加思考,就明白了赵寒烟刚刚用白菜叶包裹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鱼在还没有完全烤熟的状态下外皮先糊了。烤制半熟后,再剥了菜叶,进行第二遍烤制,便可以避免掉内生外糊的情形了。   这做饭感觉跟行军打仗差不多了,一道恰到好处的菜,除了掌握火候,咸淡等‘天时地利人和’的要点之外,还要讲究方法和技巧,才能最后完美的呈现。   白玉堂搓搓下巴,继续看着赵寒烟忙碌的背影,越发意识到做厨子有多不简单。   第二遍烤制大概到一炷香时,炉子里散发出越来越浓的鱼香味。赵寒烟再把鱼取出来,表层刷了甜辣酱、孜然和芝麻,之后再入炉烤了片刻便取出。   起锅烧油,放豆芽、绿菜三样翻炒,加汤盐调味,再放过油的豆腐、笋片等等。随后取一浅口烧得滚热的石锅,放上刚烤好的表皮香脆的红鲤鱼,再将配菜汤汁浇在上头,石锅的热度令汤汁仍然保持这微沸,随后撒上嫩葱和香菜段,这道烤鱼就算彻底完成了。   白玉堂立刻在桌边坐好,看着锅内色香味俱全的烤鱼,脸上流露出颇为得意之色,就好像这道菜像是他做的一般。   赵寒烟在烤鱼的同时,利用炉火,顺便做了椒盐饼、豆沙饼和糖饼。她把三种饼分别放了两个装盘端给白玉堂后,就手撑着桌子,歪头打量白玉堂的表情。   “看我做什么?”美食当前,白玉堂连说话都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整个人就像是嗷嗷待哺等着吃饭的乖乖黄嘴小麻雀。   “瞧你表情奇怪,吃个鱼,你得意什么?”赵寒烟直爽问。   “这种做法的烤鱼多新鲜,一般人没吃过,我先吃了,当然要得意。”白玉堂叫来兰儿,抱着她要一起吃鱼,却被赵寒烟制止了。   “不行,她不能吃辣。再说她才吃完饭没多久,这会儿只是馋嘴罢了,不必管她。你尽管吃自己的就是,品评品评,有什么不足之处告诉我,回头我再给兰儿做个不辣的就是。”   兰儿眼馋地看着那锅鱼,噘嘴了,讪讪地靠在赵寒烟身边,咽了咽口水。   “最里面的肉不辣,我给她吃这种的总行吧?”白玉堂和赵寒烟打商量道,口气很软,他还从没和谁说话这么客套过。   兰儿立刻有精神了,拽着赵寒烟的衣袖,仰头张着一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睛,祈求地看着赵寒烟。   “好吧,”赵寒烟无奈答应,补充嘱咐白玉堂道,“挑干净,不许有刺。”   白玉堂直点头,笑着伸手抱住了兰儿,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给她夹了一块鱼肉,挑干净刺,送到她嘴里。   兰儿到底胃口小,几口鱼就饱了,饱了就困了,之后便被秀珠带去午睡。   赵寒烟见一直等着要吃红鲤鱼的白玉堂竟然能忍到现在一口不吃,笑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白玉堂立刻摇头,“不太喜欢。”   “我看你对兰儿很有耐心。”   “因她可怜吧,亲人都死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想想当时是何等场景,她一个孩子目击一切,不可怜么?”白玉堂反问。   “嗯。”赵寒烟应承,垂眸看一眼烤鱼,“快吃吧,我还等着你的评判。”   白玉堂应承,举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带皮的鱼肉,表皮粘着酱料、孜然和芝麻,还有些许汤汁。嚼第一口,汤汁就喷了出来,能感受到鱼皮酥脆,鱼肉的香软,还有上次烤肉时就放得香料叫什么孜然的,和芝麻、辣酱一起将鱼肉增香到最恰到好处的程度,让整个口感更加入味,嫩滑,焦酥,鲜辣,越吃越上瘾,美味到舌尖都在口中翻腾起舞。一口接着一口,让人忘了所有的忧愁和不快,只想着要好好享受当下的美食。而笋片、豆芽等素菜,在石锅余热的加热下,吸满了汤汁里烤鱼所散发的鲜香味儿,与鱼肉搭配同食,不仅丰富了口感,更是别具美味。   很快一锅鱼吃的见骨了,白玉堂解决完最后一块豆沙饼才放下筷子。   赵寒烟见白玉堂吃饭时坐姿端正,不出半点声响,知他在这方面讲究,便没有在白玉堂用餐的时候打扰他。   这时赵寒烟才凑过来,要评价之前,不忘开玩笑逗他:“这么爱吃鱼,干脆做猫得了。”   白玉堂的煞气立刻被赵寒烟激起,可谓是‘谈猫色变’。   “其实你和展护卫的功夫是各有所长,难较高下。但你非要和他一较高下,就是输了。”   “怎么讲?”白玉堂不解问。   “这世上多是觉得自己不如人的人,才常想跃跃欲试,争个高低,证明自己,不是么?”赵寒烟知道白玉堂不受激将,她这样说也是避免白玉堂带领他的五位兄弟‘闹’展昭,眼下的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不好窝里斗闹得分心。   白玉堂软肋被戳中,偏又不想表现在脸上,便转移话题问赵寒烟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此番进京是对展昭。   “四哥昨夜打死不认,以我对他的了解,到这地步还不认,该非他所说。”   “不用他告诉,见你看展护卫谈展护卫时的表现,我便能猜个七八了。”赵寒烟半开玩笑地提醒白玉堂,“我可不光是个厨子,还很会看人心,你小心了。”   “胡说,我才不信,”白玉堂不以为意笑道,“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烤鱼太好吃,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小厨子给我做下一顿?不然我就留在开封府,干脆每天在小厨子这里蹭吃蹭喝,人生不过如此,满足一张嘴,打尽眼前不平之事,就算圆满了。”赵寒烟立刻解说道,为了避免白玉堂太聪明对她起疑心,赵寒烟把他的心声稍微转换了通俗简单的语言,而且略带了点偏差。   不过即便这样,白玉堂在听到赵寒烟话后,惊得立刻收尽了脸上的笑容,板着一张冷峻的冰山脸,目光上下左右在赵寒烟身上徘徊数次。之所以板着脸,不是因为生气了,是白玉堂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吃得太高兴一时忘了防备,以至于把心里所想都表现在了脸上,令本就聪明的小厨子猜了个透。至于用眼神不停地打量赵寒烟,是出于自己也想尝试是否能读出对方想法的目的。结果却失败了,白玉堂根本猜不出‘表情丰富且笑容很调皮’的小厨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白玉堂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不够聪明了。 第22章   小厨子鱼做得好吃, 会猜人心,还可以参与破案。而自己除了一身武艺之外, 还会什么呢?   白玉堂发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后,天性不服气地就想从自己身上找到更多的闪光点。这会儿什么猫也忘了, 他更想与之比较的人反而是小厨子。   可能是刚刚吃得太饱,影响思考,白玉堂竟一时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优点。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出去冷静一下,走一走, 消消食, 再好生仔细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多谢寒弟款待, 白某告辞。”白玉堂说罢, 纵身一跃,翻墙而去。可见他轻功了得, 身姿轻盈得就像是风吹一片白纱。   “好好地干嘛不走门, 翻墙呢。”春来不解道。作为皇帝身边的暗卫,春来也算是高手, 可对他来说能正常走的时候,决不会运功耗力。   春去很理解哥哥的想法, 解释道:“许是江湖人,随性,所以不累。”哪像他们做侍卫的要日夜轮值,有的还因为蹲点熬夜头发大把大把掉,二十几岁掉得跟头秃驴似得。   春来点头,拍拍春去的肩膀, “还好还好,我们现在生活轻松了。”   春去点头,再点头。   赵寒烟在旁听他们兄弟对话,莫名觉得心酸又有点好笑。   “行了,你俩也别忙了,去休息。”赵寒烟体谅道。   俩人倒半点不客气,还真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赵寒烟一句晚饭做好了记得叫他们。   秀珠在旁冷眼看着,随后凑到赵寒烟身边小声道:“公子,我怎么觉得他二人似乎并不知道你真实身份,若真知道怎么也该致谢一声啊。”   赵寒烟点头,补充道:“不仅不知,而且还不知我是女子。”   “啊?”秀珠愣了下,想想他二人平常和她家郡主的言谈时的表现,似乎真没有把他们郡主当成女子看,“莫非圣上什么都没说?”   “极有可能。”赵寒烟脑海里随即浮现赵祯那个笑面虎,“我这身份干厨子,被外人特别是皇族人知道了,必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圣上也必定因我受到牵连。所以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他那么谨慎的人,必然不会肯冒这个风险。八成是扯了个什么无关紧要的理由,让他二人护着我,如此刚好可以更为保密的前提下两全了。因不想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嘱咐我说不必私下和春去春来道破身份。”   赵祯当时的理由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其实而今这么理解下来也对,道明身份也确实麻烦。正不过‘君心难测,腹黑至极’,确是如此了。   “圣上真不愧是圣上。”秀珠揪着两根眉毛,叹服至极,转即她反应过来什么,看向赵寒烟,“公子也不愧是公子,早就看穿这一切,若非今日秀珠主动提及,怕是还不知道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赵寒烟说话间,把六条腌好的鲤鱼都包好白菜叶,让秀珠赶紧放进炉子里,看好火。   “来旺去个茅厕怎么还不回来,这火我可不会烧呢。”秀珠道。   “小火就行,大了不好挽救。”   赵寒烟嘱咐罢了,取来一块眼肉肥牛,也便是牛脊背中部肥瘦相间的肉,因为状似眼所以有此称呼。这种部位的牛肉切薄片涮起来吃,细腻如丝,口感最好。   赵寒烟则打算用它切肥牛片,卷着时令鲜菇。这道菜是由上次烧烤时的火腿片卷蘑菇腿演变而来。赵寒烟上次吃的时候,觉得火腿片的口感还是有点柴了,蘑菇腿卷在里面也有点干。所以这次她把蘑菇盖和蘑菇腿一起切丝,再把泡软的笋干也切丝,一同入锅用少量的芝麻油翻炒,不放盐,只加点酱料提味,考虑到有人不吃辣,所以做了放甜酱和辣酱两种。简单的清炒,会把食物最本来的香味煸出来,这时候盛出,然后就把炒好的蘑菇笋丝拌上孜然芝麻,包进肥牛片中,用细竹签固定好,摆盘。   等炉中的六条烤鱼完成,分别做辣的和不辣两种浇汁完毕后,赵寒烟又从两种口味的烤鱼里分别舀了两勺汤浇在鲜菇肥牛上。带着烤鱼香味微微沸腾的汤汁在浇盖于薄肥牛卷的刹那,立刻就让红白相间的肥牛变了颜色,烫得半熟。   而在上菜的过程中,温热的汤汁会继续捂熟肥牛,等这道菜端到桌上的时候,肥牛就熟得刚刚好,半点不老,半点不柴,口感异常鲜嫩还有嚼劲儿。继续咬下去,内里带着些许酱香的笋丝和爽滑的蘑菇就在口中翻腾,笋丝清脆有咬头,蘑菇盖滑嫩,蘑菇腿儿劲道,可谓是各种口感俱全,再配上味道同样绝美的烤鱼,让人根本就放不下筷。   为案子发愁或跑腿一整天的包拯、展昭等人,因吃饭时的专注享受,一身疲惫终于得到了舒缓。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一张一弛,劳逸结合之后,再想案子的时候更有精神和力气了。   王朝满足拍拍自己的肚子,“这段时间怪案子真不少,最大的安慰就是咱们开封府来了个令人叫绝的小厨子。人好看,饭菜好吃,美味到我每次吃她的饭都想大叫三声。”   “我想哭。”马汉道。   “为何想哭?”这饭后闲聊的片刻,包拯本来只想在旁静听就是了,结果马汉的话立刻勾起他的好奇之心。   “赵小兄弟做饭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我已故的祖母,她做饭就特别好吃,而且小时候可疼我了。”马汉嘴角含笑地回忆着。   包拯自然明白马汉这种思念已故长辈的心情。今天赵虎和张龙不在,安静了些,包拯便看向展昭,问他感觉如何。   “好。”展昭补充解释道,“找不到比这个字更好的形容了。”   公孙策和包拯都笑起来。   随后展昭就带着王朝马汉告退,继续为查案奔波。   公孙策则继续和包拯聊前话:“看来大家都很满意这位新来的小厨子。”   包拯点点头,“诚如先生开始所言那般,赵小兄弟非俗。”   “学生也算有些阅历,当初见她第一眼时就知如此,大人慧眼如炬,必定比学生更早看出来了。”公孙策谦虚道。   “确实是你识人在先,我在后。”包拯微微笑着,“不过这等非俗之人,便犹鹤立鸡群,多数时候好辨。比如我当年见展护卫,再比如而今见白玉堂。”   “白玉堂一身好功夫,聪慧机敏,且有侠义之心,若能为开封府所用,必定如展护卫一样是难得的人才,只是这白玉堂性子倨傲,做事十分随性,不爱遵循章法。江湖气重了些,怕是很难屈就于官门之下。”公孙策分析道。   “你说的不错,”包拯认同,嘴角却洋溢着几分笃定的笑容,“但你发现没,这位锦毛鼠兄弟似乎很喜欢咱们开封府的小厨子,在吃上颇为执着。”   公孙策恍然大悟,佩服包拯慧眼,表示自己以后还是要多向大人学习识人用人之道。   “你回头得空和赵小兄弟商量一二,让他帮我们一起收服了这只‘侠义鼠’。”包拯嘱咐道。   公孙策转即忙拱手领命,想想也不必等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趁现在去和赵寒烟讲明。   赵寒烟刚和秀珠、春来等人用了晚饭,见公孙策到了,忙请他在梧桐树下桌边落座,一盏红灯就挂在弯斜的树枝之上,夏虫脆鸣,弦月如钩,偶来一阵微风晃动红灯,令灯下人影子晃动。   赵寒烟点了去驱蚊香放在桌上,又给公孙策上了凉茶,在公孙策力邀之下,才坐了下来,听公孙策开门见山的讲明了他的来意。   “白玉堂这个人不大好劝,”对于不能保证做到的事,赵寒烟不会随便答应下来,“我会尽力。”   “赵小兄弟肯尽力,那这事儿就成了大半,我再次替大人谢过赵小兄弟,自己呢则更要好好谢过赵小兄弟,这包括你答应帮忙,你费心为大家琢磨美味的饭菜,还有你参与查案,三件。”公孙策起身,对赵寒烟拱手欲作揖。   赵寒烟忙伸手做搀扶的动作,但她并没有去触碰公孙策的手,“先生如此就是折煞我了,都是小事,且是我自己愿意的,哪用言谢。”   公孙策谦和表示该如此,随后才笑着和赵寒烟告辞。   秀珠在旁一直陪着,等确认公孙策走远后,就拉着自家郡主回房。   “公子,这开封府的人真好啊,除了那个张凌,就没有人拿架子的,还时常个个谦逊地互相道谢,真好。”秀珠词穷,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情就说了两个‘真好’。   “是呢——谁?”赵寒烟应承的时候抖了一下尾音,因刚刚她看前头不对,隐约觉得墙边那颗树后有人。   “是我。”树后走出一位衙差打扮的男人,低着头,正对着赵寒烟,从声音到形态举止看起来都是一副很愧疚要道歉的模样。   赵寒烟和秀珠提着灯笼再靠近几步,便认出了来人,正是她们刚刚提到的张凌。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这大半夜的,你来干嘛,还想吓唬欺负我们公子?”秀珠厉害问。   这一声问似乎有点高,就听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接着就看春来春去兄弟蹭蹭跑来,手里还拿着棍棒。到地方后,俩人就举着棍棒对着张凌,“你想欺负人?”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敢了!”张凌慌张摆手,急得快要哭了,他理亏地看一眼赵寒烟,蔫蔫地垂头解释,“我是来和赵小兄弟道歉的,前段日子我心存戏弄、报复赵小兄弟的心思,实属不对,后来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训斥的时候,我还存着推诿的心思,而今想来更觉得自己可耻可恶。我父亲知道此事,好一顿骂我不是东西,也罚我跪了宗祠,险些不容我这个儿子,他说我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狂得眼里只有自己。我反思了几天,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夜夜难寐。思来想去,还是该亲自来一趟,好生地深刻地再给赵小兄弟诚挚道歉一次。怪我仗势欺人,以为家里有位姐姐在宫中高贵了,便可在外为所欲为,因为我的错,已经害死了孙桥一条命了,我真罪无可恕!”   秀珠怀疑地打量张凌:“你、你是认真的?”自认国舅爷的人,把自己捧成了皇亲国戚的人,会这么简简单单地认错?   张凌点点头,然后拱手对赵寒烟行道歉礼,“我欠赵小兄弟的,赵小兄弟不管怎么打骂我,我都不会吭一声。”   “早就接受了你的道歉,你再道一次,我一样接受。”赵寒烟笑了笑,“等着看你以后的表现。”   秀珠拉了一下赵寒烟,她担心郡主心性单纯,被这个‘复杂’的张凌给骗了。   赵寒烟示意秀珠放心,转即对张凌道:“好了,你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张凌有点不敢相信,“你真不和我计较?”   “先做个能让我入眼的人,我或许会有计较的可能。”赵寒烟道。   秀珠:“……”   郡主这句话可真是堵心了,再看张凌那表情,就是在夜色里,都能分辨出他脸色惨白惨白的。   张凌忙再行一礼,转头落荒而逃。   春来春去兄弟见没什么事,随后也回屋歇着去了。   “公子,我怀疑他只是一时装蔫,等风头过去了,肯定会伺机反扑。”秀珠本着警惕一切的心道。   “我听他忏悔得挺深刻,认错也都说到点子上了,再有瞧张贵妃的为人,还有张贵妃父亲教子的做法,这张凌该是坏不到那里去。”赵寒烟推敲道,“年少么,犯错的比比皆是。再说他就是不改,能奈我何。”   “对了,那白玉堂呢?”秀珠忽然想起了白玉堂的狂傲,“他那样猖狂还性子倔的人可比张凌更容易犯大错吧?”   “聪明却是天生的。”   赵寒烟说了一句秀珠不懂的话,和她摆摆手,兀自回屋睡了。   秀珠挠挠头,仔细想了想自家郡主这话的意思,最终没想明白,就不想了,也睡觉去。   ……   次日,天大亮,押送郑图的囚车入了开封府。   包拯立刻提审了郑图。赵寒烟也被公孙策叫到公堂旁听。   郑图对于自己和嫂子于氏私通,代替自己兄长郑宏身份一事供认不讳。   “我大哥已有近十年不曾进过我嫂子屋子,平常就在别苑玩弄那些他暗中掳来的来良家女子。我大哥这个人在做男人的事儿上就是个禽兽,他不喜欢生过孩子的女子,也嫌花巷子里的女人脏,对买来的姑娘也没太大的兴致,偏偏就爱那些硬抢来的良家女儿,说是这样才够刺激。我早前知道大哥这爱好,同情嫂子,日子长了便和嫂子生出情愫……   出事那天晚上,是嫂子听说他又干掳人的龌龊事,气愤至极,不想再有女儿家被他糟蹋,就去找他理论,还和我商量该揭发他,和离了,便与我远走高飞。我也同意了,就同嫂子一同去了别苑,却发现别苑里安静至极,连个开门的都没有。我俩从后门进去后,发现府里的下人们昏迷叫不醒,而正房内的大哥则赤身被吊在梁上身亡了,身上还被鞭打的全是伤痕,特别是那地方——都烂了。”   之后,郑图和于氏受惊之余,就想到了替换身份的计策,后续的事基本与包拯等人猜测的一致了。   展昭看眼赵寒烟,问郑图可知钱树一家。   “钱树?”郑图皱了下眉,觉得耳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   “他妻子为郑氏,可与你们郑家有关系?”展昭补充问。   “啊,我想起来了,我有个庶妹,排行五,当年嫁地就是个姓钱的人家。是了,好像就叫钱树。”郑图回忆道。   嫡庶有别,郑图对钱树夫妻的印象也就止于此,并不知道太多。而陈州知府郑宏的妻子于氏既然也有十年不曾和郑宏接触,恐怕也不会知晓这件事。   郑图能提供的线索基本也就这些了,包拯便命人将他暂且带下去,稍后处置。   包拯随即对赵寒烟、展昭等人道:“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钱树案和郑宏案都有一个共同点。”   赵寒烟应承,“案发时,府内下人无一例外地全部昏迷,这事可不容易做到。” 第23章   公孙策赞同:“能做到这点确实不简单, 若府里的下人们不能同时晕厥,先晕的必定会引起清醒的警惕, 后者就会跑出去求救了。大户人家的仆人分工细致,人手分布府中各处, 即便在井水里下药,也没办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在同一时间喝水,以致一起中药昏迷。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会让所有人都能同时昏迷,一时还真叫人想不出头绪。”   包拯琢磨了下, 点了点头, 这件事他也同样没想明白。   在场的人也都和包拯一样, 在心里做了各种猜测, 但每一种猜测都没有办法完美实现令所有家仆都能晕厥的效果。   “此事查起来倒也不难,只需询问这两家仆从在昏迷前都共同经历过什么, 也便很容易就清楚了。”包拯推敲道。   公孙策附和:“等赵虎他们从陈州回来, 该能弄明白怎么回事。”   “陈州路远,这一去一回, 最快怕是也要五天。”赵寒烟紧起她每天都刻意描画的浓密剑眉,“怕就怕这期间还会有事发生。”   此一言, 在场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会这么邪门吧,就五天,凶手会在这期间杀人?”王朝忽然想起上一个欧大春的案子,心有余悸地问。   包拯和公孙策也都拿不准,不过他二人皆觉得赵小兄弟在这方面判断的敏锐程度异于常人,遂双双询问地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本就是在心里早有不好的预感, 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在我看来,有超过七成的可能。”   “七成?”王朝不解追问赵寒烟,“赵小兄弟有此判定的依据是什么?   “先要确定一件事,凶手到目前为止犯了几次案,钱树一家,郑宏,冯志新,是否认同?”赵寒烟问。   马汉琢磨了下,郑宏死法与冯志新一致,皆是赤身鞭打吊在梁上,这么特别的杀人手法,必为同一凶手无疑了。至于钱树一家,因尚还没有卷宗过来,并不知这一家人死状如何,但钱树一家家仆集体昏迷的情况倒是与郑宏别苑的情况类似,所以应该也可以判定钱树一家的死与杀害郑宏的人为同一凶手。   马汉如此思虑完后,点头认同了赵寒烟的说法。   “是么?”王朝还没转过弯儿来,见马汉和包大人、公孙先生都点头了,有些着急地用胳膊撞了一下马汉,让他给自己解说一下。   赵寒烟暂时没说话,等马汉给王朝解释完了之后,接着道:“一个月前,七天前,到而今冯志新的案子。从三起凶杀犯案时间间隔以及作案地点的变化来看,凶手在升级。”   “升级?”马汉疑惑问。   “意指凶手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厉害。”赵寒烟面不改色地纠正掉自己的用词,继续道,“三起案子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这点大家都知道事,就不用多说了。便讲一下案发地的转变,钱树一家和郑宏案案发地皆为私人宅院,夜深人静时,且把府中人全部弄晕之后,再进行谋杀,相对来讲行凶环境比较安全。而冯志新的凶案地点则在闹市内的客栈,周遭的客人虽然酣睡,却有随时醒来的风险,但凶手对此却已经毫不畏惧了。”   公孙策点点头,“赵小兄弟分析的不错。”   “完了完了。”王朝叹口气,“照赵小兄弟的分析来看,凶手真有可能就在未来的五天内犯案。”   “还有一个依据就是欧大春的案子,欧二春在走和欧大春类似的路,但欧大春杀人的时候受天气条件限制,欧二春则不是。所以相较于欧大春,欧二春更为冷静聪慧,谨慎胆大。”赵寒烟比较道。   “更完了。”马汉接茬感慨,“欧大春的案子当初咱们查得就够费劲儿了,而今又来个比欧大春更厉害的,接下来几天我看咱们都得跑断腿了。”   “连环凶杀案带来的不仅是死者数量的增加,还有给全城百姓们带来的恐惧。这种案子若在东京城频繁发生的话,不止我们开封府会受到质疑,更有挑衅皇权的意味。”赵寒烟又多分析了一句。   “挑衅皇权?”包拯敏锐的感觉到赵寒烟话里的深意,挑眉和赵寒烟对视之后,他转而摆摆手,打发走王朝、马汉等人,只留下了公孙策陪自己,接着问赵寒烟具体何意。   赵寒烟:“大人不觉得奇怪么,欧大春一走,欧二春就来了,这两桩案子以大人的能力当然可以招架。但若以后还有欧三春,欧四春……而且随着排行数目的增加,凶手的犯案手法也极有可能越来越凶残,谨慎,难以破解。凶徒制造的恐惧感深入民心带来恐慌,到那时作为主管东京城刑名案件的开封府必会遭受质疑。百姓声讨,朝堂之上若再有人口若悬河,以此参奏,带上几名不大不小的官员附议。包大人恐怕就不可能继续坐在这开封府的公堂之上,指不定还会蒙冤成为阶下囚。”   包拯垂下眼眸,陷入深思之中,暂且未发一言。   “这——”公孙策倒是有些着急了,走了两步,凑到赵寒烟面前,“赵小兄弟此言可是认真?”   “先生觉得呢?”   公孙策一怔,昨日冯志新裸死在状元楼客栈的事,确实在东京城内已经开始疯传。其父可是殿前都指挥使,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死状惨烈,势必会引起议论,诚如赵寒烟所言,若再有案子发生,必会在百姓之中造成恐慌。不止如此,那些官员贵妃以及世家公子们,只怕听闻此事后也都会唏嘘担忧,唯恐同样的危险也发生在他们身上。若真有三春、四春、五春等等,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公孙策转即对包拯道,“大人,这件事我们不得不防,必须尽快深查,弄清楚。”   包拯点头,抬首时字再看赵寒烟时有很多赞许,“多亏有赵小兄弟的提醒。”   “小兄弟年轻虽轻,但看事情透彻,深远,令人佩服。”公孙策道。   “二春出现的时候,谁都会考虑一下有没有三四五六,这其实没什么的。”赵寒烟担心道,“我只是隐约觉得,有人在针对包大人。”   赵寒烟之所以很确认这点,是因为她当初就是受了皇帝赵祯的命令,来‘监视’开封府和包拯。接连参本包拯的人到底是谁赵寒烟虽不清楚,但从当下发生的种种事件来看,定有人在针对包拯无疑了。   “包某做事向来问心无愧,未曾授人以柄,那些人奈不了我。这倒没什么可惧,你二人不必担心。”包拯自问行事从未曾犯过错,为官更是清正刚直,即便连环杀手不停的出现也并非是他个人的错,到时只需向圣上阐明清楚就是,想揪他把柄的人怕要失算了。   “正是因为大人行事稳妥,找不出错来,对方才会用这种曲折手段,绕着来。为官无错也并非就没有罪,不作为、失职,也同样可作为把柄。”赵寒烟对朝堂那些事其实并不大懂,但这三年来在赵祯身边呆时间长了,听他没事絮絮叨叨讲朝上那点糟心事,多少也受到了熏陶。赵祯可是个腹黑的,身为帝王他看到的问题反而比包拯更多。   包拯心头一震。   “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敌在暗,我们在明,还是小心为上。”公孙策见包拯点头了,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此事我们已经推敲到了,可提前防备,必不能让针对大人的贼子得逞。”   公孙策转而疑惑地看着赵寒烟,本想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没有些朝堂阅历的人绝不可能分析出这番话来。但他话还没出口,就被包拯的咳嗽暗示回去了,公孙策意料到包大人对此不疑,该是因为赵小兄弟身份的关系。看来这赵小兄弟的身份比他想的还要高一分,非是普通世家子那么简单。   思及此,公孙策免不得又多打量赵寒烟一番,包拯这时也刚好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知道自己那番话引起公孙策的怀疑,但包拯那里该是还好,遂随便找了个腌菜的借口先告辞了。剩下的让包大人自己想辙去给公孙策解释了。   “大人。”公孙策见赵寒烟离开后,恭敬地对包拯喊了一声。   “他身份不俗,知道这些实属平常。”包拯用‘平常’二字暗示了公孙策。   公孙策立刻顿悟,晓得赵寒烟该是高门贵族,指不定会是哪位权臣或皇亲的子嗣。但身份若如此高贵,竟会跑来开封府做厨子,又有些解释不通。   公孙策遂又要发话问包拯。   包拯在接受到公孙策疑惑的目光的时候,就立刻懂他想说什么,“这孩子有点特别,你不用想复杂了。你吃他做的饭菜,就该明白,她对做菜这件事很热衷,不然又怎会把那么简简单单的一道菜做出来仙味儿来。”   包拯说到后面那句的时候,带着笑意。   公孙策:“可是大人,他跑出来做饭的法子有很多种,为何偏偏来了我们开封府?”   公孙策知道自己怀疑赵小兄弟不太好,但这件事有弄清楚的必要。   “刚好赶上我们缺厨子,碰巧听说了。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去酒楼做厨子?你瞧他做饭样式,尽管做得好吃,显然还在从简单的学起。既然是生手,除了咱们招不到厨子的开封府,还有谁会要他?”包拯对八贤王之子的人品自然不疑,加之他爱才心切,说起赵寒烟时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带笑。   公孙策见大人都如此说了,心料大人必然都已经暗中了解清楚。再说贵族家的秘密事他也不想知道,赵小兄弟人好就是,而且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吃他做的菜还能更安心些,遂就将此事放下了,不再深究。   片刻后,展昭进门,询问道:“赵小兄弟可说了他的推断?”   “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公孙策恍然想起来,小厨子说要等验尸结果再说凶手特点,结果才刚岔话到别处去了,人还因为不好意思先行告退。   “那我去问。”展昭希望能从赵寒烟嘴里得到更多关于凶手的线索,这样的话他带着王朝他们去搜查的时候就能缩小范围,更精准一些。   展昭到厨房时候,发现昨天那抹熟悉的雪白身影又出现了,却是在房顶坐着。上头的人见了他,睥睨一眼,就扭头看了别处。   展昭心下暗笑一声,也没吭声,走进厨房,见赵寒烟正忙碌,问一句:“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赵寒烟不解地反问展昭。   展昭估摸赵寒烟还不知道房顶上有白玉堂,笑着用手指指了指房顶。   赵寒烟疑惑地看一眼展昭,擦擦手,往外走,然后仰头朝房顶看。   展昭则在旁看热闹,转头见菜盘子里有切好的白萝卜,取一块放嘴里,酸甜清脆,“嗯,你这萝卜腌过?倒是和普通的腌萝卜不太一样?”   “自然。”赵寒烟顺嘴回道,“这叫泡菜,不止萝卜,白菜也可这么做。”   赵寒烟看完白玉堂后,没说什么,继续进厨房张罗。   “有点意思。”展昭随即就问起赵寒烟正事。   赵寒烟也才想起来,“凶手是女子,曾受过鞭笞虐待,身上有旧疤,走路时警惕性很强,讨厌男子,行凶时会以草帽黑纱示人,带一包裹,用来装绳子,也会随身带着迷药。”   展昭又拿了一块萝卜,“你这推断又是从何而来?”   “因女人在身形和力气上跟男人相差甚大,在行凶时,很少会选择正面硬碰硬的办法,更偏向‘迂回’的方式,比如下药、偷袭等,这为其一。其二她出现在客栈,不出声,蒙着黑纱,有掌柜证言说她穿男装但身形并不高大,以及鞭打冯志新那个部位的作法,都非常明显的反应出她为可以乔装成男人的女人。其三就是吊挂死者的时候,梁上有近半尺长擦痕,如果是康健有力气的男子,哪怕身形矮小了点,也会轻易将体重正常的冯志新吊起,如此梁上的擦面的痕迹很短且轻,但我们案发现场看到的擦痕面长且严重,可见是凶手吊起尸体的时候体力不足,反复拉扯绳子磨木梁导致。   至于身上有旧疤痕,女人复仇,必会尽可能地将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再报复回去。警惕性强厌恶男人,是因为她曾经受过男人的鞭打欺侮后本能产生的反应。黑纱草帽和带绳子就不用解释了。”赵寒烟回道。   “多谢。”展昭点点头,对赵寒烟拱手,随即就告辞去忙着缉凶。   白玉堂这时候从房顶落了下来,走进厨房,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挂着红绳左右攒了两颗的白玉珠的银铃铛来,晾给赵寒烟看的时候,铃铛就‘铃铃铃’地响了三声。   “给兰儿的,她不会说话,若找不到人的时候,带着它听声就成了。”白玉堂解释道。   赵寒烟举起粘面的手,表示自己不方便接。   “那我自己给她送去。”白玉堂转身就走,没走两步,他转身回来了,去水盆那边洗了手,拿起一块甜醋萝卜塞进嘴里,这之后才走。   赵寒烟的表情从疑惑不解转为忍俊不禁,想了想,自己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倒想尝尝她做得萝卜有多好吃。结果发现也没什么特别,就是爽口罢了。   因晌午的时候,有公家的饭,包拯和公孙策也都在饭点的时候人在开封府,所以不用赵寒烟这边准备什么。包大人本来也有尽可能减轻赵寒烟活计的意思,毕竟又要顾及案子,又要做饭,两边忙起来都挺累人。   所以今天中午和往常差不多,赵寒烟就把他们厨房几个人的饭菜做好就行。她才从公堂回来,时间上来不及,就简单做了切面和鸡蛋酱,烫了点豆芽,再把烤熟的火腿切丝,一起放在面碗里,配上酸甜萝卜。别看这一碗面简单,因为用得是大宋本土最纯天然的鸡蛋,酱里的蛋香味十足,所以一碗面条虽简单却很诱人。在这炎炎夏日令人懒怠到嘴都不想张的午后,过水的凉面和着香香的鸡蛋酱最适合不过,再配着豆芽菜和香喷喷的烤火腿丝,拌一下,吃起来不仅爽口还有滋味。   既然白玉堂也在,赵寒烟自然多做了点,带他一碗,毕竟是来给兰儿送礼的客人。   一炷香后,围桌而坐的大家都吃饱了,这次李三主动负责捡碗筷洗碗。   兰儿一把抓住赵寒烟的手,指了指后门的方向。   “你想出去玩?”赵寒烟问。   兰儿点点头。   “好。”赵寒烟把自制的围裙取下,去换了件衣裳,就来找兰儿。   这时候兰儿已经牵着白玉堂的手在门口等待,见赵寒烟来了,她就高兴地举起另一只手,让赵寒烟也牵着她。   于是赵寒烟就带着某种诡异感觉,和白玉堂一起拉着兰儿去街上遛跶。   半路驻足一家甜豆花摊子,兰儿要喝,白玉堂请客,三人就坐下来喝豆花。邻桌坐着一名妇人,二十多岁,面容娇艳,身穿一件素净青花裙子,也正在喝甜豆花。   妇人心声:老娘吃完这碗甜豆花,就杀了那厮! 第24章   这种心声必然会立刻吸引赵寒烟的注意。她转头看过去, 粗略打量妇人的长相、衣着后,目光就落在妇人的手腕和脖颈处, 两处皮肤都很白皙,光溜溜得没什么疤痕。   白玉堂看着兰儿喝完了豆花, 抬首正想跟赵寒烟说话,碰巧见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邻桌的女子,他就顺便看了一眼。这妇人长得漂亮,柳叶弯眉, 杏目很大, 楚楚动人, 皮肤细腻白嫩, 便是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那张脸也能看出艳色来。再瞧小厨子看她的眼神, 白玉堂蹙了下眉, 立刻对赵寒烟咳嗽一声。   赵寒烟回神儿,发现白玉堂正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非常严肃地看着自己。赵寒烟觉得很莫名其妙, 她又没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错事,这位白大侠至于要用他迸射冰锥的眼神‘替天行道’么?   “干嘛这么看我?”赵寒烟翘起她浓密的睫毛, 不解地问白玉堂,殊不知她这副样子又给白玉堂增添了‘烦恼’。   白玉堂的喉咙莫名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想想算了,他下决定把到嘴边的训斥的毒话收回,就见赵寒烟又扭头看向了邻桌的美妇人。   妇人已经喝完了甜豆花,丢下三文钱走了。   赵寒烟赶紧起身跟着, 走之前不忘嘱咐白玉堂看好孩子,付豆花钱。   白玉堂完全来不及说话,眼睁睁地看着赵寒烟以飞快的步伐紧随那妇人而去。   这可真是……   白玉堂怨气十足地瞪一眼赵寒烟的背影,暗吸口气。   兰儿不明所以,还端着碗在喝,甜甜的东西她最喜欢。白玉堂耗尽耐心地等着兰儿把豆花喝完,立刻往桌上丢了钱,抱起兰儿往回走。   “嗯嗯嗯。”兰儿用她细短的手指指着赵寒烟离开的方向,意在告诉白玉堂走错方向了,把她的赵大哥落下了。   “你赵大哥干坏事,我们不跟他去。”白玉堂压着音,阴测测地。   兰儿侧眼偷瞄白玉堂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这会儿黑得跟厨房的锅底一般。兰儿哆嗦了下,有些被吓到,不敢惹白玉堂,就噘着嘴望着赵寒烟离开的方向,可怜巴巴地红了眼。   赵寒烟一路尾随妇人至一处普通宅院,在门口徘徊。她之所以跟过来,没有立刻去开封府叫人,就是想判定这妇人到底会不会真杀人。听到一些动杀念的心声对赵寒烟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深知人有时杀念却未必一定会真的实际行动去杀人,比如夫妻俩吵架,吵到最气盛的时候,一方负气之下偶有把对方杀掉的想法也不算奇怪,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多数都因为在气头上,不会真动手,转头俩人和好了,便什么事儿都没有。赵寒烟也是怕闹出类似这样的误会,所以才没有去讲。   她瞧见街边有正玩石子的孩子,都是七八岁的模样,有个稍微大点的看着有十岁,言谈听起来相对还懂事些。   赵寒烟就近买了些果子讨好孩子们,问那个大点的孩子是不是住在这巷子里,又问了那妇人的身份。   “是说周寡妇么?”   “就那家。”赵寒烟指了下。   “没错了,那家就是周寡妇,人长得很漂亮。”   赵寒烟点头。   拿了果子的另一小男孩凑热闹道,“我爹娘昨天还因她吵架呢。”   “休要胡说。”年纪大点的男孩训斥他一句,“回头若被你爹娘知道,少不得挨一顿揍。”   小男孩赶紧缩脖子,只啃果子不吭声了。   小男孩心声:小刘哥可真坏,一定是自己想多吃果子,所以才不让我说话。我爹娘总因为周寡妇吵,这是真事,我说实话怎么会挨揍。   “那你知道周寡妇在这住了多久?”赵寒烟听完小男孩的心声,接着问大点的男孩。   “打我懂事起就在这,怎么也有七八年了,原有丈夫,是个商人,从西边进货做买卖,有次出门就再没回来,听爹娘说可能是运货的时候路遇劫匪了,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赵寒烟谢过那孩子,又把剩下的果子都给了他,特意问他是不是君子。   “当然是君子。”孩子立刻应承,君子多好听,他当然是。   “君子最信守承诺,那我问过你的问题可要保密,谁都不要说,包括你父母。”赵寒烟怕无意间打草惊蛇,所以谨慎交代一下。   “嗯。”男孩捧着果子点头。   “回头我会再来,判定你的表现。”赵寒烟稍作敲打了一下小男孩,又笑了笑,转身就快步回开封府。   赵寒烟从后门匆匆进的开封府,自然要先路过厨房。   梧桐树下,白玉堂正姿挺拔地坐在桌边,玉面冰冷,右手端着一杯茶本是正准备饮,听到脚步声后,他就掀起了眼皮,冷眼看着匆匆行走的赵寒烟。   赵寒烟从他面前迅速路过,完全没有没有停顿,直奔夹道的方向。   被无视了?   白玉堂愣神儿的工夫,赵寒烟的身影已经从夹道处消失。白玉堂十分恼得把茶杯摔在桌上,起了身,瞪着赵寒烟消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后拂袖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开封府。   赵寒烟往三思堂走的时候,还在心下琢磨这件事该怎么办。周寡妇早年嫁人,做寡妇也有七八年了,跟最近的凶杀案肯定没有关系。但她是寡妇,容貌美艳,而且心声里以‘老娘’自称,带有怨妇式的喊着要杀了‘那厮’。且还有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的心声佐证,她确实掺和进了一些复杂的男女关系中。自古奸情出人命,赵寒烟觉得这次的杀人心声很可能是准的。但也只是可能,不能确定。   当下开封府都在为冯志新的案子忙碌,这种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案子,她不好随便耗费人力,但未雨绸缪也很有必要。   赵寒烟在三思堂外踌躇间,就看到了张凌。   张凌刚放值路过此地。   在赵寒烟看到张凌的时候,张凌也注意到了赵寒烟,他脸上立刻闪出愧色,急忙过来给赵寒烟行礼。   赵寒烟紧盯着张凌问:“昨天赔罪的话还算数么?”   张凌愣了下,忙点头道:“算,当然算,一直都算。”   “帮我个忙。”   “不敢称帮忙,赵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张凌惶恐道,乐意为赵寒烟效劳。   赵寒烟带着张凌到墙根底下僻静处,“三羊巷里有一家周寡妇,你晚上看着她。”   “周寡妇?”张凌愣了下,探究地看赵寒烟,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是这样的,我今天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瞧见一妇人失神落魄,模样有些不对,本想着她是不是受什么欺负,就跟了几步,却刚巧听她小声咒骂说要杀人,我便跟着她回了住处,打听之下得知她独自一人寡居了七八年,人又长得标致,指不定是因为什么事才动了杀心,当然没有命案最好。因有点担心,所以……”   “我懂了!”张凌紧握手里的刀,信心十足地对赵寒烟拱手,“赵兄弟请放心,我今晚一定看紧了她!”   “不确准的事,尽量别节外生枝。”赵寒烟嘱咐道,“回头我做点好吃的感谢你。”   张凌本想说不必麻烦,可以听赵寒烟是要吃的给他,又不想拒绝了。早听王朝马汉他们夸赞小厨子做菜特别好吃美味,好多衙差都被馋的天天掉口水,都盼吃上一口。张凌也不例外,遂就不客气了,点头笑着答应。   两厢随即互相道别,张凌去办赵寒烟交代的事。赵寒烟则打算回厨房准备做饭,但转身没走几步,刚好碰见一衙差急匆匆地往这边跑。   赵寒烟侧身让路,衙差瞧见她却止了步,焦急传话道:“西大街出命案了,展护卫吩咐属下来叫赵兄弟和公孙先生。”   “死者赤身?”赵寒烟确认了下,见衙差点点头,摆手示意他赶紧先去给公孙策传话。   她则一边心下感慨凶手动作之快一边跑去马棚,随便拉出一匹马来,直奔西大街去。   赵寒烟到的时候,案发地宜城楼客栈外围已经围了三层兵,不光有开封府的衙差,还有巡城兵马。赵寒烟被守卫士兵拦下,询问身份。赵寒烟一边道明自己是捕快,一边暗想死者的身份不一般。   “腰牌呢?”士兵检查道。   “她是包大人前两日特请来的,腰牌还在制备中。”展昭从客栈内走出来,让士兵放赵寒烟进来。   赵寒烟瞧展昭面色凝重,便问他:“死的人是谁?”   “敷文阁学士应天阳。”展昭道。   “正三品,算大官了。”赵寒烟感慨。   展昭不解地瞅赵寒烟,“当然是大官。”他不明白赵寒烟说‘算’是什么意思,三品在正常人眼里肯定是大官,怎么从小厨子口中出来的时候,倒有点勉强的意味?   赵寒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眨眨眼,看王朝等人在楼上,就蹬蹬先上楼了。   宜城楼也是酒楼,不过却远不及状元楼气派,二层楼又破又小,一进楼内还能闻到淡淡地霉味,大堂内边角的凳子上面落了一层灰都没人擦,可见这酒楼人气不怎么样。   尸体在三号雅间,死状与上一桩冯志新的案子差不多,死者的脖颈挂着绳子被悬在梁上,绳子另一头绑在红木柱子上。这位敷文阁学士可有些年纪了,年近六十,胡子头发半白,身子精瘦,皮肤有些松垮,也因此鞭痕在他身上显得更‘触目惊心’一些。雅间内各处摆设亦是整齐,没什么动过的地方,桌上茶碗是满的,茶壶里的茶水也是满的。赵寒烟还注意到地上有块未干的水迹,面积很小,大概有两个拇指指甲大。   以应天阳的身份,像宜城楼这样的三流酒楼供应的茶水肯定不会喝。   公孙策这时候到了,检查尸体后,告知赵寒烟死者生前不止被鞭打过,后脑也遭受过袭击,有红肿出血的情况。   “这是……”展昭不解,“手法不一样了?”   “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应天阳不喝这种酒楼的茶,凶手麻烦了一步,先把他打晕,再把提前备好迷药灌进他嘴里,然后就是昏迷,鞭打,吊死。”赵寒烟再补充,“身体干瘦,又上了年纪,死者对凶手来说该是没有威胁。”   公孙策赞同,“应学士身体一直不大好,月前我陪大人见过他,有些咳嗽,走路颤颤巍巍。”   “原来如此。”展昭叹道。   “只身一人?没随从?”赵寒烟又问,对于应天阳这样身份的人没有仆从跟随显然不太对,“再有上次冯志新带的那个随从呢,可找到没有?”   “应学士有随从,驱车在酒楼外候着,因特意吩咐不许打扰,所以家仆一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来找人,却发现了尸身。再有应天阳进门后,对酒楼掌柜也如此吩咐的,还拿钱包了整间酒楼,把掌柜的也打发走了,不过他选择进的是三号雅间。”展昭接着回答冯志新的情况,“冯家那个随从没找到,并没有回家,像是凭空消失了。冯府那边也在派人四处搜查,还有冯高因为丧子的事几近疯狂,每天派人至少催包大人三次。但有一事奇怪,冯府的人都说冯志新往常夜不归家,一般宿在妓院,客栈倒是极少住。”   “都是三号房,而且最后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好像在赴什么秘约。”赵寒烟琢磨道。   公孙策:“两名死者的身份都不一般,到底会是什么令二人如此听话,愿意单独赴约?”   “应学士尚不太了解,不过冯志新这个人倒是好懂,纨绔子弟,经常宿柳眠花,显然最有可能打动他让他肯乖乖赴约的就是色。”   “冯高是近两年的官场新贵,以前就是个五品防御使,他受了应学士和庞太师的共同举荐才得以步步高升。”   赵寒烟看向展昭:“查一下这位应学士私下里到底好不好色,这点挺重要的。”   展昭皱眉:“应学士多年来可是出了名的立朝刚毅,行事正气,这个可叫我如何查?”   “我可以查!”   声音隔得有些距离。   接着就听一声推门响,就见白玉堂从隔壁间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王朝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在这?我刚刚明明查过那个房间,没有人。” 第25章   “从窗户进来的。”白玉堂解释道。   “可是……可是窗外边围了三层士兵。”王朝还是不甘心, 想不通。   白玉堂无奈地扫一眼王朝,不再解释了。他面含微笑, 信步走到公孙策的面前,对公孙策拱手行一浅礼。   公孙策自然知道以白玉堂的功夫在三层严守之下闯进客栈不是难事。心下虽然觉得他如此贸然闯入略有些不礼貌, 但瞧他还知和自己见礼,觉得这孩子还是可教。此刻当是江湖人不拘小节,包大人也说过,有才华者不拘一格, 如此也算显出白玉堂功夫好的优点了。   公孙策自我安慰之后, 很热情地伸手轻拂了一下白玉堂的手臂, 让他不必客气。公孙策正想开口, 但不及他说,白玉堂又重复了一遍。   “我可帮你们查应天阳。”白玉堂表现的主动, 但自荐的口气十分淡漠, 话毕他还特意扭头瞅了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但白玉堂刚刚扫自己那一眼似乎又在告诉她这事儿和她有关, 搞得她有点疑惑。   “有白少侠帮忙再好不过。”公孙策已经快速想通此事,展昭行事正气侠义, 但有些歪道他不太擅长。而应天阳在外名声如此好,若真想查他光鲜外表背后是否有丑事,没点暗手段恐怕也不行,白玉堂在这方面刚好比较占优势。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白玉堂撂下话时,又看了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莫名其妙地反看白玉堂,但这时候白玉堂已经把目光收回继续和公孙策对视了。赵寒烟只瞅见白玉堂的侧脸, 若刀削一般,张扬而具体地表达出什么是英气什么是俊朗。   这时候公孙策谦和地对白玉堂道:“请讲。”   “让他跟着我。”白玉堂的头朝赵寒烟的放向偏了下,向公孙策示意他选中的人是谁。   “好。”   公孙策干脆应承。   对于白玉堂的要求,公孙策半点都不觉得奇怪。赵小兄弟为人随和,笑起来更是亲和感十足,开封府上下对她的评价都很好。而白玉堂当初之所以会进开封府,也是因为赵小兄弟的关系。再者白玉堂这样倨傲的性子,也就唯有赵小兄弟这样好孩子能和他相处得来,看一看他了。   本来这事儿交给白玉堂查,公孙策还真有点担心他不小心干出没分寸的事儿来,如此反倒放心了。   “先生还没问我同不同意。”赵寒烟在旁抗议。   展昭也觉得白玉堂这个要求似乎有点不怀好意,很担心赵小兄弟被他欺负了。   “有什么事非要赵小兄弟做?我也可以帮忙。”   “你帮不了,非他不可。”白玉堂明确拒绝,但偏偏不说是什么事儿。   公孙策笑问赵寒烟:“那你同不同意?”   赵寒烟本是想拒绝的,但和白玉堂对视以后,赵寒烟觉得不管白玉堂出于什么目的,自己都不能怂。以后白玉堂还会在开封府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怕他。   于是赵寒烟对公孙策点了下头。为了破案,她就牺牲一次。   “那我下楼等你。”白玉堂转身,面对面对赵寒烟说一句,然后便迈大步匆匆下楼,带走一阵风,风中还飘着淡淡的梅香。   王朝和白玉堂擦了肩,刚好闻到,就暗中多吸了一口,心中偷偷惊叹还真好闻。这男人和男人竟不一样,白玉堂是江湖中人,每天翻墙遁地无所不能,和他们这一些捕快一样耗费体力,人家身上却是飘香,而他和马汉等人却只落得满身汗臭味。再有白玉堂那一身白衣,也是奇了,就比如刚刚还翻窗进来,衣裳竟半点不脏。   这到底都是怎么做到的?厉害了!   公孙策看眼地上正准备抬走的尸体,让赵寒烟说说自己的想法再走。   展昭等目光也都紧随而至,皆落在了赵寒烟身上。   “郑宏和冯志新都好女色,应天阳如何还需查实。若他也有同好,而作案人又是女子,并取‘欧二春’做化名寓意替天行道,那基本可确定这案子跟女色有关。之前我也说过,吊人鞭笞,极可能是当初这些死者当中有人对付凶手的手段,她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凶手对男性部位的殴打最为严重,不知公孙先生有没有注意到,冯志新的相对轻,应天阳的则更重。明明相对作案时间来看,应天阳今天有随从在外等候,变数更大,速战速决本是最好的选择,但凶手还是花时间在这个部分过力殴打。应该是憎恨程度不同,导致了她下手轻重有所不同。凶手很可能因被这些男人强迫羞辱,而身心受到重创,产生了极大憎恨和报复心。”   公孙策琢磨道:“与冯志新的案子相比,今天的案子相对更冒险。我知道这可能是你所言的凶手在‘升级’,胆子越来越大,但他难道就不怕真出什么意外状况?”   “不仅冒险,还有些着急。我觉得凶手可能是已经感觉到开封府对她的调查,在加快速度。”赵寒烟猜测道。   “或许应天阳就是她报复的最后一个人。”展昭接着赵寒烟的猜测而继续猜测。   “未必。”赵寒烟看向展昭和公孙策,“我记得你们好像说过,冯高的官职是由应天阳和庞太师共同举荐。”   “你是说下一个人会是庞太师?”公孙策惊讶,和展昭互相对视,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棘手了。   “冯高也有可能。”赵寒烟补充道。   “我立刻回禀大人,并安排人暗中保护这二位大人。”公孙策皱眉犯难,“不过我猜这二位大人该是不会对包大人交代什么。”   “必然不会说,人之常情。”赵寒烟叹道,想想当下也没有自己什么事了,白玉堂还在外等着,就和公孙策、展昭等人告辞。   展昭忙嘱咐赵寒烟小心,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响箭递给赵寒烟,让她有事就放响箭。   “开封府的众衙差这段日子都会遍布东京城各处,只要看到响箭信号就会立刻前去支援。”   “有这个去见白玉堂,我放心多了。”赵寒烟对展昭小声半开玩笑地念叨一句,笑着致谢,才转身告辞。   展昭转头继续吩咐人去案发现场附近找线索和目击证人。   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宜城楼内竟没有人目击到凶手。宜城楼因为生意不好,十分冷清,酒楼里除了掌柜和两名厨子外,就没有别人。原还有个店小二,因家中老母亲生病,被掌柜放了长假。也因为生意不好,掌柜就再没有雇人,来客了就亲力亲为。   赵寒烟出了门后,看见有一批去调查衙差回来了,笑着招呼后,问他们可到什么线索。   “掌柜的和店小二那会儿刚好在厨房说话,什么人都没瞧见,什么声响也都没听见。我们刚刚好容易在后街找了一个讨饭的乞丐,还真别说,被赵小兄弟猜对了,凶手真是女子。那乞丐看到凶手从后门离开,一身白麻衣,男装,戴蒙着黑纱的草帽,手拿着一块白麻布,走得匆匆,乍看着还以为是个奔丧的人。不过她走得太急,不小心踩了什么石子之类东西,叫了一声,很短的一声,但乞丐听出来是女声。”   “身高呢?”赵寒烟问。   衙差估量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赵寒烟的身材,“大概就跟赵小兄弟这般高,在女子里可不算矮了。”   “是不矮。”   赵寒烟在对方打量自己,还拿自己和女子比身高的时候,略有点小心虚,特别注意保持了自己颇具男性气质的低沉嗓音。转即再看衙差们的反应都很正常,还笑着和她告辞,赵寒烟也就放心了,笑着回打招呼。   其实嗓音确实很容易露出破绽,多亏她之前在宫里早做准备,跟和太后身边会口技的小太监暗中学习了。   白玉堂本就等了很久了,好容易看到他等待的人下楼,偏偏去和衙差聊起来,白玉堂还是忍着,就原地站着。想着赵寒烟话说完了,肯定会来找自己。   但白玉堂万万没想到,人家和衙差们说完话后,竟站在原地不动了,真不动了,发呆!   白玉堂抱着双臂看着赵寒烟,把仅剩的那点耐心耗尽之后,再也忍不了了,大迈步朝赵寒烟走去,故意步伐速度很快,扬起一阵风过去。   赵寒烟鬓角的碎发随风微微动了两下,人却跟一尊玉雕似得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赵寒。”白玉堂喊了全名。   对方没反应。   实在是因为‘赵寒’其实不是赵寒烟的全名,有时候差一个字,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白玉堂满脸无奈了,伸手拍了一下赵寒烟的肩膀。   “嗯?”赵寒烟转头发现白玉堂近在咫尺,刚刚出来的时候她注意到白玉堂人明明在路对面站着,“你?”   看着赵寒烟有点受惊,白玉堂竟觉得不忍心,原本到嘴边训斥的话又憋了回去,只道:“发什么呆,走了。”   赵寒烟跟着白玉堂走。   二人到了状元楼,刘掌柜见是白玉堂,立刻把预留的雅间让给了他,热情为他们开门,上茶,然后关门。   赵寒烟喝一口茶,随便一问:“你和刘掌柜什么关系?”   “没关系。”白玉堂道。   赵寒烟点头,当白玉堂不想说,她也无所谓。   “不过状元楼老板是我二舅。”白玉堂接着道。   赵寒烟差点被茶水呛了,面色淡定咽下后,才道:“怪不得。”   “这是秘密,蒋平也不知。”白玉堂补充。   赵寒烟愣了下,其实白玉堂这秘密完全可以不告诉她,搞得她还要多承担一个秘密。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想怎么查应天阳,需要我怎么帮忙?”赵寒烟问。   “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你还点名要我?”赵寒烟听说没自己什么事,免不了疑惑,“那你一本正经地带我到这里好像商量事似得,要干嘛?”   白玉堂:“甜豆花,因为你没喝好。”   “嗯?”赵寒烟不明所以。   “我管闲事的时候,必须要有个好心情才行,所以晚上我办完事回来的时候,你要做一碗更好喝的甜豆花给我。”白玉堂看一眼赵寒烟,垂下眼帘,口气生冷地补充一句,这也是他特意带赵寒烟来此私聊的缘故,“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女人不怎么样。”   “甜豆花可以,但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赵寒烟对于白玉堂所言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喜欢的女人?哪个女人啊?”   “那个姓周的寡妇,”白玉堂觉得赵寒烟似乎有点不明白,补充道,“三羊巷的。”   “啊,”赵寒烟反应过来了,白玉堂在说周寡妇。仔细回顾了下当时的经过,作为‘男人’的自己盯着女人看,然后追着跑,在白玉堂看来是喜欢也实属在情理之中。   赵寒烟忍不住笑起来。   白玉堂见她还笑得出来,叹口气,“别喜欢了,那寡妇和人私通,名声不是很好。我帮你查问过了。”   “什么,你都问谁了?”赵寒烟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激动。   赵寒烟怕白玉堂打草惊蛇,但在白玉堂看来赵寒烟这种反应是在变相地嫌自己多管闲事。   白玉堂此时此刻的感受可以说是非常不爽了,起身就要走。   “你不许走!”赵寒烟怕白玉堂纵身一跃或是怎么飘飞地跑得太快,情急之下伸手抓了一把,也巧,正好就抓住了白玉堂的衣袖。   白玉堂还是头次听到这种口气,也是头次被人这么抓着,转眸和赵寒烟对视,怒意已然盛满双眸,“你想怎样?”   “想你回答我啊。”赵寒烟感受到白玉堂全身散发的非常不祥和以及不友善的凛凛气势,才意识到白玉堂误会自己喜欢周寡妇才对他态度不好,“你误会了,我是觉得那寡妇好像要干坏事才跟着。”   “坏事?”白玉堂面色瞬间‘祥和’了一半。   “对,我怀疑她可能伤害人。”赵寒烟解释说是自己吃豆花的时候,隐约听到周寡妇嘟囔要杀人。   “我怎么没听到。”当时大家坐一桌,白玉堂觉得自己也该听到才对。   “可能我耳朵比较好用。”赵寒烟接着把自己派张凌监视张寡妇的事告知,转即再问白玉堂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打听的消息。   “随便找了一户人家,拿刀逼着问话,丢了钱,离开。”白玉堂道。   可谓是最纯正的‘简单粗暴’了。   也不知这户人家会不会乱说,赵寒烟觉得今晚张凌可能要扑空,“算了,等明天再说吧。”   赵寒烟有点愁,转眸却发现刚刚一脸不爽的白玉堂这会儿面色却很不错,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去查了!”白玉堂发现赵寒烟正凝目审视自己,立刻拱手告辞,临走前不忘嘱咐赵寒烟给他准备甜豆花。   赵寒烟看着白玉堂离开背影,在回开封府的路上特意买两斤特别新鲜且口感特别苦的苦菜。   只喝甜豆花多没意思,多吃苦,总有好处。 第26章   赵寒烟回去后, 琢磨着晚上想吃现做的豆花的话,现在才开始泡豆子已经来不及了。就问春来春去兄弟知不知道哪家豆腐好吃, 他二人时常买办,在这方面比较熟悉。   “知道两家, 可要去买?”春来问。   赵寒烟扭头四处找了找,看见墙根底下还有两个早前准备的空陶罐,“你们拿着这两个陶罐子去,买滤好的浆回来, 再弄点卤水。”   春来春去二话不说, 端起罐子就去了。没过多久, 俩人就把两罐豆浆捧了回来, 另有一小罐点豆腐的卤水。   “李大娘说这两罐浆子只用这小半罐卤水就够了,这么点出来的豆花最嫩。”春来解释道。   赵寒烟还在看菜谱研究用量, 古人的菜谱有关于做菜的说法总是太简单, ‘卤水少许’是多少?这不像做菜放盐作料之类的,赵寒烟可以通过本来对这些佐料的认知, 自己衡量用量。赵寒烟正发愁该怎么衡量使用的分量,听到春来说的话, 大大松口气。   “李大娘是吧,好人!”赵寒烟叹道,“以后咱们就在她家买豆腐了。”   春来笑着应承好,他也觉得李大娘人不错。   赵寒烟照着书上所言,把锅烧热,再把凉豆浆倒进去, 不停地用勺子搅拌,或许原料豆子是传统农家肥种出的关系,豆浆沸腾时,随着冉冉腾起的蒸汽带着非常浓烈的豆香味,扑人满鼻。   赵寒烟随后把豆浆盛进大木盆内,大概静等半柱香的时间,豆浆微变凉时,大概有八、九十度的样子,在豆浆表层还会凝成一层油皮,把这层皮揭掉,边快速搅拌边把卤水顺着盆壁倒进去,之后就盖上盖子闷浆等待,等一炷香的工夫,再揭盖去看,一盆细嫩豆花就做好了。   用勺子碰一下,表面微颤,晶晶光亮,十分柔软。尝一口,嫩而爽滑,满口豆香。可惜有点热,若是放凉了再用,必定爽口解暑。   赵寒烟用纱布把盆口封上,然后在纱布外层包裹数片大荷叶,再用布条将荷叶与整个盆都牢牢裹住。接下来就交给春来,让他用绳子固定住盆,而后落进深井水里,保持盆大部分没入凉井水中即可。   赵寒烟在此期间熬了红糖汁,晾到温热的时候再把切碎的酸葡萄干放入,之所以要切碎是因为这样可以令葡萄干的果香味更重,趁热的时候葡萄果香会更多的融进红糖汁内。而红糖汁的余温也可恰到好处的把酸葡萄干发得圆润些,口感上咬起来不那么干柴,又因为这是酸葡萄,吸进葡萄干内的红糖汁也刚好可以中和酸葡萄原有的酸涩。这之后再准备一小碗榛仁碎,一小碗松仁,就算是甜豆花的料配好了。   赵寒烟另把苦菜切碎,放进纱布内拧汁,将挤出来的绿汁再滤一遍,就将一碗纯纯的绿绿的苦菜汁放在红糖汁边上。   考虑到那么一大盆豆花白玉堂肯定喝不了,赵寒烟尝试了做别的口味,比如辣的,咸的,给别人喝。   上次做饭用的火腿还剩一些,赵寒烟把火腿切成丁,放到烧油的锅内煸炒,然后加酱,再加辣椒碎,翻两下盛出,辣香味已经十足的火腿肉辣酱就做好了,再把葱姜蒜和醋、酱油、花椒油一起和入,就算是调成了辣口的豆花调料。   如果说红糖汁是甜人的三月,那火腿肉辣酱就是火辣的六月。接下来做的咸口,大概就有点起秋风的九月的意思了。木耳、黄花菜、鲜蘑切丁炒制,添上鲜汤,调入酱油,加点地瓜粉勾芡,放着等凉就是了。   三种味道的豆花就犹如三季气候,各有滋味,各有特色。三种味道都能吃的人,倒是享福了。赵寒烟又切了些香菜葱花备用后,忽然想到‘三季’都有了,何不再来一个凑‘四季’,遂问春来等人可还有什么别的吃饭的豆花。   春来春去兄弟没想出来。秀珠却机灵,立刻明白她家郡主问这个的意思,秀珠指着那碗绿莹莹的苦菜汁,“寒冬难熬,唯有用苦形容了,公子厉害,如此就凑成了四季豆花。”   “四季豆花,嗯,这名听着不错。”赵寒烟端起那碗像是能冒出黑气的苦菜汁,问秀珠,“怎么样,要不要尝一尝?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   “奴婢可没那个‘人上人’的福分,认命了,觉得现在就挺好。”秀珠机灵回道。   赵寒烟转头看春去春来兄弟,不及她开口问,俩兄弟纷纷表示他们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再喝苦的那就是苦上加苦,何必白找罪受。这会儿只想吃点甜的,等甜豆花。   “我还爱吃辣的,”秀珠嘻嘻笑,“越辣日子越红火。”   “那我也尝尝辣的。”春去跟着表示道,看秀珠的眼睛略有些发直。   春来用肩膀撞一下春去,半开玩笑道:“我看你什么都不想吃了,只想吃天鹅肉。”   “天鹅肉?咱们有天鹅肉么?”春去有点懵地问,没反应过来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以为有天鹅肉,后来听大家都笑了,才晓得这是自家兄长在玩笑自己,脸腾地就红了。   “指不定真运气好,就能吃到呢。”赵寒烟也调侃道。   秀珠不可避免地红了脸,觉得春来大哥这玩笑比喻的不对,她哪是什么天鹅,她家郡主才是,遂赶紧岔开话题,“哪那么好运,我看你们兄弟都别想吃什么天鹅肉,能吃到大鹅肉就不错了。”   “诶,大鹅肉我喜欢吃。”春去眼睛立刻就亮了,也不去逗弄自己的弟弟了,转而感兴趣地紧盯着赵寒烟,提议道,“咱们什么时候做一顿鹅肉吃吃?”   “好好好!”春去附和,这会儿提到吃肉就满脸兴奋,把刚刚自己窘迫脸红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容我琢磨琢磨。”赵寒烟拿起刚刚放在案台上的菜谱,翻找起来。肉菜做起来要注意地方很多,况且肉类食材比较贵,出于珍视食物的精神,她也不能给做瞎了。   而且鹅肉单纯从口感上讲,不比鸡肉好做,肉质偏腥,一定要处理好用最合适的烹饪办法才成。   赵寒烟坐在梧桐树下,才捧着菜谱入神,那厢就有衙差来请赵寒烟去三思堂。   “包大人找我?”赵寒烟不解,“公孙先生回来了?商议案子?”   衙差摇头告知赵寒烟公孙策、展昭等人还未归,随即表示他也不知道包大人叫她做什么。   赵寒烟痛快放下书,去见了包拯。   包拯一见赵寒烟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笔,示意赵寒烟落座。   包拯笑眯眯的询问赵寒烟当年在庙中修行情况,被赵寒烟含糊混过去之后,包拯又问赵寒烟回京之后,可曾随他父亲见过庞太师等高官贵族。   赵寒烟摇头,心里觉得再被包拯这么问下去指不定露馅,遂对包拯道:“大人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只要晚辈能做到,必赴汤蹈火。”   “真是个好孩子,”包拯满意地打量赵寒烟,“庞太师和冯指挥使那里都要跑一趟,赵小兄弟会观人心,我便琢磨着带着你一同去。一旦有收获,便对咱们破案有帮助。”   “大人说的有道理,我随大人一同去。”赵寒烟毫不犹豫道。   “可是你的身份,不怕被揭穿么?”包拯问。   “不会,我自小就在京外居住,回京后亦是深居简出,未曾应酬过,所以这京城几乎没人认得我。”赵寒烟补充一句,“只八王可以,不过他十天前已经被圣上外调了出去,碰不着。”   包拯闻言点点头,也便放心了,又劝一遍赵寒烟还是尽量和八王爷把事情沟通好,百善孝为先。   “大人放心,我会挑合适的时机,绝不会拖累任何人。”赵寒烟道。   包拯见这孩子挺懂事,就不深说了,即刻带着赵寒烟前往太师府。   赵寒烟起初做平康郡主的时候,被养在王府深宅之内,没人识得。后来远在边关不曾谋面的父母出事了,她要守孝后,就被接到深宫之中,因在孝期,每次宴会她也都不参与,遂与外人的接触为零。她平常就只与皇后、赵祯打交道,最多和老太妃打过照面,再有就是八贤王了。   所以赵寒烟这次是真的第一次见庞太师,好奇心有点小小地被勾起。   但当她真见到庞太师本人时,发现他老人家还真如传言中那般,非常凌厉,整个人像个生气的大螃蟹一般,半张着双臂气势磅礴地坐在红檀木椅上。一双眼看人的时候,就跟老鹰盯着猎物似得,充满了‘弄死你’的气息。   赵寒烟随包拯见过庞太师后,就乖乖地站在包拯的身后。   庞太师还是维持他吓唬人的坐姿,目光凌厉地从赵寒烟身上扫过,开口询问包拯:“你这次倒是奇怪,怎么没带你那个温文儒雅的学生?反倒带了嫩脸的小孩来?莫不是嫌了公孙策?那老夫倒是可以把他招来做个门客了。”   “这是开封府新招的捕快,赵寒。”包拯回道。   庞太师哼了一声,对于包拯不完全回答自己的问题很是不满,连带着看赵寒烟也很不顺眼。他直接不耐烦地问了包拯的来意,听说什么女色虐待的话后,愣了下,就瞪眼,大怒拍桌起身。   庞太师:“包大人,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是你们开封府随便盯上的小贼么?却别可笑地把你们开封府无能办的案子赖在老夫身上。而今朝中三品大员身亡,你竟不去尽全力破案,反倒跑到我太师府上胡闹了,何其笑话!”   包拯忙要解释,但庞太师丝毫不给包拯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赶人。   包拯早料到庞太师这种态度,不气不恼,面色如常,转身就带着赵寒烟就去了。   出了太师府,二人上车后,包拯问赵寒烟的感觉如何。   “应该是知情,但即便死了三品大员,他也未看在眼里,不觉得会是威胁。”赵寒烟叹道,“其实像他那样性子的人,很难把谁看在眼里。这事儿影响不了他。”   包拯未语,算是默认。   接下来二人就去见了殿前都指挥使冯高。   冯高本就因为次子冯志新的身亡,每日频繁派人催促包拯尽快找到凶手。而今包拯送上门来,还质疑自己可能跟什么女色虐待有干系,更有可能是凶手盯上的下一个目标,这令冯高更加生气。不过他的官职可没有庞太师那般高,对包拯的态度也不敢太嚣张,只是在脸上表达了对开封府办案不力的不满。   冯高不停地针对包拯发牢骚,执着寻找杀害儿子的凶手,对包拯忽然提到的女色之类丝说法毫不感兴趣,看起来就是个爱子心切的宠溺型父亲。   赵寒烟总结完这些后,觉得冯高表现出的性格也不太像是野心勃勃之人。   赵寒烟随包拯从冯府出来后,就去询问包拯冯高的妻子为谁,得知竟是镇国大将军之女,文武兼修,颇有才气,便另起了怀疑。不过这件事一般人查不出来,可回去先好好琢磨一下应对办法。   ……   夜深了,飞蛾嗡嗡地朝红灯笼上扑着,蝉鸣声似乎永不消止。偶尔才来的一阵微微清风,就跟隔靴搔痒一般,根本无法缓解在外跑了一天归来的人的乏累。   赵寒烟搬了竹席铺在墙根,靠墙坐着,仰头看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乍看觉得那些星星是一动不动的,但盯着其中一颗看久了,就觉得它仿佛在一点点前行。   人在深度发呆的时候,精神放空,身体也轻松了。   白玉堂从西墙上要跳下来的时候,正看到对面靠着东墙的赵寒烟嘴角带笑地看天,一张清秀的脸透着一股叫人说不清的感觉,总归是会拽住人的眼神,叫人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白玉堂半晌后跳下墙,朝赵寒烟走去。   赵寒烟闻声起了身,问白玉堂:“可查到了?到底如何?”   “查到了。”白玉堂简单回答,却并没有说内容,随即转头环顾四周,问赵寒烟他的甜豆花在哪儿。   “你说,我去给盛,不耽误听。”赵寒烟笑着转身去了。   白玉堂看着赵寒烟的背影沉默。   秀珠见白玉堂回来了,就凑了过来,跟白玉堂介绍她家公子所做得‘四季豆花’。   她分别把甜的,咸的和辣的解释给了白玉堂听。白玉堂说过自己不是挑食的人,只要好吃都能入口,遂表示三样都要尝。   甜豆花带着葡萄果香和脆果仁,吃得人心里美滋滋的容易高兴;咸的则有肉香很有滋味,吃得人心满意足;辣的则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吃完微微冒汗,觉得够劲儿,爽快。   三样豆花皆让白玉堂吃得欲罢不能,每样来了两碗。他还特意留了点肚子给第四种季节的豆花。   “那第四季呢?不会是我回来的晚了些,因为太好吃都被展护卫他们吃完了?”   “没有,这个对身体可好了,我还给它特别起了个名字,叫碧水飘白荷。”赵寒烟盛了一碗雪白的豆花,再把碧绿的苦菜汁浇了上去,端给白玉堂。   白玉堂的看着翠绿的汤汁里躺着白如雪的豆花,叹赵寒烟名字起得很妙。   “这是‘冬’,”赵寒烟道,“你可听清了?”   “冬季的冬,当然听清了。”白玉堂谢过赵寒烟,端起碗就直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无尽的苦涩从舌尖开始蔓延,然后到舌根,一路下滑道喉咙和胃里。   白玉堂皱眉,目色复杂地看着赵寒烟。   “耍我?”   “恰恰相反,是为你好。”赵寒烟解释道,“人平常要吃酸甜苦辣咸五味,但多数吃甜辣等四味居多,久了会燥火上身,对身体并没有好处,偶尔吃点苦,不仅可弥补体内五味的缺失,还有凉血明目、清热解毒之功效。”   “多谢。”白玉堂接着就在赵寒烟猝不及防之下,仰头把碗里剩下的苦豆花都喝了。 第27章   虽说苦菜汁确有她所言的养生功效, 但赵寒烟没想到白玉堂会继续把剩下的都喝下去。   “再来一碗。”   赵寒烟愣了下,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特意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去又盛了一碗给他。   再次一饮而尽。   白玉堂随后把碗放下, 面色看不出什么端倪。   赵寒烟去端一碗凉西瓜汁递给了白玉堂。   白玉堂接过来又喝了干净,完事儿他就安静地看着赵寒烟,把碗递给了她。   赵寒烟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白玉堂的心声。他在吃甜辣咸三种口味豆花的时候, 脑子里还不停地赞美好吃, 还感慨她做豆花的手艺比外头那些专门卖豆花的还好。但是当白玉堂喝苦菜汁, 还有后来喝西瓜汁时, 她就再没有听到白玉堂的心声。   这说明白玉堂在喝这两种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想关于吃的事, 他在想什么?正常人如果吃到难吃的东西的时候, 一定会感慨,他为什么没有?   人有的时候沉默比说话更有震慑力。   而此时此刻, 对方内外的双重沉默,令赵寒烟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逼仄。   “我明天做桂花糕, 你来吃吗?”赵寒烟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白玉堂干脆应好。赵寒烟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吃的心声。   赵寒烟正在疑惑中,见白玉堂请自己落座,就座了下来。   白玉堂打算给赵寒烟讲一讲他今天查到的有关于应天阳的情况。不过在讲之前,他先去厨房端了一碗西瓜汁放在了赵寒烟的面前。大概是怕讲的时间太长会令听者觉得无聊,所以给她端了点喝的。   “应天阳今年五十八,妻子三年前去世, 至今没有续弦,夫妻二人有两儿一女。当年应天阳还是落魄书生,穷的饭都吃不上,是他的妻子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并从娘家借钱接济他读书,陪他过了最难的日子。应天阳为官富贵之后,常挂嘴边的一句话便是‘糟糠之妻不可抛’,更说女色误人。他作誓说过,这一生只娶妻子一个女人,永不纳妾。一则是出于感恩发妻当年愿和他患难与共;二则他不愿将多余的精力放在女色上,只想赤心奉国,鞠躬尽瘁。我特意查问过,他这些年府中确实不曾纳过小妾。”   “莫非我误会他了?”赵寒烟问。   “不,”白玉堂冷笑,“我刚刚说的不过是他装在人前的样子。”   赵寒烟全神贯注地看着白玉堂,等他的后话。   “但他在人后就完全变了样,好色至极,无耻至极,便是个衣冠禽兽!”白玉堂说的时候微微咬牙,带着愤怒,“我拿了他府里的管家,几个贴身小厮,还有他的车夫。要不了几刀,全都交代了。   应天阳在东京城外还有一栋宅子,专门放人家献的,自己买的,还有抢的女人。那宅子里除了伺候人的丫鬟婆子等下人,就没有年岁超过二十的女子,过了那岁数的姑娘全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或许是打发走了或许是弄死了。我审问的这几个随侍,只是知情这个宅子的存在,但是宅子里到底什么样,具体有什么事,却都不知情。据说那宅子除了应天阳和他偶尔带去的客人可入内外,禁止任何外男进入,便是平常一直伴在他身边的随身侍们也从没有进去过,每次驾车都只在宅外等候。”   “带客人去,什么客人?”赵寒烟问。   “问到的说只看过两个人,庞太师和礼部尚书。”白玉堂回道。   “宅子里面极可能有重要线索。”赵寒烟问白玉堂宅子具体在哪,是否把此事告知了展昭等人。   白玉堂摇头,“事关重大,为免打草惊蛇,我没去,先来找你了。他家的管家和车夫都还在我手里,他们知道地方。”   “去找包大人。”   赵寒烟随后就带着白玉堂去见了包拯。   包拯听明情况之后,立即让展昭等人在天明之后就前往城外查封宅院。赵寒烟和白玉堂也跟着一同去了。   宅子在东京城外东十里的地方,下官道往西拐过一处小林子,方能看见一处大宅子。其实宅子离大路的官道并不远,但是因为有林子遮挡,在大路上并不能看见宅子。   宅子依山而建,骑着马远远的隔墙往里看,亭台楼阁,峥嵘轩峻,不输给东京城内一些达官贵人的府邸。   ‘砰’的一声,后头林子里钻出一枚响箭。   在前骑马的展昭和白玉堂等人愣了一下,几乎就在眨眼的功夫反应过来这有人通风报信了,二人同时挥鞭策马朝林子宅子方向奔去,展昭口里还喊着王朝等人跟上。   赵寒烟和公孙策在队伍后,距离发射响箭的地方最近。公孙策立刻命一对衙差去林子里搜查,着命让他们务必为将人缉拿归案。   赵寒烟和公孙策继续骑马到了宅院门口。此时白玉堂和展昭等人已经绕去院子后头,去抓那些要从后门逃跑的人。负责前院的衙差们已经用刀翻墙进宅,砍掉里面的锁,把宅子大门打开。   赵寒烟进门之前,特意抬头看了一下宅子上方挂着的匾额,上书“随意斋”。   进了宅子,过了影壁,却见这院落并没有正院大堂,是一处花园,草木山石布置精巧,还有一条活溪。   有三条宽石子路通往深处,赵寒烟和公孙策随便选了一条,发现走到一半儿这条路又分了几条小路,分别是通向各个小院子。   衙差们早已经开始挨个院子里搜查,拿了不少女子,也听到有不少女子的哭叫声。   “对她们下手轻些。”赵寒烟赶紧道。   被抓的女子皆外披薄纱,里面穿了一件紧裹身子的抹胸裙,几乎个个身材妖娆,胸前的沟露了大半。打眼瞅过去,虽然红黄蓝绿各色不同,但衣裳样式却一样,可见这是有人统一要求她们如此穿着。   公孙策有点看不下去,一边避嫌地转目望着花草,一边吩咐衙差赶紧给谢谢姑娘们都找些厚实的衣裳披着。   “记得要把每个人的名字一一登记在册。”   衙差应承,这就驱赶着众多姑娘去了。   赵寒烟顺着脚下的这条主路继续往前走,就行至一处三层高的红楼。   赵寒烟依稀听到里面似乎有声音,就快步推门进去。公孙策随后而至,还未及进门,就见赵寒烟从里面又退了出来。   “怎么?”   “里面有人,不大合适我们男人进。”赵寒烟道。   公孙策略有猜测,问赵寒烟具体情况为何。   “吊着,绑着,有味道。”   赵寒烟道出的三个简单词,却精准得如梦魇一般钻进公孙策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副不可描述且令他恶心至极的画面。   “可是当下从开封府来的皆是男子,该如何是好。”   “才刚不是有姑娘么,让她们来。”赵寒烟进屋的时候本是想伸手直接解救,因瞧那吊着的姑娘很抗拒地看着自己,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合适。这种时候,任何男人靠近,都会对她们产生极大的精神刺激,所以赵寒烟选择退了出来。   公孙策依言吩咐下去,就和赵寒烟在外等候。大概两炷香的功夫,解救下来的姑娘受其她姑娘们的帮助,擦洗干净身体,穿上了衣服,被抬了出来。共有三人,抬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赵寒烟则在旁打量其余这些姑娘的神态反应,皆是一副受惊的模样,脸上带着泪痕,战战兢兢,缩着脖子,总是怕什么。但是她们对于楼阁内那三名女子皆充满同情,表现的都很愿意解救她们。赵寒烟还发现有的姑娘身上带着青紫痕迹,有的则有未痊愈旧鞭痕,可见她们在此之前多数都受过非人折磨。   公孙策也同样观察到了这些情况,心里顿时有成千上万的痛骂之言,但因为太多,太激动,所以这些话到嘴边之后最终化成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看来这些女子皆是被作为禁脔关在此处。”待人都走后,半晌公孙策才说一句话。   他随后同赵寒烟再进楼阁,看着楼里放置的各种各样他见都没见过的吊绳木椅之类的东西,公孙策就更反胃了。   在楼里第一层的东西,赵寒烟倒是勉强能明白是什么东西,她毕竟是现代人懂得多点,可到了第二层和第三层,摆着一些木架结构的刑具,她都没有见过,应该是只有懂这方面东西的人才知道。   二人出来之后,随即从那些姑娘们的口中得知,这栋楼被称为刑楼,但凡有犯错的或是新来的姑娘都会被押进楼里受刑。而负责管教惩罚她们的人则被尊称为‘大总管’,另还有两名‘副总管’辅佐,皆是女子。   白玉堂和展昭这时会带人回来了,他们一共堵截和抓获了往外逃跑的五十多人,全部都是女子,年龄有四五十岁的,也有稍微年轻一些的。年纪大一些的衣着看起来姣好,应该是宅子里的管事,询问之下果真就是大总管,另还有一位副总管,年纪较轻。余下的皆是姿色一般,但身量健壮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大强壮很多的护院。   赵寒烟还发现这些护院的虎口处都带着薄茧,都会些功夫。   人数众多,需要尽快排查知道结果。公孙策欲立刻押送所有人回开封府受审。   赵寒烟则还要再细致的查一下宅子,就留了下来。展昭要跟着公孙策走,担心赵寒烟一人在此不安全,毕竟的凶手到底是谁,在不在这些女人之中也不清楚,他就拜托白玉堂保护好赵寒烟。   “你便不说,我也会如此。”白玉堂目送走展昭,回头看赵寒烟,“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跟着。”   “多谢。”   赵寒烟先把每一个姑娘的房间走了一遍,观察各处摆设,但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她接着就看那些负责管事的婆子和护院们的房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值得深究的线索。   赵寒烟最后就到了厨房,灶里还有没有做完的菜,灶台里的木头还燃着微弱的火苗,桌上有刚炸好一半的鱼,半锅油。   赵寒烟依稀记得护院被抓之后,还有三个人被送了过去,说是厨房里的厨娘。   赵寒烟看着那盆还没做完的剩鱼,鱼上面都挂着水。水都没有沥干,也没有挂糊,就直接炸鱼,身上必然会被溅到油污,搞不好还会被烫到脸。这做饭的厨厨子似乎并不专业。   赵寒烟又在厨房附近的几间寝房里转了一圈,在最后一间房没看到镜子,因觉得奇怪,就更仔细检查了这个房间,最后在床榻的枕下处找到一处暗格内找到两包黄纸包着的白色粉末,看起来应该是迷药。   “还是你厉害。”白玉堂赞赏地看赵寒烟,这么细致的地方都能找到。   没人不喜欢被夸,赵寒烟愉悦挑了下眉。   白玉堂多看了她两眼。   赵寒烟和白玉堂离开的时候,随意斋里还有二十几名衙差留守。以防还会有人来这宅子,便可抓个正着。   俩人回到开封府的时候,赵寒烟和白玉堂刚下马,就被一名衙差急忙忙过来抢了缰绳。   “赵兄弟可立了大功了。”衙差笑道。   “什么功?”赵寒烟有点不解,如果是说随意斋的事,就算是立功那也是白玉堂的功劳,跟她没什么关系。   “张凌啊,今晨天亮前,三羊巷的周寡妇意欲行凶杀人,被张凌逮个正着,而今人被抓回来,包大人一拍惊堂木,那周寡妇吓得什么都认了。”   白玉堂想起来这事儿赵寒烟提过,看她。见她她正随和地人浅笑这着说不算事儿,然后就睁着那双机灵的小眼睛看着自己,说一声“走吧”。   白玉堂回了神,乖乖跟着赵寒烟走。   见到包拯后,赵寒烟见到张凌也在。张凌看到她很高兴,立刻上前高兴地和赵寒烟讲了昨晚的情况。   “那周寡妇跟邻居宋大壮私通,企图让宋大壮害妻娶她,宋大壮心软不忍心下手害自己的发妻,几番借口拖延周寡妇,最后二人争吵闹得不欢而散。令周寡妇气急,觉得宋大壮负了她,约他昨晚最后见一面了断,结果就趁机下手。我发现宋大壮去找周寡妇后,就趴在墙头等着,发现宋大壮被打晕了后,就立刻冲了进去,夺了周寡妇手里的刀。”张凌说罢就挠头笑了笑,多谢赵寒烟把这个立功的活计交给了他。   “干得好。”赵寒烟说罢,就赞许地对张凌微微一笑。   赵寒烟对已经结束的小案子自然就不挂心了,转头问展昭可将那些姑娘们的名册整理出来,她想看看。随后她又把那两包药给了公孙策,请他验一下。   大家都忙起来,张凌还站在原地出神儿,倒是没人注意他。白玉堂却是一直盯着他,故意冲他咳嗽了一声。张凌这才回了神儿,忙告退。   公孙策检查完告知赵寒烟正是迷药,粉末与之前案发现场茶壶里残留的一样。   赵寒烟随后点了名册上登记的三名厨娘来,打量三人衣着,都挺很干净。   “管事爱干净,要每天早上做饭时都换一套干净的。”其中一名厨娘孙婆子说道。   “厨房里就你们三人?”赵寒烟问。   孙婆子抢话道:“对。”另外俩人才点点头。   “今早你们三人中谁负责炸鱼?”赵寒烟又问。   孙婆子犹豫了下,“是我。”   另外两名厨娘都低头,脖子缩得更短。   赵寒烟又打量她一眼,“你的鱼身带水下锅过油炸,身上竟没溅到半点油污,怎么做到的?倒是教教我。”   “这……”孙婆子嗑巴起来。   “炸之前还是裹一层干粉,容易脆,不脱皮,更好吃。”赵寒烟补充一句。   厨娘不明赵寒烟此言何意,紧闭着嘴什么都没说。   厨娘心声:炸鱼当然是裹着面粉炸才好吃,外脆里嫩,咬起来甭提多好吃了。巧儿偏就马虎,每次都忘了这步,把鱼洗完那么放锅里炸,溅了一身油。不过今天她逃跑的时候倒挺快,也算幸运,只愿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赵寒烟用笔简单画了房间图,指着搜出迷药的房间,问她们是谁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没答。   “我知道随意斋什么样,干了多少伤害女人的勾当。所以我不想对你们说出什么用刑的话,而且你们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到厨娘里少了一个叫巧儿的?随意斋里被抓的人太多了,哪个不是抢着坦白,求戴罪立功可早点出去!”赵寒烟厉声道。   三人顿时被唬住了,一听巧儿的名字都被官爷们知道了,便坦白了实话,人确实少一个,放迷药的屋子也是巧儿住的。   “这孩子负责厨房的买办,有些憨傻,但人不坏的。”孙婆子说着流了泪,“原本也是好好地姑娘,年纪轻轻就被卖到了这里来,可怜如花般的模样了,好一顿受折腾,到了年纪还被嫌弃,就落得跟我们一样在厨房做饭。”   展昭:“莫非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迷药就在她的房间里搜出。”   赵寒烟摇头,语气肯定道:“不是她。” 第28章   她连炸鱼之前裹面粉这样简单的事, 都能屡次遗忘,被弄得油溅身, 这根本就不符合凶手胆大心细且行事谨慎的作风。   “这名叫巧儿的姑娘,连炸鱼的活儿都难做好, 又怎可能几乎完美地去完成数桩杀人案。”公孙策道出了和赵寒烟同样的想法。   包拯点头,随即问孙婆子近两月那位巧儿姑娘可曾长期外出过。   “没有,一直都在后厨帮忙。”   “如此她根本完成不了陈州两桩案子,更加不可能是了。”包拯补充道。   厨娘一则不可能随意就出远门;二则四件案子的细节处都表现出凶手与这些人有一定的关联, 至少知她道死者们的弱点和生活习惯, 才能有令死者的家仆们都准确无误地都中迷药的可能, 又或者令死者心甘情愿地选择单独赴约。巧儿的厨娘身份, 实在难达到这些要求。   “但是这迷药又为何会在她的房间?巧合?”王朝问。   “不太可能。”赵寒烟道,“这随意斋里的事跟应天阳的死有莫大的关系。”   公孙策赞同:“刑楼里那些吊绳刚好应对了应天阳、冯志新的死法。而且绳结都跟死者现场的一样。凶手一定和随意斋有干系, 而且是很深的干系。”   赵寒烟重新查看名单, 目光最终在名单结尾,愣了下, 又往前翻看。   “随意斋共有三名总管,一大两副, 而今大总管水仙和一名副总管娇韵都被缉拿,另一名呢?”   “另一位叫金水莲,外出办事,人刚好不在。”公孙策解释道,“这也是我们在宅子里留人的缘故。”   赵寒烟想了下,转头问还跪在地上的厨娘孙婆子, “巧儿平常和金水莲的关系如何?”   “不好。”孙婆子立刻摇头,“这宅子里就没人和那个贱人关系好。她这个人就是应老贼的狗腿子,经常在外跑,帮应老贼找姑娘。还想很多新鲜招法,做一些奇怪的刑具去折磨那些姑娘,凭此来讨应老贼和他带来的那些朋友们的欢心。别瞧她只是副总管,但权力和说话的分量可比大总管大呢,之所以不做大的,那是因为她要经常外出,没法子总管宅子里的事。”   另一名厨娘讪讪说道:“可有一次巧儿手被油烫伤,我瞧见金水莲拿药给她涂过。”   “竟有这事?”孙婆子一脸不敢相信。   “那她二人可有什么其它关系?”赵寒烟又问。   孙婆子摇头,另外两名厨娘也摇头。   “巧儿是三年前才被送进随意斋,金水莲在宅子里可有十年了。俩人之前该是不会有什么关系。”孙婆子说罢,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之前我倒是听大总管说过,巧儿长得有点像金水莲的妹妹。”   “金水莲还有妹妹?那他妹妹人呢?”展昭立刻拿出名册要寻找。   “她妹妹早死了,当年跟金水莲一同进的随意斋,她妹妹熬了一年受不住,投井自尽了。所以我们才说她没良心,自己妹妹就死在这种事儿上,回头却冷心肠地跑外头去祸害了那么多良家姑娘,真不是东西!呸!”   孙婆子提起金水莲就气得五官歪曲,心里对她说不出的憎恨。她是没得选了,倒霉,做了应天阳家的奴婢,且被不幸选到随意斋当做饭的厨娘。她就做个饭,也没什么,但金水莲帮总是帮应老贼从外头带回来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都是干净柔嫩还没开的花骨朵,转头却就那么被那几个老头给强占糟蹋了!   孙婆子接着就气得破口大骂起来,喊着不要命了,“今天就算是为了随意斋的姑娘们拼了,我愿意作证!揭了那应老贼的那张假人皮!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谦谦君子,是个猪狗都不如的畜生!”   包拯对于眼前所听所见的事情非常生气,也非常不耻自己竟曾和应天阳同朝为官,敬过他为前辈。但眼下的案子还要按照规矩来破,不能让情绪激动的证人闹了公堂。包拯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命人暂将孙婆子等人带了下去。随即他就提审了护院和那些在随意斋内称为‘美人’的那些年轻姑娘们。这些人对于随意斋了解的都不是很多,一方是傻守着,另一方则是糊涂被迫圈禁。不过从审问她们的过程中,大概了解到随意斋起源了。   宅子本是应天阳十五年前就置办下来,只私藏一名妾室,后来有人献了美人给他,变成了两名,然后三名、四名……最后越来越多。应天阳也因为吃到嘴的多了,越来越不满足,越来越寻求花样刺激,而在管理宅院上则学了后宫那般。   包拯在这之后就提审大总管水仙和副总管娇韵,这二人都近五十,阴沉着一张脸,进堂跪下之后,一双眼就木然地看着前方,整个人跟块僵硬的石头一般一动不动,不管包拯为什么话,她们都不吭声。   展昭见状,凑到赵寒烟旁边,小声询问她的意见,很想知道在面对这种缄口不言的证人时她会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应对。   “应天阳为官数十载,早已熟稔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必定深谙用人之道,这等密事他必定不会交给随便就能开口的人管。这个大总管的嘴,怕是不好撬。”   白玉堂在旁听了,嗤笑一声,“我便不信。”   展昭到看向白玉堂,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白玉堂什么手段他最清楚不过,割舌挖眼,砍胳膊腿,只要是能不把人弄死又能把人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招数,他都能使出来。没什么君子之举,侠义人所不为,他是个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为的人。幸亏他这人心地不算坏,帮的都是好人,不然的话,只怕真会是个最棘手难对付恶霸。   白玉堂没等来‘你试试’的回应,无趣地扬首,有一眼没一眼的扫了下堂中央跪着的大总管水仙,叹了声没趣,就悄声迈步退出堂外。   赵寒烟见状也跟着退了出来,“要走么?”   “嗯。”白玉堂见赵寒烟跟出来了,有点意外,嘴角漾着颇好看笑容,“你要送送?”   赵寒烟本没想送,只是觉得白玉堂帮忙查到重要线索,自己又给他喝了苦菜汁,该谢他一下。不过当下白玉堂既然这么说了,赵寒烟也没反驳,就依言送他出去。白玉堂要走后门,赵寒烟很意外他不翻墙了,就送他到后门。   “给猫留个话,想用爷的话趁早来求,晚了没空。”白玉堂说罢,对赵寒烟笑了下,就挥挥手,踱步去了。竟然真的走后门,没翻墙,也没上房。   送走白玉堂后,赵寒烟觉得反正离厨房近,有些渴了,就去厨房切了块西瓜吃。秀珠正在摘菜,看到赵寒烟回来,激动道:“春来春去已经买了大鹅。”   赵寒烟转头一瞧还真是,盆里头已经放了两只收拾干净的肥鹅了。   “毛弄干净。”赵寒烟一眼就发现鹅的脖子和翅根等处有一些小毛都没处理干净。   秀珠过来看,忙应承好。   “公子案子查完了?找到凶手没?”   “哪那么容易。”赵寒烟坐下来,又拿了一块西瓜放在嘴边吃。没一会儿,春来春去兄弟捧带一盆豆腐回来。   “怎么买这么多?”   “不是买的,李大娘送得,昨天的豆腐卖剩下就沉到井底了凉着。今天再卖肯定放不了多久就会坏,正好我们兄弟路过,她就送我们一些。”春来解释道。   “这李大娘还真是人不错。”赵寒烟话毕伸手去拿起一块豆腐,捏碎了,再拿一块,继续捏碎。   春来和春去看得目瞪口呆,“是要坏了,可这还没坏呢,咱们赶紧吃点还来得及。这干嘛都给捏碎了啊!”   “给你们做豆腐丸子吃,快去泡点蘑菇。”   “豆腐丸子?听起来就能好吃!”春来立刻应承去取菇干,扔进水里发泡。   秀珠则还捧着一只大鹅,用她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揪上面的小毛,顺嘴怪春去干活粗心,没把大鹅收拾好。   展昭这时候过来了,笑问赵寒烟怎么没回去。   “等你们审完我看证词就是了,如此还不耽误做饭。”其实赵寒烟是觉得接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那两名总管一看就是长期接受了应天阳的调教,在精神上早就绝对服从了,简单说自我人格丧失,就像是两条被养了多年犬一样,她们眼里只认得应天阳做主人,也只服从他的命令,外人对她们来讲那都要撕咬的对象。试问如何能沟通?根本沟通不了,有种族障碍。   “觉得问不出来?”展昭一眼看穿了赵寒烟的心思。   赵寒烟‘噗叽’地把盆里一块豆腐又捏碎了,展昭被声音吸引,垂眸看了过去。   “那你说这俩人若交给白玉堂审问,可会有结果?”   “不清楚他使用的手段,我也不敢保证。”赵寒烟道。   半个时辰后,三思堂那边传来消息,包大人审完了,甚至还在无奈之下对两名总管用刑,但两名总管至始至终都一声不吭,拒不招供。后来二人得知应天阳身亡了,就更没了生机,满脸生无可恋,甚至要寻短见。   展昭听说这些后,摇头直叹:“这二人真是魔怔了,哪里像人。”   “那些高官贵族家里有几个会把下人当人看的,都是当狗养!”秀珠顺嘴说道。   展昭疑惑地望她一眼,能说出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有过或者见识过别人有这样的经历。可找赵小兄弟家里并不算好,秀珠作为婢女有是从哪儿得来的‘见识’?   “我家邻居张大娘就是从深宅大院里被恩赐外放出来的丫鬟,以前常教秀珠打络子,秀珠就常听张大娘给她讲这些事。秀珠听完了还会回来给我讲,替人打抱不平。”赵寒烟忙解释道。   秀珠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忙点头附和赵寒烟的说话,以求能及时挽救。   展昭听了解释后就没做他想,他还是更关心案子,蹙眉感慨这案子的复杂,而且所涉及的真相也超乎他想象的黑暗,令人作呕。   “是啊。”赵寒烟边附和边把盆里豆腐都捏碎,再加盐、酒、胡椒粉等物。   “包大人怀疑凶手是那个漏抓的金水莲。问过她的身高,符合你之前描述,她还貌美,受过虐待,有机会出远门,并且以她的副总管身份,该是有办法让冯志新和应天阳单独和她见面。”展昭看着赵寒烟在白白的豆腐之中来回穿梭的手有点上瘾,所以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没去看赵寒烟。   赵寒烟则抬眼看展昭,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她,但她现在人在哪儿呢,可有线索?”   “三天前走的时候说是去乡下找姑娘,可具体什么地方却没人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赵寒烟道,“我倒是一直很好奇,凶手在陈州作案的时候,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府邸里的下人们同时无一例外倒地昏迷?”   “算算日子,赵虎他们也快回来了,盼他能带来回你的答案。”展昭叹道,“这案子可真耗费精力,晚上记得给我们做点肉补补才行。”   “喏,大鹅。”赵寒烟示意展昭。   “极好。”展昭叹道。   咚!咚!咚!   开封府后门响起了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声音很大,厨房这边都听到了。   春去立刻去开门,就见一高个干瘦的那人送上来一封信。   “给厨子。”男人把把信塞到春去手里的那一刻,转身就跑。   赵寒烟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三日后一决高下。”   “这字迹有点眼熟。”展昭一时没想起来。   “你见过的,上次他来过信,就是那封说要和我比试,让我输了就滚出开封府。”   展昭反应过来,“原来是那厮!我这就去帮你把人抓来!” 第29章   展昭身手极快, 那人当然逃脱不了,很快就被押至赵寒烟面前。   赵寒烟仔细打量这名让她眼生至极的男子, 二十出头,长脸, 高鼻梁,小眼睛,身量和她差不多。   人畏畏缩缩,跟信上所表达的气势可不大一样。瞧他偷瞄展昭的表情有些惊惶, 看起来应该是认识展昭, 万没有料想到会被四品侍卫抓过来?   “这是你的?”赵寒烟举起信。   长脸男子眨了眨眼, 没说话。但当展昭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 他立刻点头承认了。   “缘由?”赵寒烟又问。   长脸男子看着赵寒烟,红了脸, 但憋着嘴说不出来话。   赵寒烟请展昭去那边树下歇息。展昭点带头, 转身去梧桐树下的凳子那儿坐下了,远远地看着赵寒烟这边。   长脸男子面色稍有缓和, 频繁地转眼珠,似乎在琢磨怎么应对。本来他送个信, 只是想单独挑战厨子,让厨子受激将后和他比试,然后设计让他输,觉得丢脸,主动退出。在长脸男子的认知里,书生都是脸皮薄, 丢不起人的,从他打听到开封府的新厨子是个书生出身的后,就琢磨着怎么把人刺激跑。结果现在搞得被展护卫提前捉到,他也没个准备,有点慌。   “嗯?”赵寒烟见对方没反应,又示意一声。   “我是谢大山的儿子,谢安。”   赵寒烟愣了下,等了半晌,见那叫谢安的男子没有再说话,只好问他谢大山又是谁。   “你……”谢安皱眉,情绪也更激动,“谢大山是我父亲!”   赵寒烟不太明白。这个他前一句介绍的时候就说过了,她知道。   啪!   碗摔碎的声音。   在厨房里头刷碗的来旺听到‘谢大山’扭了头,看见谢安,也顾不得摔在地上的碗,擦了擦手,急忙走出来,眼睛直勾勾打量谢安。   “你就是谢大哥的儿子?”来旺打量谢安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突然意识到自己叫谢安父亲大哥,是似乎有点儿占便宜,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我就是,你是?”谢安见终于有人认他了,面色稍作缓和。   “我是来旺,不知道谢大哥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知道知道,我爹常说你人好!”谢安笑了下,然后又很抵触地白了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更糊涂了。   来旺忙凑到一边和赵寒烟解释道:“上一位厨子就叫谢大山。”   赵寒烟反应过来了,原来谢安就是那位意外被杀的厨子的儿子。   厨子无辜,死得悲惨,谢安极可能处在丧父的悲痛之中。而今他来,见自己占了他父亲曾经的位置,并且还不知他父亲的名字,一时看不顺眼自己,稍作恼怒也在情理中。赵寒烟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一下。   不过既然他并不太喜欢自己,赵寒烟也就不和他主动说话了,对其点了点头,就去忙自己的,取泡好的蘑菇要切丁。   谢安却理解为赵寒烟在无视自己,更为生气。   “我爹在开封府做个厨子,却无缘无故飞来横祸,白白丧了性命,他老人家尚尸骨未寒,这个地方却是烟火依旧啊。”谢安忘了展昭的存在,嘴皮子比之前溜了很多。   赵寒烟知道上一任厨子的死是意外,的确可怜,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近半年,谢安这个时候来提这些,似乎有点奇怪。若不满找开封府理论,也该是他父亲刚刚身亡之时,怎么等到现在?而且他给自己那一封挑战信又是什么意思?   赵寒烟琢磨着谢安可能还是冲着自己来,那些话大概是要先卖惨,就大概了解了谢安的心思,他可能是想要厨子的位置。赵寒烟觉得更可笑了,没去反驳他。   展昭这时候走了过来,对谢安父亲身亡一事的致歉。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我父亲能活过来吗?”谢安退了一步,保持跟展昭的距离,反驳他的时候底气稍有些不足,但还是把话说出口了,显然他已经比刚刚被抓那会儿胆大很多,简单来说他缓过劲儿来了。   他父亲确实已经身亡了,这个事实改变不了。   虽说开封府已经补偿谢家一笔钱财,但谁都清楚钱换不回人命。展昭很无奈,除了赔钱和对死者家属致以歉意之外,他们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不过今日谢安突然找上门来,故意挑衅小厨子,又特意提起他父亲的死,肯定有目的,所以展昭就直接问谢安到底想如何。   “我父亲死得可怜,你们怎么能就这么随便忘了他。”谢安垂着眼眸,不满地念叨着。   这时忽然白影从房顶迅速落了下,刚好站在谢安的对面,谢安吓得连退几步,一脸余惊未定地看着白玉堂,问他是谁。   “这位谢兄弟,你父亲去了,大家都觉得可惜,同情你,也愿意帮忙,尽些绵薄之力。可是说句不中听的话,谁也不能因为他的死,连日子都不过了,都跟着他死吧。你好端端不在家里守孝,跑到这里说这些话酸人做什么!”   “别说你父亲就是个厨子,就是什么位高权重的皇亲贵族去了,开封府平常什么样照是什么样,大家也都要吃饭穿衣讨生活。”白玉堂在房顶听了半天,早就觉得谢安有点无理取闹。要不是因为他有个死去的父亲,搁在往常,白玉堂必会举刀就砍了这厮。   “你……你……”谢安嘴唇白了。   “少来这套‘你弱你有理’说辞,他们心善,我可不,我这把刀更是冷得无情。”白玉堂说着就将刀出了鞘,露出的一截刀被光照得闪闪发亮,一看就是把销铁如泥快到不行的好刀。   谢安:“你们开封府竟……”   “他不是我们开封府的人。”展昭纠正道,生怕这个谢安再拿开封府的什么‘把柄’闹起来。   “我也没说让你们跟着死,”谢安听说白玉堂不是开封府的人,反而不那么怕了,只要开封府的人‘君子’,那他就不会在此受到什么伤害,“我只是说我父亲不能就这么白死了,你们不能不惦记他。”   “什么不惦记?噢,是怪赵兄弟刚刚跟你说完名字之后没认你?可笑,他才来这做厨子,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父亲的名字?那是你父亲,不是他父亲。时至今日,你若还想追责,去找开封府,找厨子下挑战信是什么意思。我看你这人有些奇怪,磨磨唧唧说些有的没的,何不坦白说明,你今天来到底为了什么?”白玉堂对这个谢安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白少侠。”   展昭喊了白玉堂一声,本意希望这件事不要闹大为好。他谢过白玉堂抱不平,但还是请他把这件事交给开封府处理。   “行啊,只要不惹到我兄弟,我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白玉堂冷笑一声,走到赵寒烟身边,问她桂花糕可好了。   赵寒烟愣了下,想起自己跟她允诺过桂花糕,笑着解释,“还没得空做呢。”   “我是怕你忘了才回来提醒,没想到遇见这种人。”白玉堂冷哼一声,嫌弃地看一眼谢安,然后对赵寒烟挥手道别,转即去了。   有时这种简单粗暴点也挺好,特别是在对付无赖的时候,解气。   赵寒烟眼含笑地目送白玉堂,回头再看谢安的时候,阴下了脸,转换之快,反差之巨大,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她就是在很明确地表示她不待见谢安。   赵寒烟把菇和白萝卜切碎,都放进豆腐盆里搅拌,她尝了一口,觉得咸味不够,又加点盐。再磕入三个鸡蛋,继续搅拌。   谢安刚从白玉堂的威胁中缓了神儿出来,看见赵寒烟用筷子搅和那盆碎豆腐,立刻嫌弃地皱起眉头。   谢安心声:这厨子要干什么?和了一盆猪食一样的东西给人吃?啊,对对对,太好了,这书生厨子做东西当然会难看难吃,那我就正有理由留下来。我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开封府给我爹的那些安葬费。都被我赌钱输光了,为怕追债才要来这躲灾难。   猪食……   赵寒烟瞪向谢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出。   “有什么想法就说,下挑战信的目的是要和我比试?那直说就是,不必拿已故的人作说辞。好生想想,你九泉之下的父亲若知道你的所为,会不会寒心。”   展昭在旁听的莫名其妙,怀疑地打量谢安,总觉得哪里不对。谢安肯定有问题。不过赵兄弟还真生气了,指责谢安的时候,说什么谢安的做法他父亲会寒心,这好像没什么依据。   “我做错什么了,我父亲要寒心?我就是为了不辜负我父亲,才要试试你配不配接任他的位置。”谢安心虚地转转眼珠子,‘冠冕堂皇’地解释道。   “我是否能接任你父亲厨子的位置,是开封府决定,而不是你。”   谢安冷笑嘲讽:“怕了是么,不敢和我比?把菜做的跟猪食一样!”   “谢安,你这话说的过分了!”展昭不悦道,“请你出去,开封府是官家地方,有很多要务需要处理,勿要添乱。”   “我这叫添乱?你们害我父亲死了,这乱大不大,我找谁说理去!”   “搞清楚,你父亲是被犯人所杀,不是我们开封府任何人!”展昭也火了,这谢安简直就是个无赖,根本不可理喻。   展昭立刻就要赶他走,谢安见他一动,就立刻趴在地上大叫,大喊开封府欺负人,冤枉之类的话。   “这是怎么了?”   公孙策本是见展昭去找了赵寒烟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以为他二人就案子的事讨论不休,正好他此刻闲就自己过来瞧瞧,结果地方还没到,就听见厨房有人喊闹。公孙策从夹道过来后,见到在地上打滚儿谢安,更感疑惑。   公孙策随后得知经过之后,打量了一番谢安,“当初你父亲的死,开封府已经做足了赔偿,也十分道歉。这事已经过去近半年来,你此刻来若还是揪着往事不放,是否不太合适?小兄弟,开封府虽讲公正,为百姓说话,可并不好欺负。这每天东京城的案子花样百出,我们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最后不都是收拾服帖了?”   公孙策的话柔中带棒,意思理解谢安,但谢安最好也不要闹,他们都不是吃素的。   谢安闻言,老实很多。   “我有的话说的是不对,我赔罪!”谢安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比试,我扶柩从老家回来之后,本想继承父亲的遗愿,来开封府继续做厨子,却没想到已经找着了,所以就有些不甘心。刚刚怪我嘴硬,乱说话了!”   谢安爱赌钱,常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变脸,服软,说人话、鬼话,他都行。所以当下他意识到自己硬路走不通了,就从一个刁难者立刻变成了一个认错服软幡然悔悟的小可怜。   “也不是不可。”公孙策不知前情,还当这孩子可教,不等大家反应就先回了一句:“最近案子多,赵小兄弟可能忙不过来,你搭把手也不错。”   赵寒烟:“……”   展昭:“……”   “真的,那就多谢公孙先生了!”谢安惊喜不已,忙给公孙策行礼。   谢安心声:那个嘴脸难堪的小破厨子,做猪食给人吃,我挤走他是早晚的事。太好了,以后有开封府的庇佑,我就不怕了!   谢安得意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先生刚刚说他一个厨子也负责案子?”   “对,他不仅做饭得好吃,脑袋还聪明,是我们开封府刚上任的捕快。”公孙策笑眯眯介绍道。   谢安面上没说啥,但表情已经表达出他根本不信赵寒烟做饭好吃,刚刚那定是公孙先生的客套话。   “大人,我觉得用人这件事还是要先和包大人商议过后,再做决定。”展昭提醒公孙策。   公孙策愣了下,想到这是展昭暗示自己,莫非这谢安的人品不行?他父亲谢大山倒是个憨厚之人,谢大山也因在开封府而亡……   “我不同意。”赵寒烟忽然开口打断了公孙策的思绪。   公孙策还是头一次见小厨子当人前说话时不给面子。   谢安火了,碍于公孙策在,不好发作,只问:“为什么?”   “我做饭不喜人打扰,有厨房这些人就够了,多一个影响心情,”赵寒烟用很小的理由生硬拒绝,“更何况你还是个赌徒。”   “你胡说什么!”谢安慌神。   公孙策和展昭立刻就看出谢安的心虚,问其是不是如此,威胁他即便不认,以开封府的实力稍作打听就可知晓。谢安无奈之下,不得不点头认了。   “抱歉,不能留你。”公孙策说罢,就请谢安离开。谢安不干,跪地磕头,恳请公孙策给他一个机会,又说怕那些追债的人找上他,把他给杀了。   “若有人伤害你,你可以报官,但若你因躲难就利用开封府帮你挡灾,不行。”公孙策冷漠摇头,随即示意展昭赶紧将人打发了。   展昭早就忍不住了,二话不说就抓起谢安的胳膊将他扔出去。   公孙策对赵寒烟笑眯眯地安慰道:“小事,别挂在心上,当下的案子才值得人费心。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是赌徒?”   “见得时候就觉得眼熟,刚刚忽然想起来,我买菜的时候见他被赌坊的人追债。”赵寒烟找个理由解释后,转即问公孙策,“包大人可会审冯高之妻?冯高这边很可能献了美人给应天阳,才有机会升迁,那冯高不清楚,很有可能是他妻儿包办了此事。”   公孙策和包大人之前也研究过这事,亦有同样的想法,遂立刻就去问了包拯的意思。   因为豆腐再放就会坏了,赵寒烟立刻烧油做了豆腐丸子。她把刚刚和好的碎豆腐搓成丸子大小,表面滚一层面粉,丢进烧好的热油内,等表面炸成了金黄就捞出,等油再热片刻,下去复炸,但二次炸的时候一定要进油锅里后就立刻捞出,不然很容易因为油温高而焦糊,影响口感。   豆腐的味道其实比较浅淡,炸的时候也没有太过诱人的香味。但是炸好之后,金黄略硬表面咬起来却是口感似肉,味道也很接近肉味,但没有肉的那种腻感,表皮脆酥爽口,里面嫩而有汁。鲜美十足的蘑菇碎和解腻清淡的白萝卜,两种不搭边的食材混合在其中,却有了极为美好的口感融合。   豆腐丸子每咬下去一口,都香喷喷地,让人觉得知足,刚好适合两顿饭中间的时候,作为解馋小吃来食用。   赵寒烟用竹签把丸子串串,方便食用,然后分了几份,包大人的那份儿,她因正好要见就自己亲自端去了。   厨房这边,来旺和春来等人乐呵呵吃丸子,忽听到后门那头有动静。   过了会儿看门的小厮赶紧过来找人,听说赵寒烟不在,犯了愁。   “是谁找他?”春来问。   “还是刚才那个谢安。”看门小厮道,“我看是展护卫拎他出去的,谁知又回来了,要打发走么?”   “我来。”春来起身就要拿木棒子,被来旺拦住了。   “我有法子打发他。”来旺灵机一动,拿起一串豆腐丸子就去了。 第30章   来旺以前和谢大山关系很好, 两人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弄一些剩菜喝点小酒, 谈天说地,讲讲彼此的境遇, 或是互相感慨一下生活有多苦。有时候生活是难点,但找个相谈投机的人说一说,放松一下,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因为谢大山遭遇意外, 十分凄惨, 来旺对他儿子本是怀着友善关切之意。但刚刚谢安的言谈和所作所为, 实在令他气愤。才刚还口口声声对他们喊着说他父亲尸骨未寒, 结果他自己却在热孝之时跑出去赌钱,拿的还是他父亲用命换来的银子。   来旺长了脑子, 也不是傻子, 这样的谢安他看不上。只可惜了谢大山命不好,碰意外死于非命不说, 竟还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看门小厮不敢放人,所以后门此时关着, 谢安就在门外敲门。   来旺猛地把门打开,把门外人吓了一跳。他整个人就堵在门口,打量谢安:“还有事?非要展护卫打你一顿才肯走?”   谢安一听到‘展护卫’,伸脖子往门里瞅了一眼,想知道展昭是不是还在,然后他就规矩地站在门口, 没敢往里进。   “我知道我自己错了,我会改的,再说我的厨艺得我父亲的真传,肯定要比一个弱不禁风、双手白嫩的书生做得好。”   咔嚓!   来旺咬了一口丸子,嚼了嚼,看着谢安。   他料到谢安转路回来,不会说什么好话。刚刚谢安说什么赵小兄弟做猪食,他都听得清楚,那会儿他没机会插话。而今就猜到他可能说这个,所以他刚刚故意拿了一串豆腐丸子来。   来旺起初的意思是想让谢安尝一下赵小兄弟的手艺,证明人家绝非是谢安所说的那般“猪食”。但当他见到谢安,看到他这副嘴脸之后,来旺真心觉得赵小兄弟做得超美味豆腐丸子根本不配给这种人吃。   他自己都吃不够呢,为什么要给他。   来旺张嘴又撸下来一个丸子,咔嚓咔嚓继续吃起来。   谢安早看见他手里举着一串东西,很好奇,后来听他吃的时候声音诱人,再看他咬了一半的丸子后,里面馅料白嫩如玉一般,夹杂了点棕色碎,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总归是看着极好吃。   谢安今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瞧着那串金黄酥脆的东西,忍不住咽了口水。   “你吃的这是什么?”谢安问。   “诶,你不是说你得了你父亲的真传,厨艺肯定比人家书生好么?那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连是什么都不知道,恐怕更不会做了吧?”来旺得意地晃了晃手里吃剩一半的豆腐丸子。   “这东西我是没见过,可能是哪家铺子的家传手艺,就这么一样罢了。但我做饭可是要会很多菜的,我肯定比书生好,哪个书生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双手不沾阳春水’,你们开封府怎么什么人都收?你既然与我父亲关系好,就敢帮我一把,我回头肯定重谢。”谢安对来旺亲昵地笑道。   “可不巧了,这东西就是书生厨子做的,而且这也不是他家传手艺。他是瞧着白送来的豆腐要馊了,随便做一下而已。”   来旺冷笑着看惊诧的谢安,摆手示意他赶紧滚,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说罢,就把门砰地关上,上了闩。   来旺关门后转身,发现春去春来兄弟也在。   “你们这是?”   “和你一样,我们都见不惯他对赵小兄弟那态度。”春去道。   春来则嘱咐看门小厮,“若谢安再来敲门,就泼粪水给他,痛快赶走。”   小厮笑嘻嘻地吃着春来的“贿赂”,正是一串豆腐丸子,话都不顾说,只一边嚼一边嗯嗯点头。   春来拍拍手,“好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咱们回去。”   ……   赵寒烟和包拯互相交换意见之后,皆觉得有必要去见一见冯高妻子乔氏,试探一下虚实。   当下就决定前往冯府。   冯高得知包拯又来,很是不悦,不过听说案子有了进展,他态度终于好转了一些,正要问包拯具体的情况如何,就听包拯要求见自己的妻子。   “因何要见她?”   “我们怀疑令夫人与此案有关。”包拯坦白讲。   冯高嗤笑,“怀疑我之后又来怀疑我妻子,可笑至极,不行!”   “这不过是按照规矩,要对涉案死者的每一位相关人问证词做记录。包大人在例行公事,冯大人为何会觉得此举就一定是在怀疑令夫人?”赵寒烟反问,“莫非是冯大人早就察觉到令夫人异常?”   “哪来的黄口小儿在我面前造次,胡说八道!”冯高气得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包拯忙拱手对冯高道:“他新来的不懂人情世故,只知是按规矩办事说话,还请冯大人见谅。”   包拯表面上是对冯高道歉,但话里意思却在偏帮赵寒烟,暗讽冯高。   冯高更气,铁青着脸,指着包拯:“你……”   “还请冯大人配合开封府查案,不然若因这点小事闹到圣上面前,是否会显得冯大人太小家子气了些?”包拯拱手继续‘客气’说道。   “你!”冯高气得瞪红了眼睛。   赵寒烟觉得挺意外的,没想到包拯这么会‘逼’人,来之前她还担心包大人做事太循规蹈矩,若见不到乔氏那这事儿就没法办成。而今看来是她多虑了,包大人说话很懂得变通的,而且是软硬兼施,毫不含糊。   赵寒烟心里瞬间对包拯升起了浓浓敬佩之意,很想大呼一声‘包大人威武’!   “你们最好能把这个案子破了,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不然我它日定然在圣上面前狠狠地参你!”冯高放了狠话之后,才带包拯去见自己的妻子乔氏。   乔氏武家出身,人看起来很聪明爽快,而且她人在包拯之时,丝毫没有小女人的扭捏娇柔之态。   赵寒烟则发现冯高在见到自己妻子的时候,态度很柔和,目光总是时不时地往她身上落,看起来很在乎他的妻子。   乔氏请包拯落座后,就开门见山,让包拯有话就问。   “夫人和令公子可曾献过美人给应天阳?”   “没有。”乔氏几乎没做思考,立刻就否决了包拯的问题。   赵寒烟注意到乔氏的手边有一盘葡萄,上面很明显地缺了两粒。像冯家这种高门府邸,必然不会把缺粒的葡萄上给主人家吃。所以赵寒烟猜测在他们刚刚来之前,乔氏应该正在吃葡萄。   赵寒烟脑子里忽然有了想法,忙请示包拯,自己是否可以询乔氏问题。   包拯点头。   乔氏看了眼赵寒烟的衣着,转即又听冯高不耐烦地解释说他是个捕快,淡淡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赵寒烟张口问其道:“贵府的二公子可喜欢吃葡萄?”   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包拯面露尴尬。   包拯心声:我冒着风险,让赵小兄弟尽管问话,结果他憋了半天,就问冯志新爱不爱吃葡萄!这什么意思?爱吃或者不爱吃葡萄,难道跟杀凶手有关系?   此时包拯的脸和他的心思一样,都蒙了一层疑惑和不解。   冯高则露出一脸‘他好像被耍了’的神情。   冯高心声:我没听错?是什么吃葡萄?这包大人该不会是挑了个傻子捕快?可真够搞笑的,问喜不喜欢吃葡萄……   而赵寒烟最为关注的乔氏,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先是一愣,然后面色淡然,渐转哀伤。   “这孩子像我,我便爱吃葡萄,他也爱吃,自小就是如此。有时一顿能一口气吃上三斤,闹得肚子不舒服,我每次都是叫人看着他,不许他吃那么多。”乔氏说罢,便垂眸用帕子擦拭眼角,看起来就是一副‘贤淑母亲忆亡儿’的心酸画面。   乔氏心声:这小捕快为何要问我儿是否喜欢吃葡萄?我看这小捕快很年轻,却被包拯特意带在身边,想将来必有过人之处。吃葡萄的问题很有可能是他在故意装蠢,或是声东击西,分散我的注意,我必要提高警惕,防着他们。   赵寒烟一听乔氏的心声可不简单,有思虑,有谋略,有算计。   包拯这个时候给赵寒烟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机会难得接下来的问题一定要问的有用一些。   赵寒烟立刻给包拯回了一个坚定眼神,让他放心。   包拯相信赵寒烟的聪明,所以在得到赵寒烟回应的眼神之后,包拯就越加确定赵寒烟是有计谋的,非常地放心,表情也放松下来。   接下来,赵寒烟就在包拯期待的目光之中问了乔氏第二个问题:“那请问夫人,冯二公子平常还喜欢吃什么?”   包拯:“……”   这孩子今天是不是出门的时候头被撞了?   冯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再看包拯时多了一分同情。碰上这样的属下,他包拯也算是遭报应了,活该哈哈哈!   乔氏愣了下,都做好了接下来会被刁难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小捕快竟然还是问她关于吃的问题。   有点意思。   乔氏现在有点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到底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让她意料不到,还是真的笨?   “他爱吃的东西可多了,不知问这些有何用?”乔氏忍不住问。   “这个不方便透露,我家大人说这是办案机密。还请夫人认真回答,总归这对案子很重要。”赵寒烟道。   乔氏疑惑不解地看一眼赵寒烟,便开始想她二儿子都爱吃什么。   乔氏心声:熊掌、猪头、烧大鹅……真不知道让我想这些干什么,真想不通这对案子能有什么帮助?不过他们既然可能怀疑到我身上,那当初替我办事的那几个人都不能留。一会便暗中吩咐下去,把这些人都处置了……   乔氏接着又想了几样吃食,一一说给赵寒烟。   赵寒烟听完之后,连连点头叹道,“颇有收获。”   包拯在旁一直忍着不去当外人的面质问赵寒烟,心里头却忍不住冒出了声:只问了两个吃什么的问题,会有收获?这孩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人,时候不早了。”赵寒烟提醒包拯应该走了。   包拯回看一眼赵寒烟,有些犹豫,他觉得好容易见到了乔氏,如果什么都不问就走了,那今天便是白白浪费了机会,还得罪了人,不然他再问……   包拯还不及开口,冯高就立刻附和了赵寒烟的话,对包拯拱手道,“那便不送了。”   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包拯也不好继续留,无奈只得带赵寒烟走。   离开冯府之后,赵寒烟就立刻对包拯道:“派人监视,近两天内定会有所动作,特别是今晚。”   包拯闻言一愣,把刚到嘴边要训斥赵寒烟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如何有此断定?”包拯问道。   “我不过问他两个简单的问题,她便紧张地手攥着帕子,眼睛不时地瞄着身边的一名管事婆子。若非做贼心虚,在听到这两个问题之后,怎会有如此神态表现?我觉得她竟然怕了,还求助的看向那个婆子,指不定真干了什么亏心事,那就必定要有所动作,保全自己。”   赵寒烟只用‘行为代表心理’来向包拯阐述了她的怀疑,实际上这种简单的关联其实并不准确,她是因为听到了心声,再配合观察,才得以肯定。但因为心声的事不能道出,所以也就只能拿此当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来说服包拯。   “你说的虽有些道理,但到底只不过是猜测,未必准确。”包拯叹道。   “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衙差们也是盲目地满城搜索。而今能有个怀疑的人选,已经算是不错了,一旦是了呢。”赵寒烟游说道。   包拯也觉得有理,点头应承,就依赵寒烟的建议吩咐下去。   回到开封府后,赵寒烟就和包拯作别,要回厨房做饭。   包拯笑问她今晚吃什么。   “烧大鹅。” 第31章   “赵虎回来了!”那边有人喊道。   包拯一听, 对赵寒烟道:“看来你要等会儿才能去烧大鹅了。”   赵寒跟着包拯去三思堂。   赵虎和张龙正坐着喝茶歇息,听说包大人回来了, 赶紧起身相迎。   二人拱手见礼之后,立刻就讲述了此行调查的所见所闻, 并将两起命案的卷宗呈上。   “钱树、郑宏与冯志新的死法一致,都是吊杀鞭打。钱树的妻儿则是躺在地上,被人用绳子勒死。”   赵虎说罢,目光偏移, 亮着眼睛看着赵寒烟, 好像在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什么好吃的令我错过了’?   赵寒烟笑, “快说案子吧。”   “对, 快讲讲那些家仆都是因何晕倒了?”王朝急道。   赵虎应承,赶紧继续说道:“提起这个就有些意思了, 两起案子在案发之前, 便是平常大家晚上快歇息的时候,所有的家仆都被叫了过去, 喝了一种名为‘真言水’的东西。据说这种水是从西域而来,非常灵验, 喝了不管问什么都会说真话。当时钱树和郑宏让家仆们喝这种水的理由也都一样,皆说怀疑家里头有细作,每个人都必须喝这种水然后再回答问话。”   “真言水?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过,公孙先生,真有这种东西么?这要是用在查案上,可方便多了。”王朝好奇地感慨道。   公孙策摇头, “闻所未闻。”   “必然是假,实际上他们喝的就是迷药!”马汉道。   赵虎点头:“确实,他们每人把水喝了之后就只觉得有些晕乎,被主人家问话是不是奸细,都说不是,最后大家都各自散了。大概是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记不得什么了,以为是自己困了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钱树那是被苏醒的家仆们直接发现了尸体。郑宏则因为被弟弟郑图替代,尸体被郑图和于氏悄悄处置了,所以郑家别苑的家仆第二天还是如常干活,尚没察觉出什么来。”   张龙接着赵虎补充道:“我们调查时还得知一件事,郑宏弄来的那些女子,有一部分并没有被留在别苑。据家仆们的供求,他们之中并没有人参与过强抢民女的事情中,是偶尔会有人押送姑娘过去。长得特别好看的,留不了多少日子就会被送走,姿色稍微差些的才会被留下来。因瞧那些姑娘都被锁着,要严密看守,所以大家暗地里猜测是抢来的。后来时间长了,大家也都肯定就是抢来的,有抱不平的,但因为郑宏是陈州地方最大的官,且还朝里人有人撑腰,谁都不敢乱言惹事。前两年听说有人多嘴说了出去,结果被郑宏活活打死。”   “再有就是据这些被抓的姑娘们供述,她们都以小选的名义被骗。就是钱树打发人装成官差在陈州附近偏远些村县的以此名义招人,好些父母还以为自家姑娘被选中会去王府享福,而且被选中的人家都有十两银子可拿,所以送人走的时候还乐滋滋的。倒也有察觉不对,去官府告过,不过因为本地的县官都受了郑宏的警告,并不敢接这些案子。这些年钱树的上千亩家产,其实都是靠巴结陈宏,干这种勾当赚来的。”   “我记得这钱树还被称是什么大善人,背地里竟干这种事,他和郑宏都该死!”王朝恨恨咬牙道。   赵寒烟因想到了兰儿,皱起眉头,转即请大家不要将此事传到兰儿耳里,那孩子本就无辜,还受了刺激,再刺激一下后果难以设想。   王朝保证道:“赵小兄弟请放心,这点分寸我们还懂。”   赵龙接着表示,在案发的前一天,郑宏和钱树都接过一封帖子,之后看门小厮就收到秘密吩咐,要在第二天夜里留门,若有人叩门便什么都不许多问,只让他进来就是。   “两家的小厮都表示,他们开门后见到的是一位头戴着黑纱草帽的男人,手拎着一个包裹,身量大约比我矮半个头,也就和赵小兄弟差不多。因在夜里看不太清,人还走得快,就这些线索。”赵龙描述道。   “看来确实如赵兄弟推断那般,这四起案子的凶手皆为同一个人。”公孙策对包拯道,“看来凶手就是随意斋的副总管金水莲。”   包拯完全赞同,“四起凶案都与‘贡美色,抢民女’相关,而金水莲作为应天阳在外搜集美色的爪牙,只有她具备足够作案的条件。比如夜里留门,信其蛊惑之言令喝什么‘真言水’。凶手与被害人必定较长时间的来往,比较熟稔,且十分受被害人信任,以至于她所传达的话,令被害人丝毫不加以怀疑。   金水莲代应天阳办事已有十余年,她深得应天阳信任,常替应天阳传话办事,想必下头的人对此都很熟悉,才对她没有防备,更因其所言而乖乖照做。   当下除了她,该没有别人能做到这些。”   大家推断得都非常好,那应该没她什么事儿,可以回去做饭了。   赵寒烟就赶紧说了一句结束语:“可描绘金水莲画像,全城通缉了。”   大家纷纷赞同,转头随后各自散开去就忙各自的事儿去了。   赵寒烟立刻打算回她的小厨房,却被公孙策叫住了。   “公孙先生还有什么事?”赵寒烟好奇地看着公孙策。   公孙策对赵寒烟微微笑了一下,这时候转头看向包拯,求问他的意见:“段小王爷那件事儿,大人觉得该如何招待?”   “段小王爷?”赵寒烟疑惑问,心里还没反应过来,只纳闷宋朝的皇族都姓赵,怎么会有什么姓段的王爷。   “乃是大理开国皇帝的玄孙,名为段思廉。”包拯也笑了,对赵寒烟介绍道。   “是了。”赵寒烟想起来了,北宋那边还有一个大理国。可是赵寒烟不解公孙策和包拯为何会提起他们来,赶紧问缘故。   “段小王爷而今代大理国皇帝来我朝出使,算算日子,不日便会到东京城。而我们开封府,此次要负责接待段小王爷。”公孙策解释道。   “这应该是礼部的时候,开封府什么时候接管了?”赵寒烟疑惑。   “赵小兄弟可能有所不知,这位段小王爷出了名的性子不拘,十分惹事。八年前他才十岁,便随大理国使臣来我朝出使,不小心烧了一艘船,又毁了一座皇家别苑,偏偏还有十足理由让当时的吴尚书无法辩驳。自他走后,‘小魔王’的名号就扣在他头上,吴尚书也因办事不力而抑郁内疚,害了一场大病,后来便辞官归乡再不问朝事。而今的礼部尚书,正是当年吴尚书当年的学生,因而惧于接待段小王爷,便几次推诿。”   “哼,”赵寒烟有点看不上这位吏部尚书,“那这也是他礼部的事,他不该推脱。”   大臣若都是这种不担事的,赵祯这皇帝当得可够辛苦了。赵寒烟一向把赵祯当成好友,此刻很为其抱不平。   “但因有庞太师是在旁说情,又有几位大臣附议,总之辩解了一番,这件事最后就变成了开封府来接管。一说咱们大人正直刚毅,一身浩然正气,大人能震得住得段小王爷这种性子。再有一说便是他不受礼部接待,便是给他一个警告,怪当初他怠慢了我大宋官员,而今自要还回去。”   赵寒烟嗤笑:“一面说这段小王爷只有包大人能收得住;一面又说让包大人接待他是对他的一个惩罚。求人办事,还要把人讥讽一通,这些人可真有意思了。”   包拯:“包某倒觉得那段小王当年也只是顽皮了些,本性并不坏,再者而今他已长大,懂事了,总归会知道些礼节规矩。”   “我们还得到消息,这段小王爷很喜欢美食。排场大的酒席他未必喜欢,反而是一些有滋味的小菜会令他沉醉不已。”公孙策注视着赵寒烟,带有暗示性的告知。   原来这才是公孙策刚刚特意留下自己的缘故。   “明白了,等他来的时候,我给他做饭吃。”赵寒烟笑道,“这倒简单,只不过他满不满意,我便不能保证了。”   “赵小兄弟的菜堪称一绝,他敢不满意。”公孙策半开玩笑道。   包拯则赞许地点头,对赵寒烟道:“如此却是麻烦赵小兄弟了,若是缺人手或者什么其它东西,尽管告知公孙先生。”   赵寒烟应承说好,方告退了。   回到厨房,赵寒烟就听秀珠和春来等人讲了‘谢安折返结果被来旺狠损一顿’的经过。   赵寒烟夸来旺机灵聪明,没白吃她做的饭。   来旺得意:“这是当然!再说,他说赵小兄弟做的都是猪食,那岂不是就跟骂我们一样,岂能忍下这口气!”   “就是,我看他就是猪本尊!我可瞧得很清楚,他死死盯着你拿着拿的那串豆腐丸子,馋得跟什么似的,差点要扑上去!”春来道。   春去:“可不是嘛,我也看见了!”   几个人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准备做饭,都来干活。”赵寒烟等他们高兴得差不多了,才说道。   春来忙道:“两只鹅我都已经剁成了适口的小块儿,泡在凉水里。”   赵寒烟去看了一眼,点头说不错,一边把鹅肉从凉水里捞出一边吩咐来旺烧锅热水。   鹅肉经过一个时辰的浸泡,已经去除大部分血污,一块一块干干净净了。鹅肉有补虚益气,止咳化痰,解毒抗衰老的效用,又因其身上脂肪极少,食用它时也没有发胖的忧虑,可谓是男女老少皆宜。   在锅里加了姜葱和青梅酒,再下鹅肉焯水,可去除一部分腥气和水泡后鹅肉上还部分残留的血污。   赵寒烟又利用之前炸豆腐丸子的油,将山药块和红薯块过油炸了一下。   再将一把洗干净的嫩葱直接捆扎,姜蒜切片,因为鹅肉偏腥,所以这三样东西一定要多加。   起锅将葱姜蒜八角爆过,煸炒出香味儿,加糖炒出糖色,就可放鹅肉了。糖可用来提鲜去腥,还有提色的作用,再加入酱油,则会让色泽更为红润诱人。之后加入香叶,桂皮,新鲜的胡椒等煮肉必放的调料,用木炭火慢慢烧鹅肉至软烂飘香,大概需要近一个时辰的工夫。这时候再放入之前炸好的山药块和红薯块,再把豆子面、栗子面和玉米面儿和成的饼贴在锅边沿,盖上锅,没一会儿的功夫炖肉的香味已经无法被锅盖包裹,越来越浓得在厨房里弥漫。   等候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揭盖,满满扑鼻的香味儿袭来,鹅肉呈诱人的焦红色,只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振。锅边沿的饼子也熟了,表面金黄圆润,散发着阵阵玉米的甜香。用勺子将鹅肉盛起,用筷子稍微按压挑一下,肉便脱骨,肉质弹嫩,可见肉丝的纹理。这盛好的一盆鹅肉可谓是丝丝顺滑,烂而不散。   饼子和鹅肉都出锅之后,再配上赵寒烟之前炒得五菜一汤,就可以上桌了。   厨房的人就留了一小盘鹅肉,其余的全部端到了小饭桌。   而鹅肉锅周围贴的一圈饼子肯定不够,另还有一锅烧好的米饭备着。   来旺在外住,这会儿也到时候该回家了,走之前尝了两块鹅肉和一块山药,吃得欲罢不能,或许是因为吃得少的关系,回味的感觉更强烈,意犹未尽,看来晚上做梦都要流口水了。   等春来上完菜,赵寒烟和秀珠、春去春来兄弟围桌用饭。   相较于鹅肉赵寒烟则更喜欢吃山药和红薯块。因为慢炖了近一个时辰的鹅肉汤汁已经浓缩的肉香十足,炸过的山药和红薯浸在其中,刚好多汁增香,自身口感呢,同时又带着肉香,吃起来比鹅肉爽口,但是其肉香味却半点不输给鹅肉。   今天因为陪包大人出门,赵寒烟担心自己做饭时匆忙,有所疏漏,问秀珠和春去春来兄弟都有什么意见。   三个人皆摇头,只告诉赵寒烟好吃。   春来心声:就是少了点,没吃够,但这话也说不出口啊。   春去心声:没吃够,没吃够,还有那一圈饼子也没有尝到,不知道是什么味儿,遗憾。   秀珠心声:我家郡主做菜真好吃,好厉害呀!我一个丫鬟竟然都比不得郡主手艺好,不行,我以后要多多学,可不能再给郡主拖后腿了。   一会儿盘子见底儿了,见大家也都吃完了,赵寒烟倒觉得满足。   这会儿大家都起身了,春去却还坐在桌边不动。   春去确认问大家:“都吃完了吗?”   秀珠等人点头,奇怪地看他,不明白他此话的意思。   春去嘿嘿笑起来,赶紧把剩了汤的鹅肉盘子端到自己跟前,扣上饭,随便搅和一下,就高兴地把饭扒进口里,随即闭眼睛一副销魂的模样叹:“太好吃了!”   赵寒烟和秀珠都被春去的样子给逗笑了。   春来则后悔:“我也惦记着那汤呢,当面没好意思,还寻思着一会儿碗筷捡下去再偷偷地吃,却被他给抢了先!”   “嘿嘿,谁叫你没我反应快,没我聪明!”春去鼓着两腮,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充春来挑眉。   这时候赵龙从三食堂那边过来,端着一个空饭桶,问还有没有饭了。   “有,我记得往常那一桶饭就够了。”秀珠不解道。   “那帮人抢着用剩肉汤和着饭呢,”赵龙接过半盆饭,急忙就走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就没我的份儿了,回聊啊!”   春去擦擦嘴,“看,不是我一个人这样!”   春来见他这样笑了笑,忽然又叹了口气。   春来心声:不比不知道,一比伤人心。其实我当年也给几个兄弟们做过鹅肉了,就没这么美味,这边大家抢着连汤都喝光了,我呢,剩了一堆肉没人吃。那可是肉呢,那帮人竟然嫌弃!”   ……   傍晚的时候,金水莲的画像就根据证人描述画了出来。   打眼瞧着确实是一位五官极为精致的俏丽佳人。   开封府的画师们随后就描摹了数十张,在东城内外各个交通要道张贴发放。   第二日清晨,展昭过来找赵寒烟,告知她经过一夜的盘查,目前还没有金水莲的任何消息。   “倒也正常,她蒙着面纱,见过她的人应该不多。”   展昭:“那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东京城?”扩大搜索范去找,机会更渺茫。   “我觉得不会,这复仇她酝酿了很久,连官员都敢杀,在闹市中的客栈也能动手,该不会因为开封府的缉拿而放弃她本来的谋划。”赵寒烟忽然想起,问展昭,“冯高妻乔氏那里怎么样了?”   “消息还没传过来。”展昭沉吟道。   “乔氏那里可派人驻守?”既然冯高没有参与,赵寒烟担心凶手会针对乔氏。   展昭点头,“昨晚包大人就吩咐过了。”   这时衙差过来回禀,昨夜在城外拿了乔氏身边的管事婆子,还有和其同行的四名即将要行凶的杀手,再有险些遭到暗算的四名被害人也一并带了回来。 第32章   乔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姓樊, 在昨夜子时之后带了四名杀手出城,当时城内正在宵禁, 樊婆子用得冯高的令牌出城。险些受害的四名为宅子看管,负责监视和安置陈州送来的美人, 也负责把美人转交给随意斋的副总管金水莲。   因为应天阳要求的美人比较高,要肤白貌美,腿细纤长,且胸大, 所以基本上陈州这边要用个小半年才会供应一两位美人过去。而应天阳和乔氏皆谨慎之人, 最怕节外生枝, 所以他们用人都贵在精而不是多, 相关知情者甚少。   乔氏这里,除了管事樊婆子, 次子冯志新, 知情的就只有这四名看管。至于其余做饭的,打扫的等等, 都是从外边招来的人,懵懵懂懂, 基本都不知道做什么事,就是猜到什么了,他们做奴的也不敢揭发主人,而且他们也不知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今日樊婆子带的四名杀手也一样不知情,只是受主人之命,乖乖地去杀人罢了。   四名得幸存活下来的看管, 谁都不会再护主了,都很痛地供出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情况。   有他们的证言,便可证明冯高之妻乔氏与陈州的钱树、郑宏狼狈为奸,用强抢来的民女作为美色贿赂应天阳,罪名立定,铁证如山。   樊婆子见大势已去,也没必要继续隐瞒,随即将乔氏与郑宏的关系坦白道出。   郑宏他父亲从与乔氏之父早年相交,认过兄弟,后来郑宏的父亲去得早,郑家窘困,受了乔家的接济。后来乔氏出嫁,郑宏进京赶考时机缘巧合之下又受了冯高的恩惠。再后来郑宏中了进士,两家就来往起来。   “夫人很要脸面,待字闺中时就想找个像她父亲那般的人物,奈何冯郎君却是个软性子软,倒是会疼人,却不是什么做官的料。日子长了,夫人见自己的姐妹们嫁得男人个个都有出息了,唯独她的还在原地打转,便不甘心。   后来她从景阳侯夫人那里听到些风声,说应学士可能是个好色之流。夫人就上了心,后来让我派人跟了应学士一段时间,发现应学士还真的在京外养了小妾。再买通了应学士跟前的侍从,如此才知道了应学士还有一些特殊的喜好。   那会儿应学士在朝中身兼数职,说话份量极重。夫人便觉得这是个巴结他的办法,因想到了郑宏办事机灵,就托他帮忙找两个良家美人。”   郑宏随后真照办了,把人送来了。乔氏本劝着冯高出面去见应天阳,但冯高不去,乔氏只好就打发了同样好色但是办事对比较机灵的二子冯志新去。如此还真赌对了,虽说送去的美色被拒了回来,但应天阳去和冯志新聊得很投机,便把他的喜好都坦白了出来。   乔氏随后就再和郑宏商量,重新选人。当时郑宏不过是一方县令,还特意找了金家的邻居,也便是郑宏的庶妹郑氏和妹夫钱树帮忙游说,骗金水莲姐妹的父母说把姐妹俩送去皇城王府里做妃享福。   这之后冯高在年末官员考绩的时候,就被评了“上等”而后升了一品。乔氏也不忘郑宏的帮忙,又让冯高在京走动,也帮郑宏在地方升了官。如此三方就一直维持着这种利益瓜葛,期间钱树也被郑宏培养为爪牙,为其办事,也渐渐得了恩惠,日子富裕了。   而金水莲的父母早在十年前就先后病死了。他们夫妻二人在女儿离开三年之后,见还无音讯,便去找郑宏理论,仔细问清楚到底是哪一家王府,他们好去找人。郑宏起先还会拿一些理由搪塞他们,后来时间久了,便心生厌烦,就让钱树想法子对付。几通棍棒警告之后,到底给二老折腾死了。   这些事都是后来郑宏为了凸显自己的功劳,转述告知给了乔氏,而樊婆子作为乔氏第一得信之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那金水莲是你们第一批成功送进随意斋的女子?”赵寒烟问。   “是。”樊婆子回道。   “她极可能遭受得最多。”赵寒烟叹道。   “就为升官进爵,为讨好应天阳,踩着多少良家女人的血泪和尸体!同为女人,她竟把别人的命看来如此轻贱!说她是畜生都不配!”赵虎恨恨地骂道。   王朝等人也都觉得这些人该死,金水莲干得好!   “她这是在惩恶行侠,除暴安良,能算是罪人么?”王朝转而拱手恳求包拯,能够赦免金水莲的罪行。   “那钱树和郑氏两个才十岁出头的儿子呢,他们小小年纪都参与到案子进来,所以不无辜?该杀?”赵寒烟反问,“就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除了钱家下人喝了真言水,钱树及妻儿为表忠心,以证明细作一事并非出在他们钱家,也喝了所谓的真言水。那两个孩子喝了迷药后,深陷昏迷,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会妨碍金水莲杀人。可她偏偏还是把两个孩子给杀了。”   王朝:“这……”   “再有,据所随意斋姑娘们的供述,她们之中近有三成是被金水莲亲自带人强抢或骗来。这些姑娘无不无辜?就因为她金水莲曾经受过强暴糟蹋,其她那些姑娘们就活该也受此罪么?”赵寒烟的话令王朝等人都哑口无言,纷纷老实地垂下了眼眸。   赵寒烟继续道:“金水莲被仇恨蒙了眼,早已丧失了心智和善恶的判断能力。她为报仇,可谓是‘卧薪尝胆’十余年,就是要等在时机最成熟的时候动手,也正因为她的长久筹谋,凭着“忠心”和“信任”,令这四起凶杀案才得以成功。   但她为了得到应天阳的彻底信任,就以牺牲无数无辜女子为代价,助纣为虐,太无耻了。”   “大人,金水莲必须尽快缉拿归案,受到应有的惩罚。”展昭非常赞同赵寒烟所言,拱手向包拯表态道。   包拯点点头,完全赞成赵寒烟的说法,命王朝等人加紧对金水莲的搜查。   因冯高之妻乔氏为三品诰命夫人,包拯便不能立刻将其缉拿。先上书一封,奏请皇上得了批准之后,展昭立即带人把乔氏缉拿归案。   一时间城内城外严加戒备,出入东京城人员全部都需要对比金水莲的画像后方能通过城门。   再说乔氏,万没有料到出身高门贵女的她,有朝一日会坐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受审之初,乔氏还拿着架子,威胁包拯胆大妄为。冯高也跟着过来,气愤地和包拯理论。   “我要你尽快抓到杀我儿子的凶手,你却拿了我的妻子!包拯,你欺人太甚!今天休怪我不讲同僚情谊,我立刻就进宫,便陪了我这条命也要把你参倒!”冯高脸色红中带紫,可见他气极了。   “这是圣人的批复,缉拿罪妇乔氏归案。”包拯语气正常地解释,并奉劝冯高还是不要进宫,白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冯高却觉得这是包拯故意打自己的脸,要笑话自己,气喊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白玉堂刚刚到,他本是为了桂花糕儿来,却被展昭领进了公堂,说是案子有眉目了。白玉堂想着自己为案子也算出过一份力,而且他还有一件事受人所托,跟冯家有关,便过来瞧了瞧。   他进门就见冯高跳脚乱吠,忍不住嗤笑,讥讽他一句:“可你的妻子而今却轮到人家管喽。”   句子的末尾还特意带了一个“喽”,可谓是把风凉话的感觉表达到了极致。   冯高闻言,脸色气得由紫涨变为黑。他不认得白玉堂是谁,瞧他面如冠玉,一身白衣,悠闲乐哉公堂里踱步,就跟个看热闹的散仙一般。再想到自己而今的落魄境况,更是气上加气。冯高又忽然想起之前包拯带去他家,带了个问奇怪问题的捕快。   冯高便对包拯脱口而出:“你们开封府都招了些什么牛鬼蛇神!一群瞎子胡乱办案,我妻子只是一介女流,怎可能做坏事。”   此时白玉堂已经走到了赵寒烟身边,安静地站着。   包拯本是因为冯高的话去看白玉堂,刚好就把赵寒烟也收进了眼里。赵寒烟今日穿的是黑衣,而白玉堂是白。他倒觉得这二位可算是他们开封府的“黑白无常”了,专抓外面作奸犯科的小鬼。   包拯为自己能揽到这样的人才而高兴,嘴角可能在这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包拯把自己气极了,反应竟然还是微笑。自己完全被对方蔑视了!冯高气得不仅手抖,接着全身忽然剧烈的抖了一下,眼睛一翻竟晕过去了。   “夫君!”乔氏忙扑过去。   乔氏叫了半天见冯高不醒,失了耐心,面露怨憎。这就是她的好夫君?这种关键时候竟晕过去,果然担不起事,她这辈子算是嫁错了人。   包拯啪地一下拍了惊堂木。   “乔氏你可认罪?”   乔氏不情愿地跪在地上,身子哆嗦了一下,沉默没有回答。   公孙策便将之前数位证人的供状拿给乔氏去看。   乔氏大概扫了两眼,面色虽有变化,但还是垂首默不作声。   包拯面色肃穆,在声声斥责之中细数了乔氏罪状,问她认不认。   乔氏见到供状上列出自己所做的种种罪行之后,拿着供状的双手抖个不停,却还是以哭替代说话,不愿认罪。   “呵,何不用刑,让她也尝尝那些女子被吊打时的滋味。”白玉堂实在看不过眼,冷笑补充道,“当然,打之前记得先把她的衣裳剥干净。”   公堂里一片寂静。   其实白玉堂的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只不过大家碍于官家的身份,不好将那种话说出口罢了。   乔氏立刻被白玉堂的话吓得惊慌失色,犹豫提笔,哆嗦地签字画押,算是认了上面所有的罪状。当她把手印按下去的那一刻,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恐惧的眼泪便不停地啪嗒啪嗒往下流。   “你可能想过那些被你欺骗强抢而来的民女,在面对绝望,受到糟蹋强占时,哭得比痛苦千倍百倍。乔氏,你配落泪么?”包拯质问。   乔氏:“我……”随即她就扶地痛哭,后悔当初因为自己的野心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之路。而今才知道和夫君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才是真正的福。   乔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也要跟他丈夫冯高一样,快晕了过去。   包拯见乔氏这个样子,也知目前是审不出来什么,命人暂且将她压入大牢,稍后再做细致审问。   再有就是应天阳的罪行,虽然人已死,但是其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包拯据实向上奏报,皇帝便撤了应天阳及其家人而今享有的恩封和荣耀,并昭告天下他与乔氏、郑宏、钱树四人曾经犯下的种种恶行,予以处置。   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痛骂四人畜生不如。案子在外由此激起了一场辩论,真凶金水莲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六日后,当然没有金水莲的消息,她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没了踪影。   兰儿则还是不肯说话,不过白玉堂为吃一口桂花糕这几日倒是天天来,顺便逗弄兰儿,兰儿倒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赵寒烟在这期间也发现兰儿不光不能见到血肉,连绳子也不行。   兰儿定在案发现场待过,并亲眼看见凶手行凶的过程。   这孩子受到刺激很大,所以当初案子没有线索的时候,赵寒烟都没“耍手段”让兰儿回忆案那日都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回忆一次,对兰儿就是一次巨大的伤害。   赵寒烟还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金水莲不可能不知道钱树一家有几口人,兰儿目击到了凶手行凶的过程,或许就是金水莲故意所为。而且她一个小孩子,竟能从千里之外的陈州来到了东京,恐怕也是有人特意将她带来。   半路出了什么状况,兰儿才得以让意外逃脱。   因为金水莲原本做事就和女色有关,钱家一家五口,唯一的女孩被留了下来……   再往下去,赵寒烟已经无法深想了,只等找到凶手金水莲时询问清楚。   ……   盛夏一过,天气明显凉爽了许多,到了丹桂飘香的季节。   白玉堂这一日又来,自然还是惦记着他的桂花糕。这些日子赵寒烟不是以“忙”,就是“心情不好”等借口推拒他,白玉堂仍不放弃,日日来催催赵寒烟做桂花糕。反正他也不是单单为了桂花糕,每日能有一个这样的理由也挺好。   今天一早,白玉堂却见赵寒烟提着一篮子的新鲜丹桂回来,篮子里碎小的花朵色泽红艳,香味淡雅得刚刚好,全然不似银桂闻起来那么浓烈,有的上面还挂着水珠,看起来非常新鲜。   赵寒烟举着篮子对他笑道:“你的桂花糕要来了!” 第33章   白玉堂抓一把丹桂放到鼻子边闻了闻, 桂香怡人,果然很新鲜, “我看你这两天因凶手没捉到,似乎没什么心情, 倒不必急着做这个,我等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不急你天天来催?”赵寒烟知道白玉堂总来开封府不是为了吃那一口桂花糕,所以半开玩笑逗他。   本是想着白玉堂心高气傲,立刻就会反驳自己, 她便知道白玉堂天天来此的目的了。却没想到白玉堂看着他, 支吾了一声, 转头就去梧桐树下那边坐着了。坐了一会儿, 他大概觉得又有什么不对,又走了过来。   “需不需要帮忙?”白玉堂问。   赵寒烟正在挑桂花, 摘的时候有一些枯叶、碎花梗、小虫子混在里面, 要费心挑一挑。   赵寒烟闻言后也不客气,就提着花去了梧桐树下, 把桂花倒在桌上,俩人一起挑。   展昭这时候也过来了, 他正好有事要和赵寒烟聊聊,就跟着凑热闹,洗了手坐下来。   展昭一边把挑好的桂花放进盆里,一边问赵寒烟:“怎么就只有你和秀珠,厨房其他人呢?”   “李三在后院劈柴,春去春来去买菜了。来旺女儿今天生辰, 我炖了一只鹅让他拿回去了,今天就不让他来了,让他好好陪陪女儿。”   白玉堂忍不住笑了,“人家女儿生辰你就给一只炖鹅?”   展昭对白玉堂道,“这你就不懂了,他炖的鹅肉特别好吃,小孩子都喜欢吃肉,正中人家的心思。来旺和他妻子刚好也跟着有口福了,一家子吃得高高兴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嗯,那倒是,”白玉堂附和,转眸认真地看着赵寒烟,“你做的烧大鹅……我没吃到。”   展昭发现白玉堂对赵寒烟做的吃食似乎很执着,心思一动,便对白玉堂道:“她做的美味你没吃过的还多着呢,毕竟你不是我们,整日在开封府办差,晚上有小饭桌吃,都是赵小兄弟做的菜。”   展昭心声:没想到这白玉堂聪明傲气,却会被一口吃的折服,包大人对白玉堂一向欣赏,若能用赵小兄弟做的美味引诱他,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以后小饭桌上又多了一个人和大家抢饭吃了,也不知赵虎知道这事儿会不会高兴。   展昭想完这些之后,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因为很快他就把注意力继续放在了挑桂花上,没再多想。   赵寒烟听得忍俊不禁,挺开心,只要有人肯定了她做饭的手艺,赵寒烟就会有满足感。这大概是每个厨师都会有的‘职业病’,都免不了希望自己做的东西能更受欢迎,被食客们肯定。   所以当下赵寒烟得知自己竟然还有‘利用价值’,异常开心。如此也不枉她在做菜前做了那么多准备,除了去了解食材搭配和菜谱上所有烹饪方法之外,她还会认真研究尝一尝别人做出来的菜如何好。她会在自己的脑海里先进行设想,如果是自己做这道菜该会是怎样操作,最后大概会呈现出什么样子。总归她会尽量把她不熟悉的菜做得可入口,这也是出于对食物的尊重。   白玉堂在听到展昭说小饭桌时,认真琢磨了下自己是否要加入小饭桌。但他是个江湖中人,随性惯了,官场规矩大,事儿也多,他肯定会觉得束缚。再说他加入开封府的目的如果就是为了赵小兄弟做的那口吃的,似乎有点太‘目的不纯’。   但吃不到赵小兄弟做的好吃的,也闹心。   白玉堂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去扫了一眼赵寒烟。她正笑呢,一张脸干净如水,甜甜得若丹桂一样香。   展昭挑完一把桂花放进盆里,还没等来白玉堂的回答,就观察了他一下,跟着顺着白玉堂的目光看向了赵寒烟。   小厨子正在笑,眼睛虽看着桂花,却眯得长长,也包含笑意。赵小兄弟挑个桂花怎还笑起来了?   不过这赵小兄弟笑起来还真有点女相,若如女子一样打扮,怕也是个清秀佳人了。   展昭只是随便这么一想,他必然认定赵小兄弟不会是女子。且不说别的,只凭他见了裸男尸体还面不改色地去观察其打烂的地方,就可肯定他是个爷们了。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的小饭桌?”展昭知道白玉堂这会儿选择看向赵寒烟,是真的有在琢磨他提议的事,期待他能答应。   白玉堂立刻摇头,“算了吧,我这种人可配不上你们开封府。”   展昭笑了笑,也不介怀他说话半含讥讽,只对白玉堂道:“那就再想想。”   搁在往常,白玉堂本要立刻回复展昭不必想了。刚巧这会儿赵寒烟起身往厨房去,白玉堂下意识地又看了她一眼,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转念反思,自己若为了两口吃的,连气节都不要了,有些丢人,遂对展昭补充一句。   “以后休要和我提此事,没兴趣。”   白玉堂特意甩出一张冷冷的脸。   展昭又笑了笑,心里明知道白玉堂有所动摇,但也知道他性子傲,一时半会改不了,就着顺着他的话应承下来。   “桂花挑完了,我晚些时候再来。”白玉堂感觉展昭在让着自己,心里更为不爽,起身告辞。   “诶,这就走了?”展昭惊讶,目光追着白玉堂的身影而去。   白玉堂先去了厨房,和舀水的赵寒烟言道别,就匆匆而去。   赵寒烟目送走白玉堂后,端着一盆水过来,笑问展昭刚刚和他说了什么,竟把人给气跑了。   “没说什么。”展昭见赵寒烟把挑好的桂花放进了水里,问她,“你说金水莲会不会放弃复仇,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   “她是个谨慎、胆大又心细的人,除非她觉确定自己的想法可以成功得手,不然她不会随便出手。如之前发生四起案子,就全都她的掌控之内。现在开封府严查,乔氏被抓入牢她碰不到,庞太师那边也必然加强戒备,她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想到合适的法子,所以你们估计要等一段时间了。”赵寒烟解释道。   展昭理解完赵寒嫣的话,点了点头。   “庞太师那里,还是无法将他定罪?”赵寒烟问。   “是去过,庞太师认了,但他坚持说并不知那些女子的来路。只说不过是有一次应天阳的热情邀约,才勉强给他面子去了一趟。他只当以为是应天阳在外养的美人,官场的男人私下里应酬倒常遇这种场面,没觉得什么。他只在圣上面前反省,说自己不该一时动色心玩女人。但这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理由,圣上也不能凭此来惩罚他。”   “那些被抓的美人呢,都怎么说?在受欺负的时候,就没有呼救喊话,让庞太师知情她们不愿么?”赵寒烟追问。   展昭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赵寒烟,语气沉重道:“她们当时……没有机会张口,都被堵着嘴。庞太师说那是应天阳力邀让他尝试的新鲜玩法,他也就没多问。而今应天阳死了,同样去过那里的礼部尚书用得也是和庞太师一样的说辞。总归这事儿当下是他二人说什么是什么,死无对证了。”   赵寒烟:“推得倒是干净。”   “王朝他们几个已经气得踹碎了桌子。”展昭之所以说这句,就是为了表达他们都很生气。   “既然没有证据,此事便不要再提了,说多了反倒有诬陷朝廷命官之嫌,让人家拿了把柄。”赵寒烟让展昭多劝劝大家,“这一系列的案子极有可能是有人暗中针对开封府和包大人,所以以后遇事的时候还是劝他们尽量冷静些为好。”   展昭打了个激灵,忙多谢赵寒烟提醒,表示自己稍后一定要好生提点王朝马汉他们。   “我今日来其实就是想和赵小兄弟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凶手提前现身。这案子如果能早些完结了,大家也都安心。毕竟过几日开封府还要接待那位段小王爷,肯定会分散人手。”   “看凶手下一步想对付谁了。之前之所以怀疑庞太师也有危险,是在那时还没有具体搞清楚金水莲的杀人动机。但是现在看来,金水莲杀得是当年害她入随意斋,变他一生的的那些人。如果确定庞太师是后来才去的随意斋,那应该不在她的复仇谋划之内。所以我更偏向她下一个下手的人是乔氏。”赵寒烟琢磨着,“但是也不排除庞太师、礼部尚书那边也有危险。”   展昭点点头,“那就用乔氏引蛇出洞如何?庞太师和礼部尚书那边也会派人看守。”   “我觉得可以,但凶手很聪明,你们做的不要太明显。”赵寒烟道。   “有道理,我这就去和包大人商议。”   “对了,上次在随意斋逃掉的那个叫巧儿的厨娘,你们找到了么?”   展昭愣了下,摇头道:“全都扑在找凶手上,倒是没怎么顾及她。她很重要?”   “我忽然想起来金水莲待她很特别,她身上或许会有一些关于金水莲的线索。既然我们直走找不到金水莲,便绕路看看。可以绘出她的画像询问试试,这孩子要笨一些,可能不太会隐藏自己,或许会比较容易查到。”   “好主意。”展昭笑道,临走前不忘嘱咐赵寒烟多做点桂花糕,不止他也想吃,估计赵龙他们肯定也想要。   赵寒烟笑,“所以才准备这么多,都带你们的份儿了。”   “多谢。”展昭笑得更开心,对赵寒烟拱手道别,立刻去把刚刚讨论好的两件事都安排下去。   这时候秀珠也烧好水了,来叫赵寒烟。赵寒烟把洗过的桂花放到纱布之中,甩甩水,就撒进了沸水之中。   丹红的小桂花一朵一朵密密地浮在水表面,色泽十分美丽,很快就随着水的沸腾,翻出了花浪,淡淡的桂花香味也飘了出来。   赵寒烟用长竹筷快速搅动,让桂花在沸水中大约停留一分钟的时间,就把桂花快速捞起,放在冷水里漂一遍。等桂花晒凉之后再就入锅煮沸一次,和第一次煮的时候一样轻轻搅拌,然后快速捞出,千万不能煮过,不然桂花的颜色会变得难看。   如果要长期储存,第二次捞出后桂花切记不能沾凉水,直接放在纱布上沥水晾凉,如此做出来的蜜桂花会很容易储存,不会变质,存上三年都没有问题。   不过当下赵寒烟做的蜜桂花回头要立刻用于做桂花糕中,因为食客人数多,必然不会有剩余,所以她这一步倒也可以不必那么讲究。   最后把晒凉的桂花轻轻按压,挤出部分水,再加糖搅拌均匀,就算做成了蜜桂花了。   在加糖的这一步,赵寒烟把蜜桂花按照甜度分成了三份,少甜、中甜和多甜,以满足不同人对甜度的不同的需求。   让桂花被糖腌渍的这段时间,赵寒烟把提前泡了两个时辰的糯米铺在蒸笼之上蒸熟。这蒸米的火候也有讲究,不大不小,约概半个时辰左右,糯米飘出香气,饭粒放进嘴里嚼起来不软不硬就最合适。   赵寒烟今天打算在传统的桂花糕的基础上稍微多加一些果仁,毕竟普通的桂花糕大家都常吃,让白玉堂等了这么久,总该让他吃点儿新鲜不同的。   赵寒烟把蒸好的糯米盛出后,就放入刚刚做好的蜜桂花,加一些芝麻油进去。用粗木杖反复的捣、搅和翻,在这种捣搅的过程中糯米粒会随之被碾碎,变得更加柔软细腻,而充满粘性,同时糯米香也会被锤炼得最为香浓。   把桂花糯米揉了最后看不到颗粒的时候,就算完成了,再把现烘好的熟芝麻、松子、榛仁用石臼尽量捣成粉末状,若稍微有点颗粒感也没有关系。芝麻末铺在面案的最底层,然后放刚刚弄好的桂花糯米饭,用擀杖压平,再铺一层松子末,一样要压平一下。依照此法再铺桂花糯米饭,再铺一层榛仁末,最后用擀杖滚压,确保表层的榛仁压实。   如此重复,把三种甜度不同的桂花糕完成。   接着再做第二种口味,则是一层碎葡萄干,一层花生碎,一层碎杏脯儿。每两层之间都夹着桂花糯米。   蜜桂花和糯米融一起被打碎放凉后,吃起来口感是软而弹牙,甜香爽口。凉的糯米不像热的那般黏,嚼劲口感可谓是非常不错。而在这基础上加入的香香果仁碎和酸甜果干碎,会让平常大家闲时吃的果干果仁在醇淡的米香和桂花香中得到更好地释放。   总之这种多口感层次的叠加搭配的小甜点,美味得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第34章   赵寒烟将宽粽叶儿过热水去苦涩, 晒凉擦干剪成方块铺在盘底,等桂花糕彻底凉透之后, 用刀将三种甜度不同的桂花糕分别切成方形、长方形和菱形,然后摆在粽叶上。   这样不仅会防止粘底, 吃的时候也比较方便,直接托着底下的粽叶拿起就可。粽叶的清香味还会些许渗透到桂花糕内,可谓是一举三得。   盘子再用香菜、白兰花和丹桂点缀,就仿若一幅画般精美。   白玉堂还没有回来, 赵寒烟就让春来和春去先端了两盘去给包拯和公孙策送去。   赵虎刚好在三思堂门口, 见春来春去兄弟端来的点心一层层的, 还特别精致好看, 没忍住,就小声好奇地问是什么。   赵虎得知是桂花糕, 而且还看到有的桂花糕上铺着一层他最喜欢吃的杏脯, 就忍不住暗暗咽了口水。不过这点心是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送的,他好歹知道点分寸, 可不敢乱抢,眼馋得多看两眼就算罢了。   赵虎不舍目送春去春来兄弟进门, 发现俩兄弟从他身边走过之时,带了一阵风,是淡淡带甜的桂花香。这俩平常活得挺糙的爷们,而今竟是满身甜香,赵小兄弟的厨房还真神奇。   赵虎琢磨着,要不自己干脆去厨房当厨子算了, 而今天天在外跑得一身臭汗还没个结果,不如当厨子做饭来得实在,至少饿了的时候还能及时吃上一口。   “愣在这做什么?”展昭从赵虎的后面走了过来。   “当厨子!”赵虎顺口就把心里话溜了出来。   展昭笑着拍他的肩:“真想当厨子?”   “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刚在想到厨子而已。”赵虎慌忙解释道。   展昭这时候远远看见春去春来兄弟从三思堂里走出来,立刻猜到了,问赵虎:“可是桂花糕做?”   赵虎点头。   “原来是想吃桂花糕却吃不着,伤心难过之下,便想要做厨子?”展昭很精准地把赵虎的心思猜了个正着。   赵虎黑脸否认。   “确定不想吃?”展昭又问,见赵虎还是一脸抵触似乎要拒绝的模样,他故作叹气道,“那就可惜了,本还正打算带你一块去赵小兄弟那里讨桂花糕。我之前见她给白玉堂做桂花糕,特意多嘴要求可否能多做点,他说早准备了,大家都有份。不过你既然不想吃,那你的那份归我如何?”   “原来有我们的份儿啊?我就说赵小兄弟做好东西怎么会把我落下呢。”赵虎高兴起来,赶紧催促展昭,快带他去。   “你那份不是给我了么?”展昭觉得赵虎有趣,为口吃的如此,更要逗他一下。   赵虎连忙对展昭作揖求饶:“我这么贪吃的人,咋可能给你!快别开玩笑了,我们赶紧去吧。我跟你说那个桂花糕做得特别漂亮,而且闻起来特别的香,我就看一眼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从三思堂到小厨房不过有十几丈的距离,因为赵虎的碎碎念,展昭忽然这条路变得很长。再有,听完赵虎的形容,展昭心里也开始非常期待那桂花糕到底有多好吃了。   终于走到厨房看见赵寒烟已经摆好了一竹盖帘的桂花糕。别瞧用得是竹帘子呈放,但摆放得很有花样,有荷花、兰花、桂花等物做点缀,一点不输给摆盘的。   “你们来得正好,可以顺便端回去了,省得我们出力了。”赵寒烟笑对他们二人道,“这些都是给你们的,够吃了吧?”   展昭点头。   “天啊,这做得好漂亮,看起来好好吃。”赵虎见状,就忍不住伸手想要拿,被展昭一巴掌拍了回去。   赵虎不开心地努嘴,像受气的小媳妇儿一般。   赵寒烟另外从案台上捡了两块,放到碟子里,分别分给了展昭和赵虎。   “你们可以现在尝尝,顺便和我说说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好的,好的。”赵虎立刻答应,接了过来,他选的带杏脯的桂花糕。   桂花糕的大小刚刚适口,对于像赵虎这样的武行出身的男人来说,可一口一个。   所以吃之前,赵虎先仔细欣赏了一下桂花糕的外表之美。底下铺着一层翠绿翠绿的方形叶子,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叶子,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叶上面放着方方正正的桂花糕,共有五层,最下面一层是碎葡萄干,然后是一层带着几朵丹桂花的纯白糯米面,有亮亮的色泽,看起来又好像不是简单的糯米面儿和成,中间有一层金黄色的果仁末,因为是碎的,赵虎没有分辨出来具体是什么,要一会儿吃的时候才知道,然后又是一层纯白的糯米面,上面又铺了一层橘色的杏脯。   这一小块桂花糕拿到嘴边的时候,清香扑鼻,有桂花香,有甜香,还有底下那个绿叶子的淡淡的清香。   最后,赵虎终于把整个桂花糕塞进了嘴里,咀嚼的刹那,赵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嗯嗯’两声,以表达他觉得特别美味的知足感。   赵虎心声:啊啊啊啊啊,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原来是花生碎,怎么会这么香,因为熟花生几乎细磨成粉末的缘故么?还有杏脯和葡萄干,醇厚的果香和甜甜桂花糯米香……要疯了,要疯了,好吃地要疯了!   展昭被赵虎吃东西的那副样子逗笑了。他碟子里的这块儿跟赵虎的那个不同,夹层看起来更清爽更薄一些,似乎都是研成碎的果仁粉。不知会不会一样的好吃?   展昭非常相信赵小兄弟做的口味肯定不会差。他把桂花糕放进口里,咬下一半,慢慢地咀嚼。轻软滑润,软糯甘饴,混合着芝麻、榛仁和松仁儿香,果仁儿的喷香中带着甜,半点儿不腻,弹牙的糯米里包裹着桂花香,口感还有一点丝丝的凉。   一口下去之后让人忍不住还想吃。   展昭随即把剩下的半个也塞进了嘴里,但是仅吃这一块已经远远不够了。   展昭不会像赵虎那样摆出什么醉人的表情,他向来稳重,所以吃东西的时候也十分斯文,从表情上瞧不出丝毫端倪。   展昭心声:这竟是桂花糕?与平常所食的大有不同。难怪刚刚赵虎一路碎碎念,果然这桂花糕确不一般,可谓色香俱全。本人往日便偏爱吃甜,而赵小兄弟做的甜点又比普通的好吃数倍。口腹之欲一旦激起,便难以控制。别说赵虎了,我现在也略觉得激动,欲想大叹一声‘好吃’。   “好了,你们可以把点心带回去了。”赵寒烟笑道。   “不听我们的想法了?”赵虎疑惑问。   展昭也看向赵寒烟。   “猜到了,你们又是挑不出毛病了。”赵寒烟听到两人的心声后,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   “我倒是有一个不算意见的意见,大概只是个人口味的缘故。”   赵寒烟眼睛亮了,虚心向展昭求教:“快请讲。”   “再甜些就更妙,甜点么,是否要甜些方好?”   赵寒烟刚刚给他们二人拿的都是中等甜度的桂花糕。听了展昭的话之后,她便又拿了一块更甜的递给他,让他再尝尝。   展昭这次也像赵虎一样,整块塞了进嘴,舌尖、唇齿全都被香甜的味道充实地包裹着。   展昭稳重地点了点头,内心已经完全被这道点心折服了。   他现在的心声就是:甚好,甚好,甚好……   大概是美味到他脑子发空,只不断重复这一一个意思。   “那我也有意见,我觉得再稍微不甜一点就更好了。”赵虎刚刚观察过了,同样了一种点心,切成了三种不同的形状。而小厨子刚刚给展大哥吃的那个更甜的,形状和他们现在吃的不一样。所以赵虎立刻就明白过来,每一种形状的点心有不同的甜度,为多吃一块赶紧机灵道。   果然,小厨子取了一块长条状的桂花糕给自己。   赵虎美滋滋起来,觉得自己很聪明。他又吃了一块,虽然这块儿对他来说甜味稍微有点淡,但已然是瑕不掩瑜,也是非常好吃了。   分别多吃了两块桂花糕的二人,都忍不住夸赞一番赵寒烟的手艺,随后才端着桂花糕走了。   白玉堂还是没有回来,赵寒烟在大木盆底倒了很薄的一层水,将给白玉堂留的那两盘桂花糕装盘放在了里头,木盆口就用沾过冷水的布包裹起来。以避免做好的桂花糕放久之后表面就会发干,以至于严重影响口感。   余下了的三盘桂花糕子,则厨房这几个人分了。赵寒烟只分别吃了一块儿少糖的桂花糕,之后就再不吃了。她在制作的过程中,为了确定味道,就尝了半饱。所以真正做好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吃的兴趣了。   赵寒烟把属于她自己的那份都匀给了来旺,今天来旺女儿生辰,应多给。赵寒烟嘱咐让李三回家的时候,顺便捎给他。   李三应承,带好了自己的和来旺的桂花糕,就和赵寒烟告辞了。   一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白玉堂才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去见朋友了?”赵寒烟问。   “我哪有什么朋友,被个无赖拉去喝酒罢了。”白玉堂眼睛微眯,微醺地说道。   赵寒烟也没有多问,转头去取木盆里的桂花糕,放到了白玉堂的面前。两种料和三种甜度都分别介绍给了白玉堂,另从深井水里取出水囊,把冰好的乌梅汁倒出,配着桂花糕一起让他好好享用。   “这乌梅汁是和着蜂蜜做的,刚好能解酒。”   “真好。”白玉堂的脸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微微发红,他淡淡地笑,仰着头看着赵寒烟,神态有些慵懒,融合和着他本有清冷气质,此刻异常地丰神俊朗,迷人的眼。   大概是因为光,他仰脸的角度,还有表情,一切都刚好地完美展现出他最为俊逸的状态。   白玉堂随手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原本不随意的表情立刻转成了惊诧。他定了下神儿,然后转眸看着赵寒烟:“你这桂花糕做得超出意料,这都是加了什么东西,自己琢磨的?”   “对。”赵寒烟道。   “厉害。”   白玉堂心声:怎么办,太好吃,我更不想和四哥回陈州。陈州地方小,本就没有东京好吃的东西多,更不会有像小兄弟这般厉害的厨子,每次都让我享口福。   赵寒烟听到白玉堂的心声才明白,原来他喝酒是因为要离开东京城了。   “花香袭人,入口柔,细腻清甜,丝丝凉。”白玉堂垂眸浅笑,赞美完桂花糕后抬眸对上赵寒烟的眼,“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糕,谢谢你。”   “别客气,欢迎以后再来。”赵寒烟笑着解下围裙,在白玉堂对面坐了下来,一边喝着乌梅汁,一边看着他吃桂花糕。   “三种甜味的我都喜欢,这看起来只用糖多少的区别,但细细品起来,皆有其不同的特色。比如这糖少,便能突出米香和果仁香。糖多了则增加甜意,让人更觉得满足,心情似乎也变好了。而适中的糖,则是所有的味道都刚刚好。这么说好像它不特别了,其实最有特色。就像人,有的时候就只有碰到刚刚好的那个,才是最好的。”   “吃个桂花糕,你似乎还悟了人生道理出来了。”赵寒烟笑叹。   “嗯,高兴的时候才会想这些。”白玉堂把两盘桂花糕一样留了一半,问赵寒烟要了荷叶,包起来打算带回。   “留着回头吃?”   “给我四哥,你也见过他的。”白玉堂道,“好东西不好一个人独享。”   “之前吃烤鱼的时候,我没见你给他留,是做得不好么?”赵寒烟问。   “那个不好拿,趁热吃才最美味。这个倒可以带走,不然我才懒得惦记他呢。要不你下次还是给我做烤红鲤鱼,如此我就能理直气壮的一人独享。”白玉堂半开玩笑道。   “好。”赵寒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很干脆地答应白玉堂。   白玉堂提着桂花糕和赵寒烟道别。这次走到时候不同以往,多了些犹豫,他也多看两眼赵寒烟,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没说什么。   白玉堂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赵寒烟目送他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实在是累乏了,回屋就脱了束胸,沐浴更衣,直接穿了件松垮的长袖白内衣,倒头便睡了。   次日,门外响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赵寒烟揉揉眼睛起了,就欲直接去开门。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秀珠训斥赵虎的声音。   “这大早的,你鲁莽地来敲我们家公子的门做什么?”   “急事,急事,大急事!”赵虎着急道。   “有什么急事先跟我说!”秀珠拦着。   “你说你拦着我干什么,你家公子又不是女人,便是睡觉时样子狼狈了些,我见他能怎么样!”说起睡觉时的小厨子,赵虎忽然很想看,就更想往里闯。门虽然闩着,可他是谁,当然有法子打开。   秀珠赶紧用身体挡在门口,“哎,哎,哎,你干嘛?你再伸手我喊非礼了!我可是良家女!”   “你——”赵虎快要气成半死了。   这时候门开了,赵寒烟简单披了件衣服,看着赵虎。   赵虎刚还在想小厨子睡觉的样子,所以是当下打量一番赵寒烟。   “找我什么事?”赵寒烟扯了一下身上披着的衣裳。   秀珠万般紧张地看着赵寒烟,不理解她为何没有穿好就出来了。她最担心的还是她家郡主在睡觉的时候没有穿束胸,不过这会儿仔细看,很平,没看出什么,该是穿了,万幸!   赵虎见赵寒烟衣衫不整的就出来了,自然没有怀疑什么,忽然被赵寒烟白白净净的脖颈吸引了目光,人家皮嫩嫩地跟豆花一般,他却肉厚皮糙,黑不溜秋。   “到底有什么事?”赵寒烟提高音量问。   “啊,”赵虎回了神儿,立刻正色道,“就在刚刚,金水莲来开封府自首了!展护卫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 第35章   “自首了?”赵寒烟见到包拯和展昭等人, 第一句话就问。   “大人和我们都怀疑其中有诈,所以请赵小兄弟来一起看看。”展昭道。   公孙策捻着胡子点点头, “赵小兄弟可定要看仔细些。”   公孙策觉得在场人中没有人会比赵寒烟更会观人心,所以他非常希望赵寒烟能看到大家想不到的那些东西。   赵寒烟应承:“我尽力。”   片刻后, 包拯官袍加身,在公堂之上正色坐定。   公孙策则在包拯右下首处的红木长方桌后落座,桌上有笔墨纸砚,墨已经研磨备好, 公孙策执笔等待记述金水莲的堂审证供。   赵寒烟和展昭等人则分列公堂的两侧。   一声响亮的惊堂木后, 开堂审案。   金水莲已换了一身囚衣, 头发披散, 身上任何尖锐的硬物都被取下,包括簪子耳环等物。   包拯和公孙策都因金水莲主动投案, 担心她另有目的, 猜测她极可能是为了牢中的乔氏而来,故才做此准备, 以防她在大家稍不留神的时候用什么手段再去杀人。   金水莲被押至公堂中央,便跪下磕头。散乱的头发让人看不大清她整张脸, 从只露出的部分五官来看,容颜确实娇美,皮肤也十分细嫩。而脖颈和手腕处都能看到一些陈旧的疤痕,疤痕不是很显眼,应该是很久之前造成,需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金水莲, 你可知罪?”包拯惯例提出每次审案都会讲的第一个问题。   “大人,水莲何罪之有?”金水莲磕头后直起身板,仰头看着上首位坐着的包拯,语调出奇得冷静,“这若是水莲一人之言也就罢了,可外头人都这么说,那些恶人的所作所为畜生不如,就是该杀,我不过是为民除害。”   包拯脸色更黑:“金水莲,你竟还执迷不悟!本官问你,那钱树两个儿子,以及这些年被你或骗或逼进入随意斋的女子,哪个不无辜?”   “为人父母的作恶多端,生下来的崽子能会是什么好货?钱家的孩子日后也必定和他父母一样人面兽心,我提早处置了,是未雨绸缪,免了他们日后害人,还省了大人们费心。至于随意斋的那些女子,我若不去抓她们,还会有别人去,而我做这些,终有一日会替她们把仇报了,别人可以么?”   “金水莲,你当初大可以来官府报案申冤,那些女子都可不必遭受强暴,而你的仇也可得报。但是十多年来,你却害了无数女子与你一般受辱,甚至丧命。你害人不浅,所作所为丧尽天良,竟还自诩行侠仗义,实在令人作呕。”包拯厌恶地皱起眉头,十分不喜金水莲这些言辞。   金水莲看了一眼包拯,轻轻地嗤笑了下,“大人的公正廉明自是举世无双,但您当天下所有的官员都和您一般么!试问这世上有多少营私弄权、官官相护的败类,选的我不知道,就说眼前的,便是随意斋内来往的官员都不下这个数。”   金水莲举起双手,特意补充一句,“都是当朝大员呢!”   “金姑娘,你所言的到底是多少人?”提笔记述的公孙策确认问。   金水莲转眸看向公孙策,反问他:“你说呢?”   “公孙先生又不是随意斋的人,他如何会知道。”展昭道。   “呵,你们连这点儿小事儿都没查出来,还说会为我申冤?”金水莲冷笑不止,“应天阳在官场上的势利盘根错节,包大人若仅凭一个小案子想要在朝堂上斗倒他,根本不可能。想除掉他,反而是最简单的方法最管用,直接杀!”   金水莲认定自己很有理,亦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非常明智,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即便她这条路在走的过程中牺牲了很多无辜者,那这也是没办法中最好的办法。   公孙策很少见到有这般理直气壮的犯人,脸色沉了下来。   包拯皱眉,完全不赞同金水莲的说法,便与之辩解此事。一来二去,俩人便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但不管包拯如何说她作恶多端,行为偏激。金水莲都有一百个理由解释给包拯,尽管她的理由十分偏颇,但在她自己看来,足够有说服力。   包拯至此也算是明白,很难与这金水莲讲道理。便不在此深究,只问和案子相关的问题,比如就刚刚那个随意斋来访的官员名单。   金水莲还是不说,转眸见包拯和公孙策眼神相互交流,忍不住笑了,“是不是着急了?想必随意斋另外那两位管事闭口不言的能耐,大人已经见识过了。而随意斋的姑娘流动大,剩下的这些也不过是近一年的人,而且她们也不认人,连应天阳叫什么都不知道,更说不出什么来。所以说,我之前的话大人该信的,除了直接杀死应天阳,没有第二种对付他的办法。”金水莲眉梢略微扬起,“大人若觉得我的做法还算不错,为民除害了,何不上书陈明情况,请圣人赦免我的罪?”   “金水莲,这就是你自首的目的?想求我们大人说情赦免你?”公孙策气问。   包拯正色看着金水莲,言语浩然,“休错打算盘,包某岂会干出如此愚蠢之事,竟不分青红皂白地去请圣上赦免一名作恶多端之人,令其留在世上继续为非作歹?如此便非恶人一人之恶了,包某亦是恶人。”   “包大人还真是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我也不会将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金水莲叹了一声,垂下眼眸,没再继续说话。   王朝立刻拱手建议,对金水莲用刑逼供。   金水莲嗤笑,“在包大人也要玩严刑逼供么?如何逼供?把我吊起来打,还是用红烙铁烫?抑或是用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身体上?若是这些的话,我劝大人们还是免了吧,想些新鲜的招数,我或许会扛不住,说出来。”   金水莲此一言惊得在场人都说不出话来。   包拯狠狠地皱眉,发现自己这次真的是碰到了棘手的作案者。不止油盐不进,不畏惧刑罚,还意图说服大家她没做错,杀人是牺牲自己的侠义之举。   包拯知道这再审下去毫无意义,正要宣布退堂,又听金水莲再一次发话了。   “不过名单的事儿我倒也勉强可以说,毕竟那些狗官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有个条件。”   大家一听她又提条件,都要谨慎起来。   “别担心,我这次说的简单,你们很容易就能做到。让我见一见乔氏。”金水莲说话的时候竟还名眉眼带笑,不是发自真心,是出于礼节的那种笑。好像她此刻所在的不是公堂,而是一个需要应酬的场合。   大家一听她提乔氏,纷纷看向包拯。见或不见都各有利弊,不知包大人会如何决断。   包拯犹豫起来,他觉得随意斋这个官员名单也算重要,便是治不了罪,至少也会弄清楚当初和应天阳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都有哪些,既然结党那他必然在私下里还干了别的勾当。但金水莲此次自首很有可能就是针对乔氏,若是让她如愿得见到了乔氏,就极有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包拯一时难以决断,先是看了公孙策,见公孙策没有明确表态,转即想了想,又去看了赵寒烟。   “请大人先退堂,稍后再作审理。”赵寒烟建议道。   包拯点点头,觉得这件事确实应该好生冷静想一想,切勿匆忙做决定,遂拍惊堂木,宣布退堂。   退堂之后,几人便移步至三思堂讨论此案。   公孙策:“权衡之下,觉得各有利弊,赵小兄弟觉得该如何处置?”   “见吧,先弄到名单再说。”赵寒烟提议若不放心,可以再一次检查金水莲的身体,以确保她不会耍暗招,“见面时把她的双手捆住,保持和乔氏的距离,她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攻击人的就是她的那张嘴了,所以稍后的堂审期间还请展护卫和王大哥等人注意看守,一旦有异常动作就上前阻拦,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连嘴的攻击都想到了。以前也确曾听说过,有人用嘴把另一个人直接给咬死的,咬得这里。”王朝指了下脖颈,“果然还是赵小兄弟思虑缜密,想得周全。”   公孙策和包拯表示,自己赞同和赵寒烟差不多。   “但我看这金水莲十分狂傲,若是此时满足了她,只怕之后她会提更多条件,到那时又该如何处置?”展昭提出异议道。刚刚在公堂之上,他十分不喜金水莲的那番言行。说她什么行侠仗义,纯属胡扯!这是给那些江湖上的侠义之士们最大的侮辱!   “若非金水莲自己愿意,他人不大可能从她口中问到什么有用的供述。应天阳在官场上不吃素,而金水莲在他麾下被教导十余年,且常年外出与人周旋,必定十分聪明机变,不然她也不可能成功犯下四起凶杀。”赵寒烟补充一句,“我见她和包大人的争辩之时,非常固执己见,她这人认定的想法,别人很难改变。而对于这种人,你若越是和她扭着来,她越会死犟到底。所以要在金水莲愿意讲的时候,顺着她,让她讲,反而最好的办法。”   “我听她之前的口气,那些刑罚似乎都尝过了,所以鞭打之类的重刑对她是不是没有什么大用?”马汉平常就比王朝赵虎等人爱动脑,刚刚堂审的时候他也有仔细观察。   “嗯,麻木了。”赵寒烟附和。   众人又一阵沉默。   包拯:“恶人终归是恶人,不能因其经历可怜,便可赦其肆意掠夺他人性命之罪。”   “大人所言极是。”众人附和。   包拯想了想,还是按照赵寒烟的建议,先让金水莲见乔氏。   半个时辰后再升堂,金水莲的上半身包括双臂和双手都被绳子死死地捆住,完全不能挣脱。   乔氏随后被带了上来。   当乔氏看到金水莲的那一刻,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出:“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乔氏欲扑上去,展昭立刻用剑挡住她的去路。然后王朝等人也赶紧按住乔氏,呵斥她老实些。   乔氏气得嘴唇打颤,狠狠地瞪着拦她的展昭,那眼神几乎想要把展昭吃了一般。   王朝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乔氏不识好歹,展护卫和他们这么做分明是为她好,避免她有性命之忧。   乔氏根本不知这些,还挣扎着要往金水莲身上扑。   金水莲微微歪头,斜眸冷冷地看乔氏,安静得可怕。她就那么看着乔氏在那疯,在那闹,一声不吭。   不过她的眼神却骗不了人,还有她眼周紧绷的肌肉,都在表达一种十分憎恨而又隐忍的愤怒。   赵寒烟还发现,金水莲被捆绑住的手在努力的弯曲,暗暗抓着身上的衣裳,因为紧紧捆绑的绳子导致她的手腕和手指活动受限,她揪不到太多,但却很用力。   “你这个贱女人,枉我们平日还信任你,可怜我家二郎才不过二十岁,就被你那样弄死了。我今天必要你偿命!”乔氏边哭边嘶喊。   “你儿子死了又如何?我妹妹还死了呢,那么多姑娘都被你们害死了,怎没见你为她们哭?一样都是人命,她们也有父母。她们的父母得知她们死了,也会如你这般叫天叫地的伤心!”金水莲恶狠狠地盯着乔氏,想起什么来,讥讽道,“不,还是算了,你的眼泪太脏,根本不配为她们哭,她们在九泉之下会被恶心到的。”   乔氏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你——”   “可惜你没女儿,不然我真想让你女儿尝一尝我经历过的滋味!若看她那么花样百出地伺候男人,我想你一定会特别‘高兴’!就像你现在为你儿子的死‘高兴’一样。”金水莲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我杀了你!”乔氏再一次发狂,不知哪来的蛮力瞬间挣脱了王朝的控制,又要扑向金水莲。   包拯见这情势根本无法控制,让人立刻将乔氏带了下去。   乔氏离开之后,金水莲倒是颇觉得‘知足’了。把她当年的经历,她与乔氏、郑宏、钱树之间的瓜葛讲得一清二楚。   整个经过跟赵寒烟之前的推测几乎一致,只不过从金水莲口中讲述的时候,过程更加具体,听起来也更让人觉得心酸和残忍。   说到钱树的小女儿钱梦兰的时候,金水莲也坦白了她原本的意图。果真就是想让钱树和郑氏的女儿也感受她当年的经历。   只可惜她当时因连日赶路,在要到京城的时候疲乏得睡了,那小女孩趁机竟争脱了绳索逃走,令她至今都没找回来。   开封府的众人听到她提钱梦兰,互相看了几眼,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默然不提这孩子在开封府的事。   “不过没关系,我光凭张嘴也说服了他们。我告诉应天阳和冯志新,若总在随意斋多没意思,这回在闹市里玩点儿新鲜刺激的才更有趣,而且姑娘保证年轻漂亮是个雏儿,冯志新和应天阳都被骗个正着。不过还是冯志新年轻,胆子大些,应天阳就不行了,非要找一个僻静点儿酒楼才成。”   金水莲这一番话下来,开封府的众人都有点反胃,想吐了。   赵寒烟见包大人铁青着脸,已经在发作的边缘。先行出言,让金水莲道出所有出入过随意斋的官员名字。   金水莲立刻就将包括庞太师在内的十八名名朝廷命官供了出来。所有涉案的官员全部都是三品以上,几乎打尽了当朝七成的大员。   不过金水莲也坦白讲明,其中有一些官员只来过一次,多数都不知情宅子里的姑娘们是何来路。   赵寒烟公孙策将名单记下之后,又去仔仔细细地扫了两遍,自己默默地把这些名单都背下来。   接下来包拯便是一顿痛斥指责金水莲的恶行,最后说到嗓子发哑,喉咙发干才算作罢。   退堂之后,大家暗地里免不得对金水莲一案议论。   包拯则和公孙策在三思堂内商量这份名单该如何处置,是否要告知皇帝。   包拯坚持要告知,但公孙策坚决不同意。   这件事情如果有包大人坦荡荡地呈奏折,去揭发那些官员与应天阳有结党之嫌,那就相当于他在一瞬间得罪了朝廷大部分的大员。法不责众,圣上必不会凭金水莲一人的证词坐定这些人结党营私的罪名,他们应邀去玩女人的事那就更不算罪了。如此参本之后只会白白得罪人,却没有任何好结果,最终只会导致包大人在朝举步维艰,官越发难做。   “包某若明知此事情况不对,却要隐瞒圣上,那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包拯坚持。   公孙策动动眼珠子,忽然想起什么对包拯道:“大人,赵小兄弟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否是皇族?” 第36章   “先生因何故又问此事?”包拯不解, 明明上次提过之后,公孙策已表示理解, 不会再多问。   包拯忽然反应过来,“莫非和我们刚刚所言之事有关?”   公孙策应承, “若赵小兄弟真为皇族,是否可动用关系捎信给圣上?若这份名单由他来传递,既能给大人免去麻烦,也不会有欺瞒圣上之嫌。”   “不可, 赵小兄弟本就是因家里反对, 不得已才来这里做厨子。若因我的缘故暴露了他的身份, 心实难安稳。”包拯想都没有多想, 就立刻否定了公孙策的提议。   公孙策:“可是大人,事有大有小, 赵小兄弟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他亦心怀正义,十分关心大人。大人, 这件事非同小可,切不可鲁莽行事。   而且此事让我忽然想到赵小兄弟之前曾经道出的猜测, 有人在暗中针对大人。若这件事的背后,真这有什么谋划者盘算得并非是什么杀人案,就是为了利用金水莲的事,让大人参本那十八名官员,如此就相当于让大人变相地将朝中大员得罪了大半,给自己放了绊脚石。   这之后大人身上再随便牵出什么事, 那些大员们必见机不遗余力地对大人落井下石,如此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包拯觉得公孙策分析的不无道理,不过真的有人会针对他干出这么复杂的事么?包拯对此内心是深度怀疑的。   他又的确不想因自己的事情而去牵连赵寒烟,这孩子能从家里走出来,在开封府勤勤恳恳做事,丝毫不拿架子,而且做这么多好吃的给大家带来快乐,已十分不易了。他真的没有理由去给人家添麻烦。   包拯叹了口气,最后犹豫道:“此事容缓几天再定吧。”   公孙策知道包大人心思正直,不愿给他人添麻烦,当下又要体谅自己的好言劝慰之心,遂才勉强决定拖一段时间再说。但公孙策深知,以包大人率直忠君的性子,最后还是会选择向圣上呈奏。   包大人是难得为民谋福、除暴安良的好官,公孙策不想仅仅因为这种事就让百姓们失去了一个如此正直刚毅的好父母官。   公孙策告退之后,便直奔厨房,即使冒着被包大人训骂的风险,他也要去和赵寒烟商量此事。   赵寒烟刚从春来手里接手大厨房送来的牛肉。   大厨房负责买办的车到山和春来一向聊得比较投机,这次就是特意让春来去拿他们厨房剩下的好东西。   这会儿春来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却忍不住对赵寒烟抱怨:“都是一些边角剩余的烂肉,没什么吃头。我特意瞧了,他把那红艳艳得好牛肉都留下了,只给我这些碎肉、肥肉还有牛下水,两块剃的干干净净连肉渣都不剩的大骨头。这分明是在耍我!”   “我倒是觉得他没骗你,这些确实是好东西。再说白给的,你还嫌?别人还没有呢。而且我看这肥肉其实并不多。”赵寒烟翻弄了几下‘白肉’,“其实多都是筋头,并不肥,这东西和剩下的那些碎肉、牛骨、牛肠、牛肺、牛心、牛肚放在一起炖一锅筋头巴脑,特别好吃。”   “是……是么?”春来不太懂吃,其实他没太听懂‘筋头巴脑’是什么意思,只当自己是见识短所以不懂,遂不太敢把自己的无知亮出来给赵寒烟知道。   反正小厨子说好吃,那肯定就是好吃,他相信小厨子。   而刚好在这时候,赵寒烟看见公孙先生一脸肃穆地走了过来,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谈。赵寒烟就吩咐春来把那些筋头、牛肉和牛杂都收拾干净,切成适口的小块,放到冷水里浸泡。她随后就擦了手,去迎公孙策。   “我们去僻静的地方说话。”   赵寒烟点点头,意料到事情似乎挺严肃。   还是梧桐树下,相对于那边儿厨房里的忙碌闹腾,这地方真算是安静了。   两厢落座之后,公孙策就道:“你在开封府也有些日子了,咱们之间相处的还算不错,我就不和你讲什么客套话了,直接开门见山。”   “先生请。”赵寒烟很喜欢开门见山。   “刚刚堂审时问出的那十八名官员的名单,大人想要直接呈奏给圣上。”公孙策边说边观察赵寒烟的表情。   公孙策见赵寒烟微微有些蹙眉,料想她如此聪明,肯定想到了自己所想,很可能和自己一样不赞成包大人的做法。公孙策这下有了吃定心丸的感觉,接下来就直接和赵寒烟坦白其中的利害,又问赵寒烟的身份如何,是否可以帮到包大人。   “不瞒赵小兄弟,我的提议刚刚已经被包大人严辞拒绝,他觉得不该给你增添麻烦,但是此法……”   “我懂,我来说最合适。”赵寒烟干脆地点头应承,答应了公孙策的请求,“我会托人帮忙捎过去,对我来说是有些小麻烦,但比起大人所要遭遇的不算什么了。”   “赵小兄弟真能帮忙?”公孙策惊喜不已,面容也放松了很多,“如此最好不过!我替包大人多多谢过赵小兄弟。对于赵小兄弟的身份,那我就不多问了,说实话我心里大概有一个猜测,但不具体知道反而更好,以后我也不会去细琢磨。总归在这你就是我们开封府人人都喜欢的小厨子。”   “多谢公孙先生的体谅。”赵寒烟起身去送公孙策。   公孙策忙从袖子里拿出那十八名大员的名单,递给了赵寒烟。   赵寒烟看到名单的那一刻,心里想的第一句话就是她之前在公堂上都白记了。   赵寒烟送走公孙策之后,就拿着名单回房,用笔在名单前写一句话,讲明大概情况,然后把名单装进了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了一句很直白很不正规的话‘这是密信,请圣上亲启’。   把信写好之后,赵寒烟就直接将信送到了东厢房,也便是春来的房里,特意塞到了被子下面。等晚上春来铺被睡觉的时候,他自然就会看到这封信。   赵寒烟办完事之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回到了厨房。   春来等人已经把那些牛肉和牛杂收拾好了,泡进水里。   赵寒烟先将洗好的牛骨,丢进锅内,加满一锅水。等烧开后煮上一个时辰,等骨汤变白,用纱布做一个调料包,里面放着八角,桂皮,陈皮,草果,香叶,胡椒,扎好之后丢进锅内,再加入葱姜蒜。之后就把换了几次血水的牛杂和筋头牛肉放入清水内焯一遍,再放入牛骨汤的锅内,等水沸腾之后撇去浮沫,加入一把干山楂后继续煮。   牛肉比较不容易烂,加入山楂不仅有消食化积,酸爽解腻的作用,也会加速牛肉的软烂。大概煮一个时辰后,肉就差不多了。   赵寒烟在这段时间准备了白萝卜、鲜蘑等几样素菜。等到牛肉和牛杂煮到酥而不烂的时候,放入盐,酱油和用少量的糖提鲜,下萝卜块和山药块,稍微再煮一段时间,把半锅汤再收一半后,放入鲜蘑和绿叶小白菜,等一炷香后萝卜入口若化,蘑菇、山药和白菜叶,也都煮得刚刚好,放入今早又炸的豆腐丸子,用牛汤肉汤在豆腐丸子上面浇两下,便可停火出锅。   这锅筋头巴脑在炖之前,赵寒烟特意没有用油炒,只用了浓郁的古牛骨汤来煨,肉香十足,却也爽口不腻,里面的牛心、牛肚、筋头、牛肉等等,几乎把牛身上口感和味道不同的地方都俱全了,加上有多种配菜在其中,吃起来的时候几乎不重样,断然不会有几口就吃腻了的感觉。   一锅肉温而不火,强身健体,还有美容养颜之功效。且不说里面的肉如何香,就说如白菜蘑菇豆丸子之类的素菜,咬到嘴里除了素菜本身的清新的口感之外,咀嚼时还会将满满浓郁的牛骨汤汁挤出,令人在唇齿之间回味悠久。这一锅筋头巴脑可谓花样口感,是让人百吃不厌。   赵寒烟这会用得是椒盐饼子和豆粉玉米饼做主食,椒盐饼酥脆可口,自不必说了。豆粉玉米饼则因加入细腻的香甜豆粉,把玉米面原有的粗糙融合变细,并且玉米中因增加了豆粉的甜,异常增色。相对于椒盐饼的酥咸,玉米饼就是软甜。互相互补地吃起来,口感不厌。   而且在食用的时候可连汤盛一碗筋头巴脑,根据自己的喜好是否加葱和香菜。拿着自己喜欢口味的饼子,连汤带肉肉热呼呼地就着吃,也可以把饼子泡到汤内,等饼子吸满十足的汤汁儿后再咬一口,味道甭提多香了。这道菜吃的时候虽然看起来不怎么优雅和精致,可一旦吃了绝对是会让人直呼上瘾的美味佳肴。   一顿饭下来,小饭桌众人皆沉浸在了美食的愉悦之中,暂且忘了今天案子的堵心之处。   不过众人拍拍肚子之后,到底还是要商量案子的后续该如何处置。   包拯还在挂记十八名官员名单的事,所以十分寡言。   “既然案子的凶手已经缉拿,并且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我觉得这案子倒是可以结了,以免夜长梦多。”王朝提议道   “我有点搞不懂,如果金水莲自首的目的只是为了和乔氏见一面的话,未免也太解释不通了。”马汉挠挠头,继续动脑琢磨道,“看金水莲的言谈举止,还有她固执己见的性子,不像是会傻到就为了见乔氏一面而自首的人。”   王朝接着道:“所以说更应该尽快处置了金水莲,避免危险。”   “那‘欧二春’呢,这事不问了?”赵虎提出异议。   “这事没堂审时就早问过她了,说是因听说了欧大春的案子,觉得欧大春的所作所为和她自己有些相像,所以那日就顺口起了的名字叫‘欧二春’。我觉这事也解释得通。”王朝道。   “怎知这不是她随口胡诌的借口,一旦她背后还有另一位她不肯供出的黑手呢?”马汉又怀疑问。   公孙策觉得他们说得各有道理,就问包拯的意思,却发现包拯正垂眸沉思什么,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问题。   “大人?”公孙策轻轻唤了一声,在包拯回神之后,又重新解释一遍他们刚刚讨论的事。   展昭在这时候补充道:“既然再无法审出新的东西,早日行刑更好些。现在外头有关这个案子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尽早将凶手绳之以法,可尽快平息风波。”   包拯点点头,立判金水莲三日后行死刑。之所以要等到三日后,便打算给金水莲留时间,希望她能在死亡的威胁下可以幡然醒悟,再行坦白。   但直到三日后,金水莲也没有再多说一句有用的东西。最多就说句‘别烦了,既然圣上不肯赦免,我愿等死’。   三日后,金水莲被判斩刑。午时刚过,身首异处。   乔氏则被转交至刑部处置,最后听说被杖一百,发配岭南。这种惩罚其实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比死还可怕。   既然凶手已经死了,这件事就算暂且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就在刑部发配乔氏去岭南的途中,乔氏被半路突然冲出的一名女子用刀捅死了。负责的县衙查问之后得知此女身份,正是开封府当初发画像要找的随意斋出逃走的厨娘巧儿。   而今却没机会盘问巧儿了,她在杀了乔氏之后,就自尽了。   赵寒烟和开封府众人至此才明白,这才是金水莲最后的一步算计。她知道自己不出现的话,乔氏便不可能离开开封府,也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其实她们便是不杀,乔氏也活不了多久,但这应该是一种执着了,便以命相抵,也要完成她最后的杀人计划。   开封府随后因为段小王爷的到来,再无暇顾及这件事,总归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办法,就过去了,大家还要继续以后的日子。   公孙策粗略调查得知段小王爷的喜好,带着王朝赵虎等人好生布置了房间。这院子原来是包大人所住主院,因为贵客到来,所以特意腾出来迎接。   “去街上再置办点儿大理的东西放在屋里用心摆一摆。”公孙策很是担心会有人趁机找包拯的麻烦,所以段小王爷的事他就格外上心。   赵寒烟则也为迎接段小王爷提前做好了菜谱。   万事具备,只欠段小王爷来。   但等呀等赵寒烟没等来段小王爷,却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开门小厮给自己的说法是:“你堂哥来看你了。”   赵寒烟看见正站在开封府后门对自己笑的赵祯,紧张地心跳飞快,赶紧把他拉到一处僻静之地,“这府里可有认识堂哥的人,还真敢来?”   “普天之下若非……你懂的,我如何不敢。”赵祯对赵寒烟轻轻一笑,然后惊讶打量她,“你胖了。” 第37章   赵寒烟回看一眼赵祯, 有点儿不想和他说话。对方是皇帝,她当然不会用言语进行反驳, 但是她可以甩脸子,赵祯知道她不爽了。   “不过你还是脸上有点肉比较好看, 之前太瘦了,现在人更美。”赵祯终于察觉赵寒烟的脸色不对,赶紧补充一句。   “堂哥还有什么事儿么?”赵寒烟担心三思堂那边随时会有人过来,一眼认出了赵祯可就尴尬了, 再加上赵祯刚刚不会说话, 补充的赞美之言已经无法弥补给赵寒烟所带来的不爽了, 所以赵寒烟还是想赶赵祯走。   “做什么亏心事, 这么着急赶我走?”赵祯不客气地往开封府里去,他也不知道厨房在什么地方, 就先瞎走, 边走的时候边问赵寒烟她的厨房在哪儿。   圣命难违,赵寒烟只好带赵祯去了自己平常做饭的厨房。   “好了, 别生气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不然你说我也胖了?”赵祯其实知道赵寒烟是故意摆脸色给他,根本就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他也就故意哄着她玩儿。这其实是他们堂兄妹以前常相处的方式,无聊的时候互相逗个乐。   赵寒烟:“才不会说你胖,堂哥若实在想让我回嘴,那我就说一句, 以后我会多劝太后让堂哥吃菜。”   赵祯黑脸:“你狠。”   斗嘴完了,到厨房里,俩人很自然地就把之前说的那茬给忘了。   赵祯这还是第一次进厨房,挺好奇的,四处打量,转即见厨房后窗附近悬着一根竹竿上,竹竿上面挂着一节一节长条状的东西,里面似乎灌着肉。赵祯凑过去好奇地看了看,然后就继续好奇地问赵寒烟那是什么。   “肉肠啊,”赵寒烟其实后面还想跟着一句‘你连这都不知道么’。   但看赵祯一脸认真又好奇的表情,赵寒烟知道赵祯是真的不知道。考虑到他皇帝的身份,想想这句讽刺之言还是算了,这家伙腹黑又记仇,不嘲笑他了,不然将来哪一日他肯定又会还给自己。   “这东西在民间很常见?”   赵寒烟点头:“从北魏时期就有了。”   “那我好像在宫……家里没吃过这东西。”赵祯继续认真仔细地观察一串串颜色暗红的肉肠,外皮似乎呈透明的东西包裹着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如此把肉挂起来,会好吃么!   赵祯再回忆了一下自己用膳时的菜色,记忆里并没有这类形状的东西。看来宫里的厨子不怎么样,以至于他现在在自己妹妹面前显得好没见识。   “宫里有的,但吃的时候会把肠切成片儿,剔除外衣,有的时候厨子还会切成花的形状,很是精致,那样的话真不太认得出来是什么,吃的时候不会去特别注意。这也是我学做饭的时候才知道的。”赵寒烟听了赵祯的心声之后,还得给他打圆场,送点面子去。   若有一个什么‘拍马屁大王奖’,当之无愧就应该是她了。这赵祯的马屁必须得拍,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   “噢,原来如此。”赵祯在自己堂妹跟前的面子找回来了,心情更加愉悦。但他看着肉肠时,还是略表怀疑。   赵寒烟取下一根肠切了两片,没放油,在锅里煎了一下,到两面焦黄的时候,上面刷一层捣碎的蒜泥,再轻轻刮掉,然后撒点孜然末,放到碟子里,又配了一块酸甜萝卜,递给赵祯。   赵祯用筷子夹了一块肉肠片放进嘴里,赵寒烟跟着又倒了乌梅汁递到他面前。   肉肠被煎得焦脆油亮,表层带着浓郁蒜香,却吃不到蒜身的辣味儿,再和孜然搭配,滋味脆、甜、咸,且肉香孜然的味道十足,这对于本就爱吃肉的赵祯来说那就停不下嘴的美味。吃完一块之后,再夹一块酸甜萝卜进嘴,清爽解腻,接着就吃第二片。   可惜只有两片,赵祯吃干净后,也不好直接和赵寒烟要。他琢磨着赵寒烟只给他两片儿,可能是因为他在宫里用膳的时候,每一样菜也就只动这些,赵祯自然理解。   “味道是不错,也不枉我之前那么对你费心安排。对了,你这开封府呆得可还习惯?可有人欺负你?这也过去一个多月了,你除了捎了封名单给我,倒是从没有说过你在这里的情况。”   “托堂哥的福,大家对我都很好。”赵寒烟笑着回道,“没有难事的时候,当然就不好打扰日理万机的堂哥呀。”   赵祯挑了下眉,表面上对赵寒烟的话不置可否。其实他心里还是觉得,郡主做厨子,身份由高突然变低,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必然会难适应普通百姓的生活,也会遇到诸多的麻烦。不过这条路可是她几经努力争取而来,就算是过得苦,她应该也不会坦白和自己说出来,不然多丢面子。   最近朝堂上事务繁忙,赵祯也忘了关心赵寒烟这边,看来回头他得好生问一问春去春来,赵寒烟到底是不是过得真好。   赵祯拿起乌梅汁随便喝了一口,本来他不爱喝这种果汁,只是想给堂妹一个面子。但喝了一口之后他觉得十分惊喜,浓郁凉凉又酸甜,真的太好喝了。   “嗯,你这乌梅汁做得也不错。”   也许就是单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不爱喝的也好喝了。   “堂哥今日特意到此,所为何事?”   “看看你。”赵祯意味不明地吐出三个字,背着手在厨房又东看看西看看,巡视了一圈。   赵寒烟早已经把厨房的人都打发走了,方便两个人说话。   “那你做的饭菜他们有没有挑过?”赵祯又问。   “挑过。”赵寒烟肯定地点头。   “那你还忍?”因想到日日念叨想念赵寒烟的太后,赵祯一听立刻就有了把赵寒烟带回宫里的想法。   “挑我做的太少,他们不够吃。”赵寒烟见赵祯一本正经的替自己抱不平,赶紧笑着补充道。   “你呀。”赵祯无奈地摇头笑,这才意识到自己堂妹刚刚是在和他开玩笑。   “我真在这过得挺好。”   赵寒烟提醒赵祯,她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   “也对,你这丫头性子爽利。既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苦了太后她老人家要念叨你一年了,前几天还特意嘱咐我要派人给你送补品首饰衣裳,我便派人假装是你派的人给她回话,谢恩。”   话有点绕口,但赵寒烟听明白了,赵祯为了帮自己在太后跟前圆话花了不少功夫。   “麻烦堂哥,多谢堂哥。”赵寒烟甜笑道。   “光谢就行了?”赵祯反问。   赵祯心声:奇了怪了,我堂妹做的这些简简单单的东西,竟觉得比宫里头的好吃。刚刚那个煎肠没吃够,乌梅汁也没有喝够,而且这会儿在厨房走动得还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堂哥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就做一样小吃给堂哥如何?”赵寒烟问。   他这个小堂妹真的机灵,善解人意到无可挑剔的地步。每次和她说话,她都能很准确地正对自己的心思,这让赵祯有一种找到知己挚友的感觉。   “就只做一样小吃糊弄我?也罢了,看你也不容易,做吧做吧。”赵祯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寒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给赵祯,就知道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她转而就喊来旺烧火,再用绿豆面、红豆面、栗子面和小米面混合成十分粘稠的面煳。   锅底维持小火,先在平锅上擦油,取烤鳝鱼片,肉肠片儿在平锅的边缘加热。再把芝麻酱和甜酱三对七搅拌混合。舀一勺面放在平锅上,用竹木板刮一圈,在平底锅上形成一层薄饼,再把剩余的面刮去,打一个鸡蛋摊在煎饼的上面。等一会儿,翻个,待面和鸡蛋熟了之后再翻过来,刷先前调好的酱料,再加上煎好的鳗鱼和肉肠,撒上芝麻和杏仁碎,再加两片最为鲜嫩的白菜芯儿,把煎饼一卷,就算完成了。   赵寒烟随后用荷叶将煎饼包裹好,递给了赵祯,让赵祯就那么捧着吃。   赵祯头一次不用盘子、碗和筷子来吃饭,接过来的时候,手里沉甸甸的,热乎乎的,竟忽然有些慌张。   “真要这么直接咬着吃?”赵祯问完之后也不等赵寒烟回答,就低头咬了一口。   接着,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没话说,因为嘴被煎饼的美味堵上了,最后吃得一干二净。   赵祯吃完之后,两眼带着光彩地赞美赵寒烟手艺好。   赵祯心声: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留她在宫里做饭,就算太后反对,我可以私下里建一个厨房,让她悄悄的来!不过现在也不是没有机会,我可以通过这段小王爷的事,再把她算计回宫里去。 第38章   赵寒烟听完赵祯的心声有点愣神。   赵祯嘴里还有东西, 反正身为皇帝的他已经没什么优雅吃相了,就“嗯”地示意赵寒烟, 该给他再倒点乌梅汁。   赵寒烟边笑着给他倒边对他说道:“我这没有冰,回头堂哥带点回去, 晌午热的时候,喝一口冰镇的味道最好。”   赵祯应承说好,半点不客气,他和赵寒烟之间比亲兄妹还好, 没必要客套。不过赵祯一想到赵寒烟这一整个夏天连冰都用不着, 觉得真挺可怜, 就顺嘴问她要不要回去, 干脆别在这里吃苦。   赵寒烟听赵祯把这话问出来了,暗暗松了口气。她可真怕赵祯瞎折腾什么, 把她和另一个男人扯在一起, 所以刚刚就故意引诱赵祯提前把他‘腹黑’的话吐露出来。   事情说出来就好办了。   “我们女子多是不容易发汗的,夏天倒没觉得有多热。我在这真挺好, 堂哥不必担心。当初多亏堂哥帮我,我才能有机会出来, 不然每天只有闷在屋里瞎想的份儿了。多谢再多谢堂哥,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难得的机会。自我父母去了之后,我……”赵寒烟含糊了后面的话,微微抖着睫毛,垂下眼皮。   “好了好了,而今都随了你的意了, 就别伤感了。”赵祯忍不住揪心,赶紧哄着赵寒烟别多想,“一年的时间还剩很久呢,你怕什么,又没人追着你回去,好生享受当下,太后那边自有我料理。”   赵祯说完这些话,随即也打消了之前让赵寒烟回宫的念头,而且还在心里偷偷的小小的内疚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为帝王却太过自私,只想着自己,连‘君无戏言’的承诺竟都不想遵守了,实在是不该。   “可我知道这事儿让堂哥为难呢。”赵寒烟一听赵祯这态度,又谢恩。   赵祯忙又哄她两句,见赵寒烟可怜兮兮地抽了下鼻子,转身低头,似乎用手在擦眼泪,更是心疼了,又做了一番保证。   “不算为难,堂哥是为了你以后,还有太后那边不好交代,才叫你谨慎,保密身份。”赵祯看看四周,确认没人后,对赵寒烟小声道,“你堂哥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掌权天下之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为难!”   赵寒烟知道赵祯在朝上,因为顾及多方大臣意见,时常被逼无奈之下做出违心的选择。但这样也说明他是个好皇帝,不随性而为,善于听取大臣们的正确建议。   对赵寒烟虽然明知道赵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君主,也未必一定能拗过大臣,但此时此刻能听到这句话,赵寒烟觉得很暖心。她笑着谢过赵祯,又跟他保证自己肯定不会给他惹麻烦,要做也做给他长脸的事。   赵祯欣慰道:“越来越懂事了。”   赵祯喝完乌梅汁之后,又喝了茶,随后和赵寒烟坐在梧桐树下的方桌边。春来和春去俩兄弟这时候来了,看见赵祯时兄弟俩人都忍不住腿软。   赵祯看到他们两个,脸色立刻阴了下来,用眼色命令他二人好生去望风。   春来春去有点慌地把弯曲的腿板直了,假装不认识赵祯,尴尬地借口有事离开。实则他们俩在应承圣上的吩咐,分别看住交通要道,这会儿可不能让开封府那些见过圣上的人进厨房‘受惊’。   既然看到春来春去二人,赵寒烟就顺便想起来问:“他二人可知我郡主身份?”   赵祯摇头,“这种事岂能随便讲,知道的人越少对你越安全。我只说你是我微服私访时难得遇见的知音,如伯牙子期,又说你才华横溢他日必能有成就,但就是心性单纯容易被骗,让他二人对你‘照顾’些。其余的她们都不清楚,甚至连你是女子都不知道。此后你们也不必戳破身份,如此就好。”   赵寒烟明白地点点头,果然如她之前猜测的那般。   赵祯随即和赵寒烟谈起了她之前让春来捎进宫的名单。   “这名单怎不是包拯呈报?”赵祯问。   赵寒烟就把经过和其中大概的利害关系讲给了赵祯。   赵祯点点头,“料到这些,本以为若是包拯不敢参奏,我倒要轻瞧他了,原来竟然是师爷规劝。这公孙策看得倒是透彻,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今这种情形,我倒也体谅。行吧,便有你捎话给他就可了,反正你现在在他眼里是八王的儿子,就说你自小和我感情好,随便胡诌个理由就是。”   赵寒烟应承,让赵祯放心。   “那我也没什么事了,看你在这不错,我也便安心了。”赵祯在临走前不忘嘱咐赵寒烟,别忘了她当初来这时自己交代给她的事情。   “包大人行事公正严明,没瞧出有什么不轨之举。”赵寒烟表明道。   “那可未必,就如应天阳,当初也是人人口中称颂的端方君子,而今呢,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禽兽不如。所以这看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只观一朝一夕,要深入了解。你也切莫着急了,慢慢来。”   君王天性多疑,赵祯也不例外。况且他又不像赵寒烟那般提前,身在其中有时难免会觉得难看清楚。   赵寒烟也理解赵祯的感受,点点头答应会继续帮他暗中观察。   赵祯这才去了。   赵寒烟好容易把大祖宗送走了,松了口气,坐下来小憩了会儿,想起来春来和春去可能还在那边望风,就打发秀珠去喊他们回来干活。   赵寒烟则拿着做好的菜谱去见了公孙策,想要征询他的意见看看这些菜用来迎接段小王爷是否合适。   春来和春去兄弟听说要把上个月做的荷叶酒搬出来,都很高兴。哪有男人不爱酒的,便是只闻到酒香,都会觉得兴奋异常。   上个月还是盛夏的时候,他们英俊潇洒的小厨子就勤快地做了两种酒。一种是荷叶酒,另一种是百果酒。百果酒容易一些,把各种当季果子洗干净,晾干水,放糖封坛子即可。   至于荷叶酒,要稍微费一些工夫。   暑热正盛的时候,翠荷接天,叶子又宽又大,把采完的荷叶晒干之后,揉碎了和泡好的糯米一起蒸熟,入坛放酒曲等封好。偶尔隔两三天,还要开坛搅拌,以保证米压在水下面,如此让米下沉才能有更好的发酵。   荷叶清香升散,健脾升阳,和补虚补血补脾肺的糯米酒融合在一起,味道既清香可口,又有养颜之效。   春来和春去以前只喝过酒,却从来没有见过酒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一次托小厨子的福他们总算是见识了。   其实不光是他二人,厨房里另外两个爷们李三和来旺当时也都非常好奇去围观过,他们想正经学一学这法子,看看自己回头在家的时候能否酿酒给自己喝。   而今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月,终于能见结果了,春来和春去,兄弟还挺激动的。为此他们还特意叫来了李三和来旺,要共同见证。李三和来旺也和他们兄弟一样激动。这感觉就好像是他们怀胎十月的妻子,终于要生了!   等着小厨子回来开坛,激动!   三思堂内,公孙策看过赵寒烟的菜单之后,点了点头,直叹她费心。   赵寒烟转头瞧瞧屋里都有谁,又看了一眼公孙策。公孙策立刻明白赵寒烟的意思,挥手将屋内的两名小厮和两名书童都打发出去。   公孙策请赵寒烟有话便讲。   “消息捎出去了,今天给了回话。”赵寒烟刚开口,公孙策就激动地起身。   “哦?这么快!”能做迅速地直达圣听,公孙策料到赵寒烟的身份绝不简单,他紧张地看着赵寒烟,“那圣上如何回复?”   “就说知道了,我猜他可能会暗中再做调查。而今证据不足,时机也不成熟。”赵寒烟回道。   公孙策连连点头附和:“是如此。”   “不知赵小兄弟是用何种方法将消息递了上去?”公孙策说完之后,又生怕自己问的不对,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赵小兄弟因为这件事暴露了自己在开封府做厨子的事。你是因家反对才偷偷出来,若为这事儿给你添麻烦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若赵小兄弟不嫌弃的话,以后只要有能用到我的地方,赵小兄弟请不要客气,尽管吩咐。”   赵寒烟:“其实没有公孙先生想得那么麻烦,我只是托了我的一位好兄长帮忙,我和他关系很要好,他知道我的事会为我保密,所以我也不算暴露自己。”   其实她的好兄长就是赵祯。   公孙策点了点头,嘴上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心里深知赵寒烟不过是在客气,怕自己担心所以才没有深讲。其实这件事有多麻烦,多难办,公孙策心里很清楚。随口几句说得简单容易,但对方可是皇帝,很容易因言语失当而被怪罪。   公孙策觉得挺愧对赵寒烟,但他当时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遂又对她道了一遍谢。   “先生客气了,此事不碍什么。”赵寒烟态度淡淡,丝毫没有居功之态。   这令公孙策在心里对赵寒烟的赞许更高,甚至很庆幸当初能有这份缘分,赵寒烟能在他们开封府做了厨子。   赵寒烟从三思堂出来后,刚好碰到了展昭。   “怎么,又找公孙先生?”展昭边打招呼边问。   “对,商量一下招待段小王爷的菜谱。”   展昭笑了笑,“倒是辛苦你了。”   “也不算辛苦,如此小厨房倒是能拿到不少公家发放的食材了,我倒高兴,可以尝试做很多不同的东西。”赵寒烟解释道。   展昭忍不住赞叹赵寒烟果真是个爱做饭的人。搁别人的话,免不了觉得来了贵客就要特别伺候,要忙更多的活儿,会觉得累。   “对了,我刚听说你堂哥来了?”   赵寒烟眨眼看着展昭。   展昭解释:“我刚骑马,从后门回来,看门的小厮随口提的。我还不知你在京城还有堂哥?”   “嗯,堂哥其实有不少,但比较亲近的却不多,他算一个。”赵寒烟应承道。   展昭反应过来赵寒烟家就在京城,宗亲里有几个堂哥也不算稀奇。遂也没多问,转而去见公孙策告知他调查的结果。   “没有?”公孙策问。   展昭摇头,“我不光派人问过了北侠欧阳春,也在江湖上很多朋友那里打听过了,没谁想要学着欧阳春行侠仗义的事。看这事儿要么就如金水莲生前所言的那般,她只是随意起的‘欧二春’,碰巧罢了。要么真有幕后黑手在故意为之,但这个人应该不是江湖中人。”   “就因在江湖上没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故才认定跟江湖人没关系?”公孙策反问。   展昭摇头,“倒不是全因这个,是我个人以为这幕后黑手若真为江湖中人,他该懂真正的侠义为何,而非是这两起案子里“张冠李戴”的假侠义。”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也不排除江湖中有些败类想法和别人不同。”公孙策捻胡子琢磨了一会儿,沉吟道,“因金水莲的那个解释,让此事是否真如赵小兄弟猜测的那般关联着包大人,现在倒无法确定了。”   “只能先等等,走一步看一步。”展昭叹道,“但愿不会有欧三春的出现,如果真出现了,那就证实了赵小兄弟之前猜测对,是金水莲撒了谎。”   其实展昭心里是更偏向相信赵寒烟的推断,但是出于希望更少人被害的想法,他就希望这件事不会如赵寒烟所言的那般愿,‘欧二春’的出现原因就如金水源所供述的那样,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而已。   这时衙差匆忙来告,说是段小王爷带领人马已经快要进了东京城。   公孙策立刻起身:“怎会如此突然?之前让你们前行二十里探路,不是说还没瞧到人么?”   “属下们确实没有看到大队人马!”回话的衙差也很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先不深究这个,快去通知包大人,我们也赶紧准备。既然人已经到了城门口,我们半炷香后就立即出发。”公孙策安排道。   展昭也赶紧吩咐人准备车马。   包拯正心中有愁事,所以一人坐在凉亭之中,自己和自己对弈,四周安静至极,只能听到潺潺的秋风吹拂柳枝的声音。   忽然听说段小王爷来了,包拯一愣,就立刻起身想匆匆赶去准备,转即包拯又坐了回去。他吩咐公孙策带着展昭等人前去迎接便是,他就不去了。   公孙策不解,询问包拯这是何故。   “一行人半路不见,却突然摆出仪仗出现在东京城外,这显然是有意为之。那段小王爷之前又不是没调皮过,八成便是想看我们慌乱迎接他的样子,如何能遂了他的愿。”   公孙策明白了,包大人这是要给那段小王爷一个教训。但若一人都不去接他也不太好,毕竟他们大宋是礼仪之邦。   公孙策拱手直叹包拯英明,告退去坐车,半路上一想这段小王爷既然是个鬼灵精怪,感慨真要个聪明机灵的人应对他才行。展护卫太过端正,若锄强扶弱必推他第一,但若是对付像段小王爷这种人,自然是赵小兄弟合适。   公孙策觉得自己刚麻烦过赵寒烟,不能再给她添事儿。随后他便乘车和展昭一同去东京城外将迎接段小王爷。   不想马车才在御街上行驶一半儿,对面迎头而来一列队伍。展昭瞧那些随行人员的衣着打扮,确有大理国的风采,料定是段小王爷自己先行进城了,心里一边叹这段小王爷还真是不拘一格,一边骑马到公孙策的马车前,将情况陈明。   “既然在此相遇,便下车打声招呼。”公孙策说吧,就下了车,同展昭一起去见了同样下车踱步过来的段小王爷段思廉。   双方都在彼此打量。   公孙策倒是很惊讶于段小王爷的长相。他本以为自小就以调皮著称到现在还有点儿死性不改的段小王爷,样子应该比较活泼一些。却没想到这来人一身贵气,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眸子如刷了墨,亮而沉静,穿着一身洁净而明朗的蓝湖色锦袍,白玉簪发,悬梁鼻下,嘴角挂着寡淡微笑。   这男子一身英朗之气,让人看了不禁艳羡。   展昭打量一番段思廉,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因可能一开始便对他的无礼做法印象不是很好,所以也没觉得他容颜如何。再者论起样貌英俊,他还不及白玉堂,所以展昭对他这个人很无感,说不上太讨厌,更说不上太喜欢,总觉得这人哪里有点别扭。   展昭只是跟着公孙策一起,很平淡地跟段思廉打了招呼。   段思廉打量完公孙策后,目光就紧紧的抓着展昭不放,而且看他的时间很长。   展昭板着一张俊脸,没有对段思廉有任何回应。   公孙策发现后,笑问段思廉:“小王爷莫非认识我们展护卫?”   “不认识,但是这一路上我倒是听过不少关于南侠当年行侠仗义的故事,所以而今见到本人之后,有一些好奇艳羡又敬佩之意。一时失礼了,还请展护卫见谅! ”段思廉说罢,就冲二人行礼道歉。   公孙策忙道不合适。   三人随后就一同回了开封府。   包拯这时早已经端端正正的穿好了官服,迎接段思廉。“包某正有事忙,未曾想到段王爷突然造访,因而未来得及前去迎接,很是抱歉。”   段思廉忙道没有关系:“不瞒诸位,我们这一路其实是乔装而来,才刚刚在京城外因随侍告诉我,便服进入,恐有些失礼,这才临时换了衣裳,摆好队进来。没有提前打招呼的本意是不想诸位因我折腾,却未曾想,包大人、公孙先生还有展护卫还是知道了我来的消息。让你们匆忙迎我,十分抱歉。”   段思廉说罢,就给三人行礼。   展昭听他言辞谦虚又有礼貌,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可能误会他了,遂对其有所改观。   包拯和公孙策也因此对段思廉的印象不错,欲设宴款待。   “请切莫如此,刚刚也说了,突然造访便是不想诸位因我而折腾,且我本人也不太喜欢吃那些热闹的宴席。酒桌上觥筹交错,互相逼着喝酒不说,还非要说些是恭维的虚话,我不喜欢。便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就一张小桌,上面放着几道简简单单的特色菜,在家随意吃,想不想喝酒,吃多少都随意,如此才舒坦些。”段思廉解释道。   包拯闻言愣了一下,不禁叹段思廉活得洒脱。   “许是因家风的缘故,毕竟我们段家已经连续有两位皇帝出家了。”段思廉半开玩笑说道。   这种玩笑可不是谁都敢说,他还能把家丑说的这么洒脱随意,可真是个有些脾气的性情中人。   包拯应承了段思廉,保证不会特意为他准备一桌宴席,只让厨子简简单单做些,更把他们这最有特色的厨子所做的特色菜,顺嘴给段思廉说了两个。   “烤鲤鱼?”段思廉好奇道,“听起来这道菜便能好吃,那我们中午可否就吃这个?”   展昭:“我去转达给小厨子。”   “诶,哪用劳烦展护卫亲自去,我来就行,正好我也想看看烤鱼到底是怎么做的,等学会了回大理我也做。”段思廉转即目色严肃地询问包拯,“请问包大人我可以去么?”   包拯和公孙策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上门的贵客刚坐下来了没多久,就要跑去看厨子的。   对方是客。如此恳求,包拯哪有不应的道理,而今却是要‘主随客便’了   包拯应承后就让展昭带着段思廉去了小厨房。   赵寒烟正把她做好的荷叶酒开封。   “好香,还别说,真能闻到荷叶的清香味儿。”春来叹问。   “这是什么?”段思廉闻到酒味之后就快步冲向前,走到赵寒烟的跟前,先看酒后看人。一双眼漆黑漆黑的,就盯着赵寒烟。 第39章   赵寒烟打量来人的衣着年纪, 还有跟在他身后一众人等的神色态度,立刻料知这人该就是今天忽然造访的段王爷。   听展昭介绍了他的身份之后, 赵寒烟就要行礼拜见,段思廉忙请不必拘礼。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 我不喜欢这些无聊的客套,大家就当朋友相处就行。”段思廉眯眼笑起来,原本严肃时显出的威严瞬间就没了,变得可亲。   展昭侧眸, 看着段思廉。   “可否和我讲讲这酒为何如此清香?”段思廉继续两眼放光地看着酒坛。   赵寒烟就大概把酿酒添加荷叶的简单经过告知。   “厉害。”段思廉不吝赞叹, 接着热情地询问赵寒烟能否让他尝尝。   本来赵寒烟见他这么感兴趣, 出于礼貌也会盛酒给他喝, 但对方竟然也不客气一下,这么坦率地直接问, 倒真有点太不拘小节了。若是江湖中人, 赵寒烟也不会觉得如此奇怪,但段思廉可是自小在规矩礼节甚多的皇族教育下长大, 却还能如此,倒有点奇怪了。   不过这也不算是坏毛病, 赵寒烟深宫呆久了,其实还是挺喜欢和直率性子的人。   赵寒烟用木勺舀出金黄色的酒浆,让秀珠去取酒壶。   段思廉看到那边有碗,他可直接伸手触及,赶紧送给了赵寒烟。   把酒壶送来的秀珠尴尬地不知给还是不给。   “用这个就行,我没那么多讲究。”段思廉爽快道, 等赵寒烟把酒倒好后,就高兴地捧着碗饮了一大口,“好喝,清香甘甜,比我们大理的酒好喝百倍!人生有三美不可错过:美人,美食和美酒。”   段思廉的几名随侍跟着笑起来,直叹他们主人说得对。   展昭笑了笑,客气道:“段王爷随缘遣性,怡然度日,令人艳羡。”   “哪里,我这是没能耐干什么了,干脆就过上了堕落日子。”段思廉正色对展昭拱手,连连赞叹道,“展大侠名冠南北,行侠仗义,忠肝义胆,一直是令段某真正艳羡、敬佩之人。前几日我还琢磨着,我这年纪还能不能学武了,若有机会就也学着展大侠那般,但我要蒙个面了,才能在我大理四处行侠仗义,不然太容易被认出来。”   众人笑,赵寒烟也跟着笑了下。   “不瞒你们,我大理段氏皇族还真有几个骄奢淫逸、弄权凌弱之辈。平常碍于自己的辈分低,也没什么权力,打不了他们。我若是如展大侠这般,一身的高强武艺,定要把这些欠揍东西打得满地找牙!”段思廉说罢,就握起了拳头,一双眸子完全没有初现身时那种肃穆冷淡的样子,里面充满了意气风发的激情,配着他一张微红的脸颊,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喜感。   段思廉身为段氏皇族,能当众揭自家族人短处,倒是难得。众人见他如此率直,还不端王爷架子,禁不住对他印象更好了几分。   段思廉说完之后,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展昭,很认真地等待展昭给自己答案。   “倒也不是不可,就是过年纪了练起来必定吃苦,而且等基本功真练扎实了,最少要十年,却也未必保证一定会成为高手。”展昭解释道。   “十年后?”段思廉挑眉,算了下自己十年后都要到三十岁了,还未必成功,“等十年后我也快老了,即便是真成了高手也干不了几年,更何况还成不了。再者十年后我看不惯的那些人极有可能死的死,老的老,也差不多都不用去动手了。”   展昭笑道:“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这学武最好还是从小来,要底子够,天赋好。”   “展大侠一看就是天赋特别好的人,身量修长,走路行云流水,连点声响都没有。我呢,却跟个熊一样,走路就跟块石头砸在地上似得。”段思廉叹口气,无奈摇摇头,决定彻底放弃这个不符合实际的念头。   大家又一次被段思廉逗笑了。   段思廉还想再问一些展昭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事,从半年前从他率领出使队伍进入大宋国境以来,他一路走走停停,就在民间听到了很多关于展昭锄强扶弱的故事,段思廉很想和展昭对一下故事,想知道那些故事从展昭这边看又是个什么样子。   展昭应承说好,就请段思廉去梧桐树下落座。段思廉体谅随行人员辛苦,也觉得他身边跟着的这一群人太拘谨,会让展昭这样的江湖义士觉得不舒服,遂都把人打发了,让他们自己安顿去,大可不必管他。   展昭旁观察段思廉的做法,心中暗暗点头赞许,不过他对段思廉还是有所保留,或许是因为他严肃时外貌和性格的反差,又或许是他儿时就胆大妄为的缘故,所以展昭还是谨慎防着段思廉,以免他善变。以免他回头真闹出什么事儿来,给包大人凭添麻烦。   赵寒烟见状,自然不能让他二人干坐着白聊。让秀珠上了茶,打了一壶荷叶酒和百果酒给他们,再准备花生米和果点等物摆在桌上。   展昭忙去谢过赵寒烟。   段思廉正迫不及待地品尝百果酒,可真是果香醇,能品出好几种如李子、杏子、青梅的味道,但酒偏甜,也不怎么醉人,更为适合女子喝。   段思廉见展昭和厨子客气,他也跟着致谢。但转即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展昭为何要特意跟她致谢,“这不是厨子该做的事儿么?要是觉得他做得好,赏银子奖励,他必定更喜欢。”   段思廉说罢,就想叫人赏钱给赵寒烟,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把随从都打发走了,就要把手上的宝石戒指摘下来赏给赵寒烟。   展昭立刻制止段思廉,“切莫如此,他并非贪赏之人。不然小王爷此时也喝不到如此用心酿制的好酒了,他不过喜好做这些。”   段思廉不解展昭的说法,问展昭何故。   展昭就把赵寒烟大概的身份讲了下,但他又不好说得太透,只特意跟段思亮强调,她是书生。   “诶,身世这么苦,来开封府做厨子,也是为了谋生,那我给他打赏他就该更高兴了。指不定有了这钱他就可以安心读书,不必在此做厨子受苦了。”段思廉开心道。   展昭不太赞成段思廉说在开封府‘做厨子受苦’的讲法,他犹豫了下,琢磨着自己是否要把他心中真正所想告知段思廉,但因跟段思廉不太熟悉,他是不太想如此,毕竟事关赵小兄弟的真实身份,而且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他出于尊重没有去证实。   就在展昭犹豫的这一会儿,段思廉已经干脆决定喊了赵寒烟过来,并高兴地把戒指递给了赵寒烟。   “赏你的,多谢你的好酒,另外还能不能再做些下酒的小菜给我们?”段思廉问。   赵寒烟在展昭惊讶的眼神中接下了戒指,谢过之后,就去厨房忙活。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盘像红烧肉丸,另一盘像炸面皮,但面皮里边有点绿,像是菜叶之类。   “这我认识,红烧肉丸,这是……面片子?”段思廉本来琢磨着能酿出如此好酒的厨子,做菜手艺一定了得,可这会儿他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把那么贵重的戒指送出去了。   段思廉心声:这两样菜看起来太平常不过,我早就吃过,这厨子看来也就只有酿酒好,最多给十两银子就是,我那戒指算是白交代出去了。   赵寒烟斜眸看一眼段思廉,没回是什么菜,只语气淡淡道:“二位尝一下就知道了。”   赵寒烟说罢,转身就走了。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段思廉愣住,转而看展昭,“你们开封府的厨子都脾气这么大么,我才给赏钱,他反而还来脾气了?”   展昭忍不住笑,“早说你不用给,不给指不定就不生气了。”   展昭因听不到段思廉的心声,还以为赵寒烟是因为收了钱觉得被轻视才生气。在他印象里,赵小兄弟是个性格谦和但为人很端方的厨子。殊不知赵寒烟其实从来不跟钱有仇,只要有人愿意给,她就要,尽管她是个郡主。   “其实她还兼任开封府的捕快,这做饭的活儿也不是时时都来,而今是为了迎接段王爷这才出手。”展昭解释了下,尽量替赵寒烟打圆场。   “哟,还是捕快,那倒是厉害。可若是厨艺一般,这厨子的位置他还真不该占着,所谓在其位谋其职,他只酿酒就好了。”段思廉略有偏见了,大概气不顺,这一口酒下去有点呛嗓子了,他只好夹了一块肉丸子塞嘴里,把嗓子里酒辣味给顺下去。这一嚼,把丸子咬碎,段思廉就直了眼。   展昭本想告诉他,小厨子厨艺非常好,但是此时他看见段思廉吃东西的表情,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说了。   段思廉还沉浸在自己的惊诧中,丸子里面竟不是丸子,包裹着别的东西。有点爽滑,很有嚼头,五香滋味十足,而且最最里层的口感有点沙软。总之加上外层的红烧肉丸,咀嚼一起的味道香上加香,特别的鲜美可口。要不是因为盘子里还有很多剩余,段思廉差点吐出来一探究竟。他对美食一向很有好奇心。   段思廉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接着再夹一块,只咬了一半进嘴里,如此再看,原来肉丸子里包裹的是一颗鹌鹑蛋!这鹌鹑蛋该是被什么东西煨过,所以更为的鲜香好吃,也难怪刚刚塞进嘴里吃的时候,觉得味道似曾相识,却又不确定。   段思廉心声:这可真好吃,以前尝都没尝过,刚刚是我错怪人家了。幸亏我刚才有所收敛,没有直接对那厨子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然这会儿可真就尴尬了。 第40章   段思廉思量的工夫, 发现展昭已经夹了数次‘炸面片’。   既然这红烧丸子内有端倪,段思廉觉得这面片应该也不简单, 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它里面裹的那点绿比较特别。   段思廉十分期待地夹了一片,先看了看, 白白的面衣内裹着如绿叶一般的东西。之前他以为会是白菜叶之类,但是现在看这个更像是树叶,比白菜叶更硬一些,且很小片。   段思廉心声:这是什么东西?真能好吃?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树叶。   虽然说段思廉已经知道赵寒烟手艺不一般, 但是这道菜还是让他有那么一点难以理解。不过这‘难以理解’也说明自己确实是和见识浅薄, 一向自以为吃过很多美食的他, 今天算是栽了跟头。   段思廉不再多想, 随即将面片塞进了嘴里。   咔嚓!咔嚓!咔嚓……   难以形容的酥脆在嘴里爆发,纯粹的面香和茶叶独有的清香之气, 让他仿佛置身在茶园之中, 有茶香的清风拂面而来,令人心醉。   油炸之物多数会令人觉得燥火上升, 虽然好吃,但入嘴之后还是多少会有些油腻。但这道菜吃在嘴里的口感却与众不同, 他不仅具备了油炸物特有的酥脆,还拥有了最为特别的淡爽清香,因为茶最为解腻,所以这种奇妙的搭配是其他油炸食物所不能替代的。   大理国盛产茶叶,段思廉也自然懂茶。他一口就吃出这茶是新鲜采摘的树尖嫩茶,而且嫩茶叶片在油炸加热的过程中, 茶香味得到更高的释放,且香味被面衣紧紧裹着不会释放,遂入口时会发现其清香更甚,比新茶泡出得还要香上两倍。   油炸脆物作为配酒菜最为合适,而茶又可解酒,这可谓是非常好的下酒小菜了。由此也可见厨子的用心。   段思廉连吃了几片炸茶叶,才想起桌子边还有另一个人跟他同坐饮酒。这时展昭似乎也同样想起了段思廉的存在,两人不约而同拿起酒杯,碰了一下。   段思廉有点不好意思地和展昭笑道:“刚刚是我孟浪了,竟以为他做饭手艺不精,还好我刚刚没有跟那厨子明说。我这人有时嘴快,还请展大侠见谅。刚刚我说的那些话……能否请展大侠不要告诉他。”   “展某没有传话的习惯。”展昭语调平平,面色没什么波澜,倒叫人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段思廉笑着感谢,没再多说,就继续讲了些他路遇的一些听闻,询问展昭每次都如何行侠仗义。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喝干了两壶酒,都喝得微醺,聊得也差不多了,展昭就将段思廉引到他休息的院子,将段思廉交给他随从们伺候之后,就从主院出来,回到厨房。   春来和春去正在捡碗筷,看到展昭回来了,忙热情招呼。   展昭点了下头回应,直奔向还在厨房忙碌的赵寒烟:“怎么还没休息?”   “做了两样腌菜放着。”   赵寒烟洗手擦手,看向脸颊略微泛红的展昭,喝了酒之后,他整个人显得略有些红光满面,比平常更为精神英俊。   “展护卫怎么又过来了?喝了酒便去睡一觉,正好放松一下。”赵寒烟劝道。   “来看看你如何,那小王爷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人,你可别介怀。”展昭劝慰道。   赵寒烟愣了下,险些误以为展昭知道她能听懂人的心声的事。但随即冷静想想,这是不可能,遂保持如常的态度询问展昭因何有此言。   听展昭就说了戒指的事,赵寒烟笑起来,“原是因为这个,没什么的。既是他自己想给我,那这也是我凭自己的手艺赚来的,又和钱没仇,接着就是。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我也是仰仗开封府的缘故才会有,所以我一人收着确实不合适。但拿这个东西典当换来的钱,给大家做好吃的,多加点菜,也不错呀。你们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展昭没想到赵寒烟接这个戒指,竟是为大家着想,一边感动一边敬佩不已,忙替众人多谢他。   “其实也不用太谢,我自己也想吃呢。再说我到开封府以来,也受过大家不少的照顾。再有我擅自把兰儿留下你们也没阻拦过我。”   赵寒烟挺感谢自己能身处在一个其乐融融的环境里,一个能够互相体恤的大家子里。比起宫廷里的小心翼翼和刻意讨好,自然还是这里过得最为舒坦,难得精神自在。   “兰儿甚是可怜,便不是你领回来,别人遇见了也一样会领回来。可怜这孩子,目击了自己父母的死,还险些遭遇那种事情,她而今能遇到你真是她的造化。”展昭感慨罢了,询问赵寒烟兰儿现在情况如何。   “昨天好些了,不过这两天又在做噩梦,白天醒着的时候还常问我上次好看的大哥哥去哪儿了,怎不来看他,估计想让人家给他编草蝴蝶了。”赵寒烟笑,接着补充道,“她用手比划问的,还不能说话。”   展昭点点头,叹了口气,转即问道:“好看的大哥哥?是白玉堂?”   “对。”   提起白玉堂,展昭忽然意识到:“你不说我还忘了,他好些日子没来我们开封府了,前段日子可是天天来。”   “该是有什么事在忙,又或是已经回了陈州。”赵寒烟猜测道。   “那他之前就没和你说过?”展昭问。   赵寒烟摇头,“他这个人的性子如何你该了解,向来我行我素。再说我和他之间又不是什么过命要好的关系,他做什么事也没有必要提前告诉我,再者我也不会事事去干涉别人。”   展昭点点头,觉得赵寒烟这样的性格挺好。不过这突然消失的白玉堂,倒是令展昭稍微有些担心了。   展昭和赵寒烟作别之后,就骑马去了状元楼。确认蒋平和白玉堂多日前已经离开后,展昭赶紧折回,去找了公孙策,和他略微讲了下当初冯志新案子的时候,他观察到白玉堂和蒋平二人的反应有些异常。“当时蒋平还说漏过一句话,蒋平问白玉堂说‘这就是你要找的冯志新’,白玉堂应承了,但再没有多言。后来我在问他们的时候,二人都没多说什么,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两个江湖人士,好好的要找冯志新做什么,而今冯志新死了,冯家败了,冯高也离开了东京,白玉堂和蒋平刚好人不见了。”   公孙策听完展昭的讲述后,也觉得奇怪,让展昭得空就查一查此事。   “这冯家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秘密。”   展昭应承,立刻去命人调查,随后他和公孙策同去见了包拯。   展昭对包拯简单回禀了他接待段小王爷的情况。   包拯:“倒让你费心,这段小王爷有些与众不同,且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公孙策应承,表示他也发现了,“就目前看来,段小王爷似乎跟传言中的并不一样,当然传言是他小时候的样子,人长大性情也有可能会转变。瞧他办事不拘小节又会说话,倒是讨喜,不过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包拯皱眉点点头,他也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展昭:“我也觉得他这人有问题,但具体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极有可能是扮猪吃虎,藏得很深。”   “不得不防。”公孙策看向包拯。   包拯把目光落在了展昭身上:“那这段日子就要麻烦展护卫暗中多多监视他了。”   “是。”展昭拱手领命道。接着他又告诉包拯和公孙策,段思廉似乎很爱美食和美酒,所以他对小厨子印象极好。   “你不说,我也本想算他一个。”包拯笑道,“你为人稳重宽厚,赵寒聪敏机变,你二人性子互补,一同应对那段小王爷,包某放心。”   展昭笑了笑。   公孙策我没有说话,垂下眼眸,有些愧疚之色。包拯再了解不过,瞧公孙策这副模样便知一定有事,就单独留下来他问话。   包拯随后得知公孙策竟央求赵寒烟把名单递给了圣上,有些生气。公孙策愧疚地连连道歉,心甘情愿地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你身为我的属下,却瞒而不报,滥用私权,擅自做主……包拯看着公孙策垂头认错的模样,腹中的话再说不出口,最终缓缓地吸了口气,“罢了,下不为例,绝不准再有第二次!”   公孙策连连应承。   包拯去把跪地的公孙策搀扶起身,又对他道了谢。   公孙策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包拯。   “刚才的训斥是于公,你身为属下,不该忤逆上级命令。而现在是于私,我知你做此事是为保我。”   公孙策释怀地笑了,包大人能懂他的苦心,此事便值了。   ……   次日,还不到晌午。   春来又捧着一盆豆腐回来,跟赵寒烟高兴道:“还是李大娘送的,这回咱们能不能还继续豆腐丸子?好吃!”   赵寒烟低头看了眼盆里的豆腐,嘴角的笑立刻褪尽。   “怎么了?”   赵寒烟随手拿了一双筷子,顺着上层那块豆腐上的裂痕拨开,一根泡着发白的断指露了出来。 第41章   春来见状吓了一跳, 手一抖,险些把一盆豆腐都扔在了地上。还好他是侍卫出身, 见过些世面,也杀过人。不过他前脚还想着好吃的豆腐丸子, 后脚就成了‘人指豆腐’,以至于对他强壮的心灵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这怎么办?”春来迟疑地询问赵寒烟。   “去通知公孙先生和展护卫。”   春来应承,立刻跑走。   赵寒烟皱着眉,小心地用筷子把遮盖断指断面部分的豆腐都弄干净, 看了一下。赵寒烟就把筷子放在了盆边, 一会儿就连盆一块处置。   “切口整齐, 是死后造成。”公孙策急忙来看了断指之后, 拿起筷子又在盆里搅和了一通,确认只有这一根。   展昭则在接到春来的告知之后, 就和赵虎一起先行去豆腐铺子抓人。   此时此刻, 在厨房一众人等都在关注断指,没人分心去注意别处。   这时候后门响起了敲门声, 小厮开门之后引来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到厨房。   妇人手里提着一个桶,桶上盖着一块布。   “春来, 这位大娘说找你。”   春来此刻离公孙先生等人比较远,一个人坐在梧桐树下发呆。整个人还沉浸在以后似乎不能愉快地吃炸豆腐丸子的‘受惊’当中。   春来忽然听到小厮和自己说话,抬头去看,目光触及看门小厮身后的那个女人时,蹭地一下站起来。   “你你你你……”春来退了几步,靠在了梧桐树上。   因他起身之时撞倒了凳子, 出了很大的声响,接着他又发出惊喊,所以大家这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春来。   春来指着看门小厮后面的妇人对公孙策等人道:“是她,她就是李大娘!”   众人俱是一惊,当即就有衙差去将李大娘拿下,她手里的桶自然也被接了过来。   李大娘惨白着一张脸,紧张又惶恐地看着众人,最终抖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句:“我要见包大人。”   这时候有衙差用刀柄挑开了,木桶上的布。看见桶里的东西之后,吓得本能退了一步。   “是人头!”衙差惊道。   众人赶紧去看,果然箭筒里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面朝上的人头,头发凌乱,肤色惨白,紧闭着眼。   任谁看了一眼之后,也不想看第二眼,有新来的衙差没见过世面,看了之后忍不住转头扶墙吐了。   公孙策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人头脖颈处的切口,发现也十分整齐,这头也是在死后才被人砍下来了。但不知这人是被害死的,还是自然死亡,不过八成应该是前者,不然何必这么折腾。   李大娘身体哆嗦得更加剧烈,直流眼泪,双腿都软了,无法仅凭自己直立。因有两个衙差架住了她,她才得以保持现在半站立的姿势。   公孙策检查完头颅之后,起身询问李大娘这是何意。   “我……我要见包大人!”李大娘忍下泪水,勉强地从她哽咽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公孙策再问,这李大娘就不说话了。   包大人还不在府中,公孙策只能暂且让人先将李大娘收押,等包大人回来后再议。   “怎么会这样?搞得我以后再也不敢吃炸豆腐丸子!”春来不爽地对着李大娘被押送走的背影喊道,“我做了什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春来非常不懂,给他断指豆腐,还给他送人头。这李大娘到底是有多恨他?而且她干了杀人之类的事应该悄悄地不让人知道,为什么主动送上门?还是往开封府这里送!   被押送走,要过夹道的李大娘听到了春来的质问,人更瘫了。   李大娘心声:豆腐是多好吃的东西,我做了一辈子,从来都不敢浪费一块,就是卖不了送人那也是一份人情。怎么会有人头、手指,我迫不得已,真不想的,真不想,我没办法……   因为李大娘距离太远的话,赵寒烟是听不到李大娘的心声。这心声就像正常人说话一样,和赵寒烟距离远了就听不见了。所以赵寒烟干脆就跟着衙差们走,不过后续却没有什么了,一直是李大娘在心里的哭,很痛苦的哭声,听起来又无奈又无助无。   赵寒烟跟到牢房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展昭刚好骑马回来,本是想问李大娘本人情况,但是看到赵寒烟在,就直接过来问她:“听说人自己送上门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头?”   “对。”赵寒烟问展昭去豆腐铺子有什么收获。   “没有人。问了几个邻居,说是她丈夫贺刚昨天就带着两个女离开了。赵虎已经打听到可能去的地方,去找他们了,我则回来复命。李大娘可说明情况没有?到底因何又送断指,又送断头?”   “没有,半天只说一句话,要见包大人。”赵寒烟的眉头难以舒展,“我觉得她可能是被威胁了,正常人即便是凶手,也不会傻到干这种事。她来的时候神色慌张,看起来要命般地害怕,却很坚持和隐忍。”   展昭听到这话之后脸色更沉,问赵寒烟:“那你觉得她因什么事而受到威胁?”   “女人虽弱,为母则刚。”赵寒烟猜测道,“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威胁能让人就范。虽然没有太多的证据,但我觉得应该是跟她孩子有关。昨天说他夫君带着两个女儿离开,那他们夫妻二人只有两个女儿么?”   展昭立刻否定:“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小的在半个月前失足落水身亡,另一个听说在青山书院读书。”   展昭反应过来后,立刻派人去查她儿子的情况。   “先分别以官府的名义,暗中探查,尽量不要引人注目。我担心威胁者如果真绑了她儿子,可能会有什么要求,咱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赵寒烟建议道。   展昭点头应承。   包拯得到消息之后,很快就从刑部赶回,立刻提审李大娘。   李大娘跟包拯磕头认罪,道出自己当年做接生婆时曾收人钱财,害死了张员外之妻刚出儿子的经过。   起因就是这一家的正室和小妾争宠,李大娘当时是县里面有名的接生婆,她受张员外小妾佟氏的指使,在刚出生的孩子嘴里塞了一块糯米糕,等孩子憋死之后就说是天生不足所致。而李大娘在拿小妾给的钱财之后,便离开了那地方,来到东京城,用那笔钱开了一间豆腐铺子,供养他生病的男人吃药,后来她男人死了,就改嫁给贺云,也有了四个孩子。   包拯听过之后,自然谴责李大娘当初的所作所为,但是他更为疑惑李大娘现在投案自首的缘故,还有她为何要送断指和断头到开封府。   “民妇不知,是有人威胁民妇这么做。但民妇并不知道豆腐有断指,更不知道我提的那个桶里竟然放的是人头。民妇只是听他的吩咐,拎着东西过来。他说民妇只要照做了,坦白当年的事情,他就会把民妇的儿子放出来。”李大娘哆嗦地说罢,就非常疯狂的给包拯磕头,恳请他一定要救救自己的儿子,她就只剩这么一个儿子。半个月前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这个绝不能有事。   “半个月前?”包拯询问经过到底为何,得知她前一个儿子是玩耍的时候失足落进了护城河,溺水而亡,觉得此事有些巧合,略蹊跷。   展昭再询问李大娘,她的丈夫带着一双女儿去了哪里。   “青山县唯一的一家客栈。威胁我的那个人说,等我坦白之后,他就会把我儿子送回那家客栈。”   “那人都是如何威胁你?又长什么样?”   “没看到脸,他戴着蒙黑纱的草帽。三天前我收摊之后,忽然把我拉住,跟我说我儿子在他手上,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不要声张。我本来是不信的,但他给我一天时间确认我儿子是否安全。我就让我的丈夫赶紧去书院查实,结果他告诉我,大儿子真的不在了,还有人看到他被一个戴草帽蒙黑纱的人带走了。   我回来的时候我正琢磨要不要报官,那人就我送来的我儿子的血衣裳。他说这一次只是划破手掌,如果我不听话的话,他会砍掉一个胳膊给我。他让我做一锅豆腐,我照做了,之后他就让我在外等候,吩咐我把他切好的一盆豆腐送给春来,然后又让我拎着桶过来。”   李大娘声泪俱下地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毕,几乎已经哭干了眼。   包拯立刻命人去青山县的客栈搜查,但凡有嫌疑人等,一律缉拿归案,并将李大娘的丈夫及儿女全部都带回。   展昭心中暗叹这事又被赵寒烟猜准了。   “死者你可认识?”赵寒烟忽然出声,问李大娘。   李大娘摇头,回说:“刚刚没敢看,我听说是人头后就……吓傻了。”   包拯示意公孙策,便把已经装入盒中,梳好乱发的人头送到李大娘跟前辨认。   李大娘偏着脸,有点抗拒不想看,但她知道她非看不可,所以就轻轻地去瞥一眼,这一眼看完之后,她整个眼睛都瞪圆了,张大嘴惊声尖叫,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穿了每个人的脑袋。   “我、我……的儿啊!”   李大娘大喊,捧着死者的脸,哭成一滩烂泥,最终瘫在地上。   公孙策让人拿走人头,命人把李大娘扶了下去。   李大娘离开后,公堂里的气氛并没有半点缓和,众人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去讨论案子,反而都个个安静得可怖。   不管是谁,这位凶手的做法都相当的残忍。让李大娘提着自己儿子人头来自首,竟还给李大娘‘希望’让她以为坦白之后儿子就能保命。   凶手在利用母性反杀报复。李大娘当初犯了杀人案,凶手却没有去直接杀李大娘解恨,而是用折磨她儿子的方式让她遭受更生不如死的痛苦。   “蒙着黑纱的草帽。”展昭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静。   是了,证人的证供里还有一个‘蒙黑纱的草帽’的描述。这对在场的人来说都再熟悉,这是上一个‘欧二春’的案子里,凶手犯案时最为特征的打扮。   “这个凶手该不会是‘欧三春’吧?”马汉道出所有人心中想到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包拯面色沉闷,让他大家还是照往常一样查案,“此事还没有证实之前,任何人都不要随便声张。”   众人皆齐声应下。   退堂后不久,赵虎就带了消息回来,并没有在李大娘的老家找到其丈夫和女儿的身影。   随后过了半个时辰,另一队去青山县的人马也回来了,向包拯回禀说他们也没有在青山县唯一的客栈内找到李大娘丈夫和女儿们的身影。   “会不会他们父母三人已经遇害?”赵虎问。   在场的人都沉默以对。   大家有这方面的怀疑,因没有找到尸体,也不好乱说。   从三思堂出来之后,展昭就和赵寒烟道:“你觉得有几成可能是‘欧三春’?”   “听起来就是。”赵寒烟缓缓吸口气,“但我很不解这个幕后黑手和开封府到底有什么瓜葛,以至于他每一天次唆使人干这种事之后,都要送点消息到开封府。”   展昭摇头,他更不懂了,在没有遇到这些之前,他都完全想象不到这种案子会发生。   这次定查到那个戴草帽蒙黑纱的男人,争取这一次就把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赵寒烟闻言,眼色有些复杂地回看展昭,到嘴边的话,最终转变成一句:“辛苦展护卫了。”   展昭笑着对赵寒烟拱手,“而今因有案子要处置,段小王爷那边就劳烦赵小兄弟帮忙接待。”   展昭等赵寒烟应承后,就匆匆而去,便是日夜奔波,不眠不睡,他定要查清此案。   秀珠望着展昭离去的背影,凑了过来,有些瑟瑟发抖:“这案子怎么越来越吓人,公子,我觉得这开封府再呆下去会出事儿啊。”   “休乱言,我们回去。”赵寒烟说道。   “回去?那包着手指的豆腐还在厨房呢!”秀珠用双臂抱着自己,怕怕的。   赵寒烟好笑瞪她一眼,让她不想去就别去,然后自己转身去了。秀珠赶紧跟上,紧贴着赵寒烟走,她怕什么都不要紧,郡主的事才是第一。   到了厨房后,赵寒烟见那盆豆腐还在,就打发春来去倒掉,再把木盆劈了烧柴。   春来早缓过劲儿来,应承之后痛快地就把事儿做了。然后他又带着自己的弟弟春去,一起把厨房擦洗了两遍。   这时候,段思廉派人过来召唤赵寒烟。   赵寒烟立刻去见了他。   “整日闷在在开封府好没趣儿,想出去走走。本来我是想找展护卫,但听说他为了查案已经离府了,便只能找你了。”段思廉解释道。   赵寒烟应承,表示他会代展昭接待段思廉,“小王爷想去哪里?”   “出了门我再告诉你。”   赵寒烟沉默在前领路,率先出了开封府。   “平康郡主府。”段思廉道。   赵寒烟愣了下,回头惊讶地看段思廉。   “别问我为什么,就是想去。”段思廉急忙补充道。   赵寒烟:“我说话有些直率,小王爷可莫要见怪。”   段思廉点头,示意赵寒烟说。   “我听说郡主在府中清修不见外客。”赵寒烟接着道,“而且就是不清修,以小王爷外男的身份,恐怕也是见不着她。”   “我知道见不着,我也没打算现在要见她,就是想在府外看一看。”段思廉提起平康郡主,表情有抑制不住的愉悦情绪,可以说是特别开心了。   要不是赵寒烟根本就不认识他,此时此刻还真以为段思廉和平康郡主处在热恋之中,以至于让段思廉变成了这副傻子样。   既然段思廉坚持,赵寒烟也不好多说什么,就真带着段思廉去了平康郡主府。   她故意绕点路,表示自己略有点记不清楚府邸具体在哪儿。段思廉倒也不介怀,到地方之后,他就在正门下了马,仰头望着平康郡主府的门面一会儿,骑着马又往平康郡主府的后门去。   赵寒烟心里一阵无语。但她倒是很好奇,段思廉怎么会盯上自己,所以这会儿她保持着一定要弄清楚的耐心。   到了后门,和正门那边一样,干干净净的,没什么人。因对外宣称清修,一定是闭门谢绝见客,故门外没有人守卫。   偏巧不巧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影从距离后门不远的墙头上飘了下来。   这大白天的郡主府就遭了贼,赵寒烟正要喊人,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自己认识。   白玉堂从墙头上跳下来之后,回头发现有一群人在看自己,也没觉得什么,正要潇洒而去,却偶然瞥见那人群里有他熟悉的身影,他转身走了过来。   “巧啊,在这遇见了。”白玉堂对赵寒烟招了下手,好像担心她看不见自己似的,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第42章   赵寒烟看了眼那边的段思廉, 勾勾手指示意白玉堂和她去墙根儿底下说悄悄话。   白玉堂愣了下,到底乖乖地跟着去了。   “你怎会从郡主府出来?”赵寒烟眼色不善地审视白玉堂, 还特意看了看他的袖子 、腰间和胸口里是否藏了什么东西。郡主府的库房里可有很多她珍藏的宝贝,都是太后和皇帝赐给她的独一份儿, 而且赵寒烟都喜欢,所以她肯定要护住自己的宝藏。   白玉堂站得与赵寒烟很近,下巴再往前走一寸,就能撞到赵寒烟的额头了。对方身上淡淡沁人的茶香味儿很好闻, 从他的角度看赵寒烟, 正见她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一副很探究的模样。   白玉堂盯着她白白的额头, 不知为何喉咙一热,张嘴的时候嗓子自然带点沙哑:“看什么呢?”   赵寒烟没回答, 还在看, 白玉堂退了一步。   再说段思廉刚刚看见有人从郡主府里翻墙出来,抬手就要示意属下要把人捉起来, 但才发现赵寒烟和这个人认识,便暂且示意手下不必动手, 等弄清楚情况再说。   此时段思廉一刻不放松地盯着白玉堂,很防备和警惕。但是盯久了,段思廉有点不太愿意去看了。怎会有男人长成这个样子?老天爷怎么想的?该把他那张脸上的俊匀一下,多分点给那些丑的不能看的人,不然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段思廉扭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必再看白玉堂。在大理, 他可是常受女子们争相追捧的美男子,但是这一到东京城还不足两天,他就见到了一个又一个比他好的人。好好的一颗明珠就这么被比得晦暗无光,他心情哪里会爽。思及此,段思廉又去扫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感受到了段思廉那边投来不善的目光。轻笑一声,连正眼看都不看段思廉,只专注回答赵寒烟的再一次问话。   “我来办点事。”   “办什么事要翻墙,可是做了梁上君子?”赵寒烟咬字清楚地问白玉堂。   “别误会,我到哪儿都翻墙,去开封府不也这样么。怎么,几日没去你那,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喜好?”白玉堂半开玩笑地问。   “在主人家允许下翻墙和不允许下翻墙,可是两个意思。你现在可是盗贼了!”   白玉堂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成功转移话题,赵寒烟还这么揪着不放。想她是开封府的捕快,大概是怀着对付贼匪的正义之心,倒可理解。   “没拿东西。”白玉堂有点惊讶自己为什么会解释这么一句个,平常不管是谁问,他必会不爽,而且坚决不会回答。   赵寒烟:“那你认识平康郡主?”   白玉堂干脆点头,用略带挑衅的口吻对她道:“不信你去问,反正郡主人就在府里。”   白玉堂是料定她以捕快身份无法见到郡主,才敢这么耍赖讲话。   虽明知对方在胡扯,但是此时此刻她总不能为了揭穿白玉堂,亮出她郡主的身份。而且就是亮出来了,以白玉堂的机敏,他肯定会更有理由说他还真认识郡主了。   “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白玉堂见赵寒烟一副吃憋的模样,把粉嫩的嘴儿嘟起来,很有趣,偏偏就又多嘴问一句赵寒烟,故意刺激她。   赵寒烟没说话,当下场合不合适,容后她之后好好算这笔账。   “大白天有这么多人亲眼看你从府里翻出来,你要怎么解释?”赵寒烟小声问白玉堂。   “随他们的便。”白玉堂最不受威胁,冷哼一声。   在旁等待多时的段思廉见俩人有交头接耳嘀咕半晌,耐心耗尽,走过来问:“赵小兄弟,你和这位认识?”   赵寒烟不太想承认地点了下头。   段思廉随即目光肃穆地打量白玉堂:“那请问这位仁兄为何要冒闯郡主府?”   白玉堂冷笑,正打算狠狠反驳段思廉‘再多嘴就吃他一刀’,赵寒烟却先于他出口。   “他是郡主府的侍卫。”赵寒烟道。   白玉堂愣了下,狭长的凤目飞速流转,看着赵寒烟。   “白侍卫,我劝过你多少次了,以后出入不要翻墙,别人会以为你是贼!”赵寒烟又非常严厉训斥的口吻对白玉堂道,最后一个‘贼’字咬的特别重。   白玉堂从没有见过赵寒烟这么凶的对自己说话,虽然他明白小厨子现在是为自己打掩护。其实根本不必如此,他又不在乎,但小厨子的好意难却,唯有心领。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白玉堂略用生硬的口气,压低音量回答。   段思廉不太信地问赵寒烟:“真的是侍卫不是贼?”   “段小王爷莫要开玩笑了,我身为捕快,怎会认识贼。小王爷莫非有所怀疑?”赵寒烟借用了白玉堂刚刚的那招,“那小王爷尽管可以敲门去和郡主府的人核实。”   段思廉本来是有怀疑的,但是赵寒烟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意思了,忙推辞说没有。   “不过瞧这位侍卫的衣着打扮可真是新鲜。”段思廉打量白玉堂那一身飘逸的白衣,略有些疑惑。   “小王爷可能有所不知,平康王夫妻双双去世后,郡主府内所有人都穿白衣。而今虽然出了孝期,但有一些是侍卫还是会保留穿白衣的习惯。”   赵寒烟觉得自己胡诌的本领已经因为白玉堂的关系,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白玉堂在旁听得直忍笑,连连点头应和赵寒烟的说法。   “原来如此,那这位仁兄,刚刚抱歉误会了。”段思廉对白玉堂拱了下手。   白玉堂挑眉扫了一眼段思廉,虽然心中甚是不喜他,但还是礼貌地回礼了。   “赵兄弟怎么会去跟大理小王爷走在一起?”白玉堂问。   赵寒烟就和白玉堂简单的讲了开封府负责迎接段思廉的情况,“今日小王爷想出来走走,我便陪他。”   “噢,可为什么要走到郡主府这里?”白玉堂反过来怀疑段思廉。   段思廉立刻避开白玉堂的目光,略有一些紧张。她似乎生怕自己的心思会被平康郡主府的侍卫看穿,但他这副样子会引得人越加好奇。   “我们只是偶然路过此地。”段思廉道。   赵寒烟不懂地问段思廉:“不是小王爷点名要来这里么?”   段思廉尴尬不已,赶忙给赵寒烟打眼色,希望她尽快改口。偏偏人家刚好这个时候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去看那名白侍卫,害得他眼神根本没递过去。   段思廉心声:这小厨子除了做饭好吃,做什么都笨!   白玉堂更加怀疑段思廉:“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郡主奉圣命在府中清修,闭门谢客,就是皇亲国戚来了也进不得这里,段小王爷就更不合适了。那既不是在我们郡主的允许之下,段王爷跑到我们郡主府外徘徊到底是有何目的?”   “我……我……”但是也没有料到一个侍卫而已,居然会当众这么直白的质问自己,而他也也确实想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解释。   太尴尬了。   “其实我也奇怪,小王爷为何一定要来郡主府。小王爷若什么苦衷,还请道明。”赵寒烟逼段思廉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这无缘无故地跑她家门口来转悠,实在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段思廉的脸变得通红,也没说出什么来。白玉堂当然不会放过他,用什么‘大丈夫该有话便说’、‘唯唯诺诺不是小君子所为’之类的话激将段思廉。   段思廉果然承受不了这一套,最后支支吾吾地坦白承认:“我仰慕平康郡主。”   赵寒烟:“……”   白玉堂:“……”   “小王爷见过平康郡主?”赵寒烟追根问。   段思廉有些羞涩地点点头,“八年前见过一面,便印在骨子里了。”   八年前,平康君主还是平康郡主,赵寒烟还没来。   赵寒烟琢磨这两人可能还真有一段什么她不知道的回忆,总归她得弄清楚。毕竟赵祯的心声里也曾提过要利用段思廉把她弄回宫去。   当下这个场合不适合说太多,赵寒烟就和段思廉建议去状元楼,“那里的菜全东京城最有名。”   段思廉却没那个心情,他可是刚被逼说出了实话,觉得窘迫,再说他对赵寒烟的印象也没那么好了,太不够聪明机灵了,转头就把他卖出去。所以段思廉没心情继续逛下去,此刻只想要回开封府。   赵寒烟使了个眼色给段思廉,“白侍卫也一同去,对么?”   段思廉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白侍卫去不去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又多一个人吃饭而已。但转即他恍然明白过来,人家可是平康郡主府的侍卫,若是能和他交成朋友,那他以后就有可能了解平康郡主的喜好,甚至和郡主通信……   段思廉高兴了,赞许地看一眼赵寒烟,心中暗叹这厨子总算机灵了一回。段思廉立刻热情笑着,邀请白玉堂跟他们一同前往状元楼吃酒。   白玉堂继续去看赵寒烟。   赵寒烟伸手示意白玉堂先走。   白玉堂只好顺应着赵寒烟的意思,跟着移步到了状元楼。就在段思廉和掌柜商量房间的时候,白玉堂凑到赵寒烟身边,小声问她什么意思。   “帮个忙,查一下这位小王爷到底什么目的。”赵寒烟说道。   白玉堂笑了,“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懂的。”   “知道了,给你做烤红鲤鱼。”   “还要再加两个菜。”白玉堂提价道。   赵寒烟应下,“行,一会儿要配合我,别乱讲话。”   因面前有美食的诱惑,白玉堂此刻十分乖巧地点头。   三人在状元楼的雅间内落座之后,段思廉做主点了菜,就起身要亲自为白玉堂斟酒。   平常人遇到王爷给自己斟酒这种事儿,那一定要起身相迎,客气道谢。白玉堂却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安然受着段思廉的伺候。   段思廉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尴尬了下,倒完酒之后就在白玉堂身边坐下。   “白兄弟在郡主府做事辛不辛苦?”段思廉问。   “还行。”白玉堂简单敷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段思廉尴尬地继续倒酒,接着问白玉堂:“那白兄弟每次守卫的时候都能看到郡主么?”   白玉堂看赵寒烟,赵寒烟对他点点头又摇头。   白玉堂:“有时能,有时不能。”   “啊,原来如此。”段思廉嘴上赔笑,心里头已经隐忍到了极限。   赵寒烟:“这里也没有别人了,正好大家喝酒闲聊,小王爷何不与和我们讲讲,当初和平康郡主如何结识,可有什么奇缘?”   段思廉有点不好意思笑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我当年随使臣来北宋的时候,曾应邀去过平康郡王府,见过平康郡主一面。郡主杏目桃腮,善解人意,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好,就说过互订终身的话。而且我这次来,除了在大理皇帝初始大宋外,也是要来兑现自己当初的诺言。”   “八年前,你才多大,郡主才多大,儿时戏言怎能当真?”白玉堂拿很新鲜的眼神打量段思廉,觉得他真是一个武断决定自己人生的蠢货。   “诶,白兄竟不懂这个?这才叫青梅竹马呢!”段思廉把这事说开了后,没有之前那么窘迫害羞了,越来做大方提及,“不瞒二位,段某打算过几日宫宴之时,向贵国皇帝道明心意。但是在这之前,我其实还挺想先确定一下郡主的意思,若是人家不愿,我若强求便不好了。”   段思廉说完这些之后,就叹了口气,一副十分发愁的样子。   赵寒烟见状忙道:“便让白侍卫传话,问一下如何?”   这一次小厨子终于没有让他失望,段思廉赞许一眼赵寒烟,转而笑看向白玉堂,问他是否可以。   白玉堂撇了下嘴,“有点难,白某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   “我也觉得直接捎话有些唐突了。那白兄弟可知郡主平常都有什么喜好?”段思廉退一步再问。   “吃。”白玉堂看了眼赵寒烟毫不犹豫地回答。   “吃?”段思廉惊讶,高门贵女一向被教导得端方贤淑,爱好多是弹琴作画之类,万没想到对方突然回了一个‘吃’。   “嗯,对,我们郡主很喜欢吃,只要是好吃的东西她都喜欢。”白玉堂补充解释道。   赵寒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在心里腹诽白玉堂乱讲,这说得明明就是他自己。   “啊哈哈哈,”段思廉用笑容掩盖自己的尴尬,“那可真是缘分啊,我一样也喜欢吃。”   段思廉心声:堂堂郡主进不去抚琴弄画,只喜欢吃,那身材不得吃得跟猪一般!哎,若人长得又太丑,娶回去也就只能当摆设。   赵寒烟觉得不对,若是段思廉见过平康郡主,他应该大概知道平安郡主的长相,心声里怎么会假设人长得太丑?   赵寒烟继续试探段思廉:“这爱吃可有福气。对了,小王爷八年前见郡主的时候,郡主就爱吃么?”   “这……也有点,不过那会儿见面时间少,没有太深的感觉。”段思廉含糊解释道。   段思廉心声:我哪里知道她爱不爱吃,从没见过这个人!   赵寒烟到段思廉的这个心声之后,一种恶心感油然而生。难不得她之前就觉得这个段思廉哪里奇怪,原竟是个伪君子。说话办事看起来热情不拿架子,很随和,也很受欢迎,真如谦谦君子一般,但实际上心里所想真正所干的事儿全都是猥琐小人的一面。   他之前在开封府的那些表现,估计也都是伪装。   三人散了酒席之后,就一同回开封府。段思廉很纳闷为何白玉堂也要跟着。   赵寒烟和他解释白玉堂在放值了闲着无事的时候,就会找她玩儿。段思廉觉得这也正常,再没有多问什么,他回到开封府之后就快速跟着这两个聊不来的人道别。   白玉堂则跟着赵寒烟回到厨房,一边帮她择菜,一边感慨段思廉不是什么好东西,让赵寒烟以后离他远一点儿。   “都用不着我烦他,他已经先烦我了,放心。”赵寒接过白玉堂挑好的白菜,用刀切起来。   “一会儿晚上就给我吃白菜?”白玉堂问。   “对了,我之前的话还没有问完呢,好好的为什么会去郡主府?”赵寒烟抓着手里的菜刀,看着白玉堂。   “冯高失踪了。”白玉堂道。   “这和郡主府有什么关系?”   白玉堂:“有人和我提供消息,说他人躲在了平康郡主府”。 第43章   “冯高在平康郡主府?”赵寒烟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完全没想到这案子会跟她的府邸有牵扯。   “平康郡主府的管家范奇,据说是冯高的表哥。我今日去就是想审问范奇那冯高的去向, 不想却没见着范奇。”白玉堂解释道。   赵寒烟就问白玉堂为何要寻找冯高,既然冯志新的案子已经结束了, 到现在还人家出于什么目的?   白玉堂犹豫。   赵寒烟报以理解的微笑,“怪我乱问让你难做了,不想说就别说了。咱们好兄弟之间不必计较这些。”   赵寒烟特意补了后面那句,点了一下白玉堂。   “这是什么话, 既然是好兄弟, 我自然信任你, 兄弟之间要什么秘密!罢了, 这就告诉你。”   白玉堂等赵寒烟保证之后,就对她坦白道:“我在陈州有一朋友, 女儿闺中生子, 孩子正是冯志新的。我这朋友不忍抛弃女儿,更不忍她们女子分离, 托我帮忙把冯志新掳回,直做成了这门婚事。   这位朋友昔日对我有恩, 我不得不帮。谁知我还未来得及下手,冯志新出事了。前些天我就回陈州,把结果告知了我那老友。   老友要把这孩子的事告诉冯高,好歹让他把冯家的骨血领回。结果我回京后发现冯高人也不在了,说是出了京,追查一番之后发现他又回了京城。”   赵寒烟觉得这位老友对白玉堂来讲一定很特殊, 白玉堂为他也算是两肋插刀,从陈州到东京来回折腾两趟。   白玉堂听赵寒烟的说法之后,笑了笑,“其实也并非你所言的那般重要,其实这两次回京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一次来东京,白玉堂本是想和御猫展昭比试,但后来因为赵寒烟的话点醒了他,他就放弃了。   而这回是第二次来东京,赵冯高的事其实次要,更主要是因他很饿,离开东京的这段日子,白玉堂总是辗转难眠,一闭眼脑子里想得全都是同一个人,她把菜从锅里盛出的样子,然后摆在桌上,各色各样……甚至连香味他都能闻到,但就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吃不到。   所以这次回来,白玉堂本打算把所有的事情办完就去找赵寒烟,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平康郡主府碰见。   “别的事?”赵寒烟张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白玉堂。   “别这样看我。”白玉堂解释道,“其实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不说了。”   赵寒烟当白玉堂以为自己还在‘审’他,所以不喜欢她看他的眼神,就垂下眸子继续切菜。反正只要不是不跟她有关的事,赵寒烟无所谓对方说不说。   赵寒烟在闲聊中告诉白玉堂,今天开封府厨房发生的案子。   白玉堂听说经过之后,沉默未言。   “怎么?”赵寒烟问。   白玉堂:“在想你会不会是要给我做豆腐?真做了,那我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放心,那盆豆腐已经倒了,盆也烧了。我还听说有两三个当初吃过我豆腐丸子的人,见识‘豆腐手指’后都吐得稀里哗啦。”赵寒烟解释道。   “都过去了,不过她也活该有此罪受,当初害人孩子的时候该想到自己没有好下场。”白玉堂说着,眼睛里闪出一股狠劲儿。   “你觉得凶手这种报仇的手法对不对?”赵寒烟问白玉堂。   白玉堂轻笑,“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史书从来都是由胜者书写,所以不管做什么,努力当赢的那方就是了。若没把握赢,便不要在做蠢事的时候去输,下场太惨。”   赵寒烟认真琢磨了白玉堂的说法,有点儿道理,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一会儿到底有没有豆腐丸子?”   “当然没有。为大家的胃口着想,这豆腐两个月内我大概不会再做了。”赵寒烟接着对白玉堂道,“给你加的两样菜定了,一样为芋煨白菜,一样为响皮肉。”   白玉堂听这两样菜名眼睛就亮起来,加上他近半个月一直心心念念的烤红鲤鱼,这三样菜凑在一起,一准儿会把他的肚皮肚撑到破。当下已经没什么能够挡住美食的诱惑,他今晚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   白玉堂在厨房等待的时候,看到赵寒烟还在做别的菜,好奇地问她莫非大家吃的菜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除了你和段小王爷,今晚他们都吃素。”赵寒烟解释是因为他们刚看过了断指和人头的缘故,该没什么胃口吃肉了,这是一直以来保持的习俗。   “没口福了,替他们可惜。”白玉堂叹道,又问赵寒烟有什么需要他帮忙,要为这么多人准备菜,指望厨房这几个人该是忙不过来。既然吃人家做的东西,他岂能干等着白吃。   “没什么可忙了,我做晚饭之前,都会提前两个时辰吩咐来旺和春来他们做准备,所以等这会儿做饭的时候倒是万事俱备了,没处可手忙脚乱。”赵寒烟解释道。   别处厨房做饭的样子白玉堂可见识过,人比这多,就是供应一桌五六口人吃饭,忙得一个个恨不得飞起来,说话都用吼。   而赵寒烟做饭则是另一番景色,像是一副水墨画,安静怡然,而且看久了也不会腻,反让人越来越迷了眼。就是连她切菜的声音,白玉堂都觉得异常好听。   但白玉堂对此没有深思,只觉得是因自己盼吃烤鱼心切,所以这会儿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美好了。   赵寒烟把鱼下进烤炉之后,就开始忙碌着为段小王爷做了四菜一汤,又给包拯展昭等人备了一桌素菜,有炒的有拌的,无一例外素淡爽口。   接着烤鱼也差不多了,取出检查之后,剥掉白菜叶,继续烘烤。   春去和春来兄弟这时候就开始给段小王爷和小饭桌上菜。   今天赵寒烟主食蒸得馒头和花卷儿,颜色一白一黄。黄的是倭瓜,蒸熟之后,去皮捣碎和面再发酵制成馒头和花卷。放倭瓜做的馒头和花卷儿会偏甜一些,咬起有倭瓜独有香味儿,而花卷则因五香粉、葱花和盐的调味,口感又别具,更上一层。   春来、春去分别用木盆和盘子将蒸好的热气腾腾的花卷馒头端走。因为刚起锅,白白的热气很多,两人走的时候跟腾云驾雾一般。   白玉堂本坐在树下看书,闻到味儿了,就抬头瞧了一眼,再瞅他二人端的东西。一直觉得面食不太有滋味儿的白玉堂,竟忽然想吃起花卷来。   白玉堂稍微忍了一下,等会儿烤鱼上的时候一遭吃就是。   赵寒烟在烤鱼第二次烘烤需转小火的时候时候,让来旺另外拿了一个炭盆,从炉子里取出剩余的碳,将切成方块已经用料喂好的五花带皮猪肉,放在炭火上炙烤,并且在烤的过程中在皮上不停地抹麻油。   赵寒烟随后交代秀珠负责看着响皮肉,等到皮烤得焦黄酥脆之时,就可取出,她则去做剩下的另一道菜。   赵寒烟先把煮了七成熟的芋头去皮,切成滚刀块儿,再把香菇洗净,上划了十字花,令其看着好看些。挑初秋最嫩的白菜心儿,这种白菜味道浓,却口感很细嫩好嚼,但给它焯水到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放太多水,不然白菜的味道就在水中跑光,等回头炖芋头的时候就没有味道儿了。   起锅加油,放葱姜蒜小白菜翻炒,然后再加芋头、蘑菇继续翻炒,前后加鸡汤,焖煮一炷香的时间,再把白菜放进去煮片刻的功夫就可停火。   盛出来的汤汁清透,一道白绿搭配十分好看的芋头煨白菜就算完成了。   最后就将烤鱼浇汁儿,上桌即可。三道菜完成之后,另配了一碟酸甜萝卜和一碗白梨银耳汤。   吃烤物有一些物质对身体并不是很好,有时还会刺激咽喉。梨有清肺、抗癌和解毒之效,白梨银耳则还能清火止咳,所以很适宜与烤制食物搭配食用。   吃一口酥香的鱼肉或是响皮肉,再配一口酸甜可口又润滑软烂的白梨银耳,简直再合适不过,堪称绝妙。   白玉堂吃得心无旁骛,完全沉浸在美味之中,已然不知外面世界如何。   一顿饱餐下来,盘子都见底了,他也确实如之前预料的那般,肚子快要撑爆了。不过面儿上白玉堂还是保持淡然,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以后再不可像今日这般贪吃,这一次就算了,那是因为他离开东京城太久,一直没碰到和赵寒烟一般手艺的好厨子,以至于被养刁的嘴巴不管吃什么都食不知味。   赵寒烟等白玉堂吃完之后又给他切了几片山楂羹放在小碟里,用于消食。   白玉堂乖乖吃了,笑着致谢赵寒烟为他做的这些美味。白玉堂忽然想到什么,问赵寒烟愿不愿意去做他私人的厨子。   刚巧展昭这时候从夹道那边过来,听到白玉堂的问话之后,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赵寒烟答应,便先行出言打断。   “案子在这边又有新进展了。”展昭道。   白玉堂扭头看着展昭:“那你们就去查啊,找赵小兄弟做什么,她做了那么久的饭已经很累了。”   展昭一听,忙关心问赵寒烟的情况。   “所以我说,你还是做我私人的厨子,我也知道你不是计较钱的人,也不和你提什么工钱的事。总之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只要我有的你就随便花。”白玉堂听到展昭的‘压榨’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撬走赵寒烟的决心。   展昭有点紧张了,也紧盯着赵寒烟的嘴等待回答。他还真不希这么会做饭和有破案才华的小兄弟,就这样离开了开封府。不过虽有不舍,只要她自己愿意,展昭也不会强留。   “却别开玩笑了,你在江湖上到处游荡,我怎么做你私人的厨子?跟着你东奔西跑么?”赵寒烟摇了摇头,半开玩笑的婉拒白玉堂,“我还是比较喜欢在一个地方安定地呆着,这里的灶台锅具都是我熟悉的,换个地方我可能大概就没有这样的心境了。”   她根本不可能离开东京城太久,这是当初她出宫时和赵祯做好的约定。再有她也确实不喜欢江湖的颠簸生活,比如走走路忽然跑出人来喊打喊杀,她又不会武功,一定会受惊的,不可能适应。   赵寒烟虽没有赵祯想得那么娇贵柔弱,但是她也绝不会如展昭、白玉堂等人那般厉害刚强,在这方面她很有自知之明。   白玉堂听到赵寒烟的拒绝之后,起初难免有些不爽,但是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怪自己思虑不周而太过唐突。   白玉堂立刻告辞,消失在夜色之中。   展昭连忙询问赵寒烟白玉堂现身的经过,担心他和冯高之间有什么牵连。   既然是官方询问,赵寒烟并解释了一下。   “冯志新和他朋友的女儿?”展昭蹙眉,略有些疑惑,“那冯志新常年在京中鬼混,人怎么会突然跑去陈州,且还会和他好友的女儿私定终身?”   “我也疑惑,才会和展护卫说此事,不过这事儿可能跟案子也没什么关系。”赵寒烟随即道,“我其实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说。”   “白玉堂这个朋友的女儿会不会是什么采花大盗?采男人花的那种?”   展昭忍不住笑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   “我听白玉堂的描述,那女子的父亲对于女儿未婚生子一事,也并没反应的太过激烈,还张罗着让白玉堂把人抓回去和他女儿成亲。他结识的人都是江湖人士,那有这等念头的,八成该是这一类的。”   官府条文里没有特别的规定女采男如何,而且冯志新又是那般好色之人,见到女人必定主动。所以俩人到最后都是你情我愿,更不算是犯罪了。   而且冯志新而今人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了,陈州十几年是闹过采花大盗,不过倒是没有采花,只是把女子闺中的一些香包之类的物件拿走了。来无影去无踪,听说是毫无踪迹可循。那事大概闹了有一年多吧,一直没有人抓到,而且对方还总是得逞,闹得家家养女儿的都不放心,一家子夜不能寐地守护。”   “有点对上了。”赵寒烟叹道。不过这事儿到底是题外话,跟案子总体没什么关系,也就不用再查了。   “傍晚的时候,我带人又重新查验了一遍豆腐,发现豆渣缸里有些端倪,把豆渣倒出来后,果然找到了尸体剩余的部分。没什么血渍了,应该是分尸清洗后才放到那里。”展昭道。   “凶手把手指藏在了豆腐里,特意交代李大娘要交给春来,后来吩咐李大娘拎桶送人头,几乎是完全掌控了李大娘。   如果不熟悉李大娘,不知道李大娘和春兰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李大娘护子心切会胆小乖乖听话的性格,根本完不成上面的这些步骤。”   展昭:“我和公孙先生也想到了,凶手该是暗中观察过李大娘,了解过她?”   “既然尸体全部找到。公孙先生可决定分尸的工具是什么?”   “斧头,很锋利的斧头,凶手很有力气,一斧就可剁开骨肉。”   赵寒烟问起李大娘的丈夫做什么。   展昭愣了一下,“是砍树卖柴的,你该不会是怀疑那个蒙黑纱带草帽的凶手是他丈夫贺云?”   “凶手对李大娘的日常生活非常熟悉,对她的性格也很熟悉。而且应该只有他能做到将尸体块运入豆腐坊而不被李大娘注意。   还有我一直不太理解李大娘丈夫的作为。儿子受威胁性命危险,他就对李大娘不管不顾,带两个女儿一起去青山县的客栈接儿子。这类似于和凶手街头了,很有可能接触到凶手,她为什么要带着两个女儿?他完全可以先将两个女儿委托到朋友那里暂且看管。还有事发以后,贺云和他的两个女儿就失踪了,太过蹊跷。”   展昭将赵寒烟的推测转达给了包拯和公孙策后,开封府便全员出动缉拿贺云。   夜深了,赵寒烟和秀珠趁着大家都休息的时候从后门离开,回了平康郡主府。   赵寒烟立刻招来管家范奇询问他冯高关系,以及冯高去向。   范奇连忙赔罪道:“奴与冯高虽有表亲,关系却并不太熟,他做大官的时候,奴都不敢认这门亲呢。三天前他来求奴的时候,奴就打算把他打发了,不过瞧他可怜饿得不行,就留他吃一顿饭,给他二两银子,至于他最后去向何处,倒不知道。”   郡主府里知道赵寒烟秘密的人不并不多,除了秀珠和另外四名丫鬟之外,就是管家范奇了。   赵寒烟对范奇强调了规矩,“今后不管是谁什么原因再往府里放人,一律杖刑处置。”   范奇顶着头上的冷汗,连连应承。   赵寒烟离开郡王府之后,见夜市那边灯火通明,正好半夜出来有点饿,和秀珠往夜市那头走,随便就挑了一个路边摊吃起了面条。   这时有一中年男子掂着钱袋子笑眯眯的过来,也坐了下来要一碗面。   似曾相识的一幕发生了。   中年男子心声:肚子好饿,先吃碗面,真没想到俩人还卖了不少钱出去,也算我没白养了她们这么多年。大仇得报了,别无所求,明天城门一开就离开,再不回这个是非之地。 第44章   赵寒烟打量这人的年纪, 再根据他心声进行推敲,赵寒烟觉得这人八成就是开封府一直要找的贺云。   这事太巧, 绝对是可以买彩票的运气。   赵寒烟有点怀疑,这莫非是因为老天爷给了她听心声的技能, 所以也让她拥有了比别人更容易碰见凶手的能力?   但眼下只有她和秀珠在,她们俩个弱女子什么功夫都不会,又是大半夜的,这会儿在夜市里倒是热闹, 可出了夜市就会十分安静。深夜里四下漆黑, 跟踪的话, 隔太远看不清很容易把对方跟丢, 跟他太近又很容易暴露自己。   这个贺云可不是一般的变态。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可是杀掉和卖掉了自己四个孩子的‘父亲’。   赵寒烟有点犯难, 但她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离开, 毕竟这可是难得巧合下碰来的难得的机会。   秀珠吃完了,面放下筷子, 跟赵寒烟道:“公子也吃完了?那我们走吧?”   赵寒烟眼珠一动:“不急,我还没吃饱。”   说罢, 她就举起手来对摊贩招呼,再要一碗面。   “好咧!”   摊贩应承一声,立刻就盛了一碗刚煮好的,清汤光面,根根利爽,上面撒点翠绿色葱花, 阵阵香味随着热气扑鼻而来。   赵寒烟故意起身去接摊贩送来的面,高兴地和他道谢。赵寒烟接完面后,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侧身撞了一下快要吃完面的贺云。碗里的汤汁在摇晃,毫无意外地溅在了贺云身上。   “啊,你干什么。”贺云气急败坏地起身,去抖身上的热汤   赵寒烟赶紧放下面碗和贺云道歉,用山东口音和贺云说道:“真的太抱歉了,我赔您件衣服如何?”   赵寒烟的这几句山东口音说得稍微有一点蹩脚,不过我要不是山东本地人肯定听不出什么。这是她当初在宫里跟王太监学口技的时候,随口学两句玩的,没想到而今竟用上了。   贺云不悦地看一眼赵寒烟,皱眉道,“不用了。”   “哎哟,这位大哥,你说不用可不行,我心里过意不去呢!我看大哥的身形和我父亲差不多,你随我去状元楼吧,我正好让人新做一套衣裳要送给他。而今就先赔给大哥,我回头再做一套给就是。”赵寒烟解释道,“状元楼,大哥知道么?离这不远!”   贺云听对方说话这么诚心,态度缓和了几分,但略有些犹豫。   “大哥就当是为了体谅我的感受,答应吧,咱以后也算是交个朋友。从小父母就教我出门在外要多交朋友,互相帮忙,会多一条路。”赵寒烟继续热情地说道,她生怕贺云不答应。   贺云忍不住笑了,觉得眼前这位小兄弟还真是个敞亮的人。换一件新衣裳也好,他昨天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随身衣物,现在衣服弄脏了,这大半夜的他也买不着。换一件明天清清爽爽地离京,倒是不错,遂最终点头答应了。   “但要快,我着急回去,不能让家里的娘子等急了。”   “行行行,大哥请放心,就在状元楼,咱们伸脖子就能看见的那个楼,不远的。”赵寒烟边指着状元楼的方向边解释道,如此更显得她不像是本地人。因为只要是本地人,都知道状元楼在哪儿,根本像他这样不必如此强调。   “我知道在哪儿,走吧。”贺云催促道。   赵寒烟就带上了秀珠,边走边和贺云介绍秀珠是他的丫鬟,“我姓赵,叫赵烟,是个书生,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喊我贺大哥便是。”贺云道,“难不得听你说话斯文些,原来是读书人,读书好啊。”   “哪里哪里,百无一用是书生。”   赵寒烟一听连姓都对上了,肯定没错,便继续和贺云热情念着东京城多大,东西好吃等等。   “看你是个讲究吃的人,给你荐一个,三春楼的粉蒸肉。”贺云随后,问赵寒烟此番来东京城所谓何事。   “父亲托老友帮忙,送我去青山书院读书。这不是才到东京城没多久么,想多玩两天,暂时就没去那位伯父家里。不过我也没有光玩,还给我父亲弄了件衣服呢,回头就让家仆一遭带回家去孝敬他老人家。”赵寒烟继续装成一副单纯书生的模样,看似没心机地跟贺云碎碎念着。   贺云:“我看你这是贪玩心虚,才假装要孝顺你父亲,求个心安罢了。”   赵寒烟嘿嘿笑两声,“还是贺大哥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   贺云被恭维之后,笑得更为开心,“你们这些孩子啊,整天无忧无虑的,就知道贪玩。”   “我听说那个书院管得很严的,那里的饭菜肯定不能好吃。那去了青山书院之后是遭罪了,再没机会这么玩这么吃了,所以我才想这会儿痛快一下。”赵寒烟又一次提及青山书院,因为上一次提,并没有听到贺云的心声。   贺云心声:青山书院的饭可不难吃,这少年挺有趣,我家老大却没他这般鬼机灵,脾气像他娘,闷坏。呵,随根的病,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赵寒烟默默听着贺云的心声,和贺云再聊两句话的工夫,三人就到了状元楼。   秀珠不明所以地看着赵寒烟,其实她一直不太明白,她家郡主为什么突然说起了山东话,又非要带着这个男人来状元楼换衣服。但秀珠知道她家郡主做事自有理由,所以她便是不懂,也会会乖乖地照做。   赵寒烟倒是很想直接把贺云领去开封府,但贺云刚犯案正处于非常敏感的状态中,他在东京住了十几年,肯定熟悉京城的情况,所以只有领他来状元楼才不会太过引起他的怀疑。   状元楼的刘掌柜一见赵寒烟立刻就认得,迎了出来,赵寒烟怕他说出自己是捕快的身份,赶紧先于他说话。   “我回我自己的房间就行了,掌柜的不用张罗。”   刘掌柜愣了一下,看了眼赵寒烟身后跟着的人。贺云这时候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想让对方观察自己。   刘掌柜感觉到似乎是有些不对。   赵寒烟紧盯着刘掌柜,给他使眼色。   刘掌柜反应过来了,热情笑道:“快请,快请,我刚打发小二把公子的三号房又重新打扫了一遍。”   刘掌柜暗示赵寒烟三号房是空着的,可以去。   赵寒烟点头,转而对秀珠道:“你先带着贺大哥上去,我肚子不舒服,去去就回。”   贺云皱眉,听说对方要自己等,莫名觉得不安全,便想要走。   “要不然这样,让秀珠把衣裳给你找出来,贺大哥拿了衣服就先回吧?”赵寒烟赶紧做了一个新的提议。   秀珠接到赵寒烟的眼色后,连连点头答应说她会找。可一会儿她上哪去找衣服去?秀珠心里犯难了。   贺云见赵寒烟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常之处,料想是自己过于谨慎了,想想反正他已经到了,拿了东西就走,不至于会出什么事,便跟着秀珠上楼。   赵寒烟赶紧使眼色给刘掌柜,往客栈后头去。刘掌柜笑眯眯得又招呼客人两声,看了眼那边上楼的贺云,这才转身去找了赵寒烟。   “白玉堂可在?”赵寒烟看到刘掌柜后直接问。   刘掌柜摇头,“这几日他没住在状元楼。小兄弟找他有什么事儿?刚刚那是……”   赵寒烟急忙对刘掌柜道:“帮我抓一个人,状元楼这么大想必会有护院,还请刘掌柜帮忙。”   刘掌柜一听赵寒烟怀疑那个男人是凶手,忙答应配合,但也提了一个要求,不能在状元楼里闹,如此太影响他们的生意,楼里还有那么多客人在。   当下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人家答应她就已经万幸了,提什么条件她都不挑。赵寒烟致谢后,请刘掌柜立刻安排人守住前后门。   赵寒烟回到了大堂,秀珠已经从三号房里出来下楼找赵寒烟,嘴里说着:“公子,那衣裳你放哪了,我没找到。”   贺云随后出来,脸色十分阴冷,他先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一脸防备地瞪向赵寒烟和秀珠,之后他就脚步很重气势汹汹下楼。   赵寒烟忙拉着秀珠往外走。   贺云跟着冲出来,立刻问赵寒烟为何要骗他。他刚刚经发现那三号房的衣柜里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人住。   贺云话音落了之后,才发现这酒楼外头有十几个人盯上了自己,个个手拿着棍棒,正谨慎地慢慢地在靠近他,似要将他围堵住。   刘掌柜见势吩咐:“都赶紧上,把人拿下!”   贺云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匕首,对着对着围向他的人划来划去。   赵寒烟见状,忙让大家注意安全,这是她的疏忽。她一开始看着贺云空手,就没往这边想。赵寒烟忙示意让刘掌柜赶紧派人去找巡城的禁军,通知开封府。   贺云一边挥舞着匕首,一边往街东头退。护院们的棍棒比较长,更有优势,贺云心里非常清楚。   北宋的夜生活一向丰富,便是天黑了,酒楼夜市皆是人满为患,所以这条临近夜市的街上来往行人也不在少数。   这时候有个拿着酒壶要打酒的男孩跑来。   孩子看到前头不太对,就停住了脚步,有点懵地站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   贺云扭头看到他后,以极快的速度猛地一冲,就将孩子拽住,将刀抵在他的脖颈下。   孩子顿时大哭起来,丢了手里的酒壶,酒壶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准哭,给我老实点儿,不然你脑袋就会搬家!”   男孩已有十岁,在家里当着半个大人用,自然已经懂事儿了。此刻听到贺云的威胁之后就憋着嘴,哽咽得不敢哭了,但全身都怕得瑟瑟发抖。   “都让开,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孩子。”贺云高喊着威胁众人道。   事情已然朝着赵寒烟最不想的方向发生了。   赵寒烟忙让大家退一退,对贺云道:“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别伤害无辜。是我认出你来了,想抓你,我是开封府的捕快。”   贺云这才算明白怎么回事了,眼睛里的怒火全部喷向赵寒烟。转念,贺云意识到赵寒烟应该不会功夫,不然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既然认出来,就应该把直接他抓了,何必用骗?   如此一想,贺云意识到逃跑的机会很大,比划威胁大家都不许靠近,然后拉着孩子往后退。   他知道这时候已经有人去报官或喊巡城的禁军,必须尽快撤退,所以他拉着孩子往黑漆的巷子深处退,这时候有一名护院上前一步,他立刻用刀划在了男孩的手臂上。   男孩痛得大哭。   “没和你们开玩笑,谁再跟上前,下一刀就在他的脖子上。”   孩子哭声已经沙哑,身体剧烈抖动。   赵寒烟看着心疼,更怪自己思虑不周,立刻让大家都退后。   “你走吧,我们不抓你,不过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当众杀了这个孩子,在天子脚下造成了恐慌,势必会引起圣上及大官员们重视,到时候官府会怎样搜查戒严你该清楚,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以后没活路。”   赵寒烟话是在向贺云暗示,如果他此刻当众将孩子杀死,他明天就不可能出城了,官府必定会因此全城戒严。   贺云还想着明天离开东京城,他可不想将事情闹大。在所有人都站着没有再追他后,他拉着孩子快速的往巷子里继续退,最后把孩子一推,转身就跑。   护院们还想去追。   “别去了。”   这些护院毕竟不是衙差,没什么功夫也没什么抓人经验。   贺云刚刚已经因为受骗而被惹恼了,如果此时再有人追他,他必定会因再次受骗,恼羞成怒而丧失理智。那么他在被擒之前,若是大开杀戒,怀着能杀一个就杀一个的心思……但赵寒烟也知道,如果放任这样的凶手在外更加危险。   如果展昭白玉堂他们在就好了。   赵寒烟紧锁眉头,一种无力感侵蚀着她整个身体。她现在已经找到最佳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了。   这时忽有一阵风头顶吹过,赵寒烟因专注眼前的困难而没有注意。   片刻后,巷子深处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凄厉嘶喊,最后的尾音有种命绝了无力最后挣扎感。   众人一听,赶忙追了上去。   赵寒烟则去扶起跌倒在地哇哇大哭的男孩,检查他的伤口,好在不深。   赵寒烟把男孩交给了刘掌柜,请他帮忙叫大夫来包扎。   这时候跟着那群人跑去查看情况的秀珠急急折返回来,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和赵寒烟说道:“白……少……杀死了那那……”   赵寒烟从断断续续的内容里已经明白了意思。老巷子的深处传来鼓掌和叫好的声音。她抬首朝事发方向看,刚好见白玉堂从黑暗的夜色中走来,白衣上明晃晃地溅了一道血,却仍如往常那般衣袂飘飘,袖随风摆。出尘的仙君而今变身为了浴血罗刹,一双眼阴狠至极充满了杀气,似乎要将这漫漫黑夜一并吞没了。   “孩子没事儿?”白玉堂走到赵寒烟跟前问。   赵寒烟点点头。   白玉堂打量赵寒烟,看出她受惊了。   “人已经死了。”白玉堂告知。   赵寒烟点点头,垂着眼眸还是没说话。   白玉堂知道她不仅受惊了,还有点反常。搁在平常的话以赵寒烟的性子,应该会怪自己没有留活口,可现在她什么都没说。   这时候展昭带着人马赶过来,问清楚情况之后,展昭先去看了贺云的尸体。不愧是白玉堂出手,死的可真够惨,脑顶有个血窟窿,一看就知剑是从头顶一穿而下,手法利落,人死之前没有半点挣扎。   展昭留下几个人记录现场,就去问候赵寒烟,也问了孩子的情况,转而看白玉堂。   白玉堂回看:“有事?”   “因何直接把人杀了?”展昭问。以白玉堂的功力,活捉贺云很容易。   “当时巷子里还人,下手利落点儿,便省得他伤了别人。”白玉堂脸色冰冷,又冷笑一声,对展昭再补充一句,“不用谢。”   展昭道:“白少侠替官府及时解决了麻烦,自是立功了,多谢及时出手。”   白玉堂发现展昭这个人还真如赵寒烟所讲,宽厚大义,心中住着个君子,根本不似普通人那般斤斤计较。所以说这‘猫’的封号,真有可能不是他故意弄出来压自己一头。   不过这也刚好说明,他是个无趣的人,人‘斗’的时候才有乐趣。就像赵小兄弟,在说话上面从来不会吃亏,自己要是说点或者做点什么让她不爽的事,她肯定会想法子‘报复’回来。比如上次的那碗苦豆花,他知道赵小兄弟故意玩他,想看他笑话,白玉堂偏不让她如愿,都给喝了,反倒让她自己内疚了。瞧她哄自己我要给自己做桂花糕的样子,可真有趣。   展昭却不行,就是个没趣的人。白玉堂觉得自己要是天天跟展昭这种人混在一起,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没趣。   还是赵小兄弟好玩有趣又好吃……   白玉堂这时继续关心地看向赵寒烟,见她还是闷闷地低头不吱声,像极了一只受欺负的鹌鹑。   白玉堂走过去啪地一下拍了赵寒烟的肩膀, “多大点事,你很机灵了,别自责了。”   “你们江湖上有没有一种银针迷药之类的东西,总归能一下子令人丧失还手之力的办法?”赵寒烟抬眸,墨瞳闪亮地看着白玉堂。 第45章   白玉堂怔了下, 有点儿意外。他本以为赵寒烟是因为孩子受伤的事还在内疚,其实他心里刚刚还在想, 赵寒烟如此未免太脆弱。而今见赵寒烟是在琢磨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对付敌人的办法,白玉堂就忍不住想笑了, 莫名地愉悦。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小厨子这样性格,越发合他的口味了。   白玉堂自知性子刁钻,难被人喜欢,他也一向不屑于去做被众人喜欢的人, 能谈得来的朋友一个足矣, 所以每每到遇见对口味的朋友时, 白玉堂会比普通人更为珍惜这份友情, 甘愿为其两肋插刀。不过他至今还没有遇到完全合口味的朋友,赵小兄弟似乎有这个趋势。知己难求, 白玉堂觉得既然遇到了, 就不能随便地放任掉,可以试着接触直到自己认为不成的时候再离开。   面对赵寒烟真挚求问的目光, 白玉堂自要认真思量一番去做回答。   “迷药的话有很多种,但都免不了是要入口才行。倒也有迷烟, 在室外却不得用。银针刺穴位,倒是可以令人暂时麻痹亦或是身亡,但这需要练几年的功底才能精确的找到穴位。男男女女,高矮胖瘦,各有不同,这穴位想刺准可不那么容易。”   看来这才是真的江湖, 某些武侠小说里的那些名字听起来就很威武霸气且功能神奇的方法并不存在。   “头一次见面就喂人吃迷药,不大可能做到。阵法要练几年,还是……算了吧。”赵寒烟对于自己不是特别感兴趣的东西很犯懒,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她也不例外,“我觉得我不可能每次出门都能碰见这种事情。”   “对,你做饭好吃就够了,至于抓贼杀人这种活还是交给我们来。”白玉堂嘱咐道。   “对。”赵寒烟附和。   “你下次出门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一同去。”   赵寒烟笑了笑,觉得白玉堂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倒也感谢他,有这话就够了,很受安慰。   白玉堂对赵寒烟笑:“这就简单解决了。”   展昭命人收了贺云的尸体之后,又过来仔细询问了赵寒烟碰见贺云的经过。   “有次出门的时候路过李大娘家,我见过贺云。刚刚觉得饿了,我就和秀珠一块儿出来吃东西,不巧就碰见他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赵寒烟就按照实际发生都如实地讲给了展昭。   “何必大半夜出来吃东西,自己做不就是了,外面的东西哪有你做的好吃。”赵虎在旁听到经过之后,顺嘴感慨了一句。   赵寒烟:“人都有懒的时候呀,我刚才也确实不太想动。”   “正是,每天忙着给那么多人做饭,当然会累,搁谁都不想动。”白玉堂为赵寒烟抱不平。   赵虎被噎了一下,忙闭嘴不说了。   “还好你机灵,知道来状元楼求助,若是擅自跟着他,恐会有人身危险。”展昭又问上次给她的响箭怎么没想到用。   赵寒烟:“出来吃个饭而已,没想到会遇见事,根本没做准备。”   白玉堂一听这话心里有点儿更不是滋味儿,他觉得赵寒烟来状元楼一定奔着他,想找他帮忙,可是他人却并不在状元楼。   都怪蒋平那家伙说要躲着官府,换个地方住。官府有什么好躲!白玉堂在心里狠狠得给蒋平记了一笔账。   远在五条街外的客栈里正喝酒的蒋平,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差点儿把自己呛过去。   “哪个没良心的骂我呢!”   ……   一行人随后回到开封府,公孙策亲自检查了贺云尸体,忍不住叹这杀人手法难且十分利落,免不得进一步认识了白玉堂的功夫高超。   包拯得知经过之后,和白玉堂道谢。   “包大人万万不必如此客气,赵兄弟是我的好友,我救他是我应尽的本分。你们谁都不用为此和我道谢!”白玉堂干脆直白地说道。   听这些人道谢了,让他觉得跟赵小兄弟的关系很生分。   大家都知道白玉堂的脾气,所以都不和他客气了。   “贺云竟既然已经死了,我们也审不了什么,不过他得知捕快要捉他,他就心虚逃跑,还敢抓孩子做人质,无情下刀,此人绝非善类。很可能就如赵小兄弟所猜测一般,是他害死了自己两个儿子。”展昭嘴上虽然道出了这些,但眉头皱的很紧,心里面难以接受会有做父亲的这样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施暴。   公孙策:“我们也如此认为,他的做法骇人听闻。自古便有‘虎毒尚不食子’的说法,他身为人竟活得连个孽畜都不如。”   “人已死,诸多口供问不出来,我们恐怕也难知道整件事的经过为何?他的杀人动机又为何?甚至无法完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杀害他两个儿子的凶手。”公孙策一针见血地指出贺云杀子这桩案子虽然推敲合理,但到底缺乏实证。   “贺云还有两个女儿。”赵寒烟道,“展护卫已经派人去各个妓院寻找了,如果贺云真把女儿卖到妓院,一定会找到。”   “你怎么会知是卖到妓院,?”   “他那个钱袋,上面绣着“仲”字。”   谁都知道管仲是妓院供奉的祖师爷。而今在东京城妓院里,各种东西都有带‘仲’字的习俗。   “如果贺云真被查实卖女儿了,那么他下手杀儿子的动机应该也‘合理’了。再有被他发卖出去的两个女儿,该会有证词供述。”公孙策捻着胡子琢磨道,觉得有这些证据倒还可以。   包拯当下已经被陈州赈灾贪污一案的内情闹得头大,圣上听过他的回禀之后刚刚下了圣命令他彻查。包拯决计明日就带人前往陈州。而眼下开封府又遇但这般父杀子卖女的残忍案子,实在令他难放心离去。但若推迟两天再走,陈州那边的百姓已在水深火热之中,多拖一天,只怕会多遭一天罪。   “京城的案子凶手若真是贺云所为,便查得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包大人不必挂心,就是有事,尚有我和赵小兄弟可以处理。明日你们还是如常出京,尽快赶往陈州。   那陈州死一个知府才不过是个虾米,还有更大的鱼等着包大人去抓。”   白玉堂听到包拯的担忧之后,立刻提出建议。他人便是从陈州来的,自然非常了解那边的情况,他早觉得包大人该尽早动身去陈州。   “陈州的情况到底为何,白少侠可否方便与包某详述?”包拯听出白玉堂似乎知道什么。   白玉堂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包拯:“包大人五天前不是收过一封信么?”   包拯愣住,“莫非那就是你……”   “受人所托,大人也别问是谁,陈州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却因酷吏镇压,敢怒不敢言。”白玉堂拱手,请包拯此次前往陈州一定要为民请命,可千万别学之前的那位钦差。   “包大人当然不会!”赵虎略有点纳闷道,“但我和张龙之前去陈州查钱树和郑宏死亡案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到底哪里出事了?”   “你们当时可拿了令牌过关,也通知过当地的官府?”白玉堂问。   赵虎点头。   “那就是了,凭你……咳,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白玉堂已有所收敛,没直接骂赵虎太蠢笨易被糊弄已经很不错了。   赵虎感觉到了白玉堂的讥讽,尴尬不已,脸色不好地保持沉默。展昭这时候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介怀,以后大家都要习惯白玉堂的嘴毒。   公孙策反应快,惊喜地看白玉堂:“白少侠刚刚那番话莫非是……答应了包大人的邀请,愿入开封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白玉堂,赵寒烟也看着他。   “是。”   这明明是很重大的决定,却被白玉堂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神色更是比平常还要更平常,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种话。   公孙策高兴地和包拯四目相对,他也能从包拯的脸上看出很明显的喜悦。   “大人,这可是大好事!”   包拯应承,表示立刻就上报帮白玉堂请职。   白玉堂:“这倒不急,我便和赵小兄弟一样,做没什么品级的捕快就成了。不过我可不服管,除暴安良的事儿我会一件不落,但谁若让我做些什么闲杂跑腿的活儿,我肯定不做,若逼我便要吃我一刀!”   “这是自然,白少侠武艺高强,必不能大材小用。”包拯而今招揽到人才自然十分高兴,虽然说白玉堂性子猖狂了些,但经过这么长一段日子的了解,包拯差不多心里有数。   包拯知白玉堂是因赵寒烟而留下。这并不算坏事,只要赵小兄弟清明懂理,能管着他,便翻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这之后,包拯就提点了一番赵寒烟,并嘱咐她道:“我们走后贺云的案子便由你来负责主查,除了有白少侠的帮助外,开封府的人员都会听你的调遣,张凌也会留下来跟着你。”   其实包拯不光为官公正观清明,开封府的大小事务他也同样打理得井井有条,人员管理更是如此。所以只要是包拯交代下去的事,开封府内没有人敢怠慢。基本不存在包大人一走,会有不服管地出来闹事的情况。   被安排房间时,白玉堂特意要了距离赵寒烟比较近的地方。之后他立刻就从回客栈搬了东西,决定今晚就住进来。   赵寒烟带着秀珠和春去春来帮他打扫了房间。   等房间打扫得差不多了,白玉堂也便搬了东西回来。   赵寒烟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下,问他:“蒋大哥就没有送送你?他知道你在开封府做捕快就没有惊讶或者反对?”   “他不知道,还在睡觉。”   白玉堂的一句话,赵寒烟就忍不住笑起来。她很难想象蒋平一觉醒来之后,发现白玉堂的随身衣物等等都不在,人去楼空,没留任何消息时,蒋平的表情该是何等的懵傻……因为蒋平这个人还挺逗的,表情丰富,所以想想赵寒烟就觉得挺好笑。   “他可是你四哥啊,你就这么不告而别,不怕他担心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他担心。”   谁叫蒋平当出非拉他不住状元楼,现在就应该受惩罚。   赵寒烟当然不知道白玉堂是在惩罚蒋平,还当他们兄弟之间就是这么相处的习惯。   现夜已深了,帮白玉堂稍微整理好房间之后,她们就打算告辞。   这时候秀珠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声音还有点儿响,闹得所有人都听见了。   秀珠赶紧不好意思的捂肚子。   “这么饿,估计一会儿睡不着了。”   “怎么才吃完面你就饿成这样子?”赵寒烟问。   “公子,哪是才吃完,那已经是一个时辰前的事儿了,现在已经是后半夜,还干了活,本来人醒着熬到后半夜的时候那就最容易饿了。”秀珠有一半的缘故是为了面子解释,另一半的缘故是为了肚子叫屈。   “有道理,怪不得我也觉得这么饿。”春来附和。   “你们才只是刚饿而己,我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春去憋着嘴,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赵寒烟。他很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向谁讨食吃。   这个时候,白玉堂也从屋里出来了,眼睛里带着疑问:“有饭吃?”   他一发问之后,秀珠和春去、春来同时非常期盼地看着赵寒烟,且有些‘理直气壮’。大有一种‘你看白少侠都饿了,咱们确实应该吃点东西’的意思。   赵寒烟被她们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有点饿。于是她答应去厨房瞧瞧,看看能随便弄点什么吃。   厨房还真没剩什么东西,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因为赵寒烟做的饭菜一向不得剩。食材也没剩什么,菜都是图新鲜,赶早儿买的,现只剩些耐放些的白菜,还有两块猪肉,再有就就是一筐芋头。   赵寒烟看见那边还有一堆上次做荷叶鸡剩下来的黄土,忽然就想起前不久刚在菜谱上看过的一道泥煨芋头的菜。   赵寒烟吩咐春来把芋头洗净去皮,自己则挑了一块瘦猪肉切丝。   白玉堂见状,要帮忙。赵寒烟摇头不用他。   “若是多一些肉馅就不和你客气了。这切丝是讲究功夫的活儿,你以前若没练过刀功便不行。”   “是了,你们厨子的刀功比我们这些耍大刀的人精细,我真不行。”白玉堂有自知之明,转身就乖乖坐等。   秀珠三人就把芋头削好后,接着就按照赵寒烟的吩咐,把芋头里面挖空。被挖出来的那部分芋头碎就和米放在一起放进锅中煮芋头粥。   赵寒烟这时候把切好的肉丝用和肉馅的佐料搅拌好后,就将肉丝塞进挖空心的芋头里,盖上盖,用过水的白菜叶包好后,外裹一层黄泥,烧稻草火将其煨熟。   吃的时候,把黄泥层扒掉,就能看到里边雪白的芋头肉,表皮被烤的微微发干,咬一口,舌尖最先触及的是脆软细滑的芋头肉,然后忽然有满满的肉香在口中喷出,热烈的肉与温柔的芋头在口感上、味道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在咀嚼时得到了交替的刺激和满足。就好像一个人躺在阳光和煦的海滩上,刚觉得被太阳晒得有些热,就有一阵冰凉的海浪拍在身上,如此交替往复,真真的爽快至极。   赵寒烟烤了一盆泥煨芋头,配着芋头粥、酸甜萝卜和酱萝卜,让大家一起就着吃。不消片刻的功夫,泥煨芋头就全部被消灭光了。   还好粥剩一些,让赵寒烟确定他们真的都吃饱了。   “鲜香好吃,赵兄弟厉害!”春去拍手称赞。   春来:“还用你说,这不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么!”   春去笑着不说话,却冒出了心声:而今圣上就是不给我发俸禄,我也愿意在这留着,只要能待在赵小兄弟身边吃吃吃……夫复何求。   春来瞄了眼自己的弟弟,也冒出心声:我这蠢弟弟八成是因为吃,要拜倒在赵小兄弟的脚下了,这可不行,回头我得提醒他一下,可千别忘了咱们的主人是圣上!   赵寒烟扭头看向白玉堂,发现他除了吃芋头的时候,心声感慨过好吃之外,此刻就安静了,没有心声。   刚吃饱的人,还没有离开饭桌,却不再想吃的东西,那在想什么? 第46章   白玉堂发现赵寒烟在看自己, 端起茶杯就往嘴里送。喝一口后,白玉堂微微蹙眉, 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下。   春去此刻瞧白玉堂喝了茶,心里忍不住念小厨子偏心外人, 给人家的茶竟是热度刚好,他的却这么烫,根本下不了口。   “不早了,都歇着吧。”白玉堂猛地起身, 跟大家告辞了。   春来若有所思地望着白玉堂离开的背影, 转头问大家:“你们觉不觉得白少侠刚刚有点怪?”   春去摇头。   秀珠耸了耸肩, 边捡桌上的茶碗边随口道:“就没觉得他正常过。”   春来、春去闻言忙摆手示意秀珠住嘴。   “什么话你都敢说, 活腻味了?”   秀珠不解:“我不过随便品评一句,怎么了, 还不能说了?我就是说了他能把我杀了不成?”   春去和春来齐刷刷地点头, 表示能。   秀珠不服,凑到赵寒烟跟告状, 说春来春去兄弟吓她。   “真不是我们吓你,你一个女孩子家自然不知道外面江湖的情形如何。这锦毛鼠白玉堂在江湖上可有响当当的名声, 做事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活阎王。他说今天要杀你,绝不可能让你活到第二天。当然如果你有也一身高强的武艺打得过他,就另当别论了,否则别跟他杠!”春来警告秀珠道。   秀珠惊讶,“我怎么没看出来?大家都让着他, 不都是当他年纪小任性……”   春去:“不是,不是,你用错字了,大家那可不是‘让’,是‘怕’。不过展护卫是个例外,他宅心仁厚,做事君子,本就不挂怀这个。可我们大多数人可都计较的,但没能耐,只能认命当鹌鹑。”   “他也确实没在你跟前狠过。不过刚刚你若是看到那贺云的尸首,就断然不敢有现在的话了。”春来解释道。   秀珠恍然一愣,扭头询问自家郡主:“他竟这般厉害?”   “得罪了他,哪怕是背后说他一句坏话的,被砍胳膊,挖眼睛、耳朵……不知有多少。”春去赶紧抢话继续补充道。   秀珠脸吓得脸色惨白,捂着耳朵赶紧躲到赵寒烟身后。   “好了,你们兄弟却别逗她了。”赵寒烟打发大家都散了,各自睡觉去。   秀珠跟着赵寒烟回房,铺好了床,又备满了茶水,留了一盏灯,照理就可以去了,不过她今天却犹豫了,想走又不想走。   赵寒烟知道她心中有疑惑,如今天碰见贺云时自己反常的表现。她可以编借口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秀珠。   赵寒烟伸手把秀珠拉到身边坐着,“知道府里那么多人,我为何选你出来?”   秀珠摇头,论聪明有比她强的,论身强体壮也有比她厉害的,论样貌比她多漂亮的更多了。   “因为你既聪明又能干,且最要紧的是识趣儿。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记得什么不该记得。”赵寒烟悠悠道。   秀珠恍然大悟,忙行礼应承,立刻和赵寒烟告辞。边走心里头边念叨着警告自己,回去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什么都不想。不管何时,她就乖乖跟在郡主身后,听命差遣就是。   一夜安眠。   天刚大亮,湛蓝的天如湖水一般铺满整个天空,日光明媚,让刚睡醒的人见了立刻心里敞亮起来。但到底是入秋了,偶尔吹起的风有些凉,树木飒飒地乱抖,也提醒着人们该多添点衣裳。   包拯等人一大早便要启程离京,临行前公孙策特意嘱咐大家要多带些厚衣裳。   “入秋之后天就凉得快了,可别在半路上生了病,最是难受。”   大家多数都表示带足了,倒有两三个心粗忘了,赶紧去多添置了些带着。   赵寒烟、白玉堂以及开封府其余官员,一同送包拯至城门处。   “莫说离别之言,不日便归了,大家都回吧。”   包拯简短告别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忽有一小厮骑快马而来,高喊留步。小厮下了马就匆匆和包拯见礼,请他稍等,说是他家晏大人马上就到。   包拯一听是晏殊要来送自己,便略等了等。趁此时机正好再嘱咐几句赵寒烟,贺云的案子还需她详查,要好生落实证据,并确定此案是否和‘欧三春’有关联。   赵寒烟点头应承,让包拯放心,并请包拯此一路要多加小心。   这时晏殊骑着马匆匆赶来,他尚还穿着一身绯色朝服,衣裳的料子和颜色都很衬他的身材,人如玉树,英姿俊逸。   “今日进宫才知包兄要离京,唯恐怕来不及,便派人先来知会一声,这会儿总算是赶上了。”   晏殊随后和包拯点了两句陈州的事,没有说太透,但也大概意思都能让包拯明白。   “陈州那位因仗着家人在京地位,疯狂已久,不好对付,必要谨慎处置,切记要在拿其铁证之后方可动手。”   包拯点头,多谢晏殊的提点。   “那边恐怕早已经知道了消息,你这一路上怕是艰难险阻,多加小心。”晏殊随即建议包拯最好是乔装而行,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包拯再次谢过晏殊,转即又将赵寒烟和白玉堂引荐给晏殊,“包某离开这段时间,开封府的日常事务自有专人处置,刑名案件则由他二人负责。这俩孩子很有天赋,但到底年轻,还请晏大人在包某离开的这段时间多多照顾他们。”   晏殊随之打量赵寒烟和白玉堂,便觉得眼前一亮。这两位少年能耐如何暂且不说,样貌倒是一个赛过一个,气度斐然,他非常喜欢。   晏殊直赞包拯会选人了,竟晓得看脸了。   包拯知道晏殊是在玩笑他,无奈摇头,也半开玩笑地回一句:“在这点上包某可远不如晏大人。”   晏殊本人就是无可争议的才貌双绝,十几岁就中了进士,也算是百年难遇的神童。而今朝中人都盛传他更偏爱提拔一些才貌兼备之人,包拯今日便拿此开了个玩笑。   晏殊倒不客气,拱手礼貌谢过包拯的赞美。   “你呀……”包拯一愣,随后和晏殊一同笑起来。   时辰不好耽搁,包拯便和晏殊作别。公孙策、展昭等也和赵寒烟等人作了别。   不消片刻的功夫,他们一队人马就消失在天边,再看不见踪影。   晏殊没立刻走,挺感兴趣地分别问了赵寒烟和白玉堂的出身情况。   赵寒烟就说了自己平常对外讲的身份。白玉堂则简单的说自己就是个武生。   晏殊听完又打量他二人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还好我年轻啊,眼睛好用。”   这一声感慨让多数人都没听懂,但是赵寒烟和白玉堂都明白,晏殊早看出他俩人身份不一般,感叹他俩对他说的话太敷衍。   白玉堂是真敷衍,不过此刻觉得晏殊是个聪明人,有点印象好了。   赵寒烟倒是不想敷衍,可她是没办法随便道出自己真实的身份。   “两位小兄弟何时有空就到寒舍坐一坐,不管何时来都十分欢迎,不下拜帖也行。”晏殊临走前,诚意邀请。   俩人应承。   白玉堂冷眼看晏殊带人离开,本没作多想。不过他转眸瞧赵寒烟时,却发现她嘴角噙着笑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人家离去的背影。   “他背上有什么东西么?还是你觉得他很可笑?”白玉堂不解问。   赵寒烟立刻收回目光,瞥了一眼白玉堂,“你不懂。”   你当然不懂一个人在遇见曾经的偶像的心情了,不光是因为人,更代表着一段回忆。   “我不懂什么?”白玉堂非要究根问底了。   赵寒烟听出来了,白玉堂要跟自己较真儿,眨着眼睛看着他:“你要是懂刚刚就不会问我了,所以你还是不懂。”   白玉堂:“……”   赵寒烟骑上马,对白玉堂道:“该回去了,昨晚去盘查妓院的,差不多该回来了。”   白玉堂没说话,看了一眼晏殊消失的方向。   “我还有事,你先去。”白玉堂上马之后就朝西大街去了。   他话因落的时候人已经骑马走出了几丈外,赵寒烟想拦都来不及。   见白玉堂这般该是有什么急事,赵寒烟干脆就不管他了,兀自带着人回府。   白玉堂回到客栈就踢开了蒋平的门,蒋平正在用早饭,看到白玉堂回来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了。   “你去哪儿了?随身的衣物呢?我早上起来找你一圈不见人,还当你被什么仇家掳走了,害我一顿瞎担心。”蒋平连番抱怨道。   “帮我查个人,刑部侍郎。”白玉堂说罢,转身就走。   蒋平赶紧一个纵身跳到白玉堂跟前,拦住他的去路。   “什么刑部侍郎?你说清楚!还有你要去哪儿?也说清楚!”蒋平愤愤不平,“我可是费功夫找你一早上了!”   “在一桌早饭里找我?”白玉堂冷笑反问。   蒋平怔了怔,尴尬地解释道:“我那是找累了,才想着吃饭补充点体力,然后再继续找你。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呢,你到底跑哪去了?怎么衣服什么东西都不见了?”   “开封府。”白玉堂道。   蒋平小小的眼睛瞬间瞪圆,“开封府?你怎么又去开封府?还是为了那个厨子是吧?我说你就不能管管你那张嘴!还有你去开封府就去吧,带行李也去做什么,难不成你要住在那!五弟,你就算是想找个理由忽悠我,好歹也找一个能让我信得过去的呀!”   蒋平完全不信,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白玉堂就是在耍他。   “我当了捕快。”   蒋平:“……”   “以后有事,去开封府找我。”白玉堂挥手,转眼人就不见了踪影。   蒋平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着空空的屋子……   他没幻听吧,没做梦吧,是不是还没醒?   蒋平用手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吃痛地叫了一声。   蒋平恍然,他五弟定然吃错药了!   ……   赵寒烟回府的时候,昨晚前去盘查的衙差果然回来了。他们告知赵寒烟,在城东最头的一家新开的名为落花楼的妓院,找到了贺云的两个女儿。得幸俩孩子刚刚被发卖,还需调教才能接客,所以尚未破身。   父母卖儿女却是合法,可谓天经地义,官府也不能如何。而今照理只能因案子将俩姑娘传唤至此,案子查完之后,该是要将二人返还回去。   “这当爹的可真够畜生!”张凌听完这话,气得脸红,“那我出钱将她二人赎出来。”   “老鸨说她可瞧上这俩姑娘身段儿好,将来必能挣大钱,谁买都不卖!”衙差补充道。   张凌气得无以复加,他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转头问赵寒烟该怎么办。   “先把案子审了,回头再说。”赵寒烟皱眉琢磨着,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怀疑。   转头见白玉堂也回来了,赵寒烟就让人将李大娘和两个女孩子都带上来。   李大娘看到自己的两个女儿,惊喜不已,忙伸手去抱住她俩。俩姑娘看见了自己的娘亲,俱是哭得不成样子,接着就向李大娘哭诉贺云把她们卖到妓院的经过。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的爹把你们卖去妓院?”李大娘十分不敢相信,所以又问了一遍。   俩姑娘都点头。   “那天早上,阿爹带着我们离开家后,就雇了一辆马车,然后给了我们一个水囊,说路远,让我们俩先喝饱水,他再去把水囊灌满。我和妹妹喝完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之后醒来我们就在妓院了,老鸨跟我们说是阿爹把我们卖到这里来的。”   大姐说完之后,就拉着自己的妹妹一块靠着李大娘继续哭。   李大娘万般不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不明白,她很不明白。   “难以相信?若我说你的两个儿子,其实都是被贺云所害,你更不能信了。”赵寒烟叹道。   李大娘瞬间如遭了霹雳一般,表情呆的整个人石化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她最后憋的不行了,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时候眼泪哗哗往下流。   “不会,怎么会这样……”   赵寒烟招手示意张凌先把两个姑娘带下去,这才问李大娘,“有一件事我必须确认,这四个孩子是否为你丈夫贺云亲生?”   “这……”   “他杀得可是他的亲生子?”赵寒烟又问一句。   李大娘垂头吱吱呜呜,仍旧是回答不出来。   “若是亲生的,你两个女儿便讨不回来了,后半辈子只能在妓院里过活。”赵寒烟叹道,“可怜她们如花一般的年纪了,我瞧着她们俩也确实是美人胚子,不过长得却有些不太像。很不像贺云,也不像你。”   李大娘泣不成声,拍大腿喊着都是自己做孽,老实跟赵寒烟承认道:“孩子不是他的,当年成婚前,他就跟我说他那方面不行,我见他人好,就愿意改嫁他。成婚之后,他跟我说他喜欢孩子,也不想因他的缘故令我没有后,所以就为我安排借种,特意找了那外地来京的人。起初不愿的,后来也拗不过,再后来真有了孩子之后,我见他待孩子就跟在亲生的一般,想想这孩子也跟他姓,真不计较的话也没什么。”   “那后来又生的三个,也是同一人?”   李大娘尴尬地摇头。   再细问李大娘就不好意思说了,只说这些人都是外地来的,在京城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她毕竟是女人,独守空闺久了难免有需求,每次贺云都能看出来,然后帮她张罗。   赵寒烟还头一次碰见这么奇葩的夫妻关系。   刚刚回禀的衙差,这会儿闻言,十分费解:“贺云不举?这不可能吧,才刚那落花楼老鸨还抱怨说贺云无耻,卖女儿要价高,又爱占便宜,得了钱不说,还要白睡她楼里的姑娘。”   李大娘听到这话,又如当头挨了一道巨雷,整人气得只能不停的干张嘴,却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   其实李大娘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现过贺云的异常,他偶尔外出回来的时候,身上会带着些脂粉香。李大娘问他的时候,贺云就说因想给她买胭脂水粉,但因钱不够,就干傻看了一会儿。李大娘也没多想,还挺高兴丈夫挂心自己。而今想来,竟都是她自己犯蠢了。   “怪不得那天蒙面纱的男人对我说话时声音怪怪的,我觉得好似哪里熟悉……原来就是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大娘越想越堵心,哭得非常痛苦,不甘心地拍地。   她想不明白,搞不清楚,就不停的抓自己的头,把头皮都抓破了,指甲缝里都染上了血。   赵寒烟又问:“贺云出身为何,与你害死孩子的那家人可有干系?”   能处心积虑这么久,必怀着复仇之心。   李大娘摇头,不停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和我同县的一家佃户,他说他爱吃豆腐,他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他见我守寡了,又会做好吃的豆腐。跟我说我们试试,我就真信了,真信了啊……”   李大娘哭得直咳嗽,几乎把心肝肺都吐了出来。   赵寒烟见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就让人先将几乎失了心智的李大娘搀扶下去。又将李大娘画押的供状,取出一份交给张凌,令其与妓院说明。   俩姑娘被卖系为凶手贺云的恶意报复,贺云并非二人的亲父,所以昨夜的卖身契不能生效,至于卖出的钱财可原数归还。   张凌再去拿了昨天贺云身上那个钱袋,就赶紧去落花楼把事儿办了。   白玉堂对于审案这种事并不太通,也就识趣不掺和。他刚刚在旁坐着,冷眼看这一切,最后冷笑两声,免不得感慨人性丑陋。   “除了蒙黑纱的草帽外,还没有明确的线索确定凶手是‘欧三春’。如果是的话,这桩跟欧二春的案子都是蓄谋已久,皆为多年的仇恨,这不可能是幕后黑手早前就策划好的。幕后黑手在利用这些人,但我又很疑惑,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知道了这些人意图杀人的想法?”   赵寒烟刚说完,春来到了三思堂。   春来将一封信递给了赵寒烟,脸色不佳:“我又收到东西了,是个孩子送来的,说送信的人蒙着黑纱,给了他一两银子。”   赵寒烟预感不妙,立刻打开信,有一句话:“恭喜破案,欧三春死得其所。” 第47章   白玉堂起身过来看, 目光骤然冷了,对赵寒烟道:“怎会这么及时, 开封府里有内奸?”   “或许有,或许没有。”赵寒烟说完之后, 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白玉堂却理解了赵寒烟这句话的深意,回她道:“那要好生排查一番了。”   赵寒烟点点头,手托着下巴,凝神盯着信纸, 沉默了半晌。   白玉堂见状, 转身坐回他原来的位置, 拿起茶杯, 悠闲地吹起热茶来。自在品茗,倒很享受当下的安静。   很久之后, 赵寒烟吸口气。可听出她呼吸声很重, 似乎在为什么发愁。   白玉堂立刻就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转头看赵寒烟, 问她想出什么来了。   “这信为什么要送厨房?”   赵寒烟看着白玉堂,眼如点漆, 明澈至极。   “习惯?”白玉堂对破案实在不擅长,但既然赵寒烟问起,他就搜肠刮肚努力硬想一个答案给她。   “为什么说是习惯?”   白玉堂笑,“你们厨房早已经收过了人指、人头,接着又来这封信,自然是‘习惯’。再者开封府后门守卫薄弱, 没正门那般巍峨肃静,就算走闲人来也不会有看门的打发走。习惯,加上方便,大概就是这两种原因了。”   “后门……厨房……”赵寒烟若有所悟。   “不枉其名,人在幕后,神龙见首不见尾。估计一时半会儿你也查不到他的身份,不过这贺云的案子算是结了,该庆祝一下。”白玉堂随即提议,请大家去状元楼吃饭。   “好!”   有人请吃饭是好事,赵寒烟当然不会错过外出品尝美味的机会。   白玉堂:“那你要多吃点,吃饱了好有力气。”   赵寒烟点头,她当然要吃饱。不过她随后忽然觉得,白玉堂后面那句‘有力气’的话怪怪的。   不过这种怪怪的感觉很快就转瞬即逝了,因为想到了吃。   赵寒烟打发张凌去通知昨晚熬夜盘查妓院的兄弟们,大家一起都去状元楼吃饭。   张凌听这话高兴,却也担心白玉堂的钱袋。   “可有五十号人了,都去状元楼?那得多少银子!咱们要不还是去便宜点的地方,我知道一处,味道不比状元楼差,有很多拿手的特色菜,而且价格不贵,就是环境差了写,可能比不得状元楼精致,可也够我们爷们高兴了。”   赵寒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状元楼那一桌饭就要几两银子,五十多人怎么也要六七桌,确实太破费了。就算状元楼是白玉堂舅舅开得,也不能这么占人家便宜。   “我觉得张凌说的有理,换个地方如何?”   白玉堂摇头,表示没这个必要。   “三春楼的饭菜真的很好,绝不会给白少侠丢面子。”张凌没注意白玉堂拒绝,顺嘴有说了一句。但当他说完的时候意识到白玉堂并不喜欢自己的提议,后悔得忙用手堵住自己的破嘴。   张凌和绝大部分人都一样,有点儿怕白玉堂。   “三春楼?”赵寒烟昨晚听贺云提过这地方,“听说他家粉蒸肉好吃,可是如此?”   张凌直点头:“这道菜最绝!”   不过白少侠既然决定了状元楼,也不听劝,以他古怪的性格,该是不会改变了。反正去状元楼是享福的好地方,张凌此刻也觉得是自己多嘴。闲着没事非要给人省钱,反惹得人家更不待见自己。   “便去三春楼。”白玉堂改口道。   张凌愣了,有点搞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又听他的了?   “行,我也觉得去三春楼合适,咱们一大帮人去闹状元楼,多太给刘掌柜添麻烦了,昨晚的事已经够麻烦他了。”赵寒烟道。   “不麻烦,”白玉堂道,“是他太笨。”   赵寒烟听白玉堂此言更不好意思,让白玉堂得空去见他舅舅的时候,一定要帮刘掌柜美言几句。   白玉堂认真点了点头。   半柱香后,众人在开封府后门集合,一同去了三春楼。既然是白玉堂请客,自然不拘菜色,随意点,随意吃。不过有一样,一会儿还要回去当值的人却不能喝酒。如此弄得有一半人哀叫,不过好歹还有肉吃,尚能堵住他们的嘴。   赵寒烟仔细品过三春楼的每一道特色菜,口味整体偏中上,还算不错,不过多数菜喜欢过油,又没有很好地解决‘腻’的问题,所以在口感上吃着香却有些香过头了,吃不了几块就会让人觉得腻到头疼。当然,这只是针对一些讲究吃饭的食客来说,在场的众衙差们倒都吃得很好。   赵寒烟这时瞟了眼白玉堂,发现他跟自己差不多,也没有用多少。   等到最后一道招牌菜粉蒸肉,倒是让赵寒烟觉得不枉此行,粉蒸肉的颜色焦红鲜艳,香气扑鼻,夹一块入口麻爽酥软,嫩而不糜,让人在一瞬间就完全领悟到了嫩肉的真谛。   赵寒烟连吃了五块粉蒸肉后,方舍得放筷,去喝一口茶。   因今天开封府有五十多人在此用饭,几乎将三春楼包场。三春楼的薛掌柜非常热情,为多谢大家捧场,特意挨桌敬酒,又给每桌多赠送了一道粉蒸肉。别家店送菜都是送一些不受欢迎的,薛掌柜却实惠地送最受欢迎的菜,可以说送得深得人心了。   众衙差们欢呼,恨不得将薛掌柜整个托起往天上抛。   随后不久,薛掌柜笑着走到赵寒烟和白玉堂这桌,也要敬酒。   “掌柜的,我看你斯斯文文,倒还真能喝呢,这几桌下来,一壶酒下肚了,脸半点没红。”张凌开玩笑道。   他之所以会提到薛掌柜脸红,是因为薛掌柜皮肤白,比一般女子还白嫩细腻些,基本就是很多人口称‘小白脸’的那种样子。他人斯斯文文地,说话的时候会一直垂着眸子,谦和恭敬,那就更如小白脸一般讨人喜欢。   薛掌柜笑着回答张凌:“在下就是做酒楼生意的,若是连点酒量都没有,靠什么营生去。可别因我这一张白皮小瞧了我,不知骗了多少傻子,你也小心吃亏。”   “就是呢,我们掌柜上次还喝倒了三个长这么高这么大的壮汉。”小二把胳膊伸直,往自己头上比量,以告知众人当时那壮汉有多高大,“想赖酒钱,还骂我们掌柜小白脸,结果一喝酒比试,他们都成了霜打的茄子,最后付了钱灰溜溜地就跑了。”   “厉害!厉害!”张凌赞道,   薛掌柜之前听张凌多提过赵寒烟,所以此时此刻他最先看向赵寒烟,“我听夏二爷说过赵小兄弟手艺好,做饭厉害,还能破案,可真是羡煞我们了。白少侠的大名更是久仰,我自小就羡慕那除路见不平侠仗义的大侠,奈何空做梦了,今日能亲眼得见,真可算薛某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赵寒烟忍住笑,其实她很想问薛掌柜见到展昭的时候是不是也叹‘此生最大的幸事’,那这薛掌柜‘此生最大的幸事’一定有很多。   不过赵寒烟知道,这薛掌柜该就是个‘见人说人话’的生意人,绝不能把他的话当真了,最好是随便听个乐就行。   赵寒烟不太喜欢这种说话油腔滑调不靠谱的人。这之后来不管薛掌柜说什么,赵寒烟都一般的应和。白玉堂则是个冷的人,这会儿更不会随便搭理人。   薛掌柜跟张凌说了几句之后,也就退下了。   一顿饭酒足饭饱之后,有一半告别,直接回家歇着去了,剩下的人就一起回开封府,乖乖当值。   回去路上,赵寒烟跟白玉堂道:“虽然证实贺云为真凶,但他的作案动机却始终没有确定。从他报复李大娘的方式来看,他该是和当年那个婴孩死有关系。但时隔太远了,当年的事不好查。”   “慢慢来。”白玉堂建议赵寒烟先派人去贺云和李大娘老家先调查看看。   赵寒烟点头。   俩人回到开封府的时候,就听小吏回禀说段小王爷回来了。   段思廉前天晌午出门,说要去东京城外游玩一番,不知几日回来。正好开封府众人都要忙案子,自然也没人关心段思廉如何。   “不是有史判官应酬么,你和我说这作甚?”   开封府的判官主责辅理政事。而今包拯外出,赵寒烟只负责刑名案件,至于开封府的其它事务自然都由史判官主理,跟赵寒烟没关系。   “属下也说了,可小王爷还是要找赵兄弟说话。”小吏讪讪道。   “麻烦,我去帮你打发了他。”白玉堂提刀就要去。   赵寒烟很怕他冲动,忙拦下来道:“估摸人家也就找我问两句话,咱们友善点?”   白玉堂称好。   “你就在厨房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泡壶好茶,我先去看看他想说什么。”   赵寒烟怕白玉堂冲动,刚下决定要自己去见段思廉。结果她转身的工夫,却见段思廉穿着一身华服,闲步从夹道里走了出来。   “你们回来了?可让我久等。”段思廉笑着走到赵寒烟和白玉堂面前,他先对赵寒烟说,“包大人怎么走得这么急,我才一天没回来,他人竟就那么离开东京城了?”   “奉圣命有急事要处置,这……总要遵旨。”赵寒烟敷衍道。   “是是是,”段思廉应和,转头打量白玉堂,“白侍卫怎么在此?难道你今天又不需在郡主府当值?”   白玉堂面无丝毫动容之色似乎没听到段思廉的话。   段思廉略觉得有点儿尴尬,转而对赵寒烟道:“这是?”   赵寒烟知道段思廉有此问,是已经怀疑白玉堂的侍卫身份。再说白玉堂以后都要在开封府久留,也不大可能用郡主府侍卫来解释了。   赵寒烟谨慎地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对段思廉道:“他其实不是郡主府的侍卫,那天我骗小王爷了,抱歉。”   “不是?”段思廉故作惊讶的反问,“那是……”   “当时他本执行秘事,其他的就不方便透露。对了,我险些忘了和段小王爷介绍,他是开封府的捕快。”赵寒烟耍了语言技巧,让段思廉听起来以为当时白玉堂在郡主府出现是受命行事。   “总归这是秘事,还请段小王爷不要对任何人讲。”赵寒烟道。   段思廉一听平康郡主府涉嫌什么秘事,立刻勾起了好奇心,他一边发誓自己不会说出去,一边关切追问赵寒烟平康郡主府到底牵涉进了什么事情里。   “我早已和你坦白过,我仰慕她。而今你忽然跟我说秘事,我自然着急,到底是怎么了?”段思廉问。   赵寒烟觉得自己真是刚填了一个坑之后又掉进另一个坑里,她今天忙案子差点都忘了,段思廉对平康郡主很有心。   没错了,就是对平康郡主,不是对她。因为段思廉根本就没有见过她,谈什么仰慕,要的只是平安郡主这个身份。   如此就不难猜出段思廉的目的为何,他是大理开国黄帝的玄孙,但当今做皇帝的却并非是段思廉祖父这一脉,而是他叔祖父的后人。   出身皇族,年少气盛,想谋权夺势,是多数皇族都会存的心思。段思廉必然在大理实力不足,而今才想向北宋求助,大概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让他得以增强。   真可谓是很老土的政治谋算下,搞起一场很老土的政治联姻。   所以赵寒烟从悟到这一点开始,便对段思廉这个人彻底厌恶了。   现在他询问所有关于平康郡主的每一句话,都让赵寒烟生理性反胃。   段思廉见赵寒烟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又要进前一步,问她怎么回事。这时他和赵寒烟之间,忽然横插了一个人进来。   “你仰慕谁与别人是否把秘事告诉你,有何关系?”白玉堂冷冰冰说道,“仰慕是你自己的事儿,别拉上别人。”   “你这人好大的胆子,怎敢对我如此说话?”段思廉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王爷,被这样不敬。   白玉堂嗤笑,眼中流露出的是对段思廉极致地讥讽,“上次在状元楼,是谁称兄道弟,说以后不必拘礼,这才过了几天,小王爷就忘了前话开始拿架子了?”   段思廉气得无以复加,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我……”   “我知道小王爷是为了关心郡主的安危,可以保证这一点,这件事一定不会跟牵连到平康郡主。其实是她府中的下人做了坏事儿,令我们产生怀疑。这件事事关重大秘密,所以我们不能说,还请小王爷谅解,而且平康郡主本人对此事是知情的。”   “好,我明白了。”段思廉虽然很不爽,但当下开封府也没有什么人可为他做主,段思廉最后只好负气而去。   白玉堂一眼看穿赵寒烟,“上次我们见面,我看你还挺能忍他,这次怎么忽然这么直白厌恶?”   “许是因有你在这儿,便天不怕地不怕了。”   白玉堂挺喜欢这句解释,笑了。   赵寒烟随后在梧桐树下坐下来,就用纸笔撰写菜谱,写了几样之后就划掉,再重新写,看起来很用心,也很费工夫。   白玉堂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好奇,问她写这个做什么。   “琢磨粉蒸肉,看看能不能做出一个比三春楼的味道更好的。”   白玉堂立刻来了兴致,坐在赵寒烟的对面,鼓励道,“你一定可以。” 第48章   花椒, 醪糟,姜末, 白糖,酒, 米粉……还放了麻辣花生和青豆。   大概的用料很好猜,但重要的还在做菜的手法上。就算是同样的食材和用料,不管因佐料的放法和制作顺序上的不同,都会影响菜的口味。   三春楼的粉蒸肉能做到嫩而不腻, 除了让肉在蒸的过程中去油解腻之外, 之前的浸泡和腌制肯定很有讲究。   一般能让猪肉去腥的办法无非是酒、麻的、辣的, 或是葱、姜、蒜。   再有水泡肉这一步也可以将部分血水去掉, 有去腥作用,但是泡久了则也会有导致肉香不足的缺点   但若在水泡肉的过程中, 既能保持肉香的口感, 又能去掉血水,让肉质变嫩, 不乏是最好的选择。   赵寒烟琢磨了之后,就准备开始制作。她先抓了一把糯米, 泡在水里,又抓了一把麻椒胡椒放在小碗里,加一点温水泡着。   接下来就是肉了,赵寒烟决定自己亲自出门去挑一块自己最满意的肉。   临走之前,赵寒烟让秀珠将粳米、去籽山楂干和黑枣洗干净,“记着等水烧开后再放入这三样东西, 再开之后搅拌几次,再盖上锅,用小火熬。”   秀珠连连点头,她还担心自家郡主买的肉太多拎不动,要喊春来一块去。   白玉堂起身跟了过来。   秀珠略有些害怕的看一眼白玉堂,想着他穿着一身白衣,人傲气武功又那么厉害,应该不会帮他家郡主拿肉了,所以还是继续叫了春来。   结果春来没叫来,春去也没叫来。   正烧火的来旺想起来了,“我刚才好像看他们兄弟往后门方向走,应该是又去买菜了。”   “那我帮公子拿肉,你看锅。”秀珠道。   来旺愣了下,觉得自己好像做不来这种事,不过听秀珠说就是看下粥糊没糊,想想应该不难就勉强答应了。   “不过是几块肉,我还拿得动了,却别让来旺来,他心可粗呢,你看着。”赵寒烟拒绝道。   白玉堂知道秀珠在担心她们家公子,遂出言道:“我也在。”   秀珠点了点头,拿着木勺继续在锅边守着。   俩人离开开封府后,白玉堂跟在赵寒烟的身后,沉默了半晌后,他才缓缓出言道:“你的丫鬟似乎有些怕我。”   “嗯,本来不怕的,还有些瞧不上你,但后来听说了你那些江湖传言后,就有些怕了。”   赵寒烟想去挑藕,买的人还不少,等她挤进去后发现剩下的都不新鲜了,就放弃了。   “瞧不上?”白玉堂住了脚步,见赵寒烟还继续往前走,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赵寒烟愣了下,回首时目光先是顺着自己的胳膊落在了白玉堂的手上,转而缓缓上移到白玉堂的脸上。   在充满摊贩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喧闹菜市中,白衣黑发的白玉堂完全就像是独立鸡群中的鹤,引人注目,也格格不入。但他却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此时此刻只专注看赵寒烟,很想知道秀珠瞧不上他的原因。   有几位一同来买菜想砍价的大娘,一眼注意到白玉堂,高兴地也不买菜了,推一下身边的人,身边的又推身边的,三四个妇人激动地凑在一起,远远地老脸发红地看着白玉堂。   她们虽都已经成婚,没小姑娘家那么害臊,不过也懂得含蓄,远远地躲着小小激动一番。活了大半辈子了头一次遇到这么好看的,每多看一眼都是赚,争取少眨眼。   白玉堂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被抓的赵寒烟却是被大家看的有点儿脸红。   她刚刚完全沉浸在市场的嘈杂中,只顾着看菜,根本不知道白玉堂对她说了什么话,所以此时此刻赵寒烟很不解白玉堂为什么要抓她。   “去……去买肉啊?”赵寒烟发懵地问。   “好。”   白玉堂松开手,随即把抓过赵寒烟的那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握了拳头。   白玉堂继续跟着赵寒烟去了肉铺,但一路上就再没有说话,锁着眉头在似乎沉思什么。   赵寒烟挑了一块肥瘦配比最好的五花三层,又买了两块胛心排,就是靠近猪颈骨最近的左右两个区域的排骨。这部分的排骨肉质要比中段和后段的更嫩,不管是红烧还是烤炙,都不容易有干柴的口感。   又因为古代养猪都是自然饲养下的农家猪,肉质更为肥香,所以这一段排骨如果用来做粉蒸肉,也是肥瘦相当,口感会特别的嫩。   两大块排骨加一大块五花肉,加在一起大概有十斤了。肉都是用软柳条扎吊拎着,赵寒烟全都自己拿着。白玉堂想帮忙,赵寒烟却不让。   “这是为何?”白玉堂凝看赵寒烟,赵寒烟却还在眼神四处飘四处飘忽地看菜。   才刚说秀珠看不上他,现又不让他帮忙拿肉,她们主仆莫非早就嫌弃他了?白玉堂转念又觉得不是,小厨子若是讨厌他,当初遇到危险时,就不会第一时间想去状元楼找他,之前也不会给他做那么多好吃的。   白玉堂有点想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白玉堂再一次提出要帮赵寒烟拿肉。   赵寒烟坚决不同意,并让白玉堂离他远点。   白玉堂随后跟着赵寒烟回到了开封府的厨房,表情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变得很阴沉了。   秀珠看到自家郡主回来了,赶紧过来接肉,然后转头看那边进门两手空空的白玉堂,心里好一顿生气。才刚还有点儿对他印象好了,就因他临走前说了一句“我也在”,结果却是白讲,什么都没干。   赵寒烟这时把五花肉洗了切成大块,排骨切成条,但并没有剁成小块。然后将之前泡好的糯米放在小石磨上,添水研磨成米浆,接着就把刚刚切好的五花肉和排骨都放到米浆里浸泡,再加之前泡好的那碗花椒麻椒水,接着备了白菜、藕片、地瓜和青豆。   赵寒烟做完这些之后,就开始准备做蒸肉粉。把粳米和糯米各取一瓢放到锅内炒熟,放八角和桂皮,把米炒得金黄味道极香时出锅,磨成碎末,再入温水浸泡,如此蒸肉粉就算成了。   这时候五花肉和排骨也泡的差不多了,准备腌制,但在腌之前要保证猪肉和排骨沥干了水分,之后把切成片儿的五花肉和排骨用姜葱蒜擦一遍,然后再用盐、甜酱,酱油,糖等佐料码味,最后放入蒸肉粉,搅拌均匀,要等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让滋味彻底渗透到肉内。   再把藕和地瓜都削皮切片儿用盐等佐料拌匀,一样腌入味。   趁腌肉这段时间,赵寒烟准备给段思廉做菜。   秀珠也能跟着帮点忙,但是帮不了太多,“公子,我觉得咱们厨房还真是人手不够,该再招一个人帮忙,干些像做饼、饭啊这些,如此就不必所有的饭菜全由公子一个人全撑着了。   本来光是伺候小饭桌咱们这些人也够了,因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她们不挑吃的。但是这又来了一位段小王爷,给他的菜总不能就一样两样随便糊弄过去,好歹是要代大宋去招待大理国的王爷,没敢轻易怠慢?所以说咱们至少得再招个人帮忙。”   白玉堂在旁听了之后,附和赞同。   秀珠不悦地看眼白玉堂,面上不可控制的流露出不爽,在心里更是对他碎碎念,各种看不上。   “容我想想,若是真要再雇个人,还得找史判官商量。”赵寒烟琢磨着。   “他肯定会同意,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在走之前就说过,若是小厨房需要人的话,随时吱声就可以。”秀珠赶紧提示。   “再说吧,先把眼下的忙完。”   其实这会儿已经不用特意去忙活供应小饭桌了,只应付段小王爷的饭桌,赵寒烟觉得并不算太累。不过有些做饭烤饼的简单活儿,也确实如秀珠所言,有个人帮忙更好。   白玉堂因为刚刚获知秀珠并不喜欢自己,所以这次回来之后,他难免会有意无意的注意秀珠。这一注意他就发现秀珠对他真的很看不上。   这会儿时不时的,秀珠就会拿小眼神瞅他,都是带着气性的,恨不能一眼就把他吃了。白玉堂回看,想正面来的时候,她就立刻低头躲开了。   白玉堂很费解,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小丫鬟。   白玉堂从不会将他不在乎的人的不喜欢看在眼里,但是秀珠却是小厨子的丫鬟,就有点麻烦了。   白玉堂对于碍事的人或东西的处置办法,一向简单粗暴,立刻踢走不碍眼就是了。   趁着赵寒烟切肉的功夫,白玉堂就凑了过来问她,为何要带着个小丫鬟。   “她自小和我相依为命,家里也没什么了,自然跟我来这。”赵寒烟反问白玉堂何故问这个。   “我跟她不和。”白玉堂直白道,“或是给钱,或是安排到别处,或是找个好姻缘,你选一个。”   赵寒烟愣住,放下菜刀,质问白玉堂:“你们为何就不和了?再说你们俩不你和,你也不能安排她以后该如何。”   “我不能,你能,所以和你商量,只要你同意,安排的事儿可以我来。”白玉堂的口气生冷而硬,一般人听了都觉得不像是商量。   赵寒烟动了动眼珠子,仔细想了一下。既然白玉堂提出了这个问题,就说明两人之间一定存有间隙。这两个人他都了解,人品都没有问题,如果看不上对方的话,一定是有误会存在。   看不上……   赵寒烟想起来了,刚刚在菜市的时候,她似乎多嘴了一句。白玉堂是因为这事在计较?   “别误会了,我是说她之前才认识你的时候,看你傲气,所以有一些偏见,但是后来听说你在江湖上的侠义所为,她对你倒是很敬畏的。”其实重点是‘畏’,但这话赵寒烟当然不能在劝和的时候讲。   “不是因为这个,你还是问问她比较好。”白玉堂道。   白玉堂不像展昭,他从不宽容纳人,他与人相处基本上都遵循着‘合则聚,不合则散,碍眼就打,嫌恶便杀’。   赵寒烟见白玉堂态度认真,也听出这就是刚刚发生的事,赶紧解决最好。白玉堂这人最不见得别人给他使脸色,八成是刚刚秀珠有什么态度不对。   赵寒烟就去把秀珠叫来,扯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秀珠便抱怨道:“是大侠怎么了,我就是瞧不上他!说好了陪公子去买肉,还特意说什么‘有他在’包管拎肉,可是刚刚公子回来的时候,肉全都是自己拿的,他一个大男人却在闲着,穿着一身白衣飘飘逸逸的,光顾着美了,人长得……是好看,可好看能当肉吃啊!”   赵寒烟拽住秀珠叫她别厉害了。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刚是要帮我拎着,说了两遍,我没让。正如你所言,人家穿着一身白衣,飘飘逸逸的,拎着两串猪肉,血红血红的成什么样子了,多影响观感。我是为了自己养眼,也是为了街上那些大娘们看的舒坦些才做的牺牲。   再有。你好好想想,我在你眼里是郡主,可我在别人眼里却是个男人。我拎两斤猪肉算什么,那再正常不过了。以后可千万莫要因为这种事计较,不然我女儿身的事早晚会被你给泄露出去。”   “原来是这样啊!”秀珠瞬间从刺猬变身成了软绵绵的小白兔,不大好意思地认错道,“那是我误会他了。”   “去道歉。”赵寒烟道。   “啊?还要道歉啊?”秀珠害怕地抓住赵寒烟的胳膊,“他若一气之下一刀砍了我怎么办?”   “不会,他若真想砍你,你这会儿就不会在我跟前说话了。”   赵寒烟的话半点没有安慰到秀珠。秀珠低着头,没办法地跟着赵寒烟走到白玉堂跟前,用蚊子大的声音跟他道歉。   “这事儿也怪我,我小时候体弱,她总是心疼,就把我当成女孩子般伺候,”赵寒烟解释道,“后来我身体好了,她还是比我有劲,比我能干,一直那么照顾我,估计就养成了这种习惯了。”   赵寒烟必须得解释一下其中的缘故,不然她担心以白玉堂的聪明会看出她们主仆的异常。   白玉堂听完后,没说什么,只点了下头,意指这事过了。   “那我去给你做粉蒸肉。”赵寒烟说完,就带上秀珠继续去厨房忙活。   白玉堂则看着赵寒烟忙碌的背影。   修长,苗条,窄肩膀,那腰肢……当成女孩子?   白玉堂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回想到了这句话,心突然快跳,脸也有点热了。   白玉堂灌了一口茶,抓起桌上的剑,转身回自己的院里,好一通练剑。   一番折腾下来,院外响起了鼓掌声。   “好剑法!剑飞当空,行云流水,碎叶无情。”段思廉高兴地走进院,看着地上已经被白玉堂的剑法削得碎成渣的落叶,连连叹服不已。   白玉堂嫌看他一眼,转身欲回房。   “我看你这功夫也不亚于展护卫?怎却甘心在开封府做小小的捕快?不如跟我回大理,我保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如何?”段思廉说完之后,见白玉堂没有反应,赶忙补充道,“当然这些俗物可能未入得了你的眼,不过这区区没名头的捕快,实在是埋没了你的才华。”   段思廉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挖到了一块璞玉,非常兴奋。   “不劳你多虑。”白玉堂说罢就进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段思廉被吓了一跳,皱了眉,暗暗忖度这人怎么这般傲气。不过是有才华的人都有些脾气,既然想用人,自己必有一定的气量才行,段思廉自我安慰道。   出了院,段思廉就打发人去赶紧打听一下这位白衙差的身世情况如何,家中都有什么人,可有什么弱点,也好方便以后拉拢他。   厨房这边给段思廉的菜饭菜都已经准备齐全,端了上去。   赵寒烟又做了一炉饼,在等待饼熟的过程中,刚好可以完成粉蒸肉。   她把之前将洗干净沥干水分的白菜叶铺在蒸笼最底层,随后铺一层肉,铺一层藕片儿,再码一层五花肉,再铺地瓜片,再码一层肉。粉蒸排骨也是如此摆放。   大火蒸一炷香后改成小火,再等一炷香时间后在肉上浇点儿水,继续蒸一炷香,两种粉蒸肉就算是做好了。   饭菜快好之前,赵寒烟特意打发秀珠去叫白玉堂过来吃饭。   秀珠有点怕,但去叫了之后,发现白玉堂并没有给自己使脸色,心里安稳了不少。   赵寒烟、白玉堂和厨房里的其他人随后就围桌吃饭。都是自己人,吃东西也就没那么讲究,除了黑枣山楂粥之外,就是椒盐饼配着粉蒸肉了,非常简单。   白玉堂一见桌上的粉蒸肉,闻着肉香,立刻什么脾气都没了。先夹一块粉蒸五花肉,加起来的时候肉片儿微微颤抖左右摇摆,冒着让人难以拒绝的香气,肉上面沾着金黄色的米粉,肥瘦相间,层次分明,且切得很薄,送入口中柔软香嫩,瞬间就化在嘴里,你肉的香气铺满唇齿之间。   粉粉蒸排骨的味道则更甚,猪骨肉最香不过,又是用如此鲜嫩的蒸法,一口下去,丝毫不柴,软烂不腻,且十分多汁。不仅肉极为味美,与之肉搭配的白菜、藕片和地瓜片亦是美味无穷,留香悠长。   让人吃到最后,仍不想放下筷子,更因沉浸在美味之中,连赞美之言都忘了。   此时此刻饭桌上的大家都是十分安静。   能听心声的赵寒烟,还收获到了所有人的心声反馈。每一位的心声都已经向她昭告,这道菜做得很成功,味道和口感层次上比三春楼更甚。皆赞叹她做的肉更嫩,更细腻,口感更丰富。   这大概归功于做肉前浸泡和除腥味步骤,还有就是在食材的选择上更精一些,再有就是火候的把握,分了三段时间,其中一段还加了水,保证了肉在蒸制的过程中会保持香嫩,而不因过火而糜。 第49章   到底是入口的肥肉, 口感上不觉得腻,但汤汁里的油却骗不了人, 这时喝一口黑枣山楂粥,酸味儿偏重, 细品才略带点甜,入口之后顿觉的清爽,山楂又能开胃,如此就可继续保持口感不败。   而被肉汤浸过的白菜、地瓜和莲藕片, 口感软、面、脆, 表层都包裹着浓浓的汤汁, 也是滋味十足。   大家都埋头愉悦地吃。   吃得差不多时, 那边有段思廉的随从端着剩菜和碗筷过来。   春出来放下筷子,马上招呼, 送他们走后, 也没有细看,又回到座位上继续吃。   赵寒烟这会儿吃完了, 放下了筷子,琢磨下明天要备的菜, 随后就告知了秀珠、春来等人。   白玉堂跟着也放下筷子。   赵寒烟正在用干山楂片泡水,加了一朵白菊,见白玉堂来了,问他要不要。白玉堂点了点头,又问赵寒烟这有什么讲究没有。   “没什么讲究,解腻去火。不过泡出来的水有点酸苦, 怕你喝不来。”   “苦菜汁都可以,这有什么。”   白玉堂无所谓,要了一碗,果然喝得面不改色。   赵寒烟:“你觉得三春薛掌柜如何?”   白玉堂的脑海里随即浮现出薛掌柜那张白俊的脸,他知道赵寒烟此问是另有原因,就认真回答她。   “有酒量,聪明,圆滑,是个生意人。”   白玉堂随后问赵寒烟为何有此问。   赵寒烟:“三春楼的粉蒸肉就是贺云荐给我的。如果他是欧三春,偏偏又提过三春楼,你说这会不会是一种暗示?”   “可他当时并不知道你是开封府的捕快,只当你是一般的食客。”白玉堂觉得这里说不通。   赵寒烟点头,“我也想到这点了,所以不太确定,才想问问你。”   “那薛掌柜是否有问题要查了才知,不如我今晚就去问问?”白玉堂所谓的‘去问问’,就是用尽手段‘严刑逼供’。   “却别如此,别忘了你已经是开封府的捕快,办事要合乎规矩。”   “蒙了面,他知我是谁。”白玉堂无所谓道。   “他若有罪,你怎么审问都不冤枉,可而今这不过是我一时的怀疑便,万不可去伤害人家。”   “若吓一吓呢?”白玉堂再问。   赵寒烟拒绝,不白玉堂乱来,硬让白玉堂做保证。   这些江湖大侠,说话最讲信用,所以这招好使。   “好,我答应你。”白玉堂无奈道。   “我先让张凌带人去监视,若有证据了,再考虑你出马的事。”赵寒烟喝了一口山楂水,手指敲敲桌子,然后看着白玉堂,“真不知道这欧四春多久会出现。”   “快了,用不了多久。”白玉堂的嘴,照毒不误。   三起案子,桩桩挑战人性,可谓是一件比一件惊骇。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便可作将土。”白玉堂双眸萧肃,唇角却起了一抹张扬,“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只鬼在作妖!”   白玉堂平常摆着一张肃淡的容颜,已然冠绝,而今忽然笑了,就若鸿羽飘游,撩得人更是无端地心尖儿一颤。   这人长得美确实是厉害了,随便一颦一笑都比普通人的勾人十倍。   赵寒烟提醒自己,美色误人,不可多看。更何况眼前的美色可是一朵散发着毒香的曼陀罗,一般人可惹不起。   白玉堂本以为自己说这番话之后,赵寒烟至少会应承一声。但是等了半晌,发现她在出神发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听他在讲什么。   这要是换成蒋平,他早就一脚踹上去了。但赵寒烟……白玉堂顺势打量了一番赵寒烟,发现自己却真一点想踹她的冲动都没有,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因为蒋平长得太丑?   白玉堂越看赵寒烟,就越发开始自我怀疑,黑着脸转身,背对着赵寒烟的时候才开口对她说了告辞的话。   “那你早点儿休息。”赵寒烟放下手里的水碗,忽听到梧桐树那边春来和春去正在说话。她笑着走过去,看桌上的盘子和盆里的肉全都被吃得干净了,心情更好。   秀珠刚才因为白玉堂在,没敢过来,这会儿赶紧到赵寒烟跟前,笑话春来和春去的肚子就是饭桶,竟然把那么多肉全都给吃完了。   春来和春去过来赶紧纠正,表明自己的清白,反怪是赵寒烟饭做得太好吃,导致他们吃得太多。   “吃多了,还难受呢!”春去拍拍肚,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寒烟:“好啊,下次满足你们的想法,不做了,让你们少吃甚至不吃。”   “别别别,我们错了!”春来和春去忙鞠躬给赵寒烟赔罪,为了一口吃,险些折断了腰。   “行了,赶紧洗碗,收拾厨房,完事我们就歇着去。”   春来春去应承,撸起袖子就要干活,俩人这才注意刚刚那些人送回的饭菜剩了很多。   “这小王爷吃饭怎么跟鸟似的,真是浪费。”   “没关系,下次再少做点就是。”赵寒烟看着那些剩菜,目光更淡了。   赵寒烟早已经看出来这些菜都没动过,段思廉根本就没有吃她做的饭。   春来和春去乖乖地干活去,厨房里随即就想起了碗筷清洗的声音。   寒烟解掉身上的围裙,用手捏了捏脖子,又晃了晃脑袋,打发秀珠给她烧水,她想赶紧洗个热水澡解乏。   夹道那边这时候来了人,衣着是浓浓的大理风,一看就知是段思廉的手下。再定睛仔细看,赵寒烟想起来了,这人是随段思廉一块儿来的大理使团的副使,名叫姜王集。   “赵厨子,我家王爷想请您去一趟!”姜王集拱手对赵寒烟道。   赵寒烟见姜王集这副肃穆的脸色,就知道没好事,没有多问,直接就去了。   段思廉等赵寒烟见礼后,就笑着邀请赵寒烟落座,让人上茶。   姜王集这时对段思廉道:“王爷晚上还未曾用饭,不知想吃什么,属下这就去状元楼买些回来。”   “唉,早说过,喜欢吃些特色菜,对了,听说有一家粉蒸肉不错。”段思廉思虑片刻,才接着道,“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想不起来了。赵兄弟又是捕快又是厨子的,还是京城本地人,想必会知道吧?”   不及赵寒烟开口回答,姜王集接着说起来。   “赵厨子肯定知道,才刚属下听人说他就在厨房学做什么三春楼的粉蒸肉呢!厨房那几个人吃得可好了,那一盆的菜都已经吃得见底,连渣都不剩了呢。”   赵寒烟听完这些话之后还是没吭声,她心里大概明白了,段思廉叫自己来目的是什么。只要知道对方的目的就好办了,很好想应对之策。   果然不出赵寒烟所料,姜王集接下来就说:“你给我们王爷吃这些清汤素菜,随随便便,自己人却做了一大盆好吃的肉,却连一块都不舍得分给我们王爷。这就是你们开封府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遵包大人的吩咐对我们王爷的招待?”   “对,这就是我们开封府的待客之道。”赵寒烟回道。   一句铿锵的回话把姜王集的脸瞬间憋成了青色。   “你、你……大胆!连这样的话你竟都敢说!”   “姜副使谬赞,我这个人是有些胆大。”赵寒烟犀利回看姜王集,转即目光就坦荡荡地扫向了段思廉。   段思廉反而有些心虚,躲过了赵寒烟的目光。   之前赵寒烟不敬他,段思廉就把仇记下了,早打算伺机报复回去,所以就抓住了今天这个机会。   段思廉本是想旁观看这厨子如何落魄,却没想到反看到自家人的丧气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区区一个小厨子,竟说出此狂傲之言,反了!反了!我必要告知史判官,上报大宋朝廷,要了你的命!”姜王集恨恨道,一个厨子竟然这么张狂,找死!   赵寒烟再淡定不过地回答道:“姜副使大可以上报,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人家如何说我。第一,我给小王爷准备的的饭菜是先做好了送上,先紧着小王爷来;第二,姜副使刚才也说了,我是在学做粉蒸肉。第一次尝试,手法不稳,岂能随便就把菜品交给尊贵的大理国小王爷品尝?若真奉上,那才是最不好的待客之道,对小王爷和大理国最大的轻视。”   “你……你……”姜王集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寒烟会这样狡辩,一个区区的小厨子,一个区区的小捕快,竟然这般得口齿伶俐,颠倒黑白。   段思廉也很惊讶,没料到赵寒烟有这等口才。他皱眉头厌看一眼姜王集,觉得他不争气,与赵寒烟相比逊色太多。   “便是你第一次做,你尝了好吃,也该成献给我们王爷一份,而不是你们几个人享乐独吞。”姜王集急急忙忙再指责一句。   “谁说好吃了?不好吃!”赵寒烟仗着那一盆肉都吃光了,半点儿都没留,对方也找不到证据,说这话时有恃无恐。   “你!我的属下刚听厨房那个春来和人感慨说肉好吃,所以那一盆肉都吃光了,连渣都不剩,怎么可能不好吃!”   “就是不好吃,姜副使怎么还和我犟这个事儿呢。我是厨子,我会不知道自己做的菜好与不好么?的确,厨房那些人吃得很好,可您也要注意他们都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寻常普通百姓,并非是什么贵族,更不是什么大理王爷。   他们十天能吃上一顿肉,那都要高兴坏的。我那菜便是做得再油腻,到底是肉,他们吃得肯定开心,别说一盆了,您就是给他准备三盆肉,他们都能给吃光了。”   赵寒烟说罢,见姜王集还要讲,没给他机会,直接继续道:“我猜猜,姜副使要说‘他们夸我做的东西比三春楼的味道好’?这不过是恭维之语罢了,就如两人见面寒暄一般,怎么能当真。他们吃了我做的菜,自然不好意思说我做的不好,不然以后哪还会有他们的东西吃。”   “……”   姜王集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赵寒烟的‘雄辩’说得无语凝噎。   段思廉在旁看着,十分生气,但也没有可以反驳赵寒烟的话。   “段小王爷而今之所以会住在开封府,而不是礼部准备的皇家别院,想必心里该有点数。其实大家和和乐乐最好,若真要闹出什么事儿报上去,可不止开封府这一方受损,对谁都没好处。   小王爷当年的事可是令礼部尚书很忌惮,但毕竟那时候王爷的年纪小,以此作说辞也可不算什么。   但若此时再发生什么,前事比被翻出来,我还真担心这会对小王爷有所不利。”   赵寒烟说罢,对段思廉轻轻的行一礼,补充一句道歉,说自己可能妄言了,让段思廉不必当真。   段思廉从气愤,气愤至极,气到没有办法,以至于最后气过了头忽然清明起来,意识到赵寒烟的不简单。   一个厨子,兼任捕快,还读书识字……他早该反应过来,就非简单人能做到的事,包大人的慧眼又岂会错!   段思廉意识到自己又发现了一个人才,可是事情闹到眼前这种僵局,又有有点无法挽回。   他转即痛骂一顿姜王集,怪他挑拨乱言,呵斥其给赵寒烟赔罪。接着他就笑着也给赵寒烟赔罪,请她不要介怀,又送赔罪重礼给赵寒烟。   赵寒烟照单全收,然后不卑不亢地和段思廉告辞了。   段思廉等赵寒烟收礼之后,也没有感觉到赵寒烟态度的变化,觉得自己把人得罪了不说,又白搭进去两件值钱的东西,更是气上加气。   赵寒烟拿了两个宝石戒指回去,洗澡的时候就交给秀珠,让她得空就去当了。   “那可有不少钱了呢,我看这俩戒指怎么也得值上千两银子。”秀珠高兴叹,又问这钱是不是都留下来给小厨房用。   “小厨房哪用得着这些银子,现在陈州日子不太好过,把钱捐了。”赵寒烟道。   秀珠忙应承。   第二日,秀珠早起干活。   昨晚睡前,秀珠给郡主烧水洗澡,缸里就没水了,所以到厨房的第一件事就先打水。结果秀珠却发现水缸是满的。接着听到后面有劈柴声,秀珠还以为是李三回来了,前两日李三得了风寒,告假了几天,一直没见着,所以这几天早上只要有空,她都会帮忙劈点柴。   “李大哥你病终于好了?”秀珠边推后窗边喊道,结果当她看见后厨劈柴的那个人,她当场就原地石化了。   白……玉……堂?   没看错?   白玉堂这时回过头来,看着秀珠。   秀珠尴尬地对他点了点头。   白玉堂立刻丢了手里的斧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迅速离去。   秀珠缓了一会儿,要不是看见那堆刚劈好的柴火,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秀珠搞不明白白玉堂在搞什么名堂,转头就想着还是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既然水和柴都好了,那她就淘米,结果去拿盆的时候才发现米已经淘好了。那就去洗昨晚郡主吩咐要备好的菜,结果发现菜也都洗好了。   白玉堂好像把她今早要做的事情都做了。   秀珠掐了自己一下,她可能没醒,还在做梦呢!   嗷——真疼!   当当当当……   后门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小厮半晌都没有开门,估摸是还睡着没醒。   秀珠琢磨着还是让那看门小厮的多睡一会儿,赶紧自己跑去开了门。   这门一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粉粉嫩嫩的婴儿,嘴巴有点儿湿,正吐着口水。   抱婴儿的妇人年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秀丽,一双眼特别的清透。   她看见秀珠就爽朗地笑起来,问她:“请问白玉堂在这住么?”   秀珠点点头,“请问你是……”   “我是他妻子,这是他孩子!”妇人干脆回道,然后眨着一双机灵的大眼问秀珠,“那我能进来么?”   “啊……请进!” 第50章   秀珠见她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 背后还背着个蓝布包的大包裹,负重这么多, 真怕她那纤细的腰肢被压断了。   秀珠赶紧去帮她拿东西,对方连连道谢, 笑容极为灿烂。正好清晨的一缕阳光晒在她的脸上,白嫩的脸蛋上那几个小调皮的小雀斑也跟着她的笑容跳跃起来。   跟着秀珠进门后,年轻妇人就灵活地转动眼珠,打量开封府的环境。   “我叫苏越蓉, 是陈州人, 你呢?”   “我叫秀珠, 我家公子就在这厨房做厨子。”秀珠也自我介绍道, 转即瞧这孩子可爱,又问苏越蓉这孩子叫什么。   苏越蓉本来晶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 无奈地叹道:“还没有名字呢, 我平常就叫他‘喂’,你也叫他‘喂’吧。”   “喂?”秀珠惊讶又尴尬, 还从来没有见过有母亲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这称呼好奇特啊。”   “先这么叫着吧, 因为他父亲还没有见过他,就没给他起名字。”苏越蓉解释地很认真。   没见过!?   白玉堂太过分了。   二人走到厨房之后,秀珠就把行李放在了桌上,让苏越蓉稍等,她这就去找白玉堂。   苏越蓉点头,就抱着孩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秀珠走了两步后觉得不对, 赶紧去厨房端了碗茶过来,又放了一盘点心。   苏越蓉忙道谢,“你对我真好。”   秀珠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回以微笑,赶紧去找白玉堂。   早上因为白玉堂干活的事,加上昨天的误会,秀珠对白玉堂又产生了很好的改观,还几番忏悔自己之前误会他了。结果这忽然来的妇人,说孩子至今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妻子儿子这么惹人怜爱,他白玉堂竟然一句都没提过,且还在京城闲逛,不知回家。秀珠的心里顿时就腾起一阵火气。   秀珠也不管什么白玉堂可怕不可怕了,气势汹汹地去白玉堂的院里找人,结果却扑了个空。   转头找人问,方得知白玉堂刚翻墙离府了。   秀珠无奈之下只好去找自家郡主帮忙。   赵寒烟听秀珠把事情经过一说之后,惊讶中带着疑惑。   “白玉堂的妻儿?”   秀珠猛劲点头。   ……   经上次和赵寒烟去三春楼后,白玉堂就了解到一个事实,赵寒烟很喜欢品些有特色味道的菜,并琢磨其做法。   白玉堂来东京城也有些日子了,他本就好吃,自然知道一些特色。今天初七,正逢单日,御街那边的金老汉会出来摆烧饼,他的烧饼做得特别好吃,但每次只卖一百个,基本上一炷香时间内就会被人抢空。也正因为他卖的少,时间短,所以在京城的名气不是很大,白玉堂知道这个也是偶然。   所以白玉堂想到之后,就赶紧翻墙抄近路去。没骑马,是因为那边早市人多,带着马反倒不如人走得快。   不过,到底还是没有买到。   白玉堂到什么时候饼虽还有,但前头已有很多人在排,打眼一瞧四五十人有了,但烧饼只剩最后十个,一个人最多可买三个,到他这肯定没了。   购买者中不乏有钱多没买到的人,立刻喊出几倍价来求转让,有位买到饼的人不懂情况,真把自己买来的饼转手出去。   金老汉捻着胡子笑看那人一眼,不说什么,挑着扁担就走了。   其他人见金老汉走了,才忍不住训斥那转手卖饼的傻子,“老汉记着你了,下次甭想买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下次早点来排就完了。”   “你别看金老汉满头白发,记性可好着呢,但凡从他这买饼却不吃,转手卖出去的,一律不会再卖了。你若是背着他偷偷卖也就罢了,还当着他的面儿!”   “还有这种讲究?凭什么?”   “凭你买人家的东西不吃,倒手想卖钱!”多数人都很唾弃这种行为。   白玉堂刚刚本也想使这个招数,听大家这样一讲,倒觉得有理。碰到哪个贪心的,全买了老汉的饼,再高价倒卖,岂不气人,自己还是改日再来。   一早就干活,这会儿又跑了这么远,白玉堂觉着饿了,就近找了家地方吃了早饭,才回了开封府。   他回去的时候走了后门,打算路过厨房的时候顺便告诉赵寒烟,午饭不用给他准备了,他想补睡一觉。   可等他到厨房的时候,发现厨房的人都站在梧桐树下,围着正抱孩子的赵寒烟。秀珠、来旺、春来等人都在跟孩子逗乐,纷纷议论,说什么孩子的眉毛长得像白玉堂,又有说嘴巴也像的。   白玉堂皱了眉,搞不明白厨房怎么会有孩子,更加搞不明白大家说这孩子长相的时候怎么会扯上自己。   “啊!人回来了。”   秀珠无意间回头,看见白玉堂身躯凛凛,立身于三丈外 ,立刻喊道。   正说笑众人看到白玉堂后,立刻都噤声了,让出了地方。白玉堂如此可远远看到那婴孩的脸了。   一张细细粉嫩的小圆脸,眼睛正眯着,睫毛黑长浓密,小嘴是粉粉的三角形状,呼吸缓缓地,眼皮慢慢地在往下垂,似乎要睡着了。   赵寒烟看赶紧唤白玉堂过来,让他看看自己的孩子。   “我的孩子?”白玉堂不可思议地反问,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人说这孩子像他。   秀珠在旁忍不住为苏越蓉抱不平:“自己的孩子却是第一次见到,不认得吧?”   “是不认得。”白玉堂仔细看这孩子的容貌,五官都嘟在一起,明明就是一团没长开的嫩肉。这些人都长了火眼金睛么,连这都能看出像自己。   “请问他到底哪里像我?”白玉堂第一时间关注的反而不是这孩子是否为自己亲生,而是先计较长相问题。   众人不吭声。   大家都不傻,明显感觉到白玉堂不爽了,当然不敢说!   “你来抱抱?可软了,我开始抱的时候还有点害怕。”赵寒烟建议道。   “哪来的孩子?”白玉堂冷冷盯着孩子,丝毫没有要抱的意思。   “秀珠,叫孩子母亲来。”   赵寒烟记得蒋平之前讲曾经说过白玉堂还是‘雏’,加上他对白玉堂本来的了解,是有八成不太相信的。   不过因刚刚她确认问过苏越蓉,对方一口咬定孩子的父亲就是白玉堂,赵寒烟也不好反驳,只能等人回来之后让他俩自己对峙。   苏越蓉连日赶路,还要照顾孩子,所以刚刚到了开封府之后就连连打哈欠,所以刚刚秀珠便自告奋勇提出帮忙照顾孩子,让苏越蓉先去她的房间里歇息会儿。   孩子肯定不是自己的,这点白玉堂非常肯定,他只是想要看一看,到底是谁敢冒用他的名号。   所以当秀珠将苏越蓉带过出来的那一刻,白玉堂的目光就立刻扎在了苏越蓉的身上。   “白二哥!”苏越蓉看到白玉堂后,就跟见了亲人一样高兴地扑过来。   “怎么是你。”白玉堂皱起眉来,这人他还真认识。   既然上来就叫二哥,应该是认识白玉堂的已逝的大哥白锦堂。那这苏越蓉该就是白玉堂打小就熟的人了。赵寒烟在心里暗暗推测道。   “这是我邻家妹妹,苏越蓉。”白玉堂道。   众人一听都知道这件事里有蹊跷,满脸疑惑地等着答案。   “我和他们介绍过我自己了。”苏越蓉道。   “那你怎敢说我是你孩子的父亲?”白玉堂瞪她。   苏越蓉立刻缩了脖子,躲在赵寒烟和秀珠的身后,和白玉堂认错道:“是蒋大哥教我的,他说我只有这么说才能有机会进开封府,找到你。”   “你被蒋平耍了。”白玉堂恨恨道,立刻明白这是蒋平在故意‘报复’自己。   众人见真是个误会,都纷纷叹气,怪苏越蓉乱讲,又连连去给不好惹的白玉堂道歉。   苏越蓉瞄一眼那边面如冰霜的白玉堂,悄悄地扯了一下赵寒烟的袖子,“赵大哥,白二哥脾气太大了,你帮我劝劝!”   “苏越蓉,你成何体统!出来,离他远点!”白玉堂的脸更黑。   赵寒烟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男子,苏越蓉刚刚拉自己那一下,还真是挺随意的。   苏越蓉听这话立刻蔫了,却没有听白玉堂的话跑出去,转而跑到了秀珠边上,一把抱住秀珠的胳膊。   白玉堂恨铁不成钢地看她,又去看了眼那襁褓中的孩子,用眼神‘呵斥’闲杂人作都散。然后他就坐了下来,质问苏越蓉为何会进京。   “上个月爹就说,我的事已经托白二哥帮我办了。可是我等了这么久也没见白二哥回来,再问爹他就什么都不说,只让我等。这都快两个月了,我等不了了,就来了。”   苏越蓉又简单讲明自己找白玉堂的过程,她先去了状元楼,从刘掌柜嘴里得知地放之后,找到了蒋平,之后就在蒋平的指引下到了这里。   苏越蓉的父亲请白玉堂帮忙找人,而苏越蓉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又没有见过孩子。   赵寒烟听到这些叙述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苏月容该就是和冯志新有意外关系后生子的那位姑娘,就是之前赵寒烟怀疑的‘采草大盗’。   当时有这个推断的时候,赵寒烟本身就觉得这姑娘的做法有些胆大妄为,特别是在这个时代,算是很与众不同。而今没想到,竟真见了本人。   但起来苏越蓉好像并不知道冯志新死了,可能是苏越蓉的父亲为让她不受刺激,才一直没有说。孩子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苏越蓉若刚生完孩子不久确实不易受太大刺激。   “怎么样,人找到了么?白大哥现在办事怎么这么慢了!”苏越蓉不大高兴地抽鼻子,眼睛立刻就红了,“我一个弱女子,没名没份的要带着一个儿子过日子,很可怜的。”   “谁叫你疯了,连……”后面的毒话白玉堂忍住了。   白玉堂想她人既然已经到了京城,他便是不说,苏越蓉自己稍微打听一下,也会知道实情。   白玉堂干脆都告诉了苏越蓉,冯志新人已经死了,他父亲后来还托他找冯高,现在人也找不着了。   “啊?怎么会这样!”苏越蓉意识难以接受,呜咽哭起来,伤心到天崩地裂,眼泪稀里哗啦掉。   赵寒烟和秀珠好一顿哄她,才稍微把她劝得情绪稳定了下来。赵寒烟很奇怪,苏越蓉怎么会跑去‘采’冯志新。   “我也后悔呢!那天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想着能和我爹一样……”   “咳!”白玉堂咳嗽了一声。   苏越蓉立刻改口:“我、我就是终于得机会出来闯江湖,一时贪玩了,误打误撞进了冯志新的屋子,想拿一样不紧要的东西就走,结果不要命地喝了桌上的一杯酒,就没想到那酒有点怪,喝完全身发热就……就……我真的好后悔,整整哭了三天,我也没想让他负责,努力想把这件事儿忘了,谁知道后来我肚子大了!”   苏越蓉用双手捂着脸。   十多年前,陈州闹过一段采花贼,那采花贼不碰女人,只是拿女子闺中的一样东西离开。而赵寒烟刚刚听苏越蓉的讲述,似乎也是想闯进冯志新的房间拿一样东西离开,不过她贪喝一杯酒出了意外,大概是很倒霉的第一次就失手了。   “无知,蠢,傻。”白玉堂毫不吝啬地骂道。   “我知道了。”苏越蓉又哭起来,身子一抖一抖的。   赵寒烟:“事已至此,就别说她了,以后的日子还长。”   苏越蓉是典型的因一念之差而走错路的失足少女,虽曾经走上了一条弯路,并为此付出了代价,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因这一个错误,后半辈子就要生活在痛苦中。   “以前的事无法挽回,以后我肯定谨记教训。”   苏越蓉边哭鼻子边附和赵寒烟的话,忏悔之后,央求白玉堂别说她了。   苏越蓉有什么事都能哭出来和讲出来,还算叫人安心些。这种时候有途径发泄反而是好事。   而且,赵寒烟还发现苏越蓉很能听得进去道理,这点很难得了。正应了那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话。   “行了,少哭点,你还有孩子要照顾。”白玉堂忍下了冯志新有多人渣的话,劝慰苏越蓉一句,就问她接下来想怎么办,“我让蒋平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去!我爹知道冯志新已经死了,还不告诉我,他肯定是不想让我养这个孩子。”苏越蓉吧嗒吧嗒掉眼泪,抱着怀里小小的孩子,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对白玉堂祈求   秀珠看着心疼,就帮忙哀求白玉堂。   赵寒烟也道:“她受了几番刺激,不好再经历磨难了,就先暂且随她的心意,让她在京城安置下来,他父亲那里你捎信告知一声就是。有你照应,想必他父亲应该会放心。”   毕竟帮他女儿抓冯志新这种事,苏越蓉的父亲都能放心交待给白玉堂,可见对白玉堂十分信任。   白玉堂无奈应承,随即琢磨如何安置苏越蓉。因暂时没有办法立刻找到合适安置她的宅子,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也不好单独在外边住,便把苏越蓉暂且安置在开封府。   赵寒烟就问来旺,开封府可还有合适的地方安置。   来旺一听缘故,摇头道:“地方倒是有,但是单独的院子却没有了。她一个女人带孩子不方便,最好还是给单独的院子好,不好和爷们同住。”   苏越蓉听这话正要张嘴,白玉堂先发话了。   “这个容易,我把院子给她,这两天我住外面。”白玉堂道。   “诶?若这样的话,就不用出去了,”来旺接着建议道,“让秀珠搬过去和苏姑娘一块儿住。白五爷和赵小兄弟住一起就是了。” 第51章   “不行!”秀珠立刻拒绝, 看到大家都拿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她也不改口, “我必须陪着我家公子。”   “是谁刚说孩子可怜,孩子的母亲可怜, 要大家一起帮忙?”来旺没料到反驳的人会是秀珠,他觉得就算有人有异议也该是白五爷。毕竟白五爷为人高傲,活得比普通人精细。   “那……也不行。”秀珠坚持,找个借口道, “兰儿怕生, 你们别忘了还有兰儿呢。”   但真巧了, 秀珠刚说完, 兰儿就跑了过来,手拿了一个自己编的草蝴蝶送到苏越蓉跟前, 比划着让她拿此逗孩子。   苏越蓉笑着解释道:“刚刚我在秀珠房里睡觉的时候, 就跟她混熟了,我们俩还真聊得来。”   苏越蓉说着就拉住了兰儿的手。   尽管大家都知道兰儿不会说话, 但看到此情此景,也都不得不承认她俩确实‘聊得来’。   “如此就更好了, 你们三女的住在一起还方便。”来旺接着劝道,“就住两三天的工夫,宅子找到了人就能搬出去了。”   秀珠有点着急地看赵寒烟,两张嘴动了动,想继续说却又不行,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暴露什么。   “别麻烦了, 我去客栈就行。”苏越蓉赶忙道。   赵寒烟不赞同,“你一个弱女子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去住客栈,太不方便,没人照应不说也不安全。我觉得来旺这个提议挺好,按此法做就是。秀珠,你带着苏姑娘去歇息,顺便收拾东西,再把我的东西搬你那。”   赵寒烟住的那个院子里的耳房是有单独的门通向外面,并没有与正房寝室相通,倒也还还好,而且只两三天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和衣而睡。   秀珠一听自家郡主要住她那间小耳房,更心疼了,干着急却没法子,再三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因为一急之露了馅,只得稳重地对赵寒烟点了点头。   “不必如此麻烦,我直接住耳房就是,不过睡觉的地方,三尺就够。”白玉堂淡淡道。   于是此事便这么定了。   苏越蓉抽着鼻子,又落了泪,作揖行礼给大家。   “日后我苏越蓉得机会,一定会报答诸位。”   “快别客气了,你是白五爷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来旺又问苏越蓉是否带够了孩子的东西,若有什么不够的,他就回家让妻子帮忙张罗。   “不必不必,都够了,多谢。”苏越蓉再次致谢,随后和秀珠一同抱着孩子去了。   赵寒烟这时才对来旺解释道:“秀珠自小就照顾我惯了,虽没比我大多少,却如亲长姐一般。她就是习惯了关心伺候我,你不要见怪!”   “其实打你们主仆来第一天起,我就瞧那小丫头对你一心一意的照料,忠心不二,就心生艳羡了。而今她这样善良厚道的家仆可不多了,赵小兄弟以后和秀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赵寒烟懵了一下,随即在来旺好奇的眼神中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将来会不会和秀珠一起,男女的那种。   白玉堂这时也转过头,看似表情木然地旁听,好像漠不关心,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实则她很专注地在等着赵寒烟的回答。   “我们打小一起长大,说是当妹妹,就是真当妹妹一般看了,可没别的心思。”赵寒烟想了下,为免以后再生类似的麻烦和误会,直接道,“其实她也认我父亲做了养父了,跟着姓了赵。”   “哟,那可不成了,同姓不通婚!”来旺遗憾叹,“那赵虎也没戏唱了。”   “嗯?”赵寒烟看来旺。   “没事没事,我去替李三劈柴去。”来旺懊恼自己说漏嘴,赶紧托辞就逃了。   赵寒烟无奈笑了,转头见白玉堂还在,问他有没有被吓到。   “吓到?”   “孩子啊,突然出来个孩子,说是你的,你都没害怕?”赵寒烟好奇问。   白玉堂摇头,他当然不会被吓倒,也不需要耗费思虑去想有没有可能,因为绝不可能。   白玉堂这么毫不犹豫,这么肯定,足以说明蒋平之前说的话是真的了。赵寒烟翘着嘴角想着。   白玉堂见赵寒烟笑得意味深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她问这话的意思了,转而立刻问她是不是如此。   “肯定不是啊,我比你还干脆。”赵寒烟不不假思索地回道。   但话说完之后,赵寒烟反应了过来,略觉得尴尬了。因为她第一反应自己是女子才会这么说。但其实她在白玉堂跟前的形象是男子,也就相当于跟白玉堂说‘我其实比你还雏’。   偏不巧这时候和白玉堂对上了眼。   “其实这很正常,我们都还小,对吧?”赵寒烟决定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嗯。”   赵寒烟:“洁身自好是好事,值得赞扬。”   “嗯。”   “那我去厨房忙了。”赵寒烟也和来旺一样托辞逃了。   白玉堂看着赵寒烟走路有点慌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刚还说洁身自好值得骄傲,这会儿走起路来却有心虚之态?太有趣了。   白玉堂随后也没有再多想,他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回房歇息。他走到自己原来小院儿的门口,才想起来不对,扭头去了赵寒烟的那里。   小耳房不大,方方正正,家具等物都有些旧了,但贵在整洁干净。而且这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儿,和小厨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看来秀珠平常就是在此屋给赵寒熏衣。   白玉堂去打开衣柜,虽然是空的,但在衣柜底下的缝隙里,能找到几粒茶叶。   因为要隐藏身份,秀珠无法再用什么名贵的熏香伺候赵寒烟的衣服,最后勉强想了用便宜的茉莉花茶叶来熏衣的办法。   然后赵寒烟刚做了一顿饭,身上就染了菜味。绣珠就保持热茶冒气去熏衣,如此除味特别管用,异味立刻全无,还会带着淡淡的茶香。   味道虽比不过那些高贵麝香等料,但闻着也清爽,基本上没有人讨厌。   许是因为茶香有凝神精气的效用,白玉堂倒在榻上不久后便睡着了。   是夜,俩人互相道安之后就回房睡觉。   小厨子在隔壁躺下没,小厨子还更衣了,小厨子是不是睡了吧,小厨子睡前有什么习惯……   白玉堂则觉得是自己白天睡多了,脑子里才想这些无聊的问题,最后只好推开窗户看星星。   次日,被派去贺云老家调查的衙差回来了,立刻将调查结果禀告赵寒烟。   贺云曾是木匠,王员外家盖房扩院子的时候他去帮过忙,大概有半年的时间。他走的时候王员外的妻子就怀孕有三个多月。   之后还调查到,那王员外至今没有亲身子嗣,所以八年前从宗亲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来。而他的正妻就在月前刚刚去世了。   这个调查大概解答也侧面证实了贺云的杀人动机。但为什么他等到这么久才动手,是否仅仅是因为王员外妻子的死令贺云受刺激,都还无法确定。   赵寒烟因而想到了落花楼,贺云在卖女儿之后,曾经点了那里的姑娘。   再打发人去确认之后得知,贺云在享受那姑娘伺候的时候,曾感慨说过那姑娘长得像他一位故人。看样子应该是得像王员外的妻子了。   “当初李大娘害死的那个孩子应该是贺云和王员外之妻通奸所生。因是孩子的生父,对王员外之妻也很有感情,便伺机报复。”   赵寒烟点了头,但依旧眉头不展。   白玉堂不解:“这几乎全应了你之前的猜测,而今凶手作案的动机彻底明了,你怎么看起来反而更加疑惑?”   “其实早就有这种疑惑,而今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动机也出了,但这个疑惑偏偏又解不开,所以会令我更加疑惑。”   赵寒烟又说起了‘绕口令’,好在白玉堂够聪明,立刻就能理解赵寒烟的意思。   “许是想等孩子长得大些,他们母子感情更深,再去报复,更为刻骨。”白玉堂继续猜测道。   “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过长达十几年之久,这期间他还要装成一个不举的男人,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折磨他自己?”   “有道理,但并非每一个人都像你这般聪明果决,有的时候有的人办事就是会一拖再拖,最后误了终身。”白玉堂继续解释道。   赵寒烟觉得白玉堂说的也很有道理。   赵寒烟随后翻了豆腐铺附近邻居们的供词,确认道:“叙述基本一致,都对贺云的印象很好,大部分人都说他人和善,憨厚,不惹事。”   白玉堂:“但就是这个所谓憨厚的人,残忍的杀害了他的两个儿子,还卖了她的两个女儿。虽并非亲生,养条狗几年也会有感情,这四个孩子最大也有十几岁,如何忍心?”   “对,他如何忍心。”赵寒烟眼看着卷宗的方向,但目光并没有焦点。   春来这时候来敲门,脸色不善,手拿着一封信。   赵寒烟一看这架势,似曾相识了,伸手直接要来了信,打开看。   春来:“还是孩子送来的,和上次一样,看不清脸,蒙着黑纱。”   “真恨不得禁了这黑纱草帽,以后全都京城谁都不许戴。”   虽明知道凶手就算不能用黑纱草帽,也可通过戴面具或者其他的方式遮挡自己。但赵寒烟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赌气感慨一声。   白玉堂劝赵寒烟切莫着急,“不管如何,这幕后凶手频繁送信,显然是有些不安稳了,你便要稳,自会胜他。”   赵寒烟觉得白玉堂说的极有道理,也因他的话冷静下来。   继续看信,上写了一句诗,准确的说是一首诗的开头和末尾。   “日照香炉生紫烟,疑似银河落九天。”   字很清秀,写得非常漂亮。   白玉堂把这句诗读了出来,不解问赵寒烟:“此为何意?”   赵寒烟摇头,她也摸不着头脑,但信既然是幕后黑手所送,就必有寓意,很可能跟下一桩案子有关。   “紫烟。”白玉堂念道,“这两个字我倒觉得有点熟悉,前段时间来京的时候似乎在哪儿听过。”   “在哪听过?我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既然白玉堂是来京的时候听过,那么很有可能其他人也有知道。赵寒烟赶紧召集一些开封府内熟悉本地的人,询问他们是否听过‘紫烟’二字。   张凌转转眼珠子,立刻道:“是不是指紫烟观?”   白玉堂双眸定住,“对了,我听说的好像也是,当时好像是有人议论说去紫烟观上香灵验。”   赵寒烟立刻就要去紫烟观看看,白玉堂当然跟着,张凌负责领路,另有二十多名衙差跟从。   紫烟观在城外二十里处的紫云山上,三面断崖,唯一一面能往山上通的地方,还有一条湍急的深沟河,上悬着一吊桥,往来香客都要过此桥才能上山。   赵寒烟带人走到这的时候,有种奇怪的预感。这桥可是从青云山往外走的唯一出路,就留了两名衙差分别守住两边的桥头。   山中风景绮丽,鸟语花香,与东京城内的喧闹十分不同,静得美好,确实是一处是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赵寒烟和白玉堂到了道观之后,就表明身份,询问观中的开门道童可有事情发生。   道童面色立刻慌张,躲闪赵寒烟的注视,接着就支支吾吾起来。   白玉堂觉得道童太小,问不出什么,转头看见来了个大的,直接捉住,狠言相问。   那道士吓得立刻就讲:“是紫云道长,昨晚驾鹤西游了!”   “被谋杀?”赵寒烟直接问。   道士正要回答,这时候东边许多脚步声,有人发话喊道:“东来,可是来了贵客?”   刚刚回话的道士连忙应承,还喊了那人一声师叔。   赵寒烟打量来的道士,带头的是一位年在五十上下的长者,衣着与他人不同,用料讲究,手中的拂尘也是。   道士东林就跟赵寒烟等人介绍,这位是他的掌门师叔清溪道长。   “不知二位官差大人来此有何公事?”   赵寒烟光听这清溪道长的称呼就知道,这上一任道长刚死,他就立刻做了新道长。   赵寒烟随后问起紫云道长的死因,见没人回答,赵寒烟就要求去看尸体。   清溪没有办法,只好对赵寒烟坦白道:“我师兄是因昨夜渡劫失败,被雷劈死了。”   “道长所说的雷可是从天下来的那种?”   清溪道长点了下头   “昨夜可是满天生辰,闪闪发亮,天气好得很,连点云都没有,更别说下雨了打雷了。”白玉堂在清楚不过昨晚的天气,奇怪问,“莫非偏偏你们这有雷?”   道士们都低着头不吭声,清溪道长也不说话。   “没关系,你们若不想说们我问一问附近的村民便是。”   “这天是雷,一般人听不到。”清溪道长忽然道。   赵寒烟皱眉,懒得再听,直接去看紫云道长的尸体。   挪开棺材盖儿之后,可见一具几乎全身焦黑的尸身。尸体的头顶部分糊得最为严重,头发几乎已经没了,看起来真倒像是被雷从头顶劈焦了。 第52章   围观的道士们中还有一些并没有见到紫烟道长的尸身, 而今看了之后,忍不住唏嘘, 好一番受惊。   “出什么事了?这么多人围在这?”   男声有些熟悉。   赵寒烟抬头一瞧,从人群里挤进来的人竟是大理副使姜王集。   姜王集看见赵寒烟时, 也愣了下,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遇见她。   之后又有两名香客凑了过来。   一位穿着青竹纹的锦缎衣裳,皮肤白净,说话很斯文, 说话时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他随后探脖子往里看, 瞧见赵寒烟和白玉堂后, 也愣了。而和与他一同而来的另一男子, 身形很高大,同样在看到赵寒烟人后就愣了。   三春楼的薛掌柜, 开封府劈柴工的李三, 他二人又怎么会在这?   不等赵寒烟发问,薛掌柜就惊讶的用手掩着嘴, 先问了。   “二位官差大人怎么在此?这棺材里的是紫烟道长?我听说他遭了天雷劫,没想到竟是这般惨样。”   赵寒烟让他们解释一下来这里的原因。   薛掌柜:“最近三春楼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来还愿。”   李三:“因久病不好,家里人非劝我来道观看看。昨天晚上紫烟道长给我做法后,我今天便神清气爽,好了很多。正想着要来多谢紫烟道长,但刚刚道童跟我讲,紫烟道长昨晚渡劫仙去了, 我不信,就过来看看。”   白玉堂转眸看向姜王集,冷冷问他:“你呢?”   “我是陪我家小王爷来上香的,是听说这紫烟观风景秀美,顺便来赏赏景。”姜王集解释道。   如此也表明了段思廉也在观中,不过因昨夜睡得晚,段思廉此刻还在休息。   几个都认识的人都骗巧不巧地凑到了紫烟观,又因幕后黑手留下的那句诗引他们开封府过来,赵寒烟觉得这肯定不是巧合,其中有很大的蹊跷。   “哟,这怎么这么热闹?”   人群外又有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赵寒烟确定这声音她肯定听过,有一种很特殊的无赖痞气,但忽然想不起来是谁,不过总归一定是她认识的人。这应该也是幕后黑手的特意安排。   白玉堂也跟赵寒烟感觉一样,所以俩人就同时看了过去,并让围观的道士和其余的几名香客们让一下路。   来人正是开封府之前身亡的厨子,谢大山的儿子谢安,身穿一件半旧的皂色布衣,腰带都没有系好,松垮垮地挂着,不修边幅,睡眼惺忪,看起来脸都没洗。   谢安看到‘熟人’后,惊讶地张了嘴,本打算没好气地问一嘴赵寒烟。但转眸他看见了白玉堂在他,立刻就怕了,吓得一话都不敢说。   赵寒烟确认是谢安后,更加肯定不可能是巧合。这一次幕后黑手不知道卖得是什么药,但是可以看得出来,绝对跟前三次不一样。   段思廉、姜王集、谢安、薛掌柜和李三,这三个人背景各不相同,且没有交集,有的还跨国了,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和她还有白玉堂认识。   所以凶手这一次应该是换了的手法,不是带有特点性的针对复仇。或许这不是什么‘欧几春’下的手,而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出手了。   如果是幕后黑手刻意把这些人引到一处的话,她和白玉堂必也是其中之一。   聚在一起,如何保证不散?   赵寒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和白玉堂对视一眼。白玉堂也明白过来,抓着手中的剑立刻下山,赵寒烟也跟着跑出去。   其余的衙差们见状也都赶紧跟上,大家出了道观,居高临下一瞧,发现山下唯一一条通往山外的吊桥已被火焰包围,火势正旺,冒着缕缕青烟,但烟并不浓烈。   霎那间大家安静了,于是听见在半山腰处有人喊。   看门的道童正坐在树下偷懒,看见刚刚出来的衙差大人们都卡在门口不走,觉得好奇,凑过来一瞧,这才发现了下面的桥着火了,赶紧大喊,让人去救火。   赵寒烟和白玉堂先行就下去了,道士们随后捧着水盆拎着桶也跟着下去要救火。   但等他们到的时候,吊桥上的木板基本上都已经烧了快没了,几乎只剩下悬挂的几根铁链。   原本被留下来负责看桥的两名衙差,愧疚地跟赵寒烟回禀道:“才刚有人从林子里射箭过来,我们立刻就去追,进林子搜的时候还听到了逃跑的脚步声,我们跟声追远了,找了半晌之后没看到人,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桥已经着了火。”   “调虎离山,显然早有预谋。”白玉堂道。   这时唤作东林的道士解释道:“没关系,这铁链烧不坏,回头铺上新木板照样能走。我们一会儿回去准备些木板就是。”   “没那么简单。”烧桥的目的本就是要毁桥,把这唯一的出路给断了。凶手又不是傻子,仅仅把木板烧,不过只能阻碍片刻的功夫,再者实在不行,爬铁链仍然可以离开,算什么毁桥?   白玉堂看看四周,拿过东林手里的水桶,随便朝一根铁链上丢,被打的铁链上左右摇晃,接着近桥另一头的部分突然断开,打向了沟底。   众人见状吓了一跳,这桶打链子才有多大的力,链子竟然断了!若是人踩在上面,那还得了?肯定会立即掉到下面的深沟里去,沟底的河水并不深,而且河石非常多,这么摔下去定会脑浆迸裂。   很明显桥的另一头的铁链被破坏了。   东林震惊之余,感恩地对白玉堂拱手,谢过他的救命之恩。   白玉堂淡淡看他一眼,便转身跟赵寒烟商量办法,“可下河沟,过河再攀上去,不算太难,只要那些刀和绳子还有爪勾,稍微有些拳脚功夫的人都可以做到。”   “莫爬!”东林忙解释道,“先前因观中几番遭贼,今春的时候紫烟道长弄了些毒棘种子,让我们撒在了河沟两岸。而今这毒棘都长了出来,河岸两边那些断崖上攀爬的都是。若是被那东西划破了身体轻则晕厥呕吐,重则会中毒而亡。”   其余的道士纷纷应承确实如此,就算是遭遇最轻的晕厥,在爬断崖一半的时候晕了,一样是掉下去摔死。   “你们紫烟道长还真是……思虑周全。”赵寒烟忍不住‘佩服’叹了一声,不禁好奇这位已故的道长是有多怕被偷,竟然会想出这种‘固步自封’的法子。防贼未必能防住,倒是很保稳妥地把自己人围在了里头。   “那我现在,就只有这个。”赵寒烟从袖子里拿出她出门时顺便带的响箭,“但是距离东京城太远,放这个根本不可能有衙差看到,来接应我们,所以还是没用。当下就只能等看有谁往这来,发现这边的情况,请其去帮忙捎个消息。又或者等着开封府其他人察觉情况不对,再来解救咱们。”   白玉堂应承,而今也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赵寒烟这次留了四个人在断桥附近守候,但愿会早点来人。另派一波人搜山,虽然希望不大,但还是要找一下刚刚放箭的凶徒。   “有人故意把我们留在了紫云观内,从现在开始,行事更要多加小心。”   赵寒烟在上山的时候提醒随行的众衙差们,也嘱咐白玉堂要注意,请他莫要因为自己功夫高,而轻视了敌人。   白玉堂确实不怕这些,听赵寒烟嘱咐,就点点头。   一行人随后回到了紫云观。观内的人忙问情况怎么样,得知断桥已经无法离开后,不管是道士们还是被留下的香客们都有些焦躁。   姜王集听到这话之后,赶紧就去回禀自家的王爷。没多一会儿,穿着一身象牙白锦袍的段思廉就款款踱步而来。一边安抚大家不必担心,一边告诉大家他是大理王爷带了很多侍卫来,一定会护住大家的安全。   段思廉早已经从姜王集的口中得知白玉堂和赵寒烟也在此,此刻四处看,只看到有衙差在找薛掌柜等人问口供,却没有见到赵寒烟人,便问姜王集他们去了哪儿。   姜王集问完回禀:“去了紫烟道长的停灵之处,估计是先查看尸体了。”   说到紫烟道长的死,段思廉叹了口气,“这修道渡天劫竟然这么可怕,昨天人还好好的呢,我和他聊的甚好!”   “此为紫烟道长的天命,也没有办法,小王爷切莫难过。”姜王集赶忙劝道。   “走,我们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再去找清溪道长。”段思廉道。   主仆二人带着十几名随从,随后就呼啦啦地去了紫烟道长的停灵处,屋内只有一具黑糊的尸首摆在那里,门口处有两名衙差守门之外,再没看到别人。   “那两个捕快呢?”   “哪两个捕快?”两名衙差不解地看着姜王集。   “就是那个姓赵的厨子,还有一个姓白的。”姜王集道。   “啊,原来姜副使是在说赵小兄弟和白五爷,他们刚刚检查完道长的尸体后,就去了紫烟道长的寝房。”   “白五爷?”段思廉听到这个称呼惊讶了下,随即怀疑起来。   他之前让姜王集打听一下那白捕快的身份,结果只说是捕快,还说不是本地人,也没说什么特别之处。   段思廉立刻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挖到了一块璞玉,可以好生擦亮了。可刚刚衙差竟然称他是白五爷,爷哪是随便就能称呼,而且说的时候态度很敬畏。   衙差不解地看段思廉,“莫非小王爷还知白五爷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锦毛鼠?”   “他是锦毛鼠?”段思廉惊了,他以前是听说过锦毛鼠,不过因他一向喜欢听展昭的传说,所以对锦毛鼠的事没过心,毕竟鼠肯定没有猫厉害,他当然要听最厉害的了。   段思廉是大理人,两名衙差当然认定段思廉并不知道金毛鼠的名声如何,实则他也确实不知道。俩衙差便举了两个例子和他解释这白玉堂在江湖上做事多厉害。   段思廉越听脸色越不好看。一想到自己曾经拿捕快的身份说太低了,还说人家不该默默无名,自己会让他更有名……而今才意识到,自己的那番话太自作多情,真丢脸!人家早就有名了,用他提什么!   而且段思廉还很深刻意识到鼠并不逊色于猫,且白玉堂的行事风格更对他的胃口。   不择手段,快准狠,多痛快!   但就是不知,还能不能把这样有名的人才收入自己的麾下。若是日后在大理,有白玉堂这样的人帮他办事,必事半功倍。   段思廉怀揣着这些小算计,赶紧去紫烟道长的寝房去找白玉堂。   但还没有进院儿,他就被拦了下来。   “里面正在查案,还请小王爷不要入内。”张凌行礼致歉。   “我又不是外人,在你们开封府住了好些日子了,再说紫烟道长死前我还见过他,可协助你们破案。”   段思廉又表现出一副‘宽容可亲’的模样,但这可骗不过张凌。   张凌因曾经负责段思廉院子的守卫,早就见识过这位段王爷私下里真实的样子。所以后来姜王集及跟他打听‘白捕快’情况的时候,他什么实情都没说,随便扯几句模凌两可的话给糊弄了过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懒得搭理。   “小王爷请体谅,这是开封府的规矩,案发地不能让外人入内,以免破坏现场,而错失凶手遗留的线索。”张凌坚决不通融。   段思廉非常丧气且气愤地发现自己这个王爷身份,在开封府从来就不曾好用过,对包大人展昭就不必说了,小厨子也不吃,白玉堂更是,而且又多了一个张凌。   段思廉指着张凌:“你——”   “怎么了?”赵寒烟从炼丹房出来,看到这边有情况。   “本王要进去,他不让。”段思廉故意自称一声‘本王’。   “这是开封府办案的要地,大理王爷为何要进来?”   赵寒烟一句反问,又把段思廉气得心里呕血。   “王爷请回房等候。”赵寒烟又道。   “你——”   “啊!啊啊啊啊……”   隔壁院忽然传来男人的惨叫。   接着就听什么东西‘砰’的一下撞门,又‘噗’的一下倒在地上,最后是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白玉堂闻声立刻从屋内出来,纵身翻墙过去,赵寒烟则和张凌从院门绕了过去。   段思廉这会儿也顾不得生气了,跟上。   发出声响的院子为清溪道长所住之处,与紫烟道长的相邻。   白玉堂已经站在屋堂之内,冷眼看着屋中央那口鱼缸。   鱼缸是白底青花纹,花纹为荷花和金鱼的图案,栩栩如生。这鱼缸有半人多高,大概到赵寒烟腰的位置,本来是挺好看的,但而今正有一人倒立,头朝下插进了缸里,四周水溅了满地,鱼缸表面漂浮的碗莲叶子也被弄得乱七八糟。   观倒立死者的衣着和身形,跟清溪道长完全符合。   赵寒烟让张凌等人把尸体搬了出来,进一步确认人已经死了,也确为清溪道长。   刚刚发现尸体的道士的喊声,已经吸引来很多不人围观,当下都被衙差才挡在了院子外面。   大家随后得知清溪道长也死了,都吓得不行,纷纷议论起来。又有人主动举报,亲眼目击谢安在半个时辰前来过清溪道长的房间。   “我冤枉!我来的时候道长还不在房间里,我只是拿了……拿了玉香炉走!”谢安吓得赶忙辩解,连偷盗的事也不敢瞒着了。 第53章   众道士们一听, 纷纷谴责谢安。谢安闷头不吭声,却也没觉得多害臊。这种事他干多了, 早就应对过这样的场面。   赵寒烟注意到谢安手腕、眼眶和鼻梁处,都有淡淡地青, 是被殴打而致的,还没完全褪尽。   上次他来开封府挑衅,是因欠赌坊的钱,所以想跑到官家地方躲债。这次怕也是为了躲债在才来的紫烟观。   “是, 被你给猜中了, 就是这个原因。”谢安顶着一张厚脸皮对赵寒烟承认道。   东林听了气愤不已, “紫烟道长瞧你可怜, 好心收留你,却是好心没好报, 招惹了个你这么个无耻盗贼!”   “就是, 真的太不要脸了,让他走。”众道士纷纷附和道。   道士里有位身形偏瘦, 极为斯文的男子,十七八上下, 正是道士东林的师弟,西林。   “师兄,算了,而今桥断了,你让他去哪儿。”西林轻声劝道,说话的时候, 眼睛都没对视东林。但他一发话,在场的其他的道士都不吭声了。这个二师兄说话斯文,但管着规矩戒律,执行起来那可是最狠的。   “行,就听你的。”东林道,转即冲谢安狠狠道,“你就多谢我二师弟吧,他有慈悲心。”   谢安忙去和西林致谢了一声,却还是痞气十足,并没有多感恩的意思。   赵寒烟又问刚刚都有谁看到了清溪道长。   看门的小道童忙道:“桥着火的时候,我去找人,看见清溪道长了,还告诉了清溪道长这件事,道长让我召集所有人去救火。”   “在哪儿看到他?”   “灵堂后头那条小路上。”   赵寒烟随即问这之后还有没有别人见过,两名平常服侍在清溪道长身边的弟子表示,他们大概那个时候,也在小路上碰见了清溪道长,道长打发他俩去救火。   “道长吩咐完我们,就朝自己院子的方向回了。”道士接着道。   赵寒烟随后吩咐大家先散了,各自回房,等候衙差问话。   “桥着火之前,清溪道长还活着。”白玉堂凝眸看着赵寒烟,“凶手而今定在这座紫烟山上!”   赵寒烟点头。   “晚上跟我一起。”   赵寒烟本以为白玉堂接下来会分析案情,没想到忽然跳到这么一句。   “那信是特意送给你,紫烟观又连死俩人,太不安全。”白玉堂语气冷硬,有很浓的不容拒绝气势。   “其实那信并不是给我,给的是春来,不过给谁都不重要,他的目的是传消息给开封府。今晚我该不会睡觉,要琢磨案子,你若来陪,我乐意之至,正好有个说话的人。”赵寒烟点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睛咕噜噜打转,满满透着机灵。   白玉堂瞧她这样子,有种错觉好像是自己被算计了似得,但明明是他主动提出的。   接下来赵寒烟就要了解道观内的人的情况。   道士们都暂且遣走了,但谢安、薛掌柜和李三都留了下来。   赵寒烟继续问谢安:“便是为了躲灾,你怎想到非要来紫烟观?”   谢安:“听说这道长人好,愿意收留落魄之人,我就来了。”   “谁说的?”赵寒烟追问。   谢安:“前天我在街边坐着,有个人骑马路过,丢了一贯钱给我,跟我说露宿街头可不是办法,天很快就凉了,不如去紫烟观跟道长求助。我昨天就赶到观里了,没想到不需要说什么原因,道长就收留了我,还说我可以住到我想走的时候再走。”   “可看清施舍你的人的长相?”   谢安摇头,“带着蒙黑纱草帽,看不见。”   赵寒烟转眸问薛掌柜,“你真是碰巧要来这还愿?”   薛掌柜点点头。赵寒烟又问薛掌柜可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讲。薛掌柜摇头,并连连向赵寒烟保证他没杀人。   赵寒烟接着看向李三。   李三早就坐不住了,赶紧起身,然后举手对赵寒烟发誓,这事绝对跟他没干系,他只是受了父母催促和逼迫,不得不来这里。   “但真奇了,我来了病还真就好了。”李三叹道。   俩人还是之前的那套说法没有变,赵寒烟点点头,让他们三个暂且先回去了,转而问白玉堂的意见。   “只这么听,看不出什么端倪,便觉都有嫌疑。”白玉堂如实回答道。   “段思廉还没有问。”赵寒烟道。   “刚刚桥着火了之后,他就没出现。”白玉堂说罢,就怀疑地奔向段思廉的房间。   门口有两名侍卫,见是白玉堂,立刻通报,段思廉随即就出来相迎,报以微笑。   白玉堂随后告知他清溪道长的死,又问他刚才为何没有现身。   “我已经知道了,姜副使刚刚都告诉我了。本是要去的,但人太多,太杂乱,我还不如在这里等候。”   段思廉见赵寒烟也来了,就问赵寒烟她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是否把消息传了出去 。   “没有。”赵寒烟睨他一眼。   “什么!”段思廉慌了,“这怎么行,我后天还要参加宫宴,若是后天还不能出去的话我怎么见大宋皇帝。这日子多重要,你知道么?”   “本不知道。”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尽快出去,因为后天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不仅仅要面圣,还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   赵寒烟本来对于段思廉的那些碎碎念都不感兴趣,全都屏蔽在耳外,最后听他说终身大事,眼睛瞪圆了问他:“什么终身大事?”   “联姻。”段思廉一本正经道。   “联谁?”赵寒烟依旧盯着他。   “还能有谁?你们早就知道了,平康郡主啊!”段思廉坦率道。   本来段思廉想先私下里和郡主联系一下,得个口风,但是平康郡主府管理得太严,他根本无从下手。而今得幸他结交一位权贵,答应帮忙,那他自然就底气地向大宋皇帝提出联姻要求。   “我来紫烟观不光是游玩赏风景,也是听说这里香火灵验,所以想请道长作法帮忙,保佑我求娶平康郡主的愿望能得以实现。”   段思廉不说这句之前赵寒烟还能忍,听到这句之后真想吐了。   她啪地一下拍桌起身,把段思廉吓了一跳。   “赵某还要查案,先告辞。”赵寒烟对段思廉敷衍地行礼,转身就走。   “哎,你——”段思廉不解地看向白玉堂,“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好自为之。”白玉堂也看不上段思廉,撂下这四个字之后,也转身走了。   段思廉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抱怨两人都不正常,而且隐隐有种预感到了这两‘人才’他似乎网罗不到,一个比一个脾怪不说,而且都对他十分不敬,他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了。   段思廉缓缓地吸口气,劝自己再忍忍,若是联姻的事成了,再把这两人才揽回大理。那他这一次来大宋国,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白玉堂追上赵寒烟后,就问她刚刚为何反应那么大。   “很讨厌他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赵寒烟最讨厌别人左右或干扰她的人生,上一辈子她就讨厌这个,这一辈子她更加讨厌。   “这人是很讨嫌。”   白玉堂看出赵寒烟很生气,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只默默看她清瘦的小肩膀,再没有说话。   衙差们随后就将他们整理来的供词呈送给了赵寒烟。   在发现吊桥燃烧后的大概一炷香内,清溪道长身亡,而在这个时间段内,所有的道士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们多数都参与了救火,唯独剩下的几个也在道观里,也可互相证明。   唯独没有在场证明的人是李三、薛掌柜、谢安。段思廉有属下可以证明,但是因为他的属下都是听从于他,证词未必可靠,所以他和姜王集也都在怀疑之列。   “五人皆有撒谎之嫌,现因为桥断无法离开,也不能对他们的证词进行证实。你觉得谁最有可能?”白玉堂问。   “若真是他们五个人之中的一个,就不难了。”赵寒烟道。   “那你要如何解决?”白玉堂问。   “吃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赵寒烟转眸看着小路两边开满的菊花,忍不住叹道,“这菊花开得早,还好看。”   “山中更凉。”白玉堂道。   赵寒烟蹲下采一朵,送送到自己鼻子边闻。闭上眼,闻到花香的那一刻,嘴角舒缓地上扬。   人比花美。   白玉堂本不想用‘美’来形容一名男子,至少他以前不喜欢别人这样形容他,但是此时此刻他又找不到比这个字更好的形容。   看来他以后要改掉对‘美’这个字的偏见了。   就在白玉堂还处于‘人比花美’的欣赏中,赵寒烟一下揪了很多花瓣塞进嘴里。   好好的一朵开得正好的小秋菊,被赵寒烟揪成了小秃头。   “你饿了?”白玉堂见赵寒烟吃得还挺起劲儿,忍不住问道。   “味道还不错,你尝尝?”赵寒烟摘下一朵更好的,送到白玉堂的嘴边。   白玉堂愣了一下,犹疑之际,咬了一口。   白玉堂心声:不好吃,小厨子怕是饿疯了,连路边的花都吃。一会儿去道观的厨房瞧瞧,给他弄点吃食好生填肚子。   多数人吃普通的日常饭菜的时候,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如为渴要喝水喝水一般。没人会在喝水的时候去想这水有多好喝,这水有什么味道。   很多时候日常吃饭也是如此,如果日复一日的桌上都是常吃的那几样菜,多数人的反应就是动作上的吃,而不会想太多关于‘吃’的事情。   刚刚赵寒烟去过道观的厨房,发现他们做的菜真的很稀松平常,就是蒸饭和白菜炖豆腐,而且他们上一顿吃的也是这个。对段思廉则是在外买成品菜给其吃,现在桥断了,当然也不行了。   如果人想的不是关于‘吃’的事,赵寒烟就没办法听到这些人的心声。   显然,白菜炖豆腐刺激不了这些人的心声。所以她要琢磨一些比较特别的饭菜,才会让这些人在吃的时候有更好的反应。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人家在想着‘吃’的时候,能动一下跟案子有关的想法。这样对于案子来说就比较容易了。   但这个体偏差,并非赵寒烟所能控制,只靠运气了。尽管在吃的时候赵寒烟可做一些引导,但照样无法保证每个人都往这个方面想。   总之,尽力而为。   秋菊以黄为最正。   赵寒烟挑选了一些花茎为紫花朵为最正黄的采下,一捧让白玉堂帮忙,自己也采了同样一捧,抱着往厨房去。   “该不会是要拿菊花做饭?”白玉堂问完之后,见赵寒烟点头,觉得太新鲜了。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赵寒烟刚刚所谓的吃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会怎样解决。   赵寒烟听道白玉堂的疑惑,机灵地反应道:“之前你说过我会观心,这么快就忘了么?人在吃的时候最容易卸下防备,放轻松,所以我要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问他们话,就很容易就能从他们的神态表情上看出破绽。”   白玉堂点点头,让别人白玉堂或许会持有怀疑,对赵寒烟观心的能耐亲自试验过,所以此刻觉得她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对其所言深信不疑。   俩人把菊花跑到厨房之后,引得厨房的几名负责做饭的道士都觉得非常的奇怪。   “两位差爷,你们捧这么多菊花来是要干什么?”   “帮你们做饭。”赵寒烟看到了厨房,就愉悦地撸起袖子,先洗了手。   白玉堂见状,也跟着洗了手,然后他就学着赵寒烟一起,将菊花都清洗干净,去茎留花。   道观里一般都有存药,赵寒烟去找些甘草来很容易。她将甘草煎成汤之后,放了些盐,就把刚刚洗过的菊花放进去焯水。晾凉之后,就将菊花瓣儿扯下,花托扔掉。   然后就像平常一样煮饭,等饭稍微熟的时候,就将菊花放到锅里面和饭一起再稍微闷一下,再揭开锅盖,一锅表面铺着金黄菊花瓣的“金饭”就做好了。   菊花香味轻,微有点苦,但却有清热解毒祛火的功效。蒸好的金饭兼具米饭的清香还有一种很淡很淡的草药味儿,起初尝第一口可能有些不太适应,但当味觉开始习惯这种味道之后,就会发现这种米饭的清香爽口之处。   早秋容易导致咳嗽频作,令人咽部不适,而金饭刚好对此症状有缓和的效果。在填饱肚子的同时又得以养生,轻而易举地避免掉秋热燥咳,可谓一举双得。   当然,赵寒烟做金饭最重要的目的,其实还是因它看起来够新鲜特别。大多数人在用饭的时候吃它一定会心生好奇,而有所琢磨。   接下来赵寒烟就要拿着这种饭,挨个给大家尝尝,想听一听大家心声中,是否有一个会是凶手的供述。   赵寒烟先带人把饭端给了李三、薛掌柜和谢安,为了节省时间,就让他们三人一起吃。   谢安拒绝,心声:“这是什么鬼,菊花瓣做饭?竟还好意思来了之后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我看你才是凶手,用饭杀人的凶手!   谢安腹诽完之后,还悄悄地瞪了一眼赵寒烟。   李三是非常相信赵寒烟的厨艺,他端起碗,就拿筷子扒了一口放进嘴里。   菊花瓣很嫩,柔柔的,和米饭放在嘴里时基本上吃不到什么感觉,但是清香味儿真的很好,吃的时候有种花在自己嘴中绽放的感觉,原本因为生病而咳嗽发肿竟嗓子竟然有些舒服了。   李三心声:味道果然跟普通的饭不太一样,但我喜欢。听说菊花止咳,我的病就剩点咳嗽了,吃这个正好。这次来道观真是来对了,不过就是比较惨,碰见意外情况,还回不了家了。   李三真是因为治病才来的道观。他的嫌疑随即被赵寒烟排除。   薛掌柜作为三春楼的掌柜,对一些新鲜的食物自然比较好奇,所以在李三之后他也拿起筷子品尝。   薛掌柜心声:我不太喜欢此味,不过这饭既然养生,吃了也不错。 第54章   赵寒烟看得出薛掌柜的心理状态比较淡定, 接着又问:“在清溪道长身亡期间,你在房里吃东西了么?”   薛掌柜愣住, 不太明白赵寒烟为何会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在疑惑中解答了。   “没吃, 在看书。”   薛掌柜心声:问吃什么做甚?莫非是根据线索,发现凶手身上沾了什么吃的东西?   赵寒烟接着追问了几句他爱吃什么素菜肉菜之类的问题,薛掌柜再一次不解地看一眼赵寒烟,一一作答。   薛掌柜心声:太奇怪了, 人死了, 他不去查凶手, 反问这些问题作甚?莫非想声东击西, 在出其不意下寻找破绽?但他为何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爱吃什么,而没有多问李三和谢安, 更怀疑我?   薛掌柜眼珠一动, 对赵寒烟礼貌微笑道:“赵差爷大可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工夫,我不是凶手, 从来了这紫烟观,除了还愿, 便是赏花看景,在屋内看书。今天本该轮到紫烟道长给我做法,却是不行了,连清溪道长也身亡了,看来只能等白云长老出关再说。”   “白云长老?”赵寒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   “是紫烟道长的三师弟。当年他们三位师兄弟一同建了这紫烟观,有十载了, 一点点壮大,才有了而今这坐香火兴旺的大观。”薛掌柜介绍道。   赵寒烟点了点头,多谢薛掌柜的告知。虽然薛掌柜的心声已经透露出他并非为杀人凶手,但赵寒烟还是觉得薛掌柜这人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商人,所以在心里仍然对他有所保留。   赵寒烟和白玉堂随后招来观内询问有关白云长老的事情。   东林道:“在观后面小瀑布上的茅庐里住,平常不许任何人打扰。紫烟道长身故,清溪道长也不许我们去告知,说要是耽误了白云长老成仙我们都是罪人。清溪道长刚刚出事后,大家一直忙活,也就忘了提。”   白玉堂打发走东林,对赵寒烟道:“虽说你观心,需要声东击西,趁人不备,但你偏爱问别人爱吃什么。”   “别忘了,我就是厨子,当然很关心大家爱吃什么。”   赵寒烟她知道自己这种反常的问话方式,次数多了很容易让太过聪明的白玉堂看出端倪。   所以当下提出兵分两路,请白玉堂去找白云长老,她则去继续审问其他人。   白玉堂应承,立刻带人去了。   紫烟观内道士约有二百余人,赵寒烟绝不可能一个一个去送饭问话。她还是比较相信眼见为真,当时同她一起下山,参与救火的那些道士们,应该都没有作案时间。   当时的道观内,除了看门的小道童外,就只剩下包括西林在内的十一名道士留在道观内,这十一人的嫌疑比较大一些。   他们是互相作证,清溪道长倒栽鱼缸溺水的死亡这种方式,也刚好并不像是一人能完成的作案手法。   十一名道士中,有五名道士声称当时在菜田内忙着收菜,因为菜田离道观有些距离,所以他们并没有听到救火的消息。西林和另外五名道士则因听说道观外有情况,镇守在藏书阁。   紫烟观内有个据说很被觊觎的宝贝,叫夜光紫烟鼎。为紫烟道士做法时所用的最为灵验的法器,说是就因这个东西遭了嫉妒,所以常有贼人前来偷盗,这也是紫烟道长为何要在河两岸种毒棘的缘故。   赵寒烟在饭堂内坐定,请西林等十一人吃金饭。   道观以清修为主,最不讲究吃。今天的菜色一如之前所说的那般,还是白菜炖豆腐。   当下每人分一碗的白菜炖豆腐之后,就该盛饭了,饭盆还盖着盖,没有掀开。   “差爷这是打算在我们吃饭的时候问话?”西林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桌上的菜,并没有去瞧赵寒烟。   看来西林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就是不喜欢看人的眼睛。   “没错,这是我亲自给你们做的饭,目的就是为了套出凶手嘴里的真话。”赵寒烟灵活地动了动眼珠,又对他们道,“这饭里我可下了真话药,你们吃的时候可小心了!”   这时候同西林一块镇守藏书阁的五名道士略显慌张,都不约而同地迅速看了西林一眼。   菜田五道士,听了这话之后则觉得新鲜,都好奇瞅着饭,也有害怕的,担心问赵寒烟这饭吃了会不会死人或者对身体不好。   “我可是官门中人,说话做事必有分寸,岂能当众下毒害你们而自找死?放心,只要你们做事问心无愧,吃了这饭,还会延年益寿,对身体和眼睛还很好呢。”   西林哼笑一声,“赵差爷可真会开玩笑,怕是想诈我们?哪有什么真话药,听都没听过。”   西林这话一出,跟他一起的那五名道士个个都规规距距地板着脸,只看着桌上的菜,似在谨慎地防备什么。   “开饭吧。”   赵寒烟吩咐之后,衙差就立刻将饭盆上木盖掀开,金黄金黄的饭就晾在了十一位道士眼前。   本来就因为赵寒烟之前的故弄玄虚,让他们对这饭产生了或是防备或是好奇的心思,而今看到饭确实有些不同,大家就神情各异了。   负责收菜田的那五位道士,心声基本都在感慨饭的奇特,能否好吃,也有研究琢磨饭里面金黄是什么,接着就有人认出来是菊花瓣。   西林等负责守着藏书阁的六名道士,心声就很不同了。   方脸道士眼中有恐惧,看着面前的饭碗,心声:不敢吃,吃了若真说出来就完了!   六人中最瘦的道士,面色相对冷静一些,心声:这种时候怕是不吃不行了,不吃就相当于承认,希望那衙差是诈我们,根本没有真话药,只能赌一把!   五人中个头最矮的道士,双腿在斗而不自知,心声里充满了呐喊:西林师兄可害惨我了!我从没想过杀清溪道长啊啊啊啊……我不想加入的啊啊啊啊……   西林则是六人之中最面无表情的,心声:我必须先吃,稳住他们。   盛满饭的碗一放倒西林面前,西林立刻捧起饭碗,大口吃起来。其他的道士们见状,有稍作犹豫的,有不犹豫的,总归最后都跟着吃了起来。   赵寒烟在来之前特意吩咐过盛饭的衙差,最后给西林盛饭,因为这些道士们之中看起来西林的性子最稳重。   但心理素质好的人,具备很好的反侦察能力。西林是领头羊型的人物,先给他盛饭,他一定会最先吃,立刻稳住其他人。那赵寒烟很有可能就听不到其他人挣扎的心声。   目前看,她这个安排是对的,西林最晚用饭,令她及时听到了她想要的心声。   赵寒烟将管理菜田的那四名道士打了走了,留下了西林等六名道士。   这个留法立刻让六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杀清溪道长?”赵寒烟铿锵一问,几个人都在心里慌了神。   几人各自在心里悄悄反思,刚刚吃饭的时候是否有把心声说了出来,再三确认以及通过眼神和同伙确认后,才肯定没有人出过声。   这莫非是又在诈他们?   西林这时候抬眸,目光里带着死沉,直接问赵寒烟:“官爷何出此言?我们并没有杀过人,桥着火时,我们只是在守着藏书阁罢了。”   其余的五名道士赶紧点头,附和西林的话。   赵寒烟没有回复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吩咐下去:“搜查他们五人的房间。”   矮个道士心声:搜房间还好,可别搜藏书阁。   “搜藏书阁。”赵寒烟接着道。   矮道士傻眼地盯着桌面,额头开始渗出了冷汗,其余的人一样都紧张起来。   不一会儿,衙差就捧来了五件团在一起的道袍,因为藏书阁背阴,衣服又一团堆塞在书架底下,五件道袍仍然潮湿,前面都是没干掉的水渍。   在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内,将一名完全没有束缚的成年男性,硬是头朝下的按进只有半人高的鱼缸内溺水而亡,至少要两名或以上的强壮者才能完成。在行凶的过程中,凶手身上避免不了会被溅到水。   西林等六人身材三瘦一矮两个略胖,多人做案,符合行凶条件。   道袍湿了五件,说明有五人直接参与行凶,另外一人应该在望风。   “这怎么解释?”赵寒烟指着道袍问。   几个人都慌神了,但还没有人先出言。   西林坚持道:“不过是几件湿道袍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明知不合理,还要狡辩!你们若只守着干干爽爽的藏书阁,会同时溅一身水?噢,对了,该不会是想耍赖否认这五件衣服不是你们的吧?不过好在你们几个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赵寒烟立刻让衙差将这五件衣服和道士们身材进行比对,果然与其中的五名道士身材吻合,西林也在其内。   唯一一位没有湿掉道袍的道士,正是才刚抱怨说不想杀人的矮道士。   此人是个突破口。   赵寒烟:“你们每人都有份把清溪道长按死在鱼缸里,便都是凶手,受死刑。”   “我我我……没动手!”矮道士崩溃了,喊自己冤枉,“我没有杀人,我不敢杀人,是他们非拉着我,让我望风。”   “你个畜生,平常数你最能骂他,现在推卸了!”方脸道士被矮道士气到了,立刻吼他。   这算是认了。   六人一直绷紧弦断了!   惊慌恐惧,不知所措。   除了刚刚互吵的两名道士之外,其余的三名都急着开脱自己的罪行,不约而同地咬出西林,承认都是受他指使。   西林听着大家操杂的吵闹声,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厉喊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活该一辈子成不了事!”   顿时都安静了。   赵寒烟问他:“认了?”   西林苦笑:“事已至此,如何不认,没错,是我们杀了清溪道长。”   其余的五名道士分别表示,他们是因为清溪道长平时对他们打骂羞辱太过,加之西林引诱说杀了道长,他们就可以做长老不受欺负,就入伙杀人。   西林附和:“是这个原因。”   西林是个偏冷静有头脑的人,赵寒烟不相信他的理由会这么简单。   “没说实话,不然再吃一口饭?”赵寒烟问。   “已经承认杀人,还要如何?”   西林心声:不吃,虽不信吃这个饭便说真话,但难保这个鬼一般机灵的衙差再耍什么别的招数,银河的秘密不能透露。   银河?莫非是‘疑似银河落九天’的银河?   赵寒烟立刻拿出他之前收到的信,递给西林看。   西林看到了‘银河’二字愣了下,故作很疑惑的样子摇头。   “紫烟是指你们的紫烟观,银河是什么你知道么?”赵寒烟依旧坚持问,见西林不说,就让衙差强行喂他吃饭。   “不必了,我自己会吃。”西林端起饭碗就往嘴里送,一口吃了很多。   “好吃么?”   西林拒绝说话,赵寒烟也听不到他任何心声。   人嘴吃东西的时候,心里未必想着吃,特别是在精神防备和十分紧张的时候,心思根本不会在此。   这也进一步说明,这关于吃的心声大多要在自然的状态下去听,强逼无用,最多只是引导,却也未必能一定能引出想要的答案。   至于其它五名道士,显然都是喽啰,对‘银河’两字完全没有反应,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寒烟请张凌负接下来的口供、画押以及关押事宜,她则去瞧瞧白玉堂那边。   白云长老的草庐在道观后面挺远的地方,要穿过一条山间小路。赵寒烟有的时候,随眼就瞟见那树根底下有蘑菇,淡棕色的,很嫩,是榛蘑。心思一动,不过专注当下要办的事,她就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人回来了。”衙差眼尖,先看到了白玉堂的。   赵寒烟和他们汇合之后,就打量了白玉堂并肩而走的白云道长,四十多岁,山羊胡,一身干净的道袍,手拿拂尘,有点儿道骨仙风的意思。   白云长老和赵寒烟见过之后,表示刚刚己在草庐内听白玉堂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他觉得非常震惊。   回道观后,白云长老看过紫烟道长的尸体,叹息感慨了一番,又去清溪道长那里,见了尸首就忍不住伤心落泪,痛骂行凶的西林等人不是东西。   “该杀了那六个畜生!”白云长老要去取剑,随后被拦了下来。   “紫烟道长的天雷劫,白云长老怎么看?”   “命中注定,却是无法了,唉。”白云长老叹道,“这是修道人都要过的劫难,不经历这个便无法飞升。”   “白云长老可见过以前其他的道士经历天雷。”   “没亲眼见过,但听说过。”白云长老道。   赵寒烟又把信给白云长老看,问他可知道银河。   “不知。”白玉长老又伤心一番,扶额叹头疼,再问赵寒烟可还有什么紧要的事,随后就以‘悲伤过度,一时缓不过来’为由回房歇息。   “你一拿信,他的反应就不正常,其中必有猫腻。”   白玉堂随后又问赵寒烟是如何盘问西林道士,确认他们是凶手。   “排除了下,发现他们几个嫌疑最大,诈了几句就认了。不过这个道观还真是奇怪,死去的清溪道长和刚刚的白云长老对天雷劫都深信不疑。还有白云长老对于紫烟道长的死,似乎并不太伤心,倒是为清溪道长落泪了。”   白玉堂:“这道观内肯定藏着秘密,还有一点我也很奇怪。紫烟道长为何不问缘由就将谢安收入道观之内?道观其他人说,紫烟道长常有收留落魄流浪者的习惯,但这些人一般没几天就会从道观中离开,说是大都是一早就告辞了。   但我问过了,观内没人亲眼目击过他们离开,都是紫烟道长和清溪道长的说法。”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下道观里就有几名借住的香客,衣着都很落魄。”   “对,他们的情况和谢安一样,皆是听说紫烟道长心善,过来投奔。但说实话,道观若一直如此养人,早就被吃穷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气派。”白玉堂冷笑,很确定地告诉赵寒烟这个道观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晏大人来了。”衙差气喘吁吁地来报,他正是负责守桥的四名衙差之一   “晏大人?”赵寒烟不解,“晏殊?”   “对,一炷香前我们看到桥对面有人,农夫打扮,拿着镰刀,像是要砍柴,我们讲明缘由,让他帮忙去开封府传信,他走了大概有一炷香后,晏大人带了一队人马来了,那个农夫也跟在晏大人身边。他们带了铁板,铁链,还有梯子等物,正在修桥。”   赵寒烟看向白玉堂。   “不是偶然。”白玉堂道。   半个时辰后,桥上的铁链被重新接上,铺上木板后,就畅行无阻。   晏殊随即带着百余名士兵,将道观包围。   “二位,我们又见面了。”   晏殊仪态从容,徐徐踱步至白玉堂和赵寒烟面前,他眼含笑意,轻轻拱手算作见礼,整个人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赵寒烟一度怀疑晏殊是来带兵旅游的。 第55章   “我来抓人。”不及大家问, 晏殊就主动阐明来意。   “去年在城外三十里的德平县,发生了一桩官银偷盗案。我勘查现场, 翻阅旧年卷宗,发现自九年前开始, 这南边运来的官银每年必有一次被盗,而且都是距皇城五十里以内的地方。累计下来共约有四百万两。我重翻旧案,再度询问证人,几番调查分析之后, 就怀疑到了紫烟观, 所以派兵在附近的村庄乔装蹲守, 等待紫烟观的下一步动作, 以图抓住实证,却不想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从紫烟观的吊桥着火开始, 晏殊蛰伏在附近村子里的属下就发现情况不对, 跑去禀告晏殊,晏殊到了村子后暂且按兵不动。先派人乔装成砍柴的农夫, 前去查看情况。后得知紫烟观发生命案,开封府的人也已经在紫烟观, 晏殊就立刻带兵来了。   赵寒烟和白玉堂听完晏殊的讲述之后,同时反应过来‘银河’是什么了,应该就是指晏殊所查的四百万两白银。   晏殊接过赵寒烟递来的信,看了信上的话之后,忽然面色严肃地眯起了眼睛。   “这还有提前通报的呢,”晏殊叹罢, 薄唇一挑,轻轻冷笑,“碰见这样的疯子,包大人又不在,可难为你二人了。”   晏殊又问赵寒烟和白玉堂目前把案子查得怎么样,得知已经抓到了杀害清溪道长的凶手,晏殊连连为二人称赞。   “既然凶案已经结了,桥也通了,你二人该是要走了?”晏殊问。   “凶手必然会带回开封府审问,但是紫烟道长的死还不明确。”赵寒烟告知晏殊自己并不相信什么天雷劫。   晏殊点头,表示他也不信。不声不响地人能在屋子里被天雷给劈了?可真是欺负大家从没见过天雷了。   晏殊接着听了吊桥着火的经过,总结了下:“紫烟山这边有人先放箭,然后有人在林子里跑,接着发现吊桥着火,但是吊桥的铁链却在对面做了手脚?”   赵寒烟点点头。   “不止一人,有同伙?”晏殊问   “也有可能是一个人,”白玉堂解释道,“他先把人引开,跑吊桥的另一头把铁链做了手脚,然后再放火。”   晏殊马上表示他的人在修吊桥的时候,在河沟边的草叶上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可以确定引燃吊桥的是烈酒。   “这么说烧吊桥的人已经不在紫烟观内了。”赵寒烟叹道。   “未必,或许他从桥下的沟里爬过来。”晏殊随后告知赵寒烟,他的人在修缮吊桥的时候,有刮蹭到河岸上所谓的‘毒棘’,但没有事。   赵寒烟:“原来这毒棘是个幌子。”   事情愈发杂乱无章了,虽然暂时顺不出条理,但赵寒烟相信被揭穿的事情越多,离真相就会越近。   “当下你们有什么打算?”晏殊问。   “把人带回开封府好生审理,相关人等全部缉拿归案。”赵寒烟道。   “既然我们两桩案子的调查有交叉,你们且先等一等如何,先陪我找找‘银河’,再回把那些人带回开封府,审问你们的凶杀案。”晏殊不白求帮忙,提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这之后我可以帮你们一起去对付那个幕后黑手,以后但凡有需要刑部帮忙的地方,定尽全力帮忙。”   赵寒烟和白玉堂互看了一眼,她都觉得晏殊的提议有道理,大家互相帮忙力量大。而且刑部消息网,还有很多罪案的卷宗,都是开封府所没有的。   赵寒烟先问了白玉堂的意见,白玉堂说都随她,赵寒烟就点头答应了晏殊。其实也由不得她们不答应,人家是刑部侍郎,想做什么命令就行了,而今这般是给足了他们俩尊重,赵寒烟自该‘识趣’。   赵寒烟接着问晏殊打算怎么查。   “先要做好保密。不瞒二位,我一直怀疑紫烟观的背后有靠山,不然谁敢在皇城脚下抢天子的银钱。靠山肯定会在东京城中,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小心调查的原故。所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们要封锁消息,不能让任何人下山或是往外通信,便是我们带来的随行人员也不行。一旦冒险走留了消息,乌龟缩了头,怕就再难追查到踪影。”   “四百万两,非常重了,运送起来必定麻烦。”赵寒烟琢磨道。   “上个月刑部查抄一个七品小官的家,硬是哭着说自己清白,家徒四壁。我亲自带人去查看之后还真是如此,唯独有一堆木头看起来很反常,后来果真在木心里掏出了三万两银子。”   晏殊特意说这件事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诉赵寒烟,这些人在运送银两的时候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办法。   “白银重熔之后可以塑成各种形状,掩人耳目。”   晏殊说罢之后就吩咐属下先去检查紫烟观的整个建筑,不管是木头还是墙或瓦,都要查看是否有藏银的可能。   赵寒烟在这方面经验不足,懂得并不多,所以此刻非常佩服晏殊的能耐。   晏殊谦虚笑,忙称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还不如赵寒烟和白玉堂,“现在的我比你们足足大上十岁,总要多吃点盐的。”   “晏大人太谦虚了,您十四岁就以神童入试,赐同进士出身,我到现在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呢。”赵寒烟顺嘴就表示出了自己非常喜欢他的词。   晏殊很意外,有点惊喜地打量赵寒烟:“你还看过我的词?”   一直在旁少言寡语的白玉堂瞟向赵寒烟,问她何时何地去看了晏殊的词。   “我……晏大人多有名啊,这有什么稀奇的。”赵寒烟打了个马虎眼。   追‘星’果然丧失理智,忏悔!   晏殊哈哈笑起来,“赵小兄弟是不是常去状元楼?我经常留词在那里,六号雅间的墙都被我写花了,好在店家好,并不介怀。”   “大人写的词店家高兴都来不及呢,哪会介怀,要是我的话一定会好好珍藏。”赵寒烟继续散发着她小迷妹的气息。   晏殊更为高兴,他比较欣赏的后辈又刚好崇拜他,那一会儿与她一起合作办案,一定会很愉快。   提起状元楼墙上被诸多文人留下的诗词,白玉堂真要感谢晏殊刚刚的提醒,回去他就会吩咐刘掌柜换墙!   三人也算是寒暄够了,继续回归到案子上。   晏殊觉得赵寒烟既然怀疑紫烟道长的天雷劫,和她建议道:“正好我带了仵作来,可让其勘查尸体。”   “那太好不过,多谢晏大人。”   晏殊只是根据这些年盗银案的发生范围,推测怀疑紫烟观可能是贼窝藏银之所,尚没有并没实证证明此事。   紫烟观的三名长老如果真有参与盗银案,经历这么多年下来,而且还有一个香火鼎盛的道观作掩护,肯定老奸巨猾,小心谨慎至极。现今已经有两位道长死亡,若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直接审问唯一剩下的白云长老,恐怕难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不过赵寒烟既然提及,观内的另一位道士西林对银河有反应,晏殊便决定先审问西林。   西林和另外五名道士都被关押在西二院的厢房之内,门窗上锁之后,便由两名衙差看守。   衙差得命后,开门欲进屋押送西林,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西林已经放在地上气绝身亡了。他口吐白沫,嘴唇青紫,脸上扎着一根银针。   赵寒烟、白玉堂和晏殊查看完尸体之后,就在西林身亡附近的窗户上发现了一根银针穿过的洞眼儿。基本上可以确认凶手是隔窗射了毒针,令西林毙命。   “又死了一个,可算是案中案,有些棘手。”晏殊特意看了一眼赵寒烟和白玉堂,叹他二人不容易。   “大人也不容易,这西林目前唯一确定知道银河的人。”赵寒烟也替晏殊遗憾。   “我倒是见怪不怪了。”比起幻莫测的朝局,这触手得不到的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们也不用着急,这破案就跟在一团乱麻里找线头一样,要的是耐心和冷静。”   赵寒烟连连点头叹有道理。   白玉堂不解问赵寒烟,“这不是你早就明白的道理么?”   “我又再明白了一遍。”赵寒烟道。   白玉堂便抱着刀冷冷地目视前方,不吭声。   随后又有衙差来报,白云长老也死了,大家赶紧就赶去白云长老的房间,发现白云长老被一根木锥子插进了胸口,倒地而亡。   木头锥子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钝一些,想要插入胸口,就一定要用锤子之类的东西砸。   既然在本长老死之前没有人听到过叫声,赵寒烟转头去查看桌面的情况,有半杯没喝完的茶。不过另外有一个茶碗儿,虽然是扣放,但是边缘有水痕。连吹开距离桌子比较近的一扇窗往外看,地上果然有水一滩水渍。   “熟人作案,下了药。”   负责搜查尸体的衙差,随即发现了白云长老袖子里的银针。银针是被一块巴掌大的鹿皮包裹着,展开一看,针头都有些发黑,看起来是淬过毒。   随后用银针在活鸡身上一试,立马成了死鸡。   “看起来那西林为白云长老所杀,”晏殊叹道,“那又是谁杀了白云长老呢?”   “好似是一个接一个的杀人游戏。”白玉堂讥讽道。   赵寒烟愣了,眼睛盯着白玉堂看,然后匆匆跑了出去。   白玉堂愣了一下,随后追问赵寒烟何事。   “你说对,一个接着一个,后一个杀一个。”赵寒烟跑到清溪道长的院内后,就直奔炼丹房。   白云观内紫烟道长、清溪道长和白云长老的院中都有炼丹房。之前查勘过紫烟道长尸体时,赵寒烟就发现了,当时还曾和白玉堂一起查看过紫烟道长的炼丹炉,但已经落尘许久,根本就没有用过。后来问道观中的道士,方得知而今炼丹都统一在大丹房新换的大炉子里炼丹了,原本小丹房的炉子因不是很好用,就都搁置了。   丹炉有一人多高,赵寒烟搬了凳子要往上爬。白玉堂忙拦下,亲自上,开了最顶的丹炉盖,随后被里面的气味熏了一下,厌恶地皱眉,接着白玉堂就仔细看丹炉底,并从入口的边沿处扯下了几根半白半黑的头发。   “里面有黑灰,看起来刚用过不久。”白玉堂纵身一跃,月白的衣袂飞扬,翩翩然落至赵寒烟跟前,随即将刚刚获得的头发交给了赵寒烟。   一双手很是修长,若白玉削成。   赵寒烟愣了愣,赶紧掏出帕子托在掌心,白玉堂随即把头发放在了上面。两根发轻轻飘落而下,那双手就离开了视线范围之内。赵寒烟抬眸先瞅了一眼白玉堂,才低头仔细看了头发。   “有白的,肯定属于是上了年纪的人。”   “对。”白玉堂毫不犹豫说道,“是清溪道长杀了紫烟道长。”   “西林再杀清溪,白云再再杀西林。”赵寒烟补充道。   随后赶来的晏殊听闻此言,忍不住再叹这案子复杂。“可惜了,而今最可能知情‘银河’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杀害白云长老的人肯定知道,再有幕后黑手也一定知道。”赵寒烟让晏殊好生帮他们抓幕后黑手就是。   晏殊笑着应承,让赵寒烟有什么吩咐尽管便说。   赵寒烟发现晏殊还真是少见的心理素质极好的人,这种难题情况下,他还是能笑得从容,态度浅淡。其实这样不算是稀奇事,赵寒烟主要是好奇他性子既然是如此,为何词却写得那么感伤春秋?   “先在紫烟观内还有一名凶手,还有个不知道的银河。”晏殊叹道,“事情没解决,看来我们今晚不能回东京城睡了。”   “要在这吃晚饭?”白玉堂问,然后扭头看向赵寒烟,“我不想吃白菜豆腐。”   “行,反正也没头绪,我给你做点别的菜。”赵寒烟应承。   “嗯?还可以点菜么?”晏殊也很感兴趣地看向赵寒烟,“那也带我一份,我身娇肉贵,也吃不惯白菜豆腐。”   白玉堂:“……”   赵寒烟:“……”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某大人称呼自己‘身娇肉贵’,可是够坦白了。   “听说道观里常备有鸡,做法事用,而今估计也用不着了。”赵寒烟琢磨道,“跟后山的蘑菇正好相配,我去采蘑菇。”   白玉堂自然跟着。   晏殊想想,“我也没事,咱们三个一起吧,边采蘑菇边说说案子,正好我好像了发现这四名死者死法的相通之处了。” 第56章   四名死者, 四名凶手,死法各有不同, 却有相通之处。   赵寒烟正在思量,便听到白玉堂先发话了。   “金木水火?”白玉堂扬眸, 看了一眼晏殊。   晏殊点头,大赞白玉堂不简单。这少年不仅容貌俊朗,有一身高强的武艺,还如此聪敏过人, 可惜自己没有未婚的妹妹, 不然这么好的少年, 他肯定不会眼睁睁地放过。   赵寒烟不太懂五行, 听到这个说法之后,就自己好好想了下。第一名死者紫烟道长是被火烧, 属火;第二名死者清溪道长溺死在水中, 属水;第三名死者西林是被银针所杀,属金;第四名死者白云长老则是被木锥子钉死, 属木。   “果然和金木水火有关,这么说还会有个‘土’?”赵寒烟一想到还会有人死, 有点头疼,连采蘑菇的心情都没了。   晏殊:“我已经让人手加紧巡逻戒备,不过也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凶手不敢出手。”   “一定会出手,不出手的话,他岂不丢人了。”赵寒烟非常肯定道。   晏殊惊讶地问赵寒烟为何。   他今天惊讶的次数有点多, 看来前两年省下来的‘惊讶’都在今天耗光了。   赵寒烟随后把幕后黑手操纵三场案子的经过简单讲述给了晏殊,对于凶手自以为是、神出鬼没般地‘指点江山’,赵寒烟也给出了性格分析。   晏殊听得入神,一方面觉得很有道理,一方面反过来再想又觉得不可思议。赵小兄弟竟然能从这些许的小事里概括总结出凶手的特性,令人颇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多数归纳属于猜测?可说是猜测,晏殊又真觉得凶手该就是赵寒烟所分析那种人,讲得很有道理,似乎没有什么可反驳。   “在他的‘指点’之下,已经有三起案子成了,且一个比一个令开封府头疼。他觉得他的主宰者,是可以控制凶案的王,不仅掌控凶杀,更把官府耍得团团转。他享受如此,并且在不断地提高难度,终有一日他会把自己给难进去。”   赵寒烟随后从道观的厨房取来两个空篮子,就和晏殊、白玉堂一同往山后去。   赵寒烟先把她最先看到的那些榛蘑采了,然后分给的晏殊和白玉堂,让他二人照这个样子去采,可千万别认错了。   晏殊仔细端详蘑菇。有手指长短,上头跟个小伞一般,但冒的尖比较圆滑,淡淡黄色,香味很独特,却也有山林腐土的味道。   “采的时候去根,把上面粘得叶子摘干净,省得回去再花功夫挑了。”赵寒烟再嘱咐一句。   “我还是第一次采蘑菇,”晏殊拿着两朵蘑菇高兴地叹道,他立刻把头疼案件撇到脑后不想了,转即问白玉堂,“你呢?”   之所以问白玉堂,是因从白玉堂矜贵气派的外表来看,很可能也和他一样。   “我认这个,”白玉堂把赵寒烟给他的蘑菇放回了篮子里,他不需要拿‘样子’做对比。这些年山里山外他哪儿都走过,讲究过吃,可更吃过苦。   赵寒烟恍然笑叹:“我怎么忘了,你行走江湖,少不得要风餐露宿,这野外的事儿你比谁都清楚。”   “嗯。”白玉堂转眸往树根处寻找,很快就找到了,采了一处又一处。   后生可畏。   二十九岁的晏殊恍然觉得自己老了,比不过人家。   晏殊赶紧记住蘑菇的模样后,也去找,但好像就他眼睛不好用,人家采了一堆又一堆,他老半天都找不到。终于找到两个,还都已经开盖,长过头了,一碰就碎。   晏殊想作词了,他惆怅的时候,就比较喜欢作词。   赵寒烟忽然指着前面一棵老树,对白玉堂道:“瞧那棵树可长得,真奇怪,是不是有点狰狞?”   晏殊跟着往那头瞧,刚巧就看见在赵寒烟所指的那颗老树旁边有一堆长得黄嫩可喜的蘑菇,上头还有几片树叶盖着,‘伪装’得很好。   晏殊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去采,把叶子拨弄干净,一根根掰断蘑菇,小心地放心篮子里,抬头发现前头的树根下也有,高兴地继续。   白玉堂提着一篮子蘑菇走到赵寒烟身边,见赵寒烟正笑看那边的晏殊,忍不住问她:“故意的?”   “你不觉得他采蘑菇的样子很有趣儿么,采不到的时候有点‘悲伤春秋’。”赵寒烟小声对白玉堂道。   “那若是我呢?”白玉堂觉得需要考验一下他们的兄弟情义了。   “你?不会!”赵寒烟道。   白玉堂原本探究看赵寒烟的目光立刻蒙了冰霜。   赵寒烟感觉有点不对,确认过白玉堂的眼神之后,噗嗤笑了,“我是说你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感伤春秋。你感伤春秋过么?”   “没。”白玉堂忽然觉得自己真闲得慌,何必纠结对比这个,“我的采完了,你的也差不多了,可还要继续?”   “我还说采蘑菇的时候谈案子,却不知采起来的时候大家是要散开走,哪里适合谈。”晏殊叹自己这方面果然经验不足。   “反正采之前我们已经谈完了。”赵寒烟拎着篮子里沉甸甸的蘑菇,感慨这紫烟山还真是一处富饶的好山,又道,“我想去白云长老的住处看看。”   “住处刚不是看过了?”晏殊不解。   “山上的草庐,白云长老闭关的地方。”白玉堂和晏殊解释道。   晏殊忙请赵寒烟带路,他也想看看。   三人提着篮子走到小瀑布处,仰头便见一处盖子三四米米高的小山崖上的草庐。草庐西边一丈远的地方是小瀑布,只有两三米宽。草庐东边,就是一处人工凿成的石阶,宽度大概可并排走三人,每一个石阶宽窄高度都几乎相同,整整齐齐,一路向上通往草庐。   草庐后身就接近山体了,没什么东西,前头有大概一丈见方院子,院里有一方桌子,几盆兰花,还有一处晒草药的架子,上面叠放了三个竹匾,但已经积灰了,很久没用。   赵寒烟等人随后进了草庐,屋里一寝一堂的格局,堂正中央放着个炼丹炉,跟紫烟道长院里的那座差不多,炉内半点碳灰都没有,很崭新。看起来就是一座新丹炉在这放了很久落灰而已。另有三张茶几和四把太师椅,都靠着西墙放着,北墙上挂着三清天尊和玉皇大帝。画像前有一供桌,桌上摆着两盆兰花。   再往里就是寝房,也很简单,一处檀木架子床,一处衣柜,罗汉榻,小桌,铺垫,香炉等等。   “这白云长老果然是在清修,简单,简朴。”晏殊打量一圈之后,禁不住叹道。   赵寒烟打开衣柜翻了翻,只是几件随身衣物,又翻了其它的木柜,都是一些平常的物件,东西很少,没瞧出什么其它。   白玉堂看出赵寒烟疑惑,问她怎么了。   赵寒烟:“你们看这屋子,觉不觉得缺点什么?”   “什么?”白玉堂问。   “人气,常年在这住的话,不该就这点东西,连个碗筷灶台都没有,也没有水盆,晾衣的竹竿……这里看似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但东西都太简单了。”赵寒烟接着道,“我记得观内的道士说过,白云长老修行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便是紫烟道长身亡,清溪道长也不许人来找他。那他平时自己还不做饭,靠吃什么活?”   “或许真的在修仙,不食人间烟火了。”晏殊道。   修仙的人怎么个活法,晏殊不了解,但眼下紫烟观接连不断发生凶杀案,都足以说明事情不简单,所以现在所见的都必定反常。   赵寒烟差点忘了,古人有很多人信修仙这种事。她自认为很充足可以怀疑的理由,在他们看来可能未必如此。   赵寒烟就赶紧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说紫烟道长说是遭了什么天雷劫,结果却只是被烧死。这个白云长老所谓的修仙,八成也是个幌子,我觉得他不常住这里。再者看草庐外的石阶宽度,可以并行走三个人,一个茅草屋而已,何必如此精修一个宽台阶?”   晏殊点头赞同。   白玉堂环顾屋子一周,寻找什么,目光最后停留在丹炉东边的那条腿上。“这丹炉一共有三条腿,唯独这条最光亮。”   “是不是有机关?”赵寒烟好奇凑过来,这种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识。   白玉堂摸了下,确定之后才对赵寒烟点头,随即他整个右手握住丹炉腿,左右扭动,咔嚓一声,向内转动了。接着传来石砖擦动的声音,大家同时往地上看,就见丹炉下方的一块石砖正在下沉。这时候白玉堂把丹炉腿扭到了头,又传来咔嚓一声,石板下沉停止。沉了大概有三尺多高,下沉的石板被铁链悬挂。往下可见有石阶通向深处,但深处黑漆漆地,倒看不太清里面有什么。   随后叫了人来,举了火把,进洞一探究竟。   进去之后先是半丈多高往下的甬道,有两人宽,大家都要弯腰低头往下走,一路往下大概有七八丈远,路就开阔了些,是山岩自然形成的洞,比刚才人工雕凿的通道宽敞很多,但是弯弯曲曲并不规则,人可直立行走,但要注意脚下,因为忽高忽低并不平整,斜坡向下走时还很容易滑倒,需格外小心。   大家举着火把继续往下走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一处开阔地,有光从上面射下来。看起来上头漏光的地方应该是半崖的一处断层。   再继续往里走的时候,脚底开始湿润了,隐约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越走越开阔平坦,溪流越来越宽,最后汇聚到了一处约三丈宽左右水坑内。因为坑中的光线并不好,水潭里的水看起来黑幽幽地深不见底。   河水边见光的地方,长了些青苔小草。   “原来这紫烟山竟是一处腹空之地。”晏殊打量这里的环境,“与世隔绝的佳所。”   赵寒烟看了下河水流向的方向,终应该是汇向了山底,与山外的那条小河汇合。士兵们随后发现通往山下甬道,晏殊命们先行探路。随后不久,士兵们就来回禀,甬道通向紫烟山北面的山底。   “紫烟山的北面可是断崖,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那里会有一条出山的路。”晏殊叹罢,转即见赵寒烟和白玉堂都不在自己的身边,回头搜寻,发现两人正在水潭边说什么。   晏殊赶紧走过去,问他们有什么问题。   “银河。”赵寒烟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晏殊,指了下水潭,“看看底下有什么?”   银河,银藏于河底,原来是这个意思。   晏殊觉得很有道理,立刻让人下水探查。最终果然如他们所料,士兵游上来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银子,还说水底层铺得全都是银元宝。   接着有衙差来禀告,他们在山底的出洞口附近发现了尸骨,估计是有野狗闻到了味道,刨坑挖了土里的骨头出来。士兵们刚发现时,就怀疑不是普通的兽类骨头,用木棍稍微再挖了几下,竟看到了骷髅,就赶紧过来禀告。   晏殊让他们带上工具继续挖,确认最终的骸骨数量之后再来禀告。潭底银子也如此,先打捞确认数量。   三人随后就从山洞中出来,拎着蘑菇筐往回走。   “发现银河的事要暂且保密,回去的时候先不提。”晏殊建议道。   晏殊的用意大概是不想让凶手知道他们已经发现银河的秘密,或可以守株待兔拿住凶手。   赵寒烟和白玉堂当然都明白。但赵寒烟觉得这种事瞒得过一般人,却瞒不过敏感的人,特别是做贼心虚见官家人就紧张的凶手。   但不管是打草惊蛇也好,守株待兔也罢,都是抓捕凶手的方式。   且等着吧。   赵寒烟回去后,将蘑菇倒进水里,再放入面粉进轻轻揉了揉,如此比较难洗的蘑菇也会很容易洗干净。   道观负责做饭的道士帮忙杀好了鸡,按照赵寒烟的要求拾掇干净,剁成了适宜入口的小块。   赵寒烟从钱袋里摸了钱来给他们,不光付了鸡钱,还余下一些,算他们帮忙的工钱。   道士们忙挥手不要,但赵寒烟坚持,他们也不好推脱,只好接下了。   野生榛蘑和鸡肉搭配最为理想。鸡的肉香渗入蘑菇里,而蘑菇独有鲜香也会融入鸡汤里,如此互相增味,会让人吃得欲罢不能。   野山珍只要不是太过腥土,在吃法上不需要太多调味,任何多余佐料的添加,都会影响到这种“珍味”的完整口感。所以在最大原则上地去遵从从食材的原味进行烹饪,就能完整地品尝出山珍的真正美味。   鸡肉焯水之后,放煮肉料进锅中清炖,炖到汤汁浓香时,浮上金黄喷香鸡油之后,把上层的鸡油舀出,将焯水的榛蘑放入锅中,和刚刚盛出鸡水油混合在锅内轻轻翻炒。这种炒法其实不算是用油,也不算是无油,如此可让榛蘑在达到煸炒的效果之余不仅不会油腻,更因为没有加入其它种类的油,更可以完整得保留榛蘑和鸡肉最纯粹的香。   待鸡肉炖得香烂的时候,就把榛蘑加入,稍微调盐,再炖上一段时间,让榛蘑的滋味完全融入到鸡汤和鸡肉中去,再一次加盐到适口的程度,即可起锅。   淡淡黄的蘑菇,从盘子里刚刚夹出的时候,挂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咬一口,可见里面白色的肉,口感滑嫩,软而细腻,菇腿有嚼头,里面充满了独有榛蘑香气的汤汁。   日落黄昏,正是人饥肠辘辘之时。   白玉堂和晏殊二人围桌相对谈论案子,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正好,却忽然闻到了香味。俩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嘴,选择喝茶,可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菜来,略略着急了,才听到脚步声,随后门开了,大香喷喷的榛蘑鸡肉端了上来。   原来刚刚只是远远的飘香,却已经让人忍不住流了口水。现在榛蘑鸡肉就在眼前,香味更足,谁还忍得住。   等赵寒烟一来,连道谢的话语都变得快速和简短,只为了能最快将那令人眼馋的鸡肉榛蘑送入口中。   为了不偏不倚,晏殊和白玉堂竟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第一筷子就把鸡肉和蘑菇都同时放入了口中。刹那间,饥肠辘辘的期待终于得到了满足,却只是瞬间事,之后就变得越来越贪多,直到腹饱为止。   “好吃。”晏殊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他聪明的大脑已经被美味所迷惑,无法思考,此刻口中难以说出来什么花样华丽的赞美之言,就简单地两个字——好吃。   白玉堂放下了筷子后,没立刻说话,他还在回味,可惜肚量有限,无法继续贪多。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长个无底洞的胃,每天都填着赵小兄弟的美食,让别人都吃不到。   晏殊打量起赵寒烟,目光有所迟疑,琢磨着心里的话该不该说。   晏殊心声:好菜也曾吃过,也算美味,却终究不及她烹饪出来的味道饱满。吃其妙手所烹的佳肴,竟恍然觉得是人生最重要之事。若我问他开封府请你做厨子花了多少钱,我出十倍请你来,合不合适?   赵寒烟眼睛亮晶晶起来,虽然没有直接看着晏殊,但余光一直在瞄,等着他说挖走自己的话。   晏殊心声:可我光凭说爱吃他的饭,恐怕留不住他。人家还在开封府当了捕快,包大人为他破例,加以重用,他自然会感恩包大人的提拔。我瞧他行事不卑不亢,必不会为钱动摇,便不可能随便抛弃包拯而选择我。我只不过是为口吃的罢了,还是不提了,夺人所爱不厚道。   赵寒烟目光黯淡下来,拉着脸捡碗。   “做饭累了?”白玉堂一眼就发现赵寒烟的反常。   “不累。”   白玉堂心声:怎会不累,到哪儿都要给人做饭吃,白白多干一道活。我岂能次次受他恩惠,一会儿去山里抓只兔子,明日做烤兔犒劳他。 第57章   赵寒烟手顿了下, 含笑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怔住,不解赵寒烟怎么忽然心情变好了, 明明刚才她的脸拉得那么长。   赵寒烟愉快地捡完碗后,就哼着曲子蹲在厨房的灶台边, 把碗刷干净了。   白玉堂随后跟着过来,笑问她哼得什么,挺好听,不过调子他以前从没听过。   “瞎哼哼呗。”赵寒烟擦了手, 然后举起手看了看, 这两月到底是粗活干多了, 手变糙了很多。   白玉堂斜眸看着赵寒烟那双修长纤细的手, 忍不住叹道:“你手长得也好看。”   也,显然还有另一种肯定, 以相貌长得好做前提。   “我发现你今天特别会说话, 没有了以前的毒嘴巴,这让我不得不慎重琢磨了下原因, ”赵寒烟翘着嘴角,靠在厨房的门框处, 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玉堂,“说,你是不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偷吃蜜了?”   “胡闹。”白玉堂本来还一本正经地听赵寒烟说话,结果发现对方再和他开玩笑。   赵寒烟哈哈笑起来。   白玉堂本来也笑,但后来笑容渐渐减退,再看赵寒烟的眼神略显奇怪, 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   赵寒烟打了个哈欠,和白玉堂挥挥手告辞。   白玉堂点了下头,冷眼送走赵寒烟,原地稍作停留,随即也回房歇着。   段思廉从听说吊桥修好之后,几次想离开紫烟观,都被守门士兵拦住了,就算道出大理王爷的身份也不行。段思廉气得有些跳脚,他还要早些回去为宫宴做准备,好生拾掇,以图在大宋皇帝跟前留个好印象,让求亲一事得以顺利完成。可偏偏不是有事耽搁,就是有人拦路,这让段思廉极为恼火。   在打发属下几番与晏殊沟通无果之后,段思廉也不顾端什么贵王爷的架子,直接杀到晏殊房里,让晏殊必须同意送他离开紫烟观。   晏殊正在作词,为自己即将失去的口福而排解。   段思廉忽然闯进,让正处于创作中的晏殊思绪忽然被打断。本来没得排解的心情就不好,对方还十分没有礼貌,这让晏殊对段思廉的印象直接从一般和无感直线下滑为厌恶。   “敢问晏大人,你凭何不准我离开紫烟观,我又犯了何罪,要受你们官府的管控?”   晏殊看着段思廉,半天只是看着,安静地没回答。   段思廉气得眼睛瞪圆,呵斥他快回答自己。   “请问你是……”晏殊眨了眨他英俊无比的凤目,露出一脸茫然。   这时候,晏殊的随从袁铭颔首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歉。   “王爷来得太急,小人未来得及回禀,请大人见谅。大人,这位正是小人之前和您提及的大、理、王、爷。”   便是致歉,袁铭的说话语调还是不疾不徐,稳稳地,慢慢地,有点悠扬。   这话要是在一般人听来,可能没什么,可在正处于气愤中的段思廉听来,这是明晃晃的刻意,是让他气得发疯的事,忍到了极致。   “原来是段小王爷,失敬失敬,没想到。”晏殊这时候才站起身来,对段思廉拱手。   对于久经官场的人来说,很多时候他们所言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深意,晏殊也不例外。就比如刚刚那句‘没想到’,意在讽刺段思廉身为大理王爷竟然贸然闯入他人房间。有礼节的斯文贵族,可不会办这种事,会被狠狠耻笑的。   段思廉涨红了脸,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   “晏大人,我几次三番派人告知你,我要离开紫烟观,你未曾搭理,而今我人来了,你竟装不认识,再度失敬于我。就是‘没想到’,也该是我没想到才对。”   晏殊笑了笑,伸手示意段思廉别客气,坐下喝了茶再说。   段思廉哪有心思喝茶,只甩脸,冷哼一声坐下,让晏殊给个痛快话,到底能不能让他离开紫烟观。   “这案子很棘手,小王爷该是猜到了,保密很重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人通知大家,案子没破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晏殊叹口气,“事关朝廷大局,更有可能跟那两个字有关,这事儿若触了圣上的龙鳞,谁都不好过。不放大家走,其实也是为大家好,特别是对小王爷来说,是莫大的好事呢。”   “你少巧言辞色,糊弄与我。”段思廉怎么可能吃晏殊那套虚伪的说法,他又不是傻子!   “那小王爷就请走吧,”晏殊依旧言笑得体,“小王爷身份高贵,您要走晏某必然不会拦着。但小王爷走后,这桩案子出现了意外,有人传信出去,导致剩下的大批官银无法找到,给叛逆者以生机,您说圣上听了会作何感想?”   “说这些干什么,这是你的责任,跟我没干系。”段思廉冷笑。   “自古以来,乱臣贼子勾结他国弄乱朝纲,造反的事还少么。”晏殊也冷笑了,但还是恭敬地伸手示意,并吩咐袁铭,一定要好生尊重小王爷离开紫烟观的决定。   “是,大人!”袁铭随即对段思廉表示,“属下送王爷下山。”   段思廉听出来了,自己要是在这时候离开,出了什么泄露消息的纰漏,晏殊就一定会在大宋皇帝面前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遭了冤枉不说,若是还被怀疑他与大宋叛臣勾结有图谋之心,那他在大宋皇帝跟前就彻底没机会了,别说求亲了,命只怕都难保。   段思廉恨死了,恨不得把晏殊掐死,却偏偏对他无可奈何,而且还要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留在紫烟观,不能离开。   负气而去的段思廉,快把自己气到爆裂。晏殊则一脸淡淡,不受影响。他在段思廉离开后,先做了愁思状,却怎么也找不回之前作词的感觉了。显然刚刚和段思廉对峙时,他的不爽得以发泄,以至于他现在半点不愉快的心情都没有了,没有愁思可以触发,他作词的感觉也就全没了。   遗憾,这个段思廉来得真不是时候。   晏殊把桌上写了一半的词搓成一团,起身就去睡了。   袁铭伺候完自家主人后,就把桌上废纸拾起,拿去厨房焚毁。到厨房的时候,却见赵寒烟正拿着个坛子鼓弄什么。   “怎么还没歇息?”赵寒烟见了袁铭后笑问。   袁铭忙见礼,然后举起手里的纸团,“烧完就歇着了。”   “什么东西,能看么?”赵寒烟腌好明早吃的茄子后,就洗了手,凑过来。   袁铭笑,“不过是我家大人没做完的词,照习惯就该焚毁。”   “哇,词。”赵寒烟伸手表示自己可以帮他烧。   袁铭摇头,“赵兄弟若喜欢大人的词,直接讨要就是,他必给。但这没写完的,大人一向不喜给人看,说就像是没穿衣服姑娘,见不得人。”   “噗。”赵寒烟笑了下,对袁铭点点头,“那成,你先忙,我回了。”   袁铭点头,目送赵寒烟去了,烧了废词,随后也去了。   ……   丑时之后,天亮之前,是人夜晚里睡得最熟最沉的时候。   寂静的夜,微微的秋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余下的皆是安宁。   猛地,男孩尖叫声划过夜空,接着又是一声高喊“放开我”的挣扎叫声。   半柱香后,大家都齐聚在东林的房间。道士东林闭着眼,人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但有呼吸,只是暂且陷入昏迷了。   士兵手里正抓着看门的道童,十岁上下的年纪,此时却面目扭曲,挣扎叫着试图挣脱士兵的束缚。东林的床边的地上正放着一小盆和得粘稠的黄泥,看起来应该五行案最后的一个‘土’了。   赵寒烟、白玉堂和晏殊三人一直都在等凶手出手,很自然会想到夜晚是凶手动手的最佳时机,所以士兵和衙差们早已经被吩咐蛰伏各处,为的就是能够及时抓住要作案的凶手。现在人终于抓到了,却是个孩子,唯独这点在意料之外。   衙差随后在东林的房间的衣柜底下找到了一把铁锤。   “看来东林就是杀害白云长老的凶手。”晏殊叹道。   赵寒烟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那个看门道童,问他为何要杀害东林。   “因为杀了他,我就能从这道观离开了!”看门道童坦白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有人知道出路,告诉我杀了人就可以从密道离开道观,还会给我一笔钱自己好好过活。”   “你叫什么?”赵寒烟问他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喊我看门的,你也可以这么喊。”看门道童厌厌地回答道。   当下去搜索道童房间的衙差拎来了一包银子,全都是银元宝,足有一百个。   赵寒烟摸着包银子的布料,虽然半旧,但却是绸缎的,而且看起来像是从一件衣服上剪下来的布片用于包裹。   “这是谁给你的?说会带你走的人又是谁?”   “欧四春。”道童继续供述他并不知道欧四春的模样,因为对方带着面具,只能听到是男声。   看门道童之所以选择相信‘欧四春’,也并非没有缘故。   “他把我弄晕了之后,带我去了密道,我亲自走了,那地方真的能离开道观。但是我并不知道入口在哪里,他带我看了出口之后,就把我弄晕送回来了,告诉我,我只有杀了人才能知道!”   道童接着坦白,杀人方法也是欧四春告诉他的。他来的时候,东林已经如现在这样昏迷了,他只要像以前玩稀泥那样把和好的黄泥贴在东林的脸上,离开就可以了了。   东林人还没有醒,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看起来迷药的量很猛,估计不到早上是弄不醒他了。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道观?”赵寒烟问道。   “我是被逼留在这里,我爹娘被紫烟道长带走了,两年了还没回来,我要去找我的爹娘!”看门道童提到父母,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再细问,方知当年他们一家三口因为落魄投奔紫烟观,但没几日,道童的父母就不见了。紫烟道长当时给出的解释是道童的父母决计出去挣钱了,所以委托他帮忙照顾孩子,因怕离别伤感,所以没有告知孩子。   大家都听出这件事有问题,那些被收留的落魄流浪者的失踪问题,还需要再查。   赵寒烟和白玉堂、晏殊三人自然都没心情睡了,几个人干脆就在东林的房间等着他醒来,顺便围桌讨论案子。   晏殊:“目前杀人的经过都已经明了了,重要的是推敲这桩案子幕后黑手的身份,也便是欧四春,再有就是查明那些被收留人们的去向了。”   “其实他不是欧四春,叫欧四春的是执行‘金木水火土’杀法每一个凶手。而那个挑唆看门道童杀人,带着面具号称是欧四春的人,就是幕后黑手。”赵寒烟纠正道。   “此说法有何根据?”晏殊专注地看着赵寒烟,等待解释。   “有一个很简单的区别方法。从前三桩案子来看就可知道,欧几春都是直接杀人下手,而幕后凶手则是教唆杀人。”   晏殊明白了,“在这起案件中,所谓的‘欧四春’其实是在教唆杀人,他并没有动手。”   “他想教唆出越来越难解的凶杀案,来挑衅开封府,证明自己绝世聪明。但是他从欧三春的案子之后,就有些黔驴技穷了。他要玩个更好的花样给开封府看,很可能就要出马去把控全局,我猜也便就是这一次了。多凶手接连环作案,很巧妙地‘前仆后继’,又以‘五行’做名头贯穿始终。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案子会这么巧的在一人杀完另一个人之后就会被杀,如果不是有人在现场操纵,偶然因素太多,很难实现这样严丝合缝连贯‘巧合’。”   “既然幕后黑手就在紫烟观,我们这次绝不能将其放过,我便亲自手刃了他!”   白玉堂凤目凌厉飞扬,句句铿锵。明明看外表就是一位美貌无双的少年,却因通身散发腾腾杀气,令人心为之恐惧,不敢正眼相看。 第58章   晏殊赞叹白玉堂说得对, 然后双眼冒着浓浓兴趣地看着赵寒烟和白玉堂,“那你们说该怎么抓?”   白玉堂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眉头紧缩, “我之前就很奇怪,为何欧大春杀人后要把死者的东西送往厨房。欧三春也偏偏要往厨房送手指、送人头。可是欧二春的案子却没有?”   “或许有, 但不知道因何缘故厨房并没收到,事后金水莲对于你们审问幕后黑手的事,只字不提,该是有了戒备之心后, 故意没有坦白。”白玉堂解答道。   赵寒烟微微睁大眼看向白玉堂, 她本以为白玉堂对那案子没怎么上心, 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深入了解并分析过。   白玉堂感觉到赵寒烟的惊讶, 跟随意地挑了下眉和赵寒烟解释:“很奇怪么?既然做了捕快,我总要学着怎么破案。总不能每次都是你想破脑袋, 我冷眼看着。”   赵寒烟有点感动了, 忙对白玉堂拱手,“多谢白兄!”   “寒弟客气了。”白玉堂不忘补充一句, “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可以做烤鱼补偿。”   晏殊一听烤鱼, 对赵寒烟笑起来,眼神也有点儿意味深长,好像他看到的整个赵寒烟就是一条烤鱼。   晏殊心声:如白少侠那般气度的人,绝不会随便将一口吃的挂在嘴边,这烤鱼必然十分美味,可惜这会儿肯定吃不到。看来了以后有空就常去开封府串门, 就等晚饭的时候去,包拯自然就会留我用饭了。   白玉堂没等到答案,扭头看见赵寒烟正看着晏殊,嘴角还带着一抹隐忍的笑。晏殊则也笑着,但他没有看赵寒烟,目光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思虑什么。   白玉堂目光在俩人身上来回漂移了会儿,觉得头有点疼。   他一时还没想明白,但当下他很确定想把案子尽快解决,如此也好尽快离开紫烟观。   于是白玉堂就继续和两人说案子。   “那天你提大春三春案和厨房有关系的时候,似乎悟到了什么,而今可弄清楚了?”白玉堂问赵寒烟。   赵寒烟没想到白玉堂连这个都记得,点点头,“凶手几次三番针对开封府的厨房,我觉得最大可能的关联就是之前在厨房发生的案子了。我事后就去查了谢大山案的卷宗。”   “当时开封府剿灭了以裘海为首的大瑶山山匪,匪首裘海入狱,被关押于开封府大牢之中。后其妻柳氏乔装成厨娘来厨房应征,威胁谢大山,以往牢房送饭为名,谋算救她丈夫。谢大山并未屈从,立刻高喊举报了柳氏,柳氏情急之下杀了谢大山,随即也被处死。”赵寒烟简单讲述了经过。   晏殊点点头,“这件事当初也报给了刑部,我看过卷宗。”   “莫非幕后黑手跟裘海、柳氏有干系?黑手谋划这些案子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开封府?”白玉堂皱眉,“若真是裘海、柳氏的什么亲戚,其身份八成该也是个山匪,山野武夫报仇岂会如此周折的大费脑筋。”   “没人天生笨的,读书的未必一定聪明,练武的也未必一定就鲁莽冲动。”赵寒烟转眸打量白玉堂,“白大哥不就是个例子么?”   “我既读书又练武,两者都不属于,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白玉堂认真想了下,“这幕后黑手想为他们报仇,但肯定不是很深的憎恨,世交好友之类?”   赵寒烟点了点头,“报仇也并非他主要的目的,如果只是简单的复仇,就如你所言,挥刀上,琢磨怎么杀人就是了。他谋划、唆使出四个春的案件,复杂得多。肯定有别的目的,只是在执行这个目的同时,里面掺杂了些许报仇的意思,黑手极可能跟柳氏关系更好些。”   “这就复杂了。”晏殊揉了揉脑袋,然后佩服地对赵寒烟拱手,“难不得包大人看重你,赵小兄弟琢磨事情的深度果然与普通人不同。”   “晏大人谬赞了,我不过是爱瞎想罢了,这竟能帮到破案,我也很意外。不过当下我们还是要尽快抓住这个幕后黑手,他陷害包大人,要通过撼动开封府在朝堂上掀起波澜。紫烟观四百万两官银案,已属于欧四春的案件之中,想来这其中的事更大了。”赵寒烟猜测道。   晏殊再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复杂,后悔接管这个案子了,早知道留给宋尚书。”   白玉堂和赵寒烟同时看向晏殊。   晏殊怔了下,笑着跟他们解释刑部的宋尚书最喜欢接受这种大案子,闹得越大他越喜欢。   “作为刑部侍郎,好歹要尊重一下上级。”晏殊转即问赵寒烟和白玉堂,“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玉堂不敢苟同,去问赵寒烟:“是这样么?”   赵寒烟点头,“是要尊重上级。”比如当初她在宫中,便要尊重太后和皇帝两位大老板。   白玉堂:“……”   晏殊眼里的笑意更浓,不吝赞美赵寒烟:“好孩子,你将来不可限量。”   赵寒烟忙多谢晏殊的肯定,她将来一定会是个在中餐上颇有造诣的厨子,当然现在的目标还是练好基本功,把家常菜先做好。   说到做饭,赵寒烟就有点想念自己开封府的小厨房了,“咱们可不能一直耗在这紫烟观吃蘑菇。”   晏殊连连点头,“但裘海、柳氏早已伏法,若我们现在去梳理和调查裘海柳氏的人员关系,少说也要花费几天的工夫。”   白玉堂提醒:“大瑶山距离紫烟山只有五里远,若从紫烟山北面断崖往那边去,距离更近。”   “是么?”赵寒烟不懂京外的地里环境。   “天亮的时候你可以去看看,往北一望就能看到那座山。”白玉堂解释道。   晏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似乎是距离很近。”   晏殊又叹,转而惊讶表示赵寒烟的推测竟都在一一证实了,“若真如你所言,这一桩桩案子的背后是针对包大人,动乱朝局,那实在是……无法想像的可怕。”   这时,负责在山洞中打捞银子的士兵前来回禀,潭底的钱都已经打捞完毕,初步估量应该有三十多万两白银。   “才三十万两。”晏殊很不满意,又问士兵们是否逐一排查了山洞中的每一处洞道。   那山中的空腹地有很多洞道,当时都没有探查。   士兵摇头,“夜晚太黑,山洞里情况复杂,我们人数又太少,还没全部检查完。”   “嗯,继续。”晏殊也没办法,当前人手就这么多,紫烟观和山下的出口都要蛰伏把手,能用的人都已经用了,没有多余的人手给他们填补,只能让他们慢慢查了。   “这些钱还都是元宝,上有官银的记号,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紫烟观以炼丹为名,可大量进碳而不引人注意,该就是利用这个地方将这些银子重熔了。”晏殊推测道。   “这么说熔银的地方还没找到?那些不见的落魄百姓,是被强逼做工去了?那山下的那些尸骨该都是紫烟观的熔银的苦工的尸体了。”赵寒烟接着道。   白玉堂:“大瑶山裘海负责劫银,紫烟山负责熔银,那又是谁运走了那三百多万两的白银?再有,若幕后黑手和裘海夫妻有关,他们又和紫烟观同谋,那为何要把自己人的揭发出来?”   晏殊和赵寒烟都不约而同地摇头。   “局比我想得更大。”   赵寒烟抓着茶杯,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地面,整个人定神入思。   晏殊也思虑了下,起身暂时跟二人告辞。想来想去,还是要多安排人手,以图能尽快在山洞里找到隐藏的熔银所,尽快确定他们的猜测。   晏殊随后安排自己的亲信袁铭去虎骑营借二百人来。   “你怎么了?”白玉堂等了半晌之后,不见赵寒烟出声。   赵寒烟眨了眨眼睛,抬眸看白玉堂,还是半晌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白玉堂声音再轻了些。   “我好像把事情想简单了,”赵寒烟拿起桌上的橘子,头一层皮扒下去,“这是一个大橘,里面有个大瓤,每个案件都是被分成的小瓣。”   赵寒烟顺手把橘子瓣一个个扒下来。   白玉堂伸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然后转眸告诉赵寒烟,“那就一个个吃。”   赵寒烟也放了一瓣橘子进嘴里,“我们这次抓得只是大瓤,不是大橘。我所谓幕后黑手,指得只是这个大瓤而已。”   “厉害,能抓到大瓤。”白玉堂赞叹。   赵寒烟知道白玉堂这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也对,我挺厉害了。”   “换一般人查这案子,到道童那里就停止了。你能看得这么深,已非常人所及,别过分苛求自己。”白玉堂挑眉,“我就从不苛求自己,只苛求别人。”   “这倒是。”赵寒烟非常赞同。   白玉堂瞪他一眼。   赵寒烟更高兴了,嘿嘿笑起来,也暂时把眼前的难题都抛在了脑后。   “怎么不像之前的那样大笑了? ”白玉堂问。   赵寒烟不解:“什么?”   白玉堂垂下眸子,故作随意道:“没什么。”   隐约听到外头传来鸡鸣声,赵寒烟往窗外看,“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去哪儿?”白玉堂问。   “搜查,紫烟山里面有这么多玄妙,不搜查彻底一些,我总觉得会有遗漏。”赵寒烟解释道。   白玉堂叫上张凌,一行人就从紫烟观大门开始,逐一搜查每个房间。   最后大家都在灵堂前集合,大家都回禀没什么结果。   “是否要再查一遍?”张凌总觉得紫烟观内或许也有像草庐那种暗道之类的东西,只是藏得隐秘,所以大家才没有发现。   “昨晚东林身亡时,黑手动手了,观外有人严密看守,他人肯定不可能从观外进来。但是观内也有人蛰伏,他如何做到去东林的房间下药而不被发现?而且这个人还跟东林很熟,所以俩人一起围桌喝了茶。”赵寒烟道。   负责监视东林的两名衙差都表示,茶是东林自己端回去的,也只见他一人回屋,并没看到其他人。   “后窗那里可有人把守?”   衙差们摇头,他们一共就二十几个人,算上官兵一共负责蛰伏看人的也不足四十,不可能有四五个人去围着一间房子看守,只能俩人选择一处隐蔽的地点,同时看守邻近的两三处屋舍。   白玉堂:“我早已经问过了,昨天晚上,除了看门道童外,观内所有人都在用过晚饭之后回房歇息,除了偶尔有两个人跑出来出恭外,就再没有人有异动,但不排除这些人里有人躲过了监视去行凶。”   “看门道童年纪小,容易被蛊惑,所以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孩子胆大的同时也具备一定的缺点,被抓之后很容易坦白交代,所以幕后黑手一定知道他唆使道童的结果就是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们自然会认定目前道观里的人之中必有一个是黑手,我们肯定不会放过抓他的机会,去排查每一个人,那他无异于就是暴露了自己。”   白玉堂应承,“没错。”   “这不符合黑手一贯‘聪明’的做法,我更倾向地认为他在我们眼中不存在。”赵寒烟看着紫烟道长的灵堂,若有所悟道,“而到目前为止,唯一可能在我面前不存在的人就是紫烟道长,因为他的死法让我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现在仔细想想,这五行的死法除了贯穿整个案件之外,是否也是想用火来掩饰紫烟道长死法的不同?不然的话,若只有他一个人火烧,很容易被怀疑。再有白云长老看到紫烟道长死的时候,并不哀伤,等看到清溪道长的时候就流泪了。她们三人当初一起创办了紫烟观,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听你这么说,还真有道理。”   “是有道理。”   在墙边站了半天晏殊走了过来,赶紧让人重查尸体。因为尸体已经烧得黑糊,没有办法辨明其身份。再让观中道士辨认,只觉得身形跟道长很像,完全无法辨认那黑漆漆的身体到底是不是紫烟道长。   天已经大亮了,眼见之物就更加清楚。灵堂周围因有参天的古树遮挡,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今方发现东林的院子翻了后墙,正是灵堂。   晏殊立刻让人清查灵堂以及院内是否有密道或者藏身之处,所有的墙、地面、柜、梁上又重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该是躲到别处了,会不会已经下山?”   晏殊:“绝不可能,观外和山下都已经派人严密戍守,两重阻碍,除非他会飞,否则不可能逃出去。”   “我猜他本来是想从密道逃出,但也有可能料到密道被发现了,另留了一条后路。”   赵寒烟背着手踱了几步后,伸长脖子,看着棺材内焦黑的尸体。她目光下落,最后落在了那双烧得漆黑的手上,赵寒烟嗤地冷笑一声。 第59章   白玉堂跟着来看, 然后又扫了一眼棺材外的高度,在棺材底部看到了一根悬挂的头发, 转即便和赵寒烟对视了一眼。   赵寒烟猜白玉堂察觉到什么了,暂时没说, 转身仰头假意往四处看,也故意说给某处躲藏的人听,“你说这真紫烟道长到底跑哪儿去了?”   哐当一声巨响,木头重重摔地的声音。   “唔——”很闷的一声痛叫, 听着很疼, 但在努力隐忍。   晏殊正在屋门口往外看, 吩咐属下把那几棵粗点的老树也检查一下, 搞不好树洞也能藏人。但忽然听屋内有东西砸地的声响,赶紧回头看是怎么了。第一时间以为是屋子老旧什么地方塌了, 结果却见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赵寒烟整个身体僵直, 仿佛受了什么惊。   晏殊立刻移开目光扫视屋内其它地方,便见原本地中央放棺材的地方乱成一团, 棺材从长凳上摔了下去,侧板被整个砍断, 焦黑的尸体从里面滚了出来,形状有点扭曲,而折断的棺材板的缝隙处,则露着一块不属于死者黑袍角,同时晏殊也听到了一声男人的闷哼。   晏殊定了定神,才把目光落在了那个霸气挥刀的白衣身影上。   如玉铸般的侧颜, 举刀的手腕看似很随意慵懒地一转,冰冷白亮的刀就轻松入了鞘。少年绝美,神韵独超,天姿特秀。这白玉堂还真适合跟他做朋友。   这时候屋内的士兵们都发现了棺材内的端倪,赶紧挪开尸体,把藏在棺材底部暗格里的男人拉了出来。   晏殊拍手,再拍手,赞许又热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玉堂身上,“厉害,厉害,你是如何发现人藏在了这里?”   “不是我,是寒弟。”白玉堂去看赵寒烟。   赵寒烟忙摆手,表示自己可什么都没说。   晏殊赶紧去打量那边被拖出来的人,随便拉了道士一问,被吓得够呛,叹说真是紫烟道长。   紫烟道长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张斯文脸,样貌很普通,蓄着的黑长胡子一直抵到胸口,头用一根木簪简单的束着,一身玄锻锦袍。这会儿可能是因被白玉堂刚用刀从棺材里劈出来的缘故,面色很惨白,眼神飘忽,还有点余惊未定。   他定神片刻之后,看到在场围观他的众人,紫烟道长表情渐渐有种认命般的‘麻木’样。   “你躺在一双黑手下,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就是幕后黑手?想讥讽?可让你费心了。”这个把开封府耍得团团转的人,终于抓到了。赵寒烟自然要好生打量一番紫烟道长。   紫烟道长也在打量赵寒烟,然后眼神里透露出探究意思,问赵寒烟:“你就是那个厨子捕快?”   “对,我就是。”赵寒烟心里咯暗暗记下了这事,但面上并没有表态。   紫烟道长顿了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没再对赵寒烟说话,保持沉默的同时看向那边的晏殊。但紫烟道长打量晏殊的时间更久一些。   晏殊等了会儿,发现紫烟道长还在看他,扬扬眉:“认得我?”   赵寒烟:“是因晏大人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如果观里就只有我带的几个衙差,他肯定不会被我们抓到。所以他对晏大人,多了点憎恨。”   紫烟道长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再去看晏殊,目光停滞于前方的地面,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胜为王,败为寇。事已至此,随你们处置。”   “你而今已落入我们的手中,当然随我们处置。”白玉堂攥着手里的刀,人刚要移动,整个身上散发的萧杀之气已然如一把无形的利箭一般射向紫烟道长。   因刚刚‘突然现身’的方式就是拜白玉堂所赐,所以这会儿见对方直奔自己来,紫烟道长微微后移了步子,无所畏惧的表情立刻皲裂了。   待士兵将紫烟道长捆绑之后,令其跪在了地上。晏殊在上首坐定,赵寒烟和白玉堂在侧,开始审问起紫烟道长。   “日照香炉生紫烟,疑似银河落九天?”赵寒烟拿信读起来,并未给他看。幕后黑手的身份是她目前最迫不及待想要确认的事。   紫烟道长冷笑一声,瞥向赵寒烟:“想知道?便松了绑,让我坐下说,不然什么都别想听到。”   赵寒烟转头求问地看向晏殊,以紫烟道长的性格,不应他这个要求,他肯定一句话都不会说。   晏殊一向不喜欢满足犯人,本来立刻就要开口拒绝,见赵寒烟有所示意,才点了头,让属下给他解绑,并搬了的凳子给他。虽让他落座了,但他身后紧贴着两名士兵,死死地盯着他。   紫烟道长斜眸看了眼士兵,无所谓地笑,然后对赵寒烟道:“小厨子对我用情至深啊,还把我给你的信随身带着。”   白玉堂听这话,握紧手里刀,似有砍了他的冲动,但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衣袖就被扯了一下。白玉堂不解看身侧的赵寒烟,目光下移看到赵寒烟的右手拉着自己的衣袖,只有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了他衣袖的一点。白玉堂却不知为何,觉得整个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捏住了,咣得一下。   不过这只是眨眼间的神思,下一刻白玉堂就意识到哪里不对,扯了下衣袖怎么了……   赵寒烟见白玉堂稳稳不动地站在原地,心里更觉得安稳。她知道白玉堂刚刚那个握紧刀的动作是为了保护自己,心里很感谢他为自己抱不平。其实跟白玉堂这样武艺高强的人一起做事,只要被他认可了,就会觉得安全感十足,根本不必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当下谨慎起见,还是要再确定一下紫烟道长是否为幕后黑手。   “这句诗什么意思?”赵寒烟问。   紫烟道长无奈道:“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不然又怎会有两队兵去了观后的草庐?”   晏殊听到这话后,正眼打量这个紫烟道长。面对审问,从容不迫,还会出口戏谑捕快,似乎没把在场所有人看在眼里,除了白玉堂。   “既然是银河,总要数量多到可以成河才行,山洞里的那点怕是成不了。”赵寒烟叹,“你这银河说得有误。”   “哈哈哈,你没发现么?所以才叫‘疑似’银河,故意用了‘疑似’,别是以为我写了错字吧?”紫烟道长笑得猖狂。   赵寒烟当然注意到‘疑似’二字了,这信她看了不止十几遍。她这么问,就是为了让紫烟道长得意,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幕后黑手真伪。   果然连字的细微不同之处都清楚,他该就是那个策划了包括紫烟观在内的四起欧几春事件的幕后黑手。   “余下的钱在哪?”晏殊问。   紫烟道长收敛了脸上的大笑,保持微微礼貌的微笑,“晏大人觉得这种事情,我会说?”   晏殊皱眉,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犯案的凶手,想对他立刻用刑逼他招供,但心里又隐隐觉得他这种性格的人该是不会因为严刑而招供。但不试试谁知道?   “让我猜猜此时此刻我们聪明的晏大人在想什么,严刑逼供?”紫烟道长挑眉道。   晏殊心里倏地一下,眯眼盯着紫烟道长。   紫烟道长颇感无趣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赵寒烟,“我还是觉得这位差爷比较有趣,对我的胃口,还是你来审问我吧,从现在起,别人不管谁问,我都不会说了。”   “放肆!”晏殊狠拍了一下桌。   紫烟道长似乎早预料晏殊的反应,还是目光‘痴缠’地看着赵寒烟,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来人,上刑!”晏殊喝令道。   赵寒烟忙拱手请求晏殊让她试试。   晏殊冷哼一声,便让赵寒烟先问。毕竟自己是和开封府协同办案,自然尊重人家的意思。   紫烟道长挺期待地看着赵寒烟,提醒她道:“希望你的问题有趣些,可别问剩下银子在哪儿的话,会破坏我对你的好印象,继而我就不太想回答你的问题了。”   “裘海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和柳氏之间有什么?”不及紫烟道长挑剔话语落下,赵寒烟就直接开口问。   紫烟道长愣了下,“没想到你会查到裘海和柳氏那一层,倒叫我对你刮目相看了,看来今天你抓到我并非是巧合。”   “是你自己把自己耍到了我们面前来。”赵寒烟解释道。   紫烟道长闻言愣一下,接着哈哈笑道:“是了,原是我作茧自缚,低估了开封府。不,是低估了身在开封府的你。”   “说话算话,既然你问了没让我失望的问题,我便回答与你。柳氏于我,便如子期于伯牙,我与她之间并无男女之实,但她却是我仰慕多年的女人,却没想最终落得那番凄惨下场。”   提及柳氏,紫烟道长目光暗淡了许多,略表出伤感之情,却也没有很伤心。   赵寒烟觉得柳氏之于紫烟道长,大概就是心尖朱砂痣存在,得不到的如此。若是得到了估计就是嘴边的反粒子,不会引他现在的许多感慨。真正的喜欢,是会疯狂的,又怎会想他这样不痛不痒地谈两句,哀伤意思一下就罢了。   如此也便证实了一件事,紫烟道长闹得那出欧几春事件是另有目的,他唆使凶手们往厨房送东西送只不过是他为了‘朱砂痣’顺便多操作了一下而已。   “大瑶山劫官银,紫烟山熔银?”赵寒烟总结得很简练。   紫烟道长犹豫了下,大概是觉得这件事要斟酌一下该不该说,不过转念想既然对方提出来了,已经不是秘密,便点头认了。   “四春案子的目的为何?你与他们之间又有何关键?”赵寒烟再问。   紫烟道长抬眸,用很探究地目光对上赵寒烟的眼,“终于问到了你最想问的了?”   “并不是,我最想知道的是你的上级是谁。”赵寒烟直白道,“但你太怂,估计是不太敢告诉我。”   紫烟道长又怔住,随即苦笑道:“是怂了,没人惹得起他,如我这般在他面前不过如蝼蚁一般,万万不敢。”   能让如紫烟道长这般自恋桀骜不驯的人害怕臣服,又是个什么样子?赵寒烟有点想不出来。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他的事。”紫烟道长赞许地看一眼赵寒烟,“算是你我有缘,我对你的赠礼。”   赵寒烟示意他可以讲了。白玉堂和晏殊这时候也都把目光投在紫烟道长身上。   “我们私下里都称他是‘广林下的鬼,惹不起的魔’。庸凡之辈,谁能斗得过魔呢!”紫烟道长苦笑一声,对赵寒烟道,“奉劝你们一句,千万别惹他,他身边比我厉害的人多着呢,随便挑出哪一个都够折腾你们一阵子,你们惹不起他。”   “四春案子的目的?”赵寒烟自然不会听信紫烟道长的威胁,坚持问他之前的问题。   “开封府,包拯。”紫烟道长回道。   赵寒烟愣了下,没想到紫烟道长会这么直白地回答。她本以为紫烟道长会缄口不言。说怕那个所谓的‘广林魔’么,为何还会交代这个?莫非针对开封府的事情已经完毕了或暂时搁浅了,所以就干脆说出来?   “不过欧大春、欧二春和欧三春这三起案子,并不算无辜啊,特别是欧二春的案子,让你们看到了朝廷官员多少脏污,多亏了我。”紫烟道长长叹一声,“你们开封府把这几起案子破得很漂亮,令人惊喜。”   “因何要在紫烟观谋划这么一场谋杀,把自己所在之处暴露给朝廷?”赵寒烟问。   紫烟道长绝有些后悔地苦笑,“是我自负所致。本来我收到的消息只是撤退,干掉所有知情人,但我却跟你杠上了,就想和来一场身临其境地对弈。”   “我?”赵寒烟不解的紫烟道长怎么会盯上自己。   开封府内应该是有他的眼线,奸细必定早已经把开封府的一举一动告知了他,不然他也不会从一开始就能精准地对她称呼‘小厨子’。   “好了,我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紫烟道长道。   “你的真实姓名,家住哪里,自小到大的经历。”赵寒烟紧盯着紫烟道长道。   紫烟道长摇了摇头,眨眼看着赵寒烟。   “你这么聪明,即便是有什么魔控制了你,想必你也会有很多逃跑的方法,为何不跑?”   “你误会了。他虽是魔,但对我却不坏。小兄弟觉得人做事都一定要逼迫么,提醒你一下,还有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紫烟道长笑笑看着赵寒烟,随之又补充一句,“小兄弟聪明,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若有机会,以后真见到了魔,替我对他说一声抱歉,怪我太自以为是,没听他的话,是我对不起他。”   “按住他!”赵寒烟感觉不对,立刻喊道。   紫烟道长身后两名士兵赶紧用手按住了紫烟道长肩膀,控制住了他的双臂。但下一刻,一口血从紫烟道长的嘴里喷了出来,他最后抬眼看了众人一眼,咧嘴笑了下,随即五官狰狞地闭了眼。身体狠狠抽搐了两下,看起来很疼,五六次后,抽搐终于停止,人死了过去。   确定没气,身体已经转凉了,未免诈死,晏殊让人把尸体看住了,直到死得很透,长了尸斑次算作罢。   “该是在舌下藏毒了。”晏殊叹道。   随后有士兵匆匆来报,他们经过虎骑兵的帮忙,已经在山洞里找到了熔银的地,在一处通往西北的洞穴里,因为设置里机关门,因为山洞光线不好,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发现。   机关门之后也是一块中空腹地,但洞顶露得阳光的更多写,一应熔银的器具齐全。另还找了六名被关押在那里的苦工,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据说已经被关了六天不曾吃饭了,饿得只能吃草和土,好在洞里有水,不然会先渴死了。   赵寒烟和白玉堂就先行回了开封府,剩下的事宜就等晏殊处理完,再听其总结的情况就是。   二人出紫烟山时,段思廉等人也都被放了出来。段思廉着急回去准备宫宴,自然没机会和大家多说,冷哼一声就走了。   薛掌柜倒是笑意绵绵地和赵寒烟白玉堂礼貌道别,还邀请他二人得空去他的三春楼。   “出了一道新菜,保证好吃 ,若是赵差爷感兴趣,还可以和我们这的厨子切磋一下。”   薛掌柜说罢,就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马,但在骑马走之前,他从马鞍上取下之前挂着的草帽戴在了头上,是蒙了黑纱的草帽。   戴上之前,薛掌柜扭头对赵寒烟再度笑了一下,点了头。然后才把黑纱草帽稳稳地戴在头上,骑马走了。 第60章   赵寒烟盯着薛掌柜离开的背影出神。   白玉堂跟着走了过来, 问赵寒烟:“巧合?”   赵寒烟摇头表示不知,转眼见白玉堂飞速上马就和自己告别。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赵寒烟问。   “我还有事, 先行一步。”白玉堂对赵寒烟拱了下手,便挥鞭策马而去。   赵寒烟看着绝尘而去的白玉堂, 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算缓过神。不明白白玉堂有什么事要走的这么急,明明大家都一同回京。   “跑得可真快。”   张凌还傻愣愣地牵着马,他一脸艳羡地望着已经快要消失在路尽头的背影, 难以抑制眼中的崇拜之情, “白少侠真不愧是江湖上名声响当当的锦毛鼠, 连骑马的风姿都特别的飘逸, 太好看了!”   赵寒烟也骑上马,喊张凌该走了。   张凌站在原地先琢磨了下白玉堂刚刚上马的动作, 准备自己试一次。先抬右腿, 然后英姿飒爽地一跃,飞速且稳准地坐在马鞍之上, 随即潇洒挥鞭,策马疾驰。   “好咧!”张凌应承赵寒烟的呼唤之后, 俩眼狠狠地盯着自己跟前的马。马也正用黑漆漆眼珠看着张凌,噗噗出了两口气。   张凌速度地抬起右腿朝马扑去——   一声马鸣。   扑通!   张凌头朝下摔了个狗啃屎。   原本端端正正站在张凌跟前的马已经挪了地方,马侧身躲到很远,一边不爽的用鼻孔噗噗出气,一边抬动四个蹄子,似是嫌弃想走但又因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勉强留下来的样子。   众衙差们见状都纷纷笑起来, 问张凌:“上马就上马,为何不牵着缰绳上,还一脚踢在了马肚子上!”   张凌从地上爬起来,窘迫地拍拍身上土,呵斥他们都不许笑。   “哈,我知道了,他是想学白少侠那样,纵身一跃,就飞一般地出去了。却没想到自己纵身一跃,噗通就沉下去了!”又有衙差开玩笑道。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折腾一宿的疲乏在这时候消减了不少。   张凌尴尬地狠瞪他们,“去去去,快走吧,赶紧回去复了命好归家睡觉去。”   大家一听睡觉,也都消停了,准备出发。   赵寒烟浅笑问张凌摔没摔坏。   “看到没,这才是好人,你们一个个就知道笑话我。”张凌嘴不饶人,趁机骂了回去,才对赵寒烟摇头表示没事,然后抓着缰绳,还像平常那样规矩老实地上了马。   一行人出发了。   回去的路上,赵寒烟稍微琢磨了下言词,回房后就书信一封,将大概情况回禀了赵祯。送信的方式还是走得老路子,趁着春来不在房内的时候,让秀珠塞到他的枕头下面。   赵寒烟连打两个哈欠,这会儿困倦上来了,就是该吃饭的时候也不觉得饿。她想洗个热水澡睡一觉,但考虑到白玉堂很可能就在隔壁,一面唤秀珠来帮忙看着,一面去敲了敲白玉堂的门,听屋里没响动后,赵寒烟就轻轻推门探头去看,见屋子里空空根本没人,知道白玉堂大概是去办事了还没回,更放心了,催促秀珠快点备水。   爽快地沐浴之后,赵寒烟躺在榻上酣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秀珠笑着告诉赵寒烟她已经成功送完信了,才刚因为赵寒烟太疲乏,秀珠什么话都没敢多讲,这会儿不同了,她边伺候赵寒烟更衣边连连说自己很想念她。   “昨晚想公子想得都没睡着。”   “才一天而已。”赵寒烟又问她和苏越蓉相处得如何。   “她人很好,不过她一个女人带孩子真不容易,”秀珠叹罢,恍然想起什么来,告诉赵寒烟昨天蒋平来过,“说是已经帮苏姑娘找到了合适的宅子,离开封府不远。回头买两个丫鬟,再打扫置办一番后,就可以搬去住了!”   赵寒烟点头:“那不错。”   “那我很快就可以回到公子身边了!”秀珠高兴地又抱住赵寒烟的胳膊。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了门,然后推门进来。秀珠赶紧撒手,却不及来人动作迅速,所以白玉堂在进屋的时候,正看到脸上笑容褪的秀珠把手从赵寒烟的腋下抽离。秀珠在看到白玉堂后,有些拘谨地低头,匆匆转身去给自己倒茶。而这在白玉堂看起来,就是因为害羞在逃避。   听到赵寒烟的问话,白玉堂对赵寒烟道:“史判官找我们。”   赵寒烟因刚刚没有听到白玉堂过来的脚步声,略微有些担心,就是不知她和秀珠说送信的事儿有没有被白玉堂听到。但此刻观白玉堂的脸色如常,该是没有什么察觉。而且赵寒烟也确定她俩说这件事的时候很小声,便是墙外站着人也应该听不着什么,更何况白玉堂也不是听墙根的人。   赵寒烟琢磨着史判官该是要他们回禀紫烟观的事,赶紧应承,和白玉堂一块去了。   史判官正在三思堂内等候,瞧见二人进门,忙起身相迎,叹二人辛苦,多谢他们为开封府出力破获案。   史判官年纪四十上下,平常性子并不突出,是开封府有名的老好人,大家平常都喜欢和他相处。不过虽是老好人也仅限于平常没事的时候,若是办公事,必定秉公决不徇私,这点和包大人很像,故也深得包大人的器重。   此番包拯前往陈州,很放心地把开封府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史判官去管理。   史判官听赵寒烟简单讲了紫烟观案件经过后,咋舌不已,直叹案子惊骇,“得幸有晏大人、赵小兄弟和白少侠在,换做一般人绝不会思虑到那般,把案子破得如此彻底。”   史判官笑请赵寒烟和白玉堂饮茶,让他二人好生歇息,并多谢他二人为开封府出力。   从三思堂出来后,白玉堂两次看了赵寒烟之后,才又开口:“我在紫烟山打了两只兔子,你吃过烤兔么?”   赵寒烟摇头,但凡提到吃和烹饪相关的事情,赵寒烟的眼睛必定比平常更亮上几分。她赶紧问白玉堂怎么做烤兔,但不及白玉堂回答,她就回过味儿来了。   “不对啊,在紫烟山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什么时候打得兔子?还有刚刚回去的时候也没见你拿兔子。”   “许是你没注意。”白玉堂语气笃定,以至于赵寒烟真怀疑自己没注意。实则白玉堂为了避免让赵寒烟发现,特意把兔子包上了黑布,让一名衙差帮忙悄悄带回。当然衙差本人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悄悄’的。   从昨天到今早,赵寒烟唯一没有和白玉堂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前半夜睡那一会儿,估计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之后就出了看门道童杀东林的事。看来白玉堂就在那仅有休息时候,去山里找兔子了。虽然知道白玉堂在野外的生存技巧很强,但夜里黑,野兔还跑得贼快,再掌握技巧的人在夜里抓兔走也肯定非常难。关键还是花了他仅有的休息时间去做的这件事。   “好啊,那我们一起来做烤兔!”赵寒烟感恩白玉堂的心意,特别高兴地欢呼。野味都好吃!先前吃的榛蘑就很香了,野兔可是荤肉,必定比榛蘑香上百倍。   “已经做好了。”白玉堂语调淡淡地说着,听起来情绪不高,但他上扬的嘴角已然彰显出他现在其实有非常好的心情。   赵寒烟愣了愣,“做好了?”昨天晚上白玉堂就没休息,现今才回开封府也没多久,他已经把兔子烤好了,难不成之前快马加鞭赶回,就是为了烤兔肉?   赵寒烟垂眸思量间,瞟见白玉堂的袍角有一处蹭了黑灰。她常在厨房做活,自然一眼就认出这是锅底灰。   大家回来后都累得倒头就睡,无一不休息整顿,唯独白玉堂竟跑去厨房……   赵寒烟更有点感动了,没想到他当时动个念头而已,真的会去如此认真地准备。   “多谢,特意给我做这个。”   白玉堂俊眉一挑,纠正赵寒烟的话,“自己想吃而已,多打了一只吃不完,才顺便带上你。”   “哈哈,好。”赵寒烟连连点头附和,也不拆穿白玉堂。   赵寒烟高兴地要跟着白玉堂去厨房,被白玉堂打发了回去。   “且在房内等候便是。”   赵寒烟本来想看兔肉到底怎么烤,不过这既然是白玉堂的用心,那就乖乖点头,回房等候。   等白玉堂到的时候,来旺就赶忙过来跟白玉堂道:“这最后一次的火候也差不多了,肯定可以。”   白玉堂点头,让来旺赶紧把兔子取出来,留了块兔腿给来旺后,其余都切了装盘后,亲自端了去。   赵寒烟回屋时,发现张凌正提着食盒往桌上摆菜。   “这是?”   张凌还以为赵寒烟问菜,很仔细地解释道:“州桥孙大娘家的炸花生米,刘大娘家的煎豆干,苗记的糟鸭掌,还有状元楼的苏盒和菌笋鸽蛋汤。这里的每一样可都是东京城内最有名的叫人吃了还吃一辈子的特色美味。”   赵寒烟本以为桌上摆的几样菜不过是随便弄来的下酒菜,一听此般介绍,惊讶不已,问可是张凌所买。   “我就帮忙买了状元楼这两样,前头都是白五爷带回的,好像是去办事回来顺便带的。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更好的。”张凌赶紧去取另一个食盒。   这食盒里的东西就讲究了,底下放了一个铁盘,有两块木炭,上面架了一个铁篦子,篦子上铺着干荷叶,荷叶上则端端正正放着三块金黄诱人的饼。   “这是烧饼?”赵寒烟虽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见这么讲究的存放方法,都有点不太敢认了,所以确认问一嘴张凌。   “这个最厉害了,这是御街金老汉烧饼。”张凌道。   “御街金老汉烧饼?”赵寒烟没听过,刚要问张凌这里有什么说头,听外面秀珠说白玉堂来了。赵寒烟忙起身去迎,就见他端来一大盘切成一片片的烤兔肉进来。奇特的是每片兔肉表面烤的焦红,上面还粘着诱人的白芝麻,香味幽幽地飘进鼻子里,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快出来了,忍不住口中生涎,连咽几下口水。   白玉堂把一碟细盐放在兔肉旁边。   “在外不着村店的时候,常在山野打这个吃。”白玉堂道,“你尝尝?”   赵寒烟早就等不及了,用筷子夹了一块焦红的兔肉,沾了点细盐,然后放进嘴里,兔肉表面颗粒感的盐先刺激了舌尖的味蕾,咀嚼一下,咬碎的兔肉就迸发出非常醇厚的肉香。口感香香爽爽,十分脆,咬起来发出咔嚓咔嚓响声,偶尔吃到几粒白芝麻,跟兔的肉香更是相得益彰。   赵寒烟本以为像兔子这种野味即便用烤,也难免会有些腥臊味儿,但她吃到的部分,半点腥膻味也没有,而且那种咬起来脆脆的声响好似在她的脑子里了,不仅有口感上的满足,还有声音上的愉悦,越嚼越香。   赵寒烟夹了上层肉后,见下层的兔肉也是如此,并没有没经过火烤的肉块,忙问白玉堂这烤兔肉用的什么手法。   “我做的东西必不如你的好,其实也不讲究什么怎么去腥保持鲜嫩法子,就是剥了皮,直接烤,烤得干熟了,沾盐吃。野味腥臊,兔肉也如此,我每次为了好吃些,就只吃外面这一层脆皮,撕下来之后,再继续烤下一层。 ”   怪不赵寒烟见每块兔肉的表面看起来都被烤得焦红,原来用了一层一层的烤法。   “嗯,不愧是白五爷出手的东西,很美味。”赵寒烟接着又夹了一块,没沾盐,直接塞进嘴里,感受了下纯粹烤兔肉的味道,又对白玉堂连连点头,赞许他做得好。   张凌这时候也夹了一块送进嘴里,五官瞬间都在向外舒展,惊喜不已地也跟着直点头。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厉害的人不管什么地方都厉害,瞧瞧五爷,功夫、样貌、才学已经都是极致了,现在又多一样厨艺。”张凌自愧不如地起身,对白玉堂拱手,恳请他还是给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一条活路。   赵寒烟笑叹:“我有一招可以教你。”   “什么招?”张凌忙问赵寒烟。   “刚强些。”赵寒烟答道。   “啊——”张凌哀叹,哭笑不得地认命道,“看来只能如此了,好在我父亲并不认识你们俩,不然对比之下,我还年纪大些,他老人家又该骂我没出息了。”   赵寒烟笑了笑,再打量一眼张凌,叹他挺有趣,不过刚结识那会儿可不太愉快。   白玉堂问缘由,赵寒烟就简单把经过讲了下。   张凌羞臊地连连道歉,“可别提当初了,当初我傻,也是跟那些所谓的贵族子弟混得,总觉得自己不装腔作势,欺负几个人,拿点国舅爷的架子,就丢人了。其实我来开封府当差的事,被那些人笑话了,我心里更觉得不爽,来了开封府后,就更想欺负人找补回来。现在回想当初,真不知自己哪根筋错了,犯那等糊涂事。”   白玉堂斜眸扫了眼张凌,轻笑一声,“年少谁没糊涂过。”   “是么?”虽然白五爷只是说了一句很简单的安慰话,但对张凌来讲那可是就跟恩赐的宝贝一样,“可五爷年纪比我还小呢,却也没见糊涂过,说到底还是我不争气,没长脑袋。”   “我糊涂的时候,你不在。”白玉堂道。   赵寒烟又夹了一块兔肉,认真观察了好半天那片肉,才把它塞进嘴里。吃到嘴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会露出很知足笑。   白玉堂刚好瞟见这一幕,心情更起来,“也别光吃,备了青梅酒,不是很烈,你也能喝些。”   白玉堂与赵寒烟相处久了,自然了解一些赵寒烟的喜好。   赵寒烟点头,端起酒盅敬他们,见俩人都把酒盅里的酒意一饮而尽。赵寒烟半点不学他们,把酒盅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去夹了花生米。嘎嘣一声,酥脆异常,不生不糊,刚刚好熟的程度,最香!   花生是喝酒时最好配菜,制法上看似简单,但把握火候非常重要,因为炸花生好吃与否,除了花生本身的品种之外,最关键的就是炸制它的时候生熟把握的程度,可谓是火候决定生死。   “炸得极好,你们每次买的时候,都这味么?”赵寒烟问。   张凌点头,“我以前买过三次,每次都这么好吃,这也是孙大娘家的炸花生这么出名的缘故,大家都认可她的手艺。”   白玉堂应承,“状元楼的厨子有时也比不过她。”   赵寒烟在心里记下了,回头有机会她一定要拜访一下这位孙大娘。任何食材在烹饪的过程中,火候的掌握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古代做菜,没有可以恒定控制火候的东西,人工烧火再控制也免不了会有忽大忽小的时候,能通过食材的情况来辨别在什么状态下口感最好这点,绝对厉害。这位会炸花生米的孙大娘肯定擅长此法。   “赵兄弟,你快来尝尝这个,金老汉的脆皮烧饼。”张凌忙把装烧饼的盘子端到了赵寒烟跟前。   “我看这烧饼存放得很讲究。”赵寒烟说完,疑惑地看向白玉堂,她想知道这烧饼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若买来放久就不脆了,这是金老汉教我保存的法子。”白玉堂解释道。   张凌有点兴奋地问赵寒烟知不知道这金老汉烧饼的事。   赵寒烟不解地摇头,让张凌赶紧讲。   张凌:“只在单日卖,一天一百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每天早上天亮后不久,人就会出现在御街上。但人在哪儿可不一定,听说每天早上东京城有三五百人就奔他的烧饼去,能碰见他买到可是莫大的幸运事儿。再者就算碰见买到了,也不能多买,一人就限买三个。”   “那一定很好吃了。”   赵寒烟夹起烧饼咬了一口,饼面立刻发出一层层脆皮被咬断的声响。酥掉的渣片片轻轻落在桌上,尽管赵寒烟用碗接着,却没挡住所有。因为脆皮很薄,一层层地,咬完之后的酥香在嘴,不及咀嚼就似在嘴里化了一般,面香中夹着一层薄薄的馅料,吃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来,像是豆沙,但还有点肉味,说全是肉,可丝毫没有肉的口感,也没有肉那种油腻味。   赵寒烟把嘴里部分咽下去之后,去看饼剩下的部分,从她咬过的断面可见饼皮分了很多层,尝试数了下,数到二十多层都还不到一半,而且她数得还不细致,并且这种咬出来断面本身就无法很完整地体现出层数。   再有就是中心的馅料,看着很细腻,呈红黑色,跟她品尝时感觉的一样,很细腻如沙一般,是经过细致加工的馅料,具体是什么凭眼睛看不出来,凭味道也品不出来具体的配方。   “如何?”张凌问。   白玉堂虽没出言,但一直观察赵寒烟品尝脆皮烧饼的表情。   赵寒烟抬起亮晶晶的眼,直叹:“太绝了!”   “是吧,特别好吃,那金老汉就是卖的太少了,不然我猜他就凭这个烧饼便能名扬天下了。”张凌叹。   白玉堂问赵寒烟:“瞧出什么没有?”   赵寒烟摇头,很认真地回答道:“除了千层脆皮外,馅料我一点都没看懂。天外有天,这金老汉的手艺厉害,叫人佩服,我一定要认识他。”   白玉堂笑了笑,端起刚刚被张凌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心情非常爽利。   赵寒烟在惊喜、惊讶和琢磨中把一整个脆皮烧饼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白玉堂道:“我们都吃过了,这三个是给你的。”   张凌动动眼珠子,默默夹了一颗花生送进嘴里。白五爷竟也有说话不靠谱的时候,他什么时候吃过?他今年到现在有大半年都没吃上这金老汉的烧饼了,也不知道他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地,每次去买,都碰不上神出鬼没的金老汉,有段时间派家丁天天蹲守也是。几乎每次看见的时候,已经是一群人围着金老汉,那时就晚了,早已经被一哄而上的众人先行抢空了。   张凌是真馋,偷偷咽了好几遍口水了。他本以为白五爷买的三个正好是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却没想到是全给赵小兄弟的,好伤感。   赵寒烟刚刚听张凌介绍这金老汉烧饼多难买,也算彻底明白过来之前白玉堂为何那么着急先回京,不是因为烤兔肉,是为了这个。   “怎么能我一个人吃呢,这么难得的东西,我们三人一人一个吧。”赵寒烟分享道。   张凌一听,高兴了,正要感谢去夹,就听白玉堂先发话了。   “便是让你好生尝尝,琢磨出来后,我们想吃多少个都有了。”   张凌讪讪地把筷子的行程缩短,又夹了一次花生米。   赵寒烟不好推辞白玉堂的盛情,很不客气地就把剩下的两个烧饼都吃了,就着兔肉和均笋鸽蛋汤,甭提有多美味了,好似在美食天堂游了一遭。   赵寒烟吃得特别饱,亲自斟酒给白玉堂,敬他,特别谢谢他的款待。   白玉堂未多言,举起酒杯,对赵寒烟淡雅一笑,就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三人吃得差不多都饱了,就慢慢喝酒,聊起紫烟观的案子,张凌问了很多他不明白的问题。   “对了,你们怎就发现真正的紫烟道长就藏在棺材里的尸体下面?”   “当时既然想到这幕后黑手不大可能‘存在’,自然就怀疑到了烧焦辨不清身份的紫烟道长,观后草庐已经被晏大人的属下掌控,观内外各处也都是看守,他还有什么后备的出路,可以出其不意的保全自己?”赵寒烟接着告知张凌,不仅棺材内外高度差别,“棺材底儿还有透气孔,棺材里面装的是死人,自然就不用了,但如果有活人,他总要喘气。当时紫烟道长藏在夹层下,有一根头发从透气孔里漏了出来。”   “啊,原来如此。”张凌恍然大悟,接着便忍不住感慨紫烟道长作案手法太大费周章,“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弄那种案子来针对我们包大人?紫烟观是他自己熟悉的地方,可能了解深些,他通过花样方式去灭口,为了挑衅开封府,还算能解释得通。但前三个案子,他是怎么知道凶手想杀人,去挑唆他们犯案?总不能说这三件案子的几个凶手,积攒的十多年的仇恨,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吧?”   张凌这番疑问,也正是赵寒烟之前琢磨不透的地方。途径是什么,他到底通过了什么手段,删选的这么准确,可以挑唆到这些心怀仇恨本就想动手杀人的凶手?紫烟道长在这些凶手犯案过程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以至于令这些凶手都很听话的不约而同地没有供述他,还会依照他的意思,送点东西往开封府的厨房。   人已经死了,不好找到解答,搜查紫烟观内寝房的每一样物品,都找不出什么错来,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说根本找不到任何踪迹。他的屋子就跟白云长老的草庐一样,有东西,但看不到生活得痕迹,太规整了,看起来就像是刻意摆设给人看似得。   “紫烟在他之前的供述中曾经说过,本是有人吩咐他撤退,但他为了和你斗着玩才善作主张留下。因此把本该直接灭口的人都以案件被害者的样子呈现,策划一场巧妙地连环凶杀案。”白玉堂解释道,“如此看,他早就做好了撤离的准备,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相关痕迹给我们调查。”   以紫烟道长的行事风格来讲,他确实会做到尽可能的完美谨慎。   赵寒烟赞同白玉堂的说法,“就算真留下什么,这线索恐怕也不可信。”   “这案子也就碰到二位了,要是我,肯定是蒙了眼瞎子,什么都察觉不了,还被人耍得团团转。”张凌叹服不已,郁闷地又去夹了一颗花生米。   赵寒烟脸色肃穆了,“紫烟道长收到消息撤退,到底是谁给的消息,为何好好的紫烟观要突然放弃?”   “该是朝廷查出了端倪,那位‘广林魔’为求自保,才下了命令。”白玉堂顺着赵寒烟所言分析道。   “正是说这里,广林魔为什么会觉得紫烟观不安全了?”赵寒烟紧盯着白玉堂,“我们开封府知道紫烟观,还是多亏了紫烟道长自己作死送信才注意到。”   白玉堂回看赵寒烟,语气缓缓道:“晏、殊?”   “晏大人从半年前开查盗银案,近一个月开始怀疑紫烟观……”赵寒烟看着白玉堂,“广林魔该是从晏殊那里察觉到了端倪,通知紫烟道长灭口、撤退。”   白玉堂点头,赞同了赵寒烟的说法。   赵寒烟立刻起身:“我们去找晏大人。”此事刻不容缓。   二人随后起身就去了。   张凌还没回过味儿来,等他点点头附和时候,才发现桌上的另两个人不在了,赶紧放下筷子追上去。   晏府。   琴声瑟瑟,婉转悠长,平添几许惆怅,正如这落叶黄昏的秋天。   赵寒烟和白玉堂到晏府后花园的时候,正听到这样的琴声,随后就在碧绿湖边的水榭上看到身着蝠纹紫色便服的晏殊,专注抚琴。他没束冠,长长的发用紫色的发带很自然的束在脑后,琴声飘扬的时候,他如墨般的头发也在飞扬。   赵寒烟和白玉堂在下人的引领之下,走到晏殊面前,晏殊还是垂首专注弹琴并没有察觉到,直到一曲末了,琴音哀怨划止,晏殊才抬首。见他二人到了,颇感惊讶,又责怪下人没有提前通报。   袁铭无奈道:“大人可能忘了,早前就吩咐过他二人若来直接请进,不必提前传禀。”   “是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晏殊颇有忘性地问。   “包大人离开的时候,大人赞许二人才貌不俗。”袁铭乖乖回答道。   “噢,”晏殊笑着起身,邀请白玉堂和赵寒烟落座,很抱歉自己的仪态,“我和宋尚书陈述完案情后,便归府歇息,偏偏睡不着,闲着无聊就来此抚琴。”   “大人太客气了,我倒不觉得大人这副打扮失礼,反而更潇洒了些,”赵寒烟觉得晏殊披散头发的时候,确实比束冠看起来更好一些,“再说我和白兄弟都不是外人,对吧?”   晏殊就是喜欢赵寒烟的机灵劲儿,还有她嘴甜,夸人的时候不是那种生硬的赞美,很入人心,非常顺耳。   “快上好茶。”晏殊吩咐袁铭道,随后问他二人突然造访的缘故。   赵寒烟就把他和白玉堂刚刚想到的事情告诉了晏殊,一面希望晏殊小心些,一面想让晏殊回想一下,他监视、怀疑紫烟观的事都有谁知道。   “当初我也和你们讲过,此事必定和朝中某一位有关。所以我处置这件事的时候很小心,除了身边的几名亲信之外,一般人都没有说。”晏殊解释道。   “对其他官员都没有提过?”赵寒烟问,   晏殊点点头,“不曾,便是我的上级宋尚书也不知。还说呢,这次我回来跟他说这个事,他还怪我这么大的案子没带上他。瞧瞧,说他爱出风头,真半点不假。”   “还请大人列一个知情者名单给我。”赵寒烟道。   晏殊愣了下,没想到赵寒烟这么认真,转即反应过来什么,惊讶问:“莫非你怀疑我身边有奸细?”   “紫烟道长说‘魔’很厉害。”赵寒烟没有直接回答晏殊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肯定。   “这不可能,袁铭他们几个都是打小跟在我身边的亲信。”晏殊摇头,不过见赵寒烟执着地看自己非要名单,也没办法,只好写了一份递给赵寒烟。   赵寒烟拿了名单后,就行礼和晏殊告辞。   晏殊目了送二人,转而跟身后重新现身的贵客摇头笑叹:“这俩孩子还真是年少轻狂,让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   七天后,陈州那边传来消息,陈州案已然调查清楚,包拯等人不日便会押送罪臣回京。   赵寒烟问了下,罪臣正是当今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庞太师那人的性子,大家都很了解,这下京城内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不过赵寒烟坚信这件事最终肯定是以铡了庞昱的脑袋瓜儿告终。   她一点不操心这事,很操心研究金老汉的脆皮烧饼。   可难了,琢磨不透。   所以这一日,赵寒烟决定拉着白玉堂赶早去买金老汉的烧饼。不想俩人才要从后门出去,就见展昭骑着马风尘仆仆来了。 第61章   “展大哥回来了!”赵寒烟高兴道。   展昭见到他们二人后, 见有衙差从东边路过,朗目含笑, 跳下了马,问他二人何去。   “随便走走罢了, 不紧要。”白玉堂在见到展昭时候,腰背挺得越发笔直,面色一脸严肃,问展昭包大人是否也回了。   “我早走了几日, 他们大概后天会回。”展昭因正在看赵寒烟, 倒没注意白玉堂什么表情, “几日不见, 见你二人越发精神抖擞了,听闻我们不在之时, 你们揪住了幕后黑手?”   “别提了, 人服毒死了,好多事情还没弄明白。”赵寒烟简单跟展昭解释了下经过, 去牵住展昭骑的红枣骏马飞白,修长的手在飞白的额头上来回轻轻地摸。飞白很喜欢赵寒烟, 更凑近一些,把头往赵寒烟身上蹭。   展昭见状忍不住笑,“你这人还真是讨喜,连马都逃不过。”   “有么,哈哈……”赵寒烟听到夸赞自然高兴,恍然想起什么, 问展昭可用饭没有,她这就去给他做早饭。   白玉堂不咸不淡地送一句:“若真饿了,不如出去吃,现做还要等。”   “不了,你二人赶紧随我走。”展昭看四周没人,面色严肃下来。   “走?”赵寒烟不解问。   展昭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对赵寒烟笑道:“我半路路过德平县的时候,碰到了一桩案子,有些复杂,先去处置完了再说。”   赵寒烟:“那我去告诉史判官一声。”   “不必知会他。”展昭立刻拒绝道。   赵寒烟听了脚步,不解地对展昭点点头。   “带上腰牌,若有干粮也带些,现在便走。”展昭催促道。   赵寒烟本要问出什么事,被白玉堂碰了下肩膀。白玉堂对赵寒烟摇了摇头,随即牵了两匹马来,给赵寒烟一匹。   赵寒烟上马,和白玉堂一起紧跟着展昭出了南熏门,一路往南疾驰,直至午后人马俱疲之时,展昭率先停马在路边。   展昭下马之后,跟赵寒烟和白玉堂道:“我们稍作歇息,吃些东西,一会儿继续赶路。”   赵寒烟下了马,环顾周围的环境。路两边长满了高矮胖瘦不同的树木,是片小林子,林子里满是半人高的荒草和爬藤,长得很茂密,要是进这种林子里采蘑菇,没把柴刀怕是不行。路前头直直地像是没有尽头,前后荒凉无人,四野除了鸟叫和乌鸦叫,听不到有什么别的声音。   展昭喝了一口水后,看了眼白玉堂,他也正在喝水,展昭就去看向赵寒烟。三人之中只有她不会功夫,展昭有些担心她身体吃不住,却发现她下了马后没着急吃喝休息,反而还很精神地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喝点水吧,一会儿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赶。”展昭劝赵寒烟道。   白玉堂这时候放下水囊,撩起眼皮,淡淡对展昭道:“该说了。”   展昭愣了下,明白白玉堂这话的意思提醒他该把事情交代一下了。才刚在开封府的时候,他早就看出自己有难言之隐,所以才拉着赵小兄弟都没多问自己。   这四下荒野地方,没有人烟,确实适合说了。   赵寒烟听白玉堂的话后,疑惑地目光立刻就投向展昭,她已经好奇一路了,因为走得太急都没敢多问。   “包大人在德平县遇到了些麻烦。”展昭顿了下,“因不方便亮出身份,只好叫你二人来帮忙处置。”   “不方便亮身份是何意?”赵寒烟问。   尽管在荒郊野外,展昭在回答之前还是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此番去陈州惩治庞昱,一路上多次遇到了劫杀,回来的路上更是频繁。无奈之下,大人决计乔装打扮,一队人马走明路,吸引大部分敌人,我们则带人押送庞昱悄悄改道,这才免了不少事。但却没想昨晚到德平县的时候,陷了点小麻烦。德平县县令又是个攻于算计的官迷,眼下便跟鹰抓兔子一般不撒手,急忙叫你二人来,就是想让你们以开封府的名义为我们打掩护,最好能尽快帮包大人摆脱麻烦,赶回京城。”   赵寒烟大概听明白了,包拯等人避人耳目押送庞昱倒是可以理解。而今庞昱的罪名已然坐实,只差押送回京铡脑袋。庞太师肯定想最后挣扎一下,努力想保住自己儿子的命。而且庞昱被劫持,庞太师再动员他的同党跑到皇帝跟前一哭二闹,扯点什么‘可能无辜’的言词,硬是扣个包拯押送不力的罪名,赵祯到时候也没有办法。赵祯虽然腹黑,是块当皇帝的料,但他亲政没多久,君王权力尚没有巩固。有时对庞太师等‘据理抗争’的权臣,赵祯也是有心无力,没有办法。   如果当下有一件既能救出儿子,又能报复一下包拯的事,庞太师当然会去做。所以包拯此番回京,还真是困难重重,防不胜防。   “此事不好被耽搁太久,大人更不能亮出身份。本来这一行人员不多,一旦暴露了,召来大批人马来暗杀,很难抵过。”展昭解释道。   白玉堂冷笑叹,“趁早取了这庞太师的狗头,省去多少麻烦。”   展昭忙让白玉堂莫要冲动,那庞太师地位显赫,岂能随便撼动。   “实则他本人并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势力,杀了一个庞太师,还会有张太师、李太师冒出来,势力不除,终究没用。”   “是这个理。”赵寒烟附和,又问展昭包大人到底在德平县惹了什么麻烦。   展昭皱眉道:“这一时半会儿就解释不清了,等到了德平县时再给你们简单解释一下,咱们先赶路。”   赵寒烟点点头,才想起把带来的牛肉干拿出来,一共有二十袋,都分成了小布袋装。赵寒烟拿了两袋牛肉干分别递给展昭和白玉堂,自己也叼了一根到嘴里。   这批牛肉还是托那个讨厌的段小王爷福,由公家发放到小厨房。赵寒烟见剩牛肉用不完,就做了牛肉干,更耐储存些。当时就是想到开封府的人少不了要出门带干粮,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牛肉是经过盐和先制的五香粉腌制后烤干而成,烤的时候,赵寒烟为了让五香味道更浓郁些,还会再上一遍五香粉。整个制作的过程中不沾水,吃的时候如果用手撕一下,能看到丝丝鲜红的肉质,为耐储存,做成全干,两斤半的牛肉才能出一斤肉干,嚼头十足,肉因为浓缩所以香味也更为浓郁,一根牛肉干可以嚼很久,也很耐饿。   其实赵寒烟还做了些稍带点肥肉的牛肉干,这种的如果在吃的时候稍微放在火上热烤一下,等肉干上头那点带肥的地方被烤得吱吱冒油,撒上点孜然和辣椒,配上一杯果香醇馥的青梅酒,再好不过。不过当下却没这样的条件了,吃些瘦的肉干也一样好。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很想尝尝。”展昭听说肥牛肉干的吃法后,还真想吃点热乎的了,遂忍不住叹了一声。   展昭心声:此行别说吃了,想睡好都是奢望。离京这么久,看见小厨子,忍不住念起她做的甜点桂花糕。只盼这桩麻烦赶紧解决,尽快归京。   白玉堂心声:有这种肉干吃,日后出门不必烤兔,烤兔没此物好吃。   赵寒烟听展昭的心声,知道他这一路辛苦,觉得有些心酸,再听白玉堂的心声,又有点想笑。   “可都休息好了,出发?”展昭征询大家意见。   三人其实休息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展昭很担心包大人那边出意外,所以很着急。   赵寒烟和白玉堂也是如此,皆点头。   三人随后策马疾驰,直奔德平县,赶到黄昏之前到达县城外。   德平县距离东京城虽只有三十里的距离,但因山多阻路,路蜿蜒曲折,所以便是轻装骑快马从京至此,也需要小一天的功夫。若走马车的话,就更慢了,至少要两天半。   在进德平县之前,展昭要提前和他们分开,先简单和赵寒烟讲明了包拯等人目前的情况,让他二人一会儿就以开封府名义去县衙就可。   “用什么理由就随你们编排了,你二人都比我机灵,总归有借口插手德平县的案子就可。尽量自然些,别让人看出你们是针对这案子而来。”展昭交代完,就骑马先去了。   赵寒烟和白玉堂站在路边等着,怎么也要一炷香后才能出发。   俩人都很安静,白玉堂望着眼珠儿四处乱瞟的赵寒烟,安静没说话。赵寒烟正往路附近田地里瞧,看都有什么作物,果实如何。见都是麦子,她就想着这些麦子如果现打出面粉来做肯定很香,就是做馒头都会比一般的好吃。   赵寒烟想多久面粉馒头的事儿,白玉堂就看了赵寒烟多久,直到赵寒烟转眸发现了白玉堂的注视。   白玉堂很坦率,并没有闪躲,还是看着赵寒烟。反倒是赵寒烟有点心虚了,歪头别目瞧他,然后转头往自己身后看了看,确定自己身后没什么东西可让白玉堂看后,才问白玉堂是不知在一直看她。   “嗯。”白玉堂答得很坦白,语气慵懒随意地有点理直气壮。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啊?”赵寒烟好奇。   “大概是觉得你……有东西在胸口。”白玉堂眯着眼睛,目光在赵寒烟的胸口处。淡绿色外衣领对襟交叠处,安安稳稳地卡着一块指甲大的肉干。真不知在刚刚骑马那般颠簸之下,它如何这般安稳地‘躺’在那里那么久。   赵寒烟低头看见卡着的肉干,哈哈笑起来,用手把它拿下来,然后放进了袖子里。   “不能浪费粮食,一会儿进县里去喂小狗。”   赵寒烟收好她的小肉干后,看白玉堂还臭自己,大有一种自己可能太脏所以被洁癖盯上了的感觉。赵寒烟赶紧低头拍拍身上其它地方,整理仪容,确定自己没问题后,抬头后还是和白玉堂的目光对上了。   “快说,你还有哪里没看顺眼?”赵寒烟举起胳膊,在白玉堂跟前转了个圈,让他好好看看。有洁癖监督也好,促进她尽量保持比较好的形象,仪表也很重要的。   白玉堂收回目光,缓缓吸口气,看着麦田里随风晃着脑袋的麦穗,对赵寒烟提出了一个很突然但其实他已经想了很多天很久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啊?女人?”这问题确实太突然,有点猝不及防。赵寒烟转念琢磨可能俩男人在一起太尴尬没话聊的时候,都比较喜欢谈论一下女人。说起来她也确实没有跟什么人谈论女人,以显示自己多男人。   赵寒烟眼珠子一转,就快速回答了白玉堂的问题:“我喜欢胸大的,腰细点的,声音最好纤细温柔,一笑起来羞答答跟朵花似得,嗯,私下里再稍微的活泼一点的那种。你呢?”   赵寒烟故意说了很多男人喜欢女人的类型,以展现自己的‘男性味道’。   白玉堂皱了下眉,把赵寒烟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发现赵寒烟说的每一点都跟秀珠符合。这厮,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和秀珠是兄妹……   “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姑娘,该担起责任来。”   白玉堂语气透露出很多不爽,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不过在白玉堂本人看来,他绝对是因赵寒烟和秀珠玩暧昧而不负责才不爽的。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岂能私下里和丫鬟那样,人家都口口声声说想他了,俩人也都拉拉扯扯都快抱一起了,还扯什么兄妹,太渣!   白玉堂自觉身为兄长,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如何教赵寒烟做人,特别是做男人。   “嗯,我知道,以后若是碰见了,我一定负责。”赵寒烟顺口回道,非常随意不过心,甚至在回答完之后,跑到田边去看麦穗了。   以后碰见?   白玉堂目光转冷地盯着赵寒烟,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刚结交这位兄弟在女人的问题上真的有很大的问题。但白玉堂总觉得以自己对小厨子的了解,还有从小厨子平常表现的人品性格来看,小厨子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种人品差的男人。上次寡妇的事,也证实过一次,小厨子确实没啥歪心思。刚刚看见其一脸懵懂无所谓的样子,莫非是真的完全不懂男女之情,又因自小跟那秀珠一起长大,所以不分你我,更不知男女大防,也不知他和秀珠到了年纪后要避讳?   好多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世俗缺乏了解。这样的人白玉堂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再想想说什么想念的话,拉扯赵寒烟胳膊,都是那秀珠那丫头主动干出的事。原来是秀珠的问题!   多天以来一直蒙在白玉堂心头疑惑终于得以解开,眉头也舒展了。原来不是他结交的小兄弟有问题,小厨子什么都不懂。倒是那个秀珠,得了小厨子一家照顾,还被认作了妹妹,不知感恩,竟对小厨子心存不轨……   赵寒烟揪了麦穗上的一小粒,拨开后,把里面小麦粒塞进嘴里咬了咬,全然沉浸在新鲜麦子的香味中,完全不知道白玉堂在这期间做了多少思想斗争。   麦子的味道不错。   赵寒念起了金大爷的脆皮烧饼,其口感一点不亚于那些做法繁复的法式面包。赵寒烟越学做这些传统菜,就越发现其魅力所在。中餐的烹饪精深奥妙,绝非一朝一夕可得,她必须积攒更多的木头去造一艘大船,才能徜徉其中。   赵寒尝完麦子之后,才发现她好像走神了,他正和白玉堂聊女人,怎么能走神呢。   赵寒烟忙从田边爬上来,继续前话,问白玉堂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白玉堂看她一眼,“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先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赵寒烟注意到白玉堂在逃避这个问题,非要问出来不可,她刚刚可是很有男人味的说出来了。   “不知道。”白玉堂好半天就吐出了这三个字。   “你敷衍?”赵寒烟不满道,“我回答地很认真,你却敷衍。”   “没碰到喜欢的,所以不知道。”白玉堂淡淡扫一眼赵寒烟,“这是实话,很认真。”   赵寒烟听白玉堂这么一讲,心有点虚了,“那我也跟你一样,我也没碰到喜欢的呢。”   “改得这么快?不是喜欢胸大腰细的么?”白玉堂讥笑问。   “你不喜欢啊,我看大家都喜欢,我才喜欢得。”赵寒烟上了马后,和白玉堂继续慢悠悠地骑马往德平县去。展昭特意交代他们要等一段时间,别太快,所以这会儿他俩还是要慢慢骑马走。反正也很慢,就继续边走边聊。   “大家都喜欢,你就喜欢?”白玉堂斜一眼赵寒烟,“若大家都喜欢死,那你死不死?”   “假设不成立,大家才不会喜欢死呢。”赵寒烟明白白玉堂的意思,但故意跟他杠。   “俗了。”白玉堂忍不住评判道。   赵寒烟哼哼,“我俗算什么,总比某些人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那连俗都称不上了,是傻,糊涂!”   赵寒烟知道自己说完这话后,肯定会惹得白玉堂不爽,挥鞭拍拍马屁股赶紧跑到前头去。   白玉堂一怔,看着赵寒烟的背影,来了一股狠劲儿,立刻策马去追。   俩人一前一后骑马到了德平县后,直奔县衙。   德平县看门的衙差远远就见两名如月般光辉的美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心叹这二人必定不俗,又见二人下了马直奔衙门而来,一个赶紧去通报县令,一个忙来接待,询问他二人的身份。   “开封府六品校尉,赵寒,白玉堂。”赵寒烟将六品校尉的腰牌亮给衙差看。   衙差一听竟然是开封府来了人,惶恐不已,赶紧请二位进去,并告知他们已经传消息去给县令了。要知道德平县县令才不过正八品,远不及开封府的校尉品级高,赵寒烟二人的到来自然会引起县令的重视。   二人在偏堂等候不久,德平县县令雷步知就穿着一身端正的官袍现身,面挂着灿烂的微笑,赶紧来和他们二人见过。雷步知见二人年纪轻轻,仪表非凡,更觉得是厉害人物了。京城来的官,但凡年少的,不是才华横溢,就是背后有靠山。总归不管哪一种,都是厉害的,他小小县令得罪不起。   “雷县令,这位是我们开封府刚刚上任的校尉,白玉堂。”赵寒烟特意介绍道。   雷步知来之前早从衙差口中得知二人是校尉了,正纳闷这位面容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少年为何强调一遍,但等听到‘白玉堂’三个字后,脑子里忽然反应过来,如劈了雷一般。   “白、白玉堂?可是江湖上盛传的那位?”雷步知瞄一眼那边的白衣美少年,就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多看第二眼了。   “是在下。”白玉堂看了眼赵寒烟,不解赵寒烟为何那么特意地介绍他一下。   赵寒烟却很满意白玉堂名号的杀伤力,听展昭说这德平县的县令有那么点难缠,是个重度官迷。对于这种人治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耳边敲锣。江湖狠人做了官差来德平县,品级还比他高,他哪里敢怠慢得罪。   事实正如赵寒烟预料那般,雷步知得知白玉堂身份之后,笑容更虔诚了几分,连态度都在恭敬之上更多增了畏惧和小心翼翼。   “不知二位校尉大人来此,有何公干?”雷步知客客气气地弓腰问。   赵寒烟:“来复查你们德平县近一年来所有政务,包括刑名案件,特别是半年前那场官银被盗案。”   “啊——”雷步知一听这个,连连推脱责任道,“这事儿和下官真没关系,下官来这上任还不足半年,就是那盗银案之后下官才来上任的。”   “知和你没关系,我们不过是复查,前些日子晏大人和开封府共同缉拿到盗银案的主谋,以往的案子难免要翻一翻,看一看,做个了结。”赵寒烟一本正经道,“反正也来了,就顺便审查一下你们县务,看看是否存在什么其它问题,正好一遭回禀上去。”   “下官自上任以来,一向秉承本分做事,兢业为民,绝不敢图谋不属于自己的半文钱。却也免不了刚上任,疏忽些小事小情,若有做法不当之处,还请二位官爷多多提点,通融一下。”雷步知连忙恳求道。   赵寒烟笑对雷步知道,“雷县令放心,我二人绝不是那种收受贿赂,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人的,只要你做事本分,待我们回到开封府自然就会跟包大人陈明,为你美言几句。”   雷步知连连道谢,额头却在不知不觉中冒了不少虚汗,迫使他几次抬首用袖子擦拭。   白玉堂在旁冷眼观察则这雷步知,料知他也不是什么清官,才会如此心虚,遂面上更加不待见他。   而白玉堂表现的越冷漠,周身那凛凛逼仄人气势就更甚,叫人看起来就更畏惧。   雷步知而今可半点怠慢之心都不敢有,一面问二位官爷可吃饭没有,要设宴款待;一面又问二位官爷办差有什么吩咐,他立刻就去准备。   “饭就不必了,我们包大人清正廉明,你自是清楚的,断然不准我们在外办事乱吃酒,接贵重物。所以这吃饭的事,我们自己解决,雷县令不必操心。”赵寒烟主管发言,继续对雷步知道,“先把盗银案的卷宗拿过来。”   “好,下官这就命人去办。”雷步知随后把卷宗呈上。   赵寒烟边看卷宗边忍不住感慨,她就是因为跟着晏大人破了这桩大案子,从无名的小捕快晋升为六品校尉,跟王朝马汉一个级别了。   雷步知听到后,连连恭喜赵寒烟,眼里流露出很多艳羡,直叹这破大案真就是最快的升官手段了。   “雷县令也一定会有机会的。”赵寒烟鼓励道。   雷步知高兴笑起来,谢过赵寒烟的吉言。   白玉堂冷哼:“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大案子,便是雷县令有才华,怕是也施展不开了。”   “也是。”赵寒烟附和。   雷步知忙道:“自然是有大案子,因还未确准,下官未敢随便上报。”   雷步知赶紧把卷宗呈上。   赵寒烟接了过来,展开诉状仔细看完之后,皱眉道:“这是……六年前的案子?”   六年前德平县有六名七八岁的男孩,和往常一样一起去附近的山沟里玩耍,就再没回来过。当时的德平县县令动员县内所有壮丁一同进山寻找,整整三日,搜了两遍,没找到孩子们的任何踪影,更因当时没有任何其它证据,事情便一直搁置至今,足有六年。   “陈年旧案,还是没破的陈年旧案,你搬出来讲作甚?”白玉堂不满问雷步知。   雷步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忙解释道:“却不是陈年的,而今这案子有眉目了,我昨日刚刚拿了一群人,便是偷人孩子的拐子!”   赵寒烟故作不知地坐下来,让雷步知也坐,请他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德平县进了一个商队,共有二十人,两辆马车,个个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领头是个中年男子,长得就是一脸黑心相。说来也巧,昨天正好是那是六名孩子失踪六年的忌日,呸,不能叫忌日,就是失踪整整六年的日子。那六家孩子的父母便来府衙恳求,希望官府能再查查,帮忙找到他们失踪的孩子。   我是觉得这案子时隔六年了,肯定没戏。却没想到傍晚的时候,有两家父母来我这报案,说他们的孩子丢了,怎么都找不见,因害怕孩子跟六年前一样出事,所以赶紧早早来报案。我立刻就率领所有衙差在四处搜寻。孩子们常玩的地方没找到,我便仔细一想啊,这孩子失踪若真被人掳走,肯定要有个运出去的手段,而傍晚时有人告诉我德平县进了一个商队,有马车。我觉得这事不能耽搁,要为百姓着想,为了找到孩子,便是错抓了人赔了自己的名声,那也要做。所以我昨夜就带人想搜查这家商队,不想他们竟有人望风,提前得知了消息,把那俩孩子放了出来。店小二亲眼看见俩孩子从他们的马车上下来!”   “或许人家只是去那里贪玩?”赵寒烟猜测。   “对,他们就是拿这个做借口!”雷步知气愤道,“他们就是拐子,专门抓人家的孩子去贩卖。我问过商队的人,说是做什么布匹生意,可那车上半块布都没有,就是连量布的尺子都没有,怎可能是经商的商队!”   说包大人劫持孩子去贩卖,谁都清楚是绝不可能的事。还形容什么黑心相,说话不平证据,全凭一张嘴,这样的官可真够恶心了。白玉堂因此面色更黑,有点忍不了这个雷步知。   赵寒烟随后问雷步知商队的人都在哪。   “我本是想把他们这些人都关进县衙大牢,偏偏他们巧言善辩,非说自己是无辜。还说那俩孩子是自己闹着玩儿才上车,厚着脸皮耍赖,问我要证据证明他们有罪。我有点说不过他们!”雷步知愤愤不平道,“因想到那失踪六名孩子,我绝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这些人走,我便派人将他们所住的客栈包围,暂且看管,打算回头先拿他们商队的喽啰审问,个个击破!”   “厉害!”   赵寒烟赞道拍了拍雷步知的肩膀,夸他这次可能要立大功了,但前提是他一定要把这件案子审理好,拿足证据再上报给朝廷。   雷步知兴奋地跟赵寒烟点头,感觉遇跟到了知己一般,“对对,我也这么想!”   “若这些人真如你所怀疑地那般是拐子,当年在德平县一下拐走了六名男孩的也是他们,那你这次可就破了一桩大案子了。希望你能尽快把这个案子解决,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可以帮你把这件事回禀上去,顺便帮你多多美言几句,这个可比你自己上报要好。”赵寒烟接着对雷步知强调道,“我们包大人最喜欢像你这样做实事的地方官,指不定看你有能耐,就会把你调到开封府,和我一样升个两品。”   赵寒烟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雷不知的心坎儿里。他连连点头应承,其实他早就这么想了,早晚的事,他肯定能做上大官!   “可是我现在虽然知道这些恶人就在德平县,但是证据不够,也不能总这么派人毫无证据地看着他们,不准他们离开。”雷步知犯愁,“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倒觉得,你可以换个方法试试。”赵寒烟提议道。   雷步知因为被赵寒烟肯定,当下已经对赵寒烟很有好感了,忙请问赵寒烟有什么好方法。   “欲擒故纵。”赵寒烟道,“你现在证据不够,何必就先把人放了,派人跟踪,等拿到证据再抓。”   “不行,我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这就放了他们,他们一定会立刻离开德平县,逃得无影无踪。我不过是一方小小的县令,人力有限,到时上哪儿抓人去!”雷步知眼神坚定,神态更是如此。   赵寒烟发现这雷步知说这种事的时候很聪明,一点都不傻,但断案的时候怎么就不动脑子了?   赵寒烟没有再提这个案子,而是拿着盗银案的卷宗,和白玉堂查看起来,打发雷步知可以离开。   雷步知讪讪告退后,琢磨了下,立刻就出发去找昨晚那两个孩子。这俩孩子的证供他得拿到,必须得让孩子们承认他们是被抓进了马车。   “你觉得如何?”赵寒烟问。   “这种人刚愎自用,很执着,他是个官迷,会认定这事不撒手。我看这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包大人坦白身份,然后尽快回京就是。再赶路不过就两天的时间,又在京城天子脚下,我倒不信那些贼人会如何。”白玉堂随即表示就是有什么,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会护包大人安全。   “你护得住包大人的安全,庞昱呢?”赵寒烟问。   白玉堂愣了下,不屑道:“我管那狗贼如何,不过还有别人,让他们护住就是。”   赵寒烟动动眼珠,“不行,包大人既然要隐瞒消息,就必有隐瞒消息的道理,我们若这么简单处置,给包大人增添了麻烦,谁也担不起责任。”   “那你怎么插手,雷步知这种人,你看着简单,可对付起来很麻烦。我以前见过很多这样的官,位置不高,为了往上爬,见到屁大点事就想往大了做,为的就是让自己的立功,能尽快升迁。这不是一例,是所有官迷的通性。只要是有助于他升官的‘好事’,他们就跟拿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抓住,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白玉堂很认真地跟赵寒烟解释道。   赵寒烟惊讶地回看白玉堂:“你这事儿看得很深啊,可比我会观心。”   “我可不会你那个,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看多了见多了这样的官,早就摸透了这些人的脾性。”白玉堂冷笑,对赵寒烟道,“我劝你还是别动什么脑筋了,按我的方法来,我倒想看看在这皇城脚下,那庞家人会如何猖狂,来一个我杀一个,来十个我便杀十个。正好我的刀最近钝,很久没用人骨磨一磨了。”   “别闹,展大哥叫我们来可不是添乱的。”赵寒烟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来了主意,“有了!”   “如何?”白玉堂不信地看着赵寒烟。   “既然是官迷,我们就依他的意思,干脆就坐实‘拐子’的罪名。”赵寒烟道。 第62章   白玉堂凝眸问赵寒烟:“你又动什么鬼主意了?”   “什么鬼主意, 我这是聪明睿智的想法。”赵寒烟纠正道,“罪名坐实了之后, 会怎么办,自然是要上报刑部和开封府, 我们就干脆忽悠他把犯人押送到东京,说这样好升官,他肯定愿意。而这种押送方式,刚好掩人耳目, 包大人暗道行走的目的也可以完成, ”   白玉堂觉得可行, 点点头, “不过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等人要委屈为囚了”   “权宜之计,没办法, 大不了我们快点赶路。”赵寒烟请白玉堂先去客栈通风报信一声, 征询一下包大人的意见。   白玉堂走后不久,雷步知就笑哈哈地回来了, 拿了俩孩子供状,跟赵寒烟非常肯定道:“孩子之前受惊没敢认, 经我几番审问,不,询问,终于有胆子说出来了,就是那些人拿了他们进车里!他们是拐子无疑!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么恶劣的事, 自然是拿人,送至开封府细审!”赵寒烟道。   雷步知愣住,“送、送开封府?”   “这么大的案子雷县令不送开封府,包大人怎会知道你的厉害?你难道不想和我们一起回开封府见见包大人和晏侍郎?”赵寒烟叹口气,“那可惜了,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   “去去去,当然去。”雷步知赶紧多谢赵寒烟的提点,随后召集县衙所有的衙差,前往客栈拿人。   “我看你们县衙的衙差也没多少,就让白兄弟先去探路了,那些拐子人数众多,既敢巧言善辩,说不准其中还有江湖人士,武功高强。以防缉拿之时反抗逃跑,咱们先把贼首控制住,再进去拿人就方便了。”赵寒烟解释道。   雷步知连连点头,感谢赵寒烟思虑周到,然后笑着请赵寒烟先走,随后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到了德平县的悦来客栈。   原本被守卫客栈的衙差们立刻来给雷步知回禀情况。   “这段时间他们中可有人离开?”雷步知问。   衙差摇头,“守卫这一天一夜的都很安生,就是客栈的掌柜有些不高兴,觉得我们这样影响他做生意了。”   “告诉他,我回头自会把耽误的生意钱算给他。”因有开封府的差爷们在此,雷步知故意如此说道。   紧接着就实施抓捕,衙差们蹬蹬上楼。白玉堂这时候踢门从雅间内出来,右手揪着一名全身五花大绑且口塞布的年轻男子,男子年纪二十多岁,一身锦缎袍,被推搡下楼的时候,看到雷步知等人,不忘恨恨地瞪上两眼。   随后包拯、公孙策等人也都跟着出来了,个个低着头,看起来很低调,也很安静。   白玉堂扭头对包拯等人道:“都下来!”   大家都跟着下来了。   赵寒烟打量这位被绑的陌生男子,知这位应该就是庞昱了。   庞昱还不明白情况,以为包拯等人是和接应他们的衙差汇合,有更多人押送他,那他获救的机会就更小了,因此十分不爽,更觉得无望。   因被押送久了,庞昱早就挣扎疲累,除了表情流露出愤怒之外,多数时候很安静,连哼哼声都懒得发出。   “这是匪首,其余的都押送回去。”白玉堂吩咐道。   雷步知看眼包拯他们,又看了看被送到他跟前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他是匪首?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他呢!”   “当然是他,瞧他衣着就知了。雷县令若是之前盘问的时候没见过他,那更加是他了,试问谁家的老大会轻易见人?特别是做坏事的,肯定都尽量躲起来不见官。”   “他是匪首,你——不信?”白玉堂双眸里刮起了三九寒风。   雷步知本来已经有些相信赵寒烟的话,现在见白玉堂这般,更不敢反驳,连连应承说是。   被堵住嘴的庞昱听说匪首之类的话,反应过来不对,呜呜地发出反抗的声音,急切的用眼神示意雷步知,他并不是什么匪首。   “你还敢反抗?”雷步知对庞昱呵斥,吩咐属下把人牢牢的抓紧,又骂他狼心狗肺不是东西,竟然偷拐人家的孩子。   庞昱呜呜叫声更大,着急祈求般地看着雷步知,不停地摇头。   包拯、公孙策还有展昭几人互看了一眼,都没有吱声。   “看来这是不想认罪了。”赵寒烟叹一句,等庞昱被押送下去之后,她特意对雷步知道,“听说拐子都是人精,最会骗人,一会儿肯定编出许多的理由来推脱罪名。”   一行人被押到德平县县衙之后,雷步知要立刻开堂审案,要拿口供。自然先审问匪首,不想这匪首拿掉堵嘴的东西后,就喊着他是庞太师的儿子。   “哈?你是庞太师的儿子?那我还是丞相了!”雷步知因听了赵寒烟的话,已经料到这匪首会推脱罪责,却没想到他兔死狗烹,敢这么乱编!狠狠拍了惊堂木,让他从实招来。   庞昱欲指认包拯展昭等人,被白玉堂手快,一掌劈下去,弄晕了。   雷步知:“这……这……是何意?”   “白少侠嫉恶如仇,最看不惯这些信口雌黄的恶人,一时冲动,还请雷县令见谅。”赵寒烟道。   江湖中人,大概就是这种气性,也没有办法。   雷步知要审其余人等。   “还用审么,你已有那俩孩子的证词,他们被抓个现行。拾掇拾掇早点歇息,明天赶早送进京城就是。”   赵寒烟打了个哈欠,喊饿了,他可不想把一整夜的功夫都用在审人上。   “雷县令若想审就请继续,我去吃个饭。”   “那……”雷步知觉得自己不好放着贵客不管,就要为赵寒烟张罗饭菜。赵寒烟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要自己出去吃。   雷步知哪会放任赵寒烟自己去,赶紧表示他要陪着,他还指望赵寒烟能够帮忙为他美言几句。   “那就多谢了。”赵寒烟对白玉堂使了个眼色,才问白玉堂去不去。   白玉堂冷淡道:“和你们聊不来,不去。”   “那劳烦白少侠帮忙审问一下犯人如何?”赵寒烟说罢,就和雷步知离开。   白玉堂打发走闲杂人等,要单独审问‘拐子’们。   “让大人受委屈了!”白玉堂对包拯行礼道。   “白少侠客气,包某还要感谢你和赵小兄弟的及时出手。此行押送,只有我和展示护卫还有王朝马汉等十几人,实不适合暴露身份。”包拯笑得很随和,半点不介怀自己现在是囚徒的身份。   “从德平县到京城不过两日的工夫,若加派人手呢,也不行?”白玉堂对此还是有些不解。   公孙策:“路挖陷阱,夜有埋伏,即便到驿站还会遭遇下药,处处防不胜防。回来的时候,这些事越来越频繁,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虽冒了些风险,但至今都还算安全。”   白玉堂点点头,随后将准备好的匕首等物交到展昭和衙差们的手上。回去都要委屈坐囚车,以免生出意外,把匕首给他们防身。   “我的巨阙剑劳烦白兄弟帮忙带上。”展昭嘱咐白玉堂道。   白玉堂点点头。   ……   德平县,万里香酒铺。   雷步知热情邀请赵寒烟落座之后,叫来房掌柜,让他把这里最贵的菜都上来。   “却别,只我们二人,多点了吃不完。”赵寒烟要了两样招牌菜,一个是醋烹脆骨,一个是拌捶肉,再要了一盘炒野菜,荤素搭配。点主食的时候,赵寒烟特意问是不是今秋新打下来的麦子做的饼,得到肯定答案后,赵寒烟要了三个烧饼,另外又点了些带走,准备明日赶路的时候吃。   菜齐全后,赵寒烟先吃了一口烧饼,品其中厚重浓郁的面香。   “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们这的麦子长得特别好,土肥便养庄稼,所以这面粉的味道要比别处的浓,用这种面做烧饼也最好吃。”   雷步知笑叹:“没想到一块烧饼有这么多说道,赵兄弟对吃似乎很讲究?”   “有点。”   赵寒烟起筷,夹了一块醋烹脆骨放嘴里,脆骨酸甜滋味十足,弹软清脆,咬碎的时候会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这种带肉的脆骨吃起来特别有爽感,就好像骑着马在迭起的山峦中奔腾,铛铛的马蹄声就如那脆骨的响声,是畅游巅峰时最为舒爽的配乐。   赵寒烟边吃边点头,叹这猪骨肉也不一般,紧致,够味,肉香十足。   “客官真识货,我们这的猪脆骨用得都是西沟村王老二家的猪,他那猪是在一处大山坡上放养,跑得欢实,肉长得慢,但也更好吃。”房掌柜就喜欢跟识货的人聊天。   “西沟村王老二家?”赵寒烟记住了,又夹起一块拌捶肉品尝,也是不错。方方正正的肉丁,表面有带皮的,有是筋肉的,每一粒上面都粘着红褐色的糟汁,光看着就很诱人。   因为切成肉丁的形状再加上挂了颜色,让赵寒烟分不清食材原本属于哪一部分,就请问了房掌柜。   房掌柜笑道:“这拌捶肉简单来讲就是拌猪蹄肉,把猪蹄切片,用刀背拍打几下后,再切丁过水,用糟油拌一下,劲道不腻,又爽口。客观尝着是不是如此?”   赵寒烟笑道:“对。”   如果说醋烹脆骨酸甜可口,属于滋味比较足的兴奋,这一道拌锤肉就是淡淡爽口的欢悦,各有所长,皆让人唇齿流连。没想到在这么偏远的德平县,竟有口味如此好的铺子,倒叫人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我就说他家铺子好吃,赵兄弟这下信我了吧。”雷步知高兴叹,也起筷子夹了一块醋烹排骨入口,一边脆生生地嚼着一边动小心思合计。   雷步知心声:这个小毛孩倒真喜欢吃,早知他这么好糊弄,之前何必那般忐忑担心。瞧他年轻不经世事,肯定好糊弄。回头弄俩好吃点的肉包子喂她,必会被哄得五迷三道,听我摆布了。   赵寒烟听道雷步知的心声后,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吃菜的好心情都被他破坏了。这人心脏的可真多,还是和开封府的众人一起吃饭单纯干净些。   赵寒烟吸口气,放下筷子,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水。   “怎么不吃了?”雷步知见赵寒烟刚吃两块就放下了筷子,十分不解地看着她。   赵寒烟问雷步知这德平县那里卖新鲜磨的麦粉,她想要带回去一些。   “这还不容易,我这就打发人去给你弄。”雷步知爽快道。   “雷县令亲自给我买面,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自己去就行了。”赵寒烟客气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雷步知愣住,他什么时候说亲自去给她买面?这姓赵的毛孩这么年轻耳朵就不好用?不过雷步知此刻也不能说自己没说过那样的话,他还要求人办事。雷步知忙说不要紧,这就起身带人去买。   赵寒烟把钱递给他,“一袋就够。”   “这?”雷步知接钱后略觉得尴尬。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钱打发他去买面,搞得他好像是跑堂的店小二一般。   “我知道雷县令不差钱,但这是我们开封府的规矩,还请你迁就一下。”赵寒烟道。   雷步知只好拿钱带着人去了。   赵寒烟终于把人打发走,可以清静吃饭了,赶紧好生品菜。   一炷香后,赵寒烟把桌上的菜席卷一空后,和房掌柜结账,接过早前点好的饭菜,拎着食盒就打算走。   “雷县令要是回来了,就告诉他我先回县衙了。”赵寒烟对房掌柜嘱咐一句,正要走,忽听那头有两名用饭的男子谈论起六年前孩子失踪的事。   俩人该是一个本地的,一个外地的,本地的请客外地的来此吃饭,聊天时顺便提及此事。   “西山那边有个土坑,一下大雨就积水,很久都不干,常有孩子去那边抓蛙,听说那六个孩子就是吃完早饭相约去抓蛙才丢得。孩子找不着,六家孩子的父母一气之下就把那个大坑给填平了。可你说人找不着跟那坑有什么干系?”   “是个发泄吧,都怪可怜的。你说这六个孩子是被拐了,还是死了?”   “以前倒没听过有一下子拐这么多孩子的。死?呸,千万别提这个,希望不要死,那么小的孩子,活到今最大的也才不过十四岁。”   俩人禁不住又一番唏嘘感慨。   房掌柜见赵寒烟结账完没走,在听那桌人谈话,跟着叹口气,“可怜见的,当年丢孩子里的有一家跟我家娘子挂点亲戚,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哭惨了,听说孩子娘自那后身子就不好,神智也不太清楚,常喊着那孩子的名字。真不知是谁,竟干这么丧良心的事!在这乡野地方,能把孩子养到半大,壮得满山跑,都极不容易,可这说没就没了!”   赵寒烟和房掌柜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回到县衙后,听说雷步知还没回来,赵寒烟赶紧去大牢里见了包拯等人,瞧见他们都席地坐在杂乱的稻草上,赵寒烟很是抱歉。   “比这大的苦我们都吃过,赵小兄弟切莫担心,稳住当下,平安顺利将其押入京为最首要。”包拯说罢,就看了眼躺在地上仍被五花大绑的庞昱。   庞昱还闭着眼,后颈处有些红肿,不过呼吸还算沉稳,鼻子不时地出气吹动前面稻草。看来他被白玉堂打那一下,足够他睡到明天早上了。   赵寒烟把食盒留下,让包拯等人委屈在此用饭,也不好逗留太久,就从牢房离开了。   赵寒烟出来后,正碰到雷步知回来。雷步知看到她进了牢房,很奇怪刚要质问,赵寒烟就抢先发话。   “我买了些好吃的,给那些拐子们。”   雷步知:“这是为何?”   “恩威并施,让他们相信招供一定会有好处,到时候去了开封府也不必担心他们会随便翻供了。翻供的话会很麻烦的,雷县令该懂。”   赵寒烟一番言词让雷步知连连道谢,叹服赵寒烟思虑周到。   赵寒烟也叹服自己忽悠人的能耐,似乎是跟厨艺一起‘与日俱增’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   雷步知和赵寒烟等人就准备押送‘犯人’出发,押送之前却不知为何有两辆囚车都出了问题。   雷步知觉得这事儿很蹊跷。   赵寒烟问:“你这囚车多久没用了?”   雷步知:“这……”   转头询问后方知,囚车竟有一年多不曾动过。   “难怪会出问题了,没办法,只能用剩下的那一个囚车押首领,其余的人就凑合用马车押送,反正押送的人多,还有白少侠护卫,他们跑不了。”赵寒烟无奈道。   包拯等人在旁听着,都知道这肯定是赵寒烟和白玉堂之前算计好的,就为了让他们在路上少受点苦,倒难为他们二人如此用心。   “好吧,只能如此。”雷步知依言照做,唯独把‘匪首’庞昱送进了囚车。   马车一出门,忽然迎来一群百姓,拿着臭鸡蛋烂菜叶一顿往囚车里扔,好一顿痛骂。   囚车内的庞昱刚醒,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一堆很有味道的东西埋住了。再挣扎起来,发髻散乱,头发黏着臭鸡蛋液紧紧地贴着面颊,根本看不太清他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雷步知慌了,“这是怎么回事?”   “该是哪个衙差把消息透露出去了,搞得百姓们都来泄愤。”赵寒烟道。   随后一群人就启程,行至德平县路口时候,正见一队人骑马过来,个个身姿矫健,气势汹汹。领头人穿着一身朱红色四品武官衣裳,样貌也算英俊,却比展昭稍逊色几分。得知对方是德平县县令,那武官就下了马,亮了令牌给雷步知。   “在下四品带刀侍卫展昭。” 第63章   “展、展侍卫?”雷步知惊讶叹, 转眸看向赵寒烟和白玉堂。既然同是开封府的人,那彼此必然认识了。   “胡说八道!”赵寒烟立刻出言呵斥那武官, “将你腰牌拿与我们看看,我倒想瞧瞧展护卫怎会换了一副尊容。”   武官听到这声呵斥后, 愣了下,就去打量赵寒烟。   赵寒烟根本没给他太多反应机会,直接反问:“你的巨阙剑呢?人能假得了,剑可不成。”   一方默不作答, 在观察对方;另一方理直气壮, 咄咄逼人。谁是真的不言而喻。   雷步知拱手对那武官问:“请问您到底是——”   那武官根本没搭理雷步知, 而是紧盯着赵寒烟:“你又是谁?”   “在下赵寒!”   赵寒烟猜到对方该是庞太师的什么人, 极可能凭着明身份去问包拯等人的去向,然后再用暗手段杀人。   为了不让对方持太多怀疑, 赵寒烟没提开封府了, 只道:“前不久晏大人刚破获了紫烟观盗熔官银案,我来德平县复查一遍半年前的官银失窃案, 刚好碰见雷县令破了另一桩大案子,就陪他一同押送人贩去东京城。”   赵寒烟说罢就看向雷步知, 问他是不是如此。   雷步知连连应承说是。   赵寒烟再问武官的身份到底为何,“实不相瞒,展护卫我常见,不是你这副样子。”   “谁说我是南侠展昭了,我所言的‘展昭’却非开封府展昭。”武官轻轻一笑,“在下乃是太师府的四品带刀带刀侍卫沈韩, 字展昭。”   “字、字展昭?”雷步知再次嗑巴了一下,差点惊掉了下巴。再回想人家刚开始自报家门的那句话,‘在下四品带刀侍卫展昭’,没说名,只说字,也确实没什么错处。但很明显这是故意,雷步知疑惑不解地望向赵寒烟。   赵寒烟面色没太多惊诧,她看对方穿四品武官服,敢大摇大摆现身,就料到对方很可能真有正经的官家身份。   这种时候在气势上绝不能弱过对方,再说她身边有高手白玉堂护卫,自然也不怕对面这些人会对她如何。   “沈侍卫的字还真是特别,与南侠展昭同音。得空你二人真该认识一下,这么有缘。”   “我也正有此意。”   沈韩从没听过赵寒这个名字,本想着此人该是个喽啰。但而今观其临危不乱的气度,非一般人可比,知此人很可能是晏殊身边的亲信。这晏殊可是朝堂上的新贵,深受圣上器重,万不可小觑,其身边人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人物。而今有秘密任务在身,还是不要与其直面起冲突为好。   沈韩本来想确认一下赵寒烟的官职到底为何,但不及开口,就听见对方再一次发话。   “不知沈侍卫来此有何贵干?若不是找我们或是这囚车里的拐子,还请让一让路,好让我们把人尽快押到东京受审。”   “拐子?”沈韩特意看了下囚车里的人。   赵寒烟微笑着转头,对雷步知说道:“还是请雷县令和沈侍卫讲讲这其中的经过。”   雷步知忙和沈韩细致讲了下六年前六名孩子失踪的事,然后又讲前日俩孩子如何失踪,他又是如何聪明机智,如何及时搜查发现了拐子们的踪迹,又是如何缉拿……   沈韩听到一半就丧失了耐心,摆手示意雷步知不必再讲。听来听去都是个小县令为了往上爬,努力夸大自己的功勋,他对此十分不感兴趣。   “近几日德平县可来过什么特别的人?”沈韩正要形容包拯和公孙策、展昭等人的特征,就听那边叫赵寒的又多嘴问自己。   “沈侍卫是不是想找包大人和展侍卫?我昨天来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一伙人,也同沈侍卫一样,见人就问是否瞧过一伙人,听其形容竟和包大人、公孙先生还有展护卫他们有点像。是不是包大人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赵寒烟故作关切的模样询问沈韩,并主动表示他和雷步知可以出力帮忙,一同寻找。   “我找展昭做什么,我跟那伙人可没干系,来此是为公事。”   沈韩嘴上不耐烦道,心里却狠狠地骂了一通,怪那些人找人时太过张扬,竟都被人察觉到。太师曾亲自交代过,这件事可以猖狂去做,但万不能泄露出半点和太师府的干系。   再想包拯是刚正君子,绝不会和雷步知这种官迷为伍,而雷步知这样的官迷也不可能掺和庞太师和包大人争斗,自断后路。   沈韩既然确认这雷步知是押送拐子进京,跟包拯等人没干系,就不再多言了,挥挥手,带领属下们让路。   赵寒烟笑着跟沈韩拱手,“今日彼此都有公干,不便多聊,改日再见,我们去三春楼喝酒。”   沈韩应一声,略带疑惑地目送走赵寒烟等人。   沈韩心声:三春楼在哪儿?酒好喝还是菜好吃?为何是三春楼而不是状元楼……   不知为何,从上次薛掌柜带着黑纱草帽在她面前离开之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总是在赵寒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或许是出于她女人的第六感,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过度思虑,赵寒烟很想确认这三春楼到底有没有和紫烟道长还有广林魔有关,也很想知道广林魔和庞太师是否有关系。   所以这次赵寒烟就趁机试了试,听到这心声后,料知三春楼跟沈韩是没什么关系了,但却不排除其它可能,只能排除沈韩一人而已。   一行人安全地和沈韩等人‘擦肩而过’后,坐在车内的展昭等人,都松了手里紧握的匕首,继续假装双手缠着绳子束缚而坐。   “只盼别再有事了,安稳进东京。”公孙策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事实正如公孙策所言,一天后,大家终于平稳地会到了开封府。   马车和囚车都进了后门后,门就关上了。   包拯等人则都被赵寒烟恭敬地请了出来。后门刚好有几个衙差在,一见包拯回来了,忙行礼喊了声:“包大人!”   雷步知刚下马,正乐呵呵地想找赵寒烟问接下来他怎么见晏大人,因他一直以为包大人还在从陈州回来的路上。恍然看见那几个衙差都在喊包大人,他还有点不信,但当越来越多的人敬称那黑心相的男人为‘包大人’后,雷步知有点站不住了。   他腿很抖,心更抖。   雷步知傻眼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看向赵寒烟。先前竟笑话人家年轻,说是毛头小子,好糊弄,结果人家早就把他当猴耍。   囚车上的庞昱脸上的臭鸡蛋始终没有洗,几乎形成了一层新皮。衙差捏着鼻子把他从烂菜堆里架出来,押着他去沐浴。   赵寒烟对雷步知重新介绍了下包拯等人的身份,雷步知见过包拯、公孙策和真正的南侠展昭之后,眼睛瞪得更圆了,腿一晃,整个人差点倒栽过去,得幸后头有衙差手快搀扶住了他。   “此番能顺利进京,多亏雷县令的帮衬。”包拯略拱手致谢。   雷步知忙道没关系,嘴角连忙挂起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包拯也对大家道辛苦,接连两日数人挤在一辆小车之中,身上早就发臭,遂先遣散大家各自去拾掇一番,再去三思堂重聚。   雷步知还在原地定神,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现大家都不在了,就急忙去找赵寒烟评理。问了看门的小厮后,得知赵寒烟竟在开封府的厨房,特来找她。刚好看见赵寒烟正挽袖子洗手,要去抓面,那袋面看起来还很熟悉,正是他当时特意跑去给人家买的那袋新麦粉。   接着在听厨房有人叫她‘小厨子’,雷步知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忽悠他的人竟然只是开封府的厨子。   “你……你……”   “我怎么了?让你在包大人跟前立了功,你来感谢我么?”赵寒烟当然猜出来雷步知这副表情来找自己目的为何。   “狗屁感谢,都怪你骗我,你莫非只是开封府的厨子?”雷步知生气道。   春来听这话很不爽了,立刻告诉雷步知赵寒烟确实有捕快的身份。   雷步知依旧很不爽,因为他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事!包大人是去陈州处理庞昱的案子,而他则帮了包大人将庞昱安全运回了东京城,如此他就是相当于是得罪了庞太师。   听说在官场上,但凡得罪庞太师的人,最后都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雷步知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对赵寒烟道:“你可把我害惨了!”   “这是你‘草率定案,心急升官’的教训。你威逼俩年幼的孩子一定要作证人家是拐子,就为了让自己的立功,尽快升官。”赵寒烟冷冷瞟一眼雷步知,“做官不顾百姓,只一心为己,活该你要吃教训!”   “你!”雷步知脸色涨红,气得脖子青筋爆出,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发狂,扑到赵寒烟的身上撕咬。   “雷县令可想清楚,别把最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赵寒烟提醒道。   雷步知愣了下,气得无话可说,想要拂袖告辞,但心里开始琢磨起赵寒烟那句警告的话。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而今的地步,已经彻底得罪庞太师,他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只能依靠开封府了。遂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老实地谢过赵寒烟,就乖乖地去了人家给他安排的房间休息。   “这个雷县令真不知好歹。”春来叹道。   “他气急了。”赵寒烟犹豫了下,问春来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对,当然对了,这种昏官,留着也是祸害百姓,给他吃点教训最好不过。”春来爽快说罢,叹了口气,“不过大宋这样的官太多了,可惜没办法个个让他们吃教训。”   “总有一天会的。”赵寒烟和好面之后,就把面盆放到温水里泡着。她则洗了手,直接去了三思堂。   大家随后都到齐了。包拯和公孙策就简单了讲了此行陈州的结果,未免夜长梦多,包拯刚刚已经上书陈明情况,只等皇帝批复后,就对庞昱依法处置。   ……   皇宫。   赵祯看了包拯的奏折后,又瞧了眼赵寒烟捎给他的信,紧皱的眉头始终难以舒展。   不多时,小太监再来告知,庞太师已经在殿外等候足有一个时辰了。   “宣。”   赵祯冷面看着庞太师进殿,不及他行完跪礼,就问:“这折子上的诸多罪状,可有一处失实?”   “圣上,昱儿他冤啊,是有人故意——”   “太师既然觉得他无辜,可敢以命作保庞昱不曾干过这奏折上所述的任何一件事?”   “这——”庞太师脸色更加难看。   “来人,赐笔墨。”赵祯继续道,“太师若认定庞昱无辜,就请以命作保写下一份保书,朕自然相信太师,立刻放了庞昱。”   大殿之内,忽然静若无人一般,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半晌之后,庞太师面色铁青地从赵祯那里退了出来,随后请求觐见贵妃。   庞贵妃见了父亲庞太师后,心便一沉,温言问他有何事。   “你兄长之命已难保全,最近便没有顺心的事!咱家该出桩喜事冲冲了。”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庞贵妃点头,随后面色慎重地目送了庞太师离去。 第64章   庞贵妃立在窗边, 略有些出神。   窗外八宝玲珑鼎上的镀金茶罏正冒着腾腾热气,里面的水细微微响着, 庞贵妃只听不去看就已知到了第一沸。此时如果揭开茶罏仔细观察水面,就会看到有很多如鱼目般大小的水泡冒出来, 放些盐进去调味。等到第二沸时,就可用竹夹在水中搅出漩涡下茶了。   宫女揭盖去看,才确认是第一沸,连忙隔窗对庞贵妃回禀道:“水好了, 娘娘可要煮茶?”   “不了, 又没人喝。”庞贵妃忆起赵祯曾夸她煮茶好的话, 垂眸浅叹一声。   那时俩人还年不过二八, 夜里睡不着,躲过宫女耳目, 手拉手跑到御花园里去偷偷煮茶。生火的时候, 赵祯还弄脏了脸,被她笑了好一阵。   “这第一道茶味道最美, 是为隽永。”   舀出的茶汤清澈翠碧,倒进白瓷碗里更好看, 清香提神,回甘无穷。   赵祯闻香后就说味道好,喝一口更赞妙极,说是他喝过最好的茶。   他紧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很郑重地和她说:“婉儿, 我们便是隽永。”   可而今才过了几年,她尚未容颜衰老,隽永却不知消失在何处了。   赵祯自亲政以来,就极少到她宫里,起初她以为是忙,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不想来,躲着自己。这段日子最久,已有三月了。   睫毛簌簌发抖,泪如串线的珠子从脸颊滑落。   庞贵妃其实并不怎么爱哭,但这一次她却忍不住了。   宫女碧歌见状,慌忙来劝慰,又怪那张贵妃是狐媚性子,勾得圣上不肯来这里。   “休乱说。”庞贵妃一把抓住碧歌,警告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要怪就怪我无能,留不住他的心,我终究还是私心太多,他可是九五至尊。”   “娘娘,咱们要不捎个信给平康郡主,让她帮帮忙?”碧歌出主意道,“上次娘娘和皇上闹别扭的时候,便是她说和的,这次或许她还有办法。”   “她在府中清修,连太后都见不得,如何能见我。”庞贵妃摇摇头。   “可是太师又催了,娘娘要是总见不到圣上,该如何是好。”碧歌急道。   庞贵妃垂眸,默不言语。   垂拱殿内。   刚打发走庞太师的赵祯,稍放松些,就听后宫的小太监前来回报,说庞太师去见了他的女儿庞小婉。   赵祯起了身。   “圣上去瞧庞贵妃?”   赵祯浅哼一声,轻吐出两个字:“出宫。”   ……   三思堂内,赵寒烟向包拯仔细回禀了紫烟观案子经过之后,便问包拯心中可否有怀疑的人选,朝中到底有何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除了庞太师,想不到别人。”公孙策面色凝重,他说罢转而也去看包拯,想知道包大人的想法是否和他一致。   “今户部尚书正是庞太师的学生,太师若想把控国库轻而易举,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他势力大,行事猖狂,就像先前他派人千方百计解救庞昱一般。紫烟观和欧三春等案子,并不像他的行事作风。”包拯琢磨罢了,眉宇之间又蒙上了一层疑惑,“怕是朝中另有其人。”   “这一个庞太师已经很难对付了,而今又来了一个神秘的‘广林魔’,可真是多事之秋啊。”公孙策很是担心包大人的安危。   “那广林魔纵然再神通广大,也是肉体凡身的普通人罢了。无论他谨慎做事,终究会留下痕迹,正如紫烟观一案,结果还是拿住了那幕后黑手。”   包拯鼓励大家不要泄气,随后分析了一下这广林魔可能的身份,该有八成可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不然鲜少有人会有此势力,做成而今这样的结果。   “那日后大人与这些大员们相处的时候,更要小心谨慎了。”公孙策继续关切地提醒包拯。   包拯应承,转而笑看向白玉堂,多谢他能在这段时间配合赵寒烟帮晏殊破获紫烟观的案子。   “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我应尽的本分,大人不必致谢。”白玉堂言语不卑不亢,表情亦是淡淡如水。   展昭却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像白玉堂这样江湖性情的人物,能像而今这样被开封府所用有多难得。从今以后,这开封府不光有他一个江湖人了,还有个锦毛鼠,他们皆为‘同根生’,一起为开封府效力,好生痛快。   大家也都看出展昭的愉悦,特意告诉白玉堂。   “我看是他的活有一半要分给我了,便高兴。”白玉堂口气更冷。   赵寒烟笑,对白玉堂道,“照你这个说发,我是不是该不高兴了?因为多一个人,我却要多做一份饭。”   本来刚刚说话的氛围被白玉堂那嘴毒的一句弄得有些尴尬,赵寒烟补充这一句一下又把气氛活络了回来。   白玉堂感知不到气氛,只是立刻把目光锁在了赵寒烟的身上,“你不喜给我做饭?”   “喜,是假设说照你的说法。”赵寒烟调笑道。   这时圣旨到了,着命包拯秉公处理庞昱一案。   待包拯接了圣旨之后,众人一顿高兴欢呼。   白玉堂不忘前话,接着对赵寒烟道:“照我的说法,你该去做饭了。”   众人一听也起哄说是,案子既然破了,大家都该在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那还是去外头吃,更尽兴些。”白玉堂见大家不仅要吃饭,还要庆祝,少说一桌要七八个菜以上,他就立刻另作提议。   “诶,五爷刚还说让小厨子去做饭,怎么转头便改口了?”王朝动动眼珠子,故作不解问。   马汉哈哈笑,“我知道,五爷这是怕累到赵小兄弟。他可真是把赵小兄弟当亲弟弟一般疼,我们呢,在他眼里怕是连个骡子都不如,累趴下了也不会多问一句。”   展昭忙笑问白玉堂是不是如此。   包拯和公孙策听到此话也觉得很有意思,跟着凑热闹地旁观。   白玉堂在‘万众’瞩目下很坦然并干脆地吐出一个字:“是。”   王朝和马汉彼此相觑,哀叹不已,又惹来一阵哄笑。   “这下可丢脸了,我本想着白少侠怎么也会客气一下,好歹敷衍我们一句,却没想到事实就这么无情地戳破了。”王朝道。   “敷衍才是轻瞧了你。”白玉堂接话纠正。   王朝一愣,对白玉堂五体投地,拱手拜服,表示自己现在真的已无言可对。   包拯、展昭和公孙策等在旁都被逗得哈哈笑。   “只我们几人在家吃热闹,再说大家都赶了好多天路,也累了,再出去折腾更累,张罗几个菜而已,对我来说不难。”赵寒烟因她知道白玉堂是好意为自己,就去和白玉堂打商量,问他行不行。   白玉堂点头,既然小厨子能受得住,那他自然不会有意见。其实比起早就吃腻了的状元楼的饭菜,白玉堂非常很期待品尝赵寒烟的手艺。只要小厨子不觉得累,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吃,因为每一次吃小厨子的菜都能吃到口味不同的惊喜,最妙不过。   春来匆匆跑到三思堂外,听屋里传来谈笑声,就焦急的在门口等着,不知该进还是不进。   “段王爷到!”   一声传报后,三思堂内就安静了,接着王朝出来了。他看见春来忙问他有何事,转而就将赵寒烟喊了出来。   赵寒烟见春来样子着急,第一反应竟然是手指、人头,果然是欧三春案子残留的‘毒害’。赵寒烟随后听春来急急地小声告诉自己是‘堂哥’来了,一愣,立刻带着春来走。   段思廉进院了。   赵寒烟和春来就匆匆跟段思廉行礼,之后就要撤离。段思廉见是赵寒烟就立刻叫住了她。   “自上次紫烟观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今儿总算见着了。”段思廉紧盯着赵寒烟,大有要痛快报仇的架势。   赵寒烟不解地看段思廉,“小王爷找我有事?”   “上次在紫烟观,你就跟那个什么晏大人一起合伙对付我,险些害我错过了宫宴,那之后几日我几番派人叫你,你竟以各种理由推辞不见。今天难得,算是见了,我们便去找包大人评说一番,如何?”   “案子我刚刚已经详述给了包大人,经过讲得很细致。段王爷确定要和我在一同进去,找包大人评理么?”   如果因这么点儿小事,段思廉就唧唧歪歪地去找包拯,必会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他而今在开封府已然不受下面人待见,他若还指望让包拯帮他在赵祯面前美言,他就不敢这么闹腾。赵寒烟就是抓住了段思廉这个心理,毫无畏惧。   段思廉本来以为这小厨子应该怕他对包拯告状才对,却没有想到自己吓唬不成,反倒被对方吓唬了回来。   段思廉一时被噎住,眼瞪着赵寒烟,竟说不出话来。   “小王爷可还有事?若没事的话,请容我告退。”赵寒烟语调凉飕飕地。   “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饶过你。”段思廉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独自去见包拯。   春来不忿地瞪一眼段思廉,“他这人……”   “嘘!”赵寒烟使眼色,示意春来走就是。   二人快步回到厨房,赵寒烟快速环视厨房一圈,没看到赵祯的身影。   春来:“在后头,李三被我支走去买酒了。”   赵寒烟一想厨房后头确实更隐蔽些,和春来点了下头,麻烦他帮忙守要道,继续看人,就赶紧往厨房后跑。   赵祯着藏蓝缎袍,正一个人静静地负手,对着柴木堆,背影略有些寂寥。   “堂哥?”赵寒烟试探唤一声,对方半晌没有回应,果然正在出神。   赵寒烟就没说话,靠在墙边站着,时不时地斜眸看一下赵祯的背影。   “咳!”   赵祯用手空拳头掩嘴,咳嗽了一声。听到身后有响声,转头才看见赵寒烟站在那里。   “何时来得?”   不知为何,赵祯看见规规矩矩靠墙站着的赵寒烟,满是阴霾的心情就散淡了很多,眉头略作舒展。   “堂哥这样的时候。”赵寒烟学赵祯负手深沉隐忍得对着柴垛的样子。   赵祯被赵寒烟滑稽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反问赵寒烟,“我有这样?”   “嗯,”赵寒烟转头正经看他,“心情不好?”   “有点。”   赵寒烟去搬了两块木头,码成可以坐的地方,自己率先坐了下来,然后拍拍边上的地方。   赵祯毫不犹豫跟着也坐了下来。俩人的面前刚好有一个大木桩,上面立放着一个斧头,是李三平常劈柴的位置。   赵祯看着斧头,隐约有尝试的意思,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劈柴。于是他问赵寒烟觉得他能不能做到。   “肯定行,圣上万岁,啥都行。”赵寒烟爽快道。   赵祯又被赵寒烟逗乐了,“正经问你话呢,不许开玩笑。”   “行的,试一下就知道自己更行了。”赵寒烟起身去拔斧头,脚踩着木墩,半天没把斧头拔下来。   赵祯见状伸手,立刻把斧头从木墩上拔了下来。赵寒烟去拿了一块两头切口整齐的圆木柴,放在木墩上面。   赵祯弓腿,举斧对准木头砍下去。柴棒就被一分为二了。   简单劈个柴而已,赵祯劈完之后却心情大好。   赵寒烟一直觉得赵祯是一个很容易开心的人,好哄。就比如现在,他发现自己除了能当皇帝之外,还可以劈柴,就开心到把他刚才隐忍的抑郁一扫而空。   赵能令祯发愁的事,肯定是大事,但今天的忧愁尤甚,估计就不是国家大事了,是感情问题。赵寒烟凭着对赵祯的了解,在心里稍作了预判。   赵寒烟见赵祯放松了不少,才选择在这时候问赵祯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祯也是因为开心轻松了些,才愿意开口讲出来,“庞太师去找过婉儿。”   “我当多大的事,这不正常么?父亲看女儿?”赵寒烟当心里当然清楚赵祯在琢磨什么,但是她不能将这件事情夸大,要往轻了说。   “你明知我在说什么。”赵祯不满地看赵寒烟。   赵寒烟叹:“可那是她的父亲,并不是她。”   “我知道,但也因是她的父亲,我——”后半句话赵祯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赵寒烟会领悟到他所表达的意思。   赵祯的表情看似平静,但是双眸里满是隐忍痛苦,朝堂上有那么多复杂多变的事都没有让他这般发愁。   从赵祯亲政以后,大概是因他肩上的责任更重,心中装了天下,对庞太师也更为忌惮,所以他一直对庞贵妃有刻意的疏远。   各方面的问题确实存在,但赵寒烟觉得并不是不能解决,既然是两个相爱的人,就该尽量排除万难,凡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就没必要去搞什么虐恋情深。   “你是帝王,天下的霸主,大可不必为国为民去牺牲自己所爱的女人,两者兼得,不是更好?”赵寒烟反问。   “你说的容易。”   “庞贵妃姓庞是改不了,但她的心是可以在你这,你有她的心在,又有何惧,不正是你所求?”赵寒烟提醒赵祯,“为何要觉得她只会帮她的父亲,不会帮你呢?”   赵祯愣住,忽然被赵寒烟一句话点醒。他之前所有的忧愁,全部是因为基于庞小婉是庞太师的女儿,认定她会站在他父亲那边。但如果真如赵寒烟所言,婉儿是向着自己的呢。   “孩子的事堂哥不方便讲,我会派人捎话给她。她是个聪明又温软的女子,会明白的。”赵寒烟道。   赵祯轻松地点点头,原本情绪里的拥堵全都舒畅了。   赵祯轻声对赵寒烟道:“堂哥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别欠着了,现在就还吧。前几天的宫宴如何?段小王爷是否说了些什么?”赵寒烟问他。   赵祯憋笑道:“是跟我提了些奇怪的要求,我说会考虑考虑。不过你放心,我还舍不得把你送到那么远的地方。连东京城以外都舍不得,你走了,怕是没人能再像你这样陪我这么说话了。”   赵寒烟笑,“知道我的好处就好,以后要好好利用哟!”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像是故意踩出来得,有点太重了。   赵寒烟和赵祯同时看过去。   白玉堂随即行至赵寒烟的身边,去打量赵祯。   赵祯则非常冷眸地看着这位几乎要和他堂妹肩碰肩的白衣男子。   “他是谁?”   “你是谁?”   二人几乎同时发问。 第65章   赵寒烟从看到白玉堂那一刻, 就很想抓着春来的肩膀好好问他是怎么守人的,就算堵不住白玉堂, 他好歹也该看见他,提前知会一声, 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当俩人同时都用凌厉的目光审视她的时候,赵寒烟很想立刻飞腿逃走。   对白玉堂,赵寒烟很担心赵祯的身份暴露,进而自己也暴露了。对赵祯, 白玉堂刚刚一来就很自然地站在她身边, 虽然以前这样也没错, 但那些人都以为她是男子, 所以无所谓,可赵祯不是, 他可是一直把她当成需要好好保护的小妹妹看。   这会儿她如果立刻弹跳开, 白玉堂肯定会觉得奇怪,以白玉堂的聪明机灵保不准就会多想。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就容易破土发芽,赵寒烟不想冒险。   一瞬间思虑万千, 赵寒烟迅速做出反应,笑着走到赵祯身边,拍拍赵祯的肩膀,对白玉堂介绍道:“这是我堂哥,赵飞白。”   因想到赵祯写字最擅飞白体,顺口就给他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白玉堂此刻正全神关注地看赵祯, 自然没发现赵寒烟刚刚脸上的笑多不自然。赵祯却看见了,因为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赵寒烟从对面走过来整个表情什么样。他这个妹妹,鲜少会有这样尴尬不淡定的笑容。   “我是赵飞白。”赵祯声音沉稳,很有大哥的样子,然后他侧眸,目光继续犀利审视地看赵寒烟,请她和自己好生介绍一下她的这位‘朋友’。   原来这位只是小厨子的堂哥。白玉堂丝毫没注意他感叹的时候加了个奇怪的‘只是’。   “在下白玉堂。”白玉堂听到赵祯询问自己的身份,不及赵寒烟开口,就主动报出自己的身份。   “白、玉、堂?”赵祯挑了下眉,他认得这个名字,但很惊讶传说中的白玉堂竟是眼前这般的美少年。   倒不记得是哪次宫宴的时候,唱戏的演前朝江湖人行侠仗义的事。刑部尚书宋庭空就顺嘴提及当下江湖上有几个除暴安良的侠客,也被人称颂。赵祯随便问了几句,略知白玉堂等人在江湖上的作为。   锦毛鼠是令他印象深刻的人物之一,本以为能混出那般名声,手段阴狠,又在江湖上游刃有余的人该是个中年男子。今见了,才知这位和展昭一样,是江湖上高手中少有年轻英俊的人物。而且这一位的样貌,比展昭出色更甚,怕只怕这满东京城都找不到比他更英俊的男人了。才貌兼备的晏殊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一筹。   要是一般的男人,赵祯也就算了,但这等模样气度的江湖人,看似又跟他堂妹关系不错,这不禁让赵祯有点担心。所以他转即审视赵寒烟的目光里,就更多了一层别的意味。   “堂哥也听过白少侠的大名?”赵寒烟自动忽略掉赵祯的审视。   赵祯点头,刚想说是宋尚书告诉他的,转即意识到场合不合适,自己现在就是身份一般的开封厨子的堂哥而已。   “堂哥教训我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会好好考虑。不过我还是想在开封府做厨子,凭自己双手吃饭,不受堂哥的接济。”赵寒烟眨眨眼睛,看着赵祯。   赵祯听出来赵寒烟这番话是要打发自己走了。可她为何这么着急打发自己走?赵祯忍不住又去看白玉堂。   “你们这是?”   白玉堂把手背在身后,有所保留地回看赵祯。   他嘴上虽然是问话,但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原来小厨子的这位堂哥是来‘指点’人家做厨子的事。大概是觉得小厨子之前是书生,不该做厨子这样‘下贱’的活计。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奇怪,比比皆是,但一想到被欺负的是小厨子,白玉堂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火往上蹿。   他背到身后的手,其实握了拳。   赵寒烟本是想暗示赵祯可以赶紧走了,以免停留太久给她增加暴露身份的风险,却忘了白玉堂重义气,听到这番话后似有为自己抱不平的意思。   “我知道堂哥是为我好,我困窘的时候也多亏堂哥照料我,我一定会好好想想。”赵寒烟赶紧补充一句,就推赵祯快走。   白玉堂疑惑地目送二人,看他们兄妹在前快步走,他缓步跟在身后,自后就在厨房门口站停。等赵寒烟把人送走回来后,白玉堂才问赵寒烟是哪来的堂哥。   “挺远的亲戚,因为同宗,曾对我特别照料过。”赵寒烟糊弄回答道,又问白玉堂刚刚是怎么来的,“又翻墙了?”   “嗯,不过找你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脚步,可没有‘悄悄’。”白玉堂老实坦白道。   怪不得春来没拦住他,好在白玉堂听了她之前的建议,没有悄悄地走来,不然可真就危险了。   “早说过,谢我就用吃食来抵,以后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个谢这个字。”   赵寒烟听到白玉堂的心声在感慨饿了,笑道:“好,这就给你做点新鲜的,不过未必保证符合你的口味。”   她把新和好的面放在水里揉,出来面筋后,赶紧把之前放在温水里发好的面团拿出来,揉在一起变成高筋面粉,继续在温水中发酵片刻。之后尽把面团肉得越发光洁,加了白白细盐之后,又揉了数遍。   白玉堂看她揉面时纤细的手腕来回不停转动,似乎很累,奇怪问赵寒烟为何要把绵软揉这么久,又确认问她累不累。   “看起来很简单,我也可以。”   “不必,这点体力我还有。”   面团确实揉起来有些吃力了,但她不能偷懒,这方面要增加练习。忆起当年自己研究法式面包的时候,手工揉几炉面包都可以,现在她不过是做最简单的法棍,这要是不行她以后怎配当厨子了。   赵寒烟揉到额头微微发汗,检查了面团的拉伸性后,按照重半斤,长七十六厘米,斜切五道裂口的官方最标准形状制作,当然因为没有尺和秤,赵寒烟凭手感来,但基本上差不离。等做完一个之后,赵寒烟才意识到这么做成的法棍太长,炉子放不下,转而赶紧重揉,都做成一尺长的小法棍,斜切三道裂口。   为了成色好看,在法棍表面刷了一层蛋液。进炉烘烤后,等面包的香味出来,就不时地开炉检查烘烤的火候,面团会开始渐渐蓬松变大,等表色成为沉稳的焦黄色,用细竹签扎透,然后拔出,竹签干净并没有粘生面,就说明彻底烤熟了。   法棍是材料最简单也吃起来最健康的面包,因制作过程中不需要油、糖等高能量的作料,只需要少许的盐,即可制成麦香味十足的面包,吃的时候完全不需要考虑发胖的问题,也非常耐储存。但凉掉的法棍,会随着储存的时间变得口感会越来越硬,但如果合适的方法用来搭配其他食物进行食用,却也一样美味。   法棍唯有刚刚出炉热乎乎的时候味道最好,外皮酥脆,内里松软。而整个法棍之中两头的部分是最为酥脆的地方,咬起来会有很脆的响声。   赵寒烟把刚烤好的法棍头切下,用粽叶包给白玉堂,让他尝尝味道如何。   白玉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长条状的‘烤馒头’,接过来咬一口,很脆,有淡淡的咸味,咀嚼带来的酥香不浓烈也不寡淡,就是最原汁原味的麦香,吃的时候沉浸在这种香味中,就像是置身在麦浪翻滚的麦田里,竟可莫名地心神愉悦,觉得心里的一切都开阔起来。   白玉堂觉得自己是真饿了,就这么简单地一块烤馒头竟然可以吃得这般开心,这般满足。要知道,他可是曾经对吃很有要求的人。   到底是他对吃的要求降低了,还是小厨子手艺太高,又或者,两者兼有?   春来再一次急匆匆跑来,防备地看眼白玉堂,对赵寒烟道:“堂哥——”   “没走?”赵寒烟立刻反应过来。   春来点头,转头往后门的方向瞧。赵寒烟和白玉堂同时看去,就见赵祯缓缓踱步回来了。   “什么这么香?”   赵祯面上虽不动声色,但他从刚才看到白玉堂开始,已经暗暗观察他不下八次了。而白玉堂也觉得去而复返的‘堂哥’意图不纯,总觉得他是故意回来另有目的,故他也是面上不动声色,但早已经用余光在赵祯的脸来回睃巡很多回了。   “我做了烤馒头,你尝尝。”赵寒烟把法棍的另一头切下来递给赵祯,赵祯咬了两口之后,点点头,然后跟赵寒烟解释自己把扇子落在厨房后头了,所以才折回来取。   赵寒烟早就料知赵祯是故意如此,却也装作信他的样子,赶紧去找。扇子就放在刚刚她俩坐过的木头上,赵寒烟拾起就赶紧跑去送给赵祯。   之所以跑,就是怕留在厨房的赵祯和白玉堂互用‘眼神杀’。赵寒烟回来时发现俩人还果真没有辜负她的担心,真的在‘眼神杀’。   赵祯:“白少侠一个江湖人士,在开封府还适应么?”   “嗯。”白玉堂回答得慵懒,但看赵祯的眼神一点不慵懒,犀利的目光非常勤劳地往赵祯那边扫射。   赵祯继续问:“为何非留在这?”   ‘非’加了重音。   白玉堂看了眼跑过来的赵寒烟,正要回答赵祯,赵寒烟抢先一步把扇子交到了赵祯的手上。   “堂哥还是快回吧,不然大伯母又该不高兴了,下次吃饭的时候,又不让堂哥吃肉。”   一提太后不让他吃肉的事,赵祯忍不住把目光从白玉堂那里甩到赵寒烟身上,狠狠地瞪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了,快走吧。”赵寒烟包了两根法棍给赵祯,催促道。   赵祯心里还是保留怀疑,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跟白玉堂礼貌道别之后,怀里捧着赵寒烟送的两根‘烤馒头’去了。   赵祯心声:这烤馒头吃起来就是凑合,没肉香。想用两根馒头堵住我的嘴,你想得美!必须彻查!监视!   赵寒烟听到赵祯心声后,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白玉堂目色深沉地看着赵寒烟,不知当不当说,但最后话还是没出口。   赵寒烟把刚刚做好的法棍切下两片,又切了火腿肉煎热,抹了自调的甜面酱,再加了点生菜,夹着火腿,递给了白玉堂,让他凑合先吃一口,等晚上就可以用大餐了。   白玉堂当下完全被赵寒烟这种新式的吃法吸引,喜欢尝试新东西的他很愉悦地咬下第一口,生菜和法棍一起在口中发出脆脆的响声,熏火腿有独到的香味,再加上自家特调甜咸适口的熟酱,菜肉面一口下去全部齐全,口感鲜美,且吃起来方便快捷。   “回头若出门不及吃饭,带这个倒好。”白玉堂提议道。   赵寒烟赞叹白玉堂聪明,立刻就想到这东西的作用了。   “晚饭你准备做些什么,若忙不过来,叫些状元楼的饭菜来凑数就是。”白玉堂还是有些担心赵寒烟一个人做不得这些东西,提议道。   这时候,赵虎忽然急忙忙跑来找赵寒烟。   赵虎和张龙今天下午才回到开封府,他二人率人马走明路,负责吸引大部分贼匪的目光,为保证包大人等暗中行走时的安全,故意走得慢了些,所以才归。   赵寒烟见又有人急忙忙来找她,本能预感不妙,问赵虎:“有什么事?”   “刚在三思堂时,有件最紧要的事忘记和赵兄弟说了。”   赵虎还在铺垫,赵寒烟忙告饶,请他开门见山爽快点。   “是兰儿,她家人来接她了。钱树弟弟钱石随我们从陈州过来,就为接走他大哥唯一的骨血。”赵虎解释道。   赵寒烟一听这话,心沉了半截,她和兰儿已经相处有两个多月,很有感情,不过却也料到她不会在这停留太久。赵寒烟担心兰儿受苦,遂忍不住关心问赵虎那钱石的为人如何。   “兰儿父亲生前的作为可不光彩,怕只怕他们因此苛责了兰儿,若那般,还不如不随他们去。”   “早想到了,也问了,说是打算搬家,换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再有钱树的母亲还在,跟钱石一起住,钱石有三个儿子也没女儿,老母亲也向来心疼孩子,说要把兰儿放到跟前养,该是会疼爱。”赵虎解释道。   “既是如此,你就带那钱石来我这看看。”赵寒烟边写了菜谱,边对赵虎说道。   赵虎应承这就去了。   赵寒烟趁这工夫把菜谱读给白玉堂听:“蟹肉羹、羊肉圆、荠菜野鸭、芙蓉豆腐、松蛋白鱼、八宝海参、烧羊蹄,再去买点糟鹅掌还有炸花生米下酒,主食就做荷花馒头和千层糕。” 第66章   白玉堂应好, 帮赵寒烟去征求公孙策等人的意见。   烤炉烤面包后还有余温,添点火, 顺便可以再做一炉别的。赵寒烟今天来厨房的时候就注意到秀珠昨天做豆沙饺的时候有剩豆沙,顺手和了糯米面团, 做了酥皮,再剥几颗咸鸭蛋,取黄。内用整颗咸蛋黄,外包一层桂花糖甜豆沙, 再包一层甜糯米皮, 最后用酥皮包裹, 上刷蛋液点上芝麻和榛仁碎, 放进烤炉里烘烤。   厨房里这批咸鸭蛋腌渍的刚刚好,上个月入坛, 适口的咸度, 趁热的时候用筷子戳一下蛋黄,立刻会有亮晶晶黄油从咸蛋黄里冒出, 香咸绵沙,最是下饭的佳品。   半炷香后, 赵虎带着钱石来见赵寒烟。   赵寒烟打量钱石,三十出头的年纪,大双眼皮,眼睛微微向外突,浓眉,蓄着唇上须, 人笑起来透着稳重劲儿,打眼瞧着人不错。   赵寒烟泡了茶端给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赵寒烟简单问了钱石家里的情况,也把她偶遇兰儿的经过说给了钱石听。   钱石起身赶紧道谢,“多谢赵爷帮了我这苦命的侄女,不然而今她真不知会什么样。这孩子真是命苦,今得幸遇见贵人了,又是她的福气。”   “我听赵虎说你们打算搬家?”赵寒烟问。   钱石点点头,“陈州必然是呆不下去了,此行来除了依照我家老母亲的吩咐,把兰儿接回去,也想瞧瞧东京城附近是否有合适的地方,若碰见合适的人家卖宅地,我们就买下来,在这边安置。”   “你们真要在这边安置?”赵寒烟有点高兴,“那以后倒是不远了,我们可以常见。”   钱石应承是。   炉中的香味飘了出来,赵寒烟请钱石稍等,瞧黄酥好,笑言给他尝尝。钱石连连摆手让赵寒烟不必客气,但等热乎嫩黄的蛋黄酥被端上来的时候,钱石的鼻孔自然地张大,想自己每一口气在吸入的时候能多闻点香味。闻不到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儿闻到了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跟饿死鬼一样。   “好香!”赵虎让钱石千万别客气,“你快尝尝,你是客,你吃了我才好意思动手。”   “那我就不客气了,”   钱石做了个客气点头致谢的动作,才拿起筷子用碟子托着,小心地夹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刚咬到外层,酥皮就开始掉渣,吃到里面的时候,软软糯糯一层,甜甜细腻豆沙又一层,最后吃到香得流油的咸蛋黄,简直欲罢不能!   一颗蛋黄酥下肚,再喝两口清淡解腻的温茶,教人觉得人生快事不过如此,满满的知足感。   钱石心声:天啊,这到底是什么点心这么好吃?我见都没见过。这开封府真不愧是大宋首府,府邸辉煌气派不说,里面更是能人辈出,连厨子都不一般。好吃,真的太好吃……对了,刚听那个赵虎说这厨子又能做饭又会破案,特别激灵聪明,那我可得加倍小心着些。   赵寒烟开始听钱石的心声还挺开心得笑着,听到最后时,嘴角的笑容滞住,她又看一脸憨厚笑着的钱石,失望地垂眸放下茶杯。   钱石还陶醉在蛋黄酥的味道里,待嘴里的东西吃完之后,他眼睛就时不时地就往盘里剩下的蛋黄酥瞟,显然还想吃。   赵寒烟笑着请钱石继续吃。   钱石也不客套了,多谢之后,用筷子又加了一块。至于赵虎,这时候已经全神关注在研究蛋黄酥的馅料,满脑子叹服好吃,好想知道这点心叫什么名字的心声在不断重复循环。他因为见赵寒烟和钱石说话,一直不得机会问。   赵寒烟早已经自动把赵虎的心声屏蔽了,只专注于钱石,就在钱石夹着下一块蛋黄酥准备往嘴里送的时候,赵寒烟偏偏就发话了。   钱石一听对方跟自己说话,出于礼貌当然不能吃东西,赶紧放下点心,面带微笑地聆听赵寒烟的问话。   “说这话可能有些冒犯,毕竟我和兰儿没什么亲缘关系,但相处久了,我真当她如亲妹妹一般,她不能言这事确实有些麻烦。不知你们以后可为兰儿做了打算?”   钱石愣了下,笑眯眯道:“做,当然会做。不过现在兰儿还太小,想不到那么远。”   赵寒烟露出一副看似理解他的样子,点了点头。   钱石等了会儿,见赵寒烟还没和自己说话,当对方是等着他吃完点心再说,就低头再一次去夹蛋黄酥,眼看蛋黄酥要到嘴边了,他又一听到对方出声。   赵寒烟:“初步打算呢?”   钱石手一抖,无奈地再一次放下筷子,保持之前礼貌微笑的态度看赵寒烟。这到嘴边的蛋黄酥吃不到,勾得他心痒痒,有点耐心耗尽。   “初步打算,就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能在东京城附近最好,找不到便去别处。”钱石乖乖回答道。   钱石心声:这厨子东西虽做得好吃,但说话怎么这么烦人,翻来覆去就问这些,我已经回答了,他听不到么?能不能让我好好吃点心,兰儿以后如何干她什么事,一个哑巴姑娘能有什么出息,领个哑巴回去还这般麻烦。   “之所以这样多事问,是因以前有个邻居家有个侄女,也和兰儿一样,不会说话,但兰儿是吓得不能说,指不定以后会好,可那姑娘是天生的,好不了了。她爹娘去得早,他大伯就把她随便送到一户人家做童养媳,换了一两银子给自家儿子娶媳妇。至于那孩子之后被折磨打骂,弄得病死了,他们始终都没去看一眼。心狠至极,让很多外人看着都难受。”赵寒烟随便编了个故事,就是个试探,看钱石的反应。   钱石尴尬地笑两声,“还有这种事呢,那个做大伯的可真过分了,一个小女孩孤苦伶仃地多可怜,他还要这么害她。”   赵虎嘴里还嚼着蛋黄酥,听了这话,很不舍得地把嘴里的都给囫囵咽下去,喝了口水,然后道:“这也太没良心了,不过赵兄弟放心,钱大哥他不会这么做,他会对兰儿很好,再说有兰儿祖母在呢,也会疼他。”   “是么?兰儿祖母多大年纪了?”赵寒烟问的时候又看向钱石。   钱石眼神飘忽,“六、六十了。”   “瞧我,问太多,你快吃点心。”赵寒烟示意钱石道,并抱歉得表示自己这回不会再多问打断他了。   钱石定了定心神,这才夹起蛋黄酥,送到嘴边之前,他谨慎地停顿了一下,确认赵寒烟没有再发问后,赶紧痛快地送进嘴里。之前被勾得心痒痒的地方,终于在这一口后解痒了。   钱石心声:吃到口就舒服了,但不能再贪了,总觉得这个厨子能用眼看破人,我得赶紧走,不能让他们识破了。   赵寒烟放下茶杯。   钱石起了身,对蛋黄酥还有不舍,但吃到两个就该知足了,不然继续下去他那点小心思就有被问出来的危险。   赵寒烟勉强扯起嘴角,对钱石笑了一下,眼见他告辞后,转身冷下脸来。   赵虎送走钱石后,来问赵寒烟怎么样。   “你可去过他陈州家中?”赵寒烟问。   “没,是包大人打发人捎信下去,让陈州一个姓王的县令帮忙找一下钱树的家人。之后钱石就来拜见了,得知兰儿的事后,回家商议,再之后就决定跟我们一起来京城,要亲自把兰儿接回去。”赵虎解释道。   “这人有问题,我不看好他。”赵寒烟对赵虎道,“不然这样,让他先在京城附近找房子,等安顿下来,再来这接兰儿过去就是。”   “我看你是舍不得把你的兰儿妹妹送走吧,人家可是兰儿的亲叔父,理该领走孩子的,你拦不住。”   “笑话,怎么拦不住,大不了我说兰儿不在这,人不知跑哪儿去了,他还能非找我要人不成。你也说了,我跟兰儿没什么干系,那孩子在哪儿也跟我没关系,真跟我杠上了,我就告诉他犯不着非找我要人了。”赵寒烟眼神凌厉道,“这人不可靠,满嘴胡扯。不信你便派人去陈州查实,看看他家到底什么状况,是否真如他刚刚所述那般。若是,我就给人。”   赵虎琢磨赵小兄弟该是怕兰儿遭遇他之前口述的那个邻居的事,所以才这么谨慎,孩子确实可怜,该多疼疼。   “行,那我就派人快马去一趟陈州查一下就是。”   赵寒烟应承,也多谢赵虎费心。她接下来还有一桌宴席要做,也没工夫再多言。春来和春去已来告知赵寒烟,备菜都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赵寒烟好一顿忙活,花费了一个半时辰的工夫,总算把菜单上的菜弄齐全了,算上春来刚刚买来的炸花生米和糟鹅掌,刚好凑齐八菜一汤。   这些菜上完之后,来旺就笑嘻嘻地把刚刚从铁匠铺取回来的烤炉给赵寒烟瞧。   “看看行不行?”   赵寒烟检查了下铁槽,打得厚实有分量,正经好铁匠的手艺活,这东西怕是传几代都不会坏了。烤炉的宽高尺寸也和她要求的差不多,放上烧红炭,就能立刻烤串了。   “不错,直接拿去三思堂前头。”肉串没提前腌,只能在烤制的过程中多抹点酱料提味了。要紧是大家一起热闹,吃个氛围。   赵寒烟负责切肉,秀珠和春去帮忙穿肉串。赵寒烟切肉的刀法到底是快,很快肉块一盆了,俩人才弄了几串。   这时候王朝受命来叫赵寒烟吃饭,“大家伙都齐了,就差赵小兄弟一人,忙什么呢?”   王朝随后得知情况后,叹一声简单,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他带马汉、赵虎和张龙都来了。四人掳袖子洗手,人一多就快了,没人弄几串,不过喝杯茶的工夫全都好了。   秀珠忙道:“剩下的菜我来就成了,公子上次做的时候我都学得八九不离十,只要你们不挑我手法糙就成。”   “不挑,不挑,你就是串一块石头我也吃。”赵虎嘿嘿笑道。   秀珠噗嗤乐了,害羞地低头继续。   赵寒烟扫眼俩人,又看向那边表情有些怅然若失的春去,有点闹不懂了。   是她太古板,还是这古代开化太快?   赵寒烟不及细想,就被随后而来的白玉堂唤走了。   “说好大家一起庆祝,你却躲在这只给大家做吃的。”白玉堂走在前,赵寒烟只看得见他的背影,接着又听他说,“你太辛苦了。”   “只要看到有人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就高兴,开心的时候便一点不觉得辛苦。”赵寒烟乐道。   到三思堂后,赵寒烟得到了包拯和公孙策的一致热烈欢迎,俩人异口同声道:“坐到我身边来。”   说完后,俩人都愣了,接着又对赵寒烟道句。   “那你去包大人身边。”   “那你去公孙先生身边。”   王朝等人随后赶来,听到这话都哈哈笑起来。   包拯和公孙策互看了一眼,也觉得好笑至极。   “赵小兄弟太招人喜欢了,本来我也想这么说一句,不过觉得抢不过别人,才没说。”展昭欣赏般地对赵寒烟投以微笑的目光,顺便捎带了一下白玉堂。   “事情复杂了,请问赵小兄弟到底坐在哪儿?答,还是定不下来。”马汉凑热闹道。   “按照品级排座吧,坐还得花费时候,菜岂不凉了。”赵寒烟提议道。   大家纷纷赞同,落座之后就开吃。因为是庆祝宴,跟正经吃饭不同,喝酒闲聊,行酒令做游戏等等,赵寒烟酒量不行,吃得半饱就去烤串。秀珠和春来春去也帮着忙活,烤完了一部分给包大人他们做下酒菜,一部分他们自己分着吃。   “光这么聊多没意思啊,咱们赌点有意思的怎么样?”王朝提议道。   “禁赌。”公孙策笑看一眼王朝,提醒道。   “就这一次,其实也不算赌,就是玩个乐趣,其实我一直好奇,不知道你们好不好奇。”王朝卖关子道。   “痛快说。”   包拯这时候被勾起了好奇心,放下筷子,去看王朝。   王朝更有兴致了,问大家:“咱们大名鼎鼎的南侠和大名鼎鼎的锦毛鼠,谁功夫更好?”   “展大哥!”赵虎立刻道。   马汉动动眼珠子,抱歉看一眼展昭,“虽说我很敬佩展大哥,但我觉得是白少侠更厉害些!”   “你这厮可不厚道啊,展大哥平常可没少照顾你!”张龙小声骂他没义气。   “这跟照不照顾没干系,不是打赌么,得照事实说话,我觉得展大哥功夫高是高,却没有白少侠机灵,白少侠做事那可不论手段的,所以招法更多,更灵活,更容易制胜。”马汉对张龙悄悄解释道。   张龙听完,立刻伸脖子对王朝道:“我赌白少侠!”   王朝道:“那我必须是展大哥。公孙现身和包大人呢?”   “你们啊,无聊,岂可随便拿人家的事作赌。”公孙策不赞同。   包拯也点头,不过知道他们闹着玩,就不参与,随他们闹着玩去。   “二对二了,问问赵小兄弟。”马汉提议完,就提高音量问在外头烤串的赵寒烟选谁。   一直看热闹嘴角带着微笑的展昭,一直冷漠饮酒面不改色的白玉堂,这时候都转眸看向了赵寒烟,都想知道她会赌谁赢。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留言】   赵虎:来来来,赌局直播,买展昭的请双击留言666,买白玉堂的请双击留言888,赢者可得小厨子蛋黄酥一盘!   王朝:666   马汉:888   公孙策:别闹。   包拯双击了一下,并没留言。   晏殊:666888   庞太师:44444444   赵祯:非法直播,查封!没收奖品! 第67章   “我赌展大哥。”赵寒烟干脆道。   王朝和赵虎欢呼一声, 似乎这样他们就能赢了一样。   展昭笑得开心,举杯敬赵寒烟一杯, 感谢她选择支持自己。   赵寒烟也举杯回敬。   包拯和公孙策都没想到赵寒烟会回得这么干脆,本以为她这般受欢迎, 该是会做老好人谁都不选。   公孙策浅笑,低声问包拯:“大人怎么看。”   “看热闹不嫌事大。”包拯评判道。   公孙策一怔,难以相信这话的是从他敬重的最沉稳的包大人口中说出。   包拯别有意味地笑着解释道:“我说的是赵小兄弟,这孩子可真鬼灵。”   公孙策本还有些不懂包拯的意思, 但转眸看见白玉堂忽然起身了, 提出要和展昭比试, 恍然才明白包大人的意思, 随即也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包大人说得没错,赵寒小兄弟很鬼灵。白玉堂性格清冷, 若非受点激将, 他岂会抽刀随便给大家比武‘助兴’。   展昭这时候仰头看着跟他下挑战的白玉堂,“真要比?”   白玉堂拱手对展昭道:“不吝赐教!”   展昭也起身, 对白玉堂拱手,请他指教。   赵寒烟早打发春来去取了竹竿, 她边送到他二人手上,边向包拯询问:“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对吧,大人?”   包拯笑着点头,其实他早就好奇白玉堂和展昭俩人谁的功夫更高, 不过这种问题倒不值当让他直接拿出来问,随便一想而过,就压在心底了。今天这个疑惑就要托赵小兄弟的福,得以解答了,包拯倒是期待,也觉得能在今天这样饮酒庆祝时候有此事助兴,颇感高兴。   公孙策的想法跟包拯差不多,在心里暗赌了一个人,想知道答案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样。   “来来来,买定离手,还有谁要买?”王朝张罗道。   “光买有什么意思,得来点彩头。”马汉提议道。   “嗯——”正喝酒的赵虎急忙放下酒杯,对王朝马汉道,“赵兄弟刚刚做了样点心,特别好吃,外面酥,里面软、甜、咸,抿在嘴里还沙沙的,哎呀,我形容不出来,总之很好吃就是了。不如就拿这个做彩头如何,赢的人才可以吃这个。”   “你想得美,只让赵小兄弟出力,你们输了什么都不赔,最后赢了就白得?”马汉机灵些,一下就拆穿赵虎提议的不公平之处。   “这倒也是,那输了的人随便给赵小兄弟使唤一个月怎么样,随叫随到?”赵虎再提议,随后看向赵寒烟,以征求她的意思。   赵寒烟立刻道:“好啊,不过听起来我好像是庄家一样了,那这样吧,若是平局,便是庄家赢如何?”   马汉等纷纷应承。   “好,若是被‘赵庄家’赢了,我们四个一月之内随你使唤,任凭差遣,绝无怨言,当然是在不影响开封府办案的前提之下。”王朝代表其余三人发言。   “很好,”赵寒烟拱手请包拯和公孙策帮忙作证。   包拯和公孙策双双点头。   公孙策再问包拯:“大人觉得谁会赢?”   包拯:“听说赌场最终赢得都是庄家?”   公孙策笑了,心里自然明白包大人的意思是赌赵寒烟赢。转念想想自己心里暗暗定的那个人,有点动摇了,要不换换?   身在众人议论漩涡的白玉堂和展昭,皆拿着竹棍在院中站定,互相拱手之后,彼此凝视,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三思堂静得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会手下留情。”开始前,白玉堂就说清楚。   展昭笑着回应,“我亦是。”   白玉堂点了下头,见展昭准备好了,就先行挥起手中竹竿,直击展昭的胸前的要害,速度快到眨眼间近身。展昭立刻侧身,用自己手里的竹竿接招,随后反击回去。白影迅速移动,眼前只留一片衣角。   好快,人在身后!展昭纵身一跃,反手挡住身后的来袭,面色专注冷峻,招招刚劲有力。   白玉堂的招法若配合他那一身飘逸的白衣,正可用‘行云流水’来形容,轻逸灵动,却一旦发招就直击要害,招招狠绝。   大家从没看见过这么精彩的比试,眼皮都不想眨,生怕错过哪个精彩的招式。   赵虎边看的时候还比量几招,看看自己能不能学习一二。   马汉笑骂他做梦,“这是天赋,你学一辈子都不及人家一半。”   “那从现在的打法来看,你再判断,觉得谁会赢?”马汉问王朝。   王朝谨慎观察半天,摇摇头表示自己真评判不出来。   “我怎么觉得庄家要赢了呢。”马汉双手托着下巴,含笑道,“不过论起招式,我更喜欢白少侠的,更潇洒俊逸些。”   “人家功夫好,长得好,自然厉害。你呀,可别为了花拳绣腿,耽误了正经事,回头抓贼的时候再因此吃了亏。”王朝警告道。   “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就不好听了呢。”马汉皱眉嫌弃瞪一眼王朝,转而把目光继续往那飘逸的白影上放,“好看,真是好看。我要是姑娘,此刻看了就误终身了!还好还好,我是个男儿,不必发愁这个。”   马汉庆幸感慨完,余光忽然扫到了那边立在烤炉旁的赵寒烟。马汉赶紧撞了一下王朝,示意他也看。   王朝照其示意看向赵寒烟,不解问马汉何意。   “小厨子看得很认真专注,你说他看谁呢,是展大哥还是白少侠?”马汉八卦问。   “看谁有什么紧要,不过他既然赌展大哥赢,肯定是在看展大哥呗。”王朝顺嘴猜测道。   马汉赶紧对了一下赵寒烟的眼神方向,搓搓下巴持怀疑态度:“我怎么觉得小厨子是在看白少侠呢 。”   “白少侠是比较喜欢小厨子,刚刚也是因为小厨子那句赌展大哥才非要比试。”赵虎跟着凑过来,还颇为遗憾道,“因为白少侠总去找小厨子,害得我这段时间都不敢去厨房了。”   “怎么?”王朝不解问。   “怕啊!”赵虎很丧气道。   白玉堂那么护食的人,他要是去厨房跟赵寒烟讨吃的,一准儿会被他的眼神杀死。本来全开封府,最开始就只有他最先发现小厨子的厉害,结果他的欣赏和喜欢很快就湮灭在大众的喜欢里了。因为他一点都不突出,完全没办法像白玉堂和展昭那样吸引小厨子注意。当初刻意想花心思去培养的好兄弟,就这么没了!   “傻!小厨子和咱们谁不好,好吃的好喝的可曾少过你一份?还不知足!”马汉平常跟赵虎关系好,自然懂他患得患失的心思,用拳头捶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别胡思乱想,“跟个娘们似得。”   “你说谁娘们?”赵虎气道。   “你啊!”马汉欠揍地笑道。   “找打是吧?”   马汉无所畏惧:“来啊!”   赵虎撸起袖子,瞪马汉一眼,高喊问赵寒烟可还有竹竿。   赵寒烟的目光这才抽离,转头看蓄势待发的赵虎和马汉,刚好有多余的竹竿,就笑着送过来,“我赌马汉赢,赵虎你争气点,让我输呗。”   赵虎一听这话脸都红了,狠狠地吸口气,全身都蓄力了,只等拿了竹竿就怒发冲冠。   赵寒烟再不关注这些,转眸继续朝展昭和白玉堂看去。   俩人打了好几个回合,彼此体力都有所消耗,大概都希望尽快结束比试,所以都开始发大招。   半柱香后,挥起竹竿快得看不到影的俩人,终于停下来了。   俩人都很精准的站回了一开始比试的位置。   铛的一声,白玉堂腰间坠的白玉佩绳断了,掉在地上。   大家意识到了结果。   赵虎刚要欢呼他赢了,就听那边的王朝道:“展护卫的衣带。”   大家仔细去看,果然展昭胸口有一处衣带开了。   “平局。”公孙策谦谦笑看赵寒烟,语气里略带佩服,“庄家赢!”   “哈?”赵虎呆了。   王朝哀叹不已,“这下好了,咱们四个接下来一个月都要给厨房做苦工。”   “二位辛苦,包送蛋黄酥。”赵寒烟赢了自然高兴,拱手对展昭和白玉堂道。   展昭笑着多谢赵寒烟。   白玉堂则凝视她,等大家分散了注意力,他才走到赵寒烟身边,对其耳朵轻声放了一句话:“回头算账。”   赵寒烟笑容没那么自然了,赶紧去弄热乎的烤串,然后给白玉堂送去。   包拯和公孙策见状,都忍不住的笑起来。王朝等人也不傻,全都看出来。   小厨子刚刚赌展昭赢,可算是彻底得罪了白玉堂。谁都知道白玉堂什么性儿,接下来几天,怕是有人要不好过了。   王朝赶紧奉茶给展昭,“赵小兄弟为了展大哥,可得罪人了。”   展昭接了茶,看着白玉堂和赵寒烟那边,颇有些歉意道:“那没能赢,是不是让赵小兄弟失望了?”   “要紧是你放没放水?”王朝小声问。   展昭凝目看王朝:“如何放水?”   王朝想想也是,俩人功夫一看就不相上下,稍疏忽就输了,哪还有心思在比试的时候琢磨放水的事。   白玉堂接来的肉串照吃,斟的酒也照喝,但吃完喝完还是告诉赵寒烟事儿不算完。   白玉堂心声:肉串虽好吃,人也要吓一吓。   “完了完了,公子你为何不赌平局?这下把人得罪了,怎么办?”秀珠有点担忧,小声对赵寒烟道。   “没事。”白玉堂哪会那么小心眼,果然听其心声确实如此。   “公子,以后我们还是小心点吧。”秀珠因不知道白玉堂心里到底想什么,眼下只看白玉堂那张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脸,就觉得害怕。   赵寒烟:“快去弄肉串,那边要吃完了。”   “啊,吃这么快?怎么吃了一桌子菜了,这肉串还下去这么多?”秀珠想了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还是公子的手艺太好了,把每个人的肚子都变成了无底洞,吃不够。”   “这话我爱听。”赵寒烟高兴道,跟着继续烤串。   三思堂房顶,一直有道目光紧盯着赵寒烟的背影,片刻后,目光主人的身影就从房顶悄悄消失。   白玉堂饮尽手中的酒,便和众人道别。   ……   庞太师府,烟火阁。   自开封府归来的黑影现身在二楼书房内。   檀香木地板上,铺着金丝线绣祥云纹蓝蒲团,前方一尊金楠木架着古琴。古琴琴身黝黑发亮,一瞧就是极好上等的木料制成。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之上跳跃,美若画一般。   “公子,人确在开封府,正给包拯那些人烤肉串,还挺香。”侍卫忘尘看着眼前沉默的人,欲言又止。   动听的琴声戛然而止,响起一抹冷萃之音。   “说。”   “属下看郡主跟那白玉堂和展昭的关系十分要好,似乎也很亲密,不过她是女扮男装。”   “呵,”玉手缓缓抬起托着下巴,嘴角拉出一抹弧形,若有所思,“闹什么呢。”   “公子,请容属下多言,堂堂高贵的平康郡主竟跑去那种地方做厨子,还——”忘尘话未说完,忽然捂着肩膀痛叫了一声,侧首惊讶地看着自己肩膀上插的匕首,伤口正涓涓流血。忘尘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的主人,正是当今庞太师最宠爱的幼子庞言清。   “谁准你置喙了?记住,这件事谁都不要说,父亲亦是,不然唯你是问。”   忘尘规矩地应承,随后捂着肩膀退下。   酒宴尽兴后,赵寒烟就立刻行使‘庄家’权力,让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负责捡碗洗碗,收拾厨房。她则伸伸懒腰,自在地带着秀珠和几人告别了。   苏越蓉已经搬离了小院,白玉堂却没提搬回去事。秀珠有点着急,和赵寒烟商量,请她一会儿和白玉堂说。   赵寒烟应承,和秀珠回院的时候,正好看见白玉堂负手站在院中。今晚夜色不好,他面着的方向也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却不知是怎么做到可以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玉堂听到声响停了后,才回头。   “还没睡?那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赵寒烟道。   “刚好我也有话问你。”白玉堂说罢,扫向秀珠。   秀珠很识趣儿地告退。   “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寒烟愣了下,心在往上提,但依旧是临危不乱,“不懂你的意思。”   “不必如此糊弄我,我什么人你了解,既然能问出这种话,便认定你不一般了。”白玉堂言语笃定。   “和我说说你如何认定了。”赵寒烟试探问白玉堂。   “今天在三思堂,房顶有人,一直在盯着你。”   赵寒烟惊讶,“房顶有人?看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夜色这么黑,房顶人到底瞧谁你如何确定?”   “暗暗观察了很久。”白玉堂道。   赵寒烟想起白玉堂后来提前告退的事,“观察很久是何意?莫非在和展大哥比试的时候就看到了?”   白玉堂没有回答赵寒烟的问话,直接告诉她黑影最终去了庞太师府。   赵寒烟暗暗松口气,倒不觉得自己跟太师府的人有什么干系,估计那人是为了庞昱来监视包拯等人,“你就因为这个问我?”   “不,还有别的。” 第68章   赵寒烟目光慎重地看白玉堂:“别的?”   “你的那位堂哥, 看言谈衣着必是一位不俗之人。他那双鞋子看着简单,但用料可是王孙贵族才可得的贡品锦缎, 是上等的蜀锦。”白玉堂解释的时候,目光一刻都没有从赵寒烟的脸上离开, 似乎就是在等着看到赵寒烟主露出破绽。   赵寒烟缓缓吸口气,坦率地看向白玉堂,“也被你发现了。”   “也?”白玉堂不解问,“莫非包大人早就发现了?”   “不止包大人, 公孙先生肯定也知道。”其实还有展昭, 赵寒烟觉得展昭肯定是明白的, 可能因为顾及她的感受所以才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玉堂倒不觉得意外, 小厨子的言谈举止确实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阅人无数, 看破她实属正常。   “那你到底是谁, 你那个堂哥又是谁,和太师府又有什么干系?”白玉堂追问道。   “说了你会为我保密?”赵寒烟知道白玉堂只要答应的话, 就一定一言九鼎,信守承诺。   白玉堂发现赵寒烟正用一双特别认真紧张的眼睛盯着自己, 忍不住笑起来。   “在你眼里,我白玉堂是个挑拣朋友身份的人?会因为自己认的兄弟出身好就嫌弃不要?好好动动脑子。”   “别人或许不会,你不一样。”   赵寒烟小小担忧,白玉堂一向骄傲,根本不看重人出身如何,他计较的该是‘隐瞒’这种事。本来隐瞒就不太好, 虽然说她情非得已。关键当下这种情势对她太不利了,正好在她赌展昭赢之后发生,早知道白玉堂会和她谈这个,她刚刚说什么也要赌白玉堂赢,即使这样做的代价是错过一场非常精彩的比武。但做人该狗腿的时候还是要狗腿,能伸能屈才是大丈夫!   赵寒烟此刻的心情很‘翻江倒海’,她一边暗暗观察白玉堂的反应,一边在心里事先预估了几种可能,然后再对这几种可能进行方案应对,甚至还很思想丰富地去预料了一下结果。   总归只要白玉堂不会立马拿刀砍了她,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而事实上,赵寒烟也相信白玉堂就算看在烤鱼的面子上,也不会对自己太狠。   可是这么全面的预估都做好之后,结果也不算最坏,她还是觉得很忐忑,又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你跟我来。”白玉堂把赵寒烟领到了他所住的耳房中。   赵寒烟慢吞吞地跟着去,进了屋后,她就尴尬地站在原地,也不敢随便坐。白玉堂回头看她,突然整个身体前冲过来,胳膊就从赵寒烟耳际嗖的一下掠过去了。赵寒烟一愣,鼻子里钻进了淡淡地梅花香,抬首刚好看见白玉堂的下巴,就差一点点碰上了,距离她鼻尖就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赵寒烟甚至感受到了白玉堂带来的风,都是有体温的。   哐的一声,门关上了。   原来在关门……   白玉堂低头一边看赵寒烟一边笑话她:“进来也不晓得关门,既然你的身份要隐瞒是秘密,还不谨慎些,岂能随便让人听。”   赵寒烟点点头,谢过白玉堂,又低下头去。   白玉堂回身坐下来,很随意地倒了两杯茶,转头瞧见赵寒烟缩着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活像个受欺负的漂亮小鹌鹑。   “你干嘛呢,坐啊。”白玉堂好笑叹道。   赵寒烟就乖乖凑到白玉堂对面,坐了下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看他。像是个好学生,在时刻准备聆听先生的教诲。   白玉堂瞧赵寒烟这样,真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他还没开始严厉地质问,人家已经摆出一副很乖很好的认错态度来。这些天心里的纠结、怀疑,以及各种各样的猜测,有好的和坏的,全都在这一刻瞬间从脑中清空了。   “你——”   “我身份是有点高贵,但请你相信,我是有难言之隐,不得已而为之。我来开封府,就是单纯地想做厨子,没想过别的。我的出身赐给我很好的锦衣玉食,但也阻碍了我去做我最想也最喜欢做的事。人生就是要活在当下么,谁能想到明天如何,所以我挺任性的,就想依照自己的意思做事。这就是我来开封府做厨子的缘故。”赵寒烟解释道。   白玉堂听得专注,看赵寒烟的眼神更专注,以前他觉得小厨子做饭时认真的样子最吸引人,现在听她讲她的热爱、她的人生选择,仍是一如既往地会吸引他的目光。   这世道随波逐流居多,多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如此’、‘身不由己’,可真正细想起来,哪来那么多借口,无非是两种选择,想还是不想。即便真努力后达不到,那死在努力拼搏的路上也好过死在自暴自弃的深渊里。   就如学武,多少人只看他年轻俊美,有这般高强的武艺,如何羡慕,殊不知他苦练多少春秋,经历了多少普通人不曾忍受的痛苦。   白玉堂看现在的赵寒烟,就如看到当年的自己。   责怪?他根本责怪不起来。   “那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白玉堂又问,随即补充一句,“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   “我是八王的……”赵寒烟瞄一眼白玉堂,她不想再骗白玉堂,可是女子的身份真不能说,后半句话她就耍赖,不说了,让白玉堂去‘自以为’。回头若还有下一次,白玉堂再发现她身份的时候,她还能有点说辞,狡辩一二。   “你是八王的儿子?”白玉堂皱眉看赵寒烟,眼底掩饰不住的惊讶。   赵寒烟拿着茶杯送到嘴边,假装喝水,然后对白玉堂动了动眼珠。   白玉堂自然以为赵寒烟这是承认了,更为惊讶。他是想过小厨子有身份,刚刚小厨子也确实对他说身份高贵,但堂堂掌实权的亲王之子,身份还是太高了,这点让他未料到。   虽说蜀锦为贡品,但并不算难弄,王孙贵族有很多高低级别,而且东京城的皇亲最多了,已经多到满大街都是了。白玉堂见识过一些,多数都是跟皇帝扯上点边边角角的亲戚。真正如小厨子这样的,实打实正经亲王的儿子,他还真没见识到。要紧的是,谁会想到堂堂亲王的儿子会跑到开封府做厨子。   难怪小厨子刚刚的话那么难出口,这样的身份,鬼才会放他出来做厨子!   赵寒烟发现白玉堂现在就这么惊讶,若是他知道自己不仅有相当于八王儿子的身份,还是个女子的话,又会如何惊讶。   会不会真气得挥刀?算了,还是祈祷他千万不要知道。   “这是我的不对,你不要生气,我给你赔罪。你想吃什么东西告诉我,我给你做,如何?”赵寒烟眨着她猫一般的眼睛,眸子干干净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本还有一个疑问,但看小厨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想她能下决心干出所有人都惊讶甚至嘲笑的选择来,已经十分不易。至于他那个简直称不上怀疑的怀疑,其实也没有必要再说。不然显得他质问太多,好像十分计较不愿意原谅人家一般。小厨子已经很难了,要体谅。   “这事算过了,我当不知道。”白玉堂道。   “多谢多谢!”赵寒烟赶紧起身,开心地给白玉堂行礼谢过。   “你不必——”白玉堂伸手拦她,刚好赵寒烟双手往下摆,就碰上了。   白玉堂:“你不必如此客气,明明身份那般高贵。”   对方手掌传来的体温变成了一道热浪,从胳膊传到脸颊。   赵寒烟点了头后,默默抽手。   白玉堂还认真跟她解释:“你以后再这般跟我客气,我才会生气了。”   “好,以后不会了,拿你当自己人。”赵寒烟顶着温热的脸颊,然后慌张指了指门,“那我回屋了?”   “嗯。”白玉堂淡淡应一声,随意瞟一眼赵寒烟的脸,“你的脸怎这么红?”   “刚刚酒喝多了,有点上头。”赵寒烟扶额,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没想到那百果酒起初喝着不觉得如何,后劲儿这么大。”   “赶紧把这杯茶喝了。”白玉堂又给赵寒烟倒一杯茶,告诉她茶能解酒。   赵寒烟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擦擦嘴,和白玉堂告辞。   白玉堂:“嗯,晚上盖好被。”喝酒之后全身发热,最容易踢被,现在入秋了,天越来越凉,特别是后半夜,踢了被肯定就容易受凉生病。   赵寒烟点点头,就匆匆跑出去,赶紧把门关上。   等在院外的秀珠听到开门声,探头来瞧,看到自家郡主后,赶紧从院外跑进来,开心地问赵寒烟:“和白少侠说了么,我今晚搬回来?”   赵寒烟恍然想起这事儿还没说,转身要去说,却见白玉堂屋里的灯火灭了。   “罢了,明天再说,刚刚给忘了。”赵寒烟叹道。   秀珠随后伺候自家郡主进屋,简单听其讲了事情经过后,连连后怕。   “这么容易就被揭穿了,那——”   赵寒烟伸手指着秀珠,秀珠张开一半的嘴立刻闭上了。   “所以日后要注意,不管什么时候,是不是私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称呼都给我叫对了,不该说的地方,一个字都不许说。”   秀珠连连应是。   赵寒烟揉了揉脑袋,随后书信一封给赵祯,让他以后能不来就不来,实在要来的时候谨慎点,别给她添麻烦。当然信里不会讲得这么直接,委婉表达出这个意思。   次日,赵祯收到赵寒烟的信后,无奈地笑了笑,“还嫌上我了。”   赵祯随即命人再查一下白玉堂的情况,后正逢包拯觐见,赵祯就当闲聊一般,问起开封府的人员用度问题。包拯自然耿直地坦率出今年开封府又来两位奇才。   赵祯一听是两位,忙问都是谁。当得知竟有自己的堂妹赵寒烟时,赵祯的心情有那么点百感交集。高兴的是他的好堂妹是真有才华挡不住,被包拯一双慧眼给发现了。忧心的是听包拯叙述,他堂妹好像已经见过了男人的裸身?虽然是个死掉的男人,这可真是……   总归他堂妹跑去开封府做厨子的事,坚决不能外泄。不然那么漂亮的姑娘嫁不出去。可惜了不说,太后肯定也不会放过他,指不定还会拿棍子揍他。   “圣上?”包拯讲了半天,忽然发现赵祯根本没有听他讲话,似在出神。   “呃,这个白玉堂身为江湖人,能放弃自由身投奔官府,为民伸张正义,极好极好。”赵祯说罢,就对包拯道,“朝廷对他该多加褒奖,以吸引更多像他和展昭这样的奇才为我们所用。便与展昭一般,也封白玉堂四品带刀侍卫如何?”   包拯连忙跪地谢恩,感谢圣上英明,慧眼识英才。   赵祯忍不住再叹:“人是不错。”就是看起来很有脾气,不过这样也好,开封府就缺个有脾气的。毕竟是大宋首府,若没两个厉害的人,如何能镇住这满大街都是皇亲国戚的东京城。   包拯高高兴兴替白玉堂谢恩,领了圣旨之后,就赶忙回开封府把这个消息告知白玉堂。   大家一听开封府内又多了一名四品带刀侍卫,以后办事更会更顺了,都觉得高兴,也纷纷恭喜白玉堂。白玉堂对此却不觉如何,淡淡道了声谢,就去了。   “看见没,这才叫视功名利禄如浮云,浮云……”马汉崇拜地看着潇洒飘逸的离去的白玉堂,对王朝感慨道。   “嗯,确实像云一样,衣裳都是白的。”王朝附和。   赵虎瘪嘴对马汉道:“昨晚上咱们也比试了,咋没升个官?”   “是啊。”马汉也遗憾。   “你们想得美,再不好好干活,六品校尉都保不住了!”王朝喊他们走。   “去哪儿?”马汉和赵虎赶紧带上刀,边走便问王朝。   “太师府。”   马汉和赵虎互看了一眼,同时停住了脚步,“不去,去太师府干什么!”   王朝无奈地回头看这俩闹脾气的人,“太师府有宝物失窃了,报到我们开封府,你们说管不管?”   “当然不管了,那么大的太师府,那么多侍卫,他们自己的宝贝自己不守着,关我们什么事!”赵虎撇嘴,梗着脖子坚决不去。   马汉也不想去,“这明显是要故意刁难我们,去了就上套了。”   “就是故意刁难也得去,不去就真有理由让他们刁难了。”王朝催促他俩赶紧些。   “可就凭我们三人的笨脑袋,能解决什么。”马汉随即问王朝可报给公孙先生没有,得到肯定答案后,有点绝望了,“公孙先生未免也太相信我们三个了。”   “就是敷衍一下,去看看就罢了。”王朝再催他们快走。   这时候公孙策笑着出来,把王朝叫到跟前来,“明天就是庞吉行刑之日,太师府这时候出事,只怕有猫腻。我刚刚和大人商量了下,只你们三人去怕是不行。这样,叫上白少侠和小厨子,他俩一位功夫高强,是御封的四品带刀侍卫了;另一位聪明机灵,无人能敌。若真有麻烦,相信你们都能应付。”   “好好好!”王朝、马汉和赵虎三人连连点头,感谢救星公孙策为他们着想。   一炷香后,赵寒烟等五人骑马到了太师府。   太师府前正站着一名英姿飒爽的玄衣侍卫,瞧见他们来,脸色毫不惊讶地问:“可是开封府的官差?”   “正是。”赵寒烟道。   “我叫忘尘,乃是我家三公子的侍卫,丢东西的正是我们三公子,请随我来。”忘尘现将五人引领至马棚,命养马的小厮把五人的马都照料好,就引他们从二仪门入内。期间所见房舍楼阁处处轩昂,自不必多说。   一行人至烟火阁。   “烟火阁,这是放烟火的地方么?”赵虎看了名字后,小声叹一句。   白玉堂扫了眼,冷冷道:“整栋楼都是金丝楠所制,会放烟火?”   王朝等人惊讶不已,忙仔细去看了看门和柱子,怪不得他们刚刚打眼瞧的时候就觉得这栋楼阁特别惹眼。   “请入内,失窃的宝贝就在二楼。”忘尘抬起右手,示意二楼的位置。   赵寒烟仰头看了眼,率先走在了前头。   白玉堂看了眼忘尘一动不动地左臂,随即才跟着上了楼。 第69章   二楼只有一间房, 很大,满屋子书香气。进去之后, 可见一排摆放整齐的金丝楠木书架。书架上则整齐地放着很多书,有新有旧, 按照经史话本字帖等等种类摆放,随便扫上两眼,就可看到几本极为珍贵的传世孤本。书架前是一张三丈长的大金丝楠木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 笔架等物, 桌案边还放着青花瓷的画缸, 乍看不起眼, 但仔细瞧就会发现鱼缸上的几尾鱼的眼都镶了蓝宝石。   临东窗处有一琴桌,也是金楠丝木, 不过琴桌上却没有琴。   王朝等人上来之后, 立刻就被这最为奢华的书房给震慑到了。马汉还认出墙上有几幅画是出自前朝大师之手,他一个不懂画的人都知道的画师, 可见多有名,多贵重, 如阎立本等等。   白玉堂环顾屋子一圈之后,径直走到琴桌旁。赵寒烟也跟白玉堂一样,检查完环境后,就往琴桌的方向走。   忘尘在最后上的楼,看到赵寒烟和白玉堂往那边走,就忙道:“就是这了, 昨晚上琴还好好的在这,今午后来看琴就不见了。问过了十二名昨晚和今早都进过这烟火阁的丫鬟婆子,却没一人承认,我当即带人搜过她们的住处,也没有。”   “那十二人呢?”赵寒烟问。   “都在楼后候命呢,这琴要是找不着,她们谁都活不了!”忘尘语气无奈又生气。   “活不了?这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赵虎尴尬地笑问。   “自然是真的,”忘尘眼睛没温度地看向白玉堂,嘴角冷冷挑起,“敢动我家公子钟爱之物,自然得死。”   马汉不解道:“这可不对,主人家若没证据,断不可随便要下人的命。奴婢们的命也是命,受律法保护。”   “是这个理儿,你们开封府管这个,我知道。”忘尘很认真地对马汉解释,“可律法上也有管不了的。就比如这做奴的若是犯错,惹了主人家的不快,自该受罚。想打几板子这种的就是家务事,官府插不得手。我刚也没说直接用刀了结她们的命,每天打几板子,饿着不许吃喝,罚几日就是了。熬得过是她们的福气,熬不过也正常,毕竟我在太师府这几年就没见谁熬过去过。”   忘尘一番话下来,马汉等几个人都面色不佳,且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忘尘所言就是事实,这也是在很多家养奴婢的人家多数都有过的事。主人家若苛责,在身体上折磨,精神上谩骂,下人要不了多久肯定得熬死。奴始终是奴,命就是被攥在主人们的手里。   白玉堂听这话只冷笑两声,自不多言。   赵寒烟则也没有出声。   忘尘忽然想起什么来,忙纠正道:“却别误会,这可不是我们家三公子的意思,三公子潜心礼佛,一向仁慈心善的,绝不会干出这种苛待下人的事来。因他身子不好,又是太师和夫人的小儿子,很受宠爱。出了这样的事夫人和太师免不得就知道了,这才饶不过那些的婢女。而今叫你们来,也是我们三公子的意思。他可是几番恳求了夫人才换来这个机会,你们也知道而今太师府和开封府的关系可不太好,这个机会真的不易。还要拜托诸位好好帮忙,找到这个偷东西的贼,解救其他无辜者。不然的话,死十二个,多造孽啊。”   “你们三公子倒是个心好的。”王朝叹道,赶紧去求问赵寒烟和白玉堂的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   “诸位差爷请随意商议,我去给诸位泡茶,而今这烟火阁内已经不准任何其他人入内了,只有我与诸位,还有我们三公子,他在楼上安歇呢。”忘尘解释道。   王朝对忘尘点了下头,道了声“麻烦”,转头见他人真走了,赶紧跟大家商量。   “得找到琴,好歹能救至少十一条人命。”   “可怎么找?这可是庞太师府,刚刚那侍卫说什么你信什么啊?”赵虎持怀疑态度。   马汉沉吟片刻,搓着下巴道,“我倒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不像假。”   三人就问赵寒烟和白玉堂怎么看。   白玉堂还在琢磨才刚忘尘看自己那个眼神。   “这人有问题。”白玉堂道。   眼神他有些熟悉,而且看身形,这人很像是昨晚伏在三思堂房顶的那个黑影。可这个忘尘若真是庞太师府上什么三公子身边的侍卫,跑去盯小厨子做什么,这点解释不通,除非……   白玉堂让王朝和马汉、赵虎搜查书房,找找线索。他则拉着赵寒烟到一边,问她:“太师府你真没有认识的人?”   “没有啊。”   赵寒烟没进宫前一直在郡王府呆着,进宫之后就一直在太后身边呆着,连客都不曾见,何来认识庞太师府上的人,她第一次见庞太师还是上次包大人领她来的时候。   “再仔细想想,你是八王的儿子,岂会连一个太师府的人都不认识?”白玉堂不是不相信赵寒烟,但这件事也就这么能解释通了,很可能是小厨子记性不好给忘了。   赵寒烟摇头,“我上次没来得及和你细说,我自小身子不好,就被父亲送到庙里养了,跟过不少大师学东西,但京中的贵族都没怎么见过,不然我如何敢选留在开封府做厨子,正是因满东京城鲜少有人能认出我来。”   白玉堂听赵寒烟此言也觉得在理,可太师府这里又解释不通。   “罢了,我们先查案。你觉得刚刚忘尘所言有几分真?”   “是真的吧。”赵寒烟指了指琴桌,桌面磨痕很多,应该是抚琴的时候琴身和琴桌造成摩擦,“一般偶尔弹琴不会如此,可见庞三公子是真喜欢这把琴,时常弹弄,瞧这上面的痕迹,只怕没个七八年成不了。”   赵寒烟说着就蹲下身来,摸了摸琴桌有擦痕的桌面。歪头琴桌观察四周,还有地面,都很干净,连点灰尘都没有。   王朝等几个人检查完二楼的书房后,又查看窗户以及门口附近,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忘尘这时候端茶上来,笑着放在桌案上,请大家不要客气。   赵寒见桌案上有纸笔,问忘尘是否可以用。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我们公子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忘尘笑道,说罢就赶紧往砚台上添水,帮忙研磨。   “昨天你们最后看琴在是什么时候?”赵寒烟执笔,沾了墨之后主准备记录。   “最后见到琴该是晚饭前,我带人伺候三公子去用饭,三公子才离开书房,那时候书房的琴还在。晚饭后,梅兰竹菊四名丫鬟伺候公子就寝,她们会在楼里守夜,直到次日天亮后,才换给了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四丫鬟伺候公子用饭后,就会顺便打扫烟火阁。三公子这时候去同夫人一起礼佛,一上午不曾回来。期间还有墨香如故四名婆子来楼里继续整理打扫。等午饭后,我随三公子回来,就发现书房中的琴不见了。”   忘尘叙述得很简练,大家一听就都明白了。   “十二人都有机会作案?”赵寒烟确认问。   忘尘点头,“照常理公子的书房在我或者公子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又因我们公子喜静,所以这偌大的烟火阁就只有十二名下人侍奉打扫。阁内地方大,轮替的时候就只有四人在楼里,很容易彼此瞧不见。而在此期间,她们每一个人都说不曾去过二楼书房。但不管她们怎么辩解,那把古琴就是不见了。”   “这么说从琴被偷之后,书房就不曾有人来过?”赵寒烟问,   忘尘应承,“不光是书房,其实整个烟火阁都不曾再来人了,除了三公子和我。他身子不好,饭后一定要安歇半个时辰的,所以此刻在楼上小憩。对了,时候差不多了,我先去伺候公子起身再和你们说。”   “稍等,可否问一下,那把古琴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我看这书房内值钱的物件不在少数,因何有人非要偷搬块头那么大的琴?”赵寒烟叫住忘尘再问最后一句。   “那把琴叫榴火,乃是秦王政曾用之物,且不说琴身千年不腐不烂,就光凭用过它的人来看,已价值连城。”忘尘解释完就赶忙离开,急着上楼去伺候庞三公子。   “竟是榴火。”白玉堂叹,转眸打量着书房,“这位三公子日子过得倒逍遥。”   “嗯,生得好,没办法,叫人羡慕。”赵寒烟撇嘴感慨道。   白玉堂斜眸特意看一眼赵寒烟,意在说‘你也好意思讲这个’。   赵寒烟一下就明白白玉堂的意思,无辜道:“怎么呢,我可没这么奢侈过。”   白玉堂转念想想也是,委屈做厨子,日子是清苦。   赵寒烟听白玉堂叹了口气,问他怎么了。   “忽然觉得你挺可怜的。”白玉堂笑道。   “但我可怜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不知道。”白玉堂又笑,有点忍不住。   俩人挨个查看书架。   从头走到最后,确认没个书架上下都没有藏琴的可能后,就往回走。   书房真的很大,从书架最后往走到最前,竟要半盏茶的时间。   赵寒烟和白玉堂从书架中出来的时候,就听楼上响起了下楼的脚步声,检查完其他地方的王朝、马汉和赵虎都对赵寒烟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哪怕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三公子到了。”   门外的忘尘通报一声,就搀扶他家三公子进来的书房。   忘尘谦卑地弓腰,抬着左胳膊,由着身边一身藏蓝衣的美少年手搭在上面。蓝袍少年的身量虽然高挑,但却十分清瘦,容颜清俊若梅,十分耐看,气质若兰,温雅至极。他看人的眼神极为温柔,带着笑意,仿佛可将一切都给融化了。   “在下庞言清,见过诸位官爷。”庞言清见到众人后,便温笑地对大家拱手作礼,半点架子都不拿。   这可很出乎王朝、马汉和赵龙三人的预料,庞太师的儿子,又住在这样气派轩昂的楼阁之内,谁都会以为这位公子定会比他的老爹还要嚣张跋扈翘尾巴。可真没想到庞三公子本人竟然是这般温文儒雅的人物,而且还特别知礼,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都很然人舒服,真真瞧着比公孙先生还要有谦谦君子之风。   庞言清这时候含笑转眸,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赵寒烟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白玉堂身上。他特意打量一番白玉堂后,还不掩饰自己对白玉堂敬佩之意。   “莫非这一位就是圣上今日刚刚御封的四品侍卫,江湖颇负盛名的锦毛鼠白少侠?”   忘尘连忙点头,告诉庞言清:“正是,公子,今日咱们也算幸运。有白少侠帮忙,这案子肯定能破了。”   “琴找不找得到其实不打紧,主要是人。”庞言清应承罢了,就对白玉堂拱手,“久仰!”   白玉堂淡淡扫了眼庞言清,出于礼节回礼,“我亦是。”   “白大侠莫要开玩笑了,我一个病秧子,在东京城都不曾出名过,哪有什么值得拿出手的东西让你久仰。”庞言清自嘲不已,然后谦谦笑着,“不过愿有一日我也能争气点,不求能一样,只及得上一成也好。”   马汉等听到旁三公子这么自谦,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这可真是怪了,庞太师那样的人,竟然能生出这么好脾气、这么有礼貌丝、这么毫不拿架子的儿子来。   “听闻我大哥明日便要行刑?”庞言清又问。   大家闻言瞬间都安静下来。   这种时候,在太师府,提这个……   “你们不必慌,这没有外人,忘尘他是我的心腹,不会外传什么。”庞言清苦笑一声,“也不瞒你们,其实我大哥在陈州的所作所为我早就听说了,便是不在陈州,以前在太师府,他玩弄人命的时候也不在少数。我劝了他不知多少次,奈何不听,今这般是他活该有此下场。”   王朝、马汉和赵虎三人听这话都惊了,怎么都没想到庞昱的亲弟弟,会在他马上就要死的前一天,当着开封府众人的面,说出庞昱就是该死的话。这可真是算上大义灭亲了!   庞言清目光流转,似无无意落在了赵寒烟身上,“这位官爷,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赵寒烟抬眸,和庞言清四目相对。 第70章   白玉堂闻言后, 跟着看向赵寒烟,看来小厨子真可能认识太师府的人而不自知。   赵寒烟仔细看了庞言清的长相后, 再看他腰间挂着一块貔貅火玉佩,才恍然想起来他们确实见过。   三年前平康王夫妻灵柩归京的时候, 平康王府办丧,来过不少皇亲贵胄。丧事是由礼部尚书和八贤王共同主持,赵寒烟身为平康王夫妻唯一留下的骨血,虽不见客, 但要为父母守灵。   那天夜深人静, 赵寒烟一个人独守灵柩, 忽然听到响动, 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见棺材边挂的白绫帐后冒出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一向贯彻无神论的赵寒烟, 在当时那种情境下, 吓得不能言,满脑子都是鬼, 觉得是战场上哪个冤死的鬼魂怨气太太,跟着平康王夫妻的灵柩回来了。后来她见那少年走路蹒跚, 没有如鬼一般轻飘飘,且还有影子,就料知他是人了。   赵寒烟本要喊人,却见那少年伸手拦她,接着倒在地上了。赵寒烟赶紧去搀扶,瞧他柔柔弱弱没什么杀伤力, 似乎还有点低血糖,就照料了他一会儿。等少年缓过劲儿来后,就和她很礼貌地道歉,也讲明了情况,他原是为了逃脱父母的管束,趁奔丧的机会就躲在了这里。少年的父母总是焦急给他治病,盼他能多读书,将来跟他父亲一样功成名就。他身体不好,又被家人那般逼迫,便觉得没什么活头,这次就趁奔丧之机要逃出去,自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去死。   被父母逼迫这种事赵寒烟最有经验了,而且作为一名专业的半吊子心理医生,赵寒烟也不会容许有人在她面前说什么自杀,遂讲了很多开解他的话,还帮他想主意怎么迂回地‘智斗’父母。   俩人聊了通宵,至第二日该分别的时候,赵寒烟才想起问对方的身份,想派人送他回家。少年却是思虑周全,告诉赵寒烟不可将他们二人在灵堂共处一室的消息传出去。又因门外丫鬟催的急,赵寒烟只得匆忙放他从后窗逃了,最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不过也不重要,这事就是个小插曲,能在守灵的时候顺便给个离家出走的中二孩子做了心理辅导,赵寒烟觉得还算是有意义的。   小插曲早就被后来日子覆盖了,若非刻意提醒,赵寒烟根本想不起来还有那么一天。   庞言清看出赵寒烟认出自己了,嘴角的笑意渐浓。当下什么状况,庞言清也清楚,他断然不会当众揭发赵寒烟身份,任何有损于她名声的事他都不会做。   庞言清忍不住又去打量赵寒烟那对剑眉,刚刚若非提前知道她身份,仔细去看,真险些没认出她。声音亦是,也不知她打哪儿学来的能耐,说起话来真像个男人。看来是真用心了,不然也没办法在开封府安全的隐瞒他是女子身份。   赵寒烟认出庞言清后就心头一紧,觉得他问出这个问题,很可能就已经认出自己了,但看他淡然毫无异常的表情,又觉得好像没有。   她不确定,但不管怎么样,赵寒烟不能让庞言清当面揭穿她或提出怀疑。   “人嘛,都长一双眼,一张嘴,一个鼻子,偶尔碰到觉得像太正常了,看我眼熟的人可多了,不知庞三公子觉得我像你的哪一位故人?”赵寒烟紧盯着庞言清问。   庞言清笑了笑,“不好讲。”   “如何不好讲?”白玉堂也追问,更在观察。   庞言清:“这位赵差爷长得很像我以前在庙里见过的一位带发修行的弟子,他人很好,跟我讲了很多佛理。但因我并不知他的姓甚名谁,所以不好讲。”   白玉堂恍然想起小厨子说过年少的时候曾在庙里清修。而庞言清自小就礼佛,他们二人倒存在一定可能曾在庙里碰见过。   赵寒烟不知庞言清这话说得是故意还是巧合,但至少当下话能圆过去了。   忘尘这时端茶给庞言清,庞言清起身亲自接过,叫他别干活了。   主人对下人这样客气,令大家都很奇怪。   庞言清解释道:“他左臂在前日受伤了,拿不得东西。”   “瞧瞧,血已经渗出来了,”庞言清打发忘尘赶紧再领一个人进屋伺候就是,偏偏忘尘不愿意,怕再丢东西,“若不放心,你跟在他身边,不动手只看着就好。”   白玉堂果然看见忘尘肩膀处的衣衫有微微血渍渗出,怪不得刚刚他就发现忘尘左臂不动,原来是受伤了。昨日他在开封府看到的那个黑影,跑得时候,双臂灵活自如,上树翻墙无所不能。看来那人并非是忘尘了,毕竟身材相似的人有很多。   昨晚可能因他总想着小厨子,所以觉得谁都在看小厨子,那黑衣人该就是庞太师派去为他的大儿子庞昱而去的。   “对了,案子如何了,可否能拿到贼,找回失窃之物?庞言清关切问。   “彻底将书房搜查遍了,没找到任何线索。”王朝如实回道,“但照常理说,一架那么大的古琴,若真是有人盗取,搬的时候难免显眼,白天不大可能,就只能是晚上了。如此的话,那嫌疑最大的人就只有梅兰竹菊四名丫鬟了。”   庞言清专注听完王朝的话,才道:“忘尘也如此认为,但我觉得贼人偷琴必然是早做好了准备,若是偷了便轻易被发现,那偷有何用?太师府对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从不会手软。贼必然清楚这点,该是不会有人傻到去赚有命拿却没命花的钱。”   王朝连连点头,觉得庞言清所言的很有道理。   赵寒烟看向白玉堂。   “就如庞三公子所言,有命拿却没命运走的琴,偷来何用?而今琴一丢,十二名下人都立刻被怀疑,我倒觉得这十二人不大可能。”白玉堂冷颜旁观,很久没出声,现在一出言就立刻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惊讶。   “这不可能,琴丢得时候就只有她们十二人在,我和公子断然不会拿琴,除非琴自己飞了!”忘尘觉得白玉堂在胡扯,忙道出自己的分析,“十二名下人所住的屋舍就在阁后,紫烟阁外有两个出口,一处是我刚刚带你们的来的,另一个在后头。晚上的时候门上锁,白天开门后就有人把守,这十二名下人都不曾的离开过。贼肯定在他们之中,且尚未得机会把琴运走。”   “再没别人了么?哪怕是你觉得没有关的人,只要踏进烟火阁的都要讲。”赵寒烟让忘尘再好好确认一下。   忘尘想了下,补充道:“昨天琴丢之前,刘琴师来过,每隔五日他就回来一趟教我们公子弹新曲子。教完之后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公子先去更衣跟太师和夫人定省,刘琴师收拾好自己的琴和东西就走了。他走的时候,我特意去书房确认过,那架古琴就好端端的摆在琴桌之上。   再有就是天黑的时候,张管家来过,先去给烟火阁的丫鬟发了月钱,就依夫人的命去厨房吩咐了新菜单,之后人就走了,俩手空空,什么都没拿,门口的守卫可作证。之后就是那十二个丫鬟婆子在阁内,再没任何人来过。再之后就到了今天晌午,琴不见了,这琴是谁拿得,一目了然!”   赵寒烟和白玉堂商量了下,打发赵虎去找张管家和刘琴师来,余下的人则排查烟火阁是有否藏琴的可能,再做下一步求证。   赵寒烟随后征求庞言清的同意,将烟火阁彻底搜查一遍   “这烟火阁一共五层,一层大堂,二层书房,三层寝房,四层五层则为摆放私藏之处。”庞言清边走边介绍道。   大家先到了五层,共有六间房,有五间里面摆着格式样的宝贝,有一间朝东,是寝房的布置,不过推开门往外,还有一处围着栏杆的平台,刚好可望见东方的皇城。   “这是我闲时发呆的地方,特别是闹病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呆着,谁都不想见。”庞言清见赵寒烟走了进来,就跟着进来了。   白玉堂本也要进门,可转眸瞟见西边房有个他眼熟的物件,便急忙告知赵寒烟他去搜查,随即快速离开了。   赵寒烟手扶栏杆往前看了看,目及之处刚好是处花园,有一座翠碧的大湖,亭台水榭,秋景正浓,确实一处赏景佳地。   庞言清眼望前方,用余光盯着赵寒烟,“赵差爷觉得这里景致如何?”   “庞三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差爷,喊我小厨子就行。刚刚一直听三公子说身子不好,不知是何症?我以前有个朋友,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虚症,不管如何调理身子都不好。”   赵寒烟说的人其实就是当年的庞言清,那话也是当年庞言清对她所讲。   赵寒烟想搞清楚庞言清到底有没有认出她,认出来那现在就干脆点挑明,把事情说清楚,也便省得她回头还要继续担忧忐忑。若没认出来就更好了,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不知你这朋友叫什么,而今可好?我跟他差不多,也是自娘胎里带的虚症,请过多少名医诊过了,调养数年,至今才算有点起色。不过春秋交替的时候,还是容易身子虚,怕寒怕冷的。”   赵寒烟随即打量庞言清的衣着,疑惑问:“可我瞧你穿得和我也差不多。”   “刚睡醒就匆忙来见你们了,也没出去。”庞言清温笑解释道。   “那咱们还是门窗都关上吧。”赵寒烟和庞言清退回阁内,去把门窗都关上。   庞言清忙道多谢。   “客气了。”   赵寒烟坐下来,看见桌上摆着糕点,问庞言清她能不能吃。庞言清当然点头,赵寒烟就拿了一块绿色半透明的小点心塞进嘴里,是绿豆味的,绵沙很香。   “嗯,这个很好吃,叫什么?”赵寒烟问。   “我也不知。”庞言清一向不喜吃这些点心,这种东西摆桌上不过是为了给客人留。   庞言清因瞧着赵寒烟吃得香,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微微皱了下眉,却还是笑着咀嚼,咽了下去。   庞言清的心声:难吃,却又好吃了。   赵寒烟听不懂,接着拿了一块白色花样的点心塞进嘴里。“你和那位跟我长得像的那位故人,不联络了么?”   庞言清摇了摇头,“这可难了,她可不像你这般,能随便出门的,我刚刚也是一时糊涂感慨一句,你不必当真。”   赵寒烟掩嘴把东西咽下去后,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庞言清的心声。   他这会儿在想什么,竟然一点没想吃相关的事?不过任谁也不会随便认定堂堂郡主会出来当厨子或不快,可能真是感慨。但出于慎重,还是再问问。   赵寒烟指了指白色的桂花糕,“这个也好吃,太师府上的厨子可真厉害,三公子要不要再来一块?还有三公子为何不跟那位故人联络?我们穷人家送不起信也罢了,太师府应该不缺人手、”   “不了,多谢。”庞言清专注看赵寒烟,“其实我并不喜吃点心,高兴了才能吃一块。至于那位故人,其实并不算熟,当初只是一面之缘罢了,我想她现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赵寒烟还是没听到庞言清的心声,他几番提吃,庞言清若动心思的话不可能不想的,但都没听到什么,心声比白玉堂还少。白玉堂好歹是个吃货,在美食面前,内心活动还算丰富。庞言清则真是清心寡欲,心思很少,而且和人说话的时候很专注,竟不会多想什么。   赵寒烟见庞言清也没和自己暗示什么,便不计较这事了,继续查案子。随后大家把整座楼搜查彻底,甚至连梁上都找过了,确定阁内没有藏琴后,大家就去了后院。   十二名丫鬟婆子个个缩脖子低头,规规矩矩的列成三排站立。一个个脸都晒红了,看起来差不多站了至少一时辰以上。   赵寒烟先叫了负责昨晚伺候的梅兰竹菊四名丫鬟,警告她们嫌疑最大。   四名丫鬟吓得都跪地喊冤,眼泪哗哗流,但却没有一人敢大声抽泣。   四名丫鬟都说她们都如往常那般做事,规规矩矩,不曾去过书房,连琴都不曾见过,更别说偷琴了。   再问春夏秋冬四名丫鬟和墨香如故四名婆子,几乎都是一样的说法,没人指责谁可疑,也没人能够自证她们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因为烟火阁太大,每天要打扫两遍,这些丫鬟婆子为了干活快,都是分开做活。   主子丢了东西,这些下人都逃不了干系。便是拿了东西能如何,根本不得机会送出去,别说送出守卫严密的太师府了,连烟火阁她们都难走出去。赵寒烟接触这些丫鬟之后,觉得她们一个个都不傻,那就不至于干出这种傻事   “若不是你们,琴就在这段时间丢了,又作何解释。”忘尘气道,他坚定人们这十二人中肯定有人的撒谎了,“总归话就撂这了,找不到琴,你们十二人都得死!”   丫鬟婆子们吓得俱是哆嗦,害怕至极。   “反正都十二个了,干脆把刘琴师和张管家两个也算上。”赵寒烟接话道。 第71章   忘尘愣了下, 又不解地问赵寒烟:“这是为何?”   庞言清暗暗地侧眸凝看赵寒烟,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地溢出。但他很快就转眸眨眼, 控制住了即将失控的情绪,然后礼貌地请赵寒烟解释下为何要算上张管家和刘琴师。   “莫非他二人有嫌疑?”   “就我个人来讲, 我只觉得他二人有嫌疑,眼前这十二位反倒没嫌疑。”赵寒烟爽利回道。   “哦?有些意思了,还请赵兄弟为我们解惑,我也很期待我的榴火能归回烟火阁。”庞言清转而表情淡淡地扫视那些还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十二名丫鬟婆子, 语气轻而温和, “今有赵差爷为你们伸冤, 还不快谢恩。”   众丫鬟婆子们一听, 忙纷纷跪地对赵寒烟致谢。   赵寒烟看得出她们每个人都很恐惧,都觉得很委屈、很冤枉, 但在这种要丧命的关头, 她们之中竟没有一个人敢崩溃大哭,大声喊冤之类, 还如此规矩,可见太师府驭下有多严格。   赵寒烟问她们:“昨晚你们中可有人看见什么反常的事?比如张管家昨晚来给你们发月钱后, 去了哪儿?”   众丫鬟婆子们仔细反思,有的摇头,有的却没有。赵寒烟发现不摇头的都是第一排的四名丫鬟,问她们都叫什么,得知她们正是昨晚负责守夜和打扫烟火阁的梅、兰、竹、菊,就再问一遍她们。   四名丫鬟还犹豫, 赵寒烟气道:“你们连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不敢说不出口,有什么事会比死更可怕?”   梅兰竹菊四名丫鬟听闻此言,彼此看了看,纷纷应是。   唤作梅的丫鬟胆子最大,替其余三人发言:“是奇怪的地方,但不知算不算奇怪。张管家以前发月钱的时候,都是打发墨婆子给我们送来就成了,这次却是亲自进来。他还把我们叫到了五楼,吩咐我们重新布置东厢房,换一换摆设,好让三公子心情更好些。这话之后他就给了我们的月钱,让我们赶紧忙活,他则下楼了。”   “那时候天可黑了?”赵寒烟问。   “大黑了。”梅谦卑地回道。   赵寒烟扭头问白玉堂,“昨晚是不是初一?”   赵寒烟忽然间想不起来昨天晚上有没有月亮了。   “是初一,夜色很黑。”白玉堂无奈地回看一眼赵寒烟,似在嘲笑她记性真差。明明昨晚他们一起吃了晚宴,饭后俩人还在院中‘畅谈’过,院中如何黑,她竟会忘了。   “想起来了,对,昨晚没月亮。”赵寒烟道,“既是夜色黑,趁着那时候拿琴,加之这烟火阁人少,便不容易被发现。”   庞言清这时把目光从白玉堂身上抽离,点头应和赵寒烟,“是如此,但张管家离开的时候,外头看门的亲眼见他空手出来才把门上了锁。莫非是他偷琴,但却把琴藏在了院中没带走,打算等风波过去之后,再来取琴拿走?可是这院子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叫人搜查了三遍,到底没看到有什么地方可以藏琴。”   忘尘叹道,“我不明白,张管家可是府中的老人,他该知道做这种事的后果,为何要冒这种险?”   “这把琴是无价之宝,必有人觊觎。张管家该是受了什么人的引诱,才动了歪心思。如果只是他自己动心思偷东西的话,太师府有这么多宝贝,他必然不会选这么笨重又难偷的琴。管家在府中常待人接物,偶尔也会外出,所以他是最有可能接触到一些人觊觎榴火琴的人。   反而是烟火阁这些丫鬟婆子,平日就在阁内不出去,他们没机会接触这样的人,偷了琴之后,也没有机会将琴运出去。”   “还有刘琴师呢?他走的时候古琴还在,刚刚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连他也怀疑?”忘尘问。   “因为张管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琴。”赵寒烟解释道。   忘尘不太明白,挠挠头,“是我太笨?我怎么还是没有听明白赵差爷的意思。”   “试想如果你是张管家,久居在太师府,并且非常了解烟火阁的情况,你怎么偷琴?”   “肯定是要想一个让大家猜不出来我就是偷琴人的办法。”忘尘回答道。   赵寒烟接着让忘尘这次仔细叙述一下当时刘琴师来烟火阁的经过。   忘尘仔细讲述道:“昨天刘琴师来的时候大约申时三刻,拿的琴跟往常不太一样,比普通的大很多,我瞧着新鲜。带他去书房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嘴,他说是尝试,让我们三公子瞧个新鲜。   后来我就上楼去叫三公子下来,他当时就一个人在书房。再后来我和公子就听他用大琴弹曲子,都觉声音一般,他感慨说这次尝试失败了。之后他就继续和三公子切磋新曲子,我就陪三公子去楼上更衣,忘尘收拾了琴,就等在楼梯处和我道别。他走的时候,我推门特意去看了书房的古筝,好好地完整无损,就在琴桌上。”   “知道了。”   赵寒烟应承后,转头就跟白玉堂打商量,随后两人就带着王朝马汉先去厨房搜查。   忘尘觉得赵寒烟刚刚那声‘知道了’很笃定,似乎心里对这桩案子已经有数了,他还摸不着头脑,遂巴巴地跟着他们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自家公子并没有一同走,赶紧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没动的庞言清。   庞言清的目光一直落在白玉堂的身上。   忘尘连忙凑到了庞言清的身边,轻声问:“公子,我们要跟去么?”   “不必,在此等候就是。”庞言清的语气降了温,冷若冻了三尺的寒冰一般。   忘尘料知自家公子心情并不好,万万不敢乱言,乖乖地站在公子身后等待。   片刻之后,见厨房的那些人并没有回来,庞言清斜眸瞟忘尘,问他:“你的伤如何?”   忘尘连忙恭敬地回禀庞言清,“完全没事。”   “刚还流血了,这会儿又没事?”庞言清拍了一下忘尘的左肩。   忘尘闷哼一声。   “别对我撒谎。”庞言清收手。   忘尘捂着肩膀,连连跟庞言清告罪。   庞言清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金瓶,递给忘尘,“每晚涂一次。”   忘尘赶紧小心地接下,他知道这金瓶中放的是最上品好用的金疮药,据说涂上三日伤口便可愈合。至于值多少钱怕是不好估量,这种上品的金疮药连整个皇宫都不会超过三瓶,只看盛装它的金瓶就知道有多贵重了。   忘尘能得到三公子这样的看重,感恩不已,心里更是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誓死效忠于他。   “伤好了告诉我,帮我杀个人。”庞言清忽然口气随意地说道。   忘尘斗志昂扬地应承,又问庞言清想要杀谁,是不是白玉堂,其实现在他也可以动手。   “且不说你受伤只能单手了,让你有三只手,可打得过人家?”庞言清不悦地审视忘尘。   忘尘讪讪垂首,“无论如何,属下愿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动脑子白白送死,那是蠢,可千万别以为我的名义,受不起。”庞言清口气更冷,叹忘尘这些年在自己身边竟半点儿没长脑子。   “那属下去找高手解决白玉堂?”忘尘忙问。   “谁说我要杀白玉堂,到时乖乖听命就是。”庞言清皱眉,真有点后悔当初把脑子明明很笨的忘尘留在身边。这底子不好的,不管教多久,终究还是不够机灵。   忘尘知道自己惹公子不快了,乖乖地点头,然后乖乖地应承,乖乖地不再多问。公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时候,赵寒烟和白玉堂、王朝、马汉从厨房里出来。庞   言清看过去,就见赵寒烟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木头,表面有被烧过的痕迹。   赵寒烟把手里的木头拿给庞言清看。庞言清从还没有完全燃烧的木头的一角辨别出这是金丝楠木。   “在厨房的灶坑里发现的。”赵寒烟解释罢了,又拿出一根半寸长的琴弦来给庞言清,“这是在柴房里找到的。”   庞言清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琴弦上,一直看着捏琴弦的手指。嫩白而修长,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了。   忘尘在旁边听了后,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把榴火当柴劈烧火了?这……”   “忘尘侍卫不必激动,真正的古琴该是没有被焚毁,这个是假的。应该是一个和真榴火十分想象的仿制琴。”赵寒烟为避免忘尘没必要的伤心,忙和他解释道。   “假的?怎么会有假的?”   “自然是有人制假,想李代桃僵。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刘琴师带来的琴,他是唯一一个出入烟火阁还可以带东西的人,而且他本身就是个琴师,做个假的榴火琴对他来说不难。”赵寒烟问。   王朝、马汉闻言都恍然点头,明白过来。   赵龙这时候揪着张管家来了。张管家缩着脖子目光闪躲,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虚汗。   赵龙道:“这厮刚刚听我开封府官差的身份,吓得立刻转身就跑,被我擒了回来,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差、差爷,您可不能随便乱冤枉好人。我跑可未必是因为心虚,你们开封府和我们太师府而今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我躲着你们,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张管家缩着脖子,双手捧着被赵寒捏住脖领的手,请他赶紧放手。   被赵虎揪着往烟火阁走的这一路,张管家可仔细思考了很久,才找了这番说辞。   赵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被惹得气恼起来,直对张管家瞪眼。   “刘琴师呢?”赵寒烟问。   赵虎:“人不在,听说今天出门要去选木头做新的琴。我已经太师府的人去他常逛的几处地方去找他了,就说是庞三公子的吩咐,他们倒还挺乐意去。”   王朝和马汉随后领命去搜查刘琴师的房间,最后在其床下找到了忘尘所述的‘大琴’。白玉堂单手接过琴,翻了面,用匕首在木缝里轻轻挑了一下,板子随即被拨了下来,立见里头中空,大小刚好可够放下一把普通的琴。   庞言清在旁无奈地一笑,“家贼难防啊。”   “张管家和刘琴师合伙唱了一出‘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用仿制的榴火琴替代真的,混淆作案时间,以图摆脱作案嫌疑,嫁祸给无辜地十二名丫鬟婆子。”赵寒烟简单总结道,随后对庞言清道,“榴火价值连城,俩人都涉嫌重金偷盗,需带回开封府按律处置。”   庞言清点头,“好。”   “可是那真正的榴火在哪儿?”忘尘关切问道。   赵寒烟看向张管家,“既然刘琴师尚未捉到,问他也一样。”   忘尘眼神立刻狠起来,他抄起腰间的匕首就抵住张管家的勃颈,张管家直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琴在哪儿,因为琴是被刘琴师拿走了。   王朝、马汉见状忙要去拦着,被白玉堂伸手拦下了。   “那便说说,是谁唆使你们干得这件事?”赵寒烟问。   忘尘加重了力道。   张管家吓得浑身哆嗦,抖了抖嘴,“别别……我说,是、是宋尚书。”   “宋尚书,哪个宋尚书?”忘尘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只有一个宋尚书,刑部尚书,宋庭空。”庞言清提醒道,随即他转眸看向赵寒烟和白玉堂,“这下棘手了。”   白玉堂本就是以全程旁观,偶尔参与的姿态来处理这案子,一直在探究其中是否有目的,而今总算知道了,原来他们目的是宋尚书。   赵寒烟也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事儿要扯上刑部尚书,宋庭空跟晏殊和包拯关系都不错。堂堂刑部尚书偷琴,严重的知法犯法,是不是太蹊跷了?   “宋尚书可是个人物,我就不难为你们开封府了、这案子随意处置,榴火找不回来,不找也罢了。”庞言清随意道,又让赵寒烟代他给包大人问一声好。   随后叹累了,庞言清就带着忘尘走了。   王朝恨恨地拍大腿道:“我就说么,来太师府肯定没好事。”   “我怎么觉得那庞三公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早就看破这一切,就眼瞧着咱们忙活,然后等看咱们现在这一出尴尬呢。”马汉推敲罢了,求问地看向赵寒烟和白玉堂,问是不是如此。   “先抓到刘琴师再说。”赵寒烟和白玉堂负责把张管家带回开封府,请王朝、马汉和赵虎去缉拿刘琴师。   回到开封府后,赵寒烟和白玉堂立刻将今天的事回禀了包拯和公孙策。   此事发生在庞太师府上,又和刑部尚书宋庭空扯了干系,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这里头有阴谋的味道。   王朝等人随后就将正往城外逃的刘琴师缉拿回开封府。   刘琴师受了包拯的审问,坦白承认他是受刑部尚书宋庭空指使。刘琴师和张管家的都坦白表示,当时宋庭空给他们出这个主意之后,还以刑部尚书的名义保证,只要他们能离开太师府,就会命人暗中护他们安全出京,并允诺给他们每人十万两银子。   “我的天,十万两,我八辈子都花不完。”赵虎叹道。   既然刘琴师和张管家供词一致,孙策建议包拯先去刑部尚书府,和宋庭空对质一下这件事,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包拯即刻准备出发,斟酌想了下,叫上赵寒烟和白玉堂跟着。   “大人何不也把晏大人也叫上,晏大人跟宋大人的关系似乎不错?”赵寒烟建议道。   包拯点头。   赵寒烟赶紧去厨房带上了蛋黄酥、牛肉干,去尚书府刚好路过州桥,又买了炸花生米,糟鹅掌。白玉堂则特意去状元楼要了两坛上等的竹叶青来。   到尚书府门前,包拯下车,见赵寒烟手里拎着各种小吃,白玉堂则拎着两坛酒,顿时疑惑不解,“我们此番来尚书府便是与宋尚书对质,询问榴火被盗一案是否与他相关。你二人置办这些东西作甚,怎好像我们要去尚书府看戏消遣一般?”   白玉堂很无辜:“我不清楚,小厨子让我买酒。”   作者有话要说:   包大人:这是什么操作?我不懂不懂! 第72章   包拯立刻看向赵寒烟, 眼神中略带点犀利。   赵寒烟嘿嘿笑,“边吃边聊比较放松, 这会儿咱们若是直接生硬地去讲明情况,突然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在他脑袋上, 他肯定会不高兴。   我们可以先聊着,慢慢试探他的反应,若有问题那就正好得了结果,若没问题, 我们还可以把话圆回来。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 一般人都不好意思太生气吧?”   公孙策在旁听得直点头, 帮赵寒烟说情, “学生觉得赵小兄弟所言极有道理。只是我们带这些花生米之类的小菜,是否寒酸了些?”   “寒酸倒没什么, 宋尚书身居高位, 什么东西没吃过,倒是这有滋味些的小吃食或许更得他心思。”包拯觉得他们所言都有道理, 就姑且一试。   街东边传来马蹄声,一辆豪华马车快速直驱奔向他们, 随后马车就在他们眼前停了下来。   晏殊下车后,看见包拯等人都在,深邃的墨瞳里闪烁出笑意,“可不巧了,我来得正及时。”   “可是包某听错了?来得及时,怎却说‘不巧’?”包拯被弄疑惑了。   “没听错, 就是不巧。包大人忽然造访宋尚书这里,还非叫上我,肯定不是好事。我寻思着我要是来晚了,正好错过你,最好不过呢。”晏殊故作遗憾叹。   包拯哈哈笑了两声,他知道晏殊是故意玩笑。晏殊若真不想来有一百种理由拒绝,完全不必在这时候跑来了,对他说这样的‘实话’。   “倒给你添麻烦了,过意不去。”包拯对晏殊拱手致谢道。   “罢了吧,每次说添麻烦,下一次还是找我,照添不误,没见包大人真心疼过我。”晏殊让包拯可不要跟他客气了,转而见赵寒烟和白玉堂也在,挺高兴地问他二人近来如何,忙不忙。   “挺好,不忙。”赵寒烟客气道。   “既不忙,怎的不来我府上找我?”晏殊敛尽脸上的笑,“没瞧得上我?”   “他在说客套话,实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空。”白玉堂看一眼晏殊,甩一句大实话,然后告诉赵寒烟,“下次别和晏大人客气了,没必要。”   晏殊哈哈笑,点点头,应和白玉堂的话。   这时候尚书府的小厮前来邀请诸位进府。   晏殊吩咐小厮领路,边走边跟包拯打商量,能不能把白玉堂调到他们麾下做事。   “白侍卫的性子我极喜欢,很对我的胃口,你便把他让给我如何?”   包拯看眼晏殊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晏殊觉得奇怪,快步追上包拯,问他到底听没听到自己在讲话。   包拯一愣,惊讶看晏殊:“才刚晏大人是在跟包某讲话?”   晏殊:“你这不是废话呢。”   “啊,”包拯连忙对晏殊赔罪,“怪我,刚竟以为晏大人是在做梦胡言乱语呢。”   “你……”晏殊没想到一向严肃端正的包拯,此刻竟甩了个狡黠的眼神给自己,还开玩笑耍了他。   “那把赵寒让给我也行。”晏殊锲而不舍。   “不管是白玉堂还是赵寒,都是包某费心找出来的人才,晏大人就别白费心思了。别的可让,人才不能让。”   晏殊深深吸口气,“拒绝就拒绝,还耍我一通。”   “可能是跟晏大人混久了的缘故,包某也懂变通了。”包拯谦虚道。   晏殊扶额,不得不承认,包拯好像确实是跟他混久了,原本他这人很耿直不爱开玩笑。   赵寒烟是第一次来刑部尚书府,就跟去庞太师府一样,没见过的地方就喜欢四处看看,什么都能瞅上两眼。   若说庞太师府是峥嵘轩峻,那刑部尚书府就属于精巧雅致,除了正堂迎客之地比较庄肃之外,处处匠心独运,景致若画。   现在他们刚刚过了青瓦白墙的月亮门,地上铺光滑的玄色石板,走几步有一条溪河。溪水宽不足半丈,从东往西,溪水两边排列错落有致的山石,配以草木,看得人舒心自在。   雕荷花的灰白石桥悬在小溪上头,与岸两边的玄色石板相接。溪水一直延伸到东边的墙下,过了墙就是另一处地方,隔墙可见那头树木茂盛,景致必然更好。   赵寒烟问白玉堂,觉得这尚书府比庞太师府如何。   “幽幽雅致,精巧细致。太师府则是气派。”白玉堂评判道。   “那如果是你的话,更喜欢哪一处?”赵寒烟追问。   白玉堂没回答,反问赵寒烟:“你呢?”   “我无所谓。”赵寒烟笑叹,“只要有这又大又好地方住,我就知足了,什么都不挑。”   白玉堂默了下,问赵寒烟:“你喜欢大点的地方?”   “谁不喜欢大房子?”赵寒烟眨眨眼,“只睡在三尺之地连翻身都难的清苦生活,绝不是我的追求。我没那么多超脱之心,还挺喜欢享受的。”   “亦是。”白玉堂应和道。   赵寒烟愣了下,“那这些日子却委屈你住在耳房那么小的屋子,苏姑娘既然已经搬走了,就和秀珠换过来,你还是住原来那个院子宽敞舒服些。”   白玉堂没想到赵寒烟会突然说这个,立刻止步。赵寒烟刚刚弯腰看了看路边的花草,所以走得比白玉堂慢,跟在白玉堂后面。当下前面的人突然停地猝不及防,她也就猝不及防地一脑袋撞在白玉堂的后背上。   这闷头一撞,鼻子可真酸。   赵寒烟捂着鼻子看白玉堂,前面的包大人和晏大人还在聊天,她不好大声,小声问白玉堂:“你干嘛忽然停下!”   “不搬。”白玉堂回首看一眼赵寒烟,转身就大迈步跟上包拯。   赵寒烟捏要完发酸的鼻子,才反应过来,正要追问白玉堂为什么不搬,却见已经到地方了。   小厮此刻领他们至尚书府一处地脚很偏的院落,虽然地脚偏,但院子还是一样布置得细致精巧。   小厮引他们到小院的西厢房稍等,转身去正房通报。   包拯也不常来尚书府,以前来的时候都在正堂,这次直接到了这样偏僻的小院,自然有些奇怪。   晏殊笑着解释道:“这正是宋尚书平常住的地方,今天他休沐,人肯定在这。咱这次来得匆忙才这样,要不然定会在正堂接待。也就是关系熟,才能这般呢。”   包拯点点头,忽然明白小厨子为何建议他把晏殊也叫上,有晏殊从中调和,再加上小厨子带的吃的,这事可能真在谈笑中就解决了。   赵寒烟一点不客气,出门顺手就拦了个丫鬟,跟她要了盘子和碗筷,然后很快就把自己带来的小吃都摆盘放在了桌上。   晏殊正和包拯聊天,说到庞昱案子,晏殊问包拯什么时候开审。   “就在明日?”晏殊琢磨这时候太师府丢东西,俩证人还都直指宋庭空,“多巧呢,由不得人不多想。这事太蹊跷了,就怕是什么人有心故意构陷。”   “我也担心。”   包拯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小厮传报,接着宋庭空的笑声就传来。   宋庭空进门后,见包拯和晏殊,高兴道:“你二位怎想起来一同来看看我了?”   三人互相见过之后,宋庭空看到桌上摆着的点心小菜,“哟,你们这是要来和我喝一杯?”   晏殊早注意到桌上的点心,正纳闷其中一样是什么,听宋庭空问,赶紧让他落坐。   “咱们边吃边聊。”晏殊笑眯眯提议。   晏殊心声:谈什么我不管,先吃。   宋庭空:俩人忽然同时到访,还带了吃食,还都是一些并不华丽的小吃,这带法有点特别,不过这些吃的看起来倒很可口。腻味了山珍海味,还是这种小吃更吸引人。但他二人到此目的必定不是为了和我吃酒,所为何事?   晏殊顺势就问赵寒烟桌上的菜都是什么,得知自己好奇之物为蛋黄酥和牛肉干,就都品尝了,连连点头。   这次的牛肉干赵寒烟烤的半干,最适合下酒用,有嚼头又香,但又不会因为太干而嚼得两腮酸疼。   宋庭空因为心里有事,本想先问清楚包拯的来意再吃,但看晏殊吃的那个点心里面馅料丰富,有白有红有黄,就忍不住先吃了一口。   蛋黄酥进嘴的时候,原本因好奇而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了,竟是这种味道,比他预想的更好,口感不单一,不是单纯的甜或者咸,非常之香。   包拯先敬宋庭空一杯酒,道歉于自己今天的冒犯来访。   宋庭空忙表示不介意,一杯酒下肚后,身子渐渐热了,人更比之前爱笑,“倒说说,你们此番到底为何而来?可别再用吃食诱我,当我不懂你们的小算计?想让我吃你们的嘴短!”   “你要是不吃也好了,这些东西我就带回去,我没吃够。”晏殊随即就要随从把桌上的东西收拾走。   “别,人家包大人带来给我的,你抢什么。”宋庭空赶紧拦晏殊,又请包拯快些开门见山。   “今天太师府出了桩盗窃案,庞家三公子的榴火琴丢失……”包拯将整个案子的经过娓娓道来,但作案的二贼供认出宋庭空的事暂时没有说出来。   宋庭空夹一块牛肉干入口,一听榴火琴被盗,皱了下眉,再听包拯把两个贼都抓着了,表情谨慎起来。   宋庭空心声:这牛肉干的味道可真香,上面不知道撒了什么粉末,在一起嚼着好吃至极。可惜啊,包拯此来是为了审我,败了些吃饭的好兴致。   赵寒烟意料到宋庭空对此事知情,目光慎重地暗暗盯着他。   宋庭空再夹了一颗花生米入口。   宋庭空:这花生米味道很正,吃起来脆脆香香,恰到好处。   包拯见宋庭空只顾着吃,对他所述的案子没有表示,干脆道:“两名被擒的盗贼,都指认说是宋尚书唆使他们干的这件事。”   包拯说完,目光凝重地看着宋庭空,已做好了对方对自己不满或是各种发火的准备。   然而宋庭空却并未如包拯所料那般,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想起来什么,“啊,原来是这件事,是我叫他们做的。”   众人都没想到宋庭空会如此坦白的承认,连脸色淡淡一直出神的白玉堂,听了这话,也转眸好奇地看向宋庭空了。   赵寒烟早就全神关注盯紧宋庭空,生怕错过他任何一句解释或是心声。   “此事事关圣上交代给我的一件秘事,倒是不方便和诸位讲,不过这古琴确实是我想方设法引诱张管家和刘琴师帮忙偷盗。本以为我所求的答案就在古琴之中,但没想到是个误会,并没有。”   宋庭空放下筷子,看向包拯和晏殊。   “此事是个误会,我回头自会跟圣上请罪,不过庞家那边,还请妥善处置。榴火琴而今就在我这里,也便劳烦包大人帮忙归还了,就说是你们开封府帮忙找到的即可。”   包拯很想问经过到底为何,但既然宋庭空说事关圣上的密旨,那他也确实不好多问了。   晏殊笑叹:“宋大人该自罚三杯,这事儿庞家三公子已经知情,要包大人找理由圆过去,糊弄住太师府,可很难了。   明日庞昱便会受审行刑,庞太师心情多不爽你也清楚,这时候开封府和太师府是最水火不容的时候。   包大人这下可要多费心思了。”   宋庭空点头应承,连连举杯敬包拯,然后自饮,表示道歉。三杯酒下肚之后,宋庭空脸色微红,人比之前更为放松,斟一杯还要继续自饮,又忍不住夸赞包拯今天带来的下酒菜好吃,更觉得亏欠包拯了。   “回头我做东,请包大人还有开封府众侍卫们吃饭,算是因这案子给你们开封府添的麻烦的赔罪致歉。”宋庭空接着就把手中的酒饮尽。   一炷香后,赵寒烟和白玉堂、公孙策先行离开了尚书府。包拯、晏殊和宋庭空三人还没喝完,主要是宋庭空喝多了有点儿兴奋,非要拉着俩人继续。   “赵小兄弟的酒菜这下可真起作用了。”公孙策半开玩笑道。   赵寒烟叹气:“破个案惹一身麻烦。”   “到底是什么秘事,会在琴中?”白玉堂颇为不解这点。   赵寒烟无奈接话道:“问问圣上就知道了。”   “罢了吧,这种秘事少知道更好。”公孙策笑着摇摇头。   回到开封府后,公孙策就和他二人道别。   白玉堂对赵寒烟道:“在尚书府站了半晌,你渴没?还有个西瓜没吃,估计是今秋最后一个了。”   “好啊,好啊,我最爱吃西瓜,带点沙瓤的更好吃。”赵寒烟颠颠地要跟着白玉堂去厨房,却被白玉堂拦下了,让她回房间等就好。   赵寒烟回了房间,赶紧划拉几笔,打发秀珠去春来房里藏信。这事必要问问宫里的赵祯,查实宋庭空所言是否属实。   秀珠藏好信后,巴巴地来问赵寒烟:“公子,我搬回来的事,说了没说?”   “啊对,一会儿就说。”赵寒烟打发秀珠先去收拾东西。   白玉堂把西瓜端来,有两盘,都削皮切块了,用竹签扎着吃。赵寒烟发现自己的那盘有好多起沙了,再看白玉堂那盘似乎没有。貌似瓜中心最甜的瓤都在她这盘里。   赵寒烟:“那个……”   “吃吧。”白玉堂说罢,自己就扎了一块塞进口中。   赵寒烟也扎了一块吃,果然是非常甜沙可口。   赵寒烟接着又吃一块,边吃边瞄着白玉堂,然后找准时机就问他:“之前说让你和秀珠换回房间,你为什么说不搬?”   “男女有别。”白玉堂回道。 第73章   “对!就是男女有别!”   赵寒烟说罢, 见白玉堂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赵寒烟愣了下,把刚咬进嘴里的西瓜整块吞了下去。她又忘了, 她在白玉堂眼里是男人。白玉堂所谓的男女有别,该是说她该一直和秀珠分开住?绝不行!   赵寒烟思量间, 见白玉堂递了白帕子过来过来。   “胸口。”白玉堂道。   赵寒烟低头看,原来是刚刚咬西瓜的时候不注意,西瓜汁喷在了上面。   赵寒烟接过来擦了擦,然后看着胸口的擦不掉的印记, 叹道:“还好不是白衣服。”   白玉堂:“是你吃得不小心。”   赵寒烟转眸看白玉堂那身干干净净的衣裳, 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吃这道菜的时候也常往身上溅汁。她倒要看看, 白玉堂吃的时候身上还能不能那么白。   “明天给你做道好吃的菜, 算是作为感谢你西瓜的回赠。”   白玉堂笑,点点头。   “秀珠习惯伺候我了, 我们是主仆, 就不分什么男女了。要紧是我身边没个人伺候,不习惯。再说也不好麻烦你一直委屈住在耳房, 换回来吧?”赵寒烟打商量道。   白玉堂听赵寒烟这番话,才恍然意识到小厨子的身份不是简单的厨子。他是八王爷的儿子, 即便现在是厨子,小时候去庙里住过,但他依旧是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贵公子,身边总得需要一个人贴身伺候。   他这是怎么了,竟只记得秀珠似乎对小厨子别有心思,而忘了昨天已经揭穿小厨子真身份这件大事。   摒弃掉之前的看番, 重新来想,小厨子样貌好,身份高贵。丫鬟仰慕公子,这再正常不过。   人家主仆之间的事,干他什么事!   白玉堂干脆应承:“换吧。”   殊不知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白玉堂的脸比锅底还黑。   赵寒烟高高兴兴地去喊秀珠,通知她可以如愿‘搬家’了。   白玉堂见赵寒烟高兴的样子,心思更沉,面不改色地把盘子里剩下的西瓜吃完,不觉得有什么滋味了。转即听说秀珠折腾完了,这才起身搬自己的东西去。   秀珠非常高兴拉着赵寒烟的胳膊问:“公子要不要沐浴,我伺候你?”   “好好好!”赵寒烟高兴道,果然还是秀珠回来更方便。   白玉堂搬完东西后,意识到落下一把折扇,折回来时刚好听到赵寒烟主仆的这番对话。白玉堂莫名不想逗留,直接转身走了,折扇也不要了。   展昭往半路瞧见白玉堂拉长脸,整个人冷飕飕往这边走,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没。”白玉堂问展昭是不是有公事,听说没有,白玉堂立刻和展昭作别回房去了。   展昭摸了摸下巴,坚定认为白玉堂是真不开心。展昭转即就进院喊赵寒烟。   “什么事?”门开了缝,赵寒烟露出个脑袋出来。   “史判官帮你们厨房招人了,来个面熟的,就问你要不要。”   “面熟?谁?”赵寒烟把门开大。   “前几日来这的苏姑娘。”展昭道。   “苏越蓉?她不是有孩子要照顾,已经搬出去了么?”赵寒烟更加不解。   “听说蒋平找到冯高了,孩子给了冯家。具体经过如何我不太清楚,你亲自问她便知了。”展昭帮忙传话完了,问赵寒烟要他那份儿点心。昨天晚上的比试说好有他一份点心,展昭记得清楚。   展昭心声:我的饭后小点心,等着拿回去吃。   赵寒烟听到这心声后开心笑起来,对展昭道:“一早做好了,本来要给展大哥送去,却听说展大哥天没亮就去办事了。”   “是,此刻刚回。”展昭应承道。   “展大哥回房等着就是,我去厨房取了就打发秀珠给你送去。三斤呢,足够展大哥吃了。”赵寒烟很高兴展昭能认可她做的的点心,特意告诉他肯定够吃。   “极好,多谢你费心。”   展昭心声:这下可一顿吃足了,小厨子甚好!   赵寒烟把点心的事交代给秀珠之后,去找了史判官,果然见到了苏越蓉。   苏越蓉气色很好,一见到赵寒烟就赶紧起身给她见礼,急忙道:“揉面、做饭、劈柴、烧火、挑水,甚至钻地上房,我都行!”   赵寒烟不懂:“你这是?”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又不想回陈州去,孩子那边我还要不时地去看看,但我闲着就会瞎想。我今天就忽然想起来上次来开封府的时候,秀珠说小厨房招人,所以就来了。”苏越蓉解释道。   赵寒烟细问经过。方知原来是蒋平找到冯高后,冯高一听那孩子是冯志新的血脉,硬是哀求要讨走孩子。冯高长子早夭,冯志新虽为次子却是冯家只留下的一脉了。他家中老母亲就因冯志新的死受打击,害了重病,还以为他们冯家要绝了后。他没脸见母亲,才落魄一人跑了出来。而今有这个孩子,相当于就是他们冯家的救命稻草。   苏越蓉本不舍给孩子,但冯高昨晚在宅子外哀求了一宿,后来冯高他老娘带着病也来求。苏越蓉忍不下心看那老大娘泪水鼻涕横流的可怜样,就答应把孩子交给他们。但也提了要求,一则定要将孩子照料好,二则他们一家必须在东京城附近安置,三则她可随时去看孩子。   “他们还想认我做冯家的媳妇,说我可以带着孩子去他们冯家住,我不愿意。冯志新那样的男人生前就不是好东西,还都是死了的,我傻了才会认这层身份,跑去做什么寡妇。”苏越蓉嫌弃道。   赵寒烟拿起桌上的一块蛋黄酥递给苏越蓉,让她尝尝。   苏越蓉吃一口,正要叹好吃,忽听赵寒烟问她话。   “真想好了要来小厨房?”   苏越蓉因为嘴里有东西,只能对赵寒烟直点头。   苏越蓉心声:我不想一个人带着,天天跟赵兄弟学在厨房忙活吃吃喝喝多好,求老天爷保佑一定让赵兄弟答应吧!   “行,就她了。”赵寒烟听苏越蓉的心思挺单纯,转头笑对史判官道。   史判官眼睛还在那盘蛋黄酥上,这是小厨房今早送来的,一共六个,他晌午的时候吃了一个,觉得好吃就没动,剩下五个想带回家,现在却突然就少了一个,有点心疼。   史判官心声:蛋黄酥被吃了,心痛,心痛!   苏越蓉连连多谢赵寒烟。   赵寒烟递帕子给苏越蓉,“却别哭了,也多些史判官,回头端盘蛋黄酥来跟他道谢。”   “好。”苏越蓉有一高兴就爱掉眼泪的毛病,接了赵寒烟的小帕子。擦眼泪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真好闻。苏越蓉忍不住瞄了眼赵寒烟,擦干泪,就把小帕子藏到袖子里去。   史判官听说自己赚了一盘蛋黄酥,高兴不已。送了二人去,回身就去再吃一块蛋黄酥,以庆祝自己失而再得的高兴心情。   赵寒烟领苏越蓉回厨房,仔细给她介绍了厨房各处情况,又问苏越蓉可否会做面食,“和面做饼这些会不会?”   “会,当然会,我还会做很多家常菜。我在家的时候,天天都是我给我爹做饭,打八岁起就开始做了。”   “那可有近十年了,很熟了。”赵寒烟叹道。   “虽然做的没有你的好吃,但入口都不算太差。”苏越蓉感慨道,“做饭菜这种事真讲不好,有的人做一辈子都难吃,有的人稍微告诉两句,即便第一次做都会很好吃。一样食材,一样的做法,出锅时味道偏偏就差很多。”   “是。”赵寒烟不能更赞同。   “我属于一般的那种,不上不下,”苏越蓉很客观地评判完自己,就用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寒烟,“赵兄弟就属于闭着眼睛做也会味道极好得那种,吃你做的饭菜,可以高兴地蹦上天。”   “嘴真甜,会说话。”赵寒烟忍不住笑叹。   “什么甜,我这人说话向来随性而至,就爱说大实话。”   苏越蓉这句补充之言令赵寒烟听着更高兴了。   “行了,我吃这套,听得很开心。你就留下来就好好干,厨房里的大家都很好相处。这回你每天的日子肯定会变得非常忙了。”   “好,我就喜欢这样。”苏越蓉笑嘻嘻地应承。转即就看着赵寒烟的背影,双手相握,放在了胸口。   ……   次日,包拯开堂公审庞昱,诸多百姓围观。   包拯自上任为开封府府尹以来,审理的每桩案子都惩恶除奸,为百姓伸张正义,令百姓们拍手称快。百姓们自发爱戴包拯,私下里都称他是铁面无私的包公。所以开封府而今只要有案子公审,不管是什么案子,百姓们都统统来围观。即便在人山人海的外围傻站着,看不清什么,都觉得沾到了包大人的一身正气。   最后宣判时,包拯将令签清脆地丢下,一声斩立决,引得上千数百姓们欢呼,连连拍手叫好。   赵寒烟本是想混在百姓中,围观了公审,和大家一起拍手称快。但人是在是太多了,而且开堂之前,庞太师偏偏还来了。人就在开封府的侧堂坐着,安静地一句话都不说。   庞太师可是个很要脸面的权贵,庞昱今天会按律被审判,必逃不了被斩首的下场。他却选择在这种时候来,却还不去见庞昱,只等在侧堂,是为了什么?   赵寒烟揽下了接待庞太师的活儿,奉茶送点心给他。赵寒烟还特意准备新鲜出炉最香的点心。不过庞太师就是坐在原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安静得好似不存在,赵寒烟自然也听不到有关于他的任何心声。   等包拯铡了庞昱之后,庞太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表情不悲不痛,只是等包拯来看他的时候,阴测测地瞪了一眼,待他的属下回禀已将庞昱的尸体收走后,方带着人离开了开封府。   “他这是何意?”公孙策感觉不妙,略担忧地问。   展昭、王朝等人也都不解,很担心。   包拯让大家不必多想,祸首庞昱既然已被斩首,就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八成是为了警告我,他记下这次我杀他儿子的仇。当初既敢做,便不惧这些,哪怕他立即要了我的命,案子该怎么查怎么判仍如故,不会因他改变。”包拯笑了笑,对公孙策等人道,“所以你们大家也便不必过于忧虑了,这段日子查案都辛苦了,好生放松休息两日。”   大家一听包拯提休息都高兴起来,庞太师的事当下愁也愁不出什么结果,以后再说,当下开心一下比较重要。   待包拯和公孙策离开后,赵虎打个哈欠。   “一会儿我好好补个好觉,睡他个天昏地暗。”   王朝马汉等也应承说如此,又问展昭如何安排。   展昭赞同,他昨天还跑了一天,也是乏累。   “我叫来旺给你们烧几锅热水,你们好生泡个澡再睡,会更舒服。”赵寒烟张罗道。   王朝等人忙多谢赵寒烟。   展昭笑问赵寒烟一会儿做什么去。   “我还好,没你们那么累。我打算一会儿出去走走,买两条鱼。”   “鱼?晚上吃鱼么?莫非又要做烤鱼?”听到吃的,赵虎来了京城,赶紧凑过来询问。   “是做鱼,却不是做烤鱼,水煮鱼。”赵寒烟道。   “水煮的鱼?那能有烤鱼好吃么。”赵虎表示怀疑。   马汉狠狠拍了下赵虎的肩膀,“我相信小厨子的手艺,别说水煮鱼了,就是用马尿煮鱼,我都相信他能做出美味来。”   王朝:“呸!”   张龙也跟着“呸”了一声,马汉和赵虎凑热闹都跟着“呸”。   “好好地说吃的,我正要嘴馋地流口水呢,你来泼马尿,扫兴致。”王朝气道。   “就是啊,你怎么想的?”   马汉无辜辩解:“什么我怎么想的?我这是为了向你们解释小厨子的手艺真的好啊!”   “停,快歇歇,别提那个了。”赵寒烟笑道。   王朝赶紧勾住张龙的肩膀,对赵寒烟道:“抱歉啊,我这就去拿针线把他这张臭嘴给缝上。”   随后大家嬉嬉闹闹就去了,只留下赵寒烟和白玉堂。   “你一会儿去哪儿?”赵寒烟问白玉堂。   白玉堂:“买纸,瓦子那边。”   赵寒烟高兴道:“那我们一路啊,我正要去瓦子那头看看有没有好点的大肥鱼,我们一起走呗?”   “好。”   白玉堂应承,等赵寒烟去拿了鱼篓的时候,低头扯了下衣裳。   俩人随后就一起往瓦子那边去。   瓦子算是东京城嘴繁荣热闹的商业街,这里头的东西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   赵寒烟先陪白玉堂去买了梅香纸。   “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才巴掌大的纸,真贵呢。”   “好东西便值。”白玉堂斜眸看一眼赵寒烟,“如你的菜,两万两我也买。”   赵寒烟笑起来,“这么算那你吃一顿饭可要花很多钱了,你有那么多钱么?”   “没有,”白玉堂道,“所以我把最贵的留在了开封府。”   “最贵的?”赵寒烟想了下,“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 第74章   “哈哈哈哈……”   赵寒烟忍不住了, 一双眼弯成月牙形,水灵灵地看着白玉堂, 捂嘴笑得浑身发抖。   白玉堂脸颊微红,本想问赵寒烟‘有什么好笑’, 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瓦子这条街人虽多,但路面宽,还不至于拥挤到俩人相撞的程度。白玉堂略蹙眉看向那个撞他的人,是个年纪四十上下的道士, 闭着眼, 一手拿着挂有‘批字算命’帐幔, 正连连愧疚地向自己道歉。   “小兄弟莫要见怪, 本道是瞎子,看不见, 看不见, 不小心误撞上了。抱歉!抱歉!”   “瞎子?”白玉堂特意又看了他一眼。   赵寒烟收了笑,劝白玉堂走, “人家眼睛看不见,我们就不跟他计较了。”   赵寒烟说话的时候, 那道士特意偏头,把耳朵冲着赵寒烟的方向,很明显是在用心听赵寒烟讲话。   “这位姑娘,你身上的茶香很好闻,比街上那些庸脂俗粉好闻百倍千倍呐。”   赵寒烟听到‘姑娘’一词愣住,看着那瞎道士, 转即又快速地瞄了一下白玉堂反应。   白玉堂一直冷着脸看那道士,倒没关注她这边。赵寒烟心里开始快速打鼓,奇了,白玉堂怎么一点反应没有,难不成他早就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赵寒烟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没说话,她怕自己因为慌张失控,弄不出男声出来,就更加坐实自己不是男人了。这道士她确定没见过,这么突然说她是姑娘,指不定有猫腻,先静观其变。   “茶香虽好,但我听姑娘笑中带甜,满面桃花之气,姑娘最近可要小心了,有烂桃花上门,而且不止一朵。姑娘不用担心我是骗钱的,我不收钱,只是好心提醒姑娘一声,烂桃花来了,要注意了,这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选错了误终身。”瞎道士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   赵寒烟很快稳住了心神,再听道士后来的话,撇嘴冷笑,不说话。   白玉堂则从始至终都在看瞎道士。   瞎道士讲完之后,等了半晌,没听到动静,还特意竖着耳朵朝原来赵寒烟发声的方向凑了凑。   “你们……人还在么?”瞎道士试探问。   “在,看你装多久。”白玉堂冷冷道。   瞎道士愣了下,尴尬笑道:“这位施主在说什么,本道略有些听不懂了。”   “是瞎子,怎么看出人家‘姑娘’面带桃花了?”白玉堂问。   瞎道士又愣了下,因感觉到白玉堂的步步逼近,他假笑着退了几步,“感觉,感觉。我虽眼睛看不见,但却开了天眼,能感受到诸位施主身上的各种‘气’。”   “道士,你钱袋子掉了!”赵寒烟说罢,就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发出银钱碰撞铛铛响声。   “啊?”道士赶紧睁眼去找钱袋,转而和白玉堂寒冰般的双眸对上了。   “快滚。”白玉堂抓起刀就往‘瞎’道士跟前送,对方吓得屁滚尿流,丢了手里的帐幔,转身撒腿就跑。   赵寒烟看着逃跑的道士,心踏实地落下来,可也疑惑,那道士怎么一眼就辨明她是女子。莫非真有天眼?还有他刚刚说自己犯桃花……   “江湖骗子,不必理会,我们走。”白玉堂道。   “你就不奇怪他为何叫我姑娘?”赵寒烟试探问。   白玉堂笑,“骗子招法多着呢,这些人路数都差不多。起初说句让你觉得惊骇的话,引得你想跟他辩解,让后一点点引你入套,最后乖乖交钱。”   赵寒烟心彻底稳下来,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还是我见识少了。江湖险恶啊!”   “这只是东京城,还算不上江湖,等真出去了才叫险恶。”白玉堂凝看赵寒烟,“到那时候,记得带上你的烤鱼,叫上你的白大哥,便安全了。”   赵寒烟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白玉堂所谓的‘你的白大哥’是在说他自己。   “那以后承蒙白大哥照料了!” 赵寒烟有模有样地行个江湖手势给白玉堂,配合了一下。   赵寒烟又问白玉堂刚刚是怎么从一开始就发现那道士眼瞎的。因为赵寒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白玉堂起初听那道士说眼瞎的时候,就一脸不信,还故意反问了一句。   “他撞我的时候,眼睛闭得很用力,生怕自己睁开了。真正瞎眼的人,不会如此。”白玉堂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赵寒烟佩服白玉堂机灵,连那么一瞬间的反应他都能精准抓到,观察力竟然如此细致。这件事教育她,以后在白玉堂跟前一定要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才行。   俩人随后去鱼铺挑了四条最肥的大鲤鱼回去,白玉堂要帮忙拿鱼,又被赵寒烟拒绝了。   “上次便不让我拿,这次又是。”白玉堂没忍住,就翻了‘旧账’。   赵寒烟想起来,上次秀珠误会白玉堂没提东西的事了。如果告诉白玉堂自己是为了让他保持美丽才不给他鱼,他一定不会高兴。既然他坚持,赵寒烟就勉为其难地分了两条鱼给白玉堂。   英俊潇洒的白衣美少年,左手一条鱼,右手一条鱼,偏偏踱步而行,真惹眼。   这一路往回走,引来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女的多是欣赏、爱慕,男的则多为羡慕、嫉妒、恨。两条鱼也跟着沾光了,提高了不少曝光率。甚至还有人拿鱼做借口,特意去问白玉堂。   “小兄弟这鱼可真肥啊,方便告知在哪里买的么?我们也想去买。”真有胆大的女子结伴跑来搭讪。   赵寒烟觉得这氛围不错,高高兴兴在旁看着。   白玉堂侧眸瞅向赵寒烟,对搭讪两名女子冷冷道:“问他,我不当家。”   说罢,他就拎着两条鱼飞一般地走了,样子依旧潇洒。   俩搭讪的女子愣了愣,再瞧另一位拎着鱼穿着朴素青袍的少年,也是容颜俊朗的,虽不及刚才那位美,却也算好看。只是身形略显单薄,比有些女子还要苗条。如此再回头仔细琢磨刚刚白衣美少年那句‘问他,我不当家’话中的深意。   俩年纪相当的美少年一起买菜,其中还有一位当家……   “啊,姐姐,他们不会是——”搭讪女子之一掩住了嘴,惊呆不已。   另一名女子闻言反应了下,转即也受惊地捂住嘴,惊讶地看一眼赵寒烟,就跟躲瘟疫一样立刻拽着自己的妹妹赶紧走。俩人边走还边表情很怕怕地嘀咕什么,还不时地回头,特意用异色眼光瞅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当然明白她们在想什么,大方地对她们笑:“要不要一起去吃鱼?”   俩姑娘吓得缩了脖子,再不敢瞎看,相携匆匆奔逃,就跟见鬼了差不多。   赵寒烟回头看向在远处等自己的白色身影,匆匆冲了过去。   “你刚刚瞎说什么?”直男一般应该都不喜欢开这种玩笑,所以她要表现出愤怒,很愤怒。   赵寒烟努力把眼珠子瞪得圆圆的,绝对不能更圆了。   白玉堂觉得赵寒烟的眼睛跟他拎的鱼的眼睛特别像,忍不住笑了,反问赵寒烟怎么了。   “那俩小姑娘以为我们——”赵寒烟见白玉堂紧盯着自己,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大家都是‘直男’,什么断袖啊兔爷啊那种词,还是避讳一下比较好。   于是,赵寒烟就换了个方式问:“你刚刚为何说我当家?”   “你是厨房总管,买鱼做鱼的事都归你管,我说你当家有什么不对?”白玉堂很无辜地反问,又问赵寒烟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话太多了,我们赶紧回去做鱼!”赵寒烟不满地对白玉堂喊一句,知道他刚刚是故意在逗自己。   赵寒烟甩起手里的两条鱼就往回走,这仇她记下了,以后一定会还。   白玉堂倒是挺开心,看着赵寒烟气鼓鼓离开的背影,连笑数声。   回到厨房后,赵寒烟把四条鱼放进盆里,问白玉堂还想继续帮忙么。   白玉堂应承。   赵寒烟就把刀给了白玉堂,“刮鱼鳞。”   鲤鱼鳞多,用刀刮起来的时候,免不得会四处飞,赵寒烟就不信白玉堂干这种活儿衣裳不粘鱼鳞。   白玉堂接了刀,二话不说就利落地刮鳞。鱼鳞果然不老实地飞出几片,偏偏巧都避开了白玉堂的身体飞向别处。   一条刮干净了,没关系,还有三条。   三条刮干净了,赵寒烟看着白玉堂雪白如故的衣裳,有点后悔鱼买少了。   “接下来呢,还用我做什么?”白玉堂问。   “不用了,我自己来。”赵寒烟充满怨念地接过鱼,用刀狠狠地剖开鱼腹,收拾掉里面的内脏,期间免不了有血水溅在她的身上,还好赵寒烟提前穿了围裙。   白玉堂没事干,就端着茶杯过来,边喝茶边围观赵寒烟切鱼。转即就看到赵寒烟围裙上粘着的脏东西,忍不住撇嘴笑起来。   “这东西好,你下次吃饭的时候也戴上。”   赵寒烟听出白玉堂的讽刺了,抬头郑重且严肃地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说这东西好,适合你,就这意思。”   白玉堂竟然清楚去解释,然而赵寒烟根本不需要他解释这些!   赵寒烟举起手里的菜刀,瞪了一眼白玉堂,然后狠狠地落刀,把鱼头砍下。   白玉堂看着菜板上切好的鱼肉片,还有剃掉的鱼骨和鱼头,问赵寒烟鱼的做法。   砍鱼头的威力完全没有震慑到白玉堂。   怪她一时糊涂,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做好了你就知道了,先去歇着吧。”赵寒烟打发白玉堂走,斗不过,可以把人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   “不累,在这陪你吧。”白玉堂道。   赵寒烟看一眼年糕版的白玉堂,他正含笑瞅着自己,完全是一副胜利者耀武扬威的姿态。   赵寒烟安暗吸口气,决定无视白玉堂,专注做鱼,即可忘却一切烦恼。她先抓少量的糯米粉和地瓜粉,再抓盐白胡椒等物把鱼肉片腌上,接着就把鱼头和鱼骨下锅小火熬煮,煮得汤变白最好。   用之前做好的辣豆酱加麻椒等物调底汤料,起锅烧油把这些底料煸炒之后,再将之前煮好的鱼骨汤倒入,大火等待烧开。   把新发好的豆芽以及切成条状的白菜入锅,用少油淡盐煸炒发软后,铺在盆底。一共备了三盆,每一盆都铺好。这时候苏越蓉做的馒头也快蒸好了,蒸笼冒出热气带出了面香。   片刻后,锅里骨汤沸了,汤像一汪泉眼从锅中央往外翻滚。入鱼肉片,保持大火,稍微翻滚几下,鱼肉就很容易熟了,如此即可起锅,不必煮太久,要得就这种鲜嫩。   赵寒烟随后就把煮好的鱼肉连汤带肉都放进盆内,将刚刚切好的辣椒末洒在汤表面,然后用滚烫的热油浇在表面。水油相碰,发出很响的滋滋声,盆上层随即就被一层鲜亮的红油所覆盖。   入秋凉了,吃点辣得东西正好暖身。白而鲜嫩鱼肉,浸于香辣诱人的红油之中,视觉对比强烈,吃起来更是刺激舌尖的味蕾。嫩到不行的鱼肉,偶尔再来点豆芽和白菜,配着新鲜出炉的白面馒头,一口鱼肉一口香软的馒头,满嘴留香,让人无法控制食欲。   小饭桌里也有平常不太爱吃辣的人,但这次吃上一口就放不下筷了,个个都吃得热火朝天,满身发汗。   饭后,赵寒烟还用绿茶冲奶,加了糖,做成简单的奶茶给他们解腻去辣。这东西大家也是第一次喝,除了马汉本身不爱喝奶接受不了这个味道之外,其他人都很喜欢。   展昭特别爱喝,这甜甜的奶茶对他来讲,与小甜点一样诱人,连喝五碗之后,再喝很容易引人注意,这才勉为其难地把手挪开。   白玉堂全程吃得安静,最后饮奶茶的时候也十分优雅,没人注意到他。唯有坐在白玉堂身边稍机灵些的马汉知道,整个小饭桌的大家其实就属白玉堂吃得最多也喝得最多。但因为他吃相优雅,又特别安静容易被大家忽视,所以大家才没有注意到。白玉堂吃了多少片鱼肉不好计数,就算单说奶茶,光马汉看到的就已经有十碗了。   赵寒烟虽说也算是小饭桌的一份子,但因为她要担任厨子的职责,所以吃饭还是跟秀珠、春来等人一起。所以晚饭后,展昭特意代大家去小厨房感谢赵寒烟。   赵寒烟笑:“展大哥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领了钱的。”   “知你不差这个钱,再说你做的饭,给我们带来的愉悦又岂是钱能买来,该谢。”展昭笑道。   展昭心声:希望明天还会有那种奶茶可吃,可要怎么开口跟小厨子说?   赵寒烟忙问展昭是否爱喝那种奶茶,她明天多给他准备些。   正内心有些纠结的展昭听闻这话,眼睛激动地发亮,差点有把小厨子抱起来往天上扔。人遇懂自己的知己大概就是如此了。但展昭面上还是保持沉着稳重的面色,很谦和含蓄地微笑谢过赵寒烟,只道了声‘那烦你了’,而后便和赵寒烟作别。   赵寒烟在厨房又等了会儿,发现白玉堂没有像往常那样吃完晚饭就来找他,就去白玉堂住的院子里去瞧。敲了门,听见屋里的白玉堂应了一声,半晌才开门出来。   赵寒烟:“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没事。”白玉堂转身把门关上。   赵虎匆匆从院门口跑过,赵寒烟正奇怪他为什么时这么着急,就见赵虎又折回来,他看见赵寒烟在这,就冲进院。   “钱石不见了。”   “钱石?兰儿的那个叔父?”赵寒烟确认问。   “对,之前因听你的提醒,派人陈州打探消息,而今人回来了,告诉我钱石家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像他所说那般,我一气之下就去找他对质,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赵虎解释道。 第75章   赵寒烟让赵虎仔细讲明其中的经过, 三人不好就这么站着说。赵寒烟和赵虎同时看向白玉堂,就近选择, 当然去白玉堂屋里商议比较合适。   白玉堂推开门,照理说他作为屋子主人该请赵寒烟和赵虎先行入内, 但他却走在了前头,自己率先进了屋。随后他就把罗汉榻上的一件白衣取走,送到寝房内放着。赵寒烟无意瞟见那件衣裳上有一处绿豆大小的很浅的红印。赵寒烟还注意到白玉堂的衣带系得有些松乱,不似之前那般整齐, 猜他应该是更衣时有些匆忙所以没系好。   才刚自己叫白玉堂时, 他老半天才出来, 莫非恰巧在换衣裳?吃完饭就回房换衣服, 必然是因为吃饭时候汤汁溅脏了衣裳,怪不得刚刚她看白衣上的红印像是水煮鱼的汤。   赵寒烟有种‘小人得志’的爽快, 故意问白玉堂:“秀珠这两日正好要帮我做围裙, 你要不要?我可以让她顺便帮你做一个。”   “围裙?什么是围裙?”赵虎立刻凑热闹地问,随即他反应过来, 好像赵寒烟之前是说过围裙是她做饭时系在身上的那个,“为什么要做这个给白少侠?”   白玉堂自然听明白了赵寒烟的嘲笑, 也不觉得丢人,还顺坡下驴地告诉赵寒烟:“也好,就做一个吧,要白色,上面绣几朵白梅更好。”   赵虎惊讶了,问白玉堂为何要做这个东西, 莫非他也要做饭?转即听白玉堂解释说吃饭的时候可以带上,防止饭菜的汤汁溅在身上。赵虎赶忙表示他也要。   “你们看我今天吃完水煮鱼,胸口成什么样子了。菜太好吃,这么多人一起,必须要抢的啊,一抢这汤汁就特容易溅在身上。”赵虎毫不顾形象地揪起自己前面的衣襟,“好在这衣裳是皂色,看不太出来。若是跟白少侠一样是白的,我此刻八成会穿成一件大红衣了。摆脱给我也弄一件,我吃饭的时候穿。”   赵寒烟无奈又好笑地应承,也怪她刚刚非要去嘲笑人家,结果要‘自作自受’了。倒是令秀珠受累了,要多做两份针线活,回头只能做好吃的多多犒劳她了。   “还是说正经事,钱石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他撒了什么谎?”赵寒烟赶紧把话题扯到正事上,因为她有点怕赵虎再开口,帮他另外三位好兄弟要围裙。   “提起这事我就生气!之前他说他老母亲住在他家,把兰儿接回去之后,会养在他老母亲跟前,保证那孩子不会吃苦。其实钱石的老母亲根本就不在他家,就是因为钱石不孝顺,老母亲早就被气得不得不跑去女儿家生活。再有钱石说他有三个儿子,根本没有。准确来说三个儿子是有过,但陆续都夭折死了,所以他现在没孩子。现在他家里只有一位半疯半傻的妻子,还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负责照料,再就没什么了。”赵虎解释道。   “钱石这两天住在开封府?”赵寒烟又问。   赵虎点头,“我特意找人安排了,之后也怪我粗心,没去管他。今天去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房间里根本没人,连行李都没有。他邻屋的衙差们都忙,也没注意这些,就说前一天还见过钱石。”   “具体什么时候?”赵寒烟问。   “昨天早上,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了。”赵虎老实回答道。   “你派人去陈州调查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情?”   赵虎愣了下,略有点尴尬地看着赵寒烟:“正常应该就只有两三个人知道,不过我没特意嘱咐他们要保密。啊,对了,好像有个知情的衙差跟他住一个院!”   赵虎后悔地拍自己脑袋一下,“怪我当时笨,没多想!瞧他那人看起来随和憨厚,就觉得必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白玉堂听完这些后,从容放下手里的茶杯,问赵寒烟:“这个钱石,他家里的状况既然不好,为何要撒谎,企图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不能说话的侄女领回去?”   “问得好啊。”赵寒烟叹口气,“当下就看他动机是什么了。若是因为自己没有后,想领大哥的唯一血脉回去,也算是好事,可若这样的哈,他没坦率说出情况就好,何必还要撒谎。可见他是另有图谋,因为心虚,更怕我们不把人给他,所以编造了个看起来挺好不会被挑剔的情况说出来,好能顺利接走孩子。”   “叔父要把自己的侄女诓骗走?若不是自己养的话,心思就太好猜了,还能图什么,必定是想把侄女领回去换钱。不管是童养媳,还是送到什么人家做什么,总归最终的目的定然还是为了钱。”白玉堂推敲道。   “可是兰儿现在不能言,算是个哑巴,连这都不放过?就算把孩子弄去做童养媳或是别的什么,人家都喜欢正常的姑娘,不会说话的谁喜欢?”赵虎不解问。   “不一定,”白玉堂道,“据我所知,江湖上就有一些门派很喜欢哑巴。特别是一些杀手阁,比如忘忧阁,他们就很喜欢找些不能言的哑巴留在门下做杀手。有时候哑巴太少了,还会人为造几个出来填补。”   “忘忧阁?”赵寒烟皱眉,“听起来这名字不太像是和杀手联系在一起。”   “杀了想杀之人就可以忘忧了。”白玉堂特意看一眼赵寒烟,解释道。   赵寒烟认命地点点头:“托白少侠的福,这下能把‘杀人’和‘忘优’联系上了。”   “不谢。”白玉堂笑了下。   赵虎聚精会神且还带点兴奋看着白玉堂,“原来真有忘忧阁,我以前只是听人提过,说是只要价钱够好,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一定会杀到。”   “嗯。”白玉堂应承。   “那庞太师呢?他们也能杀?”赵寒烟试探问。   “像庞太师这种难杀的人,价码一定很高,一般人付不起。有的时候可能清空整个国库,钱都不够付。”白玉堂解释道。   赵寒烟恍然应承一声,“他们这法子可真厉害了事,做不到的不说做不到,直接开出个无人企及的价格就好够了。”   白玉堂赞许赵寒烟聪明,一针见血。   “总归不管人家耍什么小心思,忘忧阁就此出名了,且据传他们接下的活计没有一个失手。”   赵寒烟:“厉害!”杀出品牌了!   “那这个忘忧阁要怎么联系?”赵虎又变身好奇宝宝,眨着闪闪发亮地眼睛问白玉堂。   白玉堂摇头,“忘忧阁这种只接老客介绍的新客,普通人是不可能知联络他们的方法。不过这个杀手阁却也没传说的那么神,不然他们也不会来信,开价请我帮忙。”   “你答应了?”赵寒烟惊讶问。   白玉堂继续摇头,“没理。”   “如果是现在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顺藤摸瓜,请包大人端了它整个老窝。”赵寒烟热血道,随后又问白玉堂是在什么时候接到他们的来信,现在还是否有机会回信了。再听白玉堂说是三年前,赵寒烟的兴奋劲儿立刻就下去了。   三年前,实在太远了。而且三年前的白玉堂才多大,还是个嫩嫩的小少年,杀手阁竟然会去信引诱一个可怜的小正太去杀人。   “太可耻了!”   “对,可耻!”赵虎附和道。   白玉堂看着充满同情心的赵寒烟,忍住了后话。三年前的他,其实比现在任性手狠更甚。   “那现在钱石的事怎么办?”赵虎没注意了。   “人都不见了,有什么办法追究。得幸兰儿没被他骗走,也算是好结果。”赵寒烟随即想到她初见钱石那日听到的心声。两次心声,听起来苗头都不太对,第一次说要小心些,第二次说怕被识破。   他到底干了什么勾当?会不会是和拐子有关。毕竟他把兰儿领回,八成不会自己养,肯定要转手给别人,这跟拐子没什么分别了。钱石很可能常年做这种事。赵寒烟转即想到钱石那副异常和善让人觉得憨厚的嘴脸,莫不是那副模样也是他做多年拐子练出来的亲和样。   赵虎还有事,随后走了。   赵寒烟还双手握着茶,慎重思虑中。   白玉堂见赵寒烟出神想事也不打扰她,随手拿本书,就坐在赵寒烟对面,边看书边陪她。屋子里很静,偶尔翻书声就是最大的声响。   赵寒烟忽然吸口气。   白玉堂感受到了,放下书面色平静地看他,似乎早等她说话了。   “钱石是拐子,德平县失踪的六名男孩怀疑也是被拐子拐走了。两厢会不会有关系?”赵寒烟问。   白玉堂稍作思量后,反问赵寒烟:“会不会太巧?”   “从入夏开始到现在,开封府接管的案子哪一个不巧。”赵寒烟捏着下巴琢磨,“说起来德平县的县令雷步知还在开封府没回去呢。”   “他不敢出门,特别是包大人斩了庞昱之后,他更不敢了。怕出了开封府,就被庞太师的人要了小命。”白玉堂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大宋官员可真争气!”   “哪儿都有不好的,你瞧瞧大理,还有王爷不正经的呢。”赵寒烟安慰白玉堂别灰心。   白玉堂忍不住笑了,赵寒烟这种奇特的安慰方式对他来说的确受用。   不过正有一句古话叫‘说曹操,曹操到’。赵寒烟刚提完段思廉没多久,段思廉就找上门来了。不知道段思廉从哪里听说白玉堂爱吃红鲤鱼,特意把全东京城各种红鲤鱼做成的菜都搜罗来了,说要和白玉堂边吃边聊。   赵寒烟看着满桌子鲤鱼瞬间反胃,更何况她还刚吃过水煮鱼。   “我先告辞!”赵寒烟赶紧离开。   “那我也告辞了。”白玉堂也起身。   “白少侠为何要走?这、这不是你的房间么?”段思廉不解。   “你也看到了,我和赵兄弟有公务在身,我要随他一同办事去。”白玉堂面色庄肃,说的义正言辞。   段思廉那好打扰人家办事,遗憾叹只能下次了,忙拱手请白玉堂:“公务紧要,莫要因为我的事耽搁,请白少侠快去吧。”   白玉堂“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转身就跟着赵寒烟去了,一路跟着赵寒烟回厨房。   “拿我做借口!”   “不然呢,去吃那一桌子鱼?”   赵寒烟笑话他:“你不是喜欢红鲤鱼么?人家是为了迎合你的喜好。”   “现在不喜欢了。”白玉堂道。   “吃够了?”   不应该啊!   赵寒烟先前还听马汉说白玉堂晚饭时吃了很多水煮鱼,而且她做的那些水煮鱼还只是用普通鲤鱼。   “现在只喜欢吃你做的红鲤鱼。”赵寒烟的耳畔忽然想起白玉堂低沉磁性的声音。   夜色太浓,特别是俩人走到夹道的位置更黑,伸手不见五指。   赵寒烟几乎看不见白玉堂,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楚地在她的耳边环绕。   “你把我的嘴养刁了。”   后一句时,赵寒烟感觉似有温热的气息扑倒右后耳,可当她回头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白玉堂。   “是谁?”这时候春来挑着灯笼过来,一照见是赵寒烟,惊喜道,“正要找你呢。”   灯笼照亮整个夹道,赵寒烟回首瞧,并没有看到白玉堂的身影,人竟瞬间不见了。   “找我什么事?”赵寒烟定神后,问春来。   春来看看左右,对赵寒烟小声道:“堂哥又来了。”   “又来了?”赵寒烟惊讶。   春来很确定地点头。   赵寒烟忙让春来守住夹道,她匆匆出了夹道去找赵祯,忽然见厨房门前站着俩身材颀长的男人,赵寒烟都很熟悉。一个是赵祯,一个是白玉堂。   白玉堂八成是在刚刚的时候感觉到厨房有人,才跑到这里来,不愧是轻功厉害的人物,赵寒烟竟然半点感觉都没有。   “听说你升官了,恭喜。”赵祯见到白玉堂后,只稍稍惊讶了下,便淡定如常。   “又来找你堂弟?”白玉堂蹙眉,语气十分不满地警告赵祯,“他有自己的选择。”   赵祯听白玉堂这话,意料到白玉堂该是以为自己来此是要游说他‘堂弟’回家,所以也并不恼,随意笑了笑,对白玉堂道:“我就是来和堂弟聊两句而已。不过这好像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多问吧。”   “我认他做了我弟弟,自然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白玉堂道。   “认的算什么,血脉相连才是真。不信你问她,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会是选你还是选我。”赵祯非常自信地说道。 第76章   赵寒烟刚刚走过来, 就听赵祯这么放话,很想转身立刻就跑。要是第一次的话, 不选白玉堂也没什么,可上次已经选了展昭了, 如果她这次还不选白玉堂有点不厚道。但如果不选赵祯的话,那也是找死,谁得马屁都可以不拍,皇帝的必须拍, 不然以后没活头。   这回她真不能选了, 两方都不好惹。   赵寒烟琢磨着要不弄点什么吃的分散注意力?好在这两位都是吃货。   “啊, 对了, 堂哥还没尝过我的蛋黄酥,我去给拿来你尝尝?”赵寒烟对赵祯笑嘻嘻道。   赵祯一脸‘已看破你’的姿态, 目色深沉地瞥着赵寒烟。   “先选, 再拿。”   “她自然会选你,”白玉堂立刻接话道。   赵祯嘴意地翘起嘴角, 觉得白玉堂还算识趣。   “我不会让小厨子为难做这种选择。”白玉堂悠悠地补充一句。   赵祯:“……”   他大意了。   “堂哥尝尝。”赵寒烟赶紧把蛋黄酥送到赵祯眼前,用点心挡住了他的视线, 转而给白玉堂飞一个感谢的眼神。   白玉堂成长了!赵寒烟心中不禁感慨道。   赵祯似乎来气了,抬手示意赵寒烟等等,眼凝着白玉堂:“我和这位白兄弟还有话没聊完。”   “聊什么?还不是为了抢我?我这么受欢迎我已经知道了,不用你们告诉我。我就是幸福的负担,不然你们比试一下,谁赢了我跟谁走如何?”赵寒烟机灵地眨眨眼, 笑看他二人。   这实在番话太自恋,直接浇灭了赵祯的斗志,并忍不住笑起来。   氛围一旦被破坏就回不去了,再者赵祯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很容易一笑就过。接着,赵祯再吃上赵寒烟送来的蛋黄酥,注意力全在感慨味道上,根本顾不了想不别的事。   片刻后,白玉堂回避,赵寒烟小声问赵祯此来所为何事。   “嗯,”赵祯吃完嘴里的蛋黄酥,喝了口茶,对赵寒烟道,“我是应你的要求而来。”   赵寒烟挑眉看他。   “让宋庭空偷榴火琴的事是我的命令。”赵祯解释道,“至于理由,说了恐会被你笑话了。一个不被证实的传说,秦灭后留下的宝藏。”   “我明白了,你们怀疑藏宝图在榴火琴内?”赵寒烟问。   赵祯点头,“我便让宋庭空查验一下真假。他必然是觉得直接跟庞吉讨琴会打草惊蛇,唯恐庞吉也得知这琴中的玄机。若没有最好,有的话那宝物自然不能被庞吉所得。”   “明白了。”赵寒烟点点头,“这件事就算过了,回头我会想个理由帮包大人把琴还回去。”   赵祯讲完之后,就把一块牛肉干塞嘴里,嚼了很久吃完了,跟赵寒烟点头道:“半干的比全干的好吃,辣的比五香的好吃。这种的全给我包上,带回宫去。”   “还是那么爱吃肉。”赵寒烟叹道,转即拿了油纸,将辣口半干的牛肉干都包上,“吃的时候稍微烤一下,撒点这个料,更有味。”   赵寒烟又包了一包孜然放在里头。   赵祯得了好,还不忘跟赵寒烟嘴贫:“这都是你该给的,我可是升了你白兄弟的官,瞧他,还不领情。”   “他不知你的身份,不过知了,也不会怎么样,原本就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赵寒烟解释道。   “看得出是有气节之人,不然又怎会跟包拯在混一起。”赵祯不吝夸赞,但也警告赵寒烟,“这人的样貌偏生得好,你可小心些,别被他占了便宜。”   “堂哥别忘了,我现在是男子汉,占什么便宜!”赵寒烟纠正道。   赵祯呵呵笑,上下打量一番赵寒烟,“就你这样还男子汉呢,把胳膊练粗了再来和我说。”   “练粗有点难,但我有个容易的法子,吃胖变粗。可见我的赤诚之心了,为了和堂哥说上话,我连好身材都可以不要。”赵寒烟笑嘻嘻地拍马屁道。   赵祯笑骂赵寒烟胡闹,但心里听得美滋滋,不枉他这几年特意花心思护着她,还知道念着他的好,晓得回报他。   一炷香后,赵祯高高兴兴地带着牛肉干和蛋黄酥走了。   白玉堂站在开封府门房的房顶,眼见着赵祯钻进一辆豪华马车内,随后被六名功底深厚的侍卫骑马左右护卫,朝东而去。那个方向离皇城很近,有很多皇亲国戚的府邸。小厨子是八王的儿子,他堂哥必然也是皇亲,且瞧其言谈举止,气度不凡,何止身份不俗,指不定将来还有大有作为。   不过赵飞白这个名字白玉堂特意查过,赵姓皇族之中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想来‘飞白’是他的字。白玉堂正琢磨要不要问小厨子他堂哥的身份,就睥睨看见赵寒烟从厨房出来了,提着灯笼,身边跟着的人身形娇小,应该是她的丫鬟秀珠。俩人过了夹道,一路打打闹闹回房了,具体说什么听不见,但瞧俩人相处的样子,还真不像是什么眷侣,更像是兄妹。   白玉堂笑了下,不是为何心情更好了,他干脆躺了下来,看着黑漆漆地夜空上的星辰,嘴角拉长。   次日,吃过早饭,白玉堂就去赵寒烟院里找人,却不见人,去厨房找,也不见小厨子的身影。   来旺看见白玉堂,立刻从烤炉前站起身,举着一双粘着锅底灰的黑手对白玉堂嘿嘿笑。   “白少侠找赵兄弟么?她赶早就去州桥孙大娘那了。”   “他最近是很爱去那?”白玉堂问。   “对,说人家炸的花生米好,要学手艺,可孙大娘就靠这手艺吃饭呢,哪能随便告诉她,所以赵兄弟得空就去。”来旺解释道。   白玉堂再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州桥,孙大娘的炸花生米的摊子前。   赵寒烟手捧着一把花生,边吃边看孙大娘忙活炸花生米。   来买花生米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偶有歇着的时候,孙大娘就会在一张掉皮半旧的木凳上坐下来,用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转头见赵寒烟还在,一脸嫌弃地打发她快走。   “你这孩子,脸皮太厚了,说了不会告诉你,还天天来。”   “没耽误大娘做生意。”赵寒烟笑着解释道。   孙大娘一听这话,努力板着的严肃脸又有点绷不住了。真不怪她狠不下心,实在是这孩子长得俊俏,脾气太好。两者有其一,就已经让她有点下不去嘴了,偏偏这孩子还两样都占全了,她就更不能狠心了。   “你有粘着我的工夫,不如自己回去琢磨。”孙大娘又劝。   赵寒烟认怂道:“早琢磨过了,可我发现大娘做的花生很久之后也是酥脆可口的,我的就不行,就算刚好幸运碰到火候合适的时候,炸完放一段时间就不那么脆了,也不够香。”   “那是,我要没点手艺,会有这么多人来买我的花生米么,我儿子读书娶妻的钱都是靠这个来的。”孙大娘得意道。   “厉害厉害!”赵寒烟赞叹。   孙大娘高兴够了,看赵寒烟还不走,“你就是在这陪我站到老,我也不会告诉你,快死心吧。”   “没事,那我就吃一辈子大娘家的花生米,多幸运呢。”赵寒烟开开心心道。   孙大娘忍不住又乐了,就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孩子。“大娘也不瞒你,你这孩子大娘很喜欢,可你到底不是我们自家里的人,这吃饭的手艺不能外传,我总得给我子孙们留条吃饭的路。”   “大娘说得对!今天我来就是想和大娘商量,咱们要不换点什么?我有些做花生新法子可以告诉大娘,大娘随便做来卖,我呢知道大娘掌握火候办法后绝不外传,并保证不会在东京城做同样的生意挤兑大娘。怎么样?”   “新鲜手法?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的能会什么?”孙大娘嫌赵寒烟年轻,根本不信,“你还是赶紧走吧。”   “我也会做炸花生,就是不如大娘厉害。”赵寒烟从袖子掏出两个纸包递给孙大娘。   “这是什么?”孙大娘没敢接,防备地看一眼赵寒烟。   “反正这会儿没生意,尝尝看。”赵寒烟道。   孙大娘把纸包打开,一包里是个头很圆颜色偏黄但又带点红的‘面豆子’,另一个好分辨,就是油炸的裹了面的花生米,颜色淡黄,表面裹的东西应该不止有面,还添加了别的料。   孙大娘又看一眼赵寒烟。   “请孙大娘尝尝看。”赵寒烟邀请道。   孙大娘先尝了第一种,嘎嘣一声,真硬,差点把她的牙给咬掉了。孙大娘刚摇头说这‘面豆子’不行,总不好当然家的面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就勉强嚼咽下去。但嚼着嚼着忽然这口感淡咸‘面豆子’很香,里面竟有花生米,原来这也是面裹得花生米。   越嚼越香,越嚼越上瘾,对于不吃甜有牙口的人来讲,吃这东西可够劲儿。   孙大娘保留意见地看眼赵寒烟,接着尝了第二种。面衣很薄,甜中带一点点咸,跟之前的那种比起来更为薄脆好嚼,这种更容易适口些,估计喜欢的人会多。不过前一种也很有特色,喜欢的人估计会很喜欢,嚼得人上瘾。   孙大娘接着又尝了几颗,觉得这种裹面衣的吃法很不错,很特别,但就是有的在炸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好,有的过火了,有的不够香熟。不过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这种口味的花生已经算很好吃很美味了。孙大娘也是因为炸了二十几年的花生,对火候要求太严格,才会挑出这些毛病来。   “小兄弟,没看出来啊,你不光人长得白嫩好看,手艺也不错。”孙大娘好奇问赵寒烟,“告诉大娘,这两样豆子你都是怎么做的?”   “说倒是能说,就是不知孙大娘的能不能说?”赵寒烟问。   孙大娘沉吟片刻,又往嘴里放了一颗,对赵寒烟郑重道:“你容我想想,今天回去跟我们家那位打个商量。你明天这时候来,我给你消息。”   “好!”赵寒烟见有机会了,十分高兴,又出钱买了两斤花生回去。孙大娘不想要她钱,赵寒烟非给了才走。   转身见街对面的茶铺坐着一位熟人。   赵寒烟笑着跑过去,问白玉堂怎么会来这。   “他家包子不错,来吃早饭,你怎么在这?”白玉堂问。   “来买花生米。”赵寒烟笑着叫老板也给她来一笹小包子。   “你没吃早饭?”白玉堂问。   “嗯,赶早来的,想从头看孙大娘是怎么生火烧油炸花生米。”   白玉堂:“那你可学到了?”   赵寒烟叹口气,“看是看完了之后,但还是没看懂。点火,烧火,等油热了,就揭开油锅的盖子,下花生米。很简单的步骤,没什么特别。像这种反复要用油炸的,很容易控制不好火候,就算保持一样的火去烧,油的热度也会越来越热。所以第一锅炸出来的,跟第二锅就不一样。孙大娘偏偏就能避免这点,就很厉害。我看她炸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用脚踢木头撤火,过了会儿又会添上,看起来很随性,没规矩可循,可是这炸出的花生米就是火候刚刚好。”   “她干得年头多,孰能生巧。”白玉堂道。   赵寒烟点点头,“不过她的花生比别人炸的更酥脆也是事实,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我没想到的学问。”   热腾腾地包子这时候上来了。   白玉堂:“吃吧。”   赵寒烟笑着点头,倒了些醋,夹包子沾了沾醋,然后送进嘴中,包子是很简单的猪肉大葱馅,猪肉肥瘦相间,这样才不柴,口感咸淡适中,汤汁也不多不少,馅里的葱能恰到好处地突出了猪肉的鲜美,并减少了油腻感。   “嗯,这包子真好吃,不愧是你挑的地方。”赵寒烟赞道。   “是么。”白玉堂这时也夹了个包子尝,味道确实不错,这也算歪打正着了。   赵寒烟忙活了一早上,早就饿了,连吃了四个小包子,转头无意间看到街上有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正正面色疲惫地往前走,眼睛不时地往四周搜寻,很焦急的模样,似乎在找什么人。随即他看到这边的包子铺,闻到了浓浓的肉香,喉咙动了动,又皱眉忍下了。   卖包子的老板招呼他,问他吃不吃包子。   男子无力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男子心声:我哪还有脸吃饭,孩子都找不到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男子转即就摇摇晃晃钻进了一个小巷里。   赵寒烟放下筷子赶紧追上,白玉堂见状也跟上。随后俩人看见躲在小巷墙根底下抱头痛哭的男子。   “你这是怎么了?”白玉堂也看出这人似有难处,开口问道。   “我女儿丢了!”男子有些疯的抓着头,“我昨夜带她来州桥逛夜市,她要吃山楂糖,我就去给她买,结果转头我就找不到她了!”   “莫非你在这找了一夜?”赵寒烟问。   男子点点头。   “你女儿叫什么,长什么样子,我叫人帮你一起找。”赵寒烟忙问。   “她叫素素,小圆脸,杏眼,十岁,就这么高。”男子站起身来,比量了下自己的腰部,转即非常绝望道,“可她是个哑巴,你们喊她,她应不了的。”   赵寒烟一听说是哑巴,皱了眉头。白玉堂也是如此,和赵寒烟互看了一眼。   “一晚上没找到,怕是难找了,昨晚怎不叫你家人帮忙,怎没去报官?”白玉堂不客气地问。   男子脸色变白,眼中闪烁出恐惧:“我……我不敢!” 第77章   “为什么不敢?”   “我……我怕被他们骂。”男子蹲在地上, 颓废的抱头痛哭。他情绪里有丢女儿的慌张,也有害怕被家人发现的恐惧。   “就算是被骂, 你也应该说。孩子丢了是大事,大家该一起出力赶紧找。现在已经过了一晚上了, 最好的时机都已经错过,再不找机会就更渺茫了。”   赵寒烟请白玉堂帮忙去通知开封府,她这种刚发生的失踪案在开封府来说不算稀奇,但好歹请出一队人马来, 多些人帮忙总是好的。   赵寒烟则跟着男子一块回家去通知家人。   在去男子家的路上, 赵寒烟就问了那男子的姓名, 叫齐得升, 家就在离州桥两条街的地方,不算太远。   赵寒烟随后问齐得升家里的情况, 有几个孩子, 兄弟姊妹等等。男子就吞吞吐吐半晌不说话。   赵寒烟有点儿受不了他这个懦弱劲儿,提高音量质问他:“都什么时候了, 你女儿都丢了,你还这么支支吾吾!”   “我……我其实是入赘到皮家。”齐得升面容尴尬又羞愧。   赵寒烟不解地看他:“所以呢?”   齐得升愣了一下, 这才敢抬眼看着赵寒烟的脸,“你不笑话我?我是入赘。”   “为何入赘我就要笑话你,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或者品德败坏的事,赘婿而已,自古就有了,并不新鲜。再说你做赘婿是你自己的选择, 当初该是没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如此?何必这般愁眉苦脸。”赵寒烟看得出齐得升因为这件事情在自卑,所以故意这样说。   齐得升听完这些话之后沉默了,很感激赵寒烟的劝慰,跟她道谢。   “以前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都没人瞧得起我。”   “别人瞧不瞧得起你不重要,你自己看不看得起你自己?要是你连自己都看不起了,那又怎么能怪别人看不起你呢?”赵寒烟反问。   齐得升又是一愣,点点头。之后就垂首沉默地走着,再没有说话。   二人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皮家的大宅。   赵寒烟先打量了皮家大宅的门脸,算是间大宅子,虽然比不过东京城那些高官显贵,但这个宅邸如果在一些州县的话,定能在城里排得上名。   赵寒烟让齐得升好生和她介绍一下皮家的情况。   齐得升就乖乖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讲给了赵寒烟。   这皮家祖上曾出过高官,后来就没落了,原本宅院已经荒废了大半。后来还是因为现在皮家的当家皮青山娶了庞太师的庶姐,跟着借了光,混了个八品的承事郎做,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皮青山除了官职公务要做之外,平常还会帮庞太师跑腿办些杂事,自然也因此得到了一些小好处。总归是跟着老虎讨生活,就有能捡到剩骨头和肉渣吃的时候,所以这皮家的大宅也就有如今的气派了。   皮青山虽然把皮家的日子过好了,但是偏偏到他这一代没有儿子,连生了七个女儿。更有开玩笑的还说他家的是七仙女的命。自打老七出生以后,庞氏的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至今日,旁氏已经人到中年,自然是没有办法再生了。皮青山无奈之下,只好把唯一一个没有定亲嫁人的七女儿留下,以招赘婿的办法,保住皮家的家业。   而这几经挑选招上来的女婿就是齐得升。齐得升还说他之前的名字并不叫这个,因皮青山觉得不吉利不好听,在他入赘之前,就把他的名字改叫为‘齐得升’了。   齐得升和皮家七姑娘大婚之后,两年无子,最后终于怀孕得了个孩子,却是个哑巴。好在后来又怀孕,生了个儿子,都正常。儿子自然是百般受宠,不过这哑巴女儿因生的水灵善良,也没有被苛待,一家子对其都呵护有加。   昨天傍晚,齐得升就是因为拗不过女儿素素的央求,就悄悄带着女儿去夜市儿游玩吃东西,万万没想到出了那样的意外。   齐得升本来就因入赘而自卑,现在他把孩子偷偷带出去弄丢了,更十分害怕,不敢回家了。   赵寒烟听到齐得升这番解释之后,无奈地叹口气,就不评判什么了。只问齐得升准备好没有,此刻他们肯定要去面对皮家人,怎么都躲不过这一关。   齐得升缩着脖子,点了点头,表情虽然特别害怕,但是他还是决定了去面对。   赵寒烟看他这副可怜样子,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赵寒烟去敲了皮家大宅的侧门,随即就有小厮开门。小厮一见是齐得升,急道:“怎么才归?老郎君早就等着急了。”   齐得升闷闷应了一声,看眼赵寒烟,率先迈进了府。赵寒烟随后而至,顺便打量一下府邸环境,收拾得倒是干净整齐,有几处屋舍建造看起来跟太师府差不多,但有种刻意要渲染气派的感觉。到底是小户人家,不管是石板还是木头还是栽种的花草,都远不及人家的府邸精致珍贵,根本没办法和太师府那样的府邸相比。   刚刚开门的小厮关了门之后,就急忙的追上来询问齐得升,大姑娘去哪儿了。   齐得升缩着头,没有说话。那小厮也半点儿没有给齐得升面子,急急地又问他一句。   小厮见齐得升还不回答,生气道:“瞧你这闷性子可真叫人受不了。老郎君正着急呢,人怎么没了?看你一会儿怎么交待!”   齐得升更怕,顿住了脚,有些不敢去。赵寒烟忙劝了他两句,他才跟着继续走。   “这位又是谁?”小厮见赵寒烟说话,赶紧问齐得升。   赵寒烟从进门开始,就旁观小厮对齐得升的态度,毫无尊敬可言,看起来就像是在教训小弟一样。   “是开封府的衙差。”齐得升回答道。   “为何要带开封府的人回家?”小厮立刻质问齐得升。   齐得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带我回来是他的事,还轮不到你多问,痛快带我们去见你们的老郎君。”赵寒烟打发那小厮道。   小厮愣了下,继续打量赵寒烟,似乎在质疑或是怀疑什么。   赵寒烟冷笑,“我瞧你们皮家门面挺大,没想到却是这般没规矩的人家,区区一个看门的小厮,顶撞主人,怠慢客人。倒不用见你们家老郎君了,光你一个人就把整个皮家的脸丢尽了。”   赵寒烟被逼急时讥讽起来,牙尖嘴利,丝毫不客气。   小厮没想到齐得升带来的朋友竟然这般嘴皮子厉害,脸色青白不定,再没多言,急急快步往前走,赶紧去给皮青山回禀情况。   皮青山夫妻正在侧堂说话,生气于昨晚齐得升竟然带素素偷偷离开,而且至今还不归家。现在夫妻俩人忽然听说齐得升回来了,一前一后冲出了房门,对齐得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转即见孙女素素并没不在,又问他素素在哪儿。   “可给她送回房了?”庞氏问。   皮青山恨铁不成钢地快看着齐得升,“你说你一天天干得这都是什么事!我们俩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把你招进门来!”   齐得升默默低着头,任凭二老训骂他,一声不吭。   赵寒烟见状,觉得指望齐得升说出口是不大可能了,就对皮青山和庞氏挑明自己开封府衙差的身份,并把他们孙女素素失踪的事也告知了。   “什么?素素丢了?”庞氏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想齐得升,抖着手指了指他,气得快要晕过去,“你……你……”   皮青山忙搀扶住自己的妻子,转即也瞪向齐得升,“你个没用的蠢东西,好端端地不在家照顾女儿,非背着我们领到外头去。而今人被你给弄丢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么!你怎么还在,你怎么没丢?我们皮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干出这种事来害我们!”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带着素素离府的?”赵寒烟问。   “刚知道没多久。”皮青山缓了缓情绪道,“照常理每天这个时候,他该来找我们这定省,今天却不见人,派人去找他,方知道他不在房里,后来素素的丫鬟来回禀,说昨晚他趁着大家安歇的时候,偷偷带着素素出府了。那丫鬟瞧见了,没敢讲,今早见人也不在,才知道事儿大了,不得不讲出来。”   “你个没良心的,养你真不如养条狗忠心,可怜我的素素啊!”   “现在说这些其实对找人没什么用处,应尽快找人。”赵寒烟劝他们二人先把伤心收一收,赶紧张罗府里所有人去找素素,“素素不会说话,也不会应承,最需要你们这些熟悉她的人来找。”   “对对对。”庞氏连连应承,赶紧打发管家去安排。   赵寒烟又问素素母亲在哪儿。   庞氏忙拦道:“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刚出月子没多久,身子很虚,受不得刺激。”   赵寒烟应承,又表示开封府也会派人排查,尽量帮他们找人。   庞氏和皮青山忙对赵寒烟道谢,转即又狠狠地骂一通齐得升,怪他多事大半夜把孩子带走。庞氏悲伤到激动的时候,就跑去抓住齐得升,气得狠打他一通,只很得不得他去死。   齐得升就闷着头,任由庞氏或抓或挠他,任何侮辱的话听了之后,也没任何反应,只是低着头无声垂泪。样子极可怜,也可见他内疚至极。   “你个蠢货你为什么擅自带他出去,为什么!”庞氏被搀扶坐下手,转手就把丫鬟刚上的热茶撇向齐得升。滚烫的热茶水洒得齐得升满胸口都是,有一部分茶水还渐在了齐得升脸上,齐得升抱着头闷哼几声,随后才感受到热茶透过胸口穿过衣裳烫在皮肤上的痛。   齐得升嗓音发抖地努力解释:“素素央求我大半年了,就想去州桥夜视瞧瞧,前几天她生辰,就求我这件事,我不想让素素失望才——”   “素素是大家闺秀,怎能随便带出去!你个窝囊废,半点能耐没有就罢了,还惹这么大的事,你说你活着到底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偏跑到我们皮家祸害人!”庞氏气得眼泪直流,捶着大腿恨恨地痛骂。   皮青山也没好气地白一眼齐得升,显然他也一样巴不得齐得升现在就去死。   “还是留些力气去找孩子比较好。”赵寒烟再劝和一句,让齐得升赶紧去换身衣服,和她一块去找人,“多个人找就多个机会。”   齐得升如获大赦,赶忙缩脖子弓着腰跑了出去。   皮青山和庞氏的激动情绪这时候才稍微缓了缓,不过俩人还是担心孩子在外的安全,而且已经丢了一晚了,怕只怕真的找不回了。庞氏一想到这些,更加伤心落泪。   “这孩子本就不会说话,惹人疼惜,还特别懂事,以前见我走路累了,就特意去搬一把小凳子给我,下雨天看我腿疼,就把手炉送到我腿旁边,给我暖腿。”庞氏伤心地诉说道,“素素这么好的孩子,却被那个没用的混账弄丢了。”   皮青山听庞氏这番话,连连附和,又是一阵痛骂齐得升。俩人随后才想起赵寒烟还没走,对其道歉后,恳请赵寒烟一定要带开封府的衙差们帮他们找到素素。   “素素是哑巴的事,都有谁知道?”赵寒烟问。   “这知道的人可多了,打小就如此,亲戚朋友都知道。”皮青山回答道。   “那最近可有什么面生的人来过家里或是打听什么?”赵寒烟又问。   皮青山想了下,摇摇头,“我这里倒是没有,我再问问管家。”   管家随后阐明情况:“新面孔倒是没有,不过前两天倒是有看门的小厮和我说,总是看到个男人在府后门鬼鬼祟祟,已经看到过三回了,但因为对方戴着草帽,看不清楚脸。”   赵寒烟把这些都记下之后,那厢齐得升也换好衣服了。赵寒烟就跟齐得升一起出门继续去找素素。   以州桥地界为中心,一点点扩大搜索,几乎搜遍全城。期间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说是昨晚曾看到一个长相随和的中年男人抱着和素素衣着相同的小女孩从州桥离开。既然是中年男人,那必定就不是齐得升了,至于是谁,听目击者描述,倒是钱石有些符合。   最后天黑了,孩子最终没找到,齐得升不敢回皮家,想跟着赵寒烟回开封府。   “让我住马圈也行。”齐得升抖着嗓音哀求赵寒烟道。   “这我帮不了你,我这有些钱,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就拿这些钱暂住客栈。”赵寒烟说着就把钱袋给了齐得升,“不过你岳父岳母那关,你早晚都要面对,逃不过。”   齐得升谢过赵寒烟的帮助,忙表示以后一定会把钱还给赵寒烟。   “钱没多少,倒无所谓。”   赵寒烟让衙差帮忙把画师绘制的素素画像张贴在各大城门口后,方回了开封府。白玉堂不久后也回来了,一身尘土。   “光这么找怕是找不到了,小女孩八成已经在今早的时候被钱石带离东京了。”白玉堂猜测道。   “钱石为什么非要找这样的女孩,不能说话,还是漂亮的。莫非真是什么杀手阁在要人?”   白玉堂摇头表示他也说不好,“人的癖好各有不同,要看碰到什么样的人,现在线索太少,讲不清楚。”   “钱石?刚刚赵差爷是在说钱石么?”德平县县令雷步知刚被衙差从叫回开封府,远远听到赵寒烟和白玉堂的对话后,就追过来问。   见着赵寒烟点头应是之后,雷步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德平县六名孩子失踪的证供里,就有个叫钱石的人做过口供。” 第78章   听闻雷步知所言后, 白玉堂立刻去刑部晏殊那里找出了德平县六名男孩失踪案的卷宗。果然在案卷上记述的证词中,找到了钱石这个名字, 案卷上描述他是来的德平县探访友人的外地客,曾目击过六名男孩在失踪前去了城外的小山坡。   这算是关键证词了, 也正因为他的证词,当时德平县的县令才会带领整个德平县的壮丁上山搜查了三天三夜。   “若钱石真涉嫌拐人,那他当时的证词很可能在声东击西。趁着所有人力都在山上的时候,可很轻易地将六名男孩运走而不被知晓。”白玉堂一语道出了赵寒烟的想法。   包拯皱眉, “此案不可小觑, 这背后的原因十分耐人琢磨。再有, 因什么缘故竟令他前些日子敢胆大冒险来开封府讨人, 这必然不简单。”   “毕竟血脉相连,他莫非真要害自己的亲侄女?”公孙策讶异叹道。   “兰儿和素素都年纪相近, 且都不会说话。此人不成, 就再找一人,那他接的这单生意看来是必成不可。”展昭皱眉, 很是可怜那被钱石拐走的孩子素素。   “找到他对哑女孩下手的缘故,此案可破。”一直站在角落里安静的白玉堂, 忽然插一句话。   大家忙点头附和。   “对,查出动机,就离破案不远了。”赵寒烟叹口气,“可这动机不太好查啊。”   包拯问赵寒烟:“赵小兄弟对钱石这个人如何评判?”   赵寒烟:“他有三个早夭的儿子,这令我很好奇,我觉得这地方可以深查一下。”   包拯惊讶问赵寒烟:“莫非赵小兄弟觉得那三个孩子并没有死, 也是被他给‘拐了’?”   “钱石这个人连自己的亲侄女都敢动,已经没人性了。不然也太巧了,他刚好是拐子,接连三个孩子却都没活下来。我之前听白兄弟说忘忧阁喜欢招哑巴孩子训练为杀手的事,有时哑巴找不到那么多,就有拐子现弄几个哑巴送过去。那钱石会不会真的把自己的孩子拿去凑数了?”赵寒烟揣测道。   “这……把自己的孩子弄哑了做杀手,未免也太残忍了些。”公孙策难以相信,“虎毒尚且不食子。”   展昭也有些难以消化这个‘推敲’。   “并非说一定送去做哑巴。他做拐子,接的生意必然多种多样的。比如真有一些人家,偏偏无子,想讨个儿子继承家业,又或者正室生不出儿子,想换个儿子保住地位。他若觉得把自己的儿子送去既白占便宜又能交差呢?”赵寒烟反问。   “这倒是有些说得通了。”公孙策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但真假如何还是要派人去陈州一趟,仔细盘问钱石家人才知晓。”   赵寒烟应和:“如果钱石真做出这些事,定有迹可循。三孩子若本来康健,忽然夭折,死后又没人看见尸体,便就有问题了。”   赵虎连忙表示自己会带人亲自跑一趟。   包拯应允,又补充一句:“先前我记得你说过,钱石的老母亲因钱石不孝,去了女儿家住。最好能见一见钱石的母亲还有妹妹,和她们打听一下钱石的人品到底如何。”   赵虎应承,请命之后半点不耽搁,立刻告退去简单收拾了下,带属下直奔陈州详查实情。   公孙策端起茶杯,却略微发愁地喝不下。   包拯看到公孙策的异状,问他怎么了。   公孙策:“只盼着这只是一桩普通的拐子案,别扯出什么别的来。”   “公孙先生莫要多虑。”包拯劝慰道,“不过包某倒觉得大案更好,是我们的幸事,这罪恶革除一件就少一件,会有更多百姓因此得福。当官的若只过表面的太平生活,却无视暗地里的脏污,便是为官者的失职了。”   “包大人见地深刻,学生受教。”公孙策被点透之后,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跟包拯致谢。   “有大人这样的好官是百姓之福。”赵寒烟跟着赞叹,这次不是拍马屁,她打心眼里由衷想说这句话。   从三思堂出来后,白玉堂和展昭一前一后走出来,都跟着赵寒烟。   赵寒烟感觉的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他俩,愣了下,“有事?”   白玉堂:“拐子一案想问问你。哑巴小女孩,你觉得会是什么人要这种孩子,提出了什么诱惑条件,竟能令钱石这样经验老道的拐子敢冒险来和官家打交道。”   “若我之前的推敲正确,钱石把他三个儿子送去的地方相对来讲会好一些的话,那他这次带兰儿走,可能也是同样的路数。该不会是送去做杀手之类的受苦,十岁的孩子已经大了,练武有些晚,而且做杀手也要讲究天赋,样貌在其次,兰儿和素素俩孩子却都很漂亮。但这些推敲的前提也都是没有证实的假设,未必准,所以我刚才没有说。”赵寒烟解释道道。   白玉堂眸子微微转动,随即点了下头,多谢赵寒烟告知他。   赵寒烟接着看向展昭:“展大哥也有事问我?”   “不,我找他。”展昭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斜睨展昭,然后侧身正对着展昭,等他的后话。   “你说忘忧阁招买哑巴孩子的事是否属实?若是,又可能跟这个案子有关,我现下也没什么事,便想先查查。”展昭道出自己的想法。   “你查不到。”白玉堂立刻否决,“你都离开江湖多久了,没门路。”   “不试试怎么知道,”展昭谦和笑了笑,又问白玉堂可还知道有关于无忧阁的更多线索。   “庞三公子。”白玉堂道。   赵寒烟和展昭同时愣了,不解白玉堂怎么直接把话跳到了庞言清身上。   “上次去烟火阁,我在五楼看见了一样宝贝,天机剑。”   展昭惊讶:“华山紫宸长老用得那把剑?据说那剑灵活百变,有十八种变化,若懂得使用,用那把剑可在功夫相当的情况下出奇制胜。”   “对。”白玉堂道,“但三个月前紫宸死了,剑也没了。江湖上传言说紫宸得罪了某位不该得罪的人物,对方雇了忘忧阁杀他。”   “莫非这‘不该得罪的人物’是庞言清?我觉得他不太像能掺和江湖事的人。”赵寒烟有点不信地搓下巴,觉得这事里头可能还有曲折。   白玉堂听完赵寒烟的话后,微微蹙下眉头,转即问展昭,“你呢?”   “庞言清这人我只有过一次接触,是在礼部尚书的生辰宴上碰见,偶然聊了两句。人很谦和有礼,全然不似他父亲那般,身子似乎有些不足,偶尔会咳嗽两声。他自己也说身子不好,需整日闷在屋里调养,平日除了弹琴作画,并不管外事如何。倒看得出太师和太师夫人都很疼爱他,难得他在这种溺爱之下没像他大哥那样长歪了。”展昭认真回答道。   “才见过一次,歪不歪你们也不清楚。”白玉堂翘起嘴角,对白玉堂和赵寒烟道,“既然你二人都觉得庞言清是谦谦君子,刚好了,找个借口帮宋尚书把榴火琴还回去,顺便问问他天机剑的事要怎么解释。”   “那你呢?”展昭问。   “忙。”白玉堂对他们二人拱手,转身就拂袖去了。   他带走一缕微风,有淡淡地梅香。再看那墨发飞扬的白色身影,绰绰有风姿,和普通人就是不同。   展昭笑了笑,转头正要和赵寒烟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见赵寒烟正一脸端详的望着白玉堂的背影出神。   “发什么呆?”   赵寒烟回神,顺嘴就感慨:“我觉得小老鼠生气了。”   “小老鼠哈哈哈哈……”一向保持谦谦君子之风的展昭顿时忍不住了,此而此刻,他完全没办法保持住平常那种刚刚好的微笑,放肆大笑。   赵寒烟特意斜睨一眼展昭,“有那么好笑?”   “对啊,你竟叫白兄弟小老鼠哈哈哈……”   “我还叫你小猫呢。”赵寒烟眨眨眼。   展昭立刻止了笑,有点愣地看着赵寒烟,现在他完全笑不出来了。小猫?这名字毫无杀伤力,不适合他。   “不许这样叫。”展昭态度非常认真地提醒赵寒烟。   “怎么呢?”赵寒烟不解地看展昭。   展昭和她对视的时候,仿佛看到的就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孩子的眼神,怪可怜巴巴的。   “你这么机灵,会不懂?总归不许这这样叫。”展昭顿了下,为显示公平,好心地把白玉堂也带上,“也不好那样叫白兄弟,都不叫了吧。”   “你们叫我小厨子的时候我就一点不介意,现在给你们也带个‘小’,怎么就不喜欢了呢。”赵寒烟无奈地摊手,“我以为我们大家都是好兄弟,未表亲昵,外号都要带个‘小’呢。”   展昭听赵寒烟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欺负小厨子了,笑叹道:“罢了,随你怎么叫。”   但说完这句话,展昭就看到赵寒烟一脸得逞的笑,随即就后悔了,感觉他刚刚好像被下了套。   “小猫哈哈哈……”赵寒烟不客气地笑回去。   展昭认命地在旁等赵寒烟笑完,特意问她笑够没有。   赵寒烟摇头,又笑了笑,发现展昭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好继续笑下去,让展昭有什么事赶紧去办,不用管她。   “就是要办事,才在这等你。”展昭提醒赵寒烟,“笑傻了是不是,忘了才刚我们说天机剑的事了?”   赵寒烟反应过来,“展大哥该不会是想要去太师府找庞言清?”   展昭应承,“刚才小老鼠——不,白兄弟的建议很好,既然你我都觉得庞言清的为人不错,何不就借着换榴火琴的机会问问他。”   “那展大哥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吧,我也挺忙的,要回去做饭。”赵寒烟一想到上次庞言清就差点认出她的身份,自然不想去第二次。   “那怎么行,我哪有你机灵,没你谁提点我见机行事。”展昭坚持道,“再说归还榴火琴的理由还要你帮忙想想,怎么帮宋尚书‘脱罪’?这我可不行。”   赵寒烟犹豫。   “我都够义气让你叫小猫了,你还不帮帮你小猫兄弟这个忙?”   “好吧好吧。”赵寒烟手托下巴,动脑好好琢磨了下,“现在俩证人同时都指证宋尚书,而且庞言清已经知情这件事……对了,那这事结束后,管家和琴师要怎么处置?”   “宋尚书给他们一笔钱,找个偏远安全的地方妥善安置他们。”展昭解释道,“这件事我昨天已经安排了。”   “确定没别人知道?人今已不在京城?”赵寒烟问。   “嗯。”展昭应承。   赵寒烟转转眼珠子,沉默了会儿,随即爽快道:“那就容易了,带上琴,走吧。”   半个时辰后,赵寒烟和展昭现身在了烟火阁的一楼大堂,等候见庞言清。   这烟火阁展昭是第一次来,少不得觉得新鲜,环顾四周,见各处摆设都价值不菲,意料之中,却仍难免心中暗暗惊叹。   楼上传来缓慢且轻的下楼声。赵寒烟和展昭闻声都立刻站起来,接着往楼上看,就见一位的身穿华美青袍的肤白少年,一手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手在随从忘尘的搀扶下,缓慢地下楼。   他路走得很小心,偶尔还会咳嗽两声。忘尘搀扶地很专注尽心,生怕庞言清有半点闪失。   终于下楼后,庞言清浓密地睫毛才掀开,含笑地看向赵寒烟和展昭。   “让二位久等了,抱歉。”   “我看庞三公子面色不好,可是旧疾复发?”展昭忙行见礼,而后问道。   “老毛病了,一到换季的时候便会染上风寒,喝几罐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展大侠不必担心。”庞言清走到桌边坐下,也笑请展昭和赵寒烟坐。   展昭:“我们今日来得倒不是时候,打扰庞三公子歇息了。”   “那可是榴火?”庞言清看到桌山的琴忍不住就问了,得知肯定答案后,他眉眼舒展,笑得极为愉悦,“你们来的是时候!看见我喜欢的东西又回来了,愉悦不已,病指不定就因此就好了。”   庞言清说到‘喜欢’的时候,特意去扫了眼赵寒烟。她不知在分神想什么,正盯着那榴火琴看,样子极为认真,惹人怜爱。   “多谢你们帮我寻回琴,不知这琴最后如何找到?”庞言清又问。   “赵兄弟,你给庞三公子解释一下经过。”展昭见赵寒烟出神,特意拔高了一点音量。   “琴是从刘琴师的住处搜到。”赵寒烟回神后,立刻对庞言清说道,“他在京外还有一处住处。”   庞言清点头,继续看着赵寒烟。   “俩人商量好了一起偷琴,外头有人出了八十万两的高价,且先付了十五万两给他们放在了城外。”   “十五万两白银?”庞言清确认问。   显然,庞言清在怀疑俩人是否能运走重量这么大的金银。   “给的不是银子,是一些珍珠翡翠名家字画之类,他们拿了之后轻快又好处置。我说的价格是折算而来。”赵寒烟急忙补充解释道。   庞言清笑看赵寒烟,点头直道:“好聪明的主意。”   “因要琴的哪一方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俩人早商量过,若是被抓就都咬宋尚书,如此在庞家这边还能得一条活路,因为庞家和宋尚书还有开封府一向不对付,这般的话庞家肯定会留着他们性命指证宋尚书,否则其他任何情况俩人都必死无疑。”赵寒烟接着道。   “这倒解释通了,你真厉害,连这都审出来了。”庞言清眼中的笑意更浓。   赵寒烟:“三公子就不好奇是谁要偷你的琴么?”   “正要问你。”庞言清道。   赵寒烟:“是忘忧阁。”   “忘忧阁?我倒是听过,”庞言清不再看赵寒烟的眼,而是浅笑着垂下眸子,“我最近有两样东西就从他们那里买来的。一个叫玲珑玉,一个叫天机剑。” 第79章   “天机剑是三公子从忘忧阁买来的?”展昭惊讶问他如何买。   “我这人闲来无事, 就喜欢搜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个月有个怪人来,说有好东西卖给我, 我看了之后觉得好就要买下,那人说他是忘忧阁的人, 知道我喜好搜集东西,要我不问来路,价格会给我算便宜些。我这人买东西倒不喜欢多问,只看自己喜不喜欢就是, 遂就和他成了这笔买卖。”   庞言清解释完之后, 对着赵寒烟微笑, 下一刻脸突然红了, 接着便低头掩嘴,剧烈地咳嗽数声。   忘尘忙劝慰庞言清:“公子还是去歇着吧, 今天身子这般情况本就不该见客。”   “可吃止咳的药没?”赵寒烟问。   忘尘点头, “吃了,却不好用。因咳得嗓子难受, 今早连饭都没吃下。”   “不吃饭怎么行,饿着身子会越来越虚, 如何能好得快。熬些雪梨粥给他喝吧,既能止咳又能暖胃。”赵寒烟提议道。   “雪梨粥?好,我这就吩咐下去,多谢你提醒。”忘尘说罢就去了。   庞言清赶忙对赵寒烟致谢:“烦劳你用心,看看伺候我这么多人,倒没一个为我如此用心, 去想这些。别瞧着太师府里的下人们都规规矩矩,似乎比别处更听话,却是个个吓破了胆了,做事小心翼翼,只做该做的。规矩是有了,人心却没了,只叫人觉得这府里冷冰冰的,半点人情味都没有。”   “但瞧三公子这住所,可见太师和夫人对你的疼爱,莫要想不开,我看忘尘对你就极为忠心。”展昭劝道。   “忘尘是不错,却也就他一个了。至于父母的疼爱,我倒宁愿不要。瞧见我大哥没?那便是被他们疼爱的下场。”   庞言清浅浅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你们必没见过我大哥混账起来的样子。我曾亲眼见过,把五名或买或抢来的二八女子,弄到池塘前头站着,个个头顶着酱缸醋缸油缸,说什么玩‘五色彩头’,他就远远地拿箭去射那些姑娘们头顶的缸。他没练过箭法,自然不准,玩得又随意,两箭下去或死或伤,终有一个射中了,弄得那姑娘满身黑酱,就要扒了人家的衣裳,往水里扔。”   “太过分了!”展昭早知道庞昱作恶多端,但此刻听庞言清如此细致地讲,仍忍不住气愤。   “何止。我当时看不过去,就去拦他,他自是不愿,我们兄弟从那时开始就反目成仇。虽是同父同母,但我和他已有近五年不曾说过话。   我上次忽然说对你们说我大哥该死的话,事后琢磨着许会困扰到你们。所以这次你们来了,就想着和你们解释一下。这五年一想到他我便会自责,后悔当时怎不夺下箭将他射死,非让他活到现在又害了那么多人。”庞言清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展昭劝庞言清别自责,虽然他憎恨恶人,每每见到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庞言清的情况他却理解。五年前的庞言清才多大,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能站出来指责他自己的亲大哥已然不易,更何况他还身体不好。   倒更不能要求他去官府告他大哥,毕竟血浓于水。更何况以庞太师当时的势利,庞言清就算是真告了,太师也会找理由把他拉回去,最终还是会因为证据不足告不成。   想想庞言清那时候应该很无奈。展昭莫名有些心疼庞言清,这般正直干净的人,却偏偏生在庞府这样肮脏的地方。身份、血脉是生来就有,始终摆脱不掉的东西,根本就挣脱不出去。   “他人都已经死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想了。”   赵寒烟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庞言清,一个眼底清澈却因家人缘故有了厌世念头的瘦弱男孩。他倾诉苦恼的时候,眼睛会半睁着无焦点地看着前方,浓密的睫毛总是抖啊抖。   刚刚庞言清说起他大哥的时候,表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不必去恨你大哥,更不要怪你自己,就让事情过去,不想就是了。你大哥的事开封府已经按律处置了,他的好坏自有世人去评判,你不用为此自责,你当时才多大,那根本就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总之你现在该专注当下,先把病养好。”   赵寒烟学过心理,自然很清楚这种血脉亲情带来的仇恨,对人自身会产生很大的负能量。庞言清本来就身体不好,如果再因此思虑过甚,更加不会好了。   庞言清专注听完赵寒烟的话,乖乖地点了头。   “那个自称忘忧阁的人,长什么模样?可还会再来?”   庞言清摇头,“五官都不出奇,和我差不多高,言谈倒是爽利。没说过他叫什么姓什么,只说以后若还有宝贝会主动来找我。”   “那他下次来找你的时候,你能通知开封府,帮我们抓他么?”赵寒烟试探问。   展昭闻有点担心地看庞言清,忘忧阁在江湖上的名声算很响亮了,据说他们想杀的人都能杀得到,所以他还真有点担心庞言清会因此有所忌惮,不答应他们。   “当然可以。”庞言清目光一直在赵寒烟身上,回答得很干脆。   展昭笑起来,以茶代酒,敬庞言清是条汉子。   忘尘匆匆回来,表情尴尬,不知该不该讲,总之一脸憋话的神态。   “有密事要和你家公子说?那我和展大哥回避。”赵寒烟起身要走。   “是……是厨娘,她没听过雪梨粥,竟不知怎么做。”忘尘气道。   “不知道也正常,我告诉你怎么做,很简单的。”赵寒烟随即收到展昭递来的一个眼神,立刻改口道,“算了,干脆我自己来吧,不知三公子会不会嫌弃?”   庞言清惊讶叹,“那极好了,今若能尝到赵寒兄弟的手艺,我万分荣幸。”   展昭连忙在旁附和,连连夸赞赵寒烟手艺非常好。并把赵寒烟在开封府做厨子的情况也简单地和庞言清讲明,目的就是为了让庞言清相信赵寒烟的手艺真不错。这次算是开封府卖了个好给庞言清,希望他之后能信守承诺,真在忘忧阁的事儿上帮他们。   庞言清目光更加柔软地看着赵寒烟,连连对她道谢。   赵寒烟随后跟忘尘去了厨房,因上次查丢琴案时她来过厨房搜查,基本上已经熟悉烟火阁的厨房的情况。而今又有厨娘帮衬,加之雪梨粥本就非常简单,所以做起来顺利又容易。   因庞言清胃口不好,厨房早有准备砂锅熬粥。如此就更省时间,赵寒烟就用这熬的差不多的砂锅粥,继续加两样料就可。   选用大宋最为有名苍溪雪梨,这种雪梨果大核小,肉质嫩,汁多,特别脆甜。当把深黄色的果皮削掉时,就会有很多汁水流下来,可见其多汁的程度。   把削好的白嫩的果肉,切成小方块入锅,熬制一段时间等雪梨软而不烂,滋味儿又全都渗进了粥内之后,加枸杞、冰糖,盖上盖闷一下就算完成了。   冰糖雪梨止咳清热,性质温和,煮得烂烂的米粥又很适合病中肠胃虚弱的人食用。   赵寒烟把粥盛进了白瓷碗里,方块形的雪梨和白白的米粥混搭在一起很清白,看着就清淡爽口,用筷子特意拨弄几粒鲜红的枸杞在粥中间点缀,红白对比之下简简单单,却又稍显精致。   赵寒烟等粥温热的时候才端给了庞言清,她回烟火阁的时候,庞言清正和展昭有说有笑,看来二人很聊得来。   庞言清闻到粥的香味儿,回首笑看赵寒烟,直叹这是他自小闻到过的最香的粥,也是看起来最好看的粥。   “三公子莫要谬赞我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不过我正在学习之中,相信再过个一年半载,我的手艺就会突飞猛进。”赵寒烟挺有信心地说道。   庞言清垂眸高兴地看着碗中的米粥,“真没有想到你竟会做饭,定要好好尝尝了。”   展昭以为庞言清感慨赵寒烟既做捕快又会做饭,因此觉得人家庞言清的感慨很正常,还笑着应和了几句。   赵寒烟却觉得庞言清好像是在说她郡主的身份,所以心里隐隐还是怀疑。   但是当她去探究,去看庞言清的时候,又觉得他回看自己的眼神很正常,并没有透露出什么别的信息。   庞言清随即用雪白的汤匙,盛了一口雪白的粥,放进嘴里。粥的热度刚刚好,米香十足,几乎已经煮到软烂,只要轻轻地用嘴一抿,雪梨和米全都会化在口中。粥里还有丰富的梨香,非常温软,从嗓子滑进胃里的时候,丝毫没有难以下咽的感觉,倒真适合患了咳疾的人来吃。   庞言清虽因病吃不下饭,但其实肚子很饿。现在一口粥咽进肚子里之后,就把所有的饥饿感都激发出来,令他连喝两碗。   其实只是淡淡清甜的粥,喝到庞言清嘴里,就变成了很甜很甜很甜很甜的,甜暖到了他的胃里,更是到了心里。   “极好喝。”   庞言清心声:还想再吃,却不能多用,这身子太差,不然回头又好闹肚子。   心声就这么简单一句,挑不出毛病,赵寒烟再没有听到其他。   庞言清控制自己放下碗后,自然不会错过这剩下的粥,使个眼色给忘尘,让他保留住他的粥,可不要像以前那样把吃剩下的东西都扔掉。回头等晚饭时还可继续喝,明天早上也要留一碗。喝久些,他必定会更愉悦一些。   “三公子既然身体不适,我们便不多打扰了,改日再会。”赵寒烟和展昭随后跟庞言清告辞。   庞言清温笑着,目送他们。   忘尘将赵寒烟和展昭二人送至府门口后,才急急忙忙回来告知庞言清。庞言清嘴角的笑这时候才收敛笑容,面容一片冷峻。   胸口忽然抽搐了下,庞言清狠皱了下眉头。   忘尘见状,慌张不已,忙问自家公子怎么了。   冰糖雪梨炖白米,相思入骨难不知。   只不过是三年前一次偶然的秉烛夜谈,庞言清也弄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会有这种执念。叹气一声,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子!”忘尘轻拍庞言清的背。   “去把那药拿来。”   庞言清用过药后,整个人气色好了很多,正要准备休息,那厢听人传报说庞太师来了。   “父亲。”庞言清轻唤一声。   庞太师见儿子要和自己行礼,马上去搀扶,让他不必如此。   “你大哥已经去了,你可得好好给我保养身体,万不可有三长两短,否则要我和你母亲如何能受得住。”庞太师缓缓地叹口气,全然没有往日的凌厉,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没事。”庞言清道。   “你可按时吃药没有?”   “会好好吃了。”   “对了,你对平康郡主心思可还在?”庞太师问。   庞言清不解地看向庞太师:“父亲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听说大理王爷又一次跟圣上求娶平康郡主了。你要是真喜欢她,还是当初那句话,早些定下。平康郡主可不是别人,晚了就未必是你的。趁着着你爹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这门婚事没人敢拒绝。”   “不,我不娶。”庞言清立刻拒绝。   庞太师叹了口气,也不强求他。   从烟火阁出来后,庞太师便回了自己妻子郑氏的房中。   郑氏见他一脸愁容,就明白了什么,问他:“去见清儿了?”   “嗯。”庞太师随后把俩人的对话经过讲给了郑氏,“便不明白,这么好的事,他为何每次都要拒绝。”   “这孩子就是太过为别人着想了,他是真喜欢平康郡主,才会这么拒绝。”   “你这么说我更闹不懂了,既然真心喜欢,为何拒绝?”   “他心里其实是一百个愿意的,之所以说不愿,就是怕过不去十八岁那个坎。他怕自己身子扛不住,早订婚事,会害了人家平康郡主的后半辈子。”郑氏说着就心疼落泪,感慨自己儿子善解人意太过头,又念起大儿子庞昱的死。郑氏哀求庞太师一定要为庞言清筹谋,只要等庞言清过了明年十八岁生辰,就可坐定他和平康郡主二人的亲事了。   “自家儿子的事我自然是竭尽全力成全,但就怕这一年瞬息万变,到时我的话未必如而今这般有分量了。”庞太师叹气,“不如现在就定下。”   “千万别,这孩子脾气烈,我们不能逼他。上次逼急了,他就差点……”   “罢了,顺其自然吧,许是我多虑了。”庞太师让郑氏不必多想,好生照顾好儿子就是。 第80章   ……   赵寒烟回开封府后, 和展昭笑着道别。随后她路遇了六名衙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顺便也发现了六人中有三人竟然在打喷嚏,询问之下皆说可能是因为天转凉时衣物添减不当, 染了轻微的风寒。   赵寒烟在回厨房的路上就想好了今晚做什么,最近她在看药膳食谱,有几样驱寒粥不错,可以尝试做一下, 刚好现在换季适合给大家驱寒。   赵寒烟先回房去拿了自己记录食谱的本子, 一边看食谱一边步伐轻快地往厨房去。她过夹道的时候没注意前面会有人, 哐地一下撞上了。因感觉道被撞东西比较硬, 岿然不动,赵寒烟就以为自己走歪不小心撞在了墙上, 揉鼻子的同时换个方向, 抬首时发现自己此刻正面着的才是墙。   那刚才——   赵寒烟转过头去,看到还在原地岿然不动的白玉堂。他胸口的衣衫有褶皱, 略显凌乱,好像刚被什么‘物体’撞过, 而那个撞他‘物体’似乎就是她。   “刚刚我撞你了?”赵寒烟问。   白玉堂用“当然是你”的眼神看着赵寒烟。   赵寒烟嘿嘿笑,把菜谱合上,别再了后腰,“真巧了,在这‘撞’见,刚刚抱歉, 怪我没看路。”   “我在等你。”白玉堂回身往厨房方向走。   赵寒烟愣了下,明白白玉堂是在告诉他不巧。她忙跟上白玉堂,问他找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和展昭去庞府了?怎么样?”白玉堂问。   “问了,庞三公子说是忘忧阁的人主动找他,卖了东西给他。我们上次搜查烟火阁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四五层都是庞三公子的私藏,他很喜欢收集东西这件事肯定不是秘密。全京城能对天机剑和玲珑玉感兴趣,还能干脆花大钱买下的人,差不多也就只有他了。”赵寒烟解释道。   白玉堂点头,“不错,解释通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怀疑庞三?”赵寒烟揣测了下白玉堂的表情,嘴角似勾不勾,略微有那么点嘲讽的味道。   “我怀疑的人多了。”   白玉堂在桌边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要喝。   夏天时,那张原本放在梧桐树下的桌子,而今已经搬进厨房,靠在南窗的下摆放,白玉堂就在这张桌子边坐下。窗户正开着,桌面上还有一片太阳光。   赵寒烟忙伸手拦下,让白玉堂别喝冷茶,稍等片接,她这就去煮热茶给他。   白玉堂发现赵寒烟煮茶时,会等水刚好沸的时候转着漩涡下茶,这可是讲究喝茶的人才会这般做。   “其实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你出身不一般。”白玉堂叹毕,才反思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怎么就眼盲了,竟真的相信赵寒烟就是个普通的小厨子。   白玉堂心声:那时定然是被小厨子做的一手好吃食给迷了眼,不得不承认他做的东西真好吃,再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赵寒烟听白玉堂心声后,忍不住在心里暗笑。白玉堂只是一开始没认出她的身份而已,这算什么错误。   “好了。”赵寒烟将茶倒进茶碗内,递给白玉堂。   白玉堂见赵寒烟笑得开心,也跟着舒展嘴角,问赵寒烟笑什么。   “大概心情好。”赵寒烟乐道。   “是见过庞三公子之后,心情就好了?你们聊得很来?”白玉堂敛住笑,冷冷垂眸吹了吹茶。   “心情好是刚刚发生的事。”赵寒烟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因为她正在心里又想了一下白玉堂的心声,这就导致赵寒烟直接把第二个问题给忘了。   白玉堂等了会儿,见赵寒烟没回答第二个问题,而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抬眼继续对赵寒烟道,“我看你和展昭对他印象都很好。”   “嗯,他这人挺随和,就是心思太过敏感了,也太聪明,把事情看得太明白,所以活得有点累。”赵寒烟终于把自己的那碗茶吹凉了,高兴地和一大口,直叹解渴,然后仰头看着窗外,笑着赞美白玉堂,“所以还是你这样的性子好。”   “哦?好在哪儿?”白玉堂刚黯淡下去目光又燃起了亮度,认真凝看赵寒烟。   这会儿是午后,阳光明亮热烈,刚好照在赵寒烟被热茶水汽熏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上,配着她嘴角洋溢的笑,成就了一种令人会感染到愉悦的美。   简单来说,你只需要静静看着这个人,不需要多做什么,多想什么,心情就会放松,跟着快乐。   “随性而至,想什么做什么,不委屈自己,只委屈别人。”赵寒烟慵懒地托着下巴,顺口随意地总结白玉堂的洒脱性格,转而就把目光从窗外抽回放在了白玉堂身上。   白玉堂听赵寒烟地评判,起初想反驳,但再想自己的性子还真就是这样,忍不住的笑起来。   “多谢夸赞,虽觉得你这话不像是真夸我。”   “是真夸,就是夸得很实在,没有用那些听起来比较漂亮的措辞。不过咱俩谁跟谁,用不着那样的客套了,对吧?”赵寒烟眨眼问。   白玉堂眼睛眯成了细长,点头。   当事者可能不知,他一张绝美的笑脸在阳光下有多好看,竟然真没有半点瑕疵。白玉堂不怎么会这样笑,所以这会儿赵寒烟觉得他笑得特别甜和美,比所有米其林餐厅大厨做的甜点都美!   赵寒烟有那么一小会儿出神,直到白玉堂手掌在自己眼前放大,才被唤回意识。   白玉堂有些严肃看他,“和我才聊几句罢了,你就觉得无聊,走神了?”   “没有,没有。我看你脸颊有点红,在想你是不是也要害风寒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碰见好几个衙差都咳嗽害了风寒。”赵寒烟机灵地解释道。   白玉堂用他那修长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有么?”   赵寒烟外头指了指水缸所在,“快去照照看。”   你自己长得那么好看,是该好好看看,别浪费了。   白玉堂还真起身,朝水缸的方向去了。   赵寒烟立刻闭了眼,用双手挡住脸,深深地吸口气。   “没看出来。”白玉堂回头看这赵寒烟的后背。   “可能那么照不清楚,你回房对铜镜照看看。”赵寒烟忙提议道,“正好我也该做晚饭了。”   白玉堂:“这么早?”   “对啊,熬粥,时间要长点,越长滋味越好。”赵寒烟解释。   白玉堂点点头,他不懂,但只要是关于做饭的事,不管赵寒烟说什么他都信。   “去吧去吧。”赵寒烟有点不敢直视白玉堂的脸,她觉得自己刚刚好像猥琐了,所以还是尽快把白玉堂支走比较好。   “应该不用看,我打小就没得过风寒,习武之人身子比一般人要好,鲜少生病。”白玉堂道。   “那你们练武人之中,就没有身体差的了?”赵寒烟觉得练武从不生病这一理论其实并不科学,所以还是要提醒白玉堂注意,让他去照镜子,然后就离开她的厨房了。这个逻辑简直完美。   “倒也有,练武虽可强身健体,但无法包治百病。”   白玉堂认真回答完,见赵寒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意识到什么。接下来还真顺着赵寒烟的逻辑发展,决定回房看一下自己脸到底红到了什么地步,难道真要害风寒了?   赵寒烟笑着目送白玉堂离开后,拍拍胸口,缓缓舒口气,赶紧分散注意力,取盆去淘米,又喊来旺来烧火,备了四个大砂锅专门熬粥用。   “熬鳝鱼粥?”来旺高兴问。   “驱寒粥。”赵寒烟接着跟来旺讲了她做这种粥的缘故。   来旺听完这个更高兴了,忙恳求赵寒烟能不能也教给他,“回头让我娘子也做,最近我看有不少孩子害了风寒,还真担心我家的也如此。”   “其实姜汤也可以,不过小孩子一般都不爱吃姜。我也不太喜欢姜味太重的东西。”赵寒烟道。   来旺点头,“赵兄弟太厉害,猜着了,我家孩子就是这样,不爱喝姜汤。”   赵寒烟喊了春来过来,让他赶紧去买些当归、黄芪、仙茅和桂枝。   赵寒烟转而对来旺道:“你家孩子肯定爱吃肉吧?”   “自然自然,爱吃疯了。”来旺哈哈笑道。   赵寒烟取了一块羊腿肉,过水后,切碎,包起来,等春来把东西买回来之后,就把当归包了些,一遭给来旺,让他这会儿就先回家去,叫他妻子把粥熬上,然后再回来这边烧火就行。这样等来旺在开封府这边忙完后,回家的时候他妻子的粥也刚好熬好,能吃了。   来旺不敢接:“这怎么好直接拿,赵兄弟直接告诉我办法,我告诉我娘子自己去买就行。”   “没关系,反正我这也用不完,就当是奖励你平常火烧得好。”赵寒烟让来旺别担心,“咱们厨房有点钱了,还记得上次段小王爷赏给我的宝石戒指不?我让春来去换了钱,专门给大家提高伙食。”   来旺应承,这才收下。   “让你娘子把当归煎水,取汁和少量的姜汁、米、羊肉一起煮,熬到软烂的时候就行了,最后往里调点盐。放心,这种粥的羊肉香肯定会盖过姜味,再说姜本来就放得少,肯定吃不到什么姜味。”赵寒烟交代道。   来旺应好,再次致谢后就赶紧往家跑,好尽早赶回来继续烧火干活。   除了刚刚的当归羊肉粥外,赵寒烟又做了其它三种粥。一种是先把仙茅、红枣和桂枝水煎,留汁和大米一起入砂锅熬煮,等要出锅的时候放红糖即可。另一种则是放黄芪桂圆和大米,出锅时再加点枸杞和蜂蜜。最后一种就是核桃、芝麻和的大米,最后加红糖。   等待熬粥的功夫,赵寒烟和苏越蓉一起做面食。苏越蓉把面发好后,准备做包子,可什么馅她却拿捏不好,请赵寒烟帮忙拿主意。   “厨房有红豆,可以做豆沙包。还有羊肉、牛肉和猪肉,葱、白菜和白萝卜。”赵寒烟顺便还感慨,“提起秋菜,第一想到肯定是白菜萝卜。”   “对,白萝卜牛肉搭一起好吃,还有猪肉葱,猪肉白菜,羊肉葱。”苏越蓉经赵寒烟提醒之后,想了好几种馅。   赵寒烟去拿今早刚买来的绿萝卜,上面的萝卜缨还很新鲜,绿油油的。赵寒烟用刀把萝卜缨都削了下来,让春去拿去洗。   “羊肉萝卜缨也可以。”赵寒烟记得这个馅她之前在州桥夜市的时候吃过。   “对对,这个也好吃。”苏越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啊啊等不及想吃了,我赶紧做,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你和春去剁肉馅,我切菜调馅。”   苏越蓉应承,高兴地赶紧干起来。   包子馅不必饺子馅那样切太细,菜和肉在切的时候稍微‘粗’一点,做好了之后的包子吃起来才更扎实的口感。调馅的时候,除了加正常佐料之外,赵寒烟还会加点自制的甜酱,适量的甜酱可以提高馅料整体的鲜美程度,口味上增色很多。   “昨天做得皮冻可还有?”赵寒烟问。   “剩一些,一大块,还没切呢。”正烧火的秀珠忙回答道。   赵寒烟问了地方,去取来,将表层没有肉皮的清冻切下,然后如切肉馅一样切得稀碎,分别和在了那些馅料里。蒸包子加热的时候,这些清冻就会融化,和馅料的滋味融合在一起,变成美味的汤汁。   来旺这时候回来了,赵寒烟和秀珠、苏越蓉就开始一起包包子。   每种馅料的包子准备两大蒸笹,共有两个蒸锅,第一批包子出锅后,就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候,配上清炒的四样菜,凉拌的两样菜,再加早前腌制好的酱萝卜和辣白菜,就算凑够了一桌配着包子吃的小菜。   六种不同馅料的包子,再配上同样有四种口味可选的驱寒粥,令口味不同的大家可各取所爱。   夹起一个羊肉萝卜缨包子,咬一口,肉馅汤汁满溢,赶紧吸一口汁,滋味十足,香得人想闭上眼。整个人就像是置身在一片厚软而香熟的羊肉上,边上则有一个跳跃的萝卜缨,正挥舞着叶子在舞蹈,让人禁不住也想跟着一起张开双臂旋转跳跃。   其实不止这羊肉萝卜缨这一种馅,其它馅的包子也是如此,吃了之后,让人高兴雀跃,有种想表达自己高兴的冲动。   第二锅包子蒸好了,赵寒烟就带着春来春去来送包子,想顺便听听大家的心声,评价到底怎么样。   包拯夹起一个刚上来的正冒热气的包子,他嘴角含笑看着白软的包子,冒出心声:猪肉大葱依旧是我最喜吃的馅,不过以后大概得是小厨子做的才算最喜了。我再吃一个热乎的,却不知鸡尖若做包子馅,会是怎样一番味道。   展昭心声:牛肉萝卜堪称一绝,虽已吃了八个,还能再吃三个。   公孙策心声:一群爱吃肉的,唉,看来只有我最爱吃豆沙包。没人和我抢倒也好,有剩下的,明早还能再吃一次。   白玉堂则一口掉半个包子,优雅咀嚼,接着第二口吞掉剩下的,接着换个盘子夹,继续刚才那般的吃法。   赵寒烟惊讶地发现白玉堂看看似安静俊美,但吃东西的速度绝对是众人之中最快。有些人吃东西快是不嚼,他还嚼,还快!   白玉堂心声:不挑吃也麻烦,顾全每样,容易撑。   赵寒烟随后发现白玉堂果真吃完一种馅的包子后,接着去吃下一种,连粥也是,他在四样换着喝。   赵寒烟抿着嘴角,背着手,默默转身离开。   在背对大家的时候,赵寒烟忍不住扯起嘴角开心地笑起来,心声听得很满意,她也该回去吃包子了。 第81章   饭后白玉堂来找赵寒烟, 告诉赵寒烟他回去照镜子后,并没有觉得自己脸红。   “你是在和我玩笑?”白玉堂问。   “咦?没红么?”赵寒烟惊讶叹, “可是你在我这的时候脸很红,或许是太阳晒得, 我就说这桌子不太适合放在靠南的窗户这。”   白玉堂蹙眉想了下,很快应和赵寒烟的话,“对,定是这张桌子的事。”   白玉堂随即问赵寒烟有没有兴趣去外面走走。才刚晚饭的时候, 吃得太多, 出去活动一下, 消消食比较好。   “去哪儿, 州桥夜市么?”提出去,赵寒烟自然会想到小吃聚集的地方, 恍然也想起她之前和孙大娘的约定, “糟糕,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但愿这会儿大娘还没收摊, 走走走,我们去州桥夜市。”   才刚她还只是问白玉堂意见, 是不是去州桥夜市,现在已经不容白玉堂回答了,直接就定好去那里。   赵寒烟赶紧扯掉身上的围裙,拉着白玉堂就走。   白玉堂自然也没意见,就随赵寒烟去,只是对方抓自己胳膊的时候, 他觉得拿里有点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研究怪感觉是因何而起,小厨子就松手了。又看到迎面而来的展昭,白玉堂因要和他说话,更是把这种感觉一闪而忘了。   “你们这是要出去?”展昭笑问。   “去州桥夜市,展大哥去么?对了,展大哥来这有事?”赵寒烟才反应过来问展昭为何而来。   “公孙先生要我代大家和你致谢,顺便再帮他捎一句话,明早他还想吃那个豆沙包。”展昭说到后面的时候,故意压低声音,似乎在讲什么秘密事件一般。   白玉堂嗤笑叹:“不过吃个豆沙包而已,说话怎跟做贼一般?”   “公孙先生跟我讲的时候就有点不好意思,我琢磨着先生不想让人知道,或许怕人误会他贪吃?”展昭解释道。   “那这样你该和小厨子悄悄说,现在又多一个人知道了。”白玉堂打量一眼展昭,“这做法君子?”   “非也,我从没拿你当外人,一如公孙先生没把我当外人一般。压低声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府中其余闲杂人等听到,你们我自然不用防。”展昭毫不亏心地解释道。   白玉堂听展昭说没把自己当外人,缄口不言了。他对展昭自然不会如展昭对自己那般信任。整个开封府他只认小厨子,留下来做什么四品带刀侍卫,也不过顺便图‘名正言顺’地去吃小饭桌而已。他果然更在乎‘吃’,常言说‘人活一张嘴’,大抵就是他这个样子了。   “正好我也没事,晚饭有点吃多了,跟你们一块走走。”展昭说罢,见赵寒烟立刻点头赞同,转头就询问地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反看展昭:“瞧我作甚,腿长在你身上,想去哪儿还不随你?”   “白兄弟,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今儿必要问清楚。”展昭无奈叹道。白玉堂对他说话向来语带刺,本以为相处久了会好些,看而今还这样,就不得不问清楚。   “就因你的名儿叫小猫,他却叫小老鼠。常理都是小猫抓小老鼠,虽然比试平局了,可名号你还是占了上风。”赵寒烟插嘴解释道。   但赵寒烟这番话立刻惹了‘众’怒,白玉堂和展昭同时眼中带忿地看她。   “你叫我什么?”白玉堂紧盯着赵寒烟,脸色非常难看。   赵寒烟捂住了嘴。眼珠子转转,瞟向别处,接着她整个身体也扭过去,避免对向白玉堂。   展昭早听了‘小猫’这名儿,基本上处于勉强接受阶段,但一想到这个名字在小厨子之外还有人听到,会觉得略微尴尬,所以刚才才会那般看赵寒烟。但是此刻一想,还有一位‘小老鼠’受得刺激比他多,展昭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小猫’被白玉堂听到,其实也不算什么了。大家这算是同命相怜,谁也没必要笑话谁。   展昭作为三人之中最年长的大哥,感受到氛围不对,转而就笑着说和:“名号罢了,又不能代表什么。江湖上还有人喊过自己是第一高手,号称‘雄霸天下’呢,结果最后死得比谁都快。都是小事情,却别介怀了。”   “嗯。”白玉堂难得附和一次展昭,并且很爽快地表示大家同在开封府谋职,同是御封四品侍卫,比试时也打了平手,已经无人不知他二人旗鼓相当,他其实早就不介意什么鼠猫。   “那你对我还有别的成见?”展昭不解问。   “是不介意了,却不意味着我一定会对你好。”白玉堂一语戳破真相,令展昭无奈地干笑不已。   看来他和这位白兄弟还要再多相处才行,展昭在心中暗叹。展昭倒喜欢白玉堂这种有话就说的爽快性子,同样也很喜欢白玉堂不随便与人结交、不玩虚假情义的处事风格。总归不管如何,他以后一定会和这位白兄弟结交成为好友。   “你!站住!”白玉堂转眸发现赵寒烟已经一溜烟要跑出去了,厉声喊道。   展昭愣了下,转头跟着看后门方向。赵寒烟人已经站在门口了,这会儿虽然停下了,却没回头,还是背对着他们。   展昭就跟着白玉堂走到了赵寒烟身边。忽然有些同情小厨子,自己不过是名号‘猫’误撞了白玉堂的‘鼠’,已被‘记恨’那么久。而小厨子刚刚失言说的‘小老鼠’,听起来就更加严重了。这名字绝不适合白玉堂平常器宇不凡的气派,更加不符合白玉堂高傲若冰霜般的性情。   小厨子的下场大概会很惨?   就看在晚饭美味包子的面子上,展昭也要解救赵寒烟于水火之中。更何况小厨子之前给他们做过那般多的美食,还帮忙破了那么多的难解的案件,他更要救了。   “一时玩笑,无心之言,白兄弟莫要见怪。不如这样,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必定随叫随到。”   白玉堂看眼展昭,又一针见血,“少做和事佬,这账我只和小厨子算。”   “小厨子小厨子小厨子……”赵寒烟念了三遍,转头用黑漆漆的眼仁看着白玉堂的。“你叫了多少遍小厨子,就不许我叫一两声小老鼠了?”   展昭在旁憋笑,“他也这么对我说过。”   白玉堂看眼展昭,转即逼近赵寒烟,一路把对方逼只能身体紧贴着后门。   “怎么呢?”赵寒烟觉得额头上方的脑袋要压下来,就歪着头去看白玉堂,提高音量问,“你觉得‘小老鼠’这叫法不好听么?”   “不、好、听。”白玉堂垂眸,用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和赵寒烟对视,一字一顿,意思很明显。   展昭觉得俩人的争斗要开始了,小厨子平常人虽随和但性子机灵并不好惹,白玉堂更不用说了,谁惹他就会死的性子。   既然当下他说和无用,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只能看热闹了。展昭在心里更希望小厨子能把白玉堂斗赢,但客观性的判断又告诉他肯定是白玉堂更胜一筹。   这热闹,有点令人期待,很想知道结果。   “哦,”赵寒烟愤愤的表情忽然一收,“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叫就是了。你不说我哪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得先说出来,再听你的意思,就像现在这样,我就知道以后不能叫了。”   赵寒烟狡辩解释完毕,用手推了下白玉堂的肩膀,转身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白玉堂刚刚的想法和展昭一样,觉得以小厨子机灵的性格肯定会和自己‘杠’一下,没想到她没杠,还说以后不叫了,转身就走了。这是真的服软么?白玉堂看着赵寒烟灵动的背影,深感怀疑。   “结束了?”展昭有点不敢相信,然后笑着拍拍白玉堂的肩膀,很高兴他能让着小厨子。   展昭随后跟上赵寒烟,观察她表情如何。   白玉堂跟着也走过去,和赵寒烟肩并肩走着。   赵寒烟的情绪完全没有受刚才的事情影响,还挺高兴地和展昭讲了讲她和孙大娘二三事。   “那最后孙大娘到底答应和你交换没有?”展昭笑问。   “这正要去!”赵寒烟道。   展昭:“我觉得她定会答应。”   “为什么?”   “因为你做的东西都好吃,随便一样就算是‘秘方’了,以后炸花生的种类多些,她生意肯定会更好。”展昭不吝赞美道。   白玉堂应和,“正是。”   “嗯,多谢你们。”赵寒烟很高兴俩人的肯定。   三人随后到了州桥夜市,展昭在京城已然小有名气,走进夜市没几步就有两个熟人来和他招呼。再继续走了没多久,碰见一位更熟的,要拉他去喝酒。展昭因求过人家办事,也不好推辞,只得跟赵寒烟和白玉堂暂且告别。   于是又变成了赵寒烟和白玉堂俩人继续逛夜市了。   二人随后行至孙大娘的摊前,却见买花生米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孙大娘忙得脚不沾地,随手擦汗的工夫看见了赵寒烟,叹她不守信来的晚了。   “那天忽然有案子要办,没来得及通知大娘,抱歉抱歉。”赵寒烟道。   “案子?我差点忘了,你是开封府的衙差。”孙大娘随后想起来。   赵寒烟表示这会儿人太多,等晚些时候人少点,她再来和孙大娘谈。   “不用了,说一句话的事儿。”孙大娘把花生米从锅里捞出,看一眼赵寒烟,接着说道,“你也瞧见了,我平常的生意多好,其实也用不着多花样,就这一样我都快顾不过来了。”   赵寒烟点头,“我明白了,多谢。”   “以后常来啊,大娘不要你钱!”孙大娘拒绝之后还有些愧疚,赶忙补充一句。   赵寒烟笑着多谢孙大娘后就转身走了,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看起来很失落。   白玉堂:“炸花生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以你的能耐根本不差这一样菜。”   赵寒烟本想告诉白玉堂她所想要的并非是炸花生米,而是很重要的火候掌握。不过随即她反应过来什么,问白玉堂:“你在安慰我?”   “嗯,瞧你失落了。”白玉堂道。   赵寒烟耷拉着眼皮,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承认,“我是失落,但你的话根本安慰不了我。”   赵寒烟默默继续走,特意叹了口气。   白玉堂赶紧跟上,问她:“那你要怎样才能好些?”   “你干嘛?想帮我?”赵寒烟试探问。   白玉堂应承,专注看着赵寒烟。   “那我叫你一声小老鼠,你会应么,你应一下,我可能就开心了。”赵寒烟知道白玉堂聪明,补充解释道,“赢了的开心才能平衡掉输的失落啊。”   白玉堂表情冷峻,没看赵寒烟,几乎叫人推敲不到他真实的情绪。   安静很久之后,就在赵寒烟以为白玉堂不会答应的时候,忽然听他说出两个字。   “叫吧。”   “小老鼠!”赵寒烟生怕白玉堂后悔,闻言反应飞快,立刻叫出口。   “嗯。”   白玉堂的声音沉稳而有磁性,简单的一个字,只有一声,他应得很准确而清晰。   “哈哈,高兴了。”赵寒烟嘴角洋溢出甜美的笑,多谢白玉堂配合自己。   “你高兴就好。”白玉堂目光柔和地落在赵寒烟身上,其实他很清楚以小厨子坚韧的性格来讲,刚刚孙大娘的拒绝根本不算什么。明知道小厨子这会儿是‘趁火打劫’,想报前仇,但不知为什么,白玉堂明还是由着她‘算计’自己,假装上当。   “走吧,我们去前头走走。”   赵寒烟应承,翘着胜利地小尾巴一路走得很开心,直到最后白玉堂带她几乎走到州桥夜市的尽头,看到了一座楼,赵寒烟脸上的笑这才不见了。   朱红色的二层楼,装饰着红绫,很气派。东京城内这样的二层楼倒是常见,没什么新鲜稀奇。让赵寒烟笑不出来的是这楼门口上挂着的匾,上书三个苍劲的大字‘忘忧阁’。   这两日频繁听到忘忧阁,此时此刻在眼前,还真觉得有点怪。楼很安静,门也紧闭,里面并没有亮光,看起来似乎没人。但赵寒烟闻到了门口朱漆柱子上有新粉刷的味道,这楼既然被人重新整修过,肯定是有人要使用的。   “是你早就发现,还是和我一样,只是现在偶然才碰见?”赵寒烟隐隐觉得白玉堂是故意带她来这里。   “白天偶然发现,这会儿才带你来。”白玉堂本想在赵寒烟从太师府回来后就说这件事,但后来看赵寒烟高兴做饭,才暂且撂下没说。反正楼里也没人,不急这一时半刻。   赵寒烟:“你探过没,里面可有人没有?”   “没有,白天的时候进里头探过,不过一应生活所用之物都很齐全,还有些被褥等物都堆在大堂没有整理,可能不日就会有人搬进这里。”   “不知这个忘忧阁和江湖上的是否一样。”赵寒烟转念琢磨着,“忘忧阁既然做的是见不得人的杀人勾当,该是不会大摇大摆现在世人面前吧?”   “照常理是如此,但不排除他们做事不合常理。”白玉堂蹙眉道。   赵寒烟觉得有理,随后就去找展昭汇合,商量此事,最终决定还是保险起见,派人先监视住这栋楼。   三日后,‘忘忧阁’终于有动静了,后门频繁有马车出入。   白玉堂探过情况后,立刻告知赵寒烟,“看起来是打算开一家酒楼,而且掌事的人你也认识。”   “谁?”   “三春楼,薛掌柜。” 第82章   赵寒烟惊讶, 转即又想起在紫烟观时,薛掌柜戴着黑纱帽离开的那一幕。   “会是巧合么?”展昭见赵寒烟和白玉堂的面色都有些奇怪, 晓得他二人似乎有别的想法,遂试探问了句。   白玉堂哼笑地勾起嘴角, 转身坐下来饮茶,没说话。   展昭更不明白了,疑惑地再去看赵寒烟。   赵寒烟发愁地缓缓吸口气,“感觉不像巧合, 但我又觉得事情也没那么简单。”   “怎么讲?”展昭让赵寒烟赶紧细致些讲, 给他解惑。   赵寒烟就把她和白玉堂之前从紫烟观离开时, 薛掌柜戴黑纱草帽事告诉了展昭。现在他们刚查起忘忧阁, 薛掌柜就在州桥夜市新买了店铺,偏偏巧叫成了‘忘忧阁’。   “两种巧合撞在一起, 还算不算巧合, 谁都说不清了。”   展昭附和:“若如你所言这般,确实巧得太奇怪。忘忧阁这里, 找薛掌柜对质问清楚,还是暗中监视其动向?”   “要问, 也要监视。”白玉堂插嘴一句,低头继续饮茶。   赵寒烟对展昭点头,附和白玉堂的提议,“监视可能未必有线索,但谨慎起见还是要监视。”   薛掌柜如果不知江湖忘忧阁的存在,纯粹碰巧起了这个名字, 自然查不出来线索。若薛掌柜知道忘忧阁的存在,还要故意起这个名字,必会有些其他的目的。那他八成也会知道开封府在查忘忧阁,他敢这么大摇大摆地现出来,就必定行事谨慎,揣测得到官府可能监视他。既然对方有所防备,那监视的话也一样得不出什么结果来。   展昭听完赵寒烟的分析后,眉头皱得更狠。   “我去安排人。”   “那我去会一会那个薛掌柜。”赵寒烟起身就往门外走。   白玉堂还坐在原地喝茶,没动。   展昭有点好奇了,觉得挺新鲜地问他:“怎不跟你的小厨子一起了?”   白玉堂听了这话,眼睛一动,起身了。   “怎么又起来了?”展昭好笑地又问。   “既然你说小厨子是我的,自然要去。”白玉堂语气理所应当,然后斜眸对展昭道,“以后少吃两个包子,别让我家小厨子累到。”   展昭怔了下,忍不住笑道:“后悔刚才说错话了,现在收回可否来得及?不是你的小厨子,是大家的。”   展昭还真有点担心白玉堂护犊,以后小饭桌他们吃不到小厨子的美食了。   “展大侠威风凛凛,乃当世君子。”   展昭又怔,不太明白地问白玉堂:“奇怪了,你怎么忽然夸我?到底何意?我听着心里可不太踏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可随便变卦,小厨子已经是我的了。”白玉堂冷冷瞟展昭一眼,很明显的传达出‘你想太多’的意思。   展昭恍然明白过来,哈哈笑起来,白玉堂这个人可真是有够计较,有够霸道了。   赵寒烟出了屋,一溜烟走了三丈多远,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奇怪地回头,发现自己身后果然空空没人。   赵寒烟刚要开口喊人,就见白玉堂出来了,他手拿刀,玉面冰冷,飘逸地走下石阶,朝她走过来。展昭则随其后出门,脸上挂着一抹非常无奈的微笑。   赵寒烟别目看了眼玉雕一般的白玉堂,又看向还是笑得有点怪的展昭。   “你们怎么了,刚在屋里聊什么?”   “呃,没聊什么。”展昭特意看眼白玉堂,笑着回了赵寒烟。随即嘱咐他二人小心行事,他会在安排完人手监视忘忧阁后,将具体情况禀告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   赵寒烟点头,目送展昭离开,看白玉堂。   “看什么,走吧。”白玉堂不解问。   “刚刚在屋里你们聊什么,你肯定又欺负展大哥了,我瞧他笑得很勉强啊。”赵寒烟再次追问。   “没欺负他,是他欺负你。”白玉堂解释完,率先开路走在前头。   赵寒烟挠挠头,想不懂白玉堂的话,她又不在屋里,再说以展昭的人品,怎可能欺负她?不过再细问白玉堂,他却不说什么,赵寒烟就不难为自己纠结这件事了。   一炷香后,二人站在忘忧阁的楼前,竟已经开门营业了。   店小二见他们停留,就赶紧热情地来招呼。   “二位客官来着了,今天我们酒楼开业,所有的菜只收一半的钱。”   赵寒烟特意往上面和左右瞅了瞅,进了大堂后也没见有几个客人,只零星坐着两桌,他们正在听其他店小二介绍饭菜半价的事。显然这几位客人和她俩差不多,都是刚被拉进门不久。   “你们开业连锣鼓都不敲,鞭炮都不放么?”赵寒烟奇怪问。   店小二尴尬地笑道:“我们掌柜说不用。特意请道士算日子,说在这地方开酒楼,后厨用火了,门前就不能有火,这样店内的生意才能好。掌柜的说既然鞭炮不能放了,锣鼓干脆也一并省了算了。咱这是好酒不怕巷子深,只要有好菜好饭,用不着弄太大响动,要不了几日大家口口相传,客人自然就多了。”   “你们掌柜倒是看得开。”赵寒烟叹道,就问店小二有什么菜,顺嘴添一句道,“来盘粉蒸肉。”   “粉蒸肉?”店小二愣住,接着眼含笑意,“莫非二位是三春楼的老客?那更有缘分了!不过这家店却没有三春楼的粉蒸肉,二位客官以后想吃粉蒸肉还得去三春楼。我们这店有别的特色菜,烤红鲤鱼、红豆粉饺、烧大鹅、泥煨芋头……”   白玉堂越听店小二报的菜名,眉头皱得狠了。   赵寒烟疑惑,店小二所言的这些菜竟然都是她在开封府厨房做过的菜。这不可能是巧合,莫非薛掌柜在故意挑衅?   白玉堂哐的一声把刀放在桌上,冷面道:“叫你们掌柜来!”   “这……这是怎么了,可是小人刚刚报的菜二位客官不满意?”店小二惶恐不已。   白玉堂如刀子般地眼神立刻插在店小二身上。   店小二顿然浑身不舒服,一股难以言喻的冷煞之气通遍全身,害他本能地缩脖子。   店小二心声:这位客官他好像要把我吃了,眼神太吓人了,明明是美少年,凶起来竟然这般可怕,我快跑!   店小二慌张往堂后跑,去找薛掌柜。   “你把人家吓着了。”赵寒烟好笑叹。   白玉堂也冷眼看赵寒烟:“亏你笑得出来,这些菜太明显了。”   “是啊,就是太明显了,更勾起我的好奇了。”赵寒烟手托着下巴,“想尝尝他们做的是什么味,点两个来。”   白玉堂无奈地看赵寒烟一眼,没想到她第一反应是这个。   赵寒烟招手叫来另一名店小二,点了烤红鲤鱼和红豆粉饺。只点这两样,没有多点。一则没必要浪费太多钱在这,二则多点了她和白玉堂也吃不了,只凭这两样‘窥小见大’就可。   店小二应承下来,随后就去通知后厨。这时候之前的那名被吓到的店小二已经把薛掌柜从堂后引了来,示意了下赵寒烟这桌。   薛掌柜抬头看去,刚好和托着下巴看他的赵寒烟打个对脸。薛掌柜笑起来,忙走过来,拱手对赵寒烟和白玉堂见礼。   “小店刚刚开业,二位官爷就来捧场,荣幸之至。”薛掌柜清秀白皙的脸颊上洋溢着非常热情的笑容。   “薛掌柜请坐。”赵寒烟没起身,还是托着下巴看薛掌柜。这算是‘不礼貌’了,算给薛掌柜提个醒。   薛掌柜似乎并没注意到赵寒烟的‘无礼’,他随即在赵寒烟的对面也就是白玉堂的身边坐了下来。   “从上次紫烟观后,和薛掌柜就再没见面。”赵寒烟叹道,“薛掌柜变化很大啊。”   “哦?是么?”薛掌柜笑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挑眉半开玩笑问赵寒烟,“是变得更俊了么?哈哈哈……”   “玩笑玩笑,二位莫要见怪。”薛掌柜接着道。   好在他自己把自己的话接了,不然白玉堂和赵寒烟接话回答一定会让他难堪。   “我是说掌柜这酒楼越开越大了,这才多久,已经是第二家了。还有薛掌柜这店里的菜,还真叫人听着耳熟呢。”赵寒烟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薛掌柜,语气意味深长。   “莫非二位刚刚已听小二报菜了?”   薛掌柜沉吟片刻,忙起身对赵寒烟拱手致歉。   “说起这事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菜还是多亏赵差爷的福。我这新开的店,菜色自然不能如三春楼一样,不然这不是白开了一个地儿了?就想另外弄些特色菜,因这店开得急,我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又觉得厨子报来的菜谱太普通,于是就想起在紫烟观的时候,李三和我讲赵差爷做的一些菜多好吃。我就顺便把李三那天跟我说的菜讲了讲,让他学学,却没想到这厨子真的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全都照办我的说法来。   我这些天既要忙着三春楼那边,又要忙着张罗这忘忧阁开业,根本没顾及他那头。今天得空听他报菜谱,才发现不对,却也开业了,这会儿改不得,想着先凑合两天,让厨子赶紧给我想新菜换掉。可不巧,这么有缘,正碰见赵差爷来了,我这下可是丢大脸了!”   “说得好!”白玉堂瞥眼看薛掌柜,冷冷把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转即对赵寒烟道,“所谓奸商,不过如此。”   赵寒烟恍然大悟地点头配合。   “是我的错!二位官爷今天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对了,我这里还有窖藏八十年竹叶青,二位官爷若不嫌弃的话,带回去十坛八坛的我也不心疼。”   窖藏八十年的竹叶青,在东京城的价格确实很贵。但这根本诱惑不了赵寒烟和白玉堂。一个不是爱酒之人,一个性子冷傲,决不可能被几坛酒收买。   赵寒烟托着下巴不说话。   白玉堂则右手压在桌上的刀柄之上,眯着眼,岿然不动地坐着,也不说话。   “那该如何是好,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二位差爷去官府告我吧,薛某甘愿领罪!”薛掌柜收敛了脸上的笑,起身了,拱手的同时也垂首,对着赵寒烟和白玉堂二人赔罪。   这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几位刚进门的客人和另外两桌已经开吃客人们侧目。   此时的薛掌柜看起来客气又谦和,桌边坐着的两个人则一个冷面拿刀,一个模样慵懒,很像是找茬的。   又听听薛掌柜刚刚话中有‘差爷’称呼,都知白玉堂和赵寒烟是官门中人。   大家自然理解为薛掌柜刚开业,官府就来人找茬难为,要钱之类,平常总见这种事。大家个个表情不忿地去怒视赵寒烟和白玉堂。   “告你什么呢,你酒楼的菜不过是和我平常做的菜刚好撞上了,律法和官府管这个么,告你你也没罪啊。明知道我二人身为官门中人,懂这些,告不得你,你却说这话,耍赖么?”赵寒烟嗤笑一声,也不客气地提高音量,“你说一句我立刻把偷学来得菜都撤了,不更简单?为何不说?”   众客人们一听似乎另有隐情,好像这次不是官府欺压难为百姓了,而是奸商耍滑。   新来的客立刻没心情吃,转身走了。原本吃饭的,也都埋首快点把饭菜吃饭,赶紧走,不掺和事。   薛掌柜再次对赵寒烟谦和赔罪:“一时着忙,倒忘了这个,那就按照赵差爷的吩咐办!”   “别了,你该怎么做怎么做,那些菜又不是我独创。”   赵寒烟转即又觉得自己可能上了薛掌柜的套,她现在出门就代表开封府,若说只因为自己做了烤鱼、粉饺等菜,就不许允许别人也做这些,回头就这么不带前后因果传出去,到时众口铄金,她怕是有言难辩了。   而是事实上,赵寒烟也并不介怀有人学她做菜。模仿始终是模仿,没有办法学到灵魂。她刚刚之所以一气之下,和薛掌柜较真,是因为这已经是薛掌柜第三件做出的‘微妙巧合’事件了。   薛掌柜连连道不敢,这就要吩咐厨房换菜。   白玉堂倒不觉得这件事赵寒烟有错,略不解地把目光放在赵寒烟身上。   “说了没关系,就真没关系。之前吃了你们三春楼的粉蒸肉,我也会回去尝试做了做。那些菜又没有写上我的名字,只能我自己做。其实薛掌柜这个,是太多一样的了,让人乍听起来觉得有那么点‘妙’,但细想想,却是我反应过激了,你没什么大错。”赵寒烟保持礼貌地微笑,实则根本就不算真正的笑。   “那多谢赵差爷的大度相让。”薛掌柜语调没之前那么有劲儿了,表情淡淡谦卑地对赵寒烟行礼致谢。   “掌柜的请坐,”赵寒烟示意道,“我看掌柜的是很信任我的厨艺,才会这么干。你只是光凭李三的话,就这么敢信?”   “赵差爷器宇不凡,一看就是能人,确实对您早就心生艳羡之意。后来听李三讲述赵差爷的饭菜如何好吃到让人发疯,大概就在心里中挂记了,才有后来跟那厨子说的话。”薛掌柜补充解释道,然后让店小二取酒,自罚三杯赔罪。   “行,咱们一口酒泯恩仇。”赵寒烟举起酒杯放在嘴里抿一口,“我酒量不行,薛掌柜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本就是我该我自罚,我再喝三杯。”薛掌柜赶紧又连饮了三倍。   白玉堂琢磨不透赵寒烟的意思,就冷眼旁观二人喝酒。   店小二这时把烤鱼和粉饺上了来,高兴地报了菜名。   薛掌柜并不知赵寒烟点菜了,惊讶道:“这是?”   “尝尝你们厨子做的菜如何,薛掌柜是不是也没尝过?一起试试。”赵寒烟打眼看了看盘中的烤鱼,还有烤鱼下的豆芽和颜色浅淡的汤汁,果然是只学了表面没到灵魂。   赵寒烟用筷子加了一小块鱼腹肉送进嘴里,微微皱了下眉。瑕疵是有,不过若当成家常菜普通吃吃,也算可入口了。   赵寒烟见薛掌柜没动筷,再请他尝。   薛掌柜客气点头,这才起筷吃。   赵寒烟喝口茶,等薛掌柜鱼肉放进嘴里的刹那,问他:“薛掌柜觉得这鱼味道如何?对了,这酒楼为何叫忘忧阁,薛掌柜可听说过江湖上也有个忘忧阁?”   薛掌柜心声:这烤鱼并不算好吃,忘忧阁,呵呵,终于开口问这个了。   薛掌柜刚忙咽下嘴里鱼肉,惊讶地问赵寒烟:“江湖上还有忘忧阁?我一个商人倒是不了解江湖,还真没听过,我这名字也是为了求生意好,请道士帮忙测算而来。不知这江湖上的忘忧阁做什么?”   “杀人的。”白玉堂立刻道,审视薛掌柜。   薛掌柜有点不喜欢被白玉堂的冰冷的眼神盯着,躲开不看白玉堂,自顾自惊讶:“天啊,竟是杀人的?那可真吓人,我得赶紧找那道士算账!怎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   “这么说来薛掌柜并不知道江湖上的忘忧阁了?”赵寒烟亲自给薛掌柜夹了个红豆粉饺,请薛掌柜继续尝尝。   薛掌柜笑着应承,只好把粉饺夹起送进嘴里。他边吃边动眼珠子想着。   薛掌柜心声:为何给亲自给我夹东西吃吃?这粉饺太甜,不爱吃甜食,这下我要好好想想这不能改名的理由了,以后他们再问起也好搪塞过去。   邻桌四位客人感慨烤鱼好吃,说这吃法新鲜。   白玉堂看了眼那盘烤红鲤鱼,也有点好奇味道,再听邻桌的话,他倒想看看这鱼和小厨子的比如何。   白玉堂最终决定拿起筷,鱼肉入口的刹那,白玉堂几乎把筷子摔在桌上。   这也叫烤鱼?味道和小厨子做得完全不一样!土腥气重!肉柴!皮不脆!这么难吃的东西,邻桌那四位是味觉失灵了才咽得下? 第83章   白玉堂撂筷子的时候太过戾气, 把邻座的赵寒烟和薛掌柜都吓了一跳。   赵寒烟因了解白玉堂的性情,晓得他此刻不爽是因为鱼不合胃口。他又对红鲤鱼很偏爱, 大概更加会生气厨子浪费食材了。   薛掌柜却不知道白玉堂是为了什么,有点紧张地站起身来, 原因不明却先作赔罪状。这一位的大名如雷贯耳,深知其不好惹。   赵寒烟瞧薛掌柜对白玉堂的态度,更加确定他是个知江湖事的人物。   “薛掌柜平常就喜欢戴黑纱草帽么?”赵寒烟问。   薛掌柜还处在些许的受惊之中,忽听赵寒烟这么一问, 愣了下, 动了动眼珠子, 才反应过来, 赔笑回答赵寒烟。   “对,平常就喜欢戴, 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我老家一到春秋就风沙大, 大家都要戴这个,不然的话, 吹几天脸上都得被沙子打出坑来。后来我出来了,却也养成这种习惯了, 而今我这张脸皮好多人都说还算挺好的,我估摸着也是多亏了这个习惯。”   “看来以后我也要弄个这样的帽子戴,保护一下我这张脸。”出于女孩子的本能,赵寒烟就顺便托着脸颊叹了一下。   转而她发现白玉堂在看自己,赵寒烟劝他也戴,他长得更美, 更需要保养。   白玉堂当赵寒烟开玩笑,没搭理,继续喝茶。   “对对对,二位差爷都是难得俊朗翩翩的美少年,保养一下皮囊也好呢。就比如我,做生意的人中有我这样长相的不多,别人瞧着我顺眼些,就容易对我有印象。我再会逢迎一些,生意就是比别人家做得更好。”薛掌柜连忙道出自己的经验之谈。   白玉堂因不想破坏小厨子故意营造的聊天氛围,所以只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然的话他定然要说薛掌柜是‘一个不要脸的人竟还好意思侃侃而谈脸的重要’。这人怎么不去死,听着便烦。   白玉堂又喝一口茶,来保持自己的耐心。   “掌柜的,来贵客了!”店小二忙过来叫人,示意薛掌柜去瞧那边身穿锦缎正往楼上去的三位客人。   “呦,这是三春楼的熟客来捧场了。”   薛掌柜赶忙起身,询问赵寒烟和白玉堂可还有什么吩咐。   “去忙你的吧,不必管我们。”   赵寒烟见薛掌柜走了,问白玉堂的想法。   “先走。”   白玉堂起身就往外走。   赵寒烟跟上,随即就跟着白玉堂就到了状元楼。   白玉堂在雅间内坐定后,小二就上了新煮好的龙井茶。状元楼的茶可都精贵,基本上都是民间茶中最好的极品了。当下这种龙井茶一碗就要一两银子。   白玉堂一口把一碗茶喝了,漱口吐在了水盆里,令小二端走,随后才去喝第二碗茶。   “薛掌柜这种人留着是个麻烦,一刀杀了最好。”嘴里总算舒坦了,没了之前的鱼腥味,白玉堂方开口对着赵寒烟说出自己的看法。   赵寒烟忍不住感慨白玉堂还真是一只活得十分精致的小老鼠。   白玉堂见赵寒烟出神,又一次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你最近很爱走神。”   赵寒烟眨眨眼,“我想像了下你杀人不眨眼的场面,还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   “料到你又会说这句。”白玉堂表情没什么惊喜,“不然就辞了这官。”   “御封的,你找谁辞,别开玩笑了。”赵寒烟本意是让白玉堂认命,不想白玉堂下一句话,直接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今晚去宫里,找圣上辞。”   “不能去。”赵寒烟立刻阻止。   赵寒烟不知道白玉堂的功夫是否已经高深到可以自如来去皇宫,不过看白玉堂说的这么平淡,该是对自己有信心。进皇宫不要紧,要是让他看到赵祯才叫麻烦。   白玉堂看赵寒烟,显然在问她为何不能去。   “你闯皇宫肯定会吓到圣上,那他如何会听你的请求,当然要把你当成刺客处置。再者说你辞官了,还怎么留在开封府,不想吃我做的菜了?”   前一句白玉堂不在乎,后一句戳心了。白玉堂依言,让赵寒烟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就是。   “薛掌柜这人十分奸猾,正经路数对付这种人,很费功夫。既然你想慢慢玩他,就随你。”白玉堂说罢,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其实不辞官他也可以杀人,不让人知道就是。   白玉堂心声:如此就可既能吃到小厨子美味的饭菜,又能想杀谁就杀谁。   赵寒烟虽没听到前因,只听到白玉堂心里这一句关于‘吃’的话,但她多少能猜出来白玉堂的意思,他肯定是要留着四品侍卫的官不辞,干秘密的事,想着杀人不被知道就行了。   “你不许乱想歪主意。”赵寒烟盯着白玉堂,“你要和我保证,你不会瞒着我们在背后杀人。”   白玉堂面无表情地回看赵寒烟,眸底却早已满溢惊讶。小厨子如何刚好猜中了他的心思?这观心的能耐未免太厉害了些。   “你快和我保证!”赵寒烟见白玉堂冷冰冰地不说话,拽了下他的袖子。   “好。”白玉堂神态立刻软了下来。   赵寒烟笑:“答应就好,相信你答应做的事绝不会违背承诺。”   “是么,”白玉堂扬眉提醒赵寒烟,“阴狠毒辣听过没有?不信守承诺,便是‘阴’之一。”   赵寒烟愣了下,想想是有道理。白玉堂阴狠毒辣,人又聪明,必然懂得变通的道理,要是他不想,一句承诺大概是拴住不住他。她之前果然把白玉堂想得太正人君子了。   白玉堂接着又道:“但给你的承诺我断然不会违背,放心。”   “那我就要求就这一个事,以后不要你承诺了。”赵寒烟嘻嘻笑,担心的事总算放下了,却也知道见好就收。   白玉堂看赵寒烟的笑,就忽然想起她做的甜而适口的桂花糕。   俩人喝完茶后,就一同回了开封府。   看门的小厮一见他二人,忙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派人去忘忧阁找你们却不见人。城外有案子,展护卫和公孙先生已经出发,特意留话让赵兄弟和白少侠回来后赶紧过去。”   白玉堂闻言后立刻去牵马。   赵寒烟则继续问小厮案发地在哪儿,大概什么情况。   “就在菜河上水门附近,发现了一具女尸。”   出城往南不远的距离就是菜河,为东京城的护城之河。   赵寒烟随后骑马和白玉堂,行至案发地。   她们二人到的时候公孙策正在洗手,看起来应该已经进行了初步尸检。   死者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穿着翠衣罗裙,躺在距离菜河上水门不远的河岸上,周围有几片草长得高,不离近些仔细看的话,该是不会发现这里的尸体。   “是几个孩子来河边玩,偶然发现了尸体。”展昭和赵寒烟介绍情况道。   赵寒烟点点头,又见尸体衣裳干爽,面部也没有任何浮肿之处,脖颈处也没有勒痕,遂问公孙策可否查出死因。   “窒息而亡。”公孙策道。   赵寒烟又观察了下死者的口鼻,没有发青的迹象,再看手腕,两只手都带着白玉镯,也没有绑缚和抓按弄成青紫的痕迹。   “至于如何导致的窒息致死,还需再行勘验。”公孙策见赵寒烟观察完尸体后表情很疑惑,主动和她解释。心下又不禁暗暗叹小厨子厉害,也算是能当半个仵作了。   赵寒烟目光落在死者的淡紫罗裙上。裙子比较长,一面有腿的形状,也露出穿鞋的脚,裙子的另外那半的部分就比较空瘪,也没看到脚。   “有一处你可能要看一下。”   公孙策让闲杂人都转身回避,然后掀开了女死者裙子。赵寒烟看到了一只正常的腿,和一只细得如胳膊差不多大的‘短腿’,长度还不到另一只腿的膝盖处。这很明显是一只畸形腿,也有‘脚’,但很小,只有人半个拳头大,长得只是类似脚的形状,却并没有细分出五根脚趾。   任谁看到这样畸形的腿,都觉得意外,接着被所见惊骇到。   “现场很干净,这应该是抛尸地,并没有太多线索。”公孙策打发人将尸体收走。   “鞋底几乎没有磨损,但鞋面的布也不算崭新了,穿了些日子,鞋底却很干净。还有裙子,长度明显过脚了,裙边却并没有擦层地面而染上的脏污。双手带着的羊脂玉镯价值不少于千两。这身衣裳料子也不俗,是上等锦缎。平常在家,应该会有人伺候她。”赵寒烟道。   “能有这样衣着的人,该是东京城内哪家的千金了,却没听说谁家千金有这样情况,不过有的话该是也不会外传。”公孙策叹道。   “我觉得不像是千金,倒更像是哪个富贵人家被嫌弃而杀掉的侍妾。”赵寒烟道。   此言一处,公孙策、白玉堂等人都同时看向赵寒烟,想知道她从何判断出这女孩的身份并非富贵。   “若是贵族千金,不会随便抛尸在这里,身份太容易被发现。若这人本身就是来路不明,随性杀之,抛尸的时候大概也不用想太多,随便丢弃就可,即便扔在皇城根下也没关系。”赵寒烟从凶手的角度分析道。   “侍妾?”展昭皱眉,“若富贵门户选侍妾暖床,自然是要选四肢健全貌美者,怎么会选这种……的?这不太合常理了。”   “确实不合常理,可这个案子就刚好是‘非常理’。这世上也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健全的人。如有人喜欢欣赏满月,也偏偏也有人喜欢残月。”赵寒烟为了让大家能稍微理解一下,还做了举例解释。   “残月?是说会有男人就喜欢死者这种身体不健全的女子?”公孙策皱眉,捻了捻胡子,破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他自认什么样的凶手都见过,也见识过很多嗜好奇怪的人,但如刚刚小厨子所言的那种喜好,他却是第一次听。   “会不会是凶手一时激动杀人,杀完之后太过慌张,才随便把尸体抛在这里?”马汉想了想,提出不同的想法。   “有可能,但我觉得不存在一时激动杀人。看死者窒息而亡的死法,全身没有任何挣扎捆绑而造成的伤痕,要么是下药,要么是什么其它巧妙的方法,总归不管是哪一种,凶手显然是动过脑了。既然琢磨过,就是有预谋的杀人,不符合一时兴起失手杀人的情况了。”赵寒烟解释道。   马汉眨眼想了想,服气地点头,“这么说也对。”   “啊——”   河东十六七丈远的地方传来衙差的喊声,接着就听距离他附近的赵虎跑去问怎么了。   每每有凶杀案发生,赵虎惯例都会带人在案发现场附近进行扩大范围的搜查,以排除其它地方有线索遗留的可能。   今天也是如此。   赵虎跑去衙差那里看情况后,就对公孙策这边挥手喊:“这边!还有一具尸体!”   众人一听都愣住,忙往赵虎所在的地方赶去。   果然还有一具女尸被遗弃在河边高草丛之中,也是穿着一身罗裙,但是鹅黄色。女子是面朝河道的方向,侧身躺着,左臂在上面,左手正搭在胸前。   大家本能先看女子的双脚,俱在。   公孙策随后蹲在尸体旁,和另一名仵作将尸体的放平。这一放平,大家才注意到,女尸的另一只衣袖很空,都齐齐地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用手摸了一下女子右臂,大概摸出个很小而短的轮廓,皱眉对赵寒烟等人道:“和刚才那名死者的情况似乎相同。”   “天啊,被小厨子说对了。”马汉唏嘘叹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瞧她们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还这么年轻,确实……想不到。”王朝看了眼这女子唯一一条手腕上带着金镯子和翠玉镯子,手指还套着两个红宝石戒指,看起来比之前的那位女子打扮更加贵气。   再瞧年纪,大概二十上下,比之前那名女死者大一些。   第二名女死者的身上也一样没有任何伤痕。   命人收尸之后,公孙策吩咐赵虎等人继续沿着河岸搜索,以防再有第三具尸体。   赵寒烟、白玉堂和展昭等人也都站在岸上一起等待搜查结果。   半个时辰后,赵虎等人将两个方向的河岸搜查完毕之后,前来回禀公孙策,确定只有那两具女尸了。   公孙策缓缓地松口气,展昭、赵寒烟等人也都如此。   众人随后回府,边等待公孙先生的第二次尸检结果,边讨论两名女死者的致死原因。   “为何会没有任何挣扎?”赵虎挠挠头,想不通,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安静地坐着没说话。   赵虎只好去问比较聪明一点的马汉。   马汉骂赵虎笨,解释道:“窒息而亡,如果死者处于清醒状态,必定会有所反抗,一定是下药了。”   “那就直接下毒药呗,为何不下毒,要窒息?”赵虎还是不明白。   马汉这下也想不通了,看向赵寒烟,随即示意赵虎去问小厨子。   “你没看小厨子在出神想什么,我们不好打扰。”赵虎小声道。   “哟,不容易啊,你也有识趣的时候。”   “我当然识趣了,毕竟小厨子身边坐着的人是白少侠。”赵虎瘪了下嘴,以往小厨子就是出神他也敢打断去问,现在有一个冷面煞星在她旁边坐着,他才不敢。   公孙策这时候进门了。   大家都站起身,询问公孙策尸检情况如何。   “我在第一具女尸的袖内口袋里发现了这个。”公孙策把一个黄色的纸团放在桌上,细细看,就能分辨看到纸团上粘着白色的粉末。   “这是迷药?”展昭问。   公孙策点头。   “在第二名死者的鼻子里,找到了一很小片草纸,粘在她鼻内侧,已经干了。”公孙策随即展示给大家看。   “湿草纸贴脸……莫非是贴加官?”展昭叹道,“这手法很多”   贴加官就是把草纸用水湿透,一张张蒙在人的脸上,让人窒息而亡。   公孙策点了头。   马汉听完这些,觉得自己的头要变大了,“女尸自己的袖子里有迷药,她自己还是被迷晕了才弄窒息。我不明白了,难道这是自杀么?” 第84章   “还有, 在第一具残腿女尸的齿缝处,有这种迷药的白色粉末。”粉末量不多, 为了凸显它的存在,公孙策特意用了蓝纸包着让大家看。   公孙策随后继续补充道:“再有其发根处的头皮略有红肿的迹象。第二具残臂女尸则并没有此种情况, 我细致检查了三遍,可确定第二具女尸的全身没有半点伤痕,口中也并没有这种迷药粉的残留。”   “奇怪了,两名死者既是同样的死法, 为什么下手的手法却不一致?第一具女尸头皮红肿, 口中残留粉末, 显然为强灌药物所致。第二具却不是如此。”马汉不解道。   展昭揣测道:“会不会是一杯药同时给两个人喝, 第一个喝上半杯,自然没有药粉, 第二个喝得下半杯, 刚好有残余的药粉,就残留在齿缝里了。”   “还是不能解释女尸袖袋里为何会有这种纸团。”白玉堂提出不同意见, “如果抛尸者就是凶手,连抛尸都这么随意丢到河边, 根本没必要特意把包过迷药的纸团藏到死者的袖袋里。”   大家都觉得白玉堂说的有道理,也更迷糊了,难以用正常的逻辑对眼前的情况进行合理的解释。   “或许凶手是两个人。”赵寒烟插话道。   “两人?”公孙策惊讶,皱眉思量之后,点了点头,觉得有这种可能。   王朝马汉等人还是想不明白, 请赵寒烟详细解释原因。   “开始我们在河边看到两名身有残疾却容貌较好的女子身亡,共同点很多,自然而然会想到是哪个癖好奇怪的凶手虐杀所致。而没有考虑他们其中之一,也极有可能是凶手。”   “凶手是死者之一?”白玉堂稍作思量之后,恍然明白了什么,赞许地看向赵寒烟。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给我们解惑。白少侠想明白了,我们这些笨人脑子还没通!”马汉快挠破头了。   “我这是有一个推测,大家可以听听看是否合理。   第一位女死者下药害死了第二位女死者,她先把迷药溶于水中,趁机骗第二位女死者喝下,因下药时怕被发现,所以包迷药的纸包急忙收在了自己的袖袋里。待第二位女死者喝下药昏厥后,第一位死者就用‘贴加官’的办法,害其窒息而亡。   ‘贴加官’的杀人手法不象打人会留痕迹,很多官门中人都知此法可避免犯人身上有严刑逼供的证据,是杀人手法中最不留痕迹的办法之一。第一位女死者用这种办法,可能是想造成第二位女死者猝死或意外身亡的假象,以图摆脱掉自己的嫌疑。”   “听起来很合理,跟我们发现的证据正好相合,能解释通。”展昭点点头,比较赞同赵寒烟的猜测。   “那第一位女死者的死呢?”马汉问。   公孙策捻着胡子道:“照赵小兄弟的推测顺下来,这杀第一位女死者的凶手就极可能是她们侍奉的主人了。这位主人发现了第一位女死者杀人的恶行,非常生气,就用同样的方法惩罚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迷药粉其实很容易在水中融化。但因是惩罚,没功夫溶药,就拽着头发强制喂了药粉,再灌水,这才造成了齿缝多处有明显迷药粉残留的痕迹。”   大家纷纷点头,都觉得赵寒烟和公孙策的说法很合理。   “那为何要把俩人的尸体随便就丢在了河边?”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惩罚,更是一种警告。”赵寒烟推敲‘主人凶手’的心理,“俩名女子皆衣着富贵,穿戴极好,看得出生前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同时也可以看出,第二位女死者的衣着穿戴比第一位会更好些。”   公孙策应承,他也仔细看过第二位死者的首饰确实贵重很多。   赵寒烟:“分配上的不公,很容易让人产生嫉妒心理,进而有了作案动机。下决心杀人并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特别是对于她这样身有残疾且行动不便的人,更不简单了。所以很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在里头,比如第二位死者在平时就欺压过她,让她从原有的嫉妒翁强到憎恨。   两名死者的‘主人’得知此事后,杀掉凶手,并意识到这件事中两人都犯了错,遂将俩人的尸体都扔出去作为惩罚。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有警告其他人的意思,耍手段的下场谁都不会落好,另一方面极可能是他的行事风格习惯如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你乖顺,可以宠你,给你富贵荣华,但若违背规矩,命会如草芥般被处置,且死无葬身之地。”   大家听完之后都震惊不已,感觉小厨子像是亲眼见过行凶的经过一般。大家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身份,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赵寒烟随即询问公孙策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   “大概在昨天白昼。”公孙策道。   “晚上城门关闭,出城要令牌,凶手必不会傻到抛尸的时候使用令牌暴露自己的身份。着重查查到昨晚黄昏时和今晨刚开城门的时候,马车出入的情况。”   “这两个时间可是进出城人数最多的时候。”王朝直叹不好查。   “不好查才有可能查到凶手。”白玉堂打发王朝等人赶紧动身去办,“而今既然有线索可查,就不要耽搁时间,别忘了,钱石带走的那哑巴小女孩还没有找到。哑巴也是残疾。”   白玉堂此一言,令王朝等人都脑袋发怵,有些慌怕。   “该不会是钱石那案子和这桩也有干系?”赵虎问。   马汉皱眉,“我隐隐有种不好预感,若是都是残疾的,还是模样漂亮的女子……”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互相看了看,立刻拿起刀赶紧动身去查。   公孙策随即请展昭去打听,东京城内有哪些富贵人家的男子有这种嗜好。   “这个一般人打听不来。”白玉堂道,“有这种嗜好的权贵,哪里会到处宣扬,肯定要私下里悄悄地来。这事我来更合适!”   展昭也觉得自己似乎办不来这件事,忙拱手多谢白玉堂帮忙。   白玉堂冷脸道:“谁帮你,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你不用谢。”   展昭笑了笑,知道白玉堂这人高傲,所以自动把前半句话省了,只听“你不用谢”,所以听完这话之后心情还挺不错。   展昭觉得自从小厨子当他二人的面说了小猫和小老鼠的事之后,白玉堂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以前友好了很多了,他们之间有那么点是同僚的意思了。   “那展护卫便负责监视忘忧阁的动向,我总觉得这个薛掌柜不简单。”公孙策提议道,“不光是他,他的属下都一并监视,倒看看他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   “庞三公子在贵族子弟们之中人缘不错,这事儿问问他怎么样?”赵寒烟忽然想到一个提议。   白玉堂立刻问赵寒烟:“这么信他?就算知道,问他他会说么?”   “问问又不会损失什么,一旦有线索呢。”赵寒烟回道。   “那我陪你去。”展昭道。   白玉堂刚动的嘴唇停下了,没吭声,眼见着二人出去了,他方和公孙先生告辞离开。   出了门后,白玉堂就快步往马棚去,远远地就看见小厨子展昭也在那。小厨子正笑着用手摸展昭的马。   “飞白还记得你,看他,还这么喜欢你。”展昭有说有笑道。   赵寒烟听到‘飞白’二字愣了下,她怎么给忘了,展昭的马也叫飞白。她之前可给赵祯起了个叫‘赵飞白’的名字,这要是回头被赵祯知道了他和马重名,肯定会发疯。   赵寒烟动动眼珠子,试探跟展昭商量能不能把马改名字。   “为何忽然改名?飞白这个名挺好听啊。”展昭高兴地拍拍马背。   “其实我一直憋着没和你说,我有一位堂哥,刚好也叫飞白,他最近还总说来开封府看我,他这人特小心眼特计较,我就怕他知道你这马也叫飞白会不高兴。他不高兴的话,我就惨了。”赵寒烟叹口气,打蔫道。   “行,那就给他改名,不过你负责来改。”展昭一听说赵寒烟有难处,只要马的名改了能解决,当然要答应,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踏云怎么样?很好听。”赵寒烟一时也想不出好更的,总不能随便弄个不好听的名字敷衍展昭,那多不好意思。遂干脆把她养在郡主府的千里马的名字说出来了。   “好,以后就叫他踏云了。”展昭笑着摸摸马脸,问他高不高兴。   赵寒烟也歪头看马,一边用手抹它的额头一边问它:“踏云有了新名字很高兴,对不对?”   马鼻子噗噗两声,似乎在应和赵寒烟。   展昭忍不住笑道:“瞧他还真高兴了,我看它就快要忘我这个主,认你了!”   “那敢情好,我就留下,回头给展大哥弄一头小毛驴骑。”   展昭试着想象了下自己骑毛驴的画面,立刻全身汗毛竖起。不行不行,这要是真骑了毛驴,传出去他南侠的名声肯定保不住了。   “我还是好生牵好我的马,免得被你拐走。”展昭笑着招呼赵寒烟走。   赵寒烟上了马就跟在展昭身后,和他一同出府了。俩人都没有注意马棚另一头还有个白色的身影。   赵寒烟和展昭到烟火阁的时候,刚巧赶上庞太师从里面出来。两厢碰见,氛围立刻尴尬起来。   庞太师一眼就认出了展昭,至于赵寒烟,瞟了两眼就想起来上次包拯曾带他来过。   庞太师不爽地皱眉:“你们怎么会在这?”   “查案。”赵寒烟对庞太师道,“榴火琴丢失一案,有两句证供需要贵府的三公子签字画押。”   庞太师眯起眼睛,很怀疑地审视赵寒烟:“若只是签字画押这么简单,随便派个小厮来就是,用得着劳动四品侍卫亲自来么。莫非最近开封府很闲,没案子可查?可我怎么刚刚听说菜河上水门那边出了两具女尸。   你们不去全力彻查命案,平息城内百姓的恐慌,却跑到这里来瞎晃,朝廷公粮用在你们这些无用之人身上倒不如去喂鸡,尚还能生蛋。”   “太师说的极是,晚辈们不会生蛋,远不如您兢兢业业。”赵寒烟忙拱手‘认错’。   庞太师气得立刻七窍生烟。他瞪着赵寒烟,俩眼睛张得大大,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这衙差好生伶牙俐齿,竟敢来暗讽他能生蛋。   “你叫什么名字?”庞太师凌厉的目光上下搜刮着赵寒烟。   “晚辈赵飞白。”赵寒烟回道。   庞太师嗤笑,“好,赵飞白,老夫记住你了!”   庞太师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人拂袖而去。   展昭等庞太师走后,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地看赵寒烟,“好好地为何说那种话惹他,不理就是了。还有,你怎么叫上赵飞白了?”   “赵寒,字飞白,不行么?反正我还没起字呢,起这个字也不错。”赵寒烟嘻嘻笑一声,跟展昭小声道,“庞太师以后骂我的时候,喊得就是我堂哥的名字了哈哈哈。”   “你啊,这事儿要是被你堂哥知道了可怎么办。”展昭担忧道,“你岂不是害了他?庞太师可不好惹。”   “不会,我堂哥厉害呢,不计较我这点小事。”赵寒烟知道展昭早就猜到她身份不一般了,所以也不吝啬告诉他自己的堂哥厉害。   展昭觉得赵寒烟做事一向有分寸,这玩笑她既然敢开,该就是能开得起,便不多做追究了。   “刚刚那句话回得痛快!”   赵寒烟和展昭一同进了烟火阁。   烟火阁二楼的窗户这时才咯吱一声,完全合上。忘尘搀扶着自家公子在桌边坐下,为他斟茶。   “万没想到平康郡主连太师也敢惹,还这般机灵,属下真佩服她了。”忘尘渐渐意识到赵寒烟的不同之处,也些许明白了些他家三公子为何会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平康郡主确实和普通皇亲闺秀不同,身上带着一种特别吸引人的灵气。   庞言清听完忘尘的话,嘴角浮起一抹很骄傲的微笑。他垂眸喝茶,整个人心情很不错,可以说是近些天来最开心的时候了。   这时丫鬟来回禀来人了。   忘尘看眼庞言清。   庞言清:“等一会儿再让他们上来。”   “是!”婢女应承后就退下。   庞言清坐在榴火琴前,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曲子悠扬,婉转动听,声声入耳,彻人心扉。   赵寒烟和展昭正坐在一楼堂中,忽听二楼传来琴声,俩人都听入迷了,连丫鬟上茶声都嫌吵闹。   一曲完后,余音绕耳,似还身临于流水的高山之中,无法自拔。   “这曲子弹的人很多,却不曾如今日这样好听过。”展昭叹,“庞三公子的琴技当真了得。”   “嗯。”赵寒烟直点头   “就一声‘嗯’?没别的话说?你平常夸人的话可很多呢。”展昭好奇问。   “没词可用。”赵寒烟叹口气,随即见忘尘下来了,知道他是来叫她和展昭上去的,就起了身,“怪我平常书读的少,找不到好词来形容。”   展昭笑,“我读得比你还少了,更不敢妄评。”   书房内,庞言清请赵寒烟和展昭落座,先为他父亲刚刚对二人的无礼道歉。   赵寒烟惊讶:“莫不是你刚刚都听到了?”   “忘尘才刚和我说的”庞言清道。   “你父亲人挺好的,没再难为我们。”赵寒烟夸赞庞太师‘大度’。   庞言清忍不住笑起来,让赵寒烟放心,后面的事她会处置。   展昭有些摸不懂:“处置什么?”   “太师生气还能干什么,参本呗,包大人驭下不严,开封府养了一群无能之辈云云。”赵寒烟稍作猜测。   展昭恍然点点头,有些纳闷地打量赵寒烟和庞言清。这俩人说话十分默契,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一般。   庞言清随后听赵寒烟简单说了案子,皱眉想了想,温笑道:“忽然之间想不出谁来,但是有的,隐约听说过。很多子弟们讲这些事的时候,我自觉就把双耳堵上了,懒得去听。回头我找人再问问,就给你消息。”   “那太好了。”赵寒烟一听有希望,很高兴,多谢庞言清帮忙。   “比起你帮我的忙,这根本不算什么。”庞言清把‘你’稍微重音了。   展昭:“三公子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找回榴火琴,尽责而已。你却没责任给我们打听这种消息。”   “是呢,帮大忙了。”赵寒烟也多谢庞言清。   “你二人太客气,可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那我可要考虑这个忙帮不帮了。”   “好好好,不客气了?”赵寒烟道,“对了,忘尘这名字好,是原来本名,还是三公子起的?”   “是我母亲。她见我思虑甚多,总让我少想些,就给忘尘起了这个名字。”   “太师夫人用心良苦,莫要辜负她。”赵寒烟叹道。   庞言清轻轻抬眸,专注地看着赵寒烟:“从三年前开始就不想那么多了,一心养病,只盼着这身子能更好些,以后的好日子还等着我。”   “嗯,对,就该这么想!”   赵寒烟替庞言清高兴。赵寒烟三年前见他的时候,还真担心他那个性格继续发展下去会得抑郁症。   “这是两块玉佩,赠与你们,是朋友间的见礼。”庞言清将两块白玉佩分别给了展昭和赵寒烟。   赵寒烟这块是圆形的,上面雕刻着很繁复花样,飞禽走兽随便数起来竟不下十几种。展昭的那块则是月牙形。   俩人都推辞,但最后在庞言清的坚持之下,只好收下了。   待俩人离开之后,庞言清照庞太师的笔迹写了一封奏折,吩咐忘尘深夜的时候给换掉。   “太师不会真写奏折参奏开封府吧?”忘尘不信道。   “你去了就知道答案了。”庞言清又问忘尘肩膀可好些没有。   忘尘:“杀人没问题。”   “那就去杀吧。”庞言清轻描淡写地回一句,转而继续弹琴去了。   忘尘这就退下准备。   次日,菜河岸上又多了一具尸体。开封府一众人等都认识,是拐子钱石。 第85章   钱石的尸体和前两具女尸一样, 被很随意地扔在了河岸边。胸口有把匕首,插于心口之处, 可见是一刀毙命,干脆利落。   “这手法必定出自练武之人。”展昭道。   凶手既然是富贵人家出身, 身边有些练武的家丁侍卫倒不稀奇。所以虽然说换了死法,但凶手很可能还是同一人。   赵寒烟问王朝等人,查来往马车的时候可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王朝:“不太好查,来往行走数目过百辆, 多数的马车太过普通, 守门禁军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家, 倒记得几位皇亲贵胄, 有八王府的,礼部尚书、宣奉大夫、上将军、御史中丞、刑部尚书家的。”   “怎么这么多权贵?”赵寒烟问完反应过来, “对了, 昨天十五。”   “偏巧碰到上香日,便一大早就有许多权贵家的马车都出城。”赵虎无奈叹道。   公孙策接着道:“推测死者死亡时间在昨晚前半夜。现在整个尸体上的露水还没干, 该是今晨之前尸体就在这里。要么杀人完毕立刻抛尸了,要么此地就是案发第一现场。因为匕首还插在胸口, 基本上不会造成血迹喷溅,所以这里也有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   公孙策顺便遗憾了下上两具尸体发现的时间太晚,在午后,太阳高照,早把露水晒干,所以无法像现在这样判断具体的抛尸时间是在晚上还是早上。   “那今天有什么人回城?”赵寒烟问赵虎。   “被守城门禁军记住的就只有刑部侍郎晏大人了, 再都是普通的马车。”赵虎接着回答道。   “晏大人出城了?”公孙策问。   赵虎摇头,“是否昨天出城不确准,但晏大人今早回城确准了,守城门的禁军亲眼见晏大人坐在车里。”   “不过偶尔出城办事罢了,该不会是他。”公孙策叹了句,然后跟赵寒烟打商量,看看钱石的这桩案子跟昨天的女尸案是否可并案处理,确定为同一凶手所为。   “抛尸现场太干净,证据还不足够。”赵寒烟提议公孙策还是先让目击证人去认一下钱石,确认是否是钱石带走了皮素素。   一行人从菜河回京的时候,正好在城门口碰到了忘尘。   “你这是打哪儿回?”赵寒烟问。   忘尘给诸位行礼,笑道:“一早出城帮我家公子采了些红叶回来,公子说要用这树叶作画。”   忘尘说罢就把背着的一包树叶给大家看,赵寒烟捏了一片,树叶表面湿润,还带着露水。待忘尘走后,赵寒烟去和守城门的禁军确认,禁军倒对忘尘有印象,确实是一早开城门的时候见他骑马出城。而昨天夜里,一整晚都不曾有人拿令牌出城。   “你怎么打听这个了,莫不是你以为忘尘杀了钱石,庞三公子是凶手?”展昭凑到赵寒烟身边小声询问道。   赵寒烟想了下,摇头:“依庞三公子的性子,不会慕残,我大概是觉得刚巧了,谨慎起见还是要问一问。”   展昭点点头,觉得赵寒烟这样挺不错,避免因私而在查案上面有所偏颇。转即扫了眼赵寒烟的腰际,发现她挂上了昨天庞三公子送她的那块玉佩。   “我也带了,还挺好看。”反正案子也问完了,大家一起回府,展昭就边和赵寒烟并肩骑马边聊起来。   “嗯,是挺好看,这块玉上的雕工可真精致,本以为飞禽走兽只有十几种,我昨天上睡觉前无聊就数了数,可能有五十个,也可能这还没数全。”赵寒烟道。   “你这玉佩有点趣,似乎比我这个好。”展昭叹道。   “那我们换!”赵寒烟无所谓道。   展昭摇头:“别了,简简单单更适合我。保不齐庞三公子送东西的时候,就想到了咱俩性子不同。”   赵寒烟正要点头附和,忽听身后飘来一句没温度的话。   “你那块是玲珑玉,遇水可变红,据传戴它养身,可救人命。”白玉堂说着就骑马插到了展昭和赵寒烟的中间,俩人并排骑变成了三人齐头并进。   不过展昭和赵寒烟倒没注意这个,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块号称是玲珑玉的东西上。   “我听说这玲珑玉是华山的振山之宝,华山的老掌门生前曾是个好斗的高手,放言过整个江湖谁要是有能耐把这玉偷走,玉就归谁,绝不追究。后来新掌门因为功夫不行,又不能违背死去老掌门立下规矩,很怕高手来偷盗,就把这块玉给藏起来了,没人知道它的下落。”   一块玲珑玉,勾起了展昭讲江湖轶闻的兴致。   “这么说来,我这块玉很值钱了?”赵寒烟赶紧拽下来,放进袖子里。   白玉堂被她的做法逗笑了,因心里知道她身份好不缺钱,知道她这样做是故意逗乐大家。白玉堂还是不忘嘱咐一句:“庞三送你这个做见面礼,怕是有别的目的,你小心些。”   “我也觉得,不过也得收,他送得很诚心,我要是不收他该伤心了。”   赵寒烟稍微了解一些庞言清的性格,他心思敏感,很容易思虑过重,如果自己当时拒绝的话,他心里肯定会憋闷难受,指不定又害病了。所以这收下这礼物是她在发善心,但在展昭和白玉堂听来这就是她非想要人家礼物的借口罢了。俩人这会儿一个无奈地笑,一个面无表情地叹气。   “你们俩干嘛?我是认真的,不收的话他真会伤心!”赵寒烟道。   俩人这下不约而同地一起用‘鄙视’的眼光看赵寒烟。   “至今日我才算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白玉堂叹道。   展昭附和:“我也是。虽然我也收了人家的礼物,但我怀的是感恩之心。”   “和你们聊不来。”赵寒烟用脚夹了下马肚子,快速前进,把赵虎叫过来说话。   赵虎颠颠地很热情,不过说着说着就问赵寒烟有关于秀珠的问题,   “那是我的丫鬟,你再开口乱问,小心我打你!”赵寒烟最终憋不住了,警告赵虎。   赵虎忙缩脖子道:“不是说她是你妹妹么?”   “是又如何,你就可随意了?哪里那么容易!我告诉你,以后注意和家秀珠保持距离,不许占她便宜,知道么?”   “好好好,知道了。”赵虎嘿嘿笑,“那我以后还黏着你就是。”   “别!”赵寒烟道,“你要敢黏着我,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着秀珠。”   赵虎吓得连连赔罪表示不敢。   白玉堂冷眼旁观,当时没说话,但等大家都回了开封府各自散后,才单独和赵寒烟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谁天天和秀珠拉拉扯扯?”   “我啊,怎么了。”赵寒烟理直气壮反问一句,转即见白玉堂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反应过来自己身为‘男人’和秀珠似乎确实过分亲昵了些。   赵寒烟拉低声音跟白玉堂瞧瞧道:“跟你说多少次了,习惯她伺候我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出身。”   白玉堂怔住,想想是如此,这件事明明在他这里早就过去了,但刚刚他怎么又表现出了介意?   白玉堂坐下来,自己倒了两杯冷茶喝。觉得自己八成是昨天为了查案睡得太晚,今晨有些头晕,以致糊涂忘事。   赵寒烟见白玉堂闷闷喝茶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想想自己和秀珠确实无意识地太亲近,容易引人误会。   “我以后注意就是,打小玩到大,总忘记避讳,是我的错。”赵寒烟主动承认道。   白玉堂这时忽然抬眼看赵寒烟,眼睛眯着,眼神里忽然有很多审视的意味。   赵寒烟凑到白玉堂跟前坐下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白玉堂整个人跟一尊玉雕一样,岿然不动。   赵寒烟伸手在白玉堂眼前晃了晃,看来发呆这种事也传染了,她传染给白玉堂了。   摇晃的手腕忽然被抓住,赵寒烟吓了一跳。赵寒烟看着自己被白玉堂抓着的手腕,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白玉堂怔了下,慢慢地松开手指,表情似乎很困惑。   赵寒烟再问他到底怎么了。   白玉堂摇摇头,道了声:“没事,我一会儿还有事,先告辞。”   说罢,他拿起刀,起身就走了。   等赵寒烟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抹衣角。   赵寒烟不懂白玉堂抽哪门子疯,对了,他为何总在秀珠的事情上来回纠结?   赵寒烟边带着疑惑边去取羊排,把一扇肥美的羊排用斧头剁成手指长度的小块,过沸水后,沥干备用,为之后的油炸做准备。   这时候秀珠来了,上身翠布衫,下身是淡绿色的罗裙,这时最近刚做的一套秋衣。新衣裳颜色鲜亮崭新,看着很新鲜,加上剪裁十分得体,刚好衬托出秀珠胸大腰细的特点。秀珠的长相虽然不是乍看美艳的,但却是那种细水长流耐看型,正是很多男人所谓的那种刚好适合娶回家做正妻的长相。   “公子要做什么,我来帮忙!”秀珠高兴到,撸起袖子,一阵风地跑来。   赵寒烟伸手阻止了秀珠,并让她退后几步,让自己好好看看。   秀珠有点懵,不过郡主的吩咐她肯定乖乖听,就后退几步,站着不动。   赵寒烟背着手转圈打量了秀珠一番,搓搓下巴,“我今天好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秀珠好奇问。   “赵虎对你有点意思,对吧?”   秀珠害羞地点了下头,忙要解释,被赵寒烟拦住了。   “春去对你,是不是也有点?”   秀珠尴尬了会儿,点了点头。   “行啊,这么受欢迎,给我长脸。”赵寒烟开心道,“现在连白玉堂也沦陷了。”   “沦陷?”秀珠不懂问。   “就是也对你有意思的意思。”赵寒烟干脆道。   “白、白玉堂?”秀珠俩脚一晃,要不是扶住了灶台,肯定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公子这种玩笑可不要开。”   “谁和你开玩笑了,白玉堂几次三番警告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暗示我你是大姑娘了,还让我和你保持距离!”赵寒烟一脸认真地和秀珠分析,“他这个人什么性格你清楚,多孤高冷漠一人,平常从不爱管闲事,现在为了你和我提了足足两遍,而且他今天发现我没有改的意思,脸色非常之难看。”   秀珠瞪圆眼,还是不信地摇头,“公子真的莫要开玩笑了。”   “那你说,白玉堂好好一个那么冷性子的人,为什么这么说?他总不至于喜欢我吧,我是男人。”赵寒烟示意秀珠,给她机会拿道理反驳自己。   “或许是在乎公子,就嫌我烦,想打发我走?”秀珠道。   “他就是爱吃我做的饭菜而已,但我一个大男人身边跟个丫鬟伺候,碍着他什么呢?他为何偏偏要管?除非这丫鬟是他在乎的人。”赵寒烟觉得自己这个推理非常合理。   秀珠愣了又愣,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她有点怕得缩肩膀,“可是公子,我根本没觉得白少侠对我如何特别啊。”   “赵虎一开始对你有意思的时候,你感觉出来了么?”   秀珠摇头。   “赵虎开始也是和我套近乎,夸我做东西好吃,最终证实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借黏糊我的机会去看你。”赵寒烟想了想,补充一句,“对,他还开过玩笑话,说过我要是女子就娶我回家的话,其实都是在做借口,找敷衍。现在白玉堂对我就跟当初赵虎对我架势一样,他这个人还更高傲,所以情况可能比赵虎更严重。”   秀珠张了张嘴,竟无可辩驳。郡主说话她总是辩驳不了,听起来都好有道理。推敲的经过似乎都没错,可是最后推到结果的时候总是感觉怪怪的。白少侠会喜欢她?怎么觉得都不可能,母猪上树了,白少侠那样的人也该不会喜欢她才对。   “怎么样,你想好选哪个没有?”赵寒烟有点替秀珠开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瞧瞧我这次可真没白从那地方跑出来,自己的心愿了了不说,还能解决你的终身大事。看好哪个就定,剩下奴籍嫁妆什么的都不必担心,我给你办了。”   秀珠听这话更腿软了,忙拉着赵寒烟叫屈,“婢子可没那些野心思,只想伺候好公子。不管那些人对婢子如何,婢子的心都在公子身上。”   秀珠说罢,可怜巴巴地看一眼赵寒烟,坚决表忠心。   “怪不得白玉堂嫌我和你亲近,看来我真是块绊脚石。”赵寒烟看着秀珠黏糊自己的那双手,忍不住感慨道。   “公子,却别拿我玩笑了,白少侠那个……不可能!”秀珠觉得白玉堂对自己不厌恶就不错了。   “你不喜欢他么?论容貌、武功、言谈举止,几乎样样都好,你也不能太挑了。”赵寒烟语重心长地劝慰秀珠。   秀珠惶恐不已,连连摆手摇头,“我哪敢挑,白少侠是何等人物,跟天上下来的似得,我又是什么人,就是地上脏泥里钻出来的。这是天差地别,天永远没办法跟地碰到一起。”   “真正的感情可以不论出身,你不要妄自菲薄。”赵寒烟拍拍秀珠肩膀,迫得秀珠连连告饶,恳请赵寒烟放过她。   “罢了,你好好想想,我去炸羊排。”   赵寒烟把已经沥干水的羊排入热油锅里炸成焦香,捞出后用酒、酱油等作料调汁,将炸好的羊排放入汤汁中焖了片刻,入味就可起锅了,再撒上白芝麻、孜然等就算完成。   赵寒烟把刚做好的羊排装一盘,打发秀珠去给白玉堂送去。   以前郡主每次做好菜,都会让她端点去给白少侠尝一尝,秀珠就养成了习惯。应承后端走了,半路上秀珠才反应过来,这次郡主让她送东西可能别有意思。   秀珠走到白玉堂的屋门前,竟比平常紧张,深吸口气,缓缓抬起手,才最终落下,敲了门。 第86章   秀珠听到里面的应承声, 推门入内,却没在厅内看到人。四处瞅瞅, 随即听到从内间传来脚步声,秀珠赶紧端正站好, 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片刻等待却觉得时间过得很长,终于等到了白玉堂现身。   白玉堂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秀珠, 目光转即落在她手上端着的一盘羊排, 表情略有松动, 这才放下随身携带的刀, 伸手示意了下秀珠。   秀珠慌张地笑了笑,忙坐下来, 把羊排放到桌上。   白玉堂刚刚伸手示意的意思, 只是让秀珠放下羊排就可以走了,却没料到人却坐下了, 有些奇怪地看秀珠一眼,随即开口赶人:“帮我多谢你家公子。”   秀珠笑着应承, 赶忙介绍道:“这羊排我家公子炸了之后,又用特调的汤汁煨了一下,味道特别好,白少侠趁热尝尝。”   秀珠说完后等了会儿,见白玉堂没动,也没有说话, 但投过来的眼神让她有种全身被刀扎的感觉。即便对方长着一张俊脸,但此时此刻秀珠感觉自己怕得胆子要破掉。   秀珠立刻尴尬地起身,急忙和白玉堂行礼告辞,脸不自觉地烧红起来,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尴尬。   “辛苦你了。”白玉堂见秀珠终于要走,才算再次出声说了句道别的话。   秀珠慌张地点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一般,缩着脖子匆匆逃了。她关上门,转头下石阶的时候,差点跌倒,踉踉跄跄地跑了好远,挑了个没人地方,扶墙大口大口喘气。   秀珠稍稍镇定了片刻,抬首自扇了一嘴巴。骂自己是臭癞蛤蟆,竟然真有一瞬间抱着想吃天鹅肉的想法。   “那天鹅肉是你能吃得下的么,也不怕噎死!”   人好是好,若仙君般,但只可以瞻仰,绝对不能妄想。   秀珠转眼珠子想来想去,思量刚刚白玉堂的反应,怎么也不像刚刚自家郡主所言的那般。当初赵虎对她有意思,的确在一开始的时候以黏糊他家郡主做借口,可是每每见到她的时候,却还是态度热情,笑脸相迎,各种想法子献殷勤。但刚刚白玉堂对自己,冷得让她差点觉得坠千年寒冰窖里了,绝不可能是对自己有意思。   郡主这回可害惨了她,差点让她丟大人了。好在她还算机灵,才刚及时察言观色,没说过什么更尴尬的话,不然她真没法活了。   秀珠鼓起腮帮子,后悔懊恼了一阵儿,拍拍自己的脸,晃晃头,终于彻底冷静下来,这才回了厨房。   赵寒烟把剩余的羊排都做好后,她之前让苏越蓉煮的鸡也差不多好了,做成白斩鸡和口水鸡,再来一盘清蒸鲈鱼,又把之前用青豆、火腿、木耳蒸好好的米饭盛了出来。这时候晚饭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赵寒烟再把苏越蓉炒的四盘青菜端到木托盘内,就去打发春来和春去兄弟赶紧上菜。还剩下大半锅的无盐鸡汤,舀出来放进砂锅内,添了四四方方的白豆腐块、蒸熟的山药和枸杞,过火热一下,调点咸味,备了两碗可自放的葱花香菜,再让人送上去。   赵寒烟本来是打算把先做出去的一份羊排送给白玉堂品鉴,看看是否有可改进的地方,结果小饭桌的菜都上齐全了,才见秀珠姗姗归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人不在?那吃了没有?”赵寒烟担心那羊排不现吃的话,表皮肯定会被汤汁泡软了,不如刚做好的焦脆,十分影响口感。   秀珠委屈地抬眼,眼睛圆圆的,噘着嘴看着赵寒烟。   “怎么了?莫非白玉堂欺负你了?”   正好这会儿厨房没人,赵寒烟见秀珠这样,又脑补了一下白玉堂壁咚秀珠有爱画面。一时间她的八卦之魂又冒了出来,特别感兴趣地询问秀珠,让她赶紧和自己讲讲。   “怎么欺负的,好好说说。”   秀珠见自家郡主一脸笑意地问自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闹红了脸,气跺脚道:“公子可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我差点就丢大人了。根本不是公子所说的那样!”   “不是?”赵寒烟愣了下,想了想,“不应该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快把经过给我讲讲。”   秀珠捂住脸,“讲什么,话不过三句,尴尬得要死,这么丢人还是不要讲了。总归公子误会了,绝对是误会了。他看我那态度,只恨不得下一刻用他那又冷又快的刀捅死我!”   “你别看他这人瞧着冷,但内里却是个热的,若非‘心怀正义,除暴安良’,又岂会被包大人赏识。为你好的时候,未必用嘴说的。”赵寒烟赞美道。   秀珠诧异地分开手指,透过指缝看赵寒烟:“奴婢没看出来,不过公子怎么看得这么清呢?怎么偏偏满开封府的人都怕他,就公子觉得他不可怕呢?”   赵寒烟愣了下,不解反问秀珠:“是么?”   秀珠重重点头,很肯定地告诉赵寒烟就是如此   “幸亏我做饭好吃,他贪嘴,不然是不是我也和大家一样会怕他了。”赵寒烟哈哈笑了下,正好这会儿见苏越蓉从外头忙活完事,就喊她吃饭。   苏越蓉高兴应承,赶紧拿抹布去擦桌子。   苏越蓉心声:吃羊排喽,吃羊排……刚刚做的时候,我悄悄咽了好几次口水了,这下终于能吃到了。   赵寒烟笑着把最后一份小厨房吃的羊排放进锅里,让苏越蓉稍等片刻就好,又让秀珠去坛子里弄点酱萝卜来。   秀珠应承一声,刚刚到嘴边的提醒之言这会儿也说不出口了。不过她真有点担心,会不会是白玉堂已经发现她家郡主女子的身份了?但仔细想来,白玉堂从一开始待她家郡主就与众不同,确实好像是因为爱吃的缘故,才把她家郡主当成比较特别的兄弟。   秀珠本打算吃完饭后,就这事和自家郡主再说说。可当她起筷,把热腾腾表面挂着晶亮汤汁的羊排送进嘴里时,整个人都沉浸在脆软且嫩到不像话的羊肉香中,原来脑子里的想法统统被驱赶得无影无踪,直到最后把东西都吃完,高兴地洗了碗筷,秀珠都没想起来前事。   秋天河蟹肥,春来吃完晚饭出去乱逛,刚好看一老汉低价处理最后一笼河蟹,就买了回来。   赵寒烟看蟹子肥美,个个有黄,立刻有了主意。反正案子也没头绪,就再做一道点心。把蟹黄、蟹肉分出来,放锅里煸炒调味做成蟹粉,然后用猪油和面做成油酥,再用白糖、水和面做成水油皮,两种皮都捏出剂子,把水油皮放下,油酥在上,俩剂子叠在一起,擀皮,包上蟹粉后简单地搓成圆形就成了,样子跟蛋黄酥差不多,在表层刷上鸡蛋液,再点些芝麻就可上炉烘烤。   蟹粉酥进炉后,赵寒烟想起一事来,跟春来商量,看他有没有认识的木匠,帮忙用木头雕出些面食的模具,这样她以后不管是做点心还是面食,都能多些花样了。   “可怎么做?”春来不太懂地问。   “回头我画出来,跟你细讲。”赵寒烟说罢,看到白玉堂来了,笑着招呼他过来,问他晚饭吃的如何。   “青菜火候不够,不是你做的?”白玉堂问。   赵寒烟看眼还在厨房那头忙活的苏越蓉,做‘嘘’的动作,示意白玉堂小点声。   白玉堂立刻明白了,那菜肯是苏越蓉所做,立刻改口道:“她的话,能入口就不错了。”   “为何我做的叫‘能入口就不错了’?我厨艺很好,以前我爹可是天天夸我做的东西好吃!”   “所以是你爹。”白玉堂道。   苏越蓉忍了忍,实在忍不了了,摔了手里的抹布,掐腰,非常不忿地看着白玉堂。   “你再说一遍!”   “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没听明白?”白玉堂反问苏越蓉。   “你——”苏越蓉气得跺跺脚,几步冲到白玉堂跟前,“我要告诉我爹,你欺负我!”   “快去。”白玉堂赶她。   苏越蓉更气,气得叫了两声,她深吸气,安慰自己千万不要跟小心眼的白玉堂计较。   “他就是为了激将你回家,才故意说话气你,”苏越蓉自我安慰道,“所以你做的饭很好吃。”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在这是死是活跟我何干。你爹就是为你这个女儿哭死了,我也不会心疼一下。谁叫他没出息,教出你这么个混账来。”白玉堂之前一直半睁着眼看苏越蓉,这会儿听她自言自语,方正色看她,嘴里的话更毒。   “你——你——”如果人的怒火可以杀人的话,苏越蓉此时此刻的愤怒足够炸飞十个白玉堂了。   苏越蓉气呼呼地抓住赵寒烟的胳膊,眼睛里可怜巴巴地挤出一汪泪水。   “赵大哥,他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松手,别不知廉耻!”白玉堂盯着苏越蓉紧抓着赵寒烟胳膊的手,呵斥她道。   苏越蓉瞪他:“就不!气死你!”   赵寒烟本来不觉得苏越蓉抓自己有什么,但听到白玉堂那句提醒,强烈意识到自己是男子,忙退了几步闪躲,客气地躲开苏越蓉的拉扯。   “白兄弟这话说得对,咱们男女有别,还是稍微注意下为好。”赵寒烟怕苏越蓉听了难过,所以用非常轻柔地语调讲。   苏越蓉撅嘴,“怕什么,大不了以后我就跟着你过!”   赵寒烟惊讶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正洗碗的绣珠跑了过来。   苏越蓉发现秀珠瞪自己,嘿嘿笑了笑,“我后来的,不会抢你的位置,便是我年纪大,以后我也可以叫敬你为秀珠姐姐。”   赵寒烟听完这话,更加石化在了原地。   秀珠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总不能告诉苏越蓉她家公子是女子,但是另一个误会她立刻纠正过来。   “我和公子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们不是……总之清清白白,没证据你别胡乱诬陷!”秀珠生气道。   “抱歉,我看你刚刚那么看我,就误会了。如此更好!”苏越蓉高兴地看着赵寒烟,“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喜欢赵大哥了。”   “叫什么赵大哥,你年纪不是比我家公子大么?”秀珠不解。   “是啊,不过还是叫大哥比较亲切,我总不能小弟小弟叫着,听着就真跟亲姐弟似得。”苏越蓉弯起眉眼,笑嘻嘻地对赵寒烟道,“反正在这的都不是外人,我就跟赵大哥说实话吧,其实从我当初第一面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了了。我是个憋不住心事的人,憋了这么多天,好难受,这下总算一吐为快了。   反正我看赵大哥也不讨厌我,平常对我还很照顾,想来赵大哥该是不会嫌弃我。做大做小我无所谓,有没有名分也无所谓,以后只要能跟着赵大哥我就心甘情愿。”   “你疯了!”白玉堂眼中盛满怒意。苏越蓉随便的性格,从她生孩子的事就能看出来,白玉堂本以为她吃了教训会长记性,却没想到她还真如自己所言混账彻底了,竟能说出做大做小有没有名分都行的话来。岂能如此轻贱自己。   厨房外传来春来春去兄弟的说话声,白玉堂抓着手里的刀,走到门口,喝令他二人回房,此刻不许进厨房。   春来和春去吓了一跳,又见白玉堂面色阴沉,好像真有天塌下来的事儿一般,俩人互看一眼,乖乖点头,就飞快地退下。但离开之后,二人又不放心,转路悄悄从厨房后头入内,不为别的,就怕出什么意外,他们可奉圣上之命要保护小厨。别的事他们不关心,只保小厨子的安全。   苏越蓉说完话,半天没等到赵寒烟的回应,就问赵寒烟到底怎么想,到底愿不愿意。   赵寒烟沉静片刻后,语气慎重道:“等你哪天真喜欢我,不是因为我对你些许的好,就觉得我可以依靠终身的时候,再跟我讲这句话。”   “真喜欢?我现在就是真喜欢啊。”苏越蓉不服。   “真喜欢的话,你刚才那些话就不会那般轻易的出口,更不会在说完之后,半点不脸红,不忐忑。催我回应的时候,也不会像是去酒楼吃饭客人一般,催促店小二怎么还没上下一道菜。”赵寒烟解释道。   “我——”苏越蓉想自己刚说的那些心声确实很痛快,这会儿说完话了也就是想知道个答案,似乎也并没有患得患失什么,只是觉得对方要是答应自己了,自己后半辈子就有个好人可以依靠了。   “我这不是喜欢么,我愿意和你过后半辈子。”苏越蓉不甘心地小声嘀咕一遍。   “真正的喜欢,会有四种情绪。第一好奇、急迫,有关于他的一切你会非常好奇,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关于他的一切。试问你了解我多少,你和我相处的这段日子,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出身如何,家中还有什么人。   第二占有,你会很想完全拥有对方,绝对不想把他分享给别人,简单来说就是对你忠诚。而你刚刚却随便说出何意和秀珠分享我,不在乎大小名分胡闹的话来。第三是……咳咳,后面不用说了前两点你都不符合,后面更不可能了。”赵寒烟思虑不够周到,第三点有关于那方面的事实在不适合当众讲了。   话说半截,最戳人的好奇心。   虽然苏越蓉现在很清晰地明白了自己似乎确实不符合赵寒烟所言的前两点,可是还很想知道后两点,急忙地要问,却没想到一向不爱管闲事说闲话的白玉堂竟先她开口。   “后两点是什么?”白玉堂盯着赵寒烟。   “啊——蟹粉酥好了!闻闻,真香啊,就怪你这小丫头,胡乱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刚才酒喝多了脑子糊涂?害我的蟹粉酥差点糊了。”赵寒烟边说边从烤炉里取出蟹粉酥。   “啊,对,我刚才是有点酒喝多了,我这人一喝醉酒就爱说胡话。”苏越蓉反应过来,赶紧扶额道,“头疼头晕,我先回去歇着了。”   苏越蓉强制自己咽了咽口水,忍下吃蟹粉酥的欲望,匆匆跑了出去,临出门前,和白玉堂擦肩而过的时候,特意给她使了个眼神,意思后续的麻烦恳请他帮忙处理。   白玉堂回瞪她一眼,自然是非常嫌弃她给自己添麻烦。   等苏越蓉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后,秀珠才后怕地松口气,拍拍胸口。因白玉堂还在,她不好多讲,就默默地帮自家郡主把第二炉蟹粉酥放入烤炉,顺便添了点火。   “这件事烦劳二位保密,她没长脑子,见谅。”白玉堂不情愿地开口,但苏越蓉到底是他好友的女儿,他无法做到完全放任不管。   “好多人喝完酒了就说胡话,当不得真。既是玩笑话,更没必要外传。”赵寒烟叹这件事他已经快要忘了。   白玉堂多谢地看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把装好蟹粉酥的盘子端到白玉堂面前,让他尝尝。   白玉堂拿起一块,犹豫看了眼赵寒烟,才缓缓地把蟹粉酥送进口中。酥脆声很悦耳,听起来这点心做得不差。但白玉堂吃得很安静,眼睛看着别处,没夸蟹粉酥好吃,也没说难吃,半点心声听不到。   赵寒烟等了半天,看他一口一口快吃完了半盘子,结果自己半点赞美之音都听不到,有点忍不住了。   “不好吃么?”   “很好吃。”白玉堂回了神,意识到什么,对赵寒烟歉意地笑了下。   赵寒烟还是没听到心声,非常好奇地问白玉堂:“你有心事?” 第87章   白玉堂抬眼对上赵寒烟的眸子, 看了很久。   赵寒烟没有白玉堂有定力,很快就眨了眼, “你是闷葫芦么,问你话怎么不说?”   “不知该说什么, 是有心事。”白玉堂承认道。   “可以讲讲,我还在这里,可以给你意见。也不知为何会这么奇妙,谁要是心里与过不去的坎, 跟我聊聊就会好很多。”赵寒烟语调柔和, 面容带着非常恰到好处微笑, 完全就是一副专业心理师应对病人时的样子。   白玉堂给自己倒茶, “不想说。”   “那好,就等你想说的时候跟我讲。”赵寒烟浅浅笑着, 并不强求白玉堂, “随时都可以,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白玉堂再抬眼看赵寒烟, 心漏跳了一下,然后皱眉问赵寒烟:“你对谁都这样么?”   “嗯?”   白玉堂:“看谁难过, 都这么随和友好地开解人?”   “如果有人遇到了难处,需要倾听,一定会呀。不过平常我都混在厨房,身边也没多少人,就你们这几个人。”赵寒烟笑着解释道。   “不少了。”白玉堂叹一声,转即想到赵寒烟之前说喜欢的特点之一是‘独占’, 自我噎了下,再说不出后来的话了。   “今天秀珠去找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寒烟见白玉堂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脑子里早有了很多种可能的猜测,想来想去难以启齿的事,大概也就剩下他和秀珠这一种了。   “我和秀珠?能源有什么事!”白玉堂摇头否认。   赵寒烟觉得奇怪了,莫非白玉堂觉得丢人不想承认?不过这种个人隐私她再追问也不太好。   赵寒烟拿起茶壶去泡茶。白玉堂就眼看着赵寒烟忙碌的身影,目光从她束起的发髻,慢慢下移,脖颈,肩膀,后背,腰……虽然穿着袍子,但一扭腰的时候,袍子起了褶皱,清晰可辨其腰肢的纤细。   他在想什么!   白玉堂检讨地收回目光,转首去把窗推开,呆望着窗外已经落下的夜幕。   凉如水的夜风徐徐地越过窗,吹在他的额头,让冷静了很多。   “热茶来了!诶,你怎么开窗,这大秋天的不冷么。”   白玉堂扭头,刚好看见赵寒烟拎着茶壶的修长的手,目光顺着手指上滑,又看到了纤细的手腕,肌肤好白的。   赵寒烟关上窗,给白玉堂换了碗热茶送到他跟前,然后坐下来。   “你们习武之人的身子就是壮实,我可不行,有点怕凉风吹。”赵寒烟坐下来后就捧着热茶取暖。   “天还没冷呢,就这么怕凉?”白玉堂试图用正常的谈话去直视赵寒烟。   赵寒烟愣了下,一手悄悄捂住微疼的肚子,讪笑地找借口搪塞:“可能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踢被,凉着了,所以有点怕冷。”   “刚刚还差的那两点,可否和我说说。”白玉堂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   赵寒烟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两点’指的是什么,眼睛亮瞬间起来:“莫非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白玉堂避开赵寒烟的目光,看着手里的茶杯,若有似无地回了一声,“不知道,不确定。”   “好,那我给你讲讲。”赵寒烟立刻激动地答应,看看那边烧火的秀珠,对白玉堂道,“不过后两点的说法有些那个,咱们都是男人,就不避讳了哈。”   白玉堂别一眼赵寒烟,点点头。   “第三是占有。”   “占有?”白玉堂疑惑地提醒赵寒烟,“是不是记错了,才刚你说第二的时候就是占有。”   “不一样,这个‘占有’特指是身体上的占有,你会对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些冲动,就是男人对女人做的那种。”赵寒烟补充解释道,“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你都忍不住会投注目光,比如脸、腰、脖子,甚至头发。还会非常想和她亲近,有抱、亲之类的冲动。”   白玉堂狠狠地皱了眉头,把手里的一杯茶全灌进嘴里,问赵寒烟,“第四呢?”   “第四就有点难讲了,大概可以用一个字模糊地概括,就是‘懂’。以他为傲,会对他有更多的体恤和理解,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他,心就会觉得安定温暖,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会愿意为你分担,会想着帮你减轻压在肩上的沉重。”   白玉堂听到最后,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其实这样才谈得上真正的喜欢,若只有一种两种,就是青了没熟的果子,谈不上吃的问题。怎么样,是不是确定喜欢上人家了?”赵寒烟好奇又兴奋地问,“谁谁谁?方便告知么,我嘴很严的。”   “不方便。”白玉堂起身跟赵寒烟道别,他要回去歇息了。   “那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实在不好意思不告诉我也成。”赵寒烟笑着目送走白玉堂,然后转身跑到秀珠身边,也跟秀珠一样蹲在炉子前,“他好像才顿悟。”   “什么?”秀珠一脸懵地看赵寒烟。   “白玉堂,他好像才顿悟,之前对你态度差,肯定是因为不懂。有些男子就是如此,面对喜欢人的时候,喜欢用恶劣的态度对待对方,自以为这样很奇特就会吸引到对方的目光了。实则是用错了方法!会顿悟的!”赵寒烟解释道。   秀珠瞪圆眼看着赵寒烟,一字一顿地警告:“公子,请、别、再、戏、弄、奴、婢、了!”   “怎么是戏弄,我这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赵寒烟用手指戳戳她脑袋瓜,骂她死脑筋。   “死脑筋的好像不是我。” 秀珠小声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秀珠抿住嘴,转眼珠子想了想,对赵寒烟建议道,“公子肯定误会了,那人真不是我,必定是另有其人。公子何不好好观察一下,看看白少侠到底中意的人是谁。即便说是我,也请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别用个人的臆测和揣度,一旦误会了呢。”   后面一句话秀珠学得一本正经。   “你这丫头,胆子倒大了,敢学我!”赵寒烟狠狠点了下秀珠脑袋。   秀珠捂着头嘿嘿笑,“公子,不然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觉得白少侠中意的人肯定不是我。若是我,我就鼻子插两根大葱,跪地绕着厨房爬三圈,学猪叫。若不是我,公子看着办吧。”   “无聊,我才不学猪叫。”赵寒烟想了想,“满足你一个愿望,别太过分了,我力所能及的事,不违背道义。”   “好啊!可比我的实在。”秀珠高兴拍手,接着故作哀戚叹气,“都怪我身无长物,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可给公子了,只能凭自己的蠢样博公子一笑了。”   赵寒烟拍拍秀珠的脑袋,安慰她:“这也是一种才华,别否定自己。”   赵寒烟说罢,就立刻起身闪远了。   秀珠本来营造的可怜兮兮的氛围瞬间被赵寒烟破坏,起身跺跺脚,去追赵寒烟。   俩人你追我赶,闹了好一阵。   等蟹粉酥全部都做好之后,赵寒烟就打发秀珠给大家送去,特意告诉她记得先给展昭。自己则伸展疲惫胳膊,懒散地往回走。要到院门口的时候,赵寒烟看见白玉堂背着手正在那里徘徊。   “怎么没休息?”   白玉堂停住脚步,愣了下,意识到自己又出神了,习武之人时刻警惕,有人近身他竟不知晓。   “有个疑惑,”白玉堂立刻恢复冷静,大迈步走到赵寒烟面前。   一阵冷梅香随风飘来。   赵寒烟眨眼看白玉堂。   “你之前所言的那四点是从何总结而来,如何知道的?”莫非你早就喜欢过人?   赵寒烟移开目光,转身往别处瞎走。   “这个……”   白玉堂还是很专注地看赵寒烟。   “我聪不聪明?”赵寒烟问。   当面对一个人的质问,自己又无法把事实说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反问回去。   白玉堂点头。   “那我是不是会观人心?”赵寒烟又问。   白玉堂再点头。   “这不就得了,是我特别的才华让我得到了这四点。”赵寒烟不谦逊地咳了一声,“众生皆苦,以前在寺里的时候,跟着几位大师没少见识人间八苦,这点总结其实不算什么。若是你回头去住几个月,指不定总结出来的东西比我还厉害。”   白玉堂想想也有理,嘱咐赵寒烟晚上好生休息,并特意强调告知她晚上要注意盖好被。   赵寒烟点头,多谢白玉堂关心。还真是个暖男,盖被的事他都记得。   赵寒烟打个哈欠,看见自己的房间,只觉得疲累爬满身,赶紧冲进屋,瘫在榻上。   夜,漆黑浓重,挟着凉风,悠悠吹了一晚。有人熟睡无梦,有人辗转难眠。   东方渐渐开始放白,靠近天际处隐隐开始变红,一轮红日徐徐升起,照亮了整个蓝天,白云偶在其中游走,可见又是个秋高气爽的早晨。   赵寒烟才把早饭的米下锅,就在小厨房看见了忘尘。   赵寒烟忙请他坐,要给他泡茶。   忘尘看了下厨房的环境,礼貌地摇头笑道:“传了话就回,公子那边还等着我伺候。”   “可是查到消息了?”赵寒烟问。   忘尘点头,又看厨房里还有人忙碌,不好说话。   赵寒烟就带他去一处僻静地方讲。   “礼部尚书。”忘尘只简单说了这四个字。   “没了?”赵寒烟问。   “三公子说就这四个字足够了,你们肯定明白。”忘尘说罢,就对赵寒烟行礼,而后告辞。   赵寒烟去找了展昭和公孙策,问他二人对礼部尚书曲荣发有何了解。   “好大喜功,怕事怕麻烦。你忘了?段小王爷的接待本就该是礼部尚书的活计,他却借口推脱到了咱们开封府。对了,礼部尚书家的马车,也在作案期间出城了。”展昭立刻评价道。   “我还记得金水莲的案子,曾有供述礼部尚书和庞太师都曾去过随意斋。”赵寒烟皱眉道,“这么看来,这个曲荣发并不像是好官?”   公孙策点了点头,觉得此人嫌疑很大,又对赵寒烟和展昭道:“包大人一向不喜他,这人身居高位却极不作为,只擅长拍马屁。这些年就因在庞太师跟前鞍前马后,才晋升极快,四年前原本不过是礼部郎中。”   赵寒烟:“那我们就细查他,找证据看看。”   展昭和公孙策都同意。   展昭随即问赵寒烟白玉堂人在哪儿,“竟没看他和你一起来。”   “我一早就在厨房做饭了,他自然不能和我一起,可能是有事吧,我叫人通知他了。”赵寒烟回道。   春来这时候刚好来回禀,告知赵寒烟白玉堂根本不在屋内。   “莫非出府了?”展昭打发人去问守门的小厮,小厮们都说不曾见白玉堂早上离开。   “差点忘了,他有时候不走门,问这个也做不得数。”展昭笑了笑,“罢了,回头等他回来一问就清楚。”   赵寒烟听说展昭要亲自调查礼部尚书曲荣发,就嘱咐他一定要小心。   从三思堂出来,回厨房的时候,会路过白玉堂所住的院子。赵寒烟顺便往里看了眼,目光抽回的时候无意间往上扫了一眼,怔住,定睛看,确定房顶的那抹白确实是因为有个人躺在那里。   赵寒烟仰头走进院,笑问白玉堂:“怎么上房了,你要揭瓦么?”   白玉堂正枕着胳膊,闭着眼,忽听赵寒烟的声音,只是微微睁开眼,看着碧蓝天空的白色云朵出神。   “莫非睡着了?”赵寒烟因在房下,并不能看到白玉堂的脸。既然得不到回应,猜测白玉堂可能是真睡着了。这深秋时节,房顶多凉,白玉堂竟然能躺在上面睡着,果然是身体太棒的缘故。   赵寒烟转身要走,后上方传来说话声。   “你来了?”   赵寒烟回身仰头,笑看白玉堂,“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白玉堂其实一直没睡,刚刚赵寒烟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但没想到本人真的来了和他说话。   白玉堂从房顶跃然而下,问赵寒烟:“有事?”   “庞言清送消息来,意指礼部尚书曲荣发有那种癖好。”赵寒烟见白玉堂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问他,“这两天你也查了,可得到什么消息?”   “也是他,但没抓到证据,便没着急和你们说。”白玉堂目光确定地对赵寒烟道,“如果真有这事,肯定不在他自己的府里。”   赵寒烟动了动眼珠子,惊讶问白玉堂:“莫非你又抓了他身边的随从拷问,可闹出人命没有。”   “没有。”白玉堂道。   “恐会打草惊蛇?”赵寒烟担心道。   “很多高门贵族为显慈悲仁善、体恤下人,每年都会在秋天的时候放几个人出去。我问的是这些人,他们察觉不到。”白玉堂让赵寒烟放心,他还没傻到不动脑的程度。   “怪我多虑了。”赵寒烟对白玉堂道歉,“原来你昨晚是去做这个了,那怎么躺在房上睡,太容易着凉了。”   赵寒烟话音才落,白玉堂就打了个喷嚏。   “看吧,真着凉了。”赵寒烟立刻抓住‘证据’证实了自己的言论。   白玉堂一脸惊讶,大概是因为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要害风寒的感觉。   “头热不热。”赵寒烟见白玉堂还有点犯傻,干脆自己直接用手试探他的额头,真比自己的更热。赵寒烟让白玉堂赶紧跟自己回厨房。   “为何肯定说我昨晚出去了?”白玉堂边跟着赵寒烟往厨房走边问。   “你两眼圈都熬黑了,显然彻夜未眠,昨晚若没出去的话,难不成躺在房顶一整晚干睁眼不成?”   白玉堂没说话。   赵寒烟察觉不对,“莫非你昨晚没出去,只是失眠?真有心事?”   白玉堂想起赵寒烟昨晚对于他‘心事’的追究,很怕她再追根究底,点头当认了出门这件事。   赵寒烟熬姜汤的时候,因怕白玉堂觉得太辣,特意多加了些红糖,还备了一碟蜜饯给他。   “趁热一点点吹着喝才有效果。”赵寒烟边把姜汤送到白玉堂面前边嘱咐道。   白玉堂喝了一口皱眉,“驱寒粥味道更好些。”   “你这种程度了,驱寒粥不好用。都跑了一宿了,为何非去房顶上歇着,真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赵寒烟叨叨完,催促白玉堂赶紧喝。   “嗯。”   白玉堂应承,垂眸一点点地把一大碗姜汤喝完。   赵寒烟打发他赶紧回去补觉,盖好被。   “案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等睡好了有精神再来。”   赵寒烟亲自把白玉堂送回房,看着他上床后,悄悄走出去,关上门。   门内的白玉堂侧耳听赵寒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的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后,才渐渐合上困倦的眼睛。   开封府又接到报案,东京城以南五里处,往相国寺的必经之路上,在路边的深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年纪十岁上下,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因散发出臭味才被路人注意。勃颈处有勒痕,很明显的致命伤。再有,这女孩似乎是双眼失明,我瞧她眼睛并不正常。”公孙策不确定道,“但因为尸体腐烂的关系,具体是不是如此,还要等我回去再详细查明之后才能确定。”   赵寒烟仔细看了下女孩的五官,依稀还是能分辨出她生前的样子很标致。   “年纪,模样,若再双目失明,肯定和前两起案子有关了。钱石拐的素素,还有兰儿,就是这般大的年纪。”   “你去刑部查查近一两年失踪人员的上报。”公孙策随即吩咐了王朝。   公孙策回到开封府进一步验尸,得到结果:“确为失明,而且这孩子还和前两名女死者不同之处,是完璧之身。”   说完这句话后,公孙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叙述太过残忍。   展昭紧握着手里的巨阙剑,隐忍咬牙道:“若说前两名女子是争风吃醋闹得没了命,那这个女孩呢?才十岁,懂什么叫争风吃醋!她又为什么会死?”   展昭随即红着眼看向赵寒烟,以图寻求答案。 第88章   赵寒烟给展昭端了一杯茶, 劝他冷静。   “先生推测这女孩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什么时候?”和上一个案子一样,赵寒烟同样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公孙策:“大概在十四五天前。”   “那可否确定她这双眼是天生失明, 还是人为?”赵寒烟又问。   公孙策怔住,“莫非赵小兄弟觉得她这双眼可能是人为所致失明?”   赵寒烟点头, “在这桩案子里,天生和人为有很大的差别。”   “即便人为,伤也早已愈合,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 以我的能耐查不出这点。不过我倒认识一位高人, 我这就叫人请他老人家出山帮忙判定。”公孙策说罢, 就匆匆离去。   赵寒烟好奇问这人是谁。   “原来刑部的一位老仵作, 姓巫。这巫老头人很怪,不喜和活人打交道。他人老了, 没体力跟着案子到处跑, 就在城外开了家义庄,给那些要运尸回乡的人暂时存放尸体。有时官府的一些无名尸也会放在他那。”展昭解释道。   “听起来人不错。”白玉堂叹道, 他很喜欢这种简单的人。   展昭再问赵寒烟那女孩失明是先天还是人为有何区别。   “对凶手来说,这应该很重要。今天我们发现的这具女尸, 除了在年纪、身体上和前两具尸体有所不同外,你们可还发现其它不同之处?”赵寒烟问。   展昭皱眉陷入沉思,他满心全是对凶手的厌恶和憎恨,恨得甚至头疼,这会儿真想不出其它。   白玉堂语调冷静地回答:“衣着,这女孩衣着普通, 远不及前两名女死者的穿戴富贵。”   展昭听白玉堂此般一讲,恍然反应过来,连连附和确实如此。   “照理说女孩该是刚被拐没多久,就被买了到凶手家。新人本该更受宠些,可这位新人却惨死,为何?”赵寒烟再问展昭。   展昭恍然明白了,“因为她的双眼非先天失明,凶手却只喜欢天生残疾的,遂得知这个消息后一怒之下将人杀死?这么说来,钱石的死是否也是出于凶手对他的惩罚,因为他欺骗了凶手。可是……在时间上有些不太对,钱石为何在半个月后才死?”   “这半个月内,他不惜冒险走进官门,意图领走自己失音的侄女,失败之后,他就迅速拐走了皮家的女儿。明知道开封府的人可能查他,明知道这皇城是天子脚下,官家军马很多,他还敢冒险下手拐走皮素素。为何非要如此?”赵寒烟推敲道。   白玉堂眯着眼,“他急‘交差’,不然就没命。他因把事办砸了,被人发现,情急之下,不得不赶紧找合适的人交差赔罪。但殊不知他就是交差补偿了人家,却也没得到原谅。如果钱石办砸的事指得就是女孩人为的失明,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恶!”展昭咬牙道,“钱石该死,凶手更该死,可怜那女孩,性命被当成草芥一般。被折磨弄瞎双眼,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赵寒烟重重地叹口气,面色很沉重。   “不喜欢办这样案子。”   “那就尽快把案子破了,把罪魁祸首弄死。”白玉堂字字戾气。   说完这话后三人都安静了,自顾自坐着不说话。   王朝走到三思堂门口,没听到屋里有动静,还以为大家都走了,直接问守门的小吏大家都在哪儿。   “屋里有人。”小吏道。   王朝拿着名单走进屋,果然发现大家在这,“怎么都不说话?还以为没人呢。名单找着了,这是过去两年各地上报的失踪女孩,前六名都距离京城比较近的地方。用朱砂笔画红的那一位叫葛水仙,从案卷上描述的长相来看,和咱们今天找到的尸体相像。不过这女孩眼睛并没有失明,所以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她。”   “我叫女孩的亲人来认尸。”展昭起身语气阴沉地说完,就和大家拱手告辞。   王朝叹口气,“幸亏展大哥接下这活,我就怕这个,每次叫人认尸看那些家人哭得撕心裂肺,心里就堵得慌,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人家。”   “这种事谁会喜欢做?展护卫该是知道你们不想做这个,才主动去。”赵寒烟道。   ……   傍晚天黑,被公孙策请来的巫老头确定女尸的眼睛系人为导致的失明。   至夜里,葛水仙的父亲和大伯从京外赶来认尸,确定死者正为去年元宵灯会时失踪的葛水仙。俩大男人看到孩子尸体的时候哭成一团。   葛水仙是他们葛家难得来的女儿,一家子四兄弟,偏偏巧生的都是儿子,唯独老四家得个女孩,漂亮异常,乖巧异常,结果却遇了这样的事。   展昭好一顿抚慰葛家兄弟二人,并叫人收拾了开封府的客房给二人住下。俩人跟着展昭赶了半天路,都没吃饭,加之伤心过度,更没心思吃。   展昭见他们兄弟说话有气无力,特别是葛老四嘴唇发干,脸色惨白,着实可怜。展昭就跟赵寒烟商量,能否做些补气的粥给二人。   “家里失去一个孩子已经够伤心了,俩大人不能有事,毕竟家里还靠他们出力挣的钱糊口。”展昭叹气道。   “今天刚得了些人参碎,我用这个给他们熬粥补补。”赵寒烟点头应承道。   “人参可不好弄,哪来的?”展昭问。   赵寒烟:“大厨房那边给的,上头分了些小人参下来,一些碎须子就给了我,有一大把呢。”   “还是你人缘好。”展昭叹道。   “该说他们昨天吃了我蟹粉酥,没白吃。”赵寒烟把人参洗干净后,下水熬汤,取汤填八宝米,用砂锅煮软,配上两碟爽口的拌菜,一碟点心,全都放在托盘上。   展昭要自己端去给他们,不想赵寒烟手快,先端了起来。   赵寒烟:“我和你一块去。”   展昭多谢赵寒烟帮衬。   “这怎么能是帮呢 ,本来就是大家的活,现在你一个人担着。”   俩人到了地方后,展昭先敲门入内,赵寒烟随后端着粥放在桌上。   葛家兄弟眉眼长得很相像,老大偏瘦些,老四胖些。葛水仙正是葛老四的女儿。现在他面如死灰,眼睛红肿,整个人半点生机都没有。   葛老大听明展昭的来意之后,先和他们二人道谢,他看了眼白瓷碗里的粥,有花生、莲子、红豆等等很多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年节才能吃到的东西,转即听说里面还放了人参汤给他们补气,更加感激不尽。葛老大忙去拍拍自己四弟的肩膀,劝他好歹喝点粥,莫要辜负了开封府两位官爷的关心。   “我喝不下。”葛老四皱眉厌厌道。   “多少用点,明日还要靠你二人运送葛姑娘的尸首回乡,若没点力气怎么赶路。”展昭劝道。   葛老大点头赞同,劝慰葛老四还是吃点饭,转即见葛老四又哭起来,自己也跟着连连叹息声:“我一点不比你好受,倒宁愿没消息傻等一辈子,也真真不想见到今日这般的下场。水仙那孩子在咱家谁都喜欢?我素来拿她亲生女儿一般看,我到现在还是缓不过劲儿来,还是觉得咱们的仙儿活着!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对我们仙儿下此毒手,二位管爷,我给你们跪下了,请你们一定要找到杀害仙儿的凶手。”   “还有那个把仙儿拐走的混账拐子,一并把她弄死!”葛老四忽然喊道,脖子青筋暴突。   葛老大吓了一跳,接着忙附和:“对对对,还有拐子,见到了就立刻弄死他,为我们仙儿报仇!”   “死者已矣,二位节哀。却如展护卫所言,二位明日还要运送葛姑娘的尸体回家,这粥煮得软烂,很好下咽,多少喝点,也不枉我熬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工夫。”赵寒烟也开口劝道。   葛老大忙应承是,边多谢赵寒烟,边把粥端到葛老四跟前,劝慰他赶紧吃,别把身体拖垮了。   “你还有三个儿子等你养活呢!咱们老娘也等你回话呢!”葛老大略带哭腔地喊他。   葛老四闷闷点头,捧起碗,用汤匙一点一点往嘴里送。他们都是干活的粗人,以往吃饭都是端碗大口大口吃,基本三眨眼的工夫就能把一碗饭吃完。今天却是葛老四有史以来吃饭最慢也是最‘斯文’的一次。   葛老大看眼葛老四,才也拿起汤匙,舀一口饭往嘴里送。   葛老大心声:这粥太好吃了,恨不得一口都倒进嘴里,可老四还在伤心,我要是喝得太快会被怀疑。   赵寒烟听到葛老大的心声后,自然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葛老大喝了两口粥后,就特意去瞄一眼葛老四喝粥的情况,然后自己也等一等,再喝下一口。   葛老大心声:烦死,这老四磨唧半天才吃一口,人都失踪一年多了,早该料想过想会出意外,结果现在还恢复不过来,装给谁看呢!   “还有拌菜,吃点更容易下饭。”赵寒烟提醒道,“这点心也做得用心,用现在最肥的蟹子炒出蟹粉来,包成馅,烤得酥酥脆脆,咬一口酥掉渣,保证香甜好吃。”   展昭起初听赵寒烟说话时没觉得如何,但听到她后面的介绍时觉得不对味了。小厨子不是不考虑人心情的人,怎么说着说着真成了纯粹介绍菜的厨子,俩人反倒像是她的吃客一般?   葛老四还处在悲伤中,别人说什么话都不太过耳。葛老大听完后连连致谢,既然对方盛情邀请,那他不吃岂不礼貌,就顺坡下驴,吃了拌菜,也夹了一块蟹粉酥。   这一口下去,葛老大心里的小人儿就跟疯了一般。   葛老大心声:天啊,天啊,这是什么点心,太好吃了,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玩意儿,有钱人真好,当官真好,每天吃得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一块蟹粉酥下肚之后,葛老大还想再夹,但看老四喝完粥后,就一脸呆滞伤心样,根本没心思吃,葛老大就不爽了,他不吃自己也没法吃。葛老大就劝老四尝尝,葛老四摇头。   “粥都是强喝进肚的,我实在吃不下,大哥吃吧。”葛老四摆摆手,直叹自己真吃不下去。   展昭觉得这样的话便不好再强逼下去,劝慰葛老四早些歇息。   葛老大趁机他二人说话的功夫,赶紧又夹了一块蟹粉酥赶紧塞进嘴里,悄声而快速地咀嚼起来。接着赶紧咽肚子里,还赶得及去搀扶葛老四去歇息。   葛老大回来的时候,正想着等展昭和赵寒烟离开,再把那点心吃光,却见赵寒烟正收拾桌上的东西,连那盘没吃完的蟹粉酥都要收走。   葛老大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吃完,但又嘴馋舍不得那蟹粉酥,暗暗在心中着急。   葛老大心声:才吃两块的就被收走了,好可惜,老四你可真行啊,以前有女儿的时候给找我麻烦,现在女儿死了你还是个麻烦精!   展昭也注意到赵寒烟把没吃完的点心收走,很纳闷她为何如此。留在这,回头葛家兄弟若饿了还能吃。展昭正要提醒赵寒烟,就忽听赵寒烟感慨。   “瞧我,怎顺手把点心也要端走了,这个留下,你们晚上若饿了可以垫肚子。”赵寒烟道。   葛老大瞬间开心了,但不敢表现在脸上,忙拱手面色肃穆地对他二人道谢。   “客气。”赵寒烟端着空碗走了,展昭请葛老大好生劝慰葛老四,也跟着告辞。   出门后,展昭急忙就追上走在前头的赵寒烟,不解地看她。   “有事?”   “你刚才很反常。”展昭如实道。   “嗯,是有点,我在试探葛老大。”赵寒烟也如实回答展昭。   展昭倒没有想到赵寒烟那点反常的举动是在试探,可能试探什么却想不明白。展昭倒是知道赵寒烟有点观心的能耐。   “你看出他什么来?”展昭问。   “兄弟俩感情不好,葛老大很看不上葛老四。”赵寒烟问展昭看没看出来。   展昭摇头,“没觉得,我接他们的时候,还特意跟邻里打听过,都说他们四兄弟感情极好,同住一起孝敬母亲。”   “就没有人说点不同的?”赵寒烟又问。   展昭:“有一个,不过我闻那人身上有酒味,可能是说的醉话。说他家老母亲有点嫁妆,大概值百八十两银子,这四兄弟都想多得些,才百般孝顺老母亲,各种讨好。”   “葛老四最幼,听说老儿子都偏爱受母亲宠,再加上四兄弟之中唯独他有女儿。以稀为贵,孙子辈中就一个孙女,他家老母亲岂不是更偏疼?”   展昭愣想想也有道理,应和点头,“可就算是老大和老四性子不和,但跟我们这桩案子有何关系,葛水仙是被拐子钱石给拐走的。”   “是钱石拐走了,可谁又知钱石是不是有同伙,有内应?”   赵寒烟刚反问完展昭,就见白玉堂的从墙上忽然飘下来。   展昭正琢磨案子,吓了一跳,“上次说好走门的!”   “走门绕路。”白玉堂解释一句,也不觉得吓到展昭如何,只对赵寒烟道,“又盘问出个线索,说曲荣发的长子曲长乐有这癖好。”   “怎么又成他长子了,之前不说是曲荣发?”赵寒烟疑惑。   “分别两个人,就两个说法。这俩小厮一个是看门的,一个扫院子的,都是道听途说,外加猜测。所以我开始探到消息的时候,就没着急告诉你,觉得不准。”白玉堂目光笃定地看赵寒烟和展昭,“想坐实到底是谁,得抓个紧要的人物才行,比如曲长乐的贴身小厮元宝,不过这样的话就有打草惊蛇之嫌,要问过你们同意才能否动手。”   “兹事体大,这要先和公孙先生、包大人商议。”展昭道。   “那你们先商议,”白玉堂打个哈欠,之前熬夜的劲儿现在终于都找出来了,“你们这边的情况如何?听说女孩的尸体已经确认?”   赵寒烟就把葛老大和葛老四的情况简单和白玉堂讲了。   白玉堂嗤笑,“倒常见,自古多少皇帝儿子互相残杀。但凡涉及到利益,无处不见人性的丑陋。说起来我之前就奇怪,那皮素素的失踪未免太巧了。”   “对,我刚正要说这事。”赵寒烟看向展昭。   次日大清早,小吏来传话,说皮素素的父亲齐得升,还有他的祖父皮青山闹到开封府来了。   赵寒烟和展昭、白玉堂先汇合,三人就打算一同去见包大人。   白玉堂冷笑,“有意思了。”   “你们昨天说皮家的事儿巧,该不会是觉得齐得升故意把素素领出去,送给了钱石?”展昭昨天睡前琢磨这件事很久。   “去看看就知道了。”赵寒烟道,“没证据的事儿,都是揣测,不一定准的。”   白玉堂问小吏:“他们闹什么?”   小吏:“他二人是来找包大人请判和离。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就吩咐小的来请诸位过去。” 第89章   赵寒烟、白玉堂和展昭三人还未到三思堂, 就远远地听见堂内传来皮青山刺耳的谩骂声。   “大人,我们皮家可要不起这样的混账女婿, 好好的孩子,就因为他眼瞎给弄丢了, 至今生死未卜。我听说开封府昨日刚发现一具年纪和素素差不多的女尸,还有传闻说那凶手是个绿眼的淫妖,专盯像素素这般年轻却有些身残的姑娘杀。怕只怕我的乖孙女此已经……遇害了!死之前却不知受了哪般非人的折磨!我可怜的孩子啊!”   皮青山说到伤心之处,就冲去狠狠打齐得升的后背。   齐得升一听皮青山说凶手那般可怕, 女儿会身死如何遭受折磨, 吓得浑身哆嗦, 一边流泪一边缩着脖子任由皮青山打。   皮青山打得特别狠, 一声一声拍得响亮,让人觉得齐得升的五脏六腑都可能被他打出内伤。   “成何体统!”公孙策实在看不过眼, 呵斥道, “这可是在开封府,包大人跟前。”   皮青山这才住了手, 讪讪地垂首,跑到一边老实的站着。齐得升还哆嗦着, 处在之受惊之中,精神状态很久不得恢复。   赵寒烟等人在门口等着屋子里闹声结束了,才打发小吏去传话,然后三人才陆续进屋。   公孙策看到他们,用眼神示意,令他们好生在侧旁观。三人立刻会意, 进屋之后,站在一侧不吭声,安静看着皮青山和齐得升二人。   包拯正坐在上首位,面色威严,寡言,但一直目光凌厉地看齐得升和皮青山。   “和离所为之事,便是由素素丢失而起?令媛是否真与齐得升恩断义绝,再无夫妻之情?”   “早没了,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们早就不想留这个废物了。而今这个蠢货连孩子都能弄丢,连条狗不如,我们还留他作何用。恳请大人允准和离,让他趁早滚蛋,今后我们皮家任何事都跟他齐得升没关系。对,和离后劳烦你也把我们给你起的名字改回去,你这种人根本不配齐得升这种好名字,这名字也是我们皮家的!”   皮青山句句强势,毫不留情。   皮青山还想说,包拯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讲,转而询问齐得升的想法,他是否也有意向和离。   齐得升看眼皮青山,立刻被对方凶狠的眼神瞪过来,皮青山吓得缩回脖子,连忙对包拯点头表示他也愿意。   “好,那你们切记要考虑清楚,写好文书,即可给我。”包拯看向皮青山,“到时还要烦劳令媛亲自来官府一趟,向我陈清心意才可。”   皮青山讶异了下,“还要她亲自来,我替他不成?”   “自然不成。”包拯说罢,又问他二人还有别的事没有。   “大人,我听说拐素素的那个拐子,叫什么钱石,几天前就死在了菜河边上。那素素呢,半点消息没有?到底是生是死,我们这等得好生心焦呐!”皮青山焦虑又暴躁。   “官府正在尽力追查,若有消息会立刻派人去你家通知。”包拯回答道。   皮青山听到这种回答立刻不满地皱眉,官府总是那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敷衍他,但他又无可奈何,只得告辞离去。   齐得升也要跟着走,皮青山见状,骂齐得升赶紧滚,别跟着他,也别再赖在他们皮家占便宜。   齐得升耷拉脑袋,缩脖子任由皮青山骂,等他骂完了,离去的脚步声远了,齐得升忙和展昭等人告辞,再行一礼。   “不住皮家,你可有去处?”赵寒烟问。   齐得升愣了愣,对赵寒烟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   “看你也挺不容易,刚好我们开封府有地方,不然你就先暂住在这里,等找到了安身之地后再离开。”赵寒烟提议的时候,特意打了眼色给包拯和公孙策。   包拯好公孙策双双很识趣地没发表意见。   齐得升忙推辞不敢,表示自己随便找个破庙凑合两宿就行,“等回头找个账房活计,估摸也就有地方住了。孩子是我弄丢得,我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就当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赵寒烟扫向白玉堂和展昭,让他俩也劝劝,人多一说他必然抵抗不住。   白玉堂立刻开口,语气听起来冷冰冰,丝毫叫人感觉不到热情:“让你留下就留下,费什么话!”   齐得升对上白玉堂的眼,吓得更缩脖子,比之前面对皮青山时还要更怕些。   展昭温和笑道:“白侍卫的意思,你既然遇到难处,就该领我们的情,在此暂住两天,正好也便于听到你女儿素素的消息。再者你和你妻子和离,回头也要来签字画押,你住在这,也方便些。等你回头安顿好了,再搬就是。但切忌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不然每个来开封府告状的人都要求住下,我们可没那么多地方,也就是看你不容易,人也好相处,这才让你留下来。”   既然人家坚持让他留下,他若再拒绝闲得太奇怪。齐得升点点头,只好答应,随后就在赵寒烟的带领下,去了自己的房间。   “我看你岳父是个很不好相处的,这样吧,我一会儿跟你一块去皮家,帮你搬行李。”   “万万不要再因我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齐得升颇觉得感动,却又连连推拒,“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拿,估摸岳父会说我样样东西都是皮家的,不准我带走,最多不过是一布包的东西。”   “要这样我更得陪你去了。我这人平生最见不惯别人仗势欺人,”赵寒烟接着拍拍白玉堂的肩膀,告诉齐得升,“我这兄弟更是,嫉恶如仇,谁敢惹他,或是做了什么恶事,定会让对方立刻吃他一刀。有我们两个在旁护着你,你岳父再怎么也不会太过分。”   白玉堂扭头,目光在赵寒烟拍过的左肩停留了一会儿,才收回。   赵寒烟让齐得升先在房间内喝茶稍作休息,一会儿他们再出发。   赵寒烟和白玉堂随后就在三思堂和大家汇合。   “已将你们的想法和包大人讲明。”展昭对赵寒烟道。   包拯看向赵寒烟和白玉堂:“你二人谨慎行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妄动。要记住,齐得升很大的可能是无辜,但他也有可能不无辜。紧要是问实情、找到证据,凭事实确准他到底属于哪一种。”   赵寒烟应承。   “那葛老大这边,照理今日就会领回葛水仙的尸体离开。”公孙策道。   展昭:“若钱石拐人的时候,真有找内应的习惯,齐得升这有一个,葛老大极可能也是。”   包拯点点头,“我和公孙先生就这事刚刚也商量过,若葛老大真心存鬼念,便不可随便将他放归。放他走之前,倒可以试他一试。葛老大所住的村子偏僻,他刚到开封府,昨夜便已经被你安排人看守,兄弟二人该是并不知晓钱石身亡之事。”   “对,我们可以拿钱石招供的话吓他一吓,他若真有事,必定做贼心虚。”展昭道。   案子查到现在,一直都是死尸和模糊不确定的线索,而今终于要有点眉目了。   “这主意好,那我们先陪齐得升去了,回来后就听你们的好消息了。”   赵寒烟、白玉堂随即和众人道别,去和齐得升汇合,前往皮家。   齐得升直接走得皮家后门,敲了半天才有人应,府里的人一听人是齐得升,便喊着不开门。   “刚受了吩咐,齐郎君已不是我们皮家的人了,不给开!”   “我只是回来拿东西,拿了就走!”齐得升急忙分辩道。   门里的小厮呵呵冷笑,坚决不给开。   白玉堂冷言让齐得升让开,上去便踹门一脚,“开封府办案,开不开,不开便砸!”   门内的嘲笑声戛然而止,安静了下,接着就听到门闩放下来的声音,‘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小厮开门后,看见白玉堂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眼睛里冒出的煞气跟要吃人一样,吓得他后脊梁发冷,整个人一缩。   赵寒烟则立刻把开封府的令牌晾给小厮看。   “去通报你家老郎君。”赵寒烟打发走小厮,就让齐得升快点进来,去房间收拾东西。   “趁着皮青山人还没到,你赶紧把你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赵寒烟嘱咐齐得升。   齐得升点头,匆匆往宅子里去,至一处荒草丛生的院落,推门进屋,就急急忙忙把自己的衣裳都包好,接着就对赵寒烟和白玉堂表示他可以了。   立在院中的白玉堂,抬眸瞧了屋顶上被瑟瑟秋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荒草,转眸又看背着大布包出来的齐得升。   “你就住这种地方?”   齐得升点点头,然后惭愧地低下头,“怪我没出息,几次科考都没能中举。”   白玉堂听完他这句话,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他一眼,只觉得好笑不已。自顾自冷笑了两声,白玉堂就转身走了。   赵寒烟叫上齐得升,一起走。   三人从荒草院子离开后,走了不足十丈远,就看到皮青山带着人怒气冲冲朝他们奔来。   皮青山指着齐得升的鼻尖:“你竟敢回来,包里装的是什么,给我放下!”   齐得升赶紧乖乖地放下。   “是他的衣服。”赵寒烟解释道。   皮青山立刻命人开包检查。小厮们就抢来包裹,打开后一顿乱翻,所有的衣裳被弄乱丢在地上,有的甚至丢到了一丈开外。   皮青山打量赵寒烟和白玉堂,“二位差爷怎么会来此?”   “你个八品官看到四品,连个礼都不行么?”赵寒烟就等皮青山开口,才也开口质问他。   皮青山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二位差爷他得罪不得。硬碰硬必定吃亏,对方有个高手,整个府邸的人和他打肯定也打不过,再说他品级低,他也不占理。   皮青山忙拱手见过,再一次问他二人来此的目的。   “陪他,看不出来么?”白玉堂反问。   皮青山尴尬:“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但我很奇怪,二位官爷为何要陪这个废物来。”   “因为你口中的这位废物于我们开封府查案有莫大的帮助,我二人陪他来取走衣物之后,就要带他去办案。”赵寒烟特意看了看满地的衣物,然后用很认真地口气询问皮青山,“能让你家的属下把弄散的衣裳拍干净,叠整齐,原封不动地放回么?当初第一次进贵府的时候,觉得贵府竟比大户人还规矩有礼,今看到这些恍然令我觉得有些失望。”   “你们几个,尽给我丢人现眼,痛快把东西给我收好。”皮青山对‘大户人家’四个字特别敏感,他这辈子一直就往这四个字上奔,遂对小厮们撒火,随即又对赵寒烟赔罪,表示都是小厮不懂规矩。   白玉堂冷笑叹:“可怎么听说是‘什么样的下人出什么样的主人’。”   皮青山脸色异常难堪,但因为惧怕白玉堂通身戾气,半点话都不敢反驳,只能沉默。   小厮们把衣裳一件件叠好,重新包好,就递给齐得升。齐得升本要接下道谢,被赵寒烟拦下。   “可检查好没有,别回头走了,又说他带走你们皮家东西。”赵寒烟质问皮青山。   皮青山皱眉,一面记恨地看着赵寒烟和白玉堂一面冷笑道:“能带什么东西,赶紧走吧,也烦劳二位差爷这么照顾他了。”   “如此便好,那就告辞了。”赵寒烟对皮青山行了个作别礼,就和白玉堂一起护送齐得升离开皮府。   出府后,齐得升惶恐不已地向二人致谢,非常感激他们帮忙。齐得升甚至还落了泪,眼睛通红。   “你也太容易感动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赵寒烟道。   “哪是什么举手之劳,我心里清楚地很,你们为我得罪了皮家,就冒着得罪庞太师的风险。”   赵寒烟审视齐得升:“我看你也不笨,怎就被人欺负至此。”   “腰杆子不硬,终究是吃人家穿人家的,皮家对我也有恩,我哪敢造次。”齐得升愧疚地低头,“确实怪我废物,素素才会丢。”   “有关于素素的事,你有没有什么遗落的事要和我们讲?”赵寒烟觉得齐得升不像是罪大恶极之人,也不像是心存什么太坏念头的人。如果他本性为恶,就不会在遭遇皮青山那般欺辱之后,还去自然而然地检讨自己所做的不足之处。人的性格都会自然的有些本能反应,经过仔细观察之后,赵寒烟确定齐得升确实是个老是随和的人,除非他有精神分裂,但遇到这种人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齐得升听到赵寒烟问话后,把头埋得更深。   赵寒烟就耐心地等。   齐得升双手紧紧互攥,安静很久之后,终于鼓足了勇气,但张口时他的话就十分哽咽,“确实是我弄丢了素素,我没想到素素会在那天晚上,偏偏巧我转身去买东西的功夫,人就丢了。”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赵寒烟道。   齐得升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寒烟:“我撒了谎,那天我带素素离开皮家,并非是因为素素说要出去,我是想带素素离开。”   “离开?”齐得升在激动之下,言语表达不够准确,赵寒烟只能耐心抓着重点再问,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对,离开皮家,我想带着素素离开皮家,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自己抚养素素,和她相依为命。”齐得升哭得凶狠起来,然后用拳头捶打自己,“岳父说的没错,我笨啊,是个废物,竟然把素素给弄丢了。”   “为何带素素离开皮家?”赵寒烟再问。   齐得升哽噎道:“我在皮家一直不好过,不受待见,如你们所见,但为了孩子,我都可以忍。一个月前,我听皮青山和庞氏念叨,说素素虽长得好,但可惜不会说话,将来肯定嫁不了正经高门第的人家做正妻,无法给皮家助益。而今钦王正在选庶妃,偏喜年小的姑娘,他还特意打听过,钦王并不介怀素素是哑巴,还说女子不聒噪正和他心意,更允诺了皮青山,若愿意把素素给他,千亩良田千两黄金都舍得,还会帮他官升至六品。”   “听起来像是不错。”白玉堂嗤笑道,“不过据我所知钦王当世就只有一个,已年五十五了。”   “正是他,我如何能让我才刚满十岁的素素被送去那地方受苦,于是就在那天我谋划出逃,不曾想路过州桥夜市的时候,因素素哭闹着要吃东西,我去买,就出了那样的意外。我侥幸觉得素素肯定自己跑迷路了,能找到素素,之后还可带她直接走,却没想到找了一宿都没找回去,一想到回到那个皮家,更觉得生无可恋。”齐得升如实坦白道。   “原是这样。”赵寒烟紧盯着齐得升问他到底认不认识钱石。   齐得升摇头,“这名字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就在前两天,你们发现钱石尸体的时候。”   未免是钱石乔妆改扮耍了什么招数骗齐得升,赵寒烟先带齐得升去辨认钱石的尸体。   “从不曾见过他?”赵寒烟问。   齐得升肯定摇头,“从没见过。”   “那就怪了,皮家有哑巴女儿的事倒瞒不住,可他是如何知道你那天刚巧要带皮素素出逃。你要离开皮家的这件事你可曾告诉过别人没有?”   齐得升一怔,惊恐地瞪圆眼。 第90章   “我出逃这件事是个秘密, 我只告诉过一个人。”齐得升还有些没缓过神儿,“会……会是他么?”   白玉堂:“痛快说, 是谁。”   “就是刚刚在后门给咱们开门的那个小厮,叫王二欢。”齐得升慌忙解释道, “王二欢家原和我家很近,后来家里着火房子烧没了,日子更苦了,他父母就找到我, 想将他卖身到皮家。他比我小六岁, 但对我很照顾。以前我被皮青山打骂时候, 他在晚上就会过来照料我, 给我送药送吃的。”   “但刚刚他给我们开门的时候,我瞧他对你的态度并不好。”赵寒烟回想道。   “我们在人前一向如此。这府里便不能有跟我好的人, 不然必会遭我岳父打骂。”   齐得升和王二欢俩人早就习惯了在人前做戏, 平常王二欢对齐得升的态度就跟其他下人一样,但在私下里两人无话不谈, 十分要好。   “我带素素出逃那晚,就是他帮忙给我开的了后门, 送我出去。”齐得还是不敢相信王二欢会那样对他。   “只他一个人知道,确定没有第二个人?”赵寒烟问。   齐得升很确定地点头。   白玉堂挺住脚步,看一眼赵寒烟,就原路折回。   齐得升不解地问:“这是去抓人?”   赵寒烟点头,她知道白玉堂有自己的办法,就不操心他了。转头让齐得升不要多想, 跟着她回开封府就是。   “会是他么?”齐得升不信王二欢能做出这种事,可是又有一些怀疑,毕竟他女儿丢了是事实,知情者又真的只有王二欢一人。   “还不确定,但问了就知道了。”赵寒烟回道。   齐得升讪讪低头,他不敢多想王二欢到底做没做这件事。只盼着能快点找回素素,涉案所有的恶人都能被绳之以法,把他们碎尸万段!   回到开封府后,赵寒烟让齐得升先回房整理衣物,安置歇息。她则赶紧去找公孙先生和包大人,想知道葛老大的事是否坐实了。   到了三思堂后,赵寒烟只看到了公孙策在。   公孙策正伏案书写供状,到了最关键的收尾阶段,所以刚刚听到传报,他也没抬头。公孙策专注地把最后的部分写完之后,放了笔,才急忙站起来问赵寒,此去皮家可有什么收获。   赵寒烟点头,告诉公孙策白玉堂正去拿人回来。   “不是齐得升?”公孙策不解地问道。   “他性子很软,心地不坏,不像是他。”赵寒烟敏锐察觉到公孙策似乎对齐得升很怀疑,“莫非已经审出葛老大是钱石的内应?”   公孙策点头,随后将自己刚刚重新抄写完的供状递给赵寒烟。   在葛水仙出生之前,葛家老母亲虽偏疼些小儿子,但对长子也十分看重。可是自从葛水仙出生之后,葛家老母亲就分外疼爱这唯一的孙女,葛家四房因此得了很多好处。日积月累之下,身为长子的葛老大越发心里不平衡。因又贪心想要多得他母亲的嫁妆,萌生了想让葛水仙消失的念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葛老大在去年过年的时候,最终下了决心,找到了拐子钱石和他做交易。   “我们将葛老大独带来审问时,他就开始心虚。再和他提钱石,他绷不住了,哭着认罪,说很后悔。”   公孙策简单讲了下当时的情形,再做了些补充。   原来葛老大还坦白说他本以为钱石将葛水仙带走之后,最多不过是将她卖给富贵人家做小妾,这对葛水仙来讲日子也不算太苦。他万万没有想到葛水仙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对于亲侄女被人弄瞎双眼,惨死在路边的情况,葛老大一再强调他也很痛心,恨不能将钱石扒了皮剁成肉酱。   赵寒烟嗤笑不信,“这供状的后半部分讲他如何后悔,讲他如何没有料到他侄女会死,都是胡扯。他不是真心后悔,不过是为了想减轻惩罚,才扯谎说这些话。”   公孙策点点头,“倒有这个可能,不过你又如何这般肯定?莫非你真看破了他的心?”   “可没这样的能耐,只观察他昨晚的表现并不哀伤。人在吃饭的时候很容易因为口腹之欲而放松戒备,露出马脚。”   公孙策恍然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以后我们吃饭的时候要多加小心了,免得被你看透心思。”   赵寒烟知道公孙策在说笑,给他端了一杯茶后,接着就和公孙策讲了皮得升这边的情况,告诉他现下白玉堂应该正在使什么法子审问王二欢。   “也罢,必要时候是该使些非常手段,这件案子不宜再拖。”公孙策叹道。   赵寒烟:“先生可问过葛老大是如何找到钱石?”   “他跟同村的一个伢子打听而来。”   “伢子,拐子……倒很可能消息互通。”   伢子是做买卖男女童生意,赚个差价。   拐子则是非法拐人去卖,做无本生意。   公孙策听赵寒烟如此一说,皱眉:“我这就让人去查城内那几个有名的伢子,指不定这皮素素失明的事,就是他们给提供的消息。”   “还有礼部尚书府的情况,或许他们中有人知道。”赵寒烟补充道。   公孙策应承,立刻喊了马汉来,他做事机灵些,让他去办此事更好。   马汉:“若我把人拿了直接问,八成都不会说。那些伢子做生意,不管是进人还是出人都讲究保密。他们不敢随便泄露消息给官府,就怕以后没人会跟他们做买卖。我尽量套话,若能抓到他们犯法证据就更好。到那时候只要一威胁,什么都会讲出来。”   “果然派你去合适。”孙策赞许道,让马汉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马汉应承后,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扭头问赵寒烟这会儿有没有空。   “想我陪你一块儿去?”赵寒烟会意。   马汉挠头应承,“赵小兄弟比我机灵,咱俩一块去肯定事半功倍。”   赵寒烟琢磨着白玉堂那边应该还要再等一会儿,干脆应好,跟着马汉一块走。   可巧俩人刚要出府,就看到白玉堂拎着王二欢回来了。   竟然这么快!   赵寒烟见王二欢紧闭着嘴,满头是汗,五观有些扭曲,似乎在忍受着很大的疼痛,就特意多打量王二欢两眼,发现他左胳膊一动不动地吊着,似乎断了一般。胳膊可能是脱臼了,竟忍受着这种疼一声不吭。   赵寒烟正纳闷为何如此隐忍,转即见王二欢十分恐惧地偷瞄了白玉堂一眼,他万万不敢多看第二眼,赶紧收了目光,低头狠咬着自己的唇,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   赵寒烟这才明白过来,这该是白玉堂还在‘收拾’他,没完事儿。估计是不准王二欢出声,不然就会受到惩罚。也不知白玉堂使了什么威胁,竟让王二欢这样听话。   “王二欢认了,前两日有个姓周的伢子主动找到他,和他打听皮素素的事。刚巧齐得升当时就琢磨着要带素素离开,他知道这事后,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动动嘴皮子,就有三十两黄金可拿,如何不干?”   白玉堂说说罢就讽刺地看向王二欢,问他是不是如此。   王二欢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惊恐地点头。   白玉堂嗤笑,用刀柄推了下王二欢那条胳膊。练武之人都力气大,看似没使力地轻碰一下,王二欢立刻抱着胳膊疼得满地打滚,眼泪鼻涕直流。   “啊啊……”王二欢痛叫两声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出声了,忙闭上嘴。   “这才哪到哪,你可曾想过,一双好好的眼睛被弄瞎的滋味?眼睛看不见了被人从后头勒住脖子窒息的滋味?死了之后没人理会被随便丢在路边腐烂的滋味?”白玉堂越说声音越冷,“我看一会儿就该让你尝尝这种滋味有多‘好受’。”   王二欢吓得双腿发抖,却又不敢出声求饶,忍痛起身,带着一身脏土,连连给白玉堂磕头求饶。   赵寒烟问王二欢:“齐得升那晚带素素出逃的事,你只跟这姓周的伢子一人说了?”   王二欢点头,嗯嗯要说话,又不敢,看向白玉堂。   “说!”白玉堂戾气十足。   “只跟这一个人说过。我动了心思之后,就和周伢子商议办法,定好在第二天晚上。回去后,我就告诉齐得升明天日子好,老天爷会保佑他顺利。晚上走,我帮他,齐得升一点都没有怀疑,还万般感激我。   其实那天夜里放他走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了,特意嘱咐他出门后要照顾好素素,看紧了孩子。如果伢子不得机会带走孩子,也不是我的责任,我既可以留钱,又不会对不起齐大哥。”   “呵,你这算盘打得精,钱得了,还不会成坏人!”赵寒烟冷笑不已,此刻倒真觉得白玉堂这么折磨他都算是轻的了。   马汉也看不过眼,痛骂王二欢倒不如,又问他:“姓周的伢子,可是东华门街的那位?”   王二欢连连点头。   马汉正色对赵寒烟道:“那我们赶紧先去拿人,而今已有人证,确定那周伢子和钱石有关。这下好了,倒不用想辙怎么骗话了,把人拿回来狠狠一审就知道。”   白玉堂招来两名衙差,打发他们带王二欢去见公孙策,转即也跟着赵寒烟和马汉走。马汉颇觉得惊喜,有点激动地搓搓手,时不时地崇拜看一眼白玉堂。   “我还从没有和白少侠一起办案过,这是第一次,怎么还有点紧张?”马汉一着急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明明他问的问题前面就是答案。   赵寒烟拿手里的扇子敲敲马汉的脑壳,让他机灵点,提醒他公孙先生刚刚可就是因为他激灵才把这事交给他。   马汉连连应承,但瞄向白玉堂的时候,还是泛着一脸傻劲儿,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赵寒烟无奈摇头,想想白玉堂于马汉,大概就是当年晏殊于自己那般。普通人在面对偶像的时候,难免要丧失理智的,可以理解。   赵寒烟就撂下马汉不管,跟白玉堂简单讲了葛老大的事。   “这钱石拐人很有方法,有自己的人脉,除了有更多的选择可以挑人之外,还可利用这些伢子提供的消息尽快找到人,然后提前做好谋划,以顺利将人拐走。”白玉谈说罢,又提起钱石之前去开封府想领走兰儿的事,“可见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而且此人很会伪装,若第一次见他,只从外表言谈看,还会给人随和、知礼和厚道的印象,不会激起人的戒备之心。”   马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玉堂,忍不住拍手,因现在他们在街上,不好拍得大声,马汉就轻轻合掌无声地拍,以示自己对白玉堂崇拜。   “说得太好了,每句话都到位。不过类似这种话以前都是小厨子在讲,白少侠而今也可以了。太厉害了,不仅功夫好,还会看人心。”马汉挠头,自我检讨,“我也跟小厨子混了挺长时间,怎么就没这本事。”   “对,是厉害。”赵寒烟跟着赞叹道。   白玉堂别目看赵寒烟:“不及你一半。”   “但我没功夫,总体来看你还是比我厉害许多倍。”赵寒烟不吝赞美,对白玉堂竖大拇指。   白玉堂忍不住笑,用手挡掉了赵寒烟的手,“比你厉害点也好,我是你大哥,自该照顾你。”   “哇——”马汉把艳羡的目光立刻投向赵寒烟,恨不得自己能成为她,“想知道做白少侠的小弟有什么要求,我看看我自己能不能努力一下。”   “别做梦了。”   马汉才做起的美梦立刻被无情地打碎了。   马汉哭丧一张脸凑到赵寒烟身边,恳求赵寒烟安慰他两句。   白玉堂见马汉的肩膀再往左多一寸,就会碰到赵寒烟,呵斥他赶紧在前带路,别耽误时间查案。   说到案子,马汉表情立刻严肃了,飞快地走在前头。   “案子虽然没破,但其实不用时时刻刻绷紧脑子,硬想的结果只会把自己逼得头疼,容易发疯,适当的放松休息,换个角度去想,反而变得容易了。”赵寒烟对白玉堂道。   白玉堂不确定问赵寒烟:“你……在为马汉说话?”   “我这是告诉你,想不明白事别硬想,更不好大冷天跑到房顶上边受凉边想。”   好容易酝酿的鸡汤,白玉堂竟然没懂。   赵寒烟随即问白玉堂身体如何,是否还有不适。   白玉堂摇头,“早就没事了。”   赵寒烟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白玉堂步伐慢了下来,看着赵寒烟的背影,一步步跟着,一路想了很多。   “到了,就这家。”马汉指着面前的宅子。   黄泥墙,半旧的黑漆木门,墙的高度只到赵寒烟的脖颈处,院里的情况一目了然。有三间瓦房,还有个后院。   赵寒烟敲了敲门,屋里立刻有人应声,随后走出一位年级在三十四五岁左右的微胖女子。   马汉忙低声对赵寒烟道:“这就是周伢子。”   “女的?”赵寒烟惊讶问。   “我没说过么?”马汉挠挠头,连连赔不是。   门开了,周伢子一脸陌生地打量门口的三人:“你们有事?”   “钱石认识么?”赵寒烟立刻问。   周伢子愣了下,随后她看到白玉堂和马汉腰间的刀,转身就要跑。马汉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抓住了周伢子的胳膊,将她按倒在地。   “跟我没关系,真没关系。”周伢子惶恐道。   “你知道我们找你为什么事?”赵寒烟亮了开封府的身份之后,询问周伢子。   “为了皮素素的事儿,我听说钱石死了。”周伢子低头老实地回答道。   随后周伢子就在赵寒烟的质问之下,老实交代了她和钱石关系。她是在六年前认识钱石,起初钱石就是问她买哑童。本来那哑童周伢子已经卖出去了,就差送人过去,但钱石愿意出十倍价钱买回来,周伢子但他出手大方,自然愿意和他长久做生意。钱石基本上一年能来两三次到她这问人、挑人,有合适的,出价就很大方。没有合适的,如果周伢子能给提供线索,也有钱拿。时间长了,周伢子也渐渐知道钱石做生意的特别,和她们这些普通伢子很不同。   “他招待的主顾都有些奇怪的癖好,但给的钱也多。我还听说这里头不乏有王孙贵胄,总归哪一个都不好惹,他是一个名字都没给我透露过。有生意的时候,他自己有找不到人,就会来我这问问。皮素素便是他前几天找我问的,我除了帮忙传个话,什么都没干,那皮素素不是我抱走的!”周伢子哭啼啼喊冤。   “你还冤!要不是你,皮素素会被他拐走?痛快交代这京城还有哪几个伢子和他有来往。”马汉呵斥道。   “十字街的尤大娘跟他更密切,我丈夫有次亲眼看见他宿在了尤大娘家。”   马汉随即将周伢子押着,令她领路去见尤大娘。   路上赵寒烟就商议了个办法,让周伢子配合,告诉她如此很可能得开封府的轻判。周伢子没得选,乖乖应承。   三人到了尤大娘家,得知她不在,周伢子就带他们去了尤大娘的另一个住处。   “你们做伢子的倒真有钱,住处都不止一个。”马汉冷笑叹。   “院子是会多一些,有些地方是要关买来的男童女童的。”   周伢子到了地方后,就笑着和尤大娘见过,问她这里有没有漂亮的姑娘可选。   “有是有,就怕你要不起。”尤大娘一向看不上周伢子,嗤笑一声,转头打量白玉堂、赵寒烟等人,惊讶道,“这三位是?”   “我可出五十两黄金,你卖不卖?”周伢子问。   尤大娘听到钱数后愣住,怀疑打量一番周伢子,再问和她一起的三人到底是谁。   周伢子假意把尤大娘拉到一边,但却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对她说道:“我也不瞒你了,这是钱石的客人——的属下,来问我买人。”   “钱石的?”尤大娘惊得瞪圆眼,“这怎么可能!再说他人都死了,他的生意你也敢接下做?”   “有什么不敢,正是他人死了,总要有人继续接他的活儿干,为什么不能是我。”周伢子瞥一眼尤大娘,“就问你卖不卖!”   “不对啊,钱石从不说他客人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尤大娘眼里流露出更多怀疑,见周伢子就是不说,皱眉赶人,“不卖,你们走吧!”   “不卖?除了我没人会给你这么高的价钱,你可别是为了和我斗气,就犯傻和钱过不去!”周伢子惊讶道。   “谁跟你斗气,我自能卖更高的价钱。”   周伢子还要加价,尤大娘怎么都不卖了,赶人走。   随后周伢子就被马汉押往开封府,赵寒烟和白玉堂则还留在原处,看着周伢子。   俩人本来就是打算站一会儿,等回头开封府来人替换就走。不想尤大娘这么快就出门了,赵寒烟和白玉堂只好赶紧跟上,因怕被她认出来,赵寒烟半路见有卖草帽的,买了两顶分一个给白玉堂戴。   俩人一路跟着尤大娘到了州桥,再往深处走,就眼瞧她进了忘忧阁。 第91章   现在是大白天, 探听有些困难,好在白玉堂的功夫好, 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太难。   “我直接进去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你找机会探入。”赵寒烟说罢, 就丢了草帽,从小巷里大方走出来,直奔忘忧阁。   忘忧阁的店小二立刻认出了赵寒烟,因知道她上一次来得时候, 自家掌柜跟她闹得有些不愉快。而今人又来了, 更不敢得罪, 小心地迎合, 请她坐,赶紧报了忘忧阁的菜名给她。   赵寒烟手臂一拨, 就把店小二刚刚端上来的青花瓷茶壶弄掉地上, 摔了个粉碎。声音响彻整个大堂,堂内原本吃酒说说笑笑的客人们都安静下来, 同时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一脸不爽地道:“你家掌柜上次说是厨子的错,又开店急, 来不及换菜单了。现今开店有些日子了吧?怎么听你说的菜单好像跟第一天没什么变化。”   “掌柜说既然赵差爷答应可以用了,不用就是看不起赵差爷,所以这原来的菜都没撤下,只是再新添了二十多种。”店小二不失礼貌地微笑告知。   堂内另两名店小二见状急忙过来收拾地上碎瓷片,劝慰赵寒烟莫要生气,他们这就去请薛掌柜来好生商量。   赵寒烟哼笑叹:“论脸皮厚没人比得过你家薛掌柜。先把二十样新菜每样都来一份, 给我尝尝。”   “赵差爷一个人吃这么多?”店小二惊诧。   赵寒烟一个飞刀眼送过去,“不行么?”   “行,当然行,小的这就去吩咐。”店小二赔笑应承后,转身就急忙忙往堂后跑,去给薛掌柜传信。余下的两名店小二就陪在赵寒烟身边,一边嘴上客气道歉一边安慰店里的其他客人说误会了没大事。俩人也不敢走远,除了接客之外,就在赵寒烟周围转悠逗留,生怕她再闹事。   薛掌柜正在账房内见尤大娘,听到小二敲门,便喊他进来,顺便把一袋钱递给尤大娘。   店小二进门急急忙忙告知薛掌柜:“上次那位赵差爷又来找茬了。”   “麻烦你了。”薛掌柜没理会店小二的话,对尤大娘温温笑道。   尤大娘却面色严肃地看一眼薛掌柜,口上应承:“这都是应该的,以后掌柜的再有事尽管吩咐我。”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无忧阁那边还有事需我照料。”薛掌柜客气罢了,就对尤大娘点了头,兀自带着店小二走了。   尤大娘把钱袋子放进袖子里,看看四周,转身从无忧阁的后门匆匆离开。   白玉堂合上后窗的缝隙,翻墙出了忘忧阁,在忘忧阁后门的柴垛后等了会儿,就见尤大娘走了出来,匆匆朝东走。白玉堂立刻跟上。   赵寒烟喝了店小二重新倒好的茶,看见薛掌柜来了,放下茶杯问他怎么这么慢。   “刚有客人要应付,近日赵差爷怎么有兴致来了,却不要坐这大堂了,楼上雅间有位置。”白玉堂随即邀请赵寒烟去楼上坐。   “罢了,不去。穷人家出身,享不得那种福。莫不是雅间里的饭菜和堂内的吃起来不是一个味儿?”   薛掌柜:“点一样的菜,自然是一样的味道。”   薛掌柜心声: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还和我谈吃。   赵寒烟又见薛掌柜看自己的眼神十分警惕。尤大娘刚来,她就来,这么明显的事肯定瞒不过头脑聪明的薛掌柜。但这刚好说明他和尤大娘之间可能有勾当,所以官差一来,就引发的机警。若是在她之前只有不个相关的客人来,薛掌柜肯定不会如此提高警惕。   “尤大娘呢?”赵寒烟问,   薛掌柜刚在赵寒烟的对面坐下来,听她这么问,面上愣心里却安定了。事情说出来就比不说要好。   他故作疑惑问赵寒烟:“莫非赵差爷是要来找尤大娘?办案?她刚和我结完账,这会儿人怕是走了。”   “结什么账?”   赵寒烟问完,就把茶送到嘴边低头假意饮用。薛掌柜那双眼睛好似要把什么都看破一般。   “前日我在她那买了两个下人,刚好留在忘忧阁打杂。赵差爷也知道,我这忘忧阁才开业,正缺人手,所以才找伢子买人。”薛掌柜含笑注视赵寒烟,沉静了片刻,半开玩笑问赵寒烟,“不知这可犯法?”   “不犯法,但尤大娘犯法了。”赵寒烟见菜上来了两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进嘴里,随即皱眉叹难吃,“腥气十足,不看的话我还以为自己吃的是鱼不是鸡。”   薛掌柜听赵寒烟这样的评价后,半点不恼,赔笑着跟赵寒烟道歉。   “回头我一定告诉厨子注意。”   薛掌柜心声:菜难吃又如何,人更难吃,看把你急得。   赵寒烟特意凝眸去观察薛掌柜,发现他微微翘起的嘴角,着实笑得很猖狂。   “薛掌柜不打算改名了?”赵寒烟再问。   薛掌柜愣了下。   赵寒烟提醒道:“你上次听说江湖上的忘忧阁来历后,似乎很忌讳,还说要问问倒道士。我以为你会改名。”   “是打算改名,但道士听说后,让我切忌不可改。改了当初精心弄好风水布局就会全破坏了,不聚财,还有血光之灾。忘忧阁的这个名字,刚好可以挡煞。”薛掌柜无奈叹道,“他要是不说这些我肯定改,但听他说完之后,我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我这人最爱钱,做生意就怕赔更怕惹事。随口问了几个客人,都不知道江湖上有忘忧阁,我便这么叫了。”   “薛掌柜能言善辩。”赵寒烟叹道。   “可不是什么能言善辩,是真事儿,不信你就去问那道士,他人还在这住着呢。”不及赵寒烟拒绝,薛掌柜就立刻打发人去将瞎眼道士请来。   瞎眼道士?   赵寒烟莫名觉得有点耳熟,心里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果然见那道士被店小二从二楼请下来的时候,赵寒烟一眼认出这位就是当初在街上说她是女子,还说她会碰到烂桃花的那位‘瞎眼’道士。   而此时此刻这道士也并没有装瞎,正健步如飞地蹬蹬下楼。   “这道士叫瞎眼,其实他眼睛并不瞎,‘瞎眼’只是他师傅给他起的道号而已。很奇怪对不对?但听说他师傅就是个怪人,他也是个怪人,所以就不奇怪了,高人都很怪。”   薛掌柜简单给赵寒烟介绍完,就站起身,笑着招呼瞎眼道士过来,而后为他引荐赵寒烟。   “诶?是你!”瞎眼道士一见到赵寒烟后,立刻认出,惊讶叹道。   赵寒烟转眸看薛掌柜:“掌柜的怕是被这位江湖道士忽悠了。我一直以为薛掌柜极聪明,还真没想到你也有被骗的时候。”   “什么被骗?我测算一向准。”瞎眼道士上下打量赵寒烟,接着就应薛掌柜的邀请坐了下来,随即询问赵寒烟最近有没有碰到烂桃花。   赵寒烟皱眉白他一眼,没回答他。   “竟还没碰到么?”瞎眼道士忙端起右手,动动指头测算了一番,还是不解地看赵寒烟,“奇怪了,不应该啊。就没人和你诉衷肠,坦白说很喜欢你?”   薛掌柜笑眯眯地在旁看热闹:“赵差爷长相俊美,有哪家女子见了中意,也不稀奇。”   瞎眼道士转眸白一眼薛掌柜,“掌柜的这是在质疑我能耐不行?”   “不是我在质疑你,人家也确实长相好。”薛掌柜分辩道。   瞎眼道士扭头看着赵寒烟,“还不信我?”   “你一个装瞎骗人的江湖道士,为何要信。”赵寒烟道。   “装瞎是不得已为之,说好听点就是要谨遵师命。师傅说我这双眼太厉害,能看破天机,不可时时都用,所有我偶尔就会闭着眼睛走路、吃饭、睡觉。那天你和那位白白俊美的少侠,偏巧就碰到我闭眼的时候了。”瞎眼道士解释道。   赵寒烟笑起来。   瞎眼道士跟着笑起来,也感慨自己这事儿是挺好笑。薛掌柜也笑。   赵寒烟:“真好笑,我觉得你和薛掌柜在编理由这点上,很像,难不得你俩会混在一起。”   瞎眼道士愣住,笑不出来了,一脸嫌弃,“谁和他像!这位赵差爷你看不上我,打骂都行,但就是不能像刚才那样,拿我跟他比。”   “你什么意思?”薛掌柜听这话也不爽了,反问瞎眼道士。   “你这人活得太累,满眼只认钱。也没什么,就是我单纯不喜欢。”瞎眼道士耸耸肩,然后笑嘻嘻地往赵寒烟身边凑,“说我像赵差爷我就没意见。”   “坐好了,离我远点。”赵寒烟警告。   “不然呢?”瞎眼道士笑问。   赵寒烟转眸:“衙门走一趟?”   瞎眼道士连忙拱手赔罪。   “那天为何说我是女子?”赵寒烟底气十足,“莫非让老子脱裤子给你看看?”   “怪我怪我,那天肯定是因为我喝点小酒,天眼有点失灵了。”   赵寒烟哼了一声,警告瞎眼道士,再招摇行骗,就抓到开封府。她随即起身,匆匆往门外去。   “上了这么多菜还没吃,就要走?”薛掌柜惊讶问。   瞎眼道士笑嘻嘻地盯着满桌子的饭菜,俩眼发光,“那能不能让我吃?”   人到底走了,半句话没应。薛掌柜望着赵寒烟离开的背影,面色严肃下来。   瞎眼道士早已经对满桌子的菜狼吞虎咽起来。   薛掌柜回眸扫一眼他,懒得管他,背着手匆匆回了后堂。   赵寒烟回到开封,见白玉堂正要出来,忙跑几步冲到他面前,问他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把尤大娘人带回了,但还没审问出什么。”白玉堂对赵寒烟道,“我去听的时候,薛掌柜和尤大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对话。薛掌柜就对尤大娘说稍等,然后转身去书架上的木盒里取了一袋钱给了尤大娘。店小二来找薛掌柜说你在大堂闹事,薛掌柜就打发尤大娘走。   我跟着尤大娘走了两条街,后来看她越走越快,觉得情况不对,我就立刻拿了她回来。”   赵寒烟点点头,白玉堂为谨慎起见拿人也对。   “半点都不认?”   “她说钱石只是偶尔来她那里去挑人,老主顾之一罢了。至于周伢子所说的俩人住在一起的事,尤大娘坚决说没有,还说周伢子因她抢生意,所以现在就故意抹黑报复她。”白玉堂又告诉赵寒烟,马汉已打听过,周伢子和尤大娘确实有过互相争抢生意的情况。   “那袋子钱可还在?”赵寒烟问。   白玉堂应承,告诉她在三思堂。   赵寒烟边走边顺便讲了讲她刚刚在忘忧阁的遭遇。   “那个装瞎的道士竟也在?”白玉堂冷哼,“可惜我不在,不然必给他一刀。”   “一个巧合后,又一个巧合,怎么偏偏都是忘忧阁有这么多巧合,却拿不到薛掌柜的把柄。”   “就尤大娘的事可提审他,不如先把人抓来,再想治他的办法。”白玉堂提议道。   赵寒烟不确定这样是否可行,只好先请包大人定夺。   到三思堂后,赵寒烟就检查钱袋,蓝布做的袋子,袋口有抽绳,里面装了六两银子和三百贯钱。   钱是钱,带子是带子,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   皇宫,紫宸殿。   赵祯听庞太师念叨了一炷香的开封府如何不好,眼看着他滔滔不绝还想念叨第二炷香,赵祯就假笑着赐坐,让庞太师喝口茶歇歇。   庞太师落座之后,听命地饮了口茶,就继续和赵祯道:“圣上,臣姐的孙女被掳走数日,至今不得消息,开封府的人还仗势欺人,几番去臣姐家中胡闹不说,竟还帮衬那弄丢孩子的齐得升欺臣的姐夫。可怜我那姐夫,一把年纪了,竟生生被开封府两个娃娃般年纪的衙差吓出了病。”   “竟有这等事?包拯为官倒不像是驭下不严。”   “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包大人品性刚直,却也难保他属下背地里的时候个个品行都好。这开封府的差役,臣前些日子也见到过一次,有一位年不过十六七岁,尤为嚣张,见了臣都跋扈不已。”庞太师继续告状道。   赵祯一听这衙差竟然敢在庞太师跟前造次,很好奇是谁有这等胆量,忙问其姓名。   庞太师:“赵飞白。” 第92章   庞太师等了很久发现皇帝并没有回应自己, 正纳闷之际,忽听到浅浅的笑声。   庞太师不解看赵祯。   赵祯还是忍不住笑意, 摆摆手对庞太师解释道:“没什么,忽然觉得这名字很好笑。”   庞太师在心里重复念了一遍赵飞白这个名字, 还是不懂皇帝觉得好笑的地方在哪里。又不是叫赵蠢猪或赵傻驴,何至于觉得好笑!越来越猜不透这位年轻皇帝的心了!   “赵飞白是吧?朕记住了,回头朕定要替太师好生问责包拯。”赵祯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勾起嘴角, 脑袋里浮现的全是赵寒烟那张机灵俏皮的脸。   庞太师见赵祯终于表态, 还要添油加醋继续讲, 以争取直接把包拯踢出朝堂外。但他才张口, 就见赵祯皱眉揉了揉太阳穴。大太监询问赵祯是否又犯了头疼。   “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是有些觉得乏累。”赵祯叹气, 又让太监宣御医, 和庞太师感慨自己这些日子失眠症越发严重了。   庞太师听闻此言当然不好继续聒噪,忙请赵祯早些歇息, 照顾好龙体。   赵祯冷着一张脸看着庞太师离开。   片刻后,紫宸殿传来男人响亮的笑声。   赵祯大笔一挥, 在雪白的宣纸之上写了三个苍劲的大字,吩咐属下把字送到开封府小厨房。   ……   赵寒烟重新查了一遍钱袋,确定布是布,钱是钱,真的没有猫腻。再回想白玉堂所讲薛掌柜和尤大娘的对话,听起来也同样没有什么猫腻。   “奇怪了。”赵寒烟叹。   白玉堂应和, “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尤大娘听周伢子提钱石的时候分明紧张不已,我们走后,她急急忙忙出门去忘忧阁,竟只是因为结账,说不通。”   赵寒烟直点头,他所言全中了她的想法。   公孙策随后赶来,听到赵寒烟和白玉堂的疑惑,捻着胡子思量片刻,“这事儿确实不对,偏这尤大娘嘴硬,看来不得不对她使用非常之法。”   公孙策打发人拷问尤大娘,尽量让其招供。但人派出去没多久却又折回来,身边还多了一名狱卒。   “先生,尤大娘服毒自尽了!”   公孙策一惊,赵寒烟和白玉堂也很意外,三人立刻往的牢房去。   牢头慌张不已,见了公孙策就歉疚地连连赔罪。   “到底怎么回事?”公孙策问。   牢头:“押入的时候都搜过身了,却不知她哪来的毒药吞了下去。”   “人死多久了?”赵寒烟问。   牢头尴尬地摇头,“她进牢房后就面朝着墙躺着。属下刚刚瞧她一直没动,就觉着奇怪就喊她,没应,赶紧进去瞧,就发现已经死了。”   公孙策摸了摸尸体的温度,对赵寒烟和白玉堂道:“死了大概两炷香时间。”   “便是刚押进牢房不久她就服毒了。”白玉堂道。   赵寒烟看尤大娘身体蜷缩,嘴唇青紫,嘴角有白沫残留,死前应该经历了毒药发作的痛苦。询问狱卒之后,没有一人听到异响,说明尤大娘在死的时候非常隐忍。   公孙策随即在尤大娘口中取出一片碎蜡,因入牢时搜身换了囚服,初步推测毒药应该是被尤大娘藏在了嘴里。   “这毒药会不会就在钱袋里放着?尤大娘自忘忧阁出来后,就提高了警惕,后来好像是发现了白大哥的跟踪,所以越走越快。她很可能在那时候就取出钱袋里的毒药,放进了嘴里,藏在舌下。”赵寒烟猜测道。   “因何没有立即服毒,而是等到了开封府接受审问之后再死?”公孙策问。   白玉堂:“莫非为帮薛掌柜摆脱嫌疑?若是她直接从忘忧阁出来便服毒而亡,咱们必定怀疑薛掌柜缉拿他。而在开封府做了供状,阐明和薛掌柜没关系再自尽,咱们就没有直接证据指证薛掌柜。”   公孙策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目前的一切却是只是合理地推敲,并没有实在的证据证明薛掌柜有罪。你之前偷听尤大娘和薛掌柜的对话,也都很正常。”   赵寒烟叹道:“嫌疑很大,惹得人人怀疑,但偏偏就让人抓不到把柄,这薛掌柜若不无辜,确是个厉害的人物。”   公孙策缓缓吸口气,“但没人做事会毫无破绽,盯紧了他,加倍小心应对。”   赵寒烟和白玉堂双双应承。   回到了小厨房后,苏越蓉赶忙笑着迎上来,给赵寒烟和白玉堂斟茶。赵寒烟暗观苏越蓉状态不错,知道她已经想通了,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如平常那般态度对待苏越蓉。   白玉堂却没忘,冷冷瞟一苏越蓉,特意警告她以后不许犯蠢。   苏越蓉立刻笑不出来了,白一眼白玉堂,转身假装那麻布去擦灶台。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以前的事我早忘了。”苏越蓉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白玉堂哼笑一声,也懒得理她,劝赵寒烟也切莫因为这个案子发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春来敲了敲门框,递来一封信给赵寒烟,“堂哥的信。”   白玉堂目光在信上停滞了下,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赵寒烟拆开信后看到宣纸上三个劲道十足的字,愣了又愣。   “好好干?”白玉堂好笑问。   要怪就怪宣纸太白,而字写得又力透纸背,使得白玉堂光看信纸背面就知道内容了。   “你堂哥突然写给你这三个字是何意?”   赵寒烟忙把信纸折叠塞回信封里,嘟囔道:“谁知道他在想什么,经常抽疯。”   “抽疯?”白玉堂挑眉,他倒觉得赵寒烟堂哥言谈举止处处出非于常人的沉稳,“我倒觉得你堂哥不像是抽疯的人,或许他给你这三个字,是已经接受了你做厨子的事实,不会再阻拦你?”   “呀,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赵寒烟附和道,她差点忘了白玉堂还以为她堂哥不同意她做厨子。   “这下好了。”白玉堂替赵寒烟高兴,顺便看赵祯写得三个字都顺眼多了,“字写得还挺好看,飞白体。”   “因为他自己叫飞白,所以写字的时候也偏爱用飞白体。”赵寒烟连忙心虚地解释道,然后悄咪咪地瞄一眼白玉堂的反应,见他面色如常,心知是自己心虚多想,就放心了。   展昭风尘仆仆从马棚的方向过来,问有没有东西吃。赵寒烟忙说去给他下面,又问展昭怎么这么累。   “跟着曲尚书跑了一天。秋收完毕,圣上要祭天,他便忙起来。因怕那些衙差顶不住,我就亲自跟着。”   赵寒烟揉面的时候特意加了个鸡蛋,面条吃起来口感会比较劲道。擀成一大张薄面片后,加擀面然后折叠,将面切条,锅烧开水舀了一勺老鸡汤进去,等水开下面,又加了青菜、另起锅烧油,煎了六片火腿和两个荷包蛋。随后把煮好的面和青菜放进大面碗内,把荷包蛋和火腿铺在上面,又加了一筷子酱菜在荷包蛋上头,端给展昭。   这一碗面光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更别提它散发的香气有多勾人了。展昭肚子更觉得发饿。他昨晚就带人守着尚书府,受了一夜的凉,白天又跟着曲尚书跑一天,虽然有冷干粮可以垫肚,但干粮实在是不好吃。展昭吃两口就咽不下,只要饿感不是太严重他就不想吃,完全提不起食欲。   刚骑马回来的时候,一想到自己要回开封府,展昭脑海里就徘徊着小厨子曾经做过的各种引人流口水的菜。越想越饿,当把马栓在马棚内后,这种饥饿感爆发到极点,所以展昭就匆匆忙忙来问有没有吃的。   见热气腾腾的面,忍不住端起碗先喝了一口面汤,面汤融合了鸡肉的鲜美和青菜的素爽,喝在嘴里十分满足,滑进肚中暖十分暖身,瞬间觉得自己元气大增,可以徒手举鼎了。   展昭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中,再来一颗青菜,搭点酱菜,蛋和火腿放在一起咬。此时此刻,没什么比这一碗面更能满足他了。   展昭很快就把碗口比脸大的一碗面吃得一干净,连一口汤都没剩。   赵寒烟和白玉堂则坐在展昭对面。她托着下巴笑看展昭吃完,问他吃没吃饱。   “饱了,多谢多谢。”展昭笑道。   这时来旺的脑袋从烤炉后冒出来,“肉串好了!”   “肉串?”展昭眼睛又亮起来。   展昭心声:小厨子真会读心术,我爱吃什么准备什么,太喜欢他了,以后只要是小厨子的事,我定要两肋插刀!   白玉堂很理解展昭这样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下。   不一会儿,半尺长的粗竹签串成的大肉串就被端了上来。   趁热撒了盐、孜然和辣椒末,就可以开吃。   展昭更加感谢赵寒烟,又说自己吃不了,大家分着一起吃才有意思。所以最后变成了三人人手举着一串羊肉,聊案子。   “跟曲尚书和他儿子这几天,半点收获都没有。也不知是因为这段日子礼部忙,他没空,还是早就听到了风声,故意谨慎处事。”展昭叹道,“就怕再这么下去,监视的人一波一波换,干受罪,却抓不到半点有用的证据。”   “该用些非常的手段了。”赵寒烟扭头看向白玉堂。   展昭明白他的意思,忙问:“那可请示过大人没有?”   “包大人说容他先行斟酌一番再定。”白玉堂淡淡回道,表情看不出半点着急。   “白兄弟倒是比我们淡定啊。”   展昭在开封府也接触过很多案子了,因见的多了,以往也都能做到如白玉堂这般冷静办案,但因为这次的案子涉及孩子,展昭便把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很容易着急暴躁,非常想立刻就手刃了那个无耻禽兽的凶手。   白玉堂听到展昭的话,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嘴上却没争辩什么。他天性嫉恶如仇,而今这种案子,岂会淡定得了,心里早琢磨过八百次弄死曲尚书一家的事。若非小厨子说没有实证就存在冤枉人之嫌,他早就下手了。不过等有实证的时候,怕是也不必他来下手,开封府自会处置了曲尚书。   因想得多,思虑过各种可能,后续的发展都在白玉堂大概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什么惊讶,愤怒自然也没随意表现在脸上。   隔日,赵寒烟出门去州桥那边买花生米,在街上碰见了瞎眼道士,他又在装瞎骗人。赵寒烟上去就跟正受骗的中年男子讲明事情,转即抓住瞎眼道士的手腕,让他跟自己官府走一趟。   瞎眼道士吓得忙挣脱赵寒烟,解释自己没招摇撞骗,接着就对那名要走的中年男子道:“你家中老母是否身体欠安,数月胃口不好?”   中年男子惊讶不已,“你怎么会知道?”   “就说你母亲近些日子是不是常食不下咽?”   “是是是,正是如此,已有两三月如此了,请问大仙这是为何?”中年男子本来发现道士不眼瞎,真当他骗人,气得咒骂正要走,转头听到这话中了,又惊诧不已,立刻改口敬称他为大仙。   “你们得罪了灶神了,这有一包药,你们回去用精贵食物和一盆水供奉灶神,一天后把药兑进那水里,全家人都喝了,自然解除。再有在你母亲的寝房,冲厨房的方向供一盆水仙,切记要好生养。”   “水仙?这是什么讲究?”中年男子不解问。   瞎眼道士说罢就打发中年男子快走,让他不要多问,天机不可泄露。   中年男子自己想了下,或许是‘仙’来压神之类说法,倒也很有道理。遂连连多谢瞎眼道士,还要给钱,被瞎眼道士拒绝了。   “今天托你的福,我碰见贵人了,就不要你的钱了,快走吧。”瞎眼道士摆摆手,打发走中年男子后,他就挑眉笑着对赵寒烟道,“差爷还想抓我么?人家可没觉得我在骗他,而且他家里的事,我可一说一个准。”   “怕是你早打听过人家的情况,才来这招摇撞骗。”赵寒烟松开瞎眼道士的胳膊,也懒得去抓他,要去买花生米。   “赵差爷这是要去哪儿,还去忘忧阁?”瞎眼道士可不打算离开,跟着赵寒烟黏糊道。   “我去哪儿干你什么事?”   瞎眼道士还跟着,对赵寒烟道:“谁叫我热心呢,差爷你的桃花运还没完呢,瞧你印堂之上红光闪闪啊,你这桃花运可了不得,指不定会丧命呢。”   赵寒烟停住脚,白一眼瞎眼道士,“我倒是有点后悔出门时没带上我朋友,不然保证你脑袋开花,满脑子‘红光闪闪’,流的都是血。”   瞎眼道士吓得张了张嘴,见赵寒烟转身大迈步离去,还是跟上。   “我是认真的,你这桃花煞若不挡挡,会出大事!”瞎眼道士见赵寒烟还不理会自己,着急道,“我又不收你钱,你最多就是白费点工夫,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做了也不耽搁什么,一旦真的能挡灾呢。”   赵寒烟见这瞎眼道士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缓缓吸口气,问瞎眼道士饿不饿。   正好边上有个包子铺,瞎眼道士立刻明白了什么,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说还没意识到,真有点饿了。”   赵寒烟带瞎眼道士坐下来,要了包子米粥和一盘酱肉,看着瞎眼道士吃。   “你本名叫什么?”赵寒烟问。   瞎眼道士愣了下,摇头,“孤儿,师傅收养了我,我就只有一个道号叫瞎眼,你要是觉得这么叫我不好听,可以叫我小瞎,瞎瞎。”   赵寒烟听到这俩小名心里一阵恶寒,忽略掉,继续质问瞎眼道士:“师承何处?”   “我师父是个闲野道士,并不出名,带着我四海为家,有时蹲在一块石头上,都能说那是我们的道观。师傅不在乎名利,每次帮人的时候,都会换名字,一会儿叫常青,一会儿又叫白云,他连蝴蝶都叫过。我也问过师傅原本俗家名叫什么,他说过往如烟,何须再提。我也就再没有问过。”瞎眼道士说着就笑起来,对赵寒烟赞道,“我师父真是个很厉害的人,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他在今年开春的时候,成仙了。”   “抛下肉身?”赵寒烟确认问。   瞎眼道士点头,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瞎眼道士心声:这差爷请我吃饭,原来不是因为信我,而是想套我的来历。   “你和忘忧阁薛掌柜又是怎么认识?”赵寒烟问。   “就像刚刚那样,在大街上碰见,我黏着他,说中了几件事后,他便信了,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他新铺子开张,也就请我看看风水。说实话那铺子原本的风水真不怎么样,但经过我妙手一改,今后必定生意兴隆。”瞎眼道士很有信心道,让赵寒烟只管等着瞧。   赵寒烟审视完瞎眼道士,问他那盘酱肉好不好吃。   “嗯!”因为赵寒烟对自己说话态度柔和了,瞎眼道士很开心,乖巧地直点头应承。   瞎眼道士:酱肉虽好吃,却远不及眼前的人重要,我得好好琢磨办法让他信我。   赵寒烟看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小声对瞎眼道士道:“我朋友说,街上很多骗子都喜欢说些让人觉得惊诧的话,为吸引注意,然后一步步骗人钱。所以我一直怀疑你那天说我是女子,就是为了骗吃骗喝。”   正常逻辑应该说骗钱,但赵寒烟为了往‘吃’上扯,就故意说是骗吃骗喝。   瞎眼道士忙摇头,愣愣看着赵寒烟,“没,没有。”   瞎眼道士心声:猜对了一半,是为了骗,但可不是骗吃骗喝。   赵寒烟动动眼珠子,然后笑对瞎眼道士道:“你不是自吹有天眼,道法厉害么,帮我们开封府查案怎么样。”   瞎眼道士忙摇头说不行,“看看风水,帮人避个小灾可以,查案我可不会。”   “那就帮皮素素避个小灾,算算她人而今在哪儿,方便我们找她。”赵寒烟顺他的话说道。   “皮素素么?那个丢失的小姑娘?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瞎眼道士忙把嘴里东西咽下,喝了口茶,然后一脸正色地回话。   “随我回开封府,我问了之后就告诉你。”赵寒烟再走一段距离,去孙大娘那里买了花生米,就带着瞎眼道士回开封府。   “我听薛掌柜说你厨艺很好,怎还去别人那买花生米,这东西炸起来很容易啊。”瞎眼道士叹。   “你会?能炸成这样?”赵寒烟打发人去问齐得升皮素素生辰八字的时候,让瞎眼道士尝了尝自己所买的炸花生米。   瞎眼道士吃完之后,轻松点头,“花生这么酥,在油上,一定有猪油,但又不全是猪油。再有就是火候,我走到南闯北见得多,曾见过有人试油温用手来。多大的火候用手一感知就知道了,这是孰能生巧的事,不过他们肯定有自己秘诀,晓得大概什么高度什么样的灼热感,就两句话的事,你若知道了也很快就能学会辨别。”   “厉害。”赵寒烟由衷叹道,这才会想起来每次孙大娘下花生的时候,都喜欢用手在油上面扇一扇,赵寒烟还以为她是怕油烟。   这时皮素素的生辰八字也讨了来,赵寒烟把纸推给瞎眼道士,让他测算。   瞎眼道士看过之后,就闭眼,动手手指,嘴里振振有词念叨着。   因为声音太小,嘴也没长开说,赵寒烟听不太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瞎眼道士随后从背后的背包里拿出罗盘,走到院中央,最后罗盘指向西方。   “皮素素人就在京中,在这个方向。”   次日一早,监视忘忧阁的赵虎就急忙忙来回话,告知众人昨晚子时忘忧阁有一名店小二提着俩个食盒去了城西一座宅子里。   “白少侠昨晚和我一起,他随后就去宅子里摸查,不过人到现在都没回来。”赵虎略有些有心道。   包拯一听此事严重,一面让人赶紧弄清楚这宅子的来历,一面吩咐展昭带人去寻白玉堂。   “人回来了!”   白玉堂怀里抱着个女孩匆匆进院,孩子十岁左右,伏在白玉堂的肩膀上睡着了。观其模样俏丽,五官和齐得升所形容的皮素素的长相无二。白玉堂随后他就孩子交给婆子,示意她瞧瞧抱着孩子赶紧去睡觉,再叫上齐得升照料。   众人暂且都没吭声,见到孩子被抱走后,都急忙看向白玉堂,等待他的答案。 第93章   白玉堂随即告诉众人昨晚的情况。   那宅子挂名叫‘张府’, 说是先朝老皇商的家。白玉堂昨夜进府后,就探见有两位身有残疾的姑娘临窗下棋, 她二人身边有八名丫鬟陪侍。俩姑娘穿戴富贵,面色从容, 棋下得很安静,想说话时就用笔写字给对方看。   白玉堂因瞧见她们此般,便知这宅子肯定是来对了,就挨个房间找, 却没找到皮素素。后来白玉堂发现后花园假山附近总有带刀的家丁来回徘徊, 便怀疑那里有猫腻。   白玉堂找准时机避过那些人的耳目之后, 果然在假山林深处找到一处入口, 是个石门机关,进去后, 有两间石凿的房间, 一间空着,另一间则关着皮素素。   白玉堂叫了皮素素两声, 见她没有应,就立刻砍掉门锁进去查看情况。孩子呼吸平缓, 但叫不醒,该是被人下了迷药。白玉堂又瞧这孩子手腕处有多处淤青,眼睛红肿,带着泪痕,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起带回。   公孙策让展昭立刻带人去包围那间宅子,就怕打草惊蛇, 人都跑了。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知会一批人去了,原本守在张府的衙差们也都受了我的提点,打着十二分精神看守。”白玉堂决定抱皮素素出来的时候,料到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特意嘱咐交代这些,让他们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   公孙策点点头,理解白玉堂抱回皮素素的做法,也赞许他思虑周全。   公孙策等人随后带着人马直奔‘张府’。   待开封府的人马把张府包围之后,公孙策招来从昨夜开始就在张府附近看守的十二名衙差,问他们从白玉堂离开到现在,这阶段是否曾有人今出过府邸。   “属下们守住了前后门和东西侧门,都不曾见人出来,更不曾见人离开过。”衙差正色回禀道。   “很好。”公孙策就看向展昭和白玉堂,请他二人分别带着人马从张府的正门和后门入内,查抄整个张府。   白玉堂和展昭拱手应承,立刻带人飞快跑入张府。   公孙策和赵寒烟一起从张府的正门入,先进前院正堂,一路走来竟不见一个人,再去查其它的房间仍然不见人。直到大家走向后院,忽见前后院相接的铺着灰石板的一片空地上躺了足有四十多具尸体,朝向各异,但每具尸体卷缩得像只虾。事情太突然,场面太惊人,大家都傻眼了,愣愣站在原地,很久说不出话来。   “人都已经死了,死状很明显,是中毒,刚死多久,尸体还是温的。”公孙策检查完几具尸体之后,尽量克制自己,但嗓音还是抖了。   “白少侠在那边抓了两个人!”从后院往这边跑的衙差话音刚落,才看到这满地横着的尸体,吓得眼珠子差点调出来,“这……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两个什么人?”赵寒烟的目光从这些触目惊心的尸体中抽回,逼迫自己找回理智。   “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就是府中那两个姑娘,一位双腿残疾一位耳聋的。”衙差看到如此大数量的尸体后就十分恐惧,回答的时候有点磕巴。   公孙策安排一部分衙差留下来收尸,查找现场是否有遗留的线索。他则带着另一部分人往后院走。   后院有一处正对着正堂的气派大院子,远远就见白玉堂身如玉树地立在廊下,他手里的刀已经出鞘。而他刀尖对准的方向,正是刚刚衙差所说的那两位女子。   张大姑娘坐轮椅之上,人长得很漂亮,可惜缺了一双腿。岁数二十左右,长得一张瓜子脸,两腮却粉得若桃花瓣一般,有一双天然含笑的风流杏目,随便眨个眼便有无数风韵散发出来。   吕二姑娘则年纪看起来小两三岁,有一双招风耳,更长了一双被霜染过的凤目,唇不点而朱,皮肤细致滑嫩。整个人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愿意搭理人。   “你是张大姑娘,你是吕二姑娘?”赵寒烟先看向轮椅上的女子,后看向轮椅后的,惯例确认她们的身份。   俩人都点了点头,脸上很平静,似乎早做好了被审问的准备。   “开封府办案,你们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院外那些人,可是你们下毒杀死的?”赵寒烟问。   “是。”张大姑娘点头应承。   “怕他们指证?”赵寒烟再问。   “对。”张大姑娘应承,语气平淡的阐述着,“得知皮素素丢失后,我就召集了他们,告诉他们喝了诀别酒就可以每人零十两金子回家,都信了,都喝了,也便都死了。”   公孙策红着眼睛,转而把手背到身后狠狠地攥紧拳头,他情绪第一次如此失控。谁会想到这两个身体残疾的姑娘,竟能还干出这等残忍的事来。   白玉堂就恨得把这两个女人挖眼切耳一刀刀凌迟弄死。但他抓刀的手,随后被赵寒烟按住了。白玉堂还是怒火冲天,煞气十足,但在和赵寒烟对视的刹那,他决定隐忍。   如果他之前没有急于把皮素素救出来,刚四十多条人命是否就不会死?所以现在他必须要忍。等开封府把人审问完,他立刻就弄死这两个女人!   “那你们两个怎么没去死?你们才是最大的知情者,该死了,才可以彻底保全住你们的主人。”赵寒烟正处在盛怒之中,眼如刀子,恨不得将二女剁成肉末。   展昭此时也狠狠攥紧了手里的刀,有杀人的冲动。他起初听白玉堂讲说这宅子里还有两位双腿残疾和耳聋的姑娘,他还以为那二位应该和皮素素一样是受孩者。万没想到,这两名女子竟然如此狠毒,四十多条人命于她们来说竟跟儿戏一般,平平淡淡地就说出口了。   站在张大姑娘轮椅后的吕二姑娘忽然举起手中的一卷纸,慢慢地展开给大家看,纸上书四个字:“死不足惜。”   她们下毒灭口之后,早做了准备等待,甚至还写好了字等着。   “拿下,押回开封府!”公孙策咬着牙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他头一次说这句话觉得难受,因为这话太轻了,根本不配用在这两个恶人身上。   “气死我了,怎么会——她们还是人么,我连禽兽不如四个字给她们都觉得是玷污!”马汉气得整个人要炸开了一般。   赵寒烟:“有时候养人,跟养狗一样,她们两个就是被训练出来的‘忠犬’,护主。”   “护个屁主,那就把他们弄死!”王朝磨牙气得脸色通红。   展昭皱眉,“这算盘打得狠,府中人都死了,连半个人证都没有,剩下两个活口,更不要指望她们能说出什么了。礼部尚书那边,我们这下没有任何证据能撼动了。”   白玉堂听完展昭的话眯起眼,“这件事因我而起,礼部尚书那边我来,定会办妥当了,给你们一个交代。”   “以素素当时的情况,搁谁都心疼,都会选择把人带回来。那么大点的孩子,在这种地方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你做的选择很对,莫要因此自责。”展昭忙劝慰白玉堂。   但这些话其实对于白玉堂来说并不起作用,即便事实确实如展昭所言那般,但他仍旧会觉得自己的举动带来了四十多条人命身亡的后果,这个账不能平,这个仇他必须报!   “展大哥说得对,你做的选择是正确的。别以为他是劝慰你,是事实。昨晚你若不救皮素素,她很可能就死了。”   赵寒烟的这番话立刻进了白玉堂的心里,他很惊讶地询问赵寒烟为何会有此说法。   赵寒烟回身去看那些正被运走的尸体,个个都是勾着身子,死状为嘴唇发紫,口吐白沫,“你看他们中毒的症状,是否眼熟?”   王朝等人也都跟着看去。   白玉堂怔了下,“他们似乎和尤大娘的死相很相像!莫非这毒药是忘忧阁所送?我记得忘忧阁的人送饭是在深夜,而在我那之后才偷偷进府,带走素素。若真这般,那她们其实早就已经决定要灭口掉府中所有的下人了。”   赵寒烟点了点头,表示很可能如此。   随后衙差们彻查整个府邸,也将密室重新搜查了一遍,发现各处地方都一干二净,完全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   “这不奇怪,既然连人都舍得处理的这么干净,东西早就干净了。况且这宅子本就不会有什么太多别的证据,最要紧的是人证,偏偏还都死了。”   一行人归开封府后,包拯听到经过后,气愤地摔了茶杯,立即起身吩咐展昭将薛掌柜缉拿归案,查封忘忧阁。   包拯狠狠敲了惊堂木,开堂审问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   公堂上,包拯毫不留情地审问二人,并不惜用了酷刑。   但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除了承认将皮素素拐到了宅之外,就只认毒死四十多个下人的事,其它则一概不认。她们不承认有主人,不承认害死过葛水仙,不承认和菜河边俩姑娘的死还有钱石的死有关。   只单纯地审问根本不可能从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口中套出什么证供了。 第94章   “两姑娘穿金戴银, 又都识字,看她们那双手便知, 她们在府中的日子并不辛苦,甚至可以说算是很享受了。再有府里的下人们之所以会被她二人的话唬住, 也说明她二人在府中管事,说话有些分量。   被拐后,她们的生死操控在‘主人’手里,因主人让她们活下来, 并且还让她们可以养尊处优地过日子, 她们就不胜感激。多年的生活已让她们对主人产生了很强烈的依赖情感, 主人的一切就是她们的一切, 甚至不惜为他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王朝马汉等听完赵寒烟的解释后,皆唏嘘不已。   赵虎:“听着有道理, 却还是难理解, 她们怎么就这么傻,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搞不清?当初若没有‘主人’挟持, 她们根本就不会被抓。”   “在场的大家都意志刚强,当然不会如此, 但发生在那些身有残疾且年纪很小的姑娘们身上,会产生这种情感其实不算稀奇了。她们本就跟普通人不同,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更加柔弱一些,感情上就容易依赖他人,再加上劫持的时间长,‘主人’待她们好, 便更加容易。”   包拯认真听完后,点头赞许赵寒烟琢磨得透彻。   “咱们几个爷们中,数赵小兄弟心思最细腻,琢磨事情的时候看得最深。相比之下,我倒觉得自己懒怠,不太动脑了。”公孙策自我检讨道。   赵虎忙道:“先生可切莫这样说,您天天秉烛读书还说自己懒怠,那我算什么了。”   “你当然是什么都不算。”马汉忍不住接茬道,感慨赵虎竟然还好意思拿自己和公孙先生比。   “你说我,就跟说你自己一样!”赵虎瞪他。   “你们武功高强,擒拿盗贼不费吹灰之力。公孙先生博学多闻,擅医术、验尸,拿到了很多有关凶手的线索,得以让我们凭证据抓到凶手。   大家齐聚一堂,各展所长,惩奸除恶,让那些作恶多端的贼匪无处可逃。”   包拯安慰他们罢了,接着说道:“所以这时候大家要集思广益,一同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薛掌柜那人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哪不对劲儿,有点阴险。”展昭蹙眉担忧,“只怕是人拿来了,会拒不承认。”   “我们事后搜查,在张姑娘的房内确实发现一食盒,食盒里有八菜一盘点心,四个烧饼,刚我已经叫人去试毒了,并没有毒。”张龙见机忙把情况禀明。   “你糊涂了,怎可能是菜里有毒,那些下人们喝得是酒。”马汉无奈提醒道。   公孙策:“对,即便是食盒内带毒,也是包在纸里传递。东西拿走之后,食盒里就半点证据都没了。那薛掌柜见没证据怕是会狡辩,不肯就范。”   “纸包……九盘……但普通食盒三层,每层只能放并排放两盘菜,”赵寒烟问张龙他看到的食盒是什么样。   “就是普通的三层盒,长方的,本来一层只能放两盘菜,但他们放的时候,两盘菜之间又叠了一盘,这样三层就挤着放了九盘。”张龙回答道。   “那每层都有什么菜?”赵寒烟再问。   赵虎不解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研究是啥菜有什么用?反正都没吃。”   “想。”白玉堂对张龙道。   张龙对上白玉堂那双寒冰眼,忙点头,眼看着棚顶仔细回想。   “赵小兄弟之所以问此事,必有其用意,你此刻不要多嘴。”公孙策压低声对赵虎说道。   赵虎忙点点头,知道又犯傻了。   张龙努力回想了个大概:“第一层水晶糕,炸虾,还有炸鱼,第二层醋鱼,炒芥菜,煮螃蟹,第三层是炖鸡肉和什么来着,实在记不起来了。”   张龙怕因为自己记性不好耽误事,立刻表示他这就派人去把那食盒取回来。   “第一层确定么?”赵寒烟问。   张龙点头,“这肯定没错,因我就爱吃炸的东西。”   赵寒烟起身和包拯告辞,要去张府再跑一趟。   包拯:“所为何事?”   “包毒药的纸,我想去找找看。那些下人在我们到之前才死没多久,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当时还都在房内,而且张大姑娘还腿脚不便。我觉得纸很可能在她们下完药之后,就随手丢在了什么地方。”   “我和你一同去。”白玉堂道。   包拯应承,希望能找到给案子增添一些线索。   赵寒烟和白玉堂马上告辞离开。   马汉这时忽然想到个办法可用:“咱们也可使招诈一下薛掌柜,指不定他就跟葛老大一样就认了。”   “薛掌柜可比葛老大聪明多了,这招很可能不好用。不过倒可试试,一旦成了算我们运气好。”公孙策说着,就扭头看向包拯,请问他的意见。   包拯允准,“可以一试。但眼下最重要的人证还是张大和吕二两位姑娘,即便她二人死心塌地护着她们主人,咱们也不能就此放弃,尽可能想办法破了此事。”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看她们两个就是死脑筋,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马汉愁眉苦脸,这案子不破,心情不爽。   “试查二人的身世来历,看看是否能找到二人父母。再有,既然她们如此信任她们的主人,何不就让她们和‘主人’联系。”包拯道。   展昭挑了下眉,求问包拯:“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做一个假的‘主人’?”   包拯点头。   公孙策眼睛亮起来,连连道好:“这法子妙,她们不肯对我们交代,但对她们的主人必定无话不谈。”   包拯就让公孙策安排此事,嘱咐公孙策一定要以那位‘主人’的角度,好生设计一番,切莫让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发现异常,否则功亏一篑。   公孙策拱手领命,请包拯放心,“学生稍后会好生请教赵小兄弟帮忙分析性子,她琢磨得比我们大家都深刻,学生会根据她的意见再着手去做。”   包拯放心地点点头,这时候小厮来催,请包拯尽快出发,再晚些只怕会惹了圣怒。   公孙策随后把自己关在书房,琢磨着如何以‘主人’的身份去和牢里的两位姑娘‘来往’。   赵虎和马汉则也准备出门去刑部,查找过去十年的案卷,看看是否有失踪的女孩符合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的情况,以确定二人的身世。   俩人走的时候,正好看到包拯匆匆上车的背影。赵虎搓着下巴疑惑叹:“什么事让咱家大人这么急?这天才亮没多久呢。”   马汉冷笑:“能什么事,自然是那个庞太师又给咱们家大人下绊子了。今早我无意听说,圣上昨天深夜派人知会咱们包大人,吩咐说今晨尽早觐见。”   赵虎:“听起来是挺急,可你怎知是庞太师搞得鬼?”   “每次庞太师告状,圣上都打发人来知会包大人,趁早觐见。”   “原是这样?我竟没发现。”赵虎挠挠头,恍然大悟。   “所以说你没脑子。”马汉无奈叹口气,让赵虎赶紧上马。   二人到了刑部后,本想找晏殊,却不曾想晏殊不在,被刑部尚书宋庭空碰了个正着。   宋庭空一见马汉和赵虎,立刻把他们二人叫住,询问起今晨的案子。   “听说你们在一处宅院内发现了四十八具尸体,凶手竟是两名身有残疾的女子?”宋庭空问。   马汉和赵虎应承。   “这么大的案子,你家大人可办出头绪没有?”宋庭空再问。   马汉和赵虎互看一眼,不知该怎么讲,说太多不确准的推测会有变数,说没有恐怕宋尚书会误以为包大人无能。   “包大人已经兵分三路吩咐属下们查办。”马汉机灵回道。   宋庭空一听是兵分三路,笑叹:“不愧是包大人,已经有头绪了。”   宋庭空接着又问二人来刑部所为何事,得知二人的需求之后,宋庭空立刻打发属下帮他二人去查,又请他二人在屋中喝茶,稍作歇息。   随后得知包拯刚刚被圣上宣进宫后,宋庭空有点坐不住了,请马汉赵虎二人随意,他则起身去了。   不久之后,宋庭空现身在垂拱殿之外。   赵祯听闻今晨的案子十分震惊,这早上还没过完,四十多人已经在皇城之内丧了性命。   赵祯刚随后听包拯阐述完案子的经过,还不及发表意见,有太监就来回禀,说是宋庭空来了。   赵祯立刻皱了眉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是他不喜宋庭空,是宋庭空每一次来都能给他带点事来让他操心。今天已经有包拯说的这桩大案让他堵心了,宋庭空再带个头疼的事来,赵祯觉得自己这一天都没心情吃肉了。即便是他堂妹的手艺也难以下咽,好吧,若真是他堂妹做的话,他还是可以吃两块的,不,六块。   “宣!”赵祯语调沉了几分。   宋庭空请礼之后,看到包拯果真在,忙问赵祯可知今晨京内发生的大案。   “嗯。”赵祯应承,眼神防备地看着宋庭空,时刻准备听他说大事。   “四十八条人命顷刻身亡,且事情就发生在皇城之内,如此骇人,让满城百姓如何不惶恐?更为奇怪的是凶手竟是两名身有残疾的女子,太过蹊跷,只怕另有内情。今只这一桩案子,已经十足叫人头疼。开封府每天辖内有诸多大小事都需要包大人处置,近半月就有三位皇亲权贵在东京城内惹事,多亏包大人秉公执法,惩治了他们。”   宋庭空恳请赵祯体谅包拯,为开封府增派人手,并嘉奖包拯治理有功。   赵祯没有立刻理会宋庭空的话,而是打发人去把庞太师叫来。这会儿算时间,他老人家也该差不多到了。   果然不出赵祯所料,庞太师一大早听说东京城内出大案子了,立刻拾掇穿好官袍急忙进宫。   迎他的太监从垂拱殿出来刚好没走几步,见了人,赶紧原路返回去回禀给赵祯。   赵祯见了庞太师后,笑眯眯叹道:“便知太师会来,特意派人迎接。”   庞太师心中一阵暗暗得意,面上却礼貌行礼致谢,向赵祯表示自己深感惶恐,并多谢皇帝的宠信。平常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庞太师随便一谢就完了,没觉得如何。   但今天包拯和宋庭空都在,两个他在朝堂上最讨厌之二凑齐了,庞太师在谢恩声就特大,让他俩好生看看他是如何受到皇帝的敬重。   包拯冷着一张脸,面色纹丝不动。   宋庭空也如此,都没多看庞太师一眼。   庞太师见他二人如此,不爽地甩袖,站到了另一侧,坚决不与他二人为伍。   赵祯喝口茶,恍然想起什么,对宋庭空道:“宋爱卿刚说什么来着?”   宋庭空忙拱手,把刚刚自己说得那番话又说一遍。   庞太师听到这番话后,很生气,立刻反驳宋庭空胡言,随即指出开封府不仅不该得到嘉奖,衙差还仗势欺人,包拯有御下不严之罪。   “欺谁了?太师您?”宋庭空好笑叹,“这满天人谁不知太师您老人家位高权重,一人之下,谁敢欺您,若真欺您了,太师如何能如此精神抖擞地站在这里?真不是我拆台,实在是太师您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因为大家都不敢得罪太师,也都没人好心提醒太师,所以今天这个坏人还是我来做,我可是把太师当长辈敬着,自然会掏心掏肺。”   庞太师听宋庭空所谓‘掏心掏肺’,冷哼了一声,真当他蠢了?听不出他在讥讽自己?   “宋尚书耳朵可能不太好用,老夫只说看过态度嚣张的,从没说有人欺负老夫。老夫是什么人,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得罪。但他们却跟那个弄丢孩子的齐得升合伙欺负皮青山,这是事实,多人可作证,无可辩驳。”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听闻那家对上门女婿一向不好。或打或骂,例子举不胜数。那天是因皮家人无礼在先,开封府的衙差才会和他们讲道理,根本没动手,更没有伤人。不知庞太师眼里的‘欺’算是怎样的,皮家一家对女婿齐得升或打或骂不算欺?齐得升回去老宅拿点东西,衙差帮他和家人理论几句,就算‘欺’?”   “宋尚书果真伶牙俐齿,但假的始终是假的,成不了真,便是你说的天花乱坠,让人觉得可信,终究不是事实。敢问宋尚书一句,你说的这些可有实证?”   宋庭空看一眼庞太师,没有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个中理由如何你就查清楚了?再问你一遍,你说皮家人欺辱齐得升,可有证据?”庞太师见宋庭空回答不上来,嘴角的笑意加深,“老夫这也是为了宋尚书好,所以要劝宋尚书一句,莫要信口雌黄。这事情可不是你动一动两片嘴,随便就可以说什么是什么的。”   宋庭空:“那请问庞太师的证据在哪儿?”   换庞太师立刻告知宋庭空若想要证据,他这就可以去找人做人证给他。   宋庭空忍不住嗤笑道:“太师说的不错,您确实可以立刻找人做人证,容易着呢。”   宋廷空明现显在讥讽庞太师弄权作伪证。   “你这话何意!”庞太师气得眼睛瞪得溜圆。   宋庭空:“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听庞太师讲完我跟着附和一下而已。”   庞太师气又冷哼了一声。   赵祯在旁冷眼看俩人斗嘴,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等到两人斗嘴完了。赵祯就看向包拯,问他什么看法。   庞太师和宋庭空就同时看向包拯。   “臣等实证。”包拯明智地说道。   赵祯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你们三个都说证据重要,那朕就等这个实证,但切记不可弄虚作假。”赵祯道。   三人同领了圣命。   宋庭空继续想为包拯请功。   庞太师在旁阻拦:“案子还没破就说请功的事,未免太可笑了。开封府是忙,那谁不忙?朝中哪个大臣不是政务压身,忙里忙外?就说礼部尚书,近半个月为祭祀的事忙得脚不沾地,一天一顿饭都吃不上。可有谁说过他辛苦,为他请功?”   包拯忙和赵祯表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尽本分,根本无需嘉奖。   “可是这么大的案子发生了,开封府人手不够也在情理之中。”宋庭空强调道。   “既然宋大人这么体恤开封府,这案子你何不参与。想必有你帮忙,案子很快就会破了。”庞太师立刻道。   赵祯本来就担心这么大的案子光凭包拯一个人来,可能会有些吃力。于是他顺势就附和了庞太师的话,准宋庭空也参与此案。   宋庭空谢恩领旨。包拯也先多谢皇帝体恤。   三人从垂拱殿出来之后,庞太师自然不跟他们一路,快步先走了。但走着走着,庞太师有点发现事情不对,他今天来本是冲着开封府的案子要对付包拯,怎么最后成了和宋庭空对峙争吵,最后落了个大家平分秋色,开封府‘不对不错’,还有了个帮手!   庞太师十分气恼,转而想去见自己的女儿庞小婉。叫人捎话过去,不想女儿竟以身体不适,回绝见自己。   一事不顺,又被一件事添堵。   庞太师没心情管政务,带着满腹怒回家。   因他回府之后,正好听见庞言清的抚琴声,庞太师就直奔烟火阁。   庞言清整个人专注弹琴,并不是知来人是谁。等一曲终了,听到鼓掌声,庞言清方意识到是自己的父亲来了。   庞言清忙起身,迎了迎庞太师。   庞太师看着庞言清的那张俊脸,越看越觉得像自己。   庞太师随后就坐了下来:“人是你杀的?”   庞太师问得太突然,以至于庞言清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庞太师。   “你是我的儿子,我岂会不了解你。几天前清风突然失踪,而忘尘刚刚好出过府。”庞太师说道。   庞言清点了点头,“是我。”   “就这么简单?”庞太师是不可思议地质问庞言清,“他可是你表哥!”   “他这人无恶不作,干尽了坏事,大哥若非受他影响,也不会有而今的下场。”庞言清淡淡解释完,特意补充一句。“他早就该死了。”   “你——”庞太师气得手发抖,竟还发现庞言清在回瞪自己,“你在怪父亲没把你大哥教好,又留了坏人在你大哥身边?”   庞言清没说话,以沉默相对。   庞太师当然明白庞言清沉默的意思是什么。他气得在屋子里徘徊了好一阵儿,最后伸手指了指庞言清,问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庞言清回看庞太师,“自然有,盼着父亲更好!”   “你若盼着我好,就管好你自己,不要乱杀人。若再有下次,你便见不到忘尘了。”庞太师威胁道。   庞言清听到这些话,淡淡笑了笑,“父亲管不了我,却拿忘尘威胁我。关键这法子也没用,我连自己的性命都舍得下,又岂会在乎别人的。”   庞言清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见庞太师还冷冷瞪着自己,他就又拿了一个茶杯,给庞太师也倒了一杯。   庞太师是哪有心思喝茶,只是临走前有些痛心疾首地又看了一眼庞言清。太重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反而会让这孩子更加抵抗自己。   “本以为这两年他好多了,却没想到变本加厉,更严重。”庞太师看到自己的妻子郑氏之后,立刻发牢骚道。   “这孩子逼不得,当年的事不能在他身上再发生第二次。”郑氏嘱咐庞太师切莫苛责庞言清,“清风死了便死了,那是我娘家人,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第95章   庞太师惊讶地看着郑氏:“你这样会把他宠坏!”   “清风这两年跟在昱儿身边, 没学半点好,言清这孩子就是被我养得太正直, 才会看不惯他。死了就死了,死了是为民除害。你不让我那庶弟知道就是了, 有什么要紧。”郑氏再一次和庞太师强调这事不重要,暗示他不必计较,但让庞太师要处理好后续事宜,别给庞言清添麻烦。   庞太师很无语地看着郑氏:“你不要我管, 还要我替他处理后续的麻烦。”   “你杀的人在少数?”郑氏的脸突然冷下来, 严肃地看着庞太师, “这些年郎君的事, 我可从没过多嘴问过。我早说过,什么事在我都能将就过去, 偏儿子的事不行, 已经死一个了!”   “好好好,听你的便是。我也没说不管, 我待言清如何你会不清楚?我不过是担心这孩子以后剑走偏,最后害了他自己。”妻子护子心切, 让庞太师很无奈。不过转念想想,自己也就是发个牢骚,言清那孩子脾气太倔,他一向拿他没有办法,最后还不是惯着。   “说一嘴巴了,以言清的秉性, 必不会给你添麻烦,他可比老大聪明机灵百倍。”又一次提起大儿子庞昱,郑氏胸口忍不住闷堵起来,眼里闪出泪花。   庞太师忙劝慰郑氏两句,见她还不好,也失了耐心,借口还有公事就去了。   郑氏也不怪他,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比谁都伤心。   “夫人,忘尘来了。”丫鬟回禀道。   郑氏允人进来,就见忘尘捧着个三寸长的方形锦盒来。郑氏听说是自己儿子送来的东西,沉郁的心情顿时得到了纾解。   她笑着接过来,打开瞧,锦盒里头竟放了一个手掌大的木雕小人,雕刻得栩栩如生。小木人是个妇人,面容慈善,杏眼含笑,发髻上有一根月牙形的花钗很醒目,妇人双手叠在胸前,左手手腕上还挂着一个玉镯,右手却没有。   郑氏本瞧着小木人儿的面容就有些面熟,看了钗之后更有些确信了,顺便瞟了眼自己左手手腕上的唯独戴着那个玉镯。郑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刚刚因思及庞昱的死而带来的不快,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雕这个,起先还破了手。那几天生怕被夫人发现,都不敢来见您。”忘尘解释道。   “做得是精巧,若不说我还以为是那个厉害的手艺人做的呢。瞧这脸摸着十分细滑,我常戴的钗、镯都细致地刻在了上头,这裙子也是,上头的刺绣花瓣都没少一瓣。他真用心了。”郑氏感动不已,眼眶红了,感慨这孩子太懂事、孝顺,让她既欢喜又心疼,明明身子不好的,还花费精力做这个哄她。   “夫人可切莫哭,公子做这个本就是为了讨夫人高兴,公子说能博夫人一笑就知足了。”忘忧忙道。   郑氏笑着称是,用帕子擦了擦眼,又问忘忧最近庞言清的情况如何,有什么异常,又或者念叨什么人没有。   “公子最近在找玉料,小的琢磨着公子是想玩雕玉了,至于念叨什么人却没有。”   “还常去五楼的望台?”郑氏问。   “还时常到五楼,却不像以前那样在望台了,总站在西窗边看。”忘尘图示回答道。   郑氏不解挑眉:“西?”   忘尘补充:“就是开封府的方向。”   郑氏因不知平康郡主而今已经是开封府的厨子了,所以此刻很想不通,眉头紧皱,万般不解。忘尘心里却清楚,不管他家公子望哪一边,那都是一个意思。   ……   张府。   赵寒烟和白玉堂开始搜索张大姑娘的住所,厅内的地面很光洁,连灰尘都没有,更不要说纸团了。赵寒烟顺便把花瓶、窗台和窗外都看了,然后去了寝房,也没找到。再去耳房,临窗正摆放着一张檀木桌,桌面靠左放着棋盘棋篓,靠右摆有笔墨纸砚。檀木桌边还有一白瓷画缸,但里面没放画,都是些写过字的宣纸,满是褶皱地。   这宣纸之前被搓成团,后又被展开,才会这样。   “这应该是今晨开封府的衙差们子在搜查的时候,挨个纸团打开查看线索。”赵寒烟琢磨道。   白玉堂点头,又道:“昨晚夜我探时,她们就是在这里下棋。”   赵寒烟把那些打开的纸团又看了一遍,发现里面写得都是对子。偶有两句别的,也都是“你输了”、“罚三杯”之类的对话,看起来应该是俩人边下棋边做对子,去比输赢,内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当赵寒烟把缸内的纸全取出来之后,发现缸底有一团指甲大的黄纸,赵寒烟正要去取来看,被白玉堂拦住了。   “小心有毒。”白玉堂说罢,就拿了绢帕将纸团取出,慢慢将纸团展平给赵寒烟瞧。   赵寒烟手黄纸上面扇了扇,吸了下味道,转头问白玉堂有没有闻到。   “炸鱼味。”白玉堂道。   赵寒烟指了指纸上面的两处油点,“这就是毒药放在食盒里的证据。”   “嗯,必放在第一层了,炸物油多,还带着鱼腥气。”赵寒烟拿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把白帕子上黄纸倒在了宣纸之上,然后紧密地包了三层,“以免它味道散掉。”   白玉堂顺口就赞赵寒烟聪慧。   二人随后回了开封府,刚进门就看到王朝迎他们。   “公孙先生正在三思堂质问薛掌柜,薛掌柜什么都不认。先生起初使诈说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都认了,这薛掌柜丝毫不改面色,直说冤枉,愿意和两位姑娘对峙。后又听公孙先生威胁,他整个人更怒了,说开封府不讲理,若要对他严刑逼供,他就以死明志。相信天理昭昭,他死后终会有人证明他的清白。   可谁敢让他死啊,咱们开封府现在是非常时期,多少人盯着我们。稍行差踏错,咱们大人只怕都被那庞太师参得会性命不保。我看这薛掌柜是真厉害,他好像知道我们的盘算一样,吃准了我们没证据,言谈无惧色,很‘行得正坐得端’。”   “我知道了。”赵寒烟应和道。薛掌柜这些反应早在预料之中,所以也不算惊讶。   王朝赶忙询问赵寒烟和白玉堂有没有找到那张包毒的纸,是否得到了可以直接指证薛掌柜的证据。   王朝用特别希冀地眼神看着赵寒烟,拱手拜托赵寒烟和白玉堂二人可一定要说点好消息给他。   赵寒烟点头,“是找到一点。”   “一点就够了!”王朝特别知足地叹道,请赵寒烟和白玉堂赶紧快去三思堂支援公孙先生。   三思堂内,公孙策与薛掌柜已经两厢无言,用眼神对峙。   公孙策随后听到门外传来匆忙而明快的步伐,心里有了底气,再看薛掌柜,他似乎有点开始‘虚’ 了。   赵寒烟和白玉堂、王朝随后进堂。   薛掌柜扭头看了眼赵寒烟,依旧沉默。   公孙策去取茶喝,似乎也不着急质问的事了。   赵寒烟打量一番站在地中央的薛掌柜,问公孙策:“他也算和我们开封府有缘,给个凳子坐坐?”   “给凳子?”王朝惊讶叹,随即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小厨子的什么战术,忙补充道,“我来!”   王朝赶紧去搬了一把长凳来,放在薛掌柜的身后。   “请坐!”   薛掌柜因被这样对待,反而心中忐忑猜不出他们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喝完茶,伸手示意薛掌柜:“开封府可不是什么严刑逼供的地方,薛掌柜放心,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们必然不会对你如何。”   薛掌柜犹豫了下,随即坐在了长凳上。   “昨夜忘忧阁有小二曾去过张府送饭,这件事薛掌柜可认?”   “认。”   赵寒烟把刚刚捡到的那张黄色纸包晾给薛掌柜看。   “闻到味儿了么,看到这上面的油点没有?”赵寒烟让衙差把昨晚忘忧阁的食盒端给薛掌柜看。   薛掌柜看了之后,缓缓开口解释:“这事我昨晚其实并不知情,昨晚我并不在忘忧阁,是店小二自己接了活儿,就照着人家定菜的要求去送菜。菜钱记在账上了,我早上回来的时候,看到账本才知道张府定过饭。”   赵寒烟:“既然薛掌柜不知道,那就要好好彻查忘忧阁了,先查封,再拿人,挨个审问。薛掌柜昨夜人在哪儿,也请交代清楚。你该知道,这件事即便你没有直接参与,做事的是你手下,到底是在你们忘忧阁出的事,你难逃干系。”   “我昨夜在三春楼算账,三春楼的伙计都可以为我证明,还有不少客人也在。”薛掌柜接着对赵寒烟道,“还请诸位好生彻查,还我清白。我确实是清白的,只是我这人比较倒霉,最近总是和一些奇怪的案子扯在一块。”   公孙策惯例问薛掌柜可还有话要交代,薛掌柜摇头。   公孙策觉得以薛掌柜这个情况,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这个人是证据亮哪一步,他就会说到哪一步,再多的话肯定不会多说。   “何不就让薛掌柜在牢内歇息一番,冷静一下,或许就能想什么细节帮助我们破案。”赵寒烟提议道。   公孙立刻叫人带走薛掌柜后,又命人王朝等人去把忘忧阁众人都带回来审问。   王朝审完这些人之后,就和众人回禀情况。   “店小二说厨房菜做好后,就放到食盒里了,他期间连看都没看,直接送去了张府。食盒里的八个菜当时是由三名厨子一同做,大家每做完一样就会放里头一样。最上层的两样炸物是一个姓魏的厨子所做,糕点则早就做好,最后被姓王的厨子装入。当时最后一层装好的时候,俩厨子都在食盒边,没看到第一层食盒里放了什么别的东西。”   赵寒烟后来拿着吃食去重新问了店小二和三名厨子,从他们的心声中基本可以判断他们的供述为真。   “毒放在第一层,相对于底下的两层来看,其实更有暴露的风险。如果是厨子或是店小二的话,他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把药藏在下面比较深的地方。我想放药人应该是在等菜装好后,趁人不注意,急忙塞了进去。”   赵寒烟揣测罢了,再问店小二在取食盒之后,手是否离开过食盒,店小二坚决说没有。   “你再想想。”赵寒烟让他别急。   “好像是有一人,因我不小心撞了他,他让我给他擦鞋,我便暂时把食盒放下了。”店小二回想罢了,害怕地告知赵寒烟那个人的身份,正是礼部尚书曲荣发的儿子曲长乐。   “这么说来,薛掌柜真无辜?”白玉堂皱眉。   “薛掌柜出现在太多巧合里,其实他不大可能是无辜的。”赵寒烟忽然想起什么,对白玉堂道,“倒也有另一种可能,他真的无辜,却在故意制造这些巧合,让我们把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这不太可能吧,谁会闲的没事,往自己身上揽嫌疑?”王朝不信。   “所谓‘声东击西’。”公孙策皱眉。   白玉堂冷冷开口,参与讨论:“查出他目的为何,那一切就都了然。”   “这么做很冒险,很容易让他陷进去,被误认为是凶手而丧命。如果故意为之,这个薛掌柜背后肯定有个大秘密。”公孙策揉了揉太阳穴,尽管下毒的事现在出现了嫌疑人,但依旧令他愁眉不展,恐其中还有变数,“曲长乐乃是礼部尚书之子,身份高贵,需得禀告包大人之后我们方能抓人。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暂且先把薛掌柜关在牢内,想法子多探他这人的虚实。”   公孙策又问给张大姑娘、吕二姑娘脸下套的办法。   “俩姑娘的‘主人’会是怎样性子的人物,又会以如何的方式和她们联络?”   “这个人本身就是权贵,才会把她们安置在那么大的宅院内,让她们过富足日子。姑娘毋庸置疑,都对‘主人’十分敬重和崇拜。在她们眼中,‘主人’主宰一切,赐予了她们一切。简单来讲,主人于她们,像是皇帝于我们而言。她们眼中的‘主人’无所不能,派人去监狱联络她们也属正常的事,联络本身不会引起她们的怀疑。但传话人的身份如果错了,就会激起她们的怀疑。”   “这还挑身份?”王朝惊讶问。   “当然,传话人最好是开封府内稍微有点身份的。比如牢头,比如史判官,这样会让她们更容易相信,反而若是扫地的下人或是邻间刚来的犯人,会让她们生疑。”赵寒烟解释道。   王朝呆了呆,感觉自己又涨见识了。   赵寒烟:“从这位‘主人’的行为处事来看,可推测他是个胆大妄为却行事缜密,且颇有才华又很吸引人的男人。简单来说就是:有才,自负,说一不二,顺他者昌。若以‘主人’的脾气来给两位姑娘传话,必须遵循这四点。”   公孙策应承,谨记这四点,多谢赵寒烟帮忙分析。   王朝已经听傻眼了,尽管他早就知道小厨子观人心很有一套,可是听他这么说完之后,还是会像第一次听到一样惊叹不已。现在在他眼里,赵寒烟就跟闪闪发光的金佛一样,让他有种跪下来膜拜的冲动。真遗憾马汉张龙他们不在,不然肯定会和他一样惊叹。   此时盯着赵寒烟的人不止王朝,还有个人看得比他更久,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白玉堂在听到赵寒烟和公孙策告别的话后,把目光落在了赵寒烟作揖的手上。那处白而纤细的手腕,他很想再握一次,并证实一件事。   白玉堂跟着赵寒烟离开三思堂,又跟着她到了厨房。   苏越蓉之前做的风干拉面好了,每一根都很细。   赵寒烟到厨房后,就让来旺水开了,把细面下锅,用长竹筷不停地搅拌。接着就把细面挑出,放到冷水里过一下,滤水放到盘中。   赵寒烟取来一盆虾,撸起袖子认真用面条缠绕每一只虾身。缠了两盘虾之后,赵寒烟才反应过来什么,看向那边正安静看自己的白玉堂。他今天倒奇怪,跟自己到厨房这边来,不说话,她做这么新鲜的东西,也没问是什么,更没提出要帮忙。   赵寒烟:“有心事?”   白玉堂眼皮动了动,从赵寒烟身上移开,看向别处,“发呆,想案子。”   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在想案子,想小厨子分析凶手的性格时如何专注惹人注目,令人叹服,故他的回答不算撒谎。   “很难缠是吧?”赵寒烟边缠着虾边叹道,“所以我忽然想做这道菜给大家吃。”   白玉堂这才注意到赵寒烟手里的东西,又看她已经缠好了两盘。禁不住在心里质问自己,竟然盯了那么久?   “你这是在做什么,倒是新鲜,面条缠虾?”   “对,叫面线虾。”赵寒烟回道。   白玉堂本想问这么做能好吃么,但转念想小厨子出手的饭菜哪有不好吃的,何必去问废话。   “那你案子想出头绪没?”赵寒烟问。   “你分析的那位‘主人’的性子,听起来倒很和吏部尚书曲荣发相像。年前曾偶然得见过他一次,在状元楼,和另外两位尚书一起,但他却走在中央,谈笑风生,说话很有一套,也看得出人很倨傲。虽说此人是受了庞太师提拔才迅速升迁,有而今的地位。但这个人若没些才华,又怎会入得了庞太师的眼?”白玉堂道出自己的看法。   赵寒烟认真听完之后,点点头,“八成是他了。”   “以前说话很严谨,怎么这次听我随便一说,就八成确定?”白玉堂笑问,心里是有点期盼听到赵寒烟说点什么他会开心的话。   “庞言清也说是他。”赵寒烟老实道。   白玉堂皱眉,“你和他没见过几面,却异常信任他的话,人或许不坏,但你这般是否有些太不谨慎?”   赵寒烟咳嗽两声后,对白玉堂解释道,“或许就是因为小时候我在庙里和他见过面,长聊很久的缘故。他自小就跟人不同,再见面我能感觉出他没怎么变,只是人比以前更坚强了些,那会儿他真的很脆弱,脆的就跟鸡蛋皮一样,人不坏的。”   白玉堂点点头,顺便洗了手,帮赵寒烟缠虾。面条有些滑,想保证虾身都被面条好好地包裹,需要耗费一些耐心和工夫。   “反正也要等,干这活儿还可顺便平静一下脑子。你专注缠这个的时候,就不会因这桩案子太过心焦了。再说案子再大,大家总要吃点东西,不然哪有体力继续办案。”   晏殊从夹道出来后,就着急要跟俩人打招呼,却见这两位俊俏的后生都忙着看虾不看他。晏殊礼貌等了等,想等他们主动发现。结果自己却发现俩人越聊越投入,完全无视他。   是时候提示一下他们,自己的存在。   “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呢?”   赵寒烟看到晏殊,意外惊喜:“晏大人怎么来了?”   “闻到你要做美食的味儿了,特意赶来赴宴。顺便告诉你们一件事,郑清风死了。”   “郑清风是谁?”赵寒烟不解问。   “庞太师的外甥,这厮只比庞昱少混账、残忍那么一点点。刚好人死在开封府辖界外的梧桐县,所以这事归我们刑部管。” 第96章   “那庞太师有没有为难你们刑部?”赵寒烟担心问, 一双眼都在晏殊身上。   白玉堂便安静地看着赵寒烟,又把之前觉得不对的感觉翻出来, 目光偶尔从赵寒烟身上离开,去打量晏殊。   晏殊:“只打发人来收敛走了郑清风的尸体, 算不算?”   “当然不算,太师大人对待你们刑部可真算是和善了。”赵寒烟感慨道。   “或许是因为郑清风是外戚,上不得台面。他父亲是郑家的庶出。”晏殊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寒烟想想又觉得不对,“既然上不得台面, 又怎会劳动太师亲自打发人来收走他的尸体?”   晏殊被赵寒烟问住了, 仔细想了想。   “他前几年一直跟在庞昱身边, 算是个伴读吧, 为庞昱鞍前马后。后来太师看他机灵,就让打发他去京西路做了个小官, 三年连升两级, 为当地李州牧举荐升迁,确实有些考绩。”   “还是个有才华的恶官了。”赵寒烟再问晏殊郑清风因何而死, 身亡日期又在哪一天。   “就是你们发现钱石尸体那天晚上。郑清风不知有什么事着急回京,就带人骑马匆忙赶路, 偏抄了梧桐县那处小路,那里出了名的闹山匪。据逃散了的家丁叙述,他们正是路遇了山匪劫财,郑清风见他们人少,没看在眼里。不想那几名山匪功夫好,三两下就杀人取命, 吓得那些家丁们都四下逃散。”晏殊解释完了,笑问赵寒烟问这个做什么。   “非常时期,多问问。要不然晏大人特意来告知我们郑清风的死,是为何?”赵寒烟反问。   晏殊怔了下,哈哈笑:“觉得时间上巧合,也怕其中有什么关联。我刚办案回来就听说今天东京城内发生了大案,死了四十多人?因好奇,就更要来了。你们要帮包大人尽快破案,不然包大人在朝堂上可有得罪受了,必定每天都会被人参折子问候一遍。”   赵寒烟应承。   “办案总要花费时间,谁乱吠就让谁来查。”白玉堂冷哼。   晏殊赞许白玉堂:“朝堂之上就缺白兄弟这样有棱角,敢直言不讳之人,真希望白兄弟能与我同朝为官。”   赵寒烟忙拦着:“不行!有棱角的人不是没有过,而今有哪个还在朝内?活不长久,晏大人可莫要胡说忽悠他。”   晏殊愣,笑叹赵寒烟:“这就护着了?你们俩兄弟倒是情谊深厚。”   白玉堂嘴角翘起,还是没说话,但目光已经飞快地落回赵寒烟身上。   “当然护着了,他也没少护着我。”赵寒烟理所当然地回答完,继续做面线虾,然后又跟晏殊解释案子现在到了哪一步,“只等着包大人下命缉拿曲长乐,公孙先生已经派人先监视他。”   “竟扯上了他儿子,有趣。”晏殊所言的‘他’自然就是指曲长乐的父亲,吏部尚书曲荣发。   当下有人来和晏殊回禀,包拯已然归来。   晏殊忙嘱咐赵寒烟一会儿要是做好了,别忘了给他送两只。   人走之后,白玉堂看了赵寒烟片刻,才开口:“那天忘尘出城过。”   赵寒烟点头。   “但忘尘只是出城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梧桐县在开封府辖外,怎么也有百里开外,他便是骑千里马,也不会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回来。”赵寒烟接着道,“再有劫匪的数量必定不止一人,忘尘只是一个人。”   白玉堂应承,赵寒烟所言确实有理,但他心底隐隐还是觉得这事太过巧合,可能有什么别的缘故在其中,遂先把这事儿记在心里。   白玉堂帮着赵寒烟继续缠虾,但过了会儿,他就会忍不住抬眸瞧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在白玉堂偷瞄她第三次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何总看我,脸上沾面了?”   不等白玉堂回答,赵寒烟已经用袖子擦脸。   白玉堂看着赵寒烟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然后眼睛立刻落回手里的虾上面。就在赵寒烟回身去找水缸,看脸的时候,白玉堂的两颊不可抑制地飞起红晕。   白玉堂很会自控自己的情绪,抓一把面条,全神关注往虾身上缠,迫自己什么都不想。等赵寒烟回来的时候,他脸色基本已经如常了。   “这回是不是没有了?我刚刚好像一下就擦干净了。”赵寒烟伸脖子,主动让白玉堂看她的脸。   白玉堂抬首,目光立刻就撞上小厨子那双清澈明净的眼,对方的眼皮偏偏在这时候眨了两下,是两下,比一下更俏皮!满满的灵韵都从那双眸子里溢出,小巧鼻子下的朱唇还带着笑意。见这幅样子心还不漏跳,太难了。   “很干净。”白玉堂眼睛迅速移向别处。   “你手出血了!”赵寒烟忽然惊讶道。   本来缠在虾身的白面条因染了白玉堂指上的血,变成了粉红色。   白玉堂低头看了眼,忙把虾放下。   赵寒烟催促:“虾头有刺很容易扎破手,快去洗洗。”   “不过是扎一下而已,没事,等会儿自然就好了。”白玉堂无所谓道。   “可不是小事,真有人的曾因小伤口致命。”   赵寒烟去舀水,拉着白玉堂来洗手,手进水盆之前,还成滴地往下滴血,可见扎得挺深。赵寒烟去取了一壶烈酒,捏着的白玉堂的那根手指,又把脏血挤出点,就往上面倒酒消毒。   烈酒点在伤口上,有些灼烧,但白玉堂已经感觉不到了,因为此时此刻脸烧得更厉害。他垂眸看着赵寒烟那圆润白嫩的额头,恍然有一种冲动。   白玉堂立刻抽回手,退了几步,转身要找水喝,一时间着忙没看到,就拿了赵寒烟刚刚所拿的那个烈酒壶,仰头把整壶酒都倒进嘴里。   赵寒烟发懵地看着白玉堂,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喝上酒了,还喝得这么急。   “莫非很疼?”都说酒有麻醉作用。   白玉堂是习武之人,吃过很多苦,其实不至于这么一丁点伤口就疼,但赵寒烟除了这个又想不到其他原因。   “渴了。”白玉堂道。   渴了竟喝酒?果然不愧是大侠!   赵寒烟见喝了整整一壶烈酒的白玉堂还能淡定如常,忍不住佩服他一番。   “你先去坐会儿,别干了。小伤口出的血还挺多,你这一下扎得挺狠呢,扎的时候你竟不叫疼。”   白玉堂乖乖在桌边坐下来,‘没事’二字到了嘴边,但他却说不出口。刚刚被赵寒烟捏过的手还原样不动地板直。他心里有些东西跳脱出来后,就完全止不住,分神也不行。脑海里一幕幕都是小厨子捏住她手指的样子,回忆那一刻的时候,像是有一道雷从他手指间劈了进去,形容不出的感觉。觉得全身不自在,又不讨厌。   白玉堂动了动身子,让自己的身体完全背对着赵寒烟,令其看不到自己神态。受伤的手指还保持着翘挺,白玉堂看着它,像是对付什么仇敌一样,但不管他怎么全神关注努力,他的手指好像都弯不了了!   赵寒烟把所有的虾都缠好之后,看到那边的白玉堂还保持着之前的坐姿坐着,似乎一动没动过?   赵寒烟好奇地放缓脚步,悄悄凑过去,白玉堂真的一动不动,眼睛瞧着前方不知发什么呆,右手被刺伤食指还绷得很直,像在指着前方什么东西似得。   赵寒烟没敢打扰,缓慢转过身去,缓步一步步又往回走。   白玉堂恍然听到声音,出于武人的警觉,他立刻起身,转手就抓住了来人。   赵寒烟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回头看白玉堂正扣住自己的手腕。白玉堂这时候也意识到声音来源是小厨子,慌了神,忙松了手,跟她道歉。但白玉堂转即就不确定地看着赵寒烟的手腕,还想再握一下。   其实白玉堂刚刚跟着赵寒烟回厨房开始,就一直琢磨着找什么正当的理由或是用什么正当的方式去握赵寒烟的手腕,但因为过于紧张没法出手。刚刚无意识时出手倒是很自然,可他是在警惕之下,全然只想如何防备对方,等反应过来已经松手了,完全没顾得上去把小厨子的脉象。   白玉堂记得自己之前有一次听小厨子大笑的时候,嗓音有点奇怪,那会儿只是觉得特别,倒没有产生太多怀疑。前几天他无意间抓了小厨子手腕,后知后觉地感觉小厨子的脉象有些不对,但又不确定,毕竟当时手已经松开了。   白玉堂自那天开始心中有了疑窦,因不确定想确定。这几天明明可以在小厨子男女的问题上,直接确认证实。可是不知为何,白玉堂忽然变得很纠结这件事,并且开始各种设想如果小厨子是女子该如何,每每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身体的反应总有些紧张,心跳加快,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不得不承认还有那么一点兴奋,并且白玉堂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小厨子是女子的情况,白玉堂能接受,这点如果证实了,他会很高兴。但他很担心如果小厨子是女子其实只是自己的臆想,他证实了小厨子真是个男子,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会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厨子了,明明之前和小厨子相处的时候,就是把他当兄弟,俩人相处得很容易。但从他开始心里种下小厨子可能是女子的怀疑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似乎已经没办法接受小厨子是男子的情形了。   很期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很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结果。源于这种恐惧,白玉堂才迟迟犹豫,不肯进行甄别。   “你不会是发热了?我怎么瞧你有些没精神?”赵寒烟叫了两遍白玉堂,白玉堂没应,有点担心起来。水生生物上个别的细菌很可怕,一旦引发感染,可就是大事情了,虽然这种情况极少,但难保偏偏就被他们给遇到了。   赵寒烟见白玉堂还不回答自己,自己踮脚伸手去试探白玉堂的额头。   白玉堂回了神,意识到赵寒烟做什么后,眼睛直直地看她。他右手缓缓地抬起,想要去抓住赵寒烟的手腕,但海慧寺慢了一步。   赵寒烟转即把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对比了下温度,“好像没发烧,是不是你刚刚喝酒喝多了?别逞强,快去歇息。你放心,你不会错过炸虾,等你睡醒了我再做!”   赵寒烟还不忘白玉堂是个吃货的事,笑着推他转身,让他赶紧回房歇着。   白玉堂扭头看着满面笑颜的赵寒烟,由着她推自己走,目光虽然几次扫向赵寒烟的手臂,但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相比于期待,他似乎更陷于恐惧中。人大概总是这样,比起现在拥有的,更害怕失去。   白玉堂去了之后,赵寒烟就被赵虎叫去了公堂。   曲长乐已被押到公堂,正要回应包拯的问话。   “昨夜确有一位拿食盒的店小二撞了我一下,还踩了我的脚。我本无意让他如何,偏我随行的小厮不甘心,使唤他一定要为我擦净。他忙着给我擦鞋,我脚不能动,食盒被他放在身后,我如何能伸手够得着。”   一同被叫来的店小二,听到曲长乐解释后,恍然想起:“对,好像是这样,食盒当时在小人身后。”   包拯无奈地看眼店小二,再问曲长乐当时可看到还有什么人想试图靠近食盒。   曲长乐随后听闻店小二招供说之前除了给他擦鞋外,一直寸步不离食盒,忍不住嗤笑。   “撒谎,根本不是如此。我记得他给我擦完鞋后,有一妇人来了,对他使眼色,他就跑过去跟人家说话了,食盒也没拎。后来才跑回来拎了食盒,跟那妇人一同去。虽说这间隙没什么人靠近食盒,可也算他离开食盒了,这怎么不交代,却只说我?”   包拯狠狠拍惊堂木,呵斥店小二有所隐瞒,按例要对他处置。店小二吓得忙招供那女子是隔壁豆腐铺家的小妾,他才没隐瞒不敢招供。   “你和她有奸情?”包拯问。   店小二忙摇头说没有。   包拯再拍惊堂木,斥他再隐瞒不报便罪加一等。   店小二带着哭腔坦白道:“是有好感,但还没有过别的什么,她勾引我在先!”   曲长乐听闻这话,鄙夷反问:“你还算男人么?”   店小二埋首不敢吭声。   包拯在再命人缉拿那豆腐铺的小妾的唐氏。但等开封府人去的时候,唐氏早就不在了。豆腐铺的老板交代早上起来的时候,唐氏还帮他们干了一个时辰的活儿,后来外头传了张府命案的消息,唐氏忽然捂着肚子说疼,要回房休息,这之后她们就再没见过唐氏。等他们去找唐氏的时候,发现随行衣物不见了几件,首饰等值钱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豆腐铺老板还在犹豫,所以没报官,老板意识到唐氏逃走后确实气愤,但还是决定念在以前的情分上放她一码。   “看到没,这才叫有情有义的男人,你刚刚那句话算什么东西!”曲长乐嫉恶如仇道。   赵寒烟顺势把目光投放在曲长乐身上,观察他这人的衣着,普通青缎袍,干净整洁,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腰板挺得很直,目不斜视,倒有些世家公子的气派,却不流于外表的富贵。   店小二被曲长乐说得狠狠弓腰跪在那里,缩着脖子,恨不把自己团成一团滚到地洞里去。   “包大人,这唐氏心虚而去,八成是她投毒犯下此事了,可区区豆腐铺子老板的小妾,好端端地给张府那俩姑娘送毒药做什么,肯定背后有人指使她。”曲长乐说出自己的想法。   包拯应承,命人调查平时和唐氏来往密切的人员都有谁。   赵寒烟问豆腐铺的老板娘,“她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板娘瞟一眼自己的丈夫,冷哼着笑道:“好吃懒做,还贪财,总想着白吃饭就能有金银砸在她脑袋上,每次偷懒被发现,就跟某人撒娇两下就算了事了。某人把她养得却比那千金大小姐还娇贵了,却是吟诗作赋半点不会,倒会跑出去勾汉子了,亏他对她那般厚道,傻不傻!”   老板娘说着就嗤笑着瞥一眼自己的丈夫,满嘴酸味。   豆腐铺老板无奈地皱眉,回骂老板娘尽说些有的没的。他之前又不知道唐氏竟然会去勾搭隔壁的店小二,若不然哪会恩典她,必拿了她狠狠痛打。   赵寒烟转而又问那缩了一团的店小二,“你们关系要好有多久了?”   “真没多久,三天前她主动和小人说话,我们才走得近些。小人见她似乎对我有意,就被勾着心痒痒,这两天想法子讨好她。”店小二老实交代道。   “原不过三天。”赵寒烟叹罢,对包拯道,“我有个怀疑的人。”   “哦?”包拯让赵寒烟解释。   “这唐氏好吃懒做,爱财贪钱,平常除了在家帮衬着掌柜夫妻做豆腐外,应该走不太远。”赵寒烟随后询问豆腐老板是否如此。   豆腐铺老板年忙点头应和,她们是小本经营,家里有多少人就会用多少人,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得闲休息会儿。   待曲长乐、豆腐铺老板夫妻退下后,包拯等人移步三思堂说话。   这时候苏越蓉在厨房已经帮忙炸好了面线虾,端了四盘上来。赵寒烟就打发人把咸酱和甜辣酱拿来,再配着酸梅汤,小饭桌众人就围桌商议此事。既然准备吃虾了,赵寒烟自然也叫来了白玉堂。   炸得金黄的面线虾,咬一半下去酥脆掉渣,可见断面的白嫩大的虾仁正冒着热气,沾一下甜辣酱,刚好可解掉了炸虾表面的油腻,增添了滋味。这种炸虾和普通的裹着面衣的炸虾在感上有很大的悬殊,裹湿面衣的炸虾,从油锅里捞出之后不久,就很容易软掉不脆,但被熟面条在过油时更容易失水变得焦脆,且持久的时间非常长。所以就断然不会有一盘虾吃到后面越吃越软的情况,酥香的口感会维持到最后一个虾吃完为止。   大家为查案都顾不得吃中午饭,即便现在这样,也都是没什么功夫用饭。吃炸虾和糕点垫肚子,趁着这一会儿商量的工夫边吃边聊,已经算是省时间的极好办法了。   “薛掌柜年轻英俊,人就在豆腐铺的隔壁,他这样有容貌又有才华的人,很容易让唐氏投注目光。只要薛掌柜想,他会很轻易地使唤住唐氏,所以我觉得薛掌柜还是嫌疑很大。”   “看来此事还要再缉拿到唐氏才能见分晓。”公孙策感慨道。   虽然这案子查得有点绕圈,但公孙策并没有失去耐心。有时候破案就是会碰到这样的状况,要在一些杂乱的线索中来回折腾,花费大量精力对无用的线索进行一一排除,才最终梳理出一两个有用的地方来,得以破案。   公孙策见有人叹气,就劝大家不要气馁,实在觉得不好受就多吃一只虾。一波三折的案子也不是没有破过,这次的才刚开始,可不能没了精神。   “先生说得极是!”王朝应和道。   包拯吃完一只炸虾后,擦了嘴,接话道:“唐氏既然是逃了,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要先从别的地方下手。”   包拯随后吩咐公孙策在与张大姑娘、吕二姑娘联络的时候,提一下薛掌柜。希望能从他二人这里供出薛掌柜。   傍晚,开封府大牢开饭,史判官带了酒来,打发牢头等人多吃。他则随后端着酒杯踱步到大牢内。   牢内正飘着烤鸡烧鹅的香味儿,引得不少囚犯捂着肚子干咂嘴咽口水。   开封府的大牢男女囚隔着一道墙,分为东西两牢。相对于男囚,女囚的看守人数会少一些,这会儿还都被史判官叫去吃饭了。   史判官踱步直奔最深处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的牢房前,看看四周,对她二人道:“你二人表现不错。”   张大姑娘随即反应过来,和吕二姑娘比划史判官的意思,俩人随即互相激动地看向史判官,正要问史判官是不是主人的人,就见他会意地点了下头。   “主人说自有办法救你们出去,这两日就先劳烦你二位在此受苦了。”   张大姑娘因为双腿残疾,走不了,只能坐在地上,她高兴之余有恨自己的这双腿,“我怕是出不去了,让吕妹妹走吧。”   吕二姑娘通过表情看明白了张大姑娘的意思,忙摇头表示她不会一个人走。   “主人自会有办法,你们不必担心,但需要些时间。可眼下你们全然不供述,会逼得包拯立刻宣判,反倒没办法给主人留时间。”   “那该怎么办?”张大姑娘忙问。   “已经死了四十多个了,还差那一个?除了你二人,别人对主人来说都不重要。”史判官道。   张大姑娘动动眼珠子,恍然明白:“供出薛掌柜?”   史判官点了点头。   张大姑娘应承,表示明白了。   史判官此时此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内心激动地很想抓着张大姑娘继续审问。可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嘱咐,他不能多言,遂转身就匆匆去了。   三思堂内众人得知史判官的回复之后,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下断然不会让薛掌柜再有机会狡辩了,只等明日提审张大姑娘,听她指认薛掌柜即可。   “大些都早些歇息,明日开堂还有一场硬仗。”包拯有嘱咐展昭那边,严密监视吏部尚书曲荣发,他的嫌疑还是很大。   赵寒烟和白玉堂从三思堂出来后一起往回走。因为这一天的曲折调查到最后终于有点结果,赵寒烟挺高兴,和白玉堂念叨着下一步该怎么继续让史判官和张大姑娘他们联络。   白玉堂听得有一句没一句,心思全然不在她说的话上。   二人到了白玉堂的院外,赵寒烟就跟他道别。   白玉堂看着赵寒烟,缓缓吸口气,终于一把抓住了她。 第97章   隔着手腕儿上温热的皮肤, 感受到了赵寒烟脉搏跳动的刹那,白玉堂觉得整个人都跟着颠了一下。   白玉堂低头去看自己的脚, 才能肯定自己确实并没有倒下,刚刚只是眩晕带来的幻觉。   赵寒烟这时候察觉到白玉堂好像哪里不对, 立刻抽手回去,疑惑又警惕地看他。   “你……拉着我做什么?”   但白玉堂人像是灵魂出窍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回应赵寒烟的话。   “你今天太奇怪了, 喝了酒之后就有些呆。”赵寒烟在白玉堂眼前晃了晃手, 口气假正经道, “这位白少侠, 要不要我帮你招魂?”   “可以!”白玉堂回神儿后失笑应承,再看赵寒烟的眼神中充满了喜悦。刚刚好他丢了魂儿, 确实需要眼前的人帮她还魂。   赵寒烟立刻伸手在白玉堂眼前打了个响指, 白玉堂眨了下眼睛。   “看,魂儿回来了!”赵寒烟开玩笑道, 又奇怪地问白玉堂刚刚是怎么了。   “没事,”白玉堂避开赵寒烟的目光, 眼珠子微微一动,接着对赵寒烟说道,“是件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事,忽然想和你说说,毕竟比较会开解人。”   “那快说说。”赵寒烟感兴趣地催促。   “但我这会儿我忽然就想通了,烦劳你替我操心。”白玉堂说罢, 不等赵寒烟回应就急忙道别,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   人眨眼的功夫就进门、关门,整个过程飞快。   赵寒烟还正想劝白玉堂,可以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两个人一起商讨一下,结果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玉堂人已经不在眼前了。   难不得叫锦毛鼠,溜得比耗子还快。赵寒烟回神想想既然白玉堂不愿意讲,她何必强求,就自己先回房休息。   次日,赵寒烟醒来,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秀珠还没来,再见窗外的天才刚蒙蒙亮,估摸是自己起早了。赵寒烟就打算就先去厨房忙活,然后再去三思堂找包大人他们。   赵寒烟推开门,伸了个懒腰,出来后就转身关上门,步伐轻快地下了石阶,才走了不过三步,余光偶然瞥见了一抹白影。赵寒烟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发现白玉堂正抱着刀靠在西厢房那头的墙边。   赵寒烟看看左右,确认没别人,惊讶地问白玉堂:“你怎么在这?找春去?”   西厢房正是春去的房间。   “等你。”白玉堂拿着刀凑到赵寒烟身边,“走吧。”   “去哪儿?”   “你去哪儿就去哪儿。”白玉堂利落地回答道。   “我去厨房做饭,难不成抱着大刀的白少侠也打算跟着我去厨房做饭?”赵寒烟惊讶,“你早上这时候都要练武吧?”   “可以去厨房练,正好练完可以吃早饭。”   赵寒烟恍然明白了,原来白玉堂是为了吃的,他肯定是早上练一练武觉得饿了,才跑来找她,发现他没起就在门口傻等着。   吃货啊吃货!   赵寒烟干脆应承,大方地让白玉堂跟她走。   “跟着弟弟有肉吃!”赵寒烟边走边道。   白玉堂看着赵寒烟的背影,目光顺势落在了她的腰际,虽然有粗布衫袍子遮挡,但注意分辨的话还是会看出她腰肢很细。想想自己这两个月跟她在一起,竟然半点没察觉,有点太笨了。   白玉堂心里腹诽了一句赵寒烟刚刚所谓的‘弟弟’,满脑子自然都是别的事,根本没心思想吃。于现在的他的精神状态来说,就是三天不吃饭也能杀敌一百,精神很足。   赵寒烟煮了粥之后,做了春卷,煎了葱花饼。因怕白玉堂饿得着急,赵寒烟烙好第一张葱花饼的时候,就叫白玉堂来吃,特意在饼上给他加了蛋和火腿片。刷了点甜面酱在上头,又放了一点切碎的酸萝卜,卷起来用油纸包好给他吃。   “这吃法和上次的煎饼有些像,但似乎有点不一样,我先尝尝。”白玉堂叹毕,就咬了一口煎得金黄酥脆的饼皮,面丝千连,层如薄纸,里层的面是软的,有很浓厚的面香,配上煎蛋和火腿,当属美味。   白玉堂赞叹好吃,含笑看着还在忙碌的赵寒烟,犹豫了下,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不是知道我的年岁么,怎么忽然又问?”   “再听一遍。”白玉堂专注看赵寒烟。   “十六。”   “生辰什么时候?”   赵寒烟忙着擀饼下锅,边把饼在锅中铺平,边嘱咐来旺小点火,这才有工夫抬头问白玉堂怎么又问她的生辰。   “吃了你做的这么多的好东西,还不知你生辰,有些说不过去。”白玉堂坦白告诉赵寒烟,他想在她生辰的时候送礼物给她。   “那要等明年了,我三月初三生辰。”赵寒烟笑嘻嘻对白玉堂道,“时间很长呢,好好准备。”   白玉堂应承,随即让赵寒烟继续烙饼,他去练武。   赵寒烟应承,目送白玉堂去了,就忙着做自己的活计,再没作她想。   白玉堂走远了后,回头看一眼,确认没人跟着他,方翻墙转路去了马棚。   到状元楼后,白玉堂顾不得和他热情说话的刘掌柜,直奔四号房,把蒋平从床上揪起来。   “啊——”蒋平睡得正打鼾,被白玉堂这么一拽,脖子被勒紧,鼾声变成咕噜声,很像一只熟睡的猪被忽然弄醒闹出的响动。   蒋平气得想拎刀砍人,转即见是白玉堂,怒火下去一半,无奈气得干瞪眼。   “你干什么!”蒋平扯掉白玉堂抓他衣领的手,翻了个白眼。   “上次要你查晏殊,你查了么?”   “查了,”蒋平意识到自己理亏,赶紧要和白玉堂讲一讲晏殊的情况。   白玉堂却不听了,“人都熟识了,还用得着你那几句话?”   “哦。”   蒋平挠挠头,忽然发现那里不对,白玉堂正眼神阴冷的看自己,这让原本在暖和被窝里的他然有种在寒冰中游走的感觉。   “你、你又想干什么?”   蒋平用双臂抱住自己,白玉堂这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他又要使唤自己的预兆。   白玉堂:“这么点事没办好,你该将功赎罪,帮我查两个人,不能等,明天就给我消息。”   “明天?还两个人,你当我是神么!”蒋平抗议,“五天。”   白玉堂淡漠看他。   “三天!不能再少了。”   白玉堂还是没说话。   蒋平心虚瞧他一眼,咂咂嘴,下大决心道:“两天!就两天!你要是在为难我,我就回陷空岛找大哥评理去!告你的状,你可是老五,最小的,却天天骑在老四身上拉屎。”   “行,就两天。”白玉堂道,“应该都是皇族,一男一女,男得二十左右,字飞白,器宇不凡,言谈稳重,才学更是不俗。女的十六,生辰三月初三,身量比普通女子稍高挑点,长得——”   “长得什么样?”蒋平感兴趣地问,难得听老五竟主动提到女人。   “极美。”白玉堂怔了下后,半晌就吞吐出这两个字。   “极——美?是有多美?等等,你可见过这‘极美’?”   蒋平和白玉堂在一起太长时间了,白玉堂这副害羞模样他可没见过,而且一提这女人的时候,脸颊都红了,还用极美二字来形容人家,肯定不简单。   “别问废话,赶紧去查。”白玉堂催一句就要走。   蒋平哪能放过戏弄白玉堂的好机会,一个纵身跳至白玉堂跟前,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就这么点消息可不行,多给点。”   “八贤王幼子或许是个线索。”白玉堂道。   “八贤王幼子?和他二人什么干系?”蒋平问。   白玉堂摇头,让蒋平自己去查,说罢他就对蒋平拱手礼貌性地致谢,外加告别。   “开封府还有急案要查。”白玉堂匆匆离去。   蒋平还有好多问题没来得及问,但白玉堂已经跑出屋外,他没更衣,不好出去,倒叫他得以成功逃了。   蒋平摸摸下巴,耐着心思琢磨起来。   十六,三月初三,皇族,还极美……五弟这眼光忒高了!之前有两位敬重的江湖前辈,因和蒋平私交甚好,刚好家中都有适龄待嫁的女儿。两位前辈都看上了白玉堂,暗中和蒋平提过两次。蒋平正犯愁,先给白玉堂介绍哪一个,毕竟头一个先看肯定占先机,俩前辈对他都曾很好过,蒋平正犯愁纠结。而今倒好了,不偏不倚劝都回绝,他五弟有意中人了诶!   蒋平很高兴,尽管他没有向白玉堂确定这个消息,但以他对白玉堂的了解,这女孩肯定就是白玉堂的意中人。和他在一切做兄弟这么久,蒋平就见过一次白玉堂脸红过,却还是因为溅血的缘故。   想想他的小心脏就雀跃起来,好兄弟要有妻子了,他要有弟媳了。这辈子指望不上五弟会敬着他,但弟媳肯定会有礼貌,总算有个人能正经儿敬他叫“四哥”了。   虽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不解,但终究是一件值得他庆祝的事。蒋平特意和刘掌柜要了壶酒,喝完了才出发,去帮白玉堂查人。   ……   开封府。   包拯用完早饭之后,一身官袍肃穆加身,开堂提审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   待包拯张口一问,张大姑娘就反问包拯她交代事情之后,是否能将功赎罪。   “不能。”包拯如以前一样,惯例干脆拒绝,“四十八条人命,你们用脚想也该知道这是如何罪大恶极之事!即便包某饶恕你们,天下人也无饶恕,纵然天下人都饶恕了,那枉死的四十八条冤魂也不会放过你们!”   张大姑娘本来问这话,是想开封府的人或许为了骗她口供,随便应承一下,她也就顺坡下驴指证薛掌柜。却没想到包拯如此耿直,直接回绝。   张大姑娘此刻听完包拯的指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还不快坦白罪行,积点阴德,死后在地下受会更多的苦。”赵寒烟解释道,“听说过因果轮回么?什么因果都是天注定,这一世你们虽为恶人,但只要在死之前忏悔罪行,到了阴间就可重头再来,还可以投胎。不然的话,就是魂魄带恶,便是罪,要被放在油锅里炸,一直受着被油炸之苦,还死不了,多痛苦?”   张大姑娘怔住,“还有这种说法?”   “早就有了,是你们孤陋寡闻,不信你问问在场的诸位,是不是如此。”赵寒烟把‘台阶’给张大姑娘准备好了,而且说得有模有样   张大姑娘垂首沉默片刻后道:“发过誓的话,死也不能反悔,我不会背叛主人。但如果你们问其他,我若知情必会坦白,就当为自己积点阴德,死后少受点苦。”   张大姑娘随后就将薛掌柜坦白出来,“最近京城是非多,我早已经察觉不对,一面请主人不要再来宅内探望我们,一面请了薛掌柜的忘忧阁来帮我们,一旦有被官府盯上的嫌疑,就执行灭口,以帮助主人免除后患。”   张大姑娘继续强调表示,一切有关于下人灭口的想法都是她一个人做主定下。   薛掌柜这时就被带上来和张大姑娘对质。   薛掌柜听闻张大姑娘的供述后,用特别新鲜的眼神打量她:“姑娘你是谁我都没见过,为何要冤枉我?”   张大姑娘见薛掌柜不认,气愤道:“事到如今这地步,还是在包大人跟前,你何必装糊涂。”   “我还正想说,请这位姑娘不要胡乱造谣我。一我没得罪过你,二我也没占过你便宜,我们近日无仇远日无怨的,你们自己犯案作了杀人魔自己承认就好,可别捎带上我,我对此没兴趣。”薛掌柜解释道。   “大人,我还给了他一箱珠宝作为酬劳!”张大姑娘见和薛掌柜根本没里可讲,就扭头焦急地对包拯道,并且细数了每一样珠宝首饰都是什么,听起来像是她攒下的私房。   “姑娘说给我一箱珠宝,在哪儿呢?可有人证物证?”薛掌柜反问道。   张大姑娘着急辩解:“杀人这种事谁会正大光明来,自然偷偷来见面。当时我打发是亲信小厮去找你,试探问你们忘忧阁到底是不是江湖中的那个杀手阁 ,你应了,订金就送到,还有什么好抵赖。再说你这客栈的名字不就是忘忧阁,江湖上谁不知?大人派人稍作打听就会知道了。”   “名字不过是个巧合,这你问赵差爷自会知晓。我从未曾和你见过面,还请不要信口雌黄,不然就把那小厮召来对质。”薛掌柜坚持辩解道。   “我看你而今是看准了那四十八名下人都被我杀了,死无对证,便和我杠上了。总归事实如此,我如实坦白,信不信就要看包大人了。”张大姑娘无语了,不和薛掌柜继续争辩,转而请包拯自己定夺。   包拯让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签字画押之后,再问薛掌柜是否认罪。   薛掌柜摇头,坚决表示自己冤枉。   “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否认罪?”包拯严肃地看着薛掌柜,仿佛就像看一具死尸一样。   薛掌柜对包拯恭敬地磕头:“草民不认。”   包拯拍了惊堂木,喊了退堂。   半个时辰后,赵寒烟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薛掌柜正盘腿端坐在草堆之上,双目闭合,在打坐闭目养神。他两片微微在动,似乎在念叨什么,看起来像是在礼佛打坐。   赵寒烟让牢头开了牢门之后,就拎着食盒进去,将食盒里一盘儿菜取出,端到薛掌柜面前请他品尝。   薛掌柜早就听到开牢门的声音却没有睁眼,当听闻赵寒烟讲话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刺激到了他,他立刻睁眼看他。   “你怎么来了?看我笑话?”薛掌柜转即见到赵寒烟端了一盆粉蒸肉,觉得她在讥讽自己,毕竟他们三春楼的粉蒸肉可谓是闻名东京城。   “来请你尝尝我做的粉蒸肉如何,评判评判,要不然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赵寒烟说着就把筷子递给了薛掌柜。   薛掌柜半信半疑地看着赵寒烟,赵寒烟又从食盒里取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肉吃,向薛掌柜证实他并没有害他的意思。   薛掌柜无奈地看了会儿赵寒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嘴。现在身处于大牢中的他,哪会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刚刚就算是勉强给赵寒烟面子了。   但是这块粉蒸肉入口之后,轻轻地咀嚼一下,根本不需要太用力,就在他的唇齿间化开,恰到好处的咸味儿,微微带着一点甜,还有非常地道的麻辣,让本来没有食欲的他竟然瞬间的胃口大增了。   薛掌柜也不客气,拿着筷子继续吃起来。   赵寒烟在旁就看着他,半开玩笑的说道:“都说吃人家的嘴短,你吃了我这盘肉,是不是就该如实招供了?”   “要这么说上次赵差爷到我那叫了一桌子菜,还没结账呢,也算是吃我的嘴短了,那是不是就可以请赵差爷放我出去?”   薛掌柜心声:这厨子衙差给我送吃的不知有何目的。   “你快吃吧,当我没说。”赵寒烟直截了当道。   薛掌柜苦笑,“左右也要在这牢中坐,既然此刻有肉吃,便吃!”   薛掌柜又继续吃起来。   薛掌柜心声:肉软而不烂,吃起来的口感很好,和三春楼的相比,其实只有一点好,不腻,但能把这种肉做得不腻,那就是真功夫了。   “我听说包大人已经派人去你那里第二次搜查了,你真不怕宝箱被找到,坐实你的罪名?”   薛掌柜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单从表情上看,赵寒烟丝毫找不到答案。   薛掌柜心声:这姓赵的差爷莫不是真傻了,给我吃肉,就以为我会放松戒备,告诉他宝箱在哪?   薛掌柜忍不住在心里连连直叹,赵寒烟是在做春秋大梦。   薛掌柜心声:别说仅仅是粉蒸肉了,他就是用山珍海味把我吃死,我也不会把宝箱藏在废灶坑这个秘密透露出半个字。   赵寒烟看到一盘肉见底了,递给他一个烧饼,“光那么吃不咸吗?”   薛掌柜无奈地看着赵寒烟,毕竟是菜,当然是油,主食搭配着吃才不会咸。他刚刚吃的时候也不知道食盒还有烧饼。这时候才拿出来,薛掌柜很怀疑赵寒烟是故意如此。   “你慢慢吃,我先回了。还要忙着查案,毕竟证供太少!”赵寒烟特意看了一眼薛掌柜,他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只看手里的烧饼。   赵寒烟立刻去三思堂请命,和白玉堂一起带人重新搜查三春楼和忘忧阁,而后在忘忧阁厨房一处停用灶台下找到了一个的宝箱,宝箱里的宝物符合张大姑娘所述。   证据带回后,包拯再一次提审薛掌柜。   薛掌柜看到宝箱,震惊不已,万没料到事情竟暴露得这么快!他反应了片刻之后,就疑惑的望向赵寒烟,但这时候包大人正在问他的话,薛掌柜也没有功夫仔细深想。   面对确凿的证据,薛掌柜也没有理由可辩,随即就坦白承认他确实受张大姑娘所雇帮忙解决一些麻烦,那四十八名下人本该是薛掌柜派人了结性命。但是因为事发突然,等他的人发现时,开封府的人已经在严密监视张府,没有下手的机会,他就只能送毒给张大姑娘,让她们自行解决。   “因为有开封府的监视,直接做必定冒险,我才饶了弯儿,利用隔壁豆腐铺的唐氏。我早看出这女人对我有意,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图钱。那晚我故意提前离开,就把放毒的事儿交代给了她,却没告诉她是毒药,只叫她信我,事成之后会有二十两黄金给她,这傻女人就真不管不问,欢欢喜喜地先拿一个金元宝就去做了。”   “你和张大姑娘之间如何传信?唐氏而今又在何处?”   “接活儿的时候就给了只鸽子,以备不时之需,这么做算是谨慎了,而今倒没想到会因为包毒药的纸上蹭了油沾了鱼味儿,被发现破绽。”薛掌柜扯起嘴角,“至于唐氏,她如果觉得危险就去一处我之前跟她约定的地方找人,此刻她该已经没命了,你们可能最后连尸体都找不着。”   “你真是江湖上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忘忧阁?”赵寒烟更加疑惑了,“若你麾下杀手无数,你何至于去利用唐氏,我觉得你的回答很不合理。”   “哈哈哈,原来你们还真以为我是跟江湖上的忘忧阁有干系?不,我是个假的,不过这自从忘忧阁开业后,凡有人冲着江湖忘忧阁来打听,要做生意,我也有胆子接。”   白玉堂不解:“为何如此?想早死?” 第98章   “是啊, 作死。”薛掌柜嘴角挑起一抹苦笑,“我早就该死了。”   赵寒烟紧盯着薛掌柜:“为什么这么说?”   薛掌柜回看赵寒烟, “赵差爷聪颖慧敏,人又善良, 就是有时撒起脾气来嘴巴太厉害,不过我很喜欢。下辈子若有机会,我不做坏人,咱们可以交个真正的朋友。”   赵寒烟皱眉, 探究地打量薛掌柜, 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这番话。   白玉堂立刻挡在赵寒烟前面, 回瞪薛掌柜。   薛掌柜怔了下, 失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他。”   包拯拍了一下惊堂木。   薛掌柜扭头,脸色严肃起来, 一副赴死的准备看着包拯, 请包拯继续询问。   “你一个生意人,既然跟江湖上真正的忘忧阁没干系, 因何要冒名揽下忘忧阁的活计。偏偏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杀人谋财?以薛掌柜的聪慧, 不会仅仅因为钱财的引诱就选择去做这等愚蠢之事。”包拯质问。   薛掌柜恍然,无奈道:“那你们就当我是忘忧阁的人。”   薛掌柜因不肯说缘由,又把问题绕了回去。   包拯意料这事八成审不出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就是用刑。虽知薛掌柜这种人未必肯招供,但不试又岂会知道行不行。包拯随即就下令,安排公孙策负责此事, 提醒他切忌把握分寸。   公孙策应承,这就带人下去。   “我可能受不了这种苦。”薛掌柜说罢就起身要去抢衙差腰间的挎刀,却被拦了下来,随后他两腮微动。   公孙策见状,忙喊人捏腮撬开薛掌柜的嘴。   衙差照做了,却还是没来得及,薛掌柜嘴被撬开的时候,已经有血从嘴里渗出。   公孙策忙去检查薛掌柜的情况,转即对包拯道:“还好只咬破,并无大碍。”   包拯点头,立刻命公孙策带薛掌柜下去上药,随后宣布退堂。   大家恭敬等包拯离开后,就都从公堂内撤出,望了一眼那边被押送的薛掌柜。   “这脾气烈的,还能用刑么?”马汉扭头问展昭。   展昭摇头,“大概是不行了,容易出事。”   张龙又恨又气地叹:“最近这案子都是怎么了,曲曲折折,诡谲多变不说,抓到的人还一个比一个脾气烈。上次那个什么紫烟观的道长不就这个样!”   赵寒烟又一次皱眉,抿着嘴沉默。   白玉堂注意到赵寒烟不对,轻声问她怎么了。   赵寒烟对白玉堂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什么来,其实她心里只是隐隐有点奇怪。刚刚自己问薛掌柜冒险的缘由,他却说要和自己做朋友,这个回答会不会有别的意思?   “大家散了吧,”展昭对大家说道,“还要各忙各的。”   “就没见过这么闹心的案子,抓到人了,审不到,就跟到嘴边的鸭子偏能看却不能吃一个样!”张龙气得踹了一脚前头的石子。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   张龙回头一看,原来是公孙先生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先生!”张龙忙乖乖地行礼。   “多大了,还这么不稳重。查案需要耐心,岂能什么事儿都顺着你想的来。”公孙策拍拍张龙肩膀,告诉他觉得累了就休息。   张龙怔怔地点头应承,他昨夜确实没睡好,头有点疼,脾气就容易暴躁撒火。   公孙策打发走张龙后,和赵寒烟商议该怎么继续在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身上下功夫。   “薛掌柜忘忧阁的事暂且存疑,先不管。听张大姑娘刚刚在公堂上和薛掌柜的对质,张大姑娘只使钱给薛掌柜杀人,薛掌柜该是不知张大姑娘杀人背后的原因。所以这接下来,我们还是要在那两名姑娘身上下手。”   “既然薛掌柜跟江湖上的忘忧阁没干系,那他就该没有什么正经厉害的杀手帮他办事。唐氏会不会还活着?”展昭觉得有必要查实这件事。   “既然他有那个说法,许是有人帮他。”公孙策应承,请展昭带着王朝等人详查所有和薛掌柜有关联的人,试着寻找唐氏的下落。   “但愿别再出人命。”   展昭领命后,公孙策不忘交代身边的小吏,记得告知一会儿睡好了的张龙去帮展昭的忙。   公孙策随后把赵寒烟叫到身边来,问她可想到什么精妙的办法,去诱使那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供出幕后。   赵寒烟看一眼白玉堂,对公孙策道:“昨晚我和白兄弟商量了一个办法,却不知可不可行。”   赵寒烟小声就对公孙策讲述了一番。   公孙策点头,“既没有更好的办法,姑且一试,我们准备准备。”   一个时辰后,赵寒烟回到厨房,看见春来春去兄弟正围着烤炉手忙脚乱地弄牛肉干。   “怎么是你俩,不是苏姑娘做这个么?”赵寒烟好奇问。   “大牢那边的许厨娘身子不适,苏姑娘去照顾她了。估摸是今晚做不得饭,可能要留下来帮忙。”春来解释道。   赵寒烟点点头,拿了一块刚烤好的牛肉塞进嘴里,点头,赞叹好吃。   “真的么?”春来惊喜地抓三块同时放进嘴里,吃着吃着就皱起眉头来,转身赶紧去找水,把肉吞下去后,又喝了两大碗水才算了事。   “咸死了!”春来边用袖子擦嘴角的水渍,边感慨,“赵小兄弟骗我们呢,根本不好吃。”   “我吃着确实还可以啊,”赵寒烟本来就拿了一块很小肉,刚刚吃的少,咬剩下也就一点,这会儿全丢在嘴里吃了,转即去拿了一块松软的米糕塞进嘴里。   “明明咸,不然你怎么还要就米糕吃?”春来较真问。   赵寒烟笑,“非要我说清楚么?我说好,是以你俩的情况来讲,这就不错了,正因为你们做饭味道还不够一般,所以更需要鼓励你们呀。”   春来和春去互看了一眼,同时看向赵寒烟,异口同声地坚决表示他们不需要这样的鼓励。   “这是我的责任,盐是我放得,我还觉得自己放得刚刚好,怎么会这么咸?”春去有点委屈问。   “啊,对了,会不会是苏姑娘已经放了一遍盐了?她走的时候就交代一句说帮她烤牛肉,我以为她没放。”春来反应过来后尴尬不已,忙和自己弟弟道歉,看来这错还是在他身上。   “可放了两遍的盐,也不该这么咸啊,跟盐搓成条似得。”春去想了想,“肯定是苏姑娘放得比我还多。”   “这牛肉干不比炖牛肉,三斤牛肉出一斤,肉烤干缩小了,盐量却若还是平常做菜那么多,吃起来就会觉得咸。”赵寒烟笑着解释她之前已经嘱咐过苏越蓉做的时候少放盐,所以苏越蓉的盐应该是放对了。   “我一份顶三份,她一份,这就相当于一盘菜放了四遍盐,怪不得这么咸了。”春去明白了,哀叹一声自己手欠,还不如不放,至少没盐还可以粘着酱料吃。   “咸点耐存,大不了当成咸菜吃就是了,都收好,回头我做菜可能还会用。”赵寒烟让他二人不必担心,必能吃完这些肉干。   展昭那边今晚上估计是要忙着没工夫正经吃饭了。赵寒烟就把早上吃剩的烧饼从中间切开,摊了荷包蛋和鸡腿肉夹在里面,再加些切丝的白菜叶,点上酱料。做好三十个后,整齐地码在食盒里,让春来等展昭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送过去。   日落黄昏,正当大家吃饭的时候,史判官再一次来到了女牢之中。   “今夜二人便可离开。”史判官小声地对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说道。   “这么快?”张大姑娘惊喜不已,忙比划给吕二姑娘,跟她解释,吕二姑娘也高兴起来。   但张大姑娘很快反应过来,略怀疑地询问史判官:“可我们若逃走了,你怎么办?岂不暴露?”   赵小兄弟交代过,对方如果怀疑自己,必须立刻态度狂傲地反问回去,化被动为主动。   “你们该不会以为这开封府只有我一个人可帮你们?”史判官嗤笑一声,冷哼道,“你们两个也太小看主人了!”   张大姑娘愣了一下,连忙认错,表示不敢,一切都听从史判官的安排。   “为助你们离开,我已经想办法把牢内另三个女囚转走。今晚上女牢里就只有你们俩人。每月的今晚开封府都会有一辆运粪的车离开。等晚上的时候,这附近会有处地方走水,到时候场面一定会乱,自会有人来接应你们,你二人便听从来人的指令,躲进粪水车里离开就可。”是史判官随即把牢房钥匙递给张大姑娘,让她们等到接应的人后,就可开锁离开。   “走得时候,把这个锁留下,那把锁带走。”史判官又拿出和牢门一样的锁头递给她们,特意嘱咐道。   “这是为何?”张大姑娘不解问。   史判官没解释,和二人表示他不能再次逗留太久,随即离开。   张大姑娘随后就发现原来史判官给她们的锁竟是坏的,看似锁了,其实这锁根本锁不上。如此似乎避免了‘锁一定是被钥匙开’的情况,不至于让开封府的人直接怀疑有内奸。这么弄,多少会他们弄糊涂了。   “主人不愧是主人,思虑周全。”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打手语告知。   吕二姑娘点点头,手语表示:“这是自然,主人神通广大,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救我们出去了。”   张大姑娘拉住吕二姑娘的手,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俩人接着还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更加忠心耿耿地效忠主人。   ……   天大黑。   开封府内忽有人大喊一声“走水了”,嘈杂声起。   张大姑娘赶紧警惕起来,拉住吕二姑娘,眼睛直勾勾往牢门方向看。   “你们赶紧也出来救人,把牢门锁好!”   原本守卫几个狱卒纷纷应承离开,接着牢内的脚步声就没了。   再过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互相攥着手,紧张地等待着,看到来人是个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愣了下。   “钥匙呢,快走!”男人开口道。   俩人忙应承,拿出钥匙递给中年男人,开了门之后,男人就背起张大姑娘匆匆往外走。吕二姑娘锁上门,跟上,三人一路畅通,要到牢门口的时候,发现有两名衙差被打晕在牢内。   男人看吕二姑娘一眼,示意让她赶紧钻进门口的粪车,再耽搁一会儿救火的人肯定就会回来。   吕二姑娘点头,爬上粪车后,发现粪车上的大木桶里还有半桶粪水,味道极其浓烈。让人一闻这味儿就作呕想吐,但一想这是开封府,她们能有机会逃出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或许也就只能如此牺牲,她们才能离开。   吕二姑娘思量只在眨眼间,随后就毫不犹豫的钻进木桶里,接着帮忙抱张大姑娘进来。俩人就互相搀扶着坐在粪汤之中。   中年男人盖了木盖子,推车就走。   俩人憋着气到极限后,就忍不出喘口气,立刻干呕想吐。张大姑娘忍住自己的声音,忙捂住吕二姑娘嘴,示意她一定要挺住。吕二姑娘点点头,决定适应这大粪桶里的气味。   粪车在走得时候,粪汤会来回晃荡,偶尔会溅到俩人的脸上,俩人也岿然不动不吭一声。   不久之后车停下来,木盖打开,中年男人让俩人下车,赶紧从小粪车内换到大粪车里。   开封府的茅房多,小粪车去挨个掏粪之后,再转到这拴着两头毛驴的大粪车里。   转车的时候,张大姑娘特意张心眼地往周围看了看,发现开封府东边确有一处地方正冒着火光。   中年男人催促她二人藏好,而后就盖上木盖,驱车离开开封府,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中年男人停车,打开盖子,让俩人可以透气,接着继续驱车至一处宅院。   因晚上天黑,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的脸上粘着粪,心思分散,所以也没太认出粪车往哪儿去。总归是又到了一处府邸,虽然走的府邸后门,可瞧着高墙和府邸内的环境,绝对是比她们原来住的府邸气派几倍。   下了车之后,中年男子就带她们至一处小院,示意她们主人就在小院的正房内。中年男人嘱咐她们现在厢房沐浴后,就可直接去找主人。   两位姑娘高兴不已,急忙去了厢房。屋内早已有准备好两桶热水,还有丫鬟伺候。虽然她二人身上臭,但丫鬟们未有一人面露嫌弃之状,伺候完了就规规矩矩立在一边。果然不愧是主人教导出来的丫鬟!   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半点都不怀疑了。   丫鬟还特意推来轮椅,给张大姑娘坐着。   吕二姑娘就高兴地推着张大姑娘去正房,急着见主人。   敲门后,开门的是俩面生的侍卫。俩人焦急进门后不见主人,后被引至寝房,才见屏风后有一人影,那人穿着一剑斗篷,还带着帽子,背对着她们的方向坐着。从她们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斗篷的轮廓,具体身形什么样却看不到。   寝房门口还有两名侍卫站着,吕二姑娘推着张大姑娘欲靠近,却被侍卫拦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张大姑娘被扫了兴,很生气。   “你们身上有味道。”侍卫道。   张大姑娘闻了下,吕二姑娘也明白过来,她们在粪水里泡的时间太久,刚刚虽然换了三遍水,可能还是没洗干净味道。要紧的是她俩的鼻子已经被熏得也辨不清自己身上有没有味道,所以侍卫说有,应该就是有了。   “那我们离主人远一点。”张大姑娘十分不想臭臭的自己被主人闻到。   吕二姑娘也是。   “如实回话,包拯在开封府审问你们多次?你二人可曾动过心思,想对包拯坦白关于主人的一切?”侍卫问。   “没有!”张大姑娘立刻道,“我和妹妹对主人耿耿忠心,天地可鉴!”   吕二姑娘明白什么意思后,也连忙起誓,她绝不会背叛主人,否则天打五雷轰。   侍卫:“主人对你二人的忠心自然清楚,但主人刚刚听到传话,说是你二人在受审期之时,无意间说错了话,到底把主人的身份暗示了出去。”   “说错了话?”张大姑娘仔细回想,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手语去问吕二姑姑娘,吕二姑娘也摇头。   “我二人自受审后就谨言慎行,就是把我们的皮肉剁烂了,我们也不可能把主人是礼部尚书的身份泄露出去!请主人明鉴!”张大姑娘急得要起身磕头,欲从轮椅上下来。   这时候屏风后坐着的人起了身往外走,吸引了张大姑娘的注意。   “主人。”张大姑娘念了一声,接着就看到穿着黑披风的包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吕二姑娘跟着看到出来的人是包拯后,诧异地瞪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礼部尚书曲荣发便是你们的主人?”包拯严肃的目光眼剜在他二人身上,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还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状况,都呆滞了。   边上侍卫立刻高喊,提醒俩人注意。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姑娘吓了一跳。   接着就听到屏风后又脚步声,侍卫把屏风撤掉后,可见赵寒烟等人正从床后头走了出来,还有一位文书,拿着笔,看起来已经记述了他们刚刚的话。   张大姑娘整个人瘫软在轮椅上,吕二姑娘也腿软了,缓缓地跪下,身子倾斜,靠在张大姑娘的轮椅边。   “你二人还不速速坦白!”侍卫呵斥。   “不,我们没有背叛他,没背叛他!哈哈哈哈,我们说什么了,早就看穿你们的把戏,不过是玩笑!”张大姑娘气得落泪,不知该如何是好。   吕二姑姑娘靠着张大姑娘哽噎哭。   二人都开始情绪失控了,因为她们一直引以为要傲坚守的底线,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你们使诈!”张大姑娘狠狠道。   “这点诈就骗过你们了,想想你们的主人还会喜欢你们么。”赵寒烟看着她们,“不过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马上就会被你们害得住进开封府的大牢。”   “不——”张大姑娘哭喊,从轮椅上跌下。吕二姑姑娘跟着趴在了地上,拉着张大姑娘哭成一团。   “让她们先下去冷静一下。”赵寒烟和衙差说罢,求问包拯的意见,“缉拿礼部尚书曲荣发?”   “此为大事,要先禀告圣上,我这便进宫。”   赵寒烟等人就目送包拯离去。   晏殊姗姗来迟,“怎么样,我的府邸有没有白借?”   “俩人供出了礼部尚书。”   赵寒烟随后和白玉堂再审问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二人都像已经丢了半个魂儿一样,似乎神智不好,浑浑噩噩。   赵寒烟见状只得作罢。   大家回到开封府等候包拯那边的消息,至天明也未见人回来。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赵寒烟有些担忧地询问公孙策。   公孙策:“礼部尚书位高权重,圣上决计处置,必会先和其他大臣共同商议。这么久没回来,估摸是因什么耽搁,大家吵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吵的,已经招供了,把人带回来一对质就是。”赵虎叹道。   “怎知对质好用?”赵寒烟叹道,“那俩姑娘只是在我们的引诱之下道出了礼部尚书,如果真对质起来,人家还是不认,再有一个狡辩,又能如何。毕竟曲尚书他人到现在还没被圣上允准送到开封府受审,肯定因为有人帮他求情。”   “必然又是那个庞太师了。”   “上次让你们查她们俩人的父母可有眉目没有?”赵寒烟问。   “ 刑部的卷宗里没有,估计是她们家里人都没上报。”赵虎接着告知赵寒烟现在正从京城附近的地方着手打听,但如大海捞针,“若她们二人并非在京城附近丢失,那估计是找不到她们的父母了,除非她们自己坦白身世。” 第99章   至次日一早, 包拯阴沉着一张脸归来,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众人见包拯如此都不敢多问, 在三思堂外静默,等待包大人的吩咐。随后不久, 晏殊匆匆而来,问了包拯所在,跟着进了三思堂。   俩人在三思堂内停留一炷香,晏殊就走出来, 喊公孙策、赵寒烟等人入内。   屋子里很静, 大家都想开口, 但又不知合不合适开口。   白玉堂不管这个, 最后进门开口就问:“不顺利?”   包拯还是沉脸。   晏殊温和地开口:“确实,包大人参本曲荣发, 反被曲荣反驳是诬告。”   “怎么回事?”赵寒烟问, “即便曲荣发狡辩,咱们这头也有证供, 最多是个半信半疑的结果。”   “包大人的侄儿前两日在宋州闹了点事,被曲尚书拿了把柄, 正在查办。这件事庞太师前两日就跟圣上提过,占了先机。”   包拯参本吏部尚书曲荣发后,曲荣发就以此做理由指责包拯是故意报复。曲荣发还反咬包拯早有严刑逼供之嫌,并将薛掌柜因要被用刑而险些自尽的事讲述出来,作为佐证。曲荣发指责包拯对证人如此刑讯逼供得到的证词,根本不能作数, 多少人受冤就因为不堪折磨而屈打成招。   若只是证人随便扯出一句简单的话‘是礼部尚书’,曲荣发和庞太师等人都认为还不足以算是指证,因为没有细节的阐述就很有可能是严刑逼供而来。   曲荣发还表示,他若真和两名姑娘有牵连,那俩姑娘就该能供述出更多和他有过密切来往的细节和经过。庞太师则附议曲荣发的话后,还说曲荣发身为礼部尚书,朝堂之上的肱骨重臣,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个残废姑娘的随后无端指证就先生朝堂对质,未免也太轻贱身份,轻贱大宋朝廷。   故而最终的讨论结果是曲荣发无需受审,包拯则有调查不力,管家不严之过。   大家听完经过之后都十分生气。这曲荣发竟是如此能言善辩之人,一番话下来,让处于劣势的自己‘反败为胜’。   “大人的侄儿犯了什么错?怎会和礼部有瓜葛?”王朝问。   晏殊看了一眼包拯,自然不会讲,他总要给包拯留些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小过错,被抓了把柄就小题大做罢了。”   “错了就是错了,晏大人不必为他掩饰。近几年,他借着我的名头,每年都会私收了宋州府尹五百斤贡米回家。”包拯张口解释道,提起他的这个侄儿更是一脸痛恨之色。   “这事情就是赶巧了,今秋又是贡米运往东京城的时候,礼部侍郎下宋州查账,发现纰漏之后就禀告了曲尚书。曲尚书知道庞太师憎恨包大人,就把这包家的事禀告给了庞太师。”晏殊简单讲述道。   “可是大人的侄子犯错,和大人有何干系?”王朝扭着眉毛气道。   “当然有干系,我乃包氏宗族的长老。既是宗亲内有人犯错,便有我教诲疏忽之责。”包拯承认道。   晏殊接着问包拯:“那严刑逼供以致于令犯人自杀,到底是怎么?”   展昭忙将审问薛掌柜的经过讲给了晏殊。   “那薛掌柜几次三番更改口供,戏弄大人,若不对他用刑,他岂能老实招供。”   晏殊点了点头,觉得这件事很合情理。   “既是如此,就说此人态度不端,藐视公堂,因而要惩治他,本让他小小的吃一顿皮肉之苦,却不曾想这人就忽然刚烈地闹了自杀。如此陈情,道明不是你们的错便是。”   赵寒烟不太明白地问晏殊:“为何要教我们说这句话,莫非?”   晏殊点头,“圣上已经派了宋尚书来核查此事,估计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到了。免得一会儿你们各说各的再出纰漏,这核查可不能再有事了。”   众人都明白过来,纷纷应承。   白玉堂追问晏殊,有关于曲尚书一案圣上怎没有提出核查。   “估计是等核查完你们了,没有疑问,便会轮到核查他。”晏殊让大家都放心,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曲荣发真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必有马脚会露出。   “说得轻巧,这个案子花费了多少精力,而今却还是举步维艰,规矩多的地方就是麻烦。”   白玉堂最是见不惯朝堂这些尔虞我诈的争斗,只怕听多了会控制不住自己。遂说罢,就拱手告辞,既然案子没有什么进展,他留在这里等什么尚书质问,还不如留些精神去查案。   包拯允了白玉堂离开,再打眼色给赵寒烟,示意她赶紧去看一眼。   “大人放心,他对此很有分寸。”   赵寒烟早就不止一次提醒过白玉堂他身为四品带刀侍卫的身份。白玉谈虽性子偶尔冲动,经不起激将,但他更是个聪明反应极快的人,而且他在开封府这段时间,早就比以前沉着冷静了很多,所以他会清楚他选择要做的每一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赵寒烟对他很信心。不过在场的其余人等却还是不放心,劝赵寒烟还是出去看看,帮忙劝两句。而今开封府已经因为曲荣发的关系在风口浪尖上,不能冒险再出什么别的纰漏。   “你说的话最好用,就去劝劝吧。”展昭恳请赵寒烟道。   赵寒烟见‘民心所向’,只得应承,先跟大家告退。离开三思堂之前,赵寒烟还顺便看了眼晏殊。晏殊笑眯眯地对她摆了摆手,催她赶紧去。   赵寒烟急忙从三思堂跑出来后,转了一圈四处搜寻,竟没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赵寒烟就问院内守卫小吏白玉堂的去向,小吏就朝小厨房的方向示意了下。   赵寒烟多谢他,就往小厨房方向跑。过了月亮石拱门,才跑了不过四五丈远,就见白玉堂抱着他的宝刀,背靠着墙边站着。   白衣袂在凉凉的秋风下飘动,不染世尘,它的主人正顶着一张如玉铸的侧颜,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这人即便是在发呆,那也是发呆得天姿特秀,十分养眼好看。   赵寒烟见白玉堂如自己所料,并没有冲动直接去做什么,心下更安定了。她没准备打扰他。   片刻后,白玉堂却失了耐心,扭头看她。   白玉堂:“怎么还站在那儿?”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我看你好像在想事情,不好打扰,就在旁等着了。”赵寒烟见白玉堂发现了自己,哈哈笑着解释道。   “没想事,”白玉堂皱眉,这时候偏偏收回目光,却没看赵寒烟,“在想人。”   “想曲荣发?”赵寒烟跟着赞同地点点头,“这人是让人头疼,但晏大人说得对,早晚会露出马脚的。而且我还觉得这个‘早晚’会很快,毕竟晏大人还站在咱们包大人这边,宋尚书好像也在偏帮我们包大人。”   白玉堂被赵寒烟第一句反问闹得没脾气,对后面的事也没心思听了,无奈地笑看她,应承她说得对。   不过既然提到了曲荣发,白玉堂就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今晚上我打算夜探礼部尚书府,看看有什么证据可查。”   “也成,多点可着手的线索更好。”赵寒烟嘱咐白玉堂一定要注意安全。   白玉堂正要应承,忽然握紧手里的刀,站直了身子,不及他开口,已经有匆匆的脚步声来。   “诶?白二哥、赵大哥你们怎么在这?”   赵寒烟见苏越蓉一手提着一桶米饭,另一手提着一桶白菜蛋花汤,问她做什么去。   “唉,许厨娘病还没好,我帮着做饭,可那边厨房的东西我用不习惯,而且也忒脏了,就是给犯人用饭,可也不能那么不干净呀。我就在小厨房做了,再拎过去。我发誓绝不会占小厨房的地方,赵大哥可千万不要怪我。”苏越蓉忙紧张地保证道。   “傻丫头,你善心助人,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快去吧。”赵寒烟笑道。   苏越蓉见赵寒烟真不怪她,嘿嘿地笑起来,再三多谢后,拎着两桶沉甸甸的饭和汤走了。   苏越蓉边走边不忘念叨:“还是赵大哥好,白二哥算是白叫四年了。”   赵寒烟听到后,噗嗤乐了,“说你呢!看来她觉得你不如我好,生不生气?”   “这是事实,有何可生气的,你就是比我好。”白玉堂目光炯炯。   赵寒烟没想到白玉堂竟然‘让贤’,愣了下,奇怪去看他,刚好和他目光相撞。   以前赵寒烟经常和白玉堂四目相对,没觉得如何,可今天赵寒烟的忽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对了。白玉堂看她的眼神好像有那么一点怪,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灼热。可转念想,那可是白玉堂啊,目无下尘若神仙般的人物,干嘛‘灼热’她,她又不是‘女人’。   赵寒烟把‘灼热’的想法赶紧在自己的脑袋里敲碎,然后让白玉堂赶紧去休息,既然今晚要夜探曲荣发的府邸,现在这时候最该养精蓄锐。   “好。”白玉堂声音温柔地回一句,方笑着和赵寒烟道别。   赵寒烟发现白玉堂最后走的时候,有特意看自己一眼,那眼神儿她怎么还是感觉有点‘灼热’?   赵寒烟望着白玉堂的背影,陷入了疑惑,然后转身讪讪地要回三思堂。   苏越蓉的饭菜还没提完,这会儿返回来见赵寒烟还没在,稀奇地凑过来打量赵寒烟。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赵寒烟疑惑地抹了抹自己的脸。   “你的脸好红啊!”苏越蓉嗓音亮堂地叹道。   “红?”赵寒烟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头正萌发出一种想法,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冰凉。抬眼去瞧,苏越蓉正用手在试探她的额头。   赵寒烟尴尬地咳嗽两声,忙退后两步,表示男女有别,可别让人看见误会了。   “误会了能怎样,我又不怕嫁不出去,大不了以后就自己一个。”苏越蓉看看前后,“再说这会儿周围也没别人,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事!唉,难不得你脸这么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脸红?”赵寒烟慌张看着苏越蓉。   “当然知道,你发热了,额头烫得都快能煮饭了!”苏越蓉见赵寒烟还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赵大哥是怎么了,平常比什么人都机灵呢,今儿却有点呆。”   赵寒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还真挺热,难不得刚才会觉得人家的目光灼热,原来是她自己就置身在‘灼热’之中。   “估计是脑袋烧坏了。”赵寒烟捂着脑袋叹道。   “我一会儿去厨房,让春来哥抓点药回来,我给你煎上。你现在就赶紧回房歇着吧。”苏越蓉劝道。   赵寒烟:“三思堂那边还有事,回了包大人我就去歇着,静等你的药,多谢多谢。”   “不必客气。”苏越蓉爽快地对赵寒烟摆摆手,然后就去了。   赵寒烟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点头疼难受,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就先去了三思堂。   三思堂众人见赵寒烟回来了,问她情况如何,得知确实是他们多虑,便都放下心来。   这时小吏来报,告知刑部尚书宋庭空奉命前来。   晏殊忙让大家准备好说辞,滴水不漏地给出答案,这样回头宋尚书把大家的话转达给圣上的时候,曲荣发那帮人才挑不出错来。   众人应承,依言照办。宋庭空等属下记述完证言之后,半刻不多逗留,更没有和包拯等人寒暄,即刻离开。   “宋大人这是?”展昭觉得宋庭空有点冷。   刚刚避嫌的晏殊重新现身,听了展昭的疑惑忙解释道:“最该如此,若此事是和你们热络,回头被人拿了把柄说事儿,又是白来,圣上便要派别人,那他如何能帮得到大家了。宋大人其实就怕大家误会,所以才派我来提前知会一声。”   “原来如此,竟是我多虑了。”展昭忙道歉,又让晏殊帮忙转达大家对宋尚书的致谢。   晏殊点头应承。   包拯:“而今难办的还是这桩案子,已然打草惊蛇,这边的证人又不肯改口。”   “圣上既然知晓,便不会对此半点不疑。不过这曲尚书家也并非铜墙铁壁,除了这两名嘴硬的证人之外,包大人何不尝试看看是否能从曲家内部着手。”晏殊提议道。   包拯觉得在理,这几日他们全身心都把注意力围绕在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查找证据,却忽视了其它地方可能。他们可谓是身在其中迷茫而不自知。   包拯多谢晏殊的提醒,回头他们便好好琢磨怎么从曲荣发的身边人入手。   “但这次参本已经打草惊蛇,你们更要谨慎处置,不能再被拿到把柄。”晏殊嘱咐道,随后他沉吟片刻,再对包拯等人道,“我之前倒听说些有关于曲家的传闻,还是宋尚书偶然提及,或许你们案子帮助,若没有你们就当我说废话就是。”   “晏大人快别卖关子了,不管是能不能帮上忙的消息,只要是消息我们都要。”赵寒烟催他道。   “好,”晏殊笑一下,紧接着对大家道,“就是曲荣发的儿子曲长乐,你们可试着从他身上探一探,看看是否能突破。”   “曲长乐?”展昭想确认一遍自己没听错,曲长乐可是曲荣发的儿子。再怎么样,亲子儿子还能告发父亲不成?   不光展昭,包拯等人也有此想法,询问晏殊这是何故。   晏殊就把自己所知一一道出。   曲荣发的出身其实并不算好,家里务农,好容易供他读书出息了些,这曲家才算出头。   曲荣发十八岁的时候还未科举高中,家中父母又去了,兄弟分家,他并非长子,到他这里就没分多少。加之他读书费钱,原本的日子就更穷苦了些。后来宗亲里有个体面点的人家因为无子,想求过继,就看中了曲荣发家的小儿子,也便是曲长乐。   当时曲荣发一共有四名儿子,这过继小儿子,不仅会省下一口人的花费,还能换来几十两银子,可用作日后科考之资,曲荣发便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的情况就如大家所知,曲荣发二十三高中探花,后有庞太师帮助,日渐高升,平步青云。只是却不知他为官犯了什么煞,三个嫡子陆续都死了,一个生痘,一个意外,还有一个睡个觉就再没醒过来。曲荣发之妻年岁也大了,再要孩子不仅难还很冒险。曲荣发因此就想办法把过继在外的曲长乐讨回。   “但他们的父子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曲长乐被要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三,早已经懂事。该是觉得父亲早年把他送人便算弃了他,对曲尚书很抵触。后来曲尚书气急之下还当众打过他,曲长乐似乎因此更不喜他父亲了,整日便和朋友们混在一起,不愿回家,所以他们父子的情分很薄。”晏殊道。   “原来如此,这倒说得通了。”包拯多谢晏殊提醒,当即命人调查曲长乐的情况。   晏殊把该说完的都说完了,就告辞离开。不过走之前,他不忘私下里叫上赵寒烟,问她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可让他拿。   “晏大人识货,倒也不客气啊!”刚刚说案子大家都很紧张,公孙策就忍不住笑叹一声,大家都后也都跟着笑了,气氛缓和不少。   “客气什么,不然岂不亏了我这张嘴。上次你送的面线虾倒好吃,真比普通的炸虾吃起来不同,我后来让我府里的厨子也学样跟着做了,虽然在味道上欠缺了点,可也不错。”晏殊坦率道。   “最近查案,大家忙得都没工夫吃口热乎饭,我做的都是些能凉吃携带的,就是垫肚子的东西罢了,并没多好吃。”赵寒烟说罢,见晏殊说自己谦虚,对晏殊道,“不过有一样,大人可能没吃过,厨房里还剩些,随我去尝尝看?”   晏殊应承,很不客气地跟着赵寒烟去了厨房。   赵寒烟让春来把梁上悬挂那竹筐取下来。竹筐里放了很多用四四方方纸包的东西,绳子交叉包扎。   赵寒烟解开一个绳子,把纸包打开,露出外皮焦红的鹅肉块,但肉质看起来已经发干。赵寒烟递筷子给晏殊,让他尝尝看。   “主料用酱油配着几样简单地去腥辅料腌制的大鹅肉块,然后烘干,可以放很久。”赵寒烟解释道。   晏殊搓下巴略自我怀疑道:“我可不怎么爱吃鹅肉,小时候第一次吃,只尝了一口觉得腥,而且满满都是汤的炖肉,我嚼起来却还是觉肉丝粗,有种干柴的感觉,跟嚼木头似得。总归比起鸡肉,鹅肉的味道对我来说绝不算好。而今你这个连点汤都没有,还烘干了,哪能好吃,只怕更干柴。”   “吃的就是这个干柴的劲儿。”赵寒烟问晏殊要不要吃,不吃她可收起来了,“这点东西在开封府都还不够分呢!”   晏殊忙下决心尝,就只夹了一块最小的送进嘴里。口感确实如赵寒烟所言,干柴,但这个干柴和他吃的那种干柴完全不一样,这个更像是牛肉干的那种干柴,虽然肉干一丝一丝的,但肉味特别浓厚十足,而且酱香味好像渗透到了每一处肉丝里,越嚼越有滋味,越嚼越觉得香鲜。   为何会觉得鲜?这让晏殊很奇怪,询问赵寒烟这是何故。   “自酿的酱,上浮的一层酱油,味道极鲜,而今天凉了,鹅肉浸在这酱油里三天三夜都不会坏,等滋味渗透得足了,再放进炉子里烤。”赵寒烟接着对晏殊道,“你继续吃。”   晏殊就把剩下面的肉也塞进嘴里,嚼着出了果香,很惊喜地看赵寒烟。   “可惜烤的时候你不在,我把苹果切块塞在鹅肚子里烤了一阵,现烤出来的苹果软烂带着肉香很好吃,鹅肉也有果味,这味儿也有提鲜去腥的效用。”赵寒烟解释完,就拿出三包出来,让晏殊带回去吃,平常配着一盘花生米做下酒菜很好。   晏殊让随从拿走三包后,有点祈求地看赵寒烟:“能再给一包么?” 第100章   赵寒烟高兴点头, 再拿一包递给晏殊。   晏殊心满意足道谢后方离去。   晌午前,马汉来小厨房拿东西吃, 要了王朝和张龙的份儿,分别选了三份米糕、脱骨鸡爪和干鹅脯。   赵寒烟问他薛掌柜那头可查到眉目没有。   “他是生意人, 到处跟人称朋友,可这出事了,个个都说不过是面上来往,没和薛掌柜有多深的交情。店里头伙计们则说他这个人出去的时候一向独来独往, 在店里的时候来往的人则太多了, 根本数不清。”马汉说罢, 感慨薛掌柜的‘同伙’不好找, “保不齐发现他出事了,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也未必, 或许还等着伺机救他呢。”   赵寒烟上次问薛掌柜为何会做暴露自己蠢事, 薛掌柜却忽然回答说下辈子他们或许可以做朋友。赵寒烟仔细琢磨过上次薛掌柜说的这番话,她觉得薛掌柜很可能就是为了朋友, 才选择暴露自己。   薛掌柜这里一定还有秘密,为何要办假的忘忧阁, 为何一定要冒险送毒药给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这里面全都是事儿。   赵寒烟让马汉一定要嘱咐大牢那边的人看好薛掌柜,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送走马汉后不久,开封府后门的看门小吏就来找赵寒烟,说有俩妇人来找,是兰儿的姑母和祖母。   赵虎后来派人再去陈州查钱石的时候, 说过钱石的母亲去了女儿家住。   赵寒烟立刻见了二位,年长的五十多岁,慈眉善目,年少些的妇人三十出头,说话爽快。   赵寒烟听她们二人说明身份后,就请她们坐,给她们上了茶。   两厢寒暄之后,钱氏就跟赵寒烟直说,她们此来是想把兰儿领回去。   兰儿的祖母章氏一听钱氏提兰儿,就忍不住红了眼落泪起来。   “可怜的孩子,如此命苦!怪我没护好他!她父亲丧良心,叔父也是个混账狗东西,俩孩子养成这样,是我的错呀。”章氏哭着就要给赵寒烟跪下道歉,更要致谢,被赵寒烟拦下了。   “您一把年纪坐车前来,已经够折腾了,可切莫再伤神伤身。”赵寒烟让她们二人暂且缓一缓喝口茶,召秀珠去唤兰儿来。赵寒烟特意给秀珠打了个眼色。秀珠明白自家郡主是要她慢点领孩子来的意思,会意点头,这就去了。   钱氏搀扶章氏起身后,谢过赵寒烟。提起自家的两位大哥,钱氏脸色极不好,“真不知该怎么说,丢人至极,幸亏我婆家没什么人,不然我怕是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女婿面上不讲,背地里不定怎么想我们娘俩呢!”章氏叹道,“可我孙女儿我一定要领回来,大不了我回去领着那疯儿媳凑合着过,孩子们无辜。”   “娘,我岂能弃您不顾,我早不怕了,大不了让他休了我,咱娘俩相依为命,一起养孩子。”钱氏拉住章氏的手。   章氏摇头,万不想因为这件事耽误女儿的一生。   赵寒烟知道这会儿说什么话却安慰她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就问她们有没有吃午饭,她这有刚做好的五香糕,正热乎着。   “这怎好意思。”章氏忙推辞。   “都晌午了,你们没吃,正好做好了不知味道如何,请你们帮忙尝尝。”赵寒烟把新出锅五香糕切片,端给她们。   俩人盛情难却,一人拿了一片放在嘴里品尝。   赵寒烟如上次询问钱石一样,问了俩人几个问题,倒都是家长里短的实在话,心里头也没什么猫腻。赵寒烟这才放心了,叫人春来去催秀珠快些。   不多时,秀珠就牵着兰儿的手来,兰儿刚走来就闻到香香的糕点的味道,还以为秀珠姐姐领她来吃东西,开心跑到赵寒烟身边,等着她给自己拿吃的。婴儿肥的脸颊上,是一双黑漆明亮的眼珠,特别讨人喜欢。   章氏看到自己可爱的孙女,激动地站起身,边落泪起来,边轻轻唤了一声“兰儿”,声音有些发抖。   兰儿扭头看向章氏和钱氏,愣了。   “好孩子,我是你祖母啊,你不认得我了?”章氏笑了一下,又继续哭。   兰儿认出来了,眼睛红了,猛地扑倒章氏怀里,跟着哇哇大哭。钱氏见状也跟着落泪,去抓着兰儿的肩膀,一面问她好不好,一面从头到脚打量她。   兰儿边流泪边靠在章氏的怀里,点了点头,比划着,告诉她们这里的人都对她很好。   章氏和钱氏好一顿跟兰儿说话,才渐渐好些。章氏见兰儿真的不能说话,心里更难受。打发钱氏先带着兰儿去那边玩,方问赵寒烟兰儿不能言这件事。   “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兄长们的死,受惊太甚,别说她年岁如此小,就是大人看到这种事,都会留下一辈子的恐惧。慢慢地或许会好,你们肯对她用心,这个可能性就会大一些。”赵寒烟解释道。   章氏点点头,请赵寒烟放心,她一定会对兰儿好,兰儿可是她亲孙女。   “但她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说话。”赵寒烟把最坏的结果告诉章氏,问章氏作何打算。   “自家孩子,别的不敢保证,但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先给她。”章氏告知赵寒烟,她还有些嫁妆,打算都留给兰儿,回头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男人做依靠。如果赵寒烟愿意把关人选,章氏更觉得荣幸,是她家兰儿的福气。   赵寒烟听章氏回答得实在,更加放心了。章氏、钱氏随后和赵寒烟商议,她们明日就带兰儿回去。   “我们娘俩特意雇的马车来,不会让兰儿在路上吃苦。”钱氏道。   赵寒烟见兰儿见到了自己的亲祖母和姑母,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也替她高兴。不管何时,孩子都是在自己至亲的人身边教养最好,即便日子苦,那也要比寄人篱下来得好。   赵寒烟真有点舍不得兰儿,可也要舍下。最后跟她亲昵一会儿,把一张一百两银票悄悄塞进她的手里。   兰儿早已经是懂事的年纪,自然之道这钱的好处。   “自己留着,谁也别说,以后真有什么好歹,你有钱傍身,至少不会太吃苦头,实在不行就雇车来找我。这开封府是谁都知道的地方,你花钱雇个车,就很好找过来。”   兰儿含泪点点头,抓着赵寒烟的手不肯放。   “你聪明机灵,只要坚强,日子定会越来越好。或许在某些眼里你会被看作不同,却不必管那些。过去的伤在你心里也不可能抹掉,但你可以尽量不去想它们,把你这双漂亮的眼睛转向别处,亲人、花草、天空……一切可以让你平静开心的事都可以。让你的心变辽阔,那些受伤的过去就会相对变小。就跟做菜一样,真正决定菜味道的人是你自己。”赵寒烟轻轻拍了拍兰儿的脸蛋,让她一定要坚强起来。   兰儿挂着两行泪地对赵寒烟点头,默了会儿 ,红着脸蛋比划。   赵寒烟没动她的意思,皱眉看她。兰儿急得继续比划,赵寒烟还是没懂。刚巧这时候苏越蓉回来了,看见急红了脸的兰儿对着赵寒烟焦急地各种挥舞手臂,苏越蓉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叫你等着她,她想长大了嫁给你。”苏越蓉拿看情敌的眼神瞥向兰儿,问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兰儿忙点头,然后悄咪咪瞄一眼赵寒烟,转身飞快地跑了,像个小蝴蝶。   苏越蓉笑看赵寒烟,“怎么样,你是不是喜欢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所以才拒绝我?”   赵寒烟:“别瞎开玩笑。”   “这可不是我的事儿,人家小丫头自己说的。再有就是你的错了,谁叫你人这么好,招风。”苏越蓉感慨赵寒烟最近一定是在走桃花运。   赵寒烟忽然想起那瞎眼道士曾说过自己犯桃花,竟真这么诡异被说准了?   苏越蓉发现五香糕出锅了,赶紧拿一块塞进嘴里,松软香糯,中间还夹着红豆葡萄干,嚼在嘴里都是惊喜。苏月蓉当然要询问做法。   “除了糯米二份,粳米八份,再加一份芡实、白术、茯芩、砂仁,补气除湿,适合经常劳累熬夜的人吃。”赵寒烟告诉苏越蓉东西食补,可以多吃。   苏越蓉本来就不是客气的人,听赵寒烟这么一讲,吃得更不客气了。“那我得把我晚上给还有明天早上的留出来,不然肯定就没了。”   苏越蓉说着就拿了个盆,捡出几块来,罩上布,然后放在篮子里,挂在梁上。   放的时候,苏越蓉还警惕地往四周看看有没有别人,确定安全了才算放心。   ……   状元楼,四号雅间。   蒋平正夹着一块糖醋鱼要送进嘴里,门突然开了。来人带着一阵风,蒋平闻这风的味道带着梅香,自然知道是谁,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吃鱼。   白玉堂在蒋平身边坐下来,看他。   蒋平挑眉看白玉堂,“你可别惹我,否则我不告诉你我查到了什么,等我吃饱了再说。”   蒋平趁着自己拿了白玉堂的软肋,得意洋洋一回。   白玉堂果然没说话,他干脆不看蒋平了,把刀直接撂在了桌上。   哐当一声!   蒋平忙放下筷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跟白玉堂道:“姓赵的,字飞白,没确定查出来,不过听你的描述,有可能是八贤王的小儿子,但他人现在不在京城。这一位可有点意思,自小就没被养在王府里,因体弱多病……”   “不会是他。”白玉堂直接否决,有关八贤王小儿子的情况他清楚,而且小厨子冒充的就是这个身份,跟他讲过八贤王幼子的情况,白玉堂之后去核查过,小厨子所述八贤王幼子的那部分基本属实。   “为什么不会?”蒋平不服了,“还没听我说完怎么就都否定我!”   “我说过这人气度才华都非等闲,锋芒完全掩藏不住,八贤王的幼子毫无名声,更谈不上有野心了。赵飞白那样谈吐的人,必定是有名的几位皇族公子之一。”白玉堂解释道。   蒋平耸了耸肩,“有名的就那几个,好像就没有字飞白的,八王爷幼子的字因为查不到,所以我怀疑他。加之又打听到他长得器宇不凡,也很有才华,更猜测是他。不过人似乎确实如你所言那样,有些淡泊名利。那你既然说不是,肯定就不是了。”   “说下一个。”白玉堂面色看似没有变化,但心已经悬了起来,所以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就怕一动,他破绽尽出,被机灵的蒋平看穿。   “这第二个应该是准了,满京城赵姓贵女中,生辰三月初三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平康郡主。”蒋平说到这特意观察一眼白玉堂,发现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是看都不敢看自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越是刻意躲避,就越说明有猫腻,看来他五弟这回可真是被人给钓住了。也不知这平康郡主到底什么样,家人怎么勾搭上的。   “平康郡主自三年前平康王夫妇身亡之后,就被太后接到宫内抚养,夏天的时候好像是因什么劫难要回自己的府邸修行。照道理来说,平康郡主此刻人就该在平康郡主府内,足不出户才是。五弟是怎么认识她的?”   蒋平眨着他一双兴奋的小豆眼,紧盯着白玉堂,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八卦的气息。   白玉堂没说话。   蒋平不甘心,“我帮你干活,你连句话都不回我,也太不把我这个四哥放在眼里了。你要是还不告诉我的话,我就——”   白玉堂侧眸,一记冰冷拍打在了蒋平身上。   “我就天天粘着你,到底要看看你是怎么跟那个平康郡主私通的。然后揭发你,圣上和太后肯定会被气个半死,全国通缉你。”   蒋平兴致勃勃地威胁完,和白玉堂解释了平康郡主在宫里头有多受宠,就是宫里头那几位待嫁的公主都远不及平康郡主的待遇。   “这是自然,先皇帝去了,那几位公主又非太后亲生,哪会那么喜欢。”白玉堂只解释了最不重要的一条。   “怎么听你的口气还挺骄傲?厉害啊,我的五弟,真给咱们陷空岛五鼠争光!”蒋平搓搓下巴,“快说你和平康郡主到哪一步了?”   白玉堂瞥眼蒋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平康郡主有干系,你想太多了,这不过是开封府查案要用。”   “你骗鬼呢,我信就怪了!”蒋平嘁了一声,骂白玉堂没良心。   “别多问,什么都没有,更不许外传。”白玉堂认真看着蒋平。   蒋平意识什么,口气也认真起来,跟白玉堂嘱咐:“老五,若这事是我多想那就算了,你就当听废话,若正如我揣测,你真对人家有想法,就听听我的话,好好思量看看。   这平康郡主是皇族,深受圣上和太后宠爱,你个江湖人,怎么明媒正娶人家?”   蒋平这一番话说得太正经了,也非常现实,气氛瞬间就被营造得很沉重。   “不过没关系,咱可以搞江湖儿女那一套。幸亏你长了一副好皮囊,咱先用美色勾引他,你身材也不错的,关键时候该脱衣服就脱衣服,她一准看了后就直了眼睛,赖着你不走了。好好用身体留住人家的心,就可以拉着人家私奔了,再生个孩子,正经儿跑不了了。   反正这平康郡主孑然一身,咱们就是把她拐跑了,她也没有家人会受牵连。”   蒋平越说越高兴,两个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白玉堂无语地看一眼蒋平,觉得自己刚刚端正态度要听他的建议简直是在犯蠢。白玉堂道了声谢,就起身走。   蒋平拦着,“我都帮你了,那我的事儿呢?”   “你什么事?”白玉堂不解问。   “你这人,怎么忘了,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开封府捕快也带我一个呗,我有点能耐,肯定能帮上忙。”蒋平让白玉堂得空就和包拯说说。   “包大人惜才,会要你,但你这人自在惯了,就怕受不住府衙规矩的束缚。”白玉堂建议蒋平还是像现在这样更好。   “你之前可比我能疯,你都可以,我怎么不可以。再说我这一天天留在这也没事儿干,帮开封府办事,也算行侠仗义了不是。”蒋平让白玉堂去说。   白玉堂应承,打发蒋平继续吃饭,他关上门后,就眼帘半垂,边想着那赵飞白的身份边蹬蹬下楼。   刘掌柜见白玉堂下来,笑着招呼,结果说了三句话,发现白玉堂都没听见,就那么走了。   “来的时候匆匆,走的时候失神,这是怎么了。”刘掌柜望着白玉堂的背影,不解地叹道。   ……   夜里,赵寒烟跟兰儿的姑母钱氏和祖母章氏闲聊了一阵,难免提到钱石的死。母女俩人是红着眼睛恨骂了一阵。   后听闻钱石拐有残疾的姑娘,而今牢里就有两位姑娘可能经他之手。章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跟赵寒烟道:“四年前,我还跟那个混账在一块住。有一次他特意托人做轮椅,后来他就出门去了新林县。”   赵寒烟立刻取来地图查看,发现新林县就在陈州以北八十里的地方,赵寒烟和公孙策讲明情况,公孙策立刻派人去新林县调查。来往需要一些几日,只能静等消息了。   王朝和张龙这时候高兴地来报,他们找到豆腐铺小妾唐氏了,人在黄昏前想要出城,后来见城门严查,就慌张跑了,守城禁军发觉不对,便去追捕,随后通知了开封府。   刚刚王朝和张龙终于带人地毯式搜查,把人给拿回来了。   “人还活着,算是好事。”   包拯立刻审问唐氏,唐氏供述的经过与薛掌柜之前所述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唐氏并没有如薛掌柜所言那样被害。   出事之后,唐氏就去了之前和薛掌柜约定好的地方,当时说好会有人给她剩下的钱,然后再送她离开东京安顿下来,但是唐氏等了两天不见人,就不敢再等了,便打算出城,没想到转头就被抓个正着。   “这么说来,薛掌柜可能没有同伙,不然早该对唐氏下手灭口。”王朝叹。   “灭口的目的是为了保薛掌柜无罪。但若在下手之前已得知薛掌柜的罪责已定,那灭口就没有必要了。”包拯解释道,“故不能就此评判他是否有同伙。”   王朝点点头,忙表示受教。   至深夜子时,展昭特去叫醒了包拯,告知他曲长乐而今在状元楼和朋友喝酒,已醉得摇摇晃晃,但还是闹着不回家。   包拯忙更衣,询问展昭曲长乐而今人在哪儿。   “已被我请到城东的一处小宅子里,刚刚还特意叫醒了赵小兄弟,让她备了些好酒好菜。大人可去那里和他好生谈谈了。”   人在醉酒的时候最容易暴露弱点,这时候机会正合适。   包拯应承,夸展昭半晌妥当,又叹麻烦了赵寒烟。   “要不要带赵小兄弟一起去?”展昭特意问,因为赵寒烟刚刚和他说也想去。   包拯沉吟了下,摇头,“人多容易令他戒备,就你一人跟着我便是,车夫也不必用。”   展昭应承,打发人告知赵寒烟一声,就随包拯去了。   赵寒烟得知消息后,理解包大人的安排,可惜就是听不到曲长乐心声了。不过赵寒烟是相信包大人识人的能耐,肯定比她强。   深夜醒了忙活完一阵之后,就不容易睡着。赵寒烟想起来白玉堂今天还夜探太师府,不知道情况如何。赵寒烟干脆就去白玉堂的屋子里等着。   赵寒烟拿了一本书,坐在桌边,对着烛火看书。书从第一页开始翻,把整本书翻过大半的时候,她眼皮睁不开了,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睁眼醒来,赵寒烟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被,还闻到了淡淡的梅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东京城很流行一早起来在“东京汴梁盆友圈”更新一句话状态。   赵祯:一早醒了就太阳穴突突跳,似有不好的事发生。   太后:昨晚做了个噩梦,我宝贝侄女竟被一只老鼠背着跑了!   庞太师:昨晚睡得好沉,太奇怪了,从上年纪后就没睡过这这么好。(因为白玉堂夜探的时候吹了迷烟)   庞言清:第n个想她的夜晚。   赵寒烟:我有点懵。   白玉堂:甜。 第101章   赵寒烟转头循着香味的来源, 看见白玉堂正坐在床边,两个胳膊搭在床边, 头枕着胳膊睡着了。   练武之人都警惕性高,赵寒烟发现白玉堂睡得很熟, 没敢随便乱动,以免把他弄醒。   赵寒烟先考虑完这点之后,才想起来疑惑自己为何会躺在床上。她昨夜好像是看书睡着了,记忆里她是坐在桌边的, 再说她再困倦, 也肯定不会干出随便跑到人家床上睡觉这种失礼之事, 特别是这还是男人的床。怎么想都只能用一种解释, 白玉堂回来之后,看她睡着了, 给她抱到床上了!   抱到床上?为什么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似乎……好像……只能是公主抱。   白玉堂为什么不叫醒她?为什么抱她!一个大男人公主抱另一个‘大男人’, 怎么想都不对啊喂!   赵寒烟缓缓吸口气,试图让自己突突狂跳的小心脏速度放慢一点。   赵她觉得很热, 几把身上的被用手往下折了一下,天已经入秋很凉了, 估计是被厚,太保暖了。   平静片刻之后,赵寒烟再去看白玉堂醒没醒。   目光越过白玉堂的额头,先是一对浓密的剑眉,然后是紧闭的凤目,睫毛长得没天理。鼻梁很挺, 像一道高直的山脊。睡颜平静,敛了往日所有的冷厉。   这少年行事‘凶神恶煞’,但长相却偏偏如画一般。   试想如果白玉堂长得再凶点,那害怕他的人肯定会比现在多三倍,怎么偏偏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赵寒烟又把脑袋放回了枕头上,琢磨着一会儿白玉堂醒了,自己第一句话和他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把我抱床上’?   大家都是男人,自己如果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计较。   那说‘我昨晚是想等你却不小心睡着了’?   好像听起来有点暧昧,也不好。   不如就直接问他‘夜探太师府有收获没有’?   这句不错,一看就知道她是因为比较关心案子,着急知道结果,所以昨晚才会在他的房间等待。一句话能解释她在这里原因,又不那么尴尬。   赵寒烟想完这个问题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紧张地等白玉堂醒了,就立刻说这句话。   可等着等着,赵寒烟渐渐闭眼,又睡着了。   白玉堂听到平缓的呼吸声,才缓缓睁眼,悄悄抬起头去看赵寒烟。拉了拉被子,给她盖到脖颈之下,试着用手去探她的额头,已经不热了。   白玉堂看着赵寒烟熟睡的样子,扯起嘴角无声地笑。看了很久之后,他侧耳朝门口发现,随即起身,走到桌边做了下来。   很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白玉堂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面容淡定地喊:“进。”   秀珠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头先看见了端正坐在桌边的白玉堂。秀珠对他恭敬行一礼,目光赶紧就快速往房间其它地方扫,结果惊讶地发现她家郡主竟然躺在了床上!   秀珠的脸色唰地就变了,赶紧回身把门关上,生怕有人发现屋子里的秘密。秀珠尴尬地对床的方向指了指,跟白玉堂示意自己是来找人的,见白玉堂喝茶没吭声,她就赶紧匆匆往床那边去。她要赶紧把她家郡主叫醒,带走!   赵寒烟隐约听到吵声,睁开眼缓了下神儿,清醒了。当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赵寒烟蹭地就坐起身来,扭头去找白玉堂,却见秀珠正一脸不可思议地冲到自己身边,正瞪圆了眼看自己。   “嗯……我昨晚等他,却不小心睡着了。”话没有按照计划说,赵寒烟解释完就觉得好尴尬,赶忙补充道,“我着急得知白少侠调查的结果。”   秀珠嘴上应承没说什么,伺候赵寒烟起身,帮她整理衣裳,可看赵寒烟的眼神里都是话。都不用秀珠再转化成语言,赵寒烟已经领会到‘秀珠大人’所有的意思了。   秀珠扭头看一眼那边白玉堂,虽然怕却还是壮着胆子问:“白少侠昨晚何时归的?”   “天亮之前。”白玉堂简短回道。   秀珠理解的天亮之前,就是天要亮前的那一会儿,算下来这会儿天也没亮多久,那还好,应该没什么事。   “苏姑娘已经做好早饭了,公子不如就在这跟白少侠一起吃?我去端饭。”秀珠故意想让赵寒烟留下来,也好和白玉堂确认情况。毕竟她昨晚上在这睡了,还和人家单独共处一室,探一探对方虚实,确保没事才最放心。   赵寒烟头疼地应承。   等秀珠走后,赵寒烟瞄一眼白玉堂,忽然想起来自己刚睡醒,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赶紧去照镜子,发髻还束着,但已经凌乱了,后脑有几缕头发落了下来,好在运气不错,没有眼屎。   赵寒烟对着铜镜弄了弄头发,大概齐就行了,一会儿回去再让秀珠帮她梳。   “坐。”白玉堂走过来说道。   赵寒烟愣了下,回头不解地看白玉堂。   “坐下,我帮你梳。”白玉堂重复说道。   赵寒烟吓得咽一口唾沫,“你?帮、我、梳?”   “看你连头发都梳不好,果然是贵族出身,和我们普通人不同。”白玉堂的目光,落在了身体已经出现僵硬化情况的赵寒烟身上,又问她坐不坐,不坐的话他就按她坐下了,“都是男人,梳个头罢了,你怎么像很怕?”   “梳个头而已,我怕什么!就怕也不过是怕麻烦你,堂堂白少侠给我梳头,大大材小用了,还是……不必了吧。”赵寒烟被反问得心虚,立刻反驳证明自己很正常,但还是很怂地不想让白玉堂给她梳头。   白玉堂轻按赵寒烟的肩膀,赵寒烟扭头看着白玉堂,对上他眼神的时候,屁股不知怎么就坐在了凳子上。等她反应过来想起身的时候,原本的束发已经打开弄散了。   啊——   咚!   心猛地一跳。   赵寒烟僵着身子,动不得半点,怔怔看着前方铜镜里映照出的自己。   英气十足的剑眉还在,幸好,幸好。但她长了一双杏目,皮肤又白,头发披散下来,太显秀气了。   赵寒烟担心自己暴露了,心咚咚跳得比刚才那一下还猛烈。   忽有指尖轻柔地从她后脑皮划过,转即手腕一转,就将她所有的头发都归拢一起,握在了掌心,手法很快,也很熟练。   赵寒烟抬眸,隔着镜子看着白玉堂的举动。人家动作如此淡定流畅,也没多问什么,果然是自己的心虚、多虑、瞎想。   白玉堂用檀木梳从赵寒烟的后脑往头顶梳,挨处梳理整齐,就握着长发挽髻,束好,再给赵寒烟扎了青发带。   白玉堂束头的手法绝对和他的刀法有一拼,速度干脆利落,而且非常漂亮。   赵寒烟的情绪已经从紧张转换为惊讶于白玉堂的手艺了。   “厉害!”赵寒烟特意抬屁股,凑近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发型,“比秀珠梳得漂亮,且还更快!”   白玉堂含笑看着镜中的赵寒烟的脸,“这么说来,我以后若是没法在江湖混了,倒还可在你身边谋个梳头的营生做。”   “啊?”   白玉堂挑眉,“怎么,不欢迎?”   “不不不,哪能不欢迎呢,但你这样有才华横溢的人物,怎么都不会沦落到给我梳头的地步。”赵寒烟嬉笑谢过白玉堂帮忙,“虽然这个假设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不过你要是真困窘到你说的那种地步,我肯定罩着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咱们是好兄弟嘛!”   白玉堂嘴角翘起一个最为愉悦的弧度,对赵寒烟简单应了声:“好。”   一定会发生的。   氛围轻松下来,赵寒烟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开问白玉堂昨晚的情况,是不是真把她抱到了床上?   怎么想一个大男人抱着另一个大男人上床,都有点别扭。这个原因还是追究一下,心里才能踏实。   白玉堂:“你昨晚发烧了。”   “发烧?”赵寒烟抹了下自己的额头,她差点忘了,她昨天好像有点小感冒。   “你当时脸烧得跟红碳一样,总不好放着你不管,我却兀自躺在床上睡。”白玉堂早看穿赵寒烟问话的用意,所以细致对她做了解释。   “那倒是,你要不管我就真丧良心了,亏我平常给你做那么多好吃的呢。”赵寒烟释怀了,彻底放松下来,开心地笑着对白玉堂道,“那昨晚多谢你了。”   “我的荣幸。”白玉堂也报以温柔地微笑回应赵寒烟。   没说‘不客气’,却说‘荣幸’。   好像意思也差不多。   赵寒烟也不多想了,之前她就想太多了,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   “哈哈哈……”赵寒烟乐呵呵道,“回头给你做好吃的致谢。”   “懂我。”   白玉堂不止嘴角带笑了,连两道眉都泛起了轻柔的涟漪。或许因熬夜的关系,白玉堂的声音低沉中略带沙哑,反而更性感好听。   这般好听的声音配一张绝顶好看的脸,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赵寒烟觉得白玉堂这个人物设定有点超纲了,眼珠子往上瞟,往下瞟,左瞟,又瞟……总归不管往哪儿瞟,只要能完美绕过男色,就可增强抵抗力。   “你眼睛怎么了?”白玉堂好笑问。   “啊,有点发酸,转转眼珠子,有助于缓解。”赵寒烟糊弄回答道。   白玉堂跟着转了一圈,点点头,觉得挺有道理,顺便感慨赵寒烟懂得多。   “早饭来了。”秀珠笑着在门外喊道,接着就进门把俩人的早饭摆在桌上,伺候二人用饭。   赵寒烟和白玉堂对桌而坐,用饭时都安静无言。吃晚饭后,赵寒烟洗了手,白玉堂就把帕子递了过来。   “多谢。”赵寒烟擦了手后,忙跟白玉堂道了别。   赵寒烟严肃地抿着嘴,一路快走,和秀珠回一起回了自己的屋子。等关上门了,赵寒烟才把她憋着的那口气给呼出去。   赵寒烟拍了拍胸口。   秀珠紧张问:“怎么样?有事没有?”   “没事,昨晚发热了,他就把我扶到了床上,”赵寒烟怕秀珠大惊小怪,特意用‘扶’而不是‘抱’,“你看我一身纹丝不乱,哪儿都好好的,再说白玉堂做事从来都坦坦荡荡,有一说一。他昨晚夜探完回来,肯定也乏累,哪有可能特意去怀疑我是男是女。要真知道我是女的,以他那性格,会把我留在他床上?”   秀珠觉得自家郡主说得很有条理,点了点头。   “行了,别多想了。”赵寒烟让秀珠再去给自己熬点姜汤来,她总觉得身子发热,会不会又要发烧。   秀珠赶紧去办。   喝完姜汤之后,赵寒烟觉得自己果然冷静了很多,听说包拯回来了,就赶去三思堂听消息。   包拯正和公孙策二人议事。赵寒烟自不好去打扰,就跑去找展昭,问他怎么样。   “上次咱们因薛掌柜的案子和曲长乐有过接触,那时候看听讲话就觉得这人不坏。昨晚包大人和他谈了之后,我听他的态度,倒是个识大体想法正派之人。提起曲尚书,曲长乐是有说不出的苦,起初还不肯多讲什么,咱们包大人和他交心之后,他才渐渐透露出他不喜他父亲的意思。   大体情况就如晏大人所言那般,曲长乐有心结,一直介怀他父亲当初抛弃他。但其实他并没有因此憎恨曲尚书,父子关系之所以越来越不好,还是因为他后来越来越看不上他父亲的做法,助纣为虐。”展昭对赵寒烟解释道。   “那最后说服没有?”赵寒烟好奇问。   展昭笑叹:“岂能一次就说服了,这要循序渐进,慢慢来。我看有可能,俩人还说好了下次再机会可聊。”   赵寒烟点点头,“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   赵寒烟从展昭那里出来后,才想起来她早上忘记问白玉堂的在庞太师府里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遂转路去找白玉堂,敲了敲门,半晌才见白玉堂开门,面带倦意。   “在休息?抱歉打扰你,是我思虑不周。”   “外道。”白玉堂叹一句,让赵寒烟有话就问便是。   听闻赵寒烟问昨晚夜探太师府的事,白玉堂摇头,告知赵寒烟自己什么收获都没有,打算今晚再去一次。   “既然搜了没收获,何必再去,太师府守备森严,还挺危险的。”赵寒烟让白玉堂不必再冒第二次险。   白玉堂特意看她:“担心我呢?”   “对啊,当然担心你。”赵寒烟顺嘴应承后,随便去看一眼白玉堂,刚好和他四目相对了,竟这么巧。   白玉堂笑得凤目眯起,“有你这话就够了,我不会有事。再说昨晚并没搜查完,很有再去一次的必要。”   赵寒烟点点头,问白玉堂昨晚都搜了哪里。   白玉堂咳了一声,“夜里黑,也没具体的辨清是哪儿,总归房子很气派就是了。”   “那你今晚更要小心。”赵寒烟嘱咐完,就跟白玉堂表示她去厨房做好吃的犒劳他,让他先好生休息,醒了之后就可有好东西吃了。   白玉堂笑着目送赵寒烟离开,转即关上门。因想起昨晚自己在庞太师府所闻之事,眼底骤然变冷。   昨夜很碰巧,白玉堂探入太师府后,刚好碰到一队人马巡逻,便就近躲进了烟火阁,偏偏就听到庞言清和他的侍卫忘尘说话,二人还谈及平康郡主。   原来庞言清早就知道小厨子是平康郡主。   尽管巡逻的人走远了,但白玉堂还是选择留下继续听。他本是想确定庞言清是否会泄露这个秘密,难为赵寒烟。结果他听着听着却发现,庞言清竟是小厨子的仰慕者,暗中喜欢人家很久了。   白玉堂伺候完全没心思去查别的事,干脆回了开封府。本来心情不爽,但当他回来时看到自己房间的灯竟然亮着,推门见那张他很熟悉的精巧小脸贴着书页睡着了,而且睡得特别香,白玉堂就忍不住笑了。不知小厨子是做了什么梦,嘴角还带着笑,但是睡姿不太好,白嫩的小脸蛋已经被压红了。   白玉堂很想把赵寒烟轻轻抱到了床上休息。不过他没敢动手,毕竟对方已经睡着了,他这么做有男女授受不清之嫌。白玉堂内心经过了一番纠结挣扎,还是决定把赵寒烟叫醒,但后来怎么喊都见她不醒,又发现她额头有汗,脸比之前更红。   白玉堂去探赵寒烟额头,这才发现她发热了,白玉堂就毫不犹豫就把赵寒烟抱到了床上,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给赵寒烟敷额头,不时地更换,如此一直照料到天亮前,终于等到她烧退了。白玉堂没控制住自己,还依旧坐在床边看着赵寒烟,本打算她若要醒了,自己就立刻去远点的地方坐着,可他看着看着竟双手搭在床边睡着了。   白玉堂后来因听到榻上有细微的响动,出于警觉立刻就醒了,但因不知该如何面对刚刚苏醒的赵寒烟,白玉堂干脆装睡没抬头。内心却是波澜无边,正琢磨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尴尬,结果人家又睡了过去。   ……   今天章氏、钱氏就要带兰儿离开,赵寒烟把早准备的干粮等物给她们带上,想说很多嘱咐的话,但口还没开,就已见兰儿哭成了泪人儿。章氏和钱氏也落了泪,多谢开封府一众人等救了兰儿。   离别送行最难受,赵寒烟不再多说,骑着马送她们出城,说了保重的话后,红着眼目送她们离开。   赵寒烟回来后,就跑回厨房去做煨猪蹄。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兰儿,而专注做菜的时候不容易分神,可暂时避免此事。   赵寒烟把白水煮得半烂的猪蹄,添一斤青梅酒,陈皮、酱和四五个红枣,一起煨烂。炖煮这步最关键,青梅酒越醇香越好,酱要选鲜香味最浓厚的蚕豆酱,红枣择个大肉厚最甜的来,如此慢火一点点炖煨,酱香慢慢完全地渗透到猪蹄中,肉腥气则随酒挥发而去,只留下甘甜的果香。起锅后,把切块的猪蹄再用放椒的热葱油泼一下,就算成了。   猪蹄软糯弹牙,吃得就是筋皮,因猪蹄本身就没肥肉,更因被酒慢炖煨过,不带丝毫腥气,享用之时令人感觉美味没有尽头,不管啃了多少块,还是很想吃。   白玉堂小憩醒来之后,吃到如此美味的猪蹄,心情极好。   舌尖所带来的满足感,本就可驱走身体里的倦怠,饱腹后得以恢复力量。更何况做这道菜的人对他来说很特别,所以还会在精神上给他增添愉悦。   赵寒烟在旁看着白玉堂品鉴煨猪蹄的时候,顺便听到了白玉堂的心声。   ‘吃鱼种因,便活该得今日的果。’   赵寒烟不解白玉堂在想什么?‘吃鱼’若在指自己最初给他做鱼的事,那‘今日的果’是指什么?吃猪蹄?吃鱼就活该今天得到吃猪蹄的果?   这是什么逻辑!   白玉堂怕不是睡眠不足,脑子傻掉了呀。   是否有必要慎重考虑一下给白玉堂补补脑?弄点核桃、猪脑、鱼头……应该没错了。   当天晚饭,赵寒烟果然做这些:琥珀核桃,烤脑花,鱼头豆腐汤,麻辣鸡头等等。   小饭桌的人跟着借光吃了三顿,虽然菜色是换着花样的,但大家都发现最近三顿饭菜都离不开‘核桃’和‘头’。   第三顿饭吃完后,被大家推举出来负责和小厨子协商的展昭来到了小厨房。   赵寒烟正在收拾下一顿的鱼头。   “这个……打算晚上做?”展昭试探问,心里还琢磨着怎么能委婉表达,毕竟大家之前从没有对小厨子做的菜提出过异议。今天忽然提出来,不让小厨子误会,觉得受伤多不好。   “红烧鱼头。”赵寒烟把用盐搓了一遍鱼头之后,放在盘子里。   “最近好像总做鱼头?”展昭故意用不确定疑惑的语气问赵寒烟,打算提示一下,让她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那样就不用他说便可以解决了。   “做三顿了。”赵寒烟笑着对展昭道,“我还有五种做法没做呢!”   展昭:“……”   展昭喝了一杯热茶之后,换了说法:“不止这个,你最近好像很喜欢做各种‘头’,什么鸡头鸭头猪头。”   “大家都看出来了?”赵寒烟笑问。   展昭点头。   “破案很废脑子,据说这是以形补形。”赵寒烟解释道。 第102章   展昭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你这么以为?”   “有点怀疑信,可一旦是真的呢。”赵寒烟拍了下菜板, 一脸认真对白玉堂道,“那咱们就先吃一个月看看效果。展大哥不用担心, 我不觉得辛苦。”   展昭怔了下,小厨子最后补上的一句话,令他本来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小厨子也是好意,平常又那么忙, 何不迁就一下。反正各种‘头’也都挺好吃的, 而且也不全是这种菜, 桌上还是有几样正常的, 先让她开心两天,等等再说。   “哈哈哈……”赵寒烟看着展昭纠结的表情, 终于绷不住脸笑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先前是我着魔了, 代我跟大家道歉。有时候脑子太灵光了也不好,昨天我对着鱼头鸭头的时候, 瞬间冒出很多种烧制的方法,就很想对比哪一种做法更好吃。一顿做不完,忍不住下顿继续做。”   其实从展昭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赵寒烟就意识到自己‘做实验’的毛病犯了。   展昭松了口气,“你可真吓到我了。行,敢耍你展大哥, 小心回头我收拾你。”   “展大哥多君子,才不是那种人呢,我最清楚。”赵寒烟拍了个小马屁,问展昭想吃什么,为表达歉意,今晚就给大家做最想吃饭菜。   “都说你上次那个猪蹄不错,没吃够。还有荷叶鸡,我觉得包大人似乎惦记这个呢。”展昭回想这几次吃饭的时候,包大人目光搜索桌子上的菜后,似乎都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上次看见鸡头,包大人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发现盘子里全是鸡头,眼神又带着之前的那种失落了。所以,展昭推测包大人应该是想吃鸡肉了。   赵寒烟挑眉别有意味地笑起来,表示明白了,又问展昭想吃什么。但不及展昭开口,赵寒烟就主动猜道:“榧子糕和花生糕如何?特别是榧子,现在正下来的时候,做出来的糕点甜甜的,特别甜。”   赵寒烟用三个‘甜’来诱惑展昭。   展昭面上声色不动,但眼底已经波澜闪烁,十分激动。“你做主就好。”   赵寒烟眼珠子转转,“那要不我还是做咸咸的椒盐酥?”   展昭瞪一眼赵寒烟,知道她这是看穿了自己心思,又在逗自己。   “再和我玩笑,我真要考虑找机会‘教训’你。”   展昭话音才落,白玉堂从房顶落下。   “你要教训谁?”白玉堂问展昭。   展昭轻笑,“怎么呢,又想护着你兄弟?那不如咱们再比试一次。”   赵寒烟眼睛亮了,拍手道:“好啊!”   俩人的目光同时射向赵寒烟。赵寒烟缩了脖子,假意用手挠挠额头。   “罢了,不比了,何必让他得逞。”展昭要把话收回。   “比。”白玉堂斜眸看眼那边高兴看热闹的赵寒烟,转身去折了树枝,“可以比,也可以不让她得逞。”   白玉堂厨房串肉的竹签取来一根,特意用刀斩断,为让竹签的切口整齐不好分辨。断竹签为一长一短,白玉堂给展昭看了下,然后背在身后弄倒腾了下,让展昭猜哪一根比较短。   赵寒烟站在远点地方看俩人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抗议道:“俩武功高强的男人,不比武,玩这个?你们多大了,我昨儿还在街上看见来五六岁的娃娃玩这个!”   “我们是年轻。”白玉堂淡淡道,托赵寒烟的福,现在的他已然不轻易不受激将。他注视展昭,让他赶紧选。   “左边这个。”展昭道。   白玉堂摊开手掌,结果是左长右短。   展昭猜错了。   白玉堂随即把竹签给展昭。   展昭学着白玉堂刚刚那样,在背后倒腾了一下竹签,握着竹签给白玉堂选。   白玉堂点了左面长,果然如此。   展昭本来觉得这东西无聊,俩人猜一下就罢了,输赢不重要。可刚刚他很明显地感觉到白玉堂没有猜,他是很笃定的在选择。所以展昭就重新来,让白玉堂再猜一次。   “还是左面长。”   展昭试了第三次,又被白玉堂猜中了。   展昭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举起手里的竹签看,两根断竹签虽然切口整齐,但仔细分辨能看出俩竹签切口周围有细微的纹理差别。白玉堂应该是观察了两根断竹签的细微差异,所以才能百发百中。   “你这……”展昭无奈笑叹。   “猜之前特意给你看了,是你自己看得不仔细。”白玉堂解释道。   展昭点头认了,“此话不假,还以为这东西只能猜,怪我榆木脑袋。而今甘愿认输,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不客气了,”白玉堂示意展昭走远一些,然后对他低语了两句。   展昭随后扭头看眼那边的赵寒烟,想了下,无奈地笑着点头,然后就和白玉堂、赵寒烟做别。   赵寒烟本来就爱围观凑热闹,俩人比试完不讲结果,还这么小声的嘀咕,赵寒烟的好奇心早就被勾起。   “你跟展大哥说什么了?”赵寒烟问。   “不能告诉你。”白玉堂笑笑,和赵寒烟说起正事,“昨晚没收获。”   第二次夜探庞太师府也没有结果,虽然遗憾,但也在情理之中。庞太师是什么人物,当朝重臣,驰骋官场二三十年,那般老谋深算的人,该是不会随便把什么把柄放到别人触手可及之处。   “不稀奇。”赵寒烟让白玉堂不必介怀,接着还继续问白玉堂到底跟展昭说什么了。   “说了,不能说。”白玉堂别一眼赵寒烟。   “说呗。”赵寒烟笑着和白玉堂打商量,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白玉堂怔了下,面对这样的小厨子他哪忍心拒绝。   白玉堂立刻转身道:“我去休息了。”   赵寒烟瘪嘴看白玉堂的背影,也不好拦着。昨晚白玉堂夜探太师府肯定很累了,自己这时候要缠着他非求答案就太胡闹了。不过这边不行,还有另一边,赵寒烟做好花生糕,就特意去给展昭送去。   展昭正坐在房内擦拭巨阙剑,看到赵寒烟来,愣了下,忙起身迎她,多谢赵寒烟特意送点心。接着,展昭就不说话了,也没有邀请赵寒烟坐下来的意思。   赵寒烟没注意到这些,一心只问展昭刚刚‘竞猜’输了后,白玉堂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展昭一脸为难地对赵寒烟道:“不能说,我答应白兄弟保密了。”   “我又不是外人。”赵寒烟叹气,“不过也不能强求,那我先告辞了。展大哥,回见。”   展昭愧疚地对赵寒烟点了点头,目送赵寒烟离开后,转眸看着桌上的花生糕,米白色的点心,方方正正,表层粘着烤得的淡黄花生碎,看着就很可口。展昭忍不住拿一块塞进嘴里,松软极了,花生香浓郁,甜甜的口感,一口一个,吃到嘴里的都是满足。   展昭因想到这是小厨子特意给自己做的点心,脸上更多了一丝愧疚之色。白玉堂可真够胡闹了,无奈他比试输了,也没办法。   赵寒烟本可以等着展昭吃点心的时候,听他的心声,这样她就可以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但俩人都是她的朋友,既然事情不想让她知道,她不好用手段去听。   赵寒烟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回去继续做饭。   傍晚忙碌完,苏越蓉正张罗厨房的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却见齐得升一脸难色地走了过来。大家一瞧是他,忙问素素在哪儿。   “刚刚被我岳父领走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安静下来。   这几日齐得升一直在开封府暂住,照顾受惊后情绪几近崩溃的皮素素。皮素素也很依赖齐得升,看得出他们父女关系很好。   皮青山随后听到消息,来找过几次,都被大家帮忙找借口挡了回去。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挺不了多久,皮素素到底是皮家的人,终究还是会被皮青山领走。   齐得升急得眼睛早就红了,泪水在眼眶处悬而未下,“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齐得升求救地看向赵寒烟,欲给她跪下,恳求她帮帮自己。   “这事儿你该找包大人做主,求他有什么用!”苏越蓉口快道。   齐得升白着脸点头,忙道歉,转身只往府外走。   赵寒烟忙叫住齐得升,看看小厨房的桌子都摆满了菜,也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赵寒烟就让大家先吃,她则带着齐得升去外面茶铺坐。   “你是上门女婿,皮素素跟得是你妻子的姓,照常理你和你妻子和离后,孩子就不能跟你了。”赵寒烟提醒齐得升面对现实。   “可我岳父他不会放过素素的,他若把素素送到那老王爷那里,我就死也不愿!”这会儿也没有别人,只对着赵寒烟,齐得升忍不住了,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赵寒烟递上帕子,“那你哭也没用,想办法才是正经。”   齐得升接过帕子擦眼泪,正觉无望了,忽听赵寒烟这么说。立刻希冀地看她,转即跪在地上给赵寒烟磕头。   “我就知道赵兄弟可能会有办法,求求你教教我。不是我不敢去找包大人,才来打扰赵兄弟。包大人铁面无私,尽职尽责,是个大好官。我的事就如赵兄弟刚刚所言,照律法我是半点道理都没法讲,这么去找包大人,包大人也是没有办法。   从我第一次见赵兄弟的时候,我就知道赵兄弟和别人不一样,赵兄弟懂我的心,机灵聪明,比别人主意更多。这件事如果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怕也只有赵兄弟能办到了。”   “你先起来,别动不动又跪又哭,你这样我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光想着花心思怎么去安慰你了。”赵寒烟故意这么说,目的就是让齐得升赶紧冷静下来,别太激动。   齐得升赶忙擦干眼泪应承,然后乖乖地坐在赵寒烟的对面,安静等待赵寒烟琢磨办法。   “你想要回素素?”赵寒烟问。   齐得升点头,“我想把素素养在身边。”   “你妻子可知她父亲要把素素送给老王爷的事?”   齐得升摇头,“她刚出月子没多久,该是不知道。我怕她担心没说过。她也疼爱素素,必定舍不得素素年纪轻轻就嫁给老男人受罪。岳父岳母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平常做什么决定都不会跟我和她商量,我想着这事儿他们应该还没告诉她。”   “你妻子在意你么?”赵寒烟见齐得升惊讶地看着自己,换句话再问,“你们夫妻感情深么?”   齐得升垂下眼眸,“深吧。”   “你住破院子的事,她总该知道,怎会容忍?”赵寒烟有点怀疑。   齐得升:“她是为此难受过,但那会儿她刚怀孕,我岂能让她伤心难过,就说是我自己愿意,觉得那院子荒凉清静,反而更适合读书。”   “你果然是个好人啊。”赵寒烟叹。   齐得升看着赵寒烟。   赵寒烟:“但我说这话对你并不是夸赞,你就是个烂好人。你这软脾气,会害了你女儿和你妻子。现下就是,孩子的未来如何你掌握不了,妻子也离开了,她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再怎么样也不会舍下你,愿意后半辈子守活寡。   其实你岳父岳母当初应该也没有多看不上你,不然也不会招你入赘。就是这俩人性子强势,看你脾气太软,而你每次被欺负也不反击也不吭声,日积月累下来,他们就欺负你惯了,会得寸进尺。   他们看到你忤逆,而且是做了一件在他们看来很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当然会怒不可揭,想狠狠地给你一记教训。所以用扫地出门来吓你,但后来因为你没有给出令他们满意的求饶,还一步步真杠上了 ,才走到最后真和离的结果。   想他们过不了多久会后悔,毕竟这是和离,他们的女儿还年轻,孙子也需要父亲。”   齐得升听到赵寒烟这么长的一段分析话后,惊得不知说什么,“竟会是这样?”   “会不会是这样,已经不重要了,你岳父岳母都是极好面子的人,不会为他们决定完的事承认错误,当人面后悔的。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让你知道,人可以善良,但不能太软。你要有你自己的脾气,学会拒绝,这样他们才会知道你这个人并不算好惹,才会有所收敛,不至于走到如你岳父母那样处处欺负你的地步。”赵寒烟劝齐得升改掉没底线的毛病。   齐得升恍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问题,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总是碰到恶人,总有人欺负他……   “你要发誓把你这个脾气改了,才能谈带走素素的事。不然素素就算被你领走了,躲掉了嫁老王爷的命,跟着你一起也是一样受罪。”赵寒烟提醒齐得升道。   赵寒烟喝了口茶,让齐得升好生思考一番,想想她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再给她答案。   齐得升立刻重重地点头,“不必再想了,赵兄弟一席话句句箴言,醍醐灌顶。哪用考虑对错,必然是对的,齐某受用一生!”   赵寒烟其实有点考验齐得升的意思,想试试看他会不会犹豫。这次总算的没让人失望,说话干脆了一回。   “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想的办法。”赵寒烟提议齐得升和皮氏重新结合。   “我们刚和离,就要再重新成为夫妻?”齐得升愣了又愣,“为何?”   “因为你想要回皮素素,按律法皮素素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你如果想要这孩子被你合法的照顾,就得和皮氏重新结为夫妻。”   “那这岂不是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了,我还是没办法阻拦我岳父。素素还是要被他送给老王爷。”   齐得升不明白为何是个这样的主意,他半点没觉得好,改变了什么。   “再说我们刚和离,又要结为夫妻,官府也不会同意。这是藐视公堂。”   “你们之前和离,你的身份是皮家的赘婿。现在你们重新结合,你的身份是皮家的女婿。”赵寒烟说说明道。   齐得升起初还没听明白,心下抱怨这都是一个意思。但冷静片刻之后,齐得升忽然意识到哪里不一样了。   齐得升惊讶地看着赵寒烟:“赵兄弟的意思是让我娶回妻子,这次不入赘了?”   “对,如此也不算你们藐视公堂。因为你们要改入赘为娶。   要紧的是,你娶了皮氏后,素素会真正归于你的名下,你可以合情合法的照料她,定夺她是否该嫁给老王爷。”   “对对对,这是个办法。可是我妻子她——”   “感情若好的话,她必然舍不得你离开她,找个机会见她,好生说出真相,诉出你的衷情。她如果在乎你,并想保住素素的话,会同意嫁你。”赵寒烟反问。   “我妻子那边却是能这么劝劝就同意,可我岳父那边怕是不行。他们俩要是知道我要娶回他,必定会气得把我打死。”齐得升有些恐惧地说说道。   “才刚下的决心呢?”赵寒烟严肃地瞪一眼齐得升。   齐得升喊道:“做,为了素素我命都可以不要,这算什么。”   “而且他们也不会打你,打人犯法,他们若敢打你,你就报官。”赵寒烟接着道,“这件事咱们办起来,还是偷偷地来。”   赵寒烟随即告诉齐得升,瞧瞧地去和皮氏见面,悄悄地把婚书签了。夫妻俩胆子再大点,做好和皮青山夫妻对抗的准备。一旦皮青山夫妻问起来,就一起扛。   “这事你妻子会承受更多一些,毕竟要‘背叛’她的父母。你要让她心坚定下来,多给她关心。熬过这关,她父母也不会拿她如何,毕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赵寒烟嘱咐齐得升,一定要争气,对皮氏好。   次日,赵寒烟和白玉堂一同谋划,买通了皮家的小厮,令齐得升得以乔装去偷偷见自己的妻子皮氏。赵寒烟还不放心齐得升的安全,让白玉堂跟进去暗中护卫。   赵寒烟就在皮家附近的一处巷子里等候。没多久,白玉堂就先回来了,告诉赵寒烟里面的情况。   “抱头痛哭呢,隐约听皮氏话,好像是说和离文书并非她自愿要签下,是父母几番逼迫去,她不得已而为之。”白玉堂说罢就嗤笑,“这人活成他们夫妻那般,可怜,傻,竟由着别人摆弄当傀儡。”   “嗯,总想着畏怕或是顺从别人,却忘了他们自己该怎么活。”赵寒烟跟着叹了一句。   白玉堂瞄一眼赵寒烟,特意告诉她:“我不会。”   赵寒烟看白玉堂。   “我要是看上谁,就宠着,谁干涉都不行,就算是皇帝老子插手也不成。”白玉堂口气十分蛮横。   赵寒烟忍不住笑,“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这算情种?”白玉堂惊讶问赵寒烟。   “当然了,看上谁就全心全意,这么痴情当然是了。”   “那你是不是情种?”白玉堂紧盯着赵寒烟。   赵寒烟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没试过,我不确定。不过我确定我肯定是个做饭种,超喜欢做饭呀。”   “什么都能提做饭。”白玉堂嫌弃地念叨一嘴,“你就不能想点正经事?”   “喂,做饭不正经么?”   “当然正经,我的意思你除了做饭之外,似乎不太关注别的事?”白玉堂边说边观察赵寒烟的反应。   赵寒烟扭头回看白玉堂,“比如?”   “比如你的终身大事,你也不小了。”白玉堂忍不住再一次提及。   赵寒烟愣了下,“啊,你说我娶妻的事?这应该是有长辈为我做主,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我自己该是没法拿主意。”   白玉堂皱了眉,“原来你和齐得升夫妻一样,要做傀儡。”   “男人嘛,娶了不中意的,还有小妾通房可以选啊。”赵寒烟解释道,“我这不算傀儡吧?还是可以遵照自己的意思,选择一下自己喜欢的美人。毕竟我们家族,你懂的,整个风气都这。”   白玉堂怔了下,才反应过赵寒烟这是在和他装假,扯什么小妾通房!   “你这样的还不如傀儡,竟好意思去教诲人家齐得升。”   “好吧,那我回头注意点。”   “嗯?”   “听你的意见,我尽量找一个吧。”赵寒烟望天叹道,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那我勉强不纳妾’的气息。 第103章   白玉堂的身体忽然压过来, 手撑在赵寒烟额头旁边墙上,低头看赵寒烟。   赵寒烟因整个人被囚禁在了白玉堂的黑影之中, 感觉空间狭小,因此产生了些许呼吸不畅的问题。   “你——干嘛?”   “就你, 还纳小妾?”白玉堂凑近看赵寒烟的五官,忍不住笑起来,他捏着赵寒烟的下巴晃了晃,“瞧你这副模样, 便是纳了小妾, 怕也是小妾们玩你。”   赵寒烟被捏着下巴那一刻脑子嗡地一下, 后见白玉堂对他如常谈笑, 晓得他不过是兄弟间聊天随手而已。   她一巴掌拍掉白玉堂的手,脸红了, 却还在故作镇定。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听着像是夸我,却又像是损我。我承认, 我是长得是有点英俊潇洒、器宇不凡。”   白玉堂更忍不住笑起来。   赵寒烟:“好看又不是错,但谁这么说我都行, 偏你没资格说我。你样貌更胜我一筹,若我这样的都是给人家占便宜,那你就会被人家占透便宜了,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都被人占、便、宜!”   白玉堂起初不过是勾着嘴角,后听赵寒烟说这些话后, 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厨子脸太红了,身上的茶香有丝丝的甜味,比平常更好闻。   白玉堂很庆幸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好,自控力也好。   “我长这样,就是为了给我未来的妻子占便宜的,不能让她吃亏。”白玉堂说到后一句的时候,语速放缓,目光在赵寒烟的脸上徐徐睃巡。   赵寒烟听白玉堂的话,似乎有针对性,就问他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白玉堂嘴角漾笑,却没有回答赵寒烟的话。   赵寒烟知道白玉堂是个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私事的人,以为他不想回答。   “随便问问,关心兄弟,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当我没问哈哈哈……”   “你。”白玉堂道。   笑声戛然而止。   赵寒烟惊讶看白玉堂:“你刚刚说什么?”   白玉堂:“你下次别这么笑,小点声。”   声音变细了都不自知,叫人一听,很容易分辨出是女子。   “噢,好。”赵寒烟尴尬地挠挠头,鬓角一缕碎发被她抓落了下来。   白玉堂用两根手指捏住那缕碎发,帮赵寒烟拢了回去。   指尖触及头皮,轻轻地划着,有一丝说不出的痒痒麻麻的感觉,从头顶瞬击心脏。   赵寒烟扬起睫毛,看见的是傲骨风姿的少年,凛冽的俊朗,很夺目刺眼,却偏让人移不开眼。薄薄凉唇,正勾着一抹十分魅惑的弧度,像要勾引谁。   赵寒烟只瞄了白玉堂这一眼,就认怂地垂下眼眸。她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心慢跳了两下,非常缓慢,但接下来就跳得非常快速,一次比一次快,好似要冲出胸口跳到十万八千里外。   虽然没得到白玉堂意中人的答案到底是谁,但赵寒烟已经没有力气去追究了,她完全扛不住。赵寒烟杏目一转,故作认真地往皮府方向看,感叹齐得升怎么还不回来。   “其实我已经回来了,在这。”齐得升从巷口冒出头来,尴尬又不失微笑地对赵寒烟和白玉堂二人打招呼。   赵寒烟愣了,立刻回头看白玉堂。他俩离这么近……   白玉堂则淡定地转身,招呼赵寒烟和齐得升走。   赵寒烟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跟着白玉堂走了一段路后,就勾勾手,把齐得升悄悄叫过来。   赵寒烟:“我们俩刚刚在商量事情。”   天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开口解释一下?不说尴尬,说了好像更尴尬。   “在开封府的时候就听大家说,赵兄弟和白少侠要好。”齐得升憨笑着,艳羡不已地叹道,“你们都是有才华样貌好的人,该是比较容易谈得来?真让人羡慕。”   齐得升感慨完,就想起赵寒烟之前说他的那些话,意识到问题或许真出在自己的身上。以前觉得自己软弱,受人欺负,才没机会做选择。但其实软弱本身就是他的选择,若他是不这样的性子,断然不会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赵寒烟见齐得升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怎么样?你去见皮氏的情况如何?”   “啊,挺好的,她说她可以。”齐得升忙回道。   “可以?”赵寒烟存疑问,“你和她讲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了么,她会面临什么?”   齐得升点头,表示自己全然按照赵寒烟嘱咐的话都说了。   “行吧,赌一回,看结果。”   次日,白玉堂从皮府得了婚书回来,赵寒烟就安排齐得升带人去皮府讨人。   皮青山刚午憩醒来,听说齐得升竟然赶来,披上衣裳,就带人气势汹汹欲去教训齐得升。到了堂外,见齐得升穿着一身红缎袍,身后带了二十几人,个个身形魁梧,模样凶神恶煞。自己家家丁跟他们比起来,就跟小瘦鸡似得,完全不堪一击。   “你来作甚?还带了这么多人,莫不是想来皮家杀人不成!”皮青山瞧着齐得升那张懦弱无能的脸就烦躁,厌烦多骂几句。   “带我妻儿离开。”   齐得升从刚见到皮青山那一刻开始,脚就开始软了。但他谨记赵寒烟的吩咐,话一定要清楚有声,尽量简短,面容除了严肃不能有任何其他表情。如果做不到的时候,就想自己的女儿素素,为了素素他也要挺下去。   皮青山隐约发现齐得升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不过听他说话还是一样的蠢。   “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看看,这是皮府,不是你的狗窝!既已和离,你就是外人,皮家的事容不得你过问。”皮青山让他赶紧滚。   齐得升从怀里掏出婚书,晾给皮青山看,“我来领我的妻儿回去,你若不服,便公堂上见。”   皮青山本还在呵呵讥笑齐得升,转眸看了一眼那婚书,愣了,凑近确认再看,竟有他的画押。   “这是什么?”   “小婿娶令嫒皮氏的婚书。”齐得升和皮青山经历了两个回合的对峙之后,胆子渐渐大了,遂刚刚说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娶’字的音。   “娶!!!”皮青山眼珠子要瞪出来,直呼这不可能,骂齐得升伪造婚书,要去官府告他。   “随你告去,但我今天定要把我妻儿接走。”皮青山喊道。   “你休想!”皮青山也喊起来。   这时候皮氏抱着儿子牵着女儿皮素素赶来,就急忙忙往齐得升身边去。   皮青山见状,立刻喊她回来,但根本阻止不了皮氏。   “给我把她拦回来!”皮青山骂身边的家仆们都是蠢蛋。   家仆们忙去拦着,齐得升带来那些壮汉迅速跑上来,阻挡这些人去拦皮氏母女。   两波人正对峙,皮氏就带着一双儿女则顺利走到了齐得升的身边。   皮青山气得青了脸,要亲自冲过去揪女儿,却被一名壮汉像扯小鸡一样扯住,根本挣脱不了。   皮氏吓得缩脖子直哭,她不敢去看自己父亲皮青山的脸,但嘴上还是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女儿不孝,愿做他的妻,跟他走。”   “混账东西,我养你这么多年,你竟——”   “你还是看着素素长大的,但你要对素素做什么,为了给皮家长脸,为了‘光宗耀祖’,就要牺牲素素让她小小年纪去伺候那个老王爷。这样牺牲孙女色相换来的脸面、荣耀,是真的有脸么?”齐得升重新和女儿相聚,赶紧牵着素素的手,忽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这是头一次,他把他对皮青山的不满说出了口。   皮氏听到这话后,惊讶地仰望齐得升,眼睛里流下欣慰的泪水。这个男人她真的没信错。   “你胡说什么!”皮青山被指责的尴尬,忙对女儿皮氏道,“你别信她胡说,他就是为了骗你,为了谋划咱们皮家的钱财,才拿话抹黑我,为了骗你走。”   “说话可要凭良心,我什么时候贪过你们皮家一分钱。今儿在场的人多,也可做个见证,我齐得升从今以后绝不会花你们皮家半文钱,但也请您老放心,我一定会善待我的妻儿。   再多余的话也没必要说了,岳父从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多说无益。”齐得升说完,就拉着妻子离开。   “你们给我站住。”皮青山大喊,威胁的话说尽,到底没拦住他们。   皮青山气得脸色铁青,一面叫人去追齐得升,一面去找自己的妻子庞氏,把此事说了。   “给他脸了!”庞氏摔了手里的茶杯,气愤地问皮青山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皮青山看眼庞氏:“去闹官府?那咱们家便就要现丑了。齐得升上次弄丢孩子,我们占理,虽说和离这事儿是冲动了些,但好歹外头人听说了,也不会觉得咱们家不可理喻。但这次,我看齐得升来者不善,再者那婚书上的画押确实出自我之手。”   “你怎么会画押?”庞氏惊讶问。   “那孩子昨天糊弄我,说咱们孙子这两天夜里总哭,吃的也少,有婆子说可能是被游魂给惊着了。他说我命格硬,把我画押的名字装进香包里,给咱们孙子带上,能增强他的命格,保他平安无灾。我便信了,在白纸上画押。”皮青山后悔不已,气得两腮通红。   “养了个白眼狼。”庞氏气道。   “既然已经签字画押了,这事儿闹公堂吃亏的只怕是我们,而且还会现家丑出去丢人。”皮青山问庞氏能不能问她弟弟那边,帮个忙。这种事情,估计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我想想吧。”   庞氏只不过是庞太师的庶姐。当年她没出嫁的时候,在庞家就不曾有人看重她。而今她一样不被看重,而且还就靠着这点沾边的亲戚关系,看人家的脸色,捡着人家吃剩的饭渣,才过上而今‘体面’的日子。   说庞太师是弟弟,但实际上却是要把人家当成祖宗一般小心供奉。   人家位高权重,公务繁忙,她哪能有点小事儿就去求,白白讨嫌。上次庞太师之所以帮忙,是因为牵涉到了开封府,她知道俩边不对付,才去趁机说一嘴,刚好能顺应庞太师的意思。但这次就是家里的事,怕只怕说了去,不仅不会解决的问题,还反会惹了人家的厌恶,被骂丢人。   “我知道这事儿你为难,但你若能说,还是说说最好,若不然咱们何止没了女儿,继承家业的孙子也没了,要变成外孙!”皮青山最气恼这个,当初招上门女婿,为的就是留后继承家业,这可倒好,闹这么一出,别说素素了,连宝贝孙子都要留不住。   庞氏正犹豫之际,小厮来报,说才刚齐得升带来的那些壮汉是太师府的人。他们不敢动手,特来求问主意。   “太师府?哪个太师府?”皮青山惊讶问。   庞氏:“还能有哪个,满东京城就一个。”   小厮点头,“正是庞太师府。”   “怕不是骗你们吧?”皮青山问。   “小的也不信,后来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太师府,开门的家仆还认识他们。”小厮解释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皮青山震惊地看向庞氏,“莫不是太师插手帮了齐得升?”   “这不可能,他可没有这个闲工夫。”庞氏笃定道,但眼前这个状况她也很疑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又有小厮来传话,说太师府来人了。   庞氏忙请,来人不过是十六七的少年,一身锦缎,手拿一把宝刀,气度不俗,打眼瞧着该是太师府有些地位的管事。   忘尘给给庞氏请礼之后,就笑着传达庞言清的意思,想邀请庞氏去烟火阁走一趟。   庞氏受宠若惊,连连应承,这就去换了身最体面的衣裳,也把她最贵重的首饰都戴上,随后就在忘尘的带领下去见了庞言清。   庞言清着蝠纹紫缎锦袍,腰束玉带,一双修长的左手骨节分明,正端着一本书,全神坐在一楼的大堂内翻阅。   庞氏进来后,见庞言清此状,不敢造次,便是忘尘要去叫人,他也忙摇头示意表示不用,就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耐心等着庞言清看完。   许久之后,庞言清放下书,当即有丫鬟送了热度刚好的茶在他的手上。庞言清喝了一口茶,抬起清眸,看着庞氏。   庞氏赶紧笑着过来问候庞言清,又说数月不见,只觉得庞言清越发萧疏俊朗了。   庞言清淡淡一笑,对于庞氏的夸赞并不受用,只请她落座。   庞氏笑着坐下,接了茶,再三道谢。   “今天之所以叫姑母来,是听闻了些姑母的家事,既是自家人,便想说几句。”   庞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赔笑请庞言清继续讲。   “一早我有个朋友跟我借人,说要帮他一个朋友的忙,摆个阵仗,我也没多问。这人借出去回来了,我方知去得竟是大姑母家。”庞言清简单解释缘由后,眸色冰冷地注视庞氏,“听闻你们要把我那可怜的甥女送给老王爷?”   “没……没,不不不敢的。”庞氏心虚道,“不知哪个造谣乱说这种事,那孩子可怜见的,还是个哑巴,哪可能给送到王府受罪呢。 ”   “不是便好。姑母虽嫁了人了,但好歹还是姓旁,也是靠着庞家过活。若干出类似卖子求荣的勾当来,传了出去,叫父亲脸往哪儿搁?   这外头谁人不知,从来只有我们庞家欺负人的份儿,什么时候需要卖人讨好他人了!”庞言清越说口气越冷,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狠厉。   庞氏缩着脖子赶紧应承,应和庞言清说得极对。   “齐得升是个老实人,可你们也不能太欺负人家,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的家事算不得什么,就别闹大了,各退一步和善解决就是。”庞言清继续道。   庞氏应承,多谢庞言清提点。   “我这有两样小玩意儿,帮我带给他们俩。”庞言清说罢,忘尘就将一对玉镯和玉佩给了庞氏,并给庞氏除了个和善解决问题的办法。   庞氏一瞧这东西莹润透白的质地,就知必然价值不菲,连连道谢收下后,就讪讪地告退。   庞氏回府后,就告知皮青山,赶紧好好地把齐得升和女儿请回,和平解决此事。   皮青山虽有不忿,但也知庞氏有此说,必定是因太师府那边的意思。“如何解决?”   “娶就娶了吧,让他们小夫妻好生安置,但孙子得跟咱们皮家的姓。”庞氏把庞言清的建议简单说给了皮青山听。   皮青山有些不情愿,岂能被俩孩子戏耍之后,就如此随便妥协?   “不然你要如何,要把你们皮家的家丑闹得满城皆知?你要弄清楚,现在你女婿可比不得从前了,认识了贵人,还能在庞三公子跟前说上话了。人家比咱们俩分量重,我们算什么东西。”庞氏无奈叹,让皮青山识时务为俊杰,收一收臭脾气。   皮青山应承了,但依旧不甘心,觉得憋屈。   “谁不憋屈,我也憋屈,能怎么样,还不得看人眼色过日;。可好了,以前欺负他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吧,而今全都报应回来了。”庞氏再叹,“以前你不是总嫌弃女婿没出息么,这下有出息了,你该高兴才对。”   皮青山一口闷气堵在胸口,狠狠瞥一眼庞氏,已经气得没话好讲了。   ……   三日后,齐得升拉着皮素素的手,特来开封府感谢赵寒烟和白玉堂。   开封府其他人还不知此事,今见齐得升能领着皮素素来,问清楚缘由后,都替他高兴。   “多亏赵兄弟拖庞三公子帮忙,不然我岳父岳母不会转变这么快,容下我们。”齐得升感恩不已,又让皮素素好好地跟诸位恩人谢恩。   “对了,她以后是不是改姓齐了?”赵寒烟摸着皮素素脑袋问。   齐得升笑着应是,又说回头他妻子再怀孕,也会跟他的姓。   “记住以前的教训,好生过日子,别再犯蠢。”赵寒烟劝齐得升如果能好好读书,就争取考个功名,他日渐厉害些,他岳父岳母以后才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嚣张。   齐得升点点头,最后再三谢过,方高兴地带着女儿离开。   “还别说,这事儿真就是庞三公子出面比较合适。”赵虎感慨一句,就去忙自己的事。   白玉堂问赵寒烟:“你何时去求得庞三公子?”   “也没有求,就是问问他能不能帮,他人还挺不错的,热心肠。”赵寒烟笑叹。   “没觉得这位庞三公子对你很特别?”白玉堂问。   “有么?”赵寒烟愣了下。   “从送你这么贵重的玲珑玉就可知,不像是朋友间的赠礼,倒更像是个定情信物。”白玉堂瞥眼赵寒烟腰间挂着的玉佩。   “定情信物?”赵寒烟动动眼珠子,“你开什么玩笑,大家都是男人啊!别瞎说了。”   白玉堂一笑,凑到赵寒烟耳边轻轻吐话,“谁说男人就不会喜欢‘男人’了?”   赵寒烟怔住,瞪大眼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四下看看,大家都差不多散了,就拉着赵寒烟回房。   “你这是干嘛?”   “看你不懂,和你好好讲讲男人们之间故事。”   “知己么,好兄弟么,有什么新鲜,我都知道。”   庞言清的事赵寒烟回头会好好考虑,若真如白玉堂所言,他送自己的东西其实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他肯定是认出自己的身份了。   白玉堂在赵寒烟身旁坐下来,指尖划过手背,随即紧握住了赵寒烟的手。   本沉浸在混乱思绪里的赵寒烟怔住,发懵地看着白玉堂。   “你……这……干嘛?”   白玉堂:“你的手很凉。”   “嗯,是有点凉,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为什么要拉着的我的手?”赵寒烟反应过来后,质问白玉堂。   白玉堂看着赵寒烟:“在等你抽手,但你并没有。”   赵寒烟慌忙抽手,蹙眉回瞪白玉堂,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04章   “知己, 好兄弟么。”白玉堂把赵寒烟刚刚的话念了一遍。   “好兄弟才不会拉手。”赵寒烟怒看他道。   “好兄弟之间,也不会随便送这种玉佩, 特别是才见过两面的‘好兄弟’。”白玉堂徐徐道。   赵寒烟明白过来,无奈笑道:“好啊你, 故意如此?我都说知道了,回头我自己会弄清楚。”   “不去见他就罢了,这还有什么好弄清楚。莫不是你喜欢男人?”白玉堂似才有所悟地凝视赵寒烟,笑容悉堆眼角, “那你若真喜欢男人, 倒可以考虑我看看, 至少我比庞三公子身体好。”   赵寒烟的脸倏地红了个透。什么叫身体好?他在想什么?暗示什么?   赵寒烟对着白玉堂那张惹眼的俊脸, 想法有点多,脑海里竟忽然浮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不光脸红了, 还发烫。赵寒烟把胳膊搭在桌上, 假意扶额,实则是想用整个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她侧过头去, 看着别处,尴尬地笑两声。   “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那我再讲一遍。”白玉堂很有耐心的表示道。他端正地坐在他原来的位置, 双眸炯炯地注视着赵寒烟。   “不用!我知道了。”赵寒烟忙拦着。   本以为白玉堂拉她的手,不过是为了用实际行动,提醒她和庞三公子的关系不正常。但现在她怎么觉得,白玉堂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赵寒烟脑子有点乱,千头万绪错乱在一起,懵了一会儿, 她脑子唰地空白了,只有一个问题被剩下来。白玉堂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赵寒烟转战眼珠子,微微侧眸,目光从自己的袖子边儿擦过,偷瞄白玉堂一眼。发现对方正全神关注地凝视自己,赵寒烟赶紧把眼珠子转回,边侧对着白玉堂边假装挠头。   白玉堂喜欢她?   赵寒烟在心里又问自己一句,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有点飘,有点小雀跃。但她轻盈的感觉很快就从高空之上坠了下来。   可她现在是男人,白玉堂这么说的意思是他喜欢男人?赵寒烟琢磨着白玉堂发现自己是女人的可能,以他直爽的性格,如果发现自己是女人,应该会直接来问。比如上次他怀疑自己的身份不简单,就直接质问自己了。可是刚刚说那句话,他很明显他并没表述这个性别问题。   赵寒烟头大了,本该高兴的事现在只剩下闹心了,大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当初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可是不女扮男装,她恐怕也没办法出现在开封府,也不可能认识白玉堂了。   “你——”   白玉堂观察赵寒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正要问她。赵寒烟蹭地起身,白玉堂一惊,他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赵寒烟捂着肚子喊疼,匆匆跑了。   赵寒烟再没回来,白玉堂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说得太露骨,把人家吓到了,就去瞧她,却见秀珠端着盆从屋里出来打水。   秀珠见了白玉堂,忙笑着来问白玉堂是不是找赵寒烟。   白玉堂应承,“刚说说话,她忽然肚子疼,特来看看她情况如何。”   “不大好,她说很难受,要一个人呆着才能好些,这不把我也赶出来了。白少侠改日再来吧。”秀珠建议道。   白玉堂望一眼屋门,点头,转身便去了。   秀珠拿着盆缓步跟到院门口,确认白玉堂走远了,转头飞快地跑回屋,关上门。   赵寒烟正捂着被,躺在榻上,看见秀珠进门了,从被头处冒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谨慎地看门口的方向,确认只有秀珠一个人来的时候,赵寒烟松口气,坐起身,丢开身上的被。   秀珠见状,更好奇地凑到自家郡主跟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白少侠欺负你了?”秀珠问。   “说了没事。”   “没事哪会脸这么红!”秀珠坚决不信,再问赵寒烟,是不是白玉堂占了她的便宜。若真如此,秀珠撸起袖子,就要去打人。   “你打白玉堂?刚吃过熊心豹子胆?”赵寒烟好笑问。   秀珠抿着嘴角,握起她雪白的拳头,就是打不过气势总要在,誓死保护公子。   “别瞎想了。”赵寒烟解释道,“脸红是因为今天穿多了,又喝了热茶,热闷了。”   “那我去打热水,伺候公子沐浴。”秀珠转身去了。   屋里就剩赵寒烟一个人了,很安静,脑海里回荡的白玉堂的话就分外清晰,像躲不掉的魔咒,怎么逼迫自己分神都不行。   赵寒烟啊地叫了一声,用被蒙住自己的头,在床上来回翻滚。   ……   七日后,前往的新林县办事的衙差带回一对老夫妻,正是张大姑娘的亲生父母。   四年前张大姑娘被拐走后,老夫妻找了一圈之后并没报官,但这消息却瞒不过邻里。所以衙差奉命到新林县询问谁家丢了双腿残疾的姑娘,很容易就问出他家来。   张大姑娘的父亲叫张永木,家里是祖传的木匠手艺。妻子孟氏,在怀张大姑娘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最后人是熬过来了,却没想最终生产的时候,孩子天生没有双腿。任哪个普通人家碰到这样的事,都会愁白了头。张大姑娘刚出生不到三天,便有人邻里建议让他们把孩子扔了。但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孟氏十分不舍得,哭着哀求张永木把孩子留了下来,这一养就是十六年,姑娘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却没人来提亲。   张永木夫妻俩年纪大了,加之儿子长大,开始筹谋婚事,女方嫌弃他家有个残疾老姑娘拖后腿,几番都没谈成。夫妻俩就越发犯愁这件事,也便对大女儿越来越嫌弃不待见。再后来,有人来找张永木做一张轮椅,轮椅做好了之后,张大姑娘试了试,在交货前一天,张大姑娘人就不见了。夫妻俩跟邻里打听之后,方知自己女儿自己坐着轮椅从家里逃了出去。张永木一气之下不许人去找张大姑娘,让她自己回来,不想两三天过去了,人竟真没了消息,这时候再去找,也再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大女儿如他们所愿,真的消失了,不再拖他们的后退了。张永木夫妻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如常度日生活,儿子也娶妻了,孙子孙女也有了,家里头的日子比从前更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氏越来越容易想到自己丢失的大女儿,觉得对不起她。每每想到时,就忍不住垂泪一番。张永木见妻子如此后,也渐渐受了感染,亦觉得愧对大女儿。   “她那坏身子又不是自己也愿意要的,是我给的!我却嫌弃了她,没能好好照料她,我不配为人母。”孟氏哭得湿透了帕子,胸口起起伏伏,悔恨不已。   赵寒烟和展昭对看了一眼。展昭挑眉示意她来,这方面的开封府就没人能比得过她。   赵寒烟把自己早准备好的两个帕子递给孟氏和张永生,让他们夫妻喝口茶,尽量平复一下情绪。   等二人稍微镇定了些后,赵寒烟提醒他们俩好做好准备,听她接下来的阐述。俩人点点头,早前开封府衙差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孩子犯罪坐牢了,故此刻也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寒烟就把张大姑娘之前在张府的情况,还有她毒害人命的经过讲给了张永木和孟氏。   “四十八条人命?天啊!”孟氏掩住自己惊讶张开的嘴。   “不止四十八条,还有三具在菜河边发现的尸体,另有一具十岁出头的女孩被抛尸在路边。”赵寒烟解释道,“二人虽没有仔细供述,但我们初步推断这四条人命该也是她二人主张之下命人杀害。”   “孽障!祸害啊,我们生了个祸害,还来看她作甚!”张永木气得两腮涨紫,直拍桌痛骂,但虽然嘴上骂着,但眼睛里还是闪烁出了泪水,很悔恨。   听过张大姑娘的经历之后,赵寒烟其实已经不太奇怪这样一个女孩为何会发展成为现在这样的结果。自小到大,受尽了人情冷暖,有外人的异样眼光也罢了,还有自家亲人嫌弃。   试问一个孩子如果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嫌弃了,会有什么样心理?这时候如果出现一个人,看似对她好,给她所谓的爱、依靠和温暖,这就像是唯一能救火她的稻草一样,她必回紧紧地抓住,心怀万分感激地抓住,然后为了保护这份依赖,她可以不惜牺牲一切代价,哪怕是杀人。   “张大姑娘杀人如麻,罪大恶极,理该受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这其中也有你们的错。如果你们当初对她多一点点善待,她会走到今日?”   张永木和孟氏互看一眼,随即都愧疚地低下头去,不再骂了。   “我知道你们夫妻心中必是对她有愧疚,才会不远千里特意来见她最后一面。那既然是最后一面,就多帮帮她,也算送她最后一程,别去指责谩骂,可否?”赵寒烟试着引导道。   张永木抓着孟氏的手,俩人同时对赵寒烟点了点头。   “别留遗憾,把你们想说的话都说给她听。若能劝她供出幕后主使,对自己的作为悔悟,也算功德一件了,最后对她的好。”赵寒烟叹道。   张永木夫妻俩哽咽地应承,随后夫妻二人就在赵寒烟的引领下,去了大牢。   在这之前,展昭已经命人把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分开关押,目的就是为了张永木夫妻劝慰张大姑娘的时候,避免会被干扰。   张永木夫妻想扶相持缓缓走到张大姑娘的牢门前。   张大姑娘正背对着他们躺着,听到脚步声后也没有动,以为又是府衙的人要审她。   “别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再说。”   话音落了很久之后,身后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开牢门的声音,后来隐隐似有啜泣声。   张大姑娘皱眉,纳闷地坐起身。   “芊芊。”孟氏抖着手,抓住牢门,哽噎地喊着。   张大姑娘身子顿然僵住,她缓缓侧首,看见了牢门外的张永木和孟氏,目光定住,很久没有回神。   “芊芊,是我啊,你认不得我了?”孟氏哭成了泪人儿,跪在了地上。张永木忙去搀扶她,孟氏却已经站不起身了,夫妻俩就靠在一起哭。   张大姑娘皱眉,手狠狠地抓着地上的稻草,转即转过头去,不在去看他们。   “你们怎么回来这。”   孟氏忙解释衙差找到他们,他们决定来开封府看她的经过。   张大姑娘冷笑,“当初巴不得我消失,现在怎又来了,我已经快是个死人了,还是杀人凶手,给你们丢大脸了,何必来!”   “不——你是我们的女儿啊!芊芊,娘很后悔当初对你说过那样的话,但娘心里是在乎你的,日子艰难,有时候累乏了,说话便口不择言。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没睡过一天好觉。”孟氏哗哗流泪,“你有今天这步,都是我害得,都怪我没好好照料你。老天爷该罚也该罚我,让我去死,是我的错,我的错,我最该死!”   孟氏说罢,见女儿还是背对着自己,并不想理会自己。她双腿残疾,身量单薄,用两条很细的胳膊支撑着地面,看着就让她揪心至极。   孟氏哭着打自己的嘴巴,恨透了当初的自己。   张大姑娘听到孟氏掌掴的声音,惊讶地回头,见她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脸,手劲儿一点都不轻,三两下就把脸打得通红。张大姑娘忍不住红了脸,气骂她:“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么!我的事和你们没干系,我死不死和你们也没干系,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人!走!快走!”   孟氏死抓着牢门,把脸贴在牢门的缝隙出,使劲儿往里凑,“我不走,芊芊娘之前对不起你,这次就留在这把债全还了,配着你一起死。”   “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娘说得对,你能有今天,都是我们错。”张永木叹口气,也落泪了,但他的感情表达不如孟氏那样强烈,只是搀扶着自己的妻子,垂头一脸懊恼后悔。   “让你们走,为什么不走。”张大姑娘声音哑了,接着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孟氏见张大姑娘哭得厉害,伸手努力去抓她,不停地喊着她的乳名。   张大姑娘最终转身,一点点朝孟氏和张永木夫妻爬去。   赵寒烟见状,示意狱卒把牢门打开。   孟氏赶紧扑到女儿身边,紧紧地抱着她哭,张永木也抱住她们母女一起。   赵寒烟嘱咐狱卒两句,就和展昭一同出了大牢。   展昭:“张大姑娘这之后会坦白么?”   “说不准,不过她对她父母肯定是有感情的,至于听不听劝,就要看她自己的悟性了。”赵寒烟吩咐衙差准备些酒菜给他们送去,让他们一家三口多些时间相处。   “若她能指证的话,加上曲长乐的证供,那这案子基本就可以敲定,没有翻转的机会,如此最安慰不过。”展昭叹道。   赵寒烟惊喜地问展昭,“曲长乐那边可以了?”   展昭点了点头,“该是差不多了,但最后定准之前,这消息可切莫外传,大人对他可谓是用尽了心思,就差这最后一步,万不可节外生枝,功亏一篑。”   “嗯,我不乱说,等着好消息。”赵寒烟叹道,“这搬倒一个礼部尚书可够难的。”   “那可是礼部尚书,朝中重臣,自然如此。”展昭解释道,转眸看到东边来了一抹白色身影,展昭忙表示他还有事要忙,和赵寒烟道别了。   赵寒烟总感觉展昭最近日和她的话少了,除了说案子和平常见面招呼之外,连玩笑都不开了。赵寒烟今天正要问问他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却还不及说,又见他走了。   白玉堂见赵寒烟望着展昭的背影,笑问她怎么了。   赵寒烟就如实说给了白玉堂。   白玉堂挑了下眉,心虚地看一眼赵寒烟,然后解释道:“这可能是我的错。”   “你的什么错?”赵寒烟不解问。   “还记得我之前比试么?”   赵寒烟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你……不准展大哥和我说闲话?”   白玉堂点头,顺嘴夸赵寒烟聪明。   “去你的聪明,这是不尊重我。”赵寒烟瞪一眼白玉堂,转身就走。   白玉堂连忙追上跟他赔错,“就是开个玩笑,那我跟你道歉还不成?”   赵寒烟本来也没多气,听高傲的白玉堂肯立刻认错,态度挺不错的,就原谅他了。   赵寒烟随口质问白玉堂原因,为何要那么要求展昭。   “这还不明显么,你和他开玩笑,我看了会不舒服,所以才会趁机提出这种要求。”白玉堂对这个问题认识得很深刻。他也知道这不是展昭的问题,不该欺负展昭,但就是忍不住,很想独占。   “为什么会不舒服?”赵寒烟纳闷地接话问,在和白玉堂对视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他几天前还和自己说过她‘如果喜欢男人就喜欢他’的话。   赵寒烟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脑子又不灵光了,不太敢去直视白玉堂的眼睛。   “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白玉堂低头看着她,目光极尽温柔,声音因为过于低沉,有一点点沙哑,偏偏这样更撩人心弦,动听至极!   赵寒烟面着白玉堂,垂着脑袋,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梅香,感觉自己呆了,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要高兴么?她该高兴么?   她是想高兴,可一想到白玉堂喜欢的是男子的自己,心就堵,闷闷地像一块巨石压在上头,她说不出话来,连喘气都费力。   一般遇到这种自己无法面对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面对。   赵寒烟转身,匆匆往回走,祈祷白玉堂不要跟着她。   身后好像没有脚步声。   赵寒烟冲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回身关门,确定外面的没有白玉堂的身影后,整个人身体放松地靠在门上,大大地松口气。   “回来得挺快,要喝茶么?”坐在桌边的白玉堂给赵寒烟倒了一杯茶,举被示意给她。   赵寒烟惊吓了下,然后怒瞪他,“谁让你无声无息进我的房间?”   “哦?我以为你刚刚什么都没说,突然就往回走,是告诉我有些话在外面不合适,该到你房里说呢。原是我误会了,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白玉堂目光温柔,嘴角漾笑,堪称绝色。   被这样的白玉堂注视着的赵寒烟,心脏有点承受不了。   “接……接受你的道歉,那你可以走了。”赵寒烟嗑巴道。   白玉堂起身,走到赵寒烟跟前,身体靠她很近,看着她。   “你你你你干嘛?”赵寒烟鼓起勇气回瞪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笑,“你挡住门了,我怎么出去?还是说你本来就不想让我出去,在口是心非,嗯?”   白玉堂说到最后的时候,双手已经撑门,微微躬身,把脸凑得距离赵寒烟的脸非常近了。   赵寒烟不可抑制地脸红心跳,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才发出声:“我们不能这样,我我我喜欢女人!”   “这就是你这几天逃避我原因?”白玉堂再问。   “对,刚要好些,你又这样。”赵寒烟往后靠了靠,虽然后面已经无处移动了,她就把整个身体尽量展平地贴在门上,“我们俩男人,不行的。我真喜欢女人,就算庞三公子对我有意思,我也不会考虑的,你也不要多想,明、明白了么?”   白玉堂摇头,当他修长的手指触及赵寒烟的脸颊时,赵寒烟白嫩的脸颊立刻现出一抹飞霞。白玉堂的指尖顺着赵寒烟脸颊轻轻下滑,一路到了下巴,便捏住了。   赵寒烟极度呼吸不畅,胸口开始起伏,不停地站眨眼瞅别处,尽量躲避不看白玉堂。   “你的反应,让我很不明白。”   白玉堂一脸固执,低头吻上了赵寒烟的唇。 第105章   白玉堂两瓣温软的唇只在赵寒烟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就迅速离开。   赵寒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吻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嘴角噙笑, 在摸她的额头。   “你刚刚是亲我了吗?”赵寒烟下意识地确认问一句,然后羞涩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抱歉没忍住, 本该慢一些的,怪某人脸红的样子太诱人。你看到美味在眼前的时候,能再三忍住不吃么?”白玉堂用自己的额头顶住了赵寒烟的额头,笑着轻问她。   赵寒烟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白玉堂的灼热气息, 那么近, 她就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咚咚咚跳速极快, 她下一刻会不会死掉?   赵寒烟闭上眼, 缓缓地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玉堂发现赵寒烟这般, 有些紧张地看她, 自省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很冒犯。小厨子生气了?如果他想打自己,那就打吧, 他断然不会躲开,插一刀也不会。   白玉堂一动不动, 甘愿受死状立在赵寒烟的面前。   赵寒烟慢慢地睁开眼,两颊像桃瓣般绯红,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你……真的喜欢我?”   白玉堂:“嗯。”   赵寒烟眼睛瞥向地面,“我是男、男人,你都不介意?”   “我是江湖人, 家世一般,你介意么?”   “当然不!”赵寒烟立刻道。   白玉堂笑起来。   “真好,让我喜欢得发疯了。”   白玉堂用手指勾着赵寒烟的下巴,看赵寒烟时,眼睛里灌满宠溺。   “可是……”赵寒烟有点着急地看着白玉堂,想把她是女子的话说出口,但是又怕说出口了之后,眼前的人又不是这副样子。平时她胆子挺大的,但这时候是真怂。   白玉堂说喜欢她喜欢得发疯!不得不承认,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她自己也快疯了,像是吸了什么上瘾的药,害怕舍弃,很想一直沉浸在这种疯癫的状态,不去面对现实。   不管了,就算是要死,也得吃饱了再死。   赵寒烟盯着白玉堂削薄的唇,忽然伸手勾着白玉堂的脖子,踮脚就亲了上去。软软的唇,淡淡的梅香,让人忍不住总想多吸一口。   白玉堂微微睁大眼,看着黏在他身上的娇人儿,万没有想到竟有意外之喜。他立刻抱紧了赵寒烟,狠狠地亲回去,这一次没有自控的蜻蜓点水,险些把赵寒烟的樱桃口亲成了香肠嘴。   “嗯——”   赵寒烟在要断气前推开了白玉堂,大口大口的喘气,脸比西瓜还红,然后她害羞地转过身去背对着白玉堂。   白玉堂从后面抱住了赵寒烟,手臂紧紧地揽住她的蛮腰。   “嫁给我。”白玉堂咬着赵寒烟的左耳说道,声音低沉得让人全身酥麻。   赵寒烟的脸迅速发烫,心快跳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纳闷地看着白玉堂,“嫁?难道你早知道我是女人了?”   “是啊。”白玉堂笑,应得干脆。   “早知道了,你不说?”赵寒烟气得要推开白玉堂,却被白玉堂紧紧地禁锢。赵寒烟就打他肩膀,但她那点儿劲儿对于练武出身的白玉堂来讲就和挠痒痒一般。   “权当是对小骗子的惩罚。”白玉堂用他修长的手指刮一下赵寒烟的鼻梁,“你这才多一会儿,我受的折磨不止你百倍。所以别叫委屈,这是你活该的。”   说起来确实是自己先骗白玉堂。   赵寒烟哼唧一声,然后心虚地问白玉堂:“那你会怪我么?我知道你好像不太喜欢别人骗你。我说我有苦衷,你会谅解么?”   “若连这都计较,我还配喜欢你么。”白玉堂干脆道。“你身份非比寻常,瞒着也在情理之中。”   赵寒烟多谢白玉堂体谅,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到底知道我身份多少?”   “平康郡主。”白玉堂简短回道。   赵寒烟立刻哭丧着一张脸:“完了,都让你知道了。”   赵寒烟还沉浸在身份已经被扒皮的惨烈结果当中,白玉堂已经开始对她提出了警告。   “以后乖些,别惹我。”   “为何?”赵寒烟不解问。   “没信心可以自制。”   赵寒烟明白过来,白玉堂意思是自己刚刚主动亲他的事,“可是你刚刚明明先亲的我——”   “不一样,”白玉堂抚着赵寒烟光滑的脸颊,“我的,尚可自控。你的,忍不住。”   “啊,懂了。”因为身份已经被戳穿,确认过了彼此心意,赵寒烟已经渐渐放松了起来,可以和白玉堂如常开玩笑了,“那你就别控制呗。”   “何意?”   “让我占便宜呀。”赵寒烟放肆地去摸了摸白玉堂的脸颊,还有他英挺的鼻梁,以前早就想摸了。   白玉堂一把抓住赵寒烟的手,目光灼热地看她,目光下滑后变得更为贪婪,连话语里似乎都带着浓浓的色气。   “你确定要来么?”   赵寒烟吓得赶紧抽手。   “不开玩笑了。”   白玉堂立刻浅笑着松开手,端一杯冷茶给赵寒烟。   赵寒烟接了过来,默默坐在桌边,缩着脖子喝。   “怎么像受欺负了一样,明明我才是被你欺负的那个。”白玉堂叹道,看赵寒烟的眼里还有没有褪尽的欲望。   “你就没有话要问我么?”赵寒烟赶紧转移话题。   身份已被戳穿了,白玉堂肯定还是想从她这里确定一些消息。   “你不说,我就不问。”白玉堂回道,自己一口气就喝干一碗冷茶。   白玉堂知道他俩的身份配起来有点难,但事在人为,自小到大,他还没服过什么。   “那我堂哥你是不是也查了?”赵寒烟试探问。   “嗯,免不了的。”   “然后?”   “我已经把大宋的帝王给得罪了,还有然后?”白玉堂抬眸看赵寒烟。   “啊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我堂哥他很欣赏你。”白玉堂果然聪明,推敲到了赵祯的身份,赵寒烟在心里暗暗叹。   既然身份都已经露成这副样子,赵寒烟就把她当初来开封府的经过,简单讲述给了白玉堂。当然还有个前提,让白玉堂必须保密,不能和任何人提起。这点赵寒烟自然相信白玉堂能够做到。   “身为郡主,还是被养在宫中的,你野心倒是不小,竟敢来开封府做饭。”白玉堂忍不住笑叹,赵寒烟确实生错了地方,应该生在江湖。   “嗯,或许这就是我会和你聊得来的缘故。”赵寒烟笑道。   “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这话白玉堂早就想问了,他很想知道小厨子本名,这对他很重要。   “赵寒烟。”   “呵,你连起个化名都这么随意?”白玉堂忍不住笑。   “原本郡主的闺名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我特意不避讳,反其道行之,更说明我心不虚。最要紧的是换了一个名字,别人喊我的时候未必能反应过来,所以还是叫赵寒更稳妥些。”赵寒烟解释道。   “聪明。”白玉堂赞道。   “快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赵寒烟手托着下巴,非常感兴趣地询问白玉堂。   “不知道,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白玉堂老实回答。   “难道不是你发现我是女子的那一刻?”   白玉堂摇头,“如果只是发现你是女子,就瞬间喜欢上了,岂非很唐突?或许是在第一次觉得你笑声奇怪,有些怀疑你是女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有了情愫,但是又说不清楚,或者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总归现在的结果是,我、喜、欢、上、你、了。”   白玉堂最后一句讲得很慢,很清晰,像是再一次告白。赵寒烟听得脸红,忙点了点头,其实过程不重要,反正结果是喜欢她就行了。   “你呢?”白玉堂反问赵寒烟。   赵寒烟眨眨眼,“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看啊。”   白玉堂回瞪赵寒烟。   “功夫也好,飘来飘去,像个小仙君。”赵寒烟赶紧补充点儿‘有内涵’的话,看白玉堂似乎还不满意,赵寒烟忍不住反驳他,“其实你更俗,还不是因为我做饭好吃才关注我!”   “哈哈哈……”白玉堂大笑,“也对,这么说来,我还比你强点儿?”   赵寒烟摇头,“厨艺和美貌是不分高低。”   “分,美貌不能吃,还是你厉害。”白玉堂谦让道。   美貌更可以赚钱当饭吃!但赵寒烟才不会告诉白玉堂,总归在他眼里自己比较厉害就对了。   “那你可愿意和我一起?”白玉堂再次拉住赵寒烟的手,很认真地凝望她。   赵寒烟害羞地垂眸,正要点头,那边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赵寒烟跟做贼被发现了似得,立刻缩手,她看眼白玉堂,张口问是谁。   “是我,张凌。展护卫说张大姑娘愿意招供了,让我来请寒弟过去。”   赵寒烟回头刚想让白玉堂回避一下,就感觉一阵凉风吹来,再看人已经不见了,后窗开着。跑得可真快!赵寒烟笑着跑去关窗,然后跟着张凌去了。   开封府公堂。   张大姑娘坦白了。   她承认除了张府的四十八条人命之外,蔡河的三具尸体,还有被钱石人为所致的双目失明女孩葛水仙,皆是她下令所杀。   被抛尸蔡河的残臂姑娘和残腿姑娘,分别姓严、金,在张府里排行第三和第四,平常都被称呼为严三姑娘和金四姑娘。金四姑娘年纪最小,近三月比较得宠,严三姑娘心生妒忌,几番明里暗里和她较劲,使绊子陷害金四姑娘。金四姑娘便记恨上了严三姑娘,自听人说了‘贴加官’的死法可不留痕迹,筹谋之后就动手害死了严三姑娘。   张大姑娘发现严三姑娘身亡后,稍作调查,就轻易查出了是进四姑娘所为。主人下命让张大姑娘惩罚,赵大姑娘就依言命人以同样的死法惩罚严三姑娘。然后趁着出城去上香的日子,将两名死者丢在了蔡河边。   “为何要把俩具尸体丢在蔡河边?”   “主人的吩咐,二人没一个守规矩的,死是活该,下葬更不配。杀鸡儆猴,以后来人举例此事,更好震慑。”张大姑娘回答道。   至于杀害钱石和葛水仙的原因,几乎跟赵寒烟先前的推断无二。张大姑娘接收钱石送来的葛水仙后,听其哭闹的言语,透露她的双眼是被钱石人为弄瞎。此事惹了‘主人’气恼,命张大姑娘将人处死,并惩治钱石。钱石惧怕至极,认了错,表示愿意重新找人赎罪。张大姑娘因想着给主人再找一个新姑娘来,就假意答应他只要重新找个人来赔,就饶了他一命。但当钱石把皮素素交上来后,张大姑娘就命人将钱石弄死。对付钱石自然不用太过周折杀人手法,一刀毙命就是了。   包拯听张大姑娘的供述,忍不住皱眉,在她的言词之中,比如“一刀毙命就是”、“死是活该”之类言语,都能感觉得出这姑娘对人命十分轻视,几乎毫无悔过之意。   张大姑娘接着讲了她当年入张府的经过。钱石当初来找他父亲做木匠活儿,趁机挑唆她,说了不少她父母待她不好的话。张大姑娘本就心情不爽,觉得父母嫌弃自己,如何能经受得住挑唆,负气之下就决定离开,想找个地方自生自灭。不想她自推着轮椅出门没多久,便被人掳进车内,被送至了张府。   起初两月她很反抗,被关在张府的地牢之内,主人每隔一天都会出现,和她谈心,她偶尔言语里头里喜好什么,下次主人来就一定带给她。后来日子久了,她便认了命了,也认定了这个男人了。张大姑娘乖顺之后,就被移出了地牢,住在大宅内,被周到地伺候着。这期间,她也胡闹过,会受罚,乖乖则会被奖励,她越来越选择做听话的事,感恩于主人的奖励。主人最后一点点放权,叫她打理府中的一些事物。   “你的主人,而今可愿供述是谁?”包拯询问。   张大姑娘垂下眼眸,嘴角却扯出一抹看似无所谓的笑,“当然不能,这些话我之所以会说,当是离开前,我对父母做的最后一件事,但我还是不能背叛我的主人,你们休想知道他是谁。还有,你们也不必费心去问吕二了,全府只有几名侍卫和我知道这件事,吕二和其她姑娘并不知道。那几名侍卫已经被我毒死了,所以现在知情人就只有我。”   “你的主人在不停宠爱新的姑娘,那你在你的主人心中的分量如何?”赵寒烟问。   “自然是最特别的一个,不然他岂会如此信任我,把整个张府交给我打理,还把他真正的身份透露给我知道。”张大姑娘扬起下巴,很骄傲地说道。   “任哪个大户人家,不是选个得用的奴来管家。可你又看到哪家主人真心看重过自己的管家?给你管事,不过是认可你的你能力,觉得你听话,但你却未必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如新来的姑娘,他日日宠爱陪伴的人,都可轻易处死,你又算什么。试问近些年,他去过你的房中几次?”赵寒烟质问道。   张大姑娘愣住,皱眉垂下头。   “一个男人真宠爱另一个女人,不该是日日相伴,和她过着若神仙般眷侣的日子么?为何还要她帮自己找新的女人,然后还要在她眼前宠爱新欢?他但凡在乎你,都不会做出这样伤害自己心爱女人的时。”赵寒烟戳破血淋淋的事实给张大姑娘看。   白玉堂听到这话,意味深长地看向赵寒烟。   日日陪伴?神仙眷侣?   他记下了。   张大姑娘两行泪落了下来,显然赵寒烟的话真戳了她的痛处。   “看得出你更在乎你的主人,你若还想在他心上留下最刻骨的痕迹,就该让我们‘得逞’,你告诉我们他的身份。即便不爱是恨,他也会记你一辈子。记住就行了,不是么?反正你死后,要的也不过是要那个你在乎的人能记住你。”   赵寒烟觉得张大姑娘已经执迷不悟到底了,面对神色麻木、毫无悔意、杀人如麻的凶手,不得以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诱导。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张大姑娘把头低得很深,身体瑟瑟发抖,隐隐发出哽噎声。她在哭,却没有哭得很大声,极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和悲伤而导致的失声。   许久之后,张大姑娘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并不知道主人真正的身份。近一年,主人才完全放权让我管理整个张府。我就是这时候才知道他的身份,他告诉我他就是礼部尚书,曲荣发。”   听到张大姑娘终于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三思堂内安静至极,大家在心里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公孙策迅速落笔,把证词写好,送到张大姑娘跟前,让她签字画押。   张大姑娘的手很抖,泪水打湿了她整张脸。她有些迟疑了,似乎后悔自己刚刚一时想不开,竟听了赵寒烟的挑唆。   “他能记住你了,必定记得死死的,到死都不会忘。”赵寒烟道。   张大姑娘红着眼,狠瞪了一眼赵寒烟,提笔在供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画押。   待张大姑娘被押送离开之后,大家都高兴起来,这么长时间的周折调查,终于有了结果。   公孙策也忍不住笑了下,询问包拯接下来该如何做,是否要把此事立刻上报给皇帝。   “宋尚书建议我这案子要证据稳妥些再上报给圣上,毕竟曲荣发在朝中的分量可不轻。”包拯沉吟道。   公孙策应承,“宋尚书此言极是,那便等等曲长乐那边再证言,一通上报。如此的话,这件事就板上钉钉,毫无疑义。”   展昭等人连连附和,觉得如此办确实更妥当。   “我看她才刚供述的时候,犹豫再三,就怕她见了‘主人’本人之后便会改口,无法当堂对质清楚。”展昭提出了他的担忧。   包拯等人点点头,也觉得如此。   “曲长乐那边已经有动摇的意思了?大人何不乘胜追击,拿张大姑娘的证词去和他商量。他见开封府这边已经有了一样确凿指证他父亲的证据,该是会更容易站出来指证他父亲。”公孙策提议道。   包拯应承,觉得公孙策此言极是,立刻带上证供,叫上展昭便离开。   赵虎等人想跟上,被展昭拦下。   “曲长乐这人有些谨慎,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和大人私下找他,去太多人,只怕会激起他的反感,而今正是紧要的时候。”展昭让大家在府中等消息就是,随后就拱手和众人道别去了。   赵寒烟缓步走到门边,目送包拯和展昭。   白玉堂凑了过来,见赵寒烟出神,眉头还微蹙,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疑惑。   赵寒烟仰头看眼白玉堂,不确定地摇头,“说不出来。你暗查过这个点曲长乐没?人品如何?”   “没查过,不过刘掌柜提及过,他近两年常在状元楼接待他,说是个性情中人,确实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大好。”白玉堂道。   “这案子已经很周折了,能查到今天这样的结果太不容易了,还能有什么意外。小厨子被瞎想了,赶紧想想给我们做点什么好吃食,庆祝一下?”赵虎笑嘻嘻地提议道。   此话立刻迎来了王朝、马汉和张龙的赞同。   公孙策瞧着这些年轻人凑一起乐呵,也高兴,对他们道:“你们客气些,可别劳累到了小厨子。”   “行,你们想吃什么,我准备。”赵寒烟笑道。   “来点新鲜的,热闹的,大家能凑在一起边吃边聊,就像上次烤肉怎么样?”赵虎赶紧提议道。   “我去讨点鹿肉来。”白玉堂主动道。   “鹿肉?”王朝等人一听眼睛都亮了,“早听说鹿肉最美味,还滋补,而今可是有口福了,借了白少侠的光。”   “热闹的凑一起吃的话,有比烤肉还热的,铜火锅。”赵寒烟跟他们道,“我之前让春来找人做的大铜锅刚弄好,正好我们今天试试。还方便,不用怎么费力,做点底料,备些肉菜大家自己动手吃就行了。不过要大家都要帮忙,帮忙弄菜洗菜。”   众人连连应好。   赵寒烟拉着白玉堂帮他切肉,   “你刀法好,能削多薄就多薄。”赵寒烟嘱咐道。   白玉堂拿起菜刀,看了眼锋利的刀刃,转眸问赵寒烟:“做好了有奖励么?” 第106章   赵寒烟谨慎地看眼那边忙活的秀珠, 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确保自己不被发现。   然后她凑到白玉堂身边, 嘀咕:“有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白玉堂忍不住乐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一名女子跟自己说这样宠溺的话,以至于他想好的要求都说不出口了。   “不要了?”赵寒烟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就知道你善解人意,不会难为我。”   白玉堂又笑, 这次却是无奈地笑。他竟才反应过来, 赵寒烟是故意对他‘宠溺’, 令他不好意思把要求说出口。钟情于这么聪明的女子, 还真是他的幸事,以后每天斗智斗勇, 必然不会无趣了。   赵寒烟等白玉堂切完肉, 就拿起肉片检瞧了瞧。普通的涮羊肉都是经过冷冻后才切,这样的优点就是很容易切出非常薄的薄片。现在是秋天, 气温还没那么冷,经过一夏天, 开封府冰窖里的冰也用的差不多了,没有条件冷冻羊肉。而且所有冷冻肉都会避免不了的出现出水现象,如此会让肉质避免不了的弹性变差,口感稍微硬。所以选择鲜切,更有其好处,必然要比冷冻过鲜嫩有弹性。   但鲜肉多数是塌软不成形, 切起来就很费工夫。不仅需要很好的刀法,巧劲儿、力度和耐心都很重要。白玉堂虽然练武的刀法不错,但切肉其实是个新手,不过到底是有底子的人,要紧的是他做事认真,沉得住性子,又聪明会总结方法,二三斤羊肉练下来,越切越好,接下来的十斤切出的肉片厚度基本一致,薄得没话说。   切之前,赵寒烟就把羊肉进行了分类。   羊臀尖、羊三叉和羊后腿,都是肥瘦相间,区别在于肥瘦的比例不同,吃起来在口感上会有不同的差别。肥的多些,会口感更为嫩滑,瘦的相对多些,口感则比较弹,可满足不同人的口感需求。   羊脊椎两侧的羊里脊是纯瘦肉,涮久了容易硬,但涮的时间短,控制在刚刚好变色的时候食用,口感会非常嫩,而且不油腻。   羊上脑是接近羊头的部分,肥肉像雪花一样分布在瘦肉中,最滑嫩。   最后就是羊筋肉了,内有肉筋、筋膜、肥肉和瘦肉,薄薄的一片涮进锅里,变色后捞出,嚼起来咯吱咯吱脆嫩弹牙,跟吃别的部分羊肉大有不同。   在白玉堂切肉的这段时间内,赵寒烟把剃掉羊里脊的痒脊椎切段,加豆豉,桂皮,小茴香等十几样香料和药材一同闷煮,做成清汤羊蝎子锅底。   王朝和马汉等人把苋、香菜、茼蒿,几样山野菜和野蘑菇清洗干净之后,就笑着端过来请赵寒烟检查,合格之后才会离开。   白玉堂有剥好了虾,赵虎等人此时已经离开。白玉堂又问赵寒烟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不用了,别的地方你们都帮不上,和赵虎他们一起歇着去。”赵寒烟建议道。   “和他们没趣。”   白玉堂靠在窗边,就看着赵寒烟把虾肉、鱼肉的捣碎,加各种作料,做成了一颗一颗的丸子。她还炸了豆腐,切了豆皮、笋片,备了猪脑、羊肚等等。酸梅汤和百果酒都一起准备好。   白玉堂看着很想吃了,因不想偷偷咽口水,就去端了杯茶,假意喝了一口。   赵寒烟折腾小半个时辰后,总算把一应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因为太过忙活,额头上出了不少汗,赵寒烟一时找不到帕子,正要用袖子抹额头,就见一方白帕出现在眼前,扫来一阵梅香。不必看就知这帕子必然是白玉堂递来,赵寒烟笑着接过来道谢。   白玉堂浅笑叹:“若非厨房人多,我便帮你了。”   这话搁正常人听,会以为白玉堂就是要帮忙在厨房干活,看人多就不帮了,听起来绝对没毛病。只有赵寒烟知道,白玉堂这话暗指的是亲自帮她擦汗这件事。   俩人的相处才刚刚开始,赵寒烟虽然思想绝对不古板,但也没那么‘轻车熟路’,听完白玉堂的话之后,两颊就不自觉地染起飞霞。红彤彤的像个苹果,让白玉堂看了又有想吃她一口的冲动。   赵寒烟擦完汗,再看白绢帕被染了油渍,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肉丸还没洗手。转头看到灶台边放着一盆还有点冒气的热水,不及赵寒烟问,就听白玉堂告诉她可以在那里洗手。   赵寒烟意料到这又是白玉堂所准备,低头‘嗯’了一声,乖乖地去把手洗了。因为刚刚的帕子被他擦脏了,这会儿没东西擦,赵寒烟打算甩甩手就干净了。   白玉堂又递来白绢帕,赵寒烟随手接来擦完手之后,察觉不对。这帕子还想有点长,好像还挺大的,赵寒烟好奇地顺着往长帕子那头看——   赵寒烟立刻松了手。   她刚刚擦手的根本不是什么帕子,是白玉堂的袍子!先在能很明显地看到白玉堂的袍子前面不规则的湿了一大块,都是她刚刚擦手弄得。   赵寒烟尴尬地用手扶额,挡住了脸,转眸瞧瞧周围,还好刚刚那会儿来旺和出去春来兄弟忙着去三思堂上菜,已经离开了。厨房里除了他二人之外,只有秀珠还在。秀珠正蹲着在酒缸前,往她手捧的小酒坛里打酒。估摸是怕之前打好的那几壶酒不够喝,所以才再多准备了小酒坛。   秀珠此刻正背对着她和白玉堂,什么都没看到,不然事后她免不了就会跟自己碎碎念了。   赵寒烟背对着白玉堂,抬手在脸边扇风,以驱赶自己脸上刚刚燃起的灼热。   白玉堂忽然想起来他刚刚似乎没看到苏越蓉,问赵寒烟这两天她都跑了哪儿去。   “大牢厨房那头的许厨娘害了病,求她帮忙,她倒是热心。”赵寒烟回道,   “包大人回来了!”   春去高兴地来喊,请赵寒烟和白玉堂赶紧过去,说是有好消息。   俩人一听,猜到可能曲长乐那边的消息,赶紧去问,果然如此。   包拯听说大家已经准备了火锅,笑道:“待我进宫禀明圣上之后,咱们便庆祝。”   大家都欢呼起来。   赵寒烟没见到曲长乐,询问包拯是否要带他进宫。   包拯应承:“此刻人在外头车上等我,我来取了张大姑娘的证词就走。”   赵寒烟应承,祝包拯此番面圣顺利,随后就她和白玉堂等人一路送包拯至府外。   展昭正骑着的马等候在马车边,等有人说包大人出来了,车内的曲长乐就探出身来,下了车,请包拯先行上车。   赵寒烟这是第二次见曲长乐,第一次还是薛掌柜下药的事,曲长乐作为嫌疑人来开封府接受过审讯,言谈一派正气。今再见,十六七的少年,有礼有节,不过许是要告发自己父亲的缘故,面色十分阴冷,不苟言笑。倒也理解,任谁做出这样的选择,都会内心沉重。   马车缓缓驶动,调转方向,接着就快速地奔向皇城。   赵寒烟望着马车消失方向,略有些失神。   赵虎等人叹道:“这下可好了,板上钉钉,我们终于可以轻松几天了。”   王朝和张龙都笑着连连应和,三人勾肩搭背地高兴往里走,准备先睡一觉缓缓乏,估计等睡醒了。包大人也会从宫里归来,带好消息给他们了,大家就可以一起吃好吃的。   想想就开心,睡觉去!   三人走了一段距离后,才意识到少个人,转头喊马汉。   “你们先去,我马上就回。”马汉应承之后,转眸继续看向赵寒烟和白玉堂。   俩人都站在原地没动,马汉觉得哪里好像不对,遂凑过来询问二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白玉堂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问马汉,“曲长乐今年多大?”   “十六。”马汉回忆了下,对赵寒烟道。   赵寒烟问他可否确定。   马汉点点头,“之前公孙先生让我查过他的情况,所以很确定。”   “十四、十五和十六,你们说能看出分别么?”赵寒烟又问。   “有的能,有的不能,分人。”白玉堂道。   马汉连连点头,感叹有的孩子长得快或是老成些,十六七像三十的都有。   “反过来也有看着年轻,实则年长的。”白玉堂补充,“不过这样的情况该比前者少些。”   “为何?”赵寒烟感兴趣地问白玉堂。   白玉堂:“天生看起来年轻的本就少,还要仔细保养。想变老就容易了,就如我们这些习武之人,自小风餐露宿,吃惯了苦头,样貌上多会比同龄人成熟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从白少侠的口里说出来,听着可真变扭啊。”马汉搓着下巴艳羡地看着白玉堂那张俊朗无比的脸,语气酸溜溜地感慨。   白玉堂眨了下眼,“那我应该属于少数。”   赵寒烟和马汉同时看着白玉堂的脸,同时点了点头,不能更赞同了。   “赵兄弟也别跟我一伙儿了。”马汉发现赵寒烟竟然跟他一起凑热闹,赶紧推她到白玉堂的身边,“你呀和白少侠一样,都是长得好,还能干的,我们比不了。”   “好吧,我总不能说自己丑。”赵寒烟笑了下,打发马汉快别开玩笑了,赶紧回去歇息。   马汉应承,临走前,不忘献殷勤,若有什么事只管叫他。   赵寒烟点点头,跟白玉堂赞道:“倒真机灵。”   “远不及你。”   赵寒烟特意瞄他一眼,“这也比?”   “眼里总有个最好的,别的就看不进眼。你一夸他,便免不了说不如你,下次注意。”白玉堂‘检讨’道。   赵寒烟被白玉堂话逗得高兴,含笑地审视他:“没看出来白少侠说情话的功夫这么高深,不知哪儿学得,是不是以前练过?”   “这算情话?”白玉堂反问。   “当然算了。”反正这会儿前后左右都没人,赵寒烟就放肆调皮地对白玉堂眨眨眼,“好听,还想听,再说两句听听?”   “真美,真乖。”白玉堂用手指轻轻勾了下赵寒烟的下巴,“再闹,我就让你知道些比情话更实在的东西。”   赵寒烟把白玉堂的话过脑认真琢磨了下,脸倏地红了,背过身去,捂着脸不去看他。让白玉堂赶紧走,她才不要继续跟白玉堂一起了。   “平生不会相思,因你才入相思门,便尝尽相思苦。”白玉堂拉住赵寒烟的手,要一起走,“这句可还满意?”   赵寒烟脸已经红了个透,她瞄一眼白玉堂,抿着嘴角害羞含笑地点点头。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情话虽然好听,可是她的脸也好热啊,再经历几次,搞不好她的脸皮都能被烫熟了。   “我们天天见面的,不算相思苦。说相思苦,那都是分开的时候。”赵寒烟解释道。   “不要分开,分开怎么活?”白玉堂反问。   被一个身体强壮武功高强的男人问怎么活的问题,赵寒烟还真答不上来了。他拉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似乎要一直这样黏着她不分开。以前赵寒烟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但现在她觉得被需要和依赖的感觉真的好幸福。   虽然俩人正式相处的关系只有一天,让赵寒烟恍然有和白玉堂在一起多年的错觉,她也一样!她不想和白玉堂分开。   赵寒烟反抓着白玉堂的手,高兴地提议道:“不如我们私奔?”   白玉堂才刚刚镇定下来,听赵寒烟此话眼睛里再次燃起热度,灼灼注视着赵寒烟。“你说什么?”   “私……奔?”赵寒烟发现白玉堂的眼神有点变严厉了,本来确定的话就转为疑问。   “那走吧,现在就走。”白玉堂拉着赵寒烟就快步往俩人的住所去。   “现在?可是案子还没完,咱们火锅还没吃呢,还有——”   白玉堂看看前后,猛地把赵寒烟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墙角,让她整个人靠在墙上,低头便是一阵深吻。白玉堂接吻的技巧进展飞速,从第一次略显笨拙,到第二次的渐渐流畅,而今这是第三次,堪称攻城略地。赵寒烟全然无力抵抗,身体唯一还尚存一丝力气的地方,大概就是她那揪着白玉堂胸口处的衣襟的手了。   白玉堂左手拦腰,让赵寒烟娇小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合在他的身上。炙热结实的胸膛,不断地传递让赵寒烟丧失理智的热度过来。唇舌柔韧,霸道至极,几乎夺走了她所有呼吸。   没呼吸,没理智,身体失控,这让赵寒烟觉得自己就在疯癫的边缘。但是很刺激,不敢继续下去,却发现自己好像又对这种感觉上瘾了。原来这就是‘欲拒还迎’的最佳解释。   赵寒烟纤巧的手指从白玉堂的胸口滑落,然后勾住了他的腰。   白玉堂呼吸停滞,才把唇从赵寒烟那里挪开一点,额头相碰,鼻尖只有近在咫尺的距离。   “才说过什么。”白玉堂哑着嗓音,勾赵寒烟腰肢的手臂更加充满力道,似乎很不得将赵寒烟整个吞没进他的身体里。   “别勾引我。”白玉堂随即松开,微微弓着身体,和赵寒烟脸贴脸,耳鬓厮磨。“你太可口了,忍不住该怎么办。”   “那我们真私奔?”赵寒烟试探问。   “傻姑娘,以前的机灵都哪儿去了,怎能随意和男人如此。你可是郡主,再说就是普通女子,这谈婚论嫁也要一步步来。连这个都不肯为你做的男人,便不配娶你这样的佳人。”白玉堂浅笑着用双手捧住赵寒烟白嫩的笑脸,来回抚摸了下,又叹她傻。   赵寒烟低眉顺眼,继续红着脸,“也不是一直傻的,就对你如此。”   白玉堂听她此话,心更为震动,紧攥着赵寒烟的手,嘴上不说,心里不知发了几遍誓言。这样的女子,他白玉堂岂能辜负。明明是高贵的郡主,却傻得想要和他私奔。   白玉堂轻轻拍了拍赵寒烟的额头,抚慰她冷静下来。其实他也不想冷静的,不过现实问题总要考虑。   “现在的隐忍,是为了以后更好的长久,我不会让你跟着我没名没分。”白玉堂笑了笑,感受到赵寒烟紧拉着他的手,便感受到一股莫名地力量从他身体内爆发。   赵寒烟踮起脚,双手按着白玉堂的肩膀轻轻地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那我等你。”声音糯糯的,比她做的桂花糕甜百倍,几乎要把人甜化了。   白玉堂浅笑应承,把赵寒烟的手攥的更紧,然后送她回房。   俩人这一路,碰见人的时候就分开,没碰见就靠在一起,可谓很猖狂了。多亏白玉堂有一双武人敏锐的耳朵,俩人没露馅。   到赵寒烟屋门口时,赵寒烟就和白玉堂总结了下,表示下次不能这样了,太危险。   “好。”白玉堂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寒烟,想目送她进屋后,自己再走。   赵寒烟则站在原地看着白玉堂不舍得走。手指还不老实的往白玉堂的手上碰,还想拉手。   刚说要改,下一刻就板不住了。赵寒烟脸皮也不要了,拉一下白玉堂的手,才恋恋不舍地把再见的话吐出口。   “进吧。”白玉堂也用同样恋恋不舍的语气回应。   明明俩人同住在开封府,明明俩人住处的距离只有十几丈远。   终于分开了。赵寒烟进屋关门后,回身就扒窗户缝看白玉堂离开的背影。   一步三回头,嗯,她很满意。   秀珠缓步从内间出来,看见自家郡主还猫腰透窗缝往外看,假意咳嗽了一声,竟没反应,再假意咳嗽一声。   “公子!”秀珠喊道。   “啊?”赵寒烟回头,拍拍胸口,受惊地看着秀珠,怪她吓自己。   秀珠缓缓吸口气,觉得自己这会儿也没必要和郡主解释了,只问她和白玉堂的事。   “婢子看得出来,公子动了真情了。公子性子倔强,婢子肯定拦不住,再说白少侠那样的人物,也不怪公子跟他跑了。”秀珠酸溜溜道。   “看出来了?”赵寒烟试探问。   秀珠:“婢子在公子身边多少年了,公子喝个茶都能傻笑出来,婢子若看不出来,那可是婢子大大地失职了。”   赵寒烟点点头,由秀珠的话总结教训,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在他人跟前尽量克制。   秀珠问赵寒烟有什么打算。   “嫁呗。”   “白少侠能做驸马爷?”秀珠问。   “我就是个郡主,怎么还做驸马爷了。这大宋郡主也不在少数,都要嫁人的呀。”   “可婢子之前就听郭公公提过,太后娘娘想在日后公子指婚的时候,封公主。”   赵寒烟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公主不行,束缚太多。”   “太后她老人家可不好劝。”秀珠提醒道,“其实这都不紧要,紧要的是白少侠,如何能得到太后娘娘和圣上的同意,娶郡主。”   “会有办法的,我做厨子都成了。”赵寒烟倒不介怀这点,方法总会有,实在不行她还有破釜沉舟的一招,不过要连累她的皇帝堂哥跟着倒霉了。   秀珠冷眼看自家郡主在哪儿自顾自美滋滋半天,实在忍不住,凑到赵寒烟身边,小声问她。   “我知道白少侠在江湖上名声好,但行侠仗义的侠客可未必适合做丈夫。怎知他不是一时兴起?再说后头的事多难,他就算预料了,却没实实在在碰到,要真一步步走的时候,他受不住了呢?   回头真心立变,扭头就走了,公子该怎么办?他可是江湖人,功夫高深,来去无踪,就是一朝廷的名义派人去找也未必能找到。男人变心的可不在少数,在乎的时候是真在乎,说什么都好听,心冷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秀珠从在厨房发现俩人异常之后,就一个人在房内做了很多思考,也做了总结,她一定要劝慰她家郡主冷静! 第107章   “刚刚我说要和他说私奔, 他没同意。”赵寒烟托着下巴说着,嘴角带着愉悦, 似乎很满意。   秀珠差点惊掉了下巴,她家郡主莫非是有了男人,就没有脑子了?   “这可万万不可啊,公子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   赵寒烟笑着拉住秀珠的手, 让她好好听自己解释。   “我是想告诉你,这‘私奔’呢,不止有一种暗示。如果他只图一时欢愉, 定会选择更容易些的。但他选择了忍耐、节制,还提到了以后,说明他确实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慎重做了决定。   白玉堂一直不太喜欢和官府有瓜葛, 当初因我做的吃食,留在了开封府。现在明知道我的身份,明知道在一起以后会有多少麻烦,他也没有犹豫。我觉得他待我的态度已经很诚恳了。”   其实还有一条, 是赵寒烟最近才顿悟的事。白玉堂之前有几次吃她做的东西, 被她几番询问是否好吃,但都没有心声。结合当时白玉堂看自己的眼神, 赵寒烟觉得白玉堂当时极有可能在琢磨她, 所以才‘食之无味’。   不过这点还不能证实,或许要等以后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了, 才能去询问。但赵寒烟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因为白玉堂自己也说过他的喜欢自己并非突然而至。   “再有你说的变心, 没有人会一辈子一成不变。随着日子慢慢变长,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改变,心境自然也会随之改变了。他会如此,我也会如此。   若仅因忧虑日后的改变,而放弃现在的勇敢,可能不得什么也不会失去什么。但这是懦夫的选择,我不会。”   秀珠愣了愣,看着自家郡主,“公子,你脑子好清醒啊,我以为……”   “你以为我和他在一起就变傻了?”赵寒烟挑眉。   秀珠忙摆手,“没有没有,现在知道了,是我多虑了。”   “是变傻了呀,可我还是有脑子的。”赵寒烟笑了一声,“我这个人很倔的,一旦认定什么就容易发痴,比如做饭,比如……白少侠哈哈哈”   赵寒烟在提及白玉堂的时候,忍不住又脸红了。   “公子好了解自己,还真就是这样。”秀珠连连点头赞同,接着缓缓地叹气,“已经和做饭并列,可见白少侠有多重要。公子不说也罢了,这么一提,想想你们俩以前似乎确实……唉,当时拦着点好了。”   “臭丫头,说什么呢!”   赵寒烟抄起桌上的茶盖,作势吓唬要打她。   秀珠忙抱头躲着,连连笑喊不拦了。   “公子,你现在掉进蜜罐子里了。”   “嗯。”   “公子,想想你的飞白堂哥。”   秀珠脑壳挨了一记。   秀珠揉着脑袋,冷吸气,抱屈喊着赵寒烟偏心。   “秀珠跟在公子身边多少年了,全然抵不过认识几个月的,唉。”秀珠作愁思状。   赵寒烟知道秀珠在玩笑,故而也做愁思状玩笑她,“确实比不上,唉。”   “公子!”秀珠撅嘴,“安慰下也好啊,虽然真的比不上。”   赵寒烟笑着又敲一下秀珠的脑袋。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秀珠数了数白玉堂的诸多优点,特意强调了几遍他的长相,畅想了下白玉堂和她家郡主成婚以后如果生孩子的话会多好看。   “到时候一定要把孩子交给我哄。”秀珠兴奋道。   “别瞎想了,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呢,我琢磨着怎么过太后娘娘那关。”   赵寒烟都不太敢想太后,一想她老人家忍不住犯愁了。太后娘娘什么都好,特别疼她,但就是在有些观点上特别的固执。在程度上还很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比如她下厨这件事,普通老人看到孩子们动手做些点心孝敬,多数都会非常开心,赞晚辈们用心。但太后偏不是这样,不许她十指沾上阳春水,哪怕是出于对她的孝敬也不行。   太后喜欢姑娘们打扮得精致优雅,对她的要求更甚,恨不得让她比正经的皇家公主更高贵出一截。对她的这种要求,就跟不准赵祯吃肉差不多。反正赵寒烟花了三年的功夫,还是没有劝动她老人家。赵祯花了十几年,也没有劝动他老人家。   “那就难了。”秀珠很有信心地对赵寒烟道,“不过我信公子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公子的主意可多呢。”   “办法是有,但不伤害她的办法却没有。”赵寒烟锁眉,“还是不想伤她老人家的心,能和善解决才最好。”   秀珠认同地点点头,这下她十成十地确认了,她家郡主脑子还在,而且非常之灵光。   屋内静了下来,门外奔跑而来的脚步声就分外清晰。   秀珠看眼赵寒烟,察觉不对,去开门,就见张凌急忙跑过来。   张凌见门开了,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喊起来:“赵兄弟,出大事了!”   “又出什么大事?”秀珠发现最近张凌每次来都喊着出大事。   张凌气喘吁吁在院中站定,焦急道:“死人了。”   赵寒烟从秀珠身后走出来,听这话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让张凌快说谁死了。   “张大姑娘。”   赵寒烟睁大眼,立刻快步朝牢房去。白玉堂也听说了消息,正从自己的院中出来,刚好和赵寒烟汇合。   张凌边走边应要求解释经过:“正吃饭的时候毒发,倒地抽搐后,狱卒就去找公孙先生,但等公孙先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苏姑娘也在,吓傻了。”   赵寒烟扭头看张凌。   张凌迟疑了下,压低音量道:“是苏姑娘送的饭。”   到了大牢后,赵寒烟和白玉堂先看了尸体,口涎,嘴唇青紫,整个人蜷缩躺在地上,明显的中毒死状。赵寒烟还看见地上放着还没有吃完的饭。苏越蓉正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站在牢门外,有两名衙差看着她。她一直在流眼泪,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公孙策已将饭菜验毒,告知赵寒烟其中一盘白菜炒肉有毒。   “这……这不可能。”苏越蓉身体晃了晃,哭得更凶,让公孙策再查一遍。   公孙策很肯定道:“苏姑娘,再三确认过了,就是这盘菜炒肉。菜是你独一份,专门做给张大姑娘?”   “是,张大姑娘招供以后,伙食就稍好了些,是牢头如此吩咐我的。”苏越蓉抽着鼻子解释。   公孙策召来牢头细问。   牢头:“先生交代要把证人照顾好了,我才如此吩咐厨房,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改善伙食给重要证人,这不算违规。公孙策细问苏越蓉送饭的经过,只有她一人操办,期间并没有牢头或其他狱卒经手。   “那这菜怎么会有毒?”赵寒烟盯着苏越蓉,问她还有谁接触过这盘菜。   “只有我,”苏越蓉委屈地哗哗落泪,“可我并没有下毒。我跟她无仇无怨的,都不曾认识,我给她下毒干什么!”   公孙策:“苏姑娘嫌疑最大,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按律当收押。”   苏越蓉赶紧去抓白玉堂,求他帮忙,连连喊着自己冤枉。   白玉堂对公孙策道:“这事蹊跷,若她下毒,岂会傻到亲自把毒送到被害人嘴边?”   公孙策捻着胡子思虑片刻,叹道:“的确如此,但眼下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别人有嫌疑。”   苏越蓉气得哭得更狠了,“早知道帮忙会帮出这么大的麻烦,打死我也不帮了!”   赵寒烟让苏越蓉再想想,是否还有人有可能接触过那盘菜,或者她在做菜的间隙时,是否离开过,给人过机会。   “当时厨房就我一人忙活,”苏越蓉忽然想起什么,愣了愣,对赵寒烟和公孙策等人道,“对了,许厨娘回来过,和我聊了几句,多谢我帮她的忙,还请我再帮她一天,她说这次好容易病愈了,想去城外上香求个平安再回干活,之后就匆匆忙忙走了。她还问过我做这些菜是给什么人吃,我就一一说了。”   苏越蓉越想越不对头,含泪望着赵寒烟等人,“有没有可能是她下的毒啊?”   “你再想想,她是否有机会背着你接触这盘菜。”赵寒烟问。   苏越蓉仔细回忆道:“做好这盘菜后,我只转身去拿过食盒,但很快就转身回来了。我回头的时候,许厨娘还是好好地站在原地,并没觉得她动过。难道她就趁着我转头这一会儿,就下了药?”   公孙策眯起了眼睛,“倘若若真她趁此时机下毒,该是用的毒液,洒在菜上很难叫人察觉。但许厨娘在开封府做活七年了,她能干出此事,着实令人惊讶。不过以前偶听闻她人提起过,许厨娘是个贪利极爱占小便宜之人,若真有人以高利引诱,倒也不无可能。”   张龙赵虎等立刻得令,前往许厨娘家拿人,却并未见到人,倒是在他家搜到了一包银子,就放在床下。许厨娘的丈夫和儿子看到银子时都很惊讶,全然不知道许厨娘竟在家私藏了足足一百两银子。   “娘亲晌午的时候突然回来捡了两眼衣裳,说有事出城,急忙忙就走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只嘱咐我在家要乖。”许厨娘十二岁的儿子交代道。   许厨娘的丈夫则因在外做活,并不知这件事,一问三不知。全然没有察觉妻子近日有何异常。   “属下们问遍了许厨娘的亲戚朋友,都不知她的去向。”赵虎等人回禀道。   “这时候都不回来,八成已经出城了。”公孙策叹道。   “任谁下毒杀了人,都不会傻等着被抓。”赵虎肯定道,“必是许厨娘杀人后做贼心虚,立刻就逃跑了,为了钱连丈夫儿子都不顾,这女人心肠好生歹毒。”   “既贪财贪利,为何要把一百两银子留在床下?”赵寒烟疑惑问。   “八成是觉得只自己带钱跑了会对不起丈夫儿子,就偷偷留了点钱给他们做补偿。我们以前查过一桩案子,犯案的男子在拿钱偷跑的时候,就偷偷留了些钱给他的妻儿。”赵虎解释道。   赵寒烟点了点头,“这样倒也能说通。”   公孙策请张龙、赵虎等人尽心查找,最好能将许厨娘缉拿归案。   “重要人证身亡,包大人那边该如何交代?”赵虎十分担忧,又气愤不已,“必是那曲尚书听到了风声,收买许厨娘灭口!好生气人,好容易案子要结了,偏再起波澜。”   “好在张大姑娘已经做了证供,即便被灭了口,不能与曲尚书当堂对峙,可她的口供也可一样佐证曲尚书罪行。只要曲长乐那边的没有差池,加上张大姑娘的佐证,就不会影响圣裁。”   公孙策揣测完毕后,更加担忧曲长乐那头会有什么变数,否则整个案子的调查便又会陷入窘境。   “先生不必过虑,我们等消息便是。”赵寒烟劝道。   不久之后,赵虎差人来传消息,他们查到一名目击证人,该证人曾在前一日亲眼见曲尚书家的陶管家正在敲了许厨娘家的门。   公孙策和赵寒烟随后见了这名证人。乃是醉阳楼专给人送饭的店小二,晌午的时候他给青云巷的冯家送饭,就走得许厨娘家门前的那条路,可巧就碰见陶管家在敲门。   以前陶管家偶尔会光顾醉阳楼,所以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了他。“当时小的还纳闷了会儿,陶管家怎么会和许厨娘认识。”   赵虎:“这下人证物证俱在,可坐实了许厨娘的罪名。”   公孙策捻着胡子点了点头,稍微缓了口气,“回头包大人归来,我们总算有两句话可交代。张大姑娘的死是我的失职,我该想到仔细看护,特别是入口的东西最该严格把关才是。”   “先生切莫自责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若是开封府内部的人作案,如何能防得住。”马汉劝慰公孙策,随后就看向赵寒烟。   以往小厨子善解人意,肯定会在这种时候和他一样去安慰公孙先生。但这次却没见她如此,一个人垂首站在那里,在发呆想什么。   白玉堂和公孙策表示今晚他准备探一探曲尚书府。今天有两件大事:重要证人张大姑娘的死,曲长乐揭发亲生父亲曲荣发。所以曲尚书府今天必起波澜,白玉堂觉得在这时候去探底时机正好。   公孙策多谢白玉堂尽心,“曲荣发长恶不悛,草菅人命,竟敢在天子脚下的大宋首府,如此凶残猖狂。最怕狡兔三窟,去他的府邸先探探深浅也好,如此我们有备无患。”   至天大黑。   包拯归来,跟大家道出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圣上已经下旨允准他逮捕曲荣发,并负主责详审此案,只要证据确凿,开封府便有权宜行事之权,可随意处置曲荣发。   赵虎等人一听都拍手称快。   陪同包拯从宫中出来后,展昭便立刻带人前往尚书府缉拿曲荣发。   “曲长乐品性端直,大义灭亲,令包某十分佩服。”   包拯随即表示这桩案子曲长乐的告发十分关键,今若没有他不徇私情地阐述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开封府至今都可能还是处在和曲荣发各执一词的状况中。   公孙策连连应是,接着向包拯行大礼道歉,告知他张大姑娘中毒身亡一事。包拯惊讶不已,详询经过之后,越发憎恶曲荣发的所作所为。   “幸亏大人还有一手,说服了曲长乐,不然只凭张大姑娘生前的证词,恐怕又要重复上次的情形了。”公孙策无奈叹道。   包拯应承,但也让公孙策不必太过自责,此事并非他一人之错,最错地还是那个杀人凶手。   一炷香后,展昭归来,随即回禀包拯,他已然将曲荣发顺利押入大牢,命人严密看守,包大人可随时审问。   包拯询便问公孙策,他觉得最佳的审问时机是什么时候。   “过了今晚。”公孙策揣度道,“曲荣发刚刚被缉拿必然心存抵触,愤怒不知反思。撂他一晚,他在牢内必睡不着觉,难免会思量过往种种,等绷到第二天早上,不管是脑袋还是体力都疲累至极,会更容易露出破绽。”   包拯点点头,觉得公孙策此法极有道理。于是就问起张大姑娘的父母如何,让公孙策好生安排他们为张大姑娘收尸,再好生照顾他们离开。   公孙策都一一应承下来,按照包拯的吩咐去做。   一切都处置妥当之后,公孙策再问包拯今晚吃饭的问题。   包拯得知赵寒烟早已经为他们准备了火锅,还有多种多样的食材,索性就让大家去吃,反正案子已经有了结果,毕竟是没有结果,大家总要吃饭。赵小兄弟费心准备,大家就该尽兴放松一下。   “可是府里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公孙策觉得自己已经没心情了。   “先生已经迅速查明了张大姑娘的死因,我们把线索和证据呈上,圣上英明睿智,心中自有论断。”   包拯让公孙策不必再为此事担心,至于张大姑娘的死,早晚如此。她身上有数十条人,本就是死罪,今被她的主人给害死,也算是报应了。只盼着这姑娘下辈子能做个好人,不要再如此行恶。   夜色正浓,三思堂内搬进了一张大桌子,上摆放着个一人抱的大铜火锅,添了早熬好的羊蝎子清汤锅底,加上火红的木炭,没一会儿的锅底冒泡,开始热腾腾地冒气。把鲜嫩的羊肉片放进锅内,翻滚一下,薄薄的肉片就被氽熟,粘着多种口味酱料食用,肉片薄而鲜嫩,滴出来的汤汁都带着肉香。入口很有嚼头,再吃点涮青菜,此时此刻它就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另还有丸、虾丸,都是用最新鲜的鱼肉和虾肉自制而成,煮熟以后,鲜弹异常。许是因为所食材需要捣碎的关系,做出来的丸子口感非常细嫩弹牙。   火锅这种吃法其实不光在于入口的东西,更有大家围在一桌一起高兴边吃边聊的乐趣在。   秋日天凉,也容易疲乏,加之最近的案子确实棘手,给大家带来很多劳累。围桌热热闹闹吃着滚烫热乎的涮锅,喝着果香十足的美酒,再聊一聊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暂且把什么公务、案子都抛到脑后。于大家来说,这真是一顿解馋、解乏又能放松身心的乐事。   大家要敬包大人,又要敬赵寒烟,后来就改成了互相敬,闹成了一团。   包拯吃了些肉,喝了三杯酒就去歇息,嘱咐大家尽兴。   赵寒烟吃了点后,跟着找借口退了出来。   赵寒烟的状况自然逃不过白玉堂的眼,白玉堂忙跟出来来询问赵寒烟的情况。   “我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所以也没办法具体说清楚。”赵寒烟道。   “说不清就不说了,我陪你坐会儿,正好再等会儿我该出发了。”白玉堂为自己和赵寒烟倒了杯茶,然后就安静陪着赵寒烟坐着。   赵寒烟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其实我也没必要多想,等明日包大人审问曲荣发的时候,自然就能解惑。倒是你,而今人已经抓到了,你还去夜探尚书府做什么?”   “随便看看,瞧瞧尚书府的人在得知尚书被抓后,有什么反应,再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被遗落。”白玉堂道,“大概如你一样,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好,所以想调查得更多,来确定或否定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有缘,想一块去了。”赵寒烟叹。   “一直有缘。”白玉堂抓住赵寒烟的手,“那你好生歇息,我去了。”   赵寒烟点点头,目送白玉堂离开后,就皱起眉头。她拿了一张白纸,现在上面逐一写下曲尚书案相关人员的关系。   失踪的许厨娘,苏越蓉,曲长乐,薛掌柜,还有瞎眼道士,这些人都被赵寒烟写在了纸上。   至深夜,白玉堂归来,手里拿了一锭银子递给赵寒烟。因这锭银子,赵寒烟之前梳理人员关系的纸不够写了,要再拿一张更大的来。 第108章   这锭银子是白玉堂在礼部尚书曲荣发府中寻到, 银子底面印有“大宋元宝”字样,这是这是三年前国库银子的样式。而今自赵祯亲政引来, 国库官银便重熔铸成为“宋银”和具体两数。比如宋银二两,宋银十两等等。如果是地方府上缴国库的银子,都会在上缴之前,按照规定重熔成要求的字样和规格。   即便是皇帝赏赐有功之臣, 银子在下发之前,也不存在带有官家标记的问题,会重熔毁掉标记之后再给。   “大宋元宝”是白玉堂在礼部尚书府里的隐秘缝隙之中找到。并不多, 只有这一枚。但这一枚,也足以说明曲荣发曾经私吞过官银,因为这种带标记的官银绝不被允许出现在非官家的场所。   “上次我们见到非法藏匿的官银, 还是在紫烟观的山洞中的‘银河’里。”赵寒烟道。   “怀疑两件事有关联?”   白玉堂见赵寒烟在重新拿的更大宣纸上,增写了紫烟道长。   “官银前后被盗了将近十年,圣上没有亲政之前,官银印得可都是‘大宋元宝’。”赵寒烟摆弄这锭银子, 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不过这银子如果都从紫烟观重熔了,为何还有没熔过的官银出现在曲尚书家中?”   “许是当年摆弄官银的时候, 有哪一次特例, 先过了曲荣发的手,才转出去重熔。曲荣发的年纪、身份地位足够, 倒极有可能为紫烟道长的主人。他能把张大姑娘、吕二姑娘调教成那副样子, 教导出紫烟道长那样的人物也不奇怪。”   白玉堂这就去建议包拯尽快查抄曲荣发的家, 越快就越有机会查到更多的罪证。   包拯看过白玉堂找到的银子之后,和公孙策商议一番,决定提早开堂,立即提审曲荣发,并派人去搜查礼部尚书府。   曲荣发卸下往日的锦衣桦袍,穿着一身粗麻囚衣,面容憔悴地被带进公堂。一见包拯便眼睛发红,恨骂他诬陷自己。   “我承认我曲荣发并非君子,最坏称得上一声‘小人’,但却远不及包大人虚伪奸猾狡诈,是个伪君子!”曲荣发狠狠骂道,“亏我从前虽瞧不上你,却还当你真是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之人,心中对你还有几分敬佩。原那些都是假的,是你伪装给世人虚伪的皮!为假公济私,为借机铲除异己,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挑唆我不听话的儿子诬陷我!”   包拯立刻拍了惊堂木,让曲荣发保持肃静,“事到如今,你竟还妄图为自己辩白?如何是包某挑唆你的儿子?分明是你的所为恶行令人发指,便是你亲生儿子也看不下去了,才不得不狠下心来大义灭亲,告发你这个祸害无数条人命,且居心叵测,存有谋反之嫌的亲生父亲。”   “我居心叵测,谋反?”曲荣发又气又恨地瞪着包拯,让他把话说明白,“我就不信了,我没做过的事,怎么就能赖在我身上。倒跟我说说,你手头上有多少证据,我倒要看看你做了多少准备诬陷我。”   “曲荣发,你休要再装无辜。今既然拿你,便是人证物证俱在,亦有圣上英名裁断。事实如此,你若不认清事实,还胡言乱语。公堂之上,不容妄言,休怪包某不顾及你以前的身份,对你不客气。”   包拯提醒曲荣发注意言词,随即就先从张大姑娘说起,将张大姑娘的证供拿给他瞧。   “什么身体残疾,腿瘸没胳膊?呵呵……”曲荣发气得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连连冷笑数声,“包拯,我咒你祖宗十八代!你诬陷我也罢了,竟诬陷我喜好那种女人?我有病啊,好好有胳膊有腿的美人我不爱,我去找那些残缺不全的废物恶心自己!”   曲荣发的脸气若猪肝色,要不是有衙差及时拦住了他,此时此刻盛怒之下的他,真恨不得扑上去把包拯给掐死。   赵寒烟在旁观察曲荣发的反应,他整个人确实已经恨得要发疯了。   包拯:“昨日,在我进宫预备禀明圣上,缉拿你之前。你的属下陶管家收买了开封府的许厨娘,毒死了张大姑娘。如此作为,可就是为了在此刻要垂死挣扎,喊着自己无辜?曲荣发,时至今日,太晚了!即便张大姑娘身死,不能与你对质,你身上的罪名也已经无法洗清。”   “我害死什么张大姑娘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我比你更气恼她竟被人毒死了,不然我真要好好和她当堂对质一番,问她撒谎难道不心虚么,问她到底是受了哪个伪君子的指使陷害我!”曲荣发在说到‘伪君子’的时候,特意瞪向包拯,显然这三个字他说的就是包拯。   曲荣发之前已经侮辱和诅咒过包大人两次,公孙策便十分生气。今见他还不知悔改,公孙策再忍不住了,提醒曲荣发不可再公堂之上出言冒犯包大人。   曲荣发哼笑,“许你们陷害我至今日这般境地,却不许我说真话揭发你们的真面目?你们开封府可真了不起!厉害厉害!包大人,失敬失敬,您老称霸东京城,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指日可待啊!”   “住嘴!”包拯响亮地再拍惊堂木。   张大姑娘说完,就轮到曲长乐与曲荣发对质。   曲荣发一听到自己的儿子上来了,更如发疯一般,从看见曲长乐迈进公堂开始,他嫉妒挣扎要往曲长乐身上扑,很想揪住曲长乐的领子。   赵寒烟转眸去看曲长乐,正缩着脖子远远地躲开曲荣发,更不敢看他眼睛,神态似有愧疚之意,也有点倔强坚持的意思。但一双眼睛还是平静的,赵寒烟觉得他的心该是比他的表情看起来会冷静许多。   曲荣发谩骂的不断,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毕竟任哪个父亲,都无法接受竟被自己儿子告发的状况。   公孙策听从包拯吩咐,还是把曲长乐供述的几件事阐述给曲荣发,一一进行对质 。从曲长乐收受下级官员贿赂开始说起,将他结党弄权,营私舞弊,更草菅府中的下人的人命,挤兑构陷异己,并唆使下人重金购买天生残疾的女子养为外室,教导并唆使张大姑娘等人杀人。曲长乐还表示,曲荣发曾经常鬼鬼祟祟在外,似有暗中筹谋‘大事’之嫌。   所谓‘大事’,指得便是谋反。   曲荣发听完自己儿子告发自己的这些事,气得差点气都喘不过来。他抖着手之指着曲长乐,直骂他是狗杂种,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混账来,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剁成肉酱喂狗了,也比留你这么个祸害墙。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曲荣发疯喊,他早从包拯等人表情中看出来了,他再多说什么都无益,他再多说也是浪费口舌解释。   “天要亡我!”曲荣发大喊道,仰头直呼老天爷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你害死那么多人,老天爷当然不会善待你。正因你素日作恶多端的,才会有今天墙倒众人推的下场。”赵寒烟语调温温,不急不缓,但就是这样不刺耳的声音很容易入情绪激动的曲荣发的耳。   “害死那么多人?可指张大姑娘府上那些人命?说了多少遍,跟我没干系,完全没干系!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我唆使她什么!”曲荣发狠狠瞪着赵寒烟,叫她别明知故问,“我知道你们都是和你们家大人一起来诬陷我,就别费口舌问了。我绝不会认自己没犯过的事,至于你们所谓的证据,哪里算得上是证据。是处心积虑地故意陷害,连圣上和众大臣都被你们蒙在鼓里!   张大姑娘有被严刑逼供之嫌,证供只怕都是你们在引导之下编造而出。至于那个混账——”   曲荣发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曲长乐,“他虽是我的儿子,但对我不曾有过半点敬重,自小也不是我养大,怕是心里早就记恨我,盼着我死。孽子,是不是只要能害死我,你什么话都编得出来。”   “父若为罪臣,府邸必会被抄,一家子流离失所,分文不剩,于我有什么好处?我揭发父亲,是因为父亲罪大恶极,害人太多,根本不是为了自己。”曲长乐解释道。   “曲荣发,此话你在圣上跟前已经讲过一次,当时在场的可不只有我,八贤王和另两位尚书也在,哪个信你的解释了?”包拯反问,让曲荣发最好认清现实,不要狡辩。   曲荣发气得无以复加,“你们做好了圈套诬陷我,我除了实话实说,又能如何?我倒是想解释,可是那些事情我听都没听过,叫我如何解释。   不然包大人就用你的老办法对我严刑逼供如何?上了刑,我或许忍不了痛,就会开口认了,你也能交差了。”   “你这说法倒是和薛掌柜有些相似,你二人之间该不会是也相识?”包拯意识到这点,立刻生了警惕。   曲荣发皱眉,“什么薛掌柜?当下这些陷害难道还不够,你还想做圈套构陷我?”   包拯立刻命人带上薛掌柜,令他和曲荣发进行对峙。   薛掌柜被带上来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曲荣发。他惊讶不已,然后就立刻低下头,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曲荣发皱眉看着薛掌柜,目光在他身上一直停留。   包拯立刻质问薛掌柜是否认识曲荣发。   曲荣发冷笑,反问包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薛掌柜惶恐地跪在地上,斜眸在偷瞄了一眼曲荣发之后,就继续低着头,急忙对包拯回答:“小人只见过一次曲尚书,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认识,没见过。”曲荣发转头仔细看了眼薛掌柜,简短而不耐烦地回答道。   包拯这些年在开封断案审过不少犯人,有时候受审者一个表情或者一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包拯都清楚。以他以往看人的经验来看,薛掌柜刚才的表现明显是有事情隐瞒没有说出口。   包拯狠狠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吓了薛掌柜一跳。他目光严厉的盯着薛掌柜,再次问他,让他如实交代。   薛掌柜神色慌张,不时地往曲荣发那边看,然后哆哆嗦嗦地跟包拯表示他确实不认识曲荣发。   “既然不认识,你为何如此瑟瑟发抖?”包拯再问。   曲荣发听这话瞪包拯,“你一遍一遍的拍惊堂木吓人家,人家当然害怕了。莫不是只要有个犯人害怕你,你就要把他身上的罪行往我身上推?”   包拯令曲荣发闭嘴,呵斥薛掌柜从实招来。   薛掌柜给包拯磕头,“小人接了张大姑娘的活儿之后,曾看过尚书府的人出入张府。”   包拯让薛掌柜具体讲明经过。   薛掌柜:“张大姑娘交代小人这个活儿之后,小人曾心生好奇,那日我偶然看见有人离开张府,小人便跟着那人去了,最终见那人进了礼部尚书府的后门。”   薛掌柜随即表示就只有这一件事,别的事他真的都不清楚。当时薛掌柜就猜测到,礼部尚书说很可能就是张府的幕后主人,但是为了避免惹事,薛掌柜并没有将此事供出。直到刚刚包拯三番五次质问,令他心虚,不得不坦白。   “我府上的人?这怎么可能!”曲荣发更加愤怒地瞪向包拯,感慨不已,“果然这又是你设计我的圈套,包拯我若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既然说是他府上的人,那就痛快讲讲,这人长什么样?姓什么?是他府上哪一位下人?”包拯见曲荣发不服,让薛掌柜再讲。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越来越多的人指认他。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曲荣发气得嘴唇发紫,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恐怕再难翻身,真的会死。   曲荣发喊着想对质,让包拯赶紧带人去他家里,寻找这名传话的下人。   包拯当然要查清楚这件事,让赵虎带着薛掌柜前往曲荣发的府中认人。   赵虎带着薛掌柜离开不久之后,先前被派去礼部尚书府找人的马汉回来了。   马汉的脸色很阴沉,跟包拯行礼之后就告知包拯,陶管家已中毒身亡。   “人死在一家叫三羊酒铺的雅间内。这位陶管家无事的时候,经常会上酒铺在深夜里喝酒。昨天陶管家歇息,人不在尚书府。属下打听到他这个嗜好之后,就带人挨个酒铺搜查寻他。   就在刚刚,属下在三羊酒铺里,查到了陶管家。推门时看他趴在桌上,以为他睡着了。结果一推,才发现人早已经死了,身子都变凉了。其死状和张大姑娘类似,一看就是中毒而亡。”   马汉的说完这番话之后,公堂之内安静异常,连一根针掉下地上都能听到。   包拯眯起眼睛,他暂且没说话的缘故,是觉得这桩案子里被毒死的人太多,叹息人命消失太快。   赵寒烟蹙起眉头,她则觉得这桩案子里被毒死的人时机都太刚好了。   其余众人惊讶之余,都看向主审包拯,等他定夺。   最先发出声音的却是曲荣发,他嗤笑两声。人比之前已经‘冷静’了很多。   这种‘冷静’却不是真正的冷静,而是一种无力感,曲荣发觉得他再多说,都没什么用了。   “每个被目击过和我有关联的证人,最后都死了,巧不巧?你们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我在灭口,还是你们这些陷害我的人在灭口!”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在杀人。”   供述完之后,一直保持安静的曲长乐,在这时候扭头,痛心疾首地看向曲荣发。   “当下已经证据确凿了,您为何半点悔改之意都没有,圣上都已经明断了!好好忏悔认罪,不行么?”   “孽障,我曲荣发从今天开始便和断绝父子关系!我没你这种儿子!别叫父亲恶心我!”曲荣发眼中的恨意几乎可将曲长乐剁成肉泥。   曲长乐流泪劝曲荣发别执迷不悟,劝他好生认罪。如此激得曲荣发更加的激动,冲动地想手撕掉曲长乐的。   曲荣发使劲儿地要挣脱身边衙差束缚,原本整齐的发髻被他摇头晃脑地给弄散了。   “我要杀死你这个逆子!”   公孙策见曲荣发这种状况,似乎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让他可以乖乖听话,遂劝包拯暂且退堂,稍后等人冷静下来之后再审。   包拯也正有此意,欲打发人带先走曲荣发,赵寒烟这时候出声阻止。   “还有个证人尚没有对质,吕二姑姑娘。”赵寒烟补充道。   “吕二姑娘?”王朝惊讶,“可吕二姑娘不能听,不能言,如何审问。”   不及赵寒烟回答,包拯也想到了,“给她准备笔墨。”   曲长乐忙退后两步,腾出更大的地方。   吕二姑娘随后被带了上来,她进了公堂之后,先是环顾一周,看都有什么人后,就跪了下来,余光扫向距离她比较近的两个人,然后就低头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地等候。   公孙策写下包拯要问的问题,去给吕二姑娘看。   第一句是“你的主人已被缉拿归案了。”   吕二姑娘看完这句话后,愣了下,扭头看着曲荣发,片刻之后,她继续低头,沉默不做声。   “不想和你的主人说话?机会难得。”   吕二姑娘怔了怔,才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一句话:“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他不是你的主人?”公孙策又写一句,询问她。   吕二姑娘摇了摇头,随即执笔写下“不认识”三个字。   公孙策对包拯道:“吕二姑娘不管说什么,其实我们都没办法信。说不是,她很可能还在效忠她原来的主人故意说谎。说是,也一样有这种可能,为了保护真主人而错指别人。”   “但我觉得她有可能真不认识。”   赵寒烟刚刚故意仔细观察过吕二姑娘,在一开始扫视屋子里众人的时候,目光在曲荣发身上的时候,并没有表现特别的惊讶。更没有因为早就认识此人,想要避嫌,而故意不敢去看曲荣发。而且吕二姑娘第二次还仔细看了曲荣发,带着好奇打量的意思。   赵寒烟觉得她没有回避,没有伪装情绪,态度就是普通人看普通人的样子。   赵寒烟出于感觉的话没有说服力,因为吕二姑娘一直坚持拒不交代,还存着为真正主人牺牲自己的态度,所以包拯和公孙策觉得此刻她的证言不可采纳。   赵寒烟也觉得包拯和公孙策的解释有道理,而今已有数样证据指向曲荣发,几乎样样铁证。   吕二姑娘对应曲荣发的态度,其实是增添了赵寒烟心中的怀疑。   赵寒烟还是觉得整个案子有些地方很怪。   堂审结束之后,赵寒烟带着点心来找吕二姑娘,请她吃东西。吕二姑娘防备看一眼赵寒烟,缩在角落里,躲得远远地,眼神里带着恐惧。大概是因为张大姑娘被毒死的缘故,她有些害怕了。   赵寒烟就塞了一块点心到自己的嘴里,告诉她没毒,“你别怕,我就是想和你聊一聊。你刚刚见过的那个就是当朝礼部尚书曲荣发,你以前和他好过没有?”   赵寒烟写下这些话,亮给吕二姑娘看。   吕二姑娘畏惧地看一眼赵寒烟,抱着腿把自己的脑袋藏起来。   吕二姑娘心声:用吃的骗我,用吃的骗我,用吃的骗我……不能信,不能信,不能信……   赵寒烟冷眼旁观了会儿,见吕二姑娘还是维持这副模样不动,知道她心理情况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   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赵寒烟转而去找曲荣发。但却没成功,因张大姑娘的事给了开封府一记教训,而今重要犯人未经包拯亲自批准,都不准任何人随便去见,更不能擅自带吃食。   张龙痛快地吃了赵寒烟带来的所有点心,抱歉地请赵寒烟回去。   赵寒烟出来后,就琢磨言词,想和包拯谈谈自己的想法,然后求个允准去见曲荣发。   因为全神贯注想说辞,走路没看,一脑袋撞在了白玉堂身上。   白玉堂笑,“我这么大人在这等你,你就是看不到?”   “我这么大人走过来没看路,你不提醒就等着我撞?”赵寒烟用同样的句子反问白玉堂,跟着也笑了。 第109章   白玉堂好像第一次发现赵寒烟的厉害,惊讶称赞道:“你果然会读心。”   言外之意很显然, 他就是故意让赵寒烟往他身上撞。   赵寒烟脸热了下, 随后告诉白玉堂她想去找包拯。   白玉堂:“多方人证物证都指向他,你为何会觉得曲荣发有可能无辜?”   “凶手若能教出紫烟道长、张大姑娘那等忠心的人物,必是一名极为自律, 做事谨慎小心, 且言谈非常有说服力, 并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对其信任的人。这样的人不大可能会让自己的儿子逆反自己, 也更加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儿子去告发自己, 却丝毫没有察觉。”赵寒烟解释道。   白玉堂稍作思量之后,点了点头, 觉得赵寒烟说得有道理, 但是眼下又有这么多实证指向曲荣发, 又有点解释不通了。   “若是另有其人提前设计好去诬陷曲荣发, 那我昨夜去探礼部尚书府拿银子的事儿, 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他又如何能预料得到?”   白玉堂随后和赵寒烟表示,凶手纵然再有通天的本领, 也不太可能将张大姑娘, 薛掌柜、曲长乐, 还有醉阳楼的店小二都收买了作出证供。   “若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呢?”赵寒烟一脸凝重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挑眉:“你认真的?”   赵寒烟点头,“曲荣发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人, 特别是今天堂审之时, 我见他发了疯一般, 去和包大人对峙,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他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住,又如何能控制得了别人?而且他自己也不承认他犯下了这些事,所以我越加觉得不是他。”   “我信你。”白玉堂不假思索道。   “回答得这么快,一看你就是没有好生想过,就是为了信我而信我?”赵寒烟故作不爽道。   “是因为你可信,信你的时候就没有错过,为什么不信?”白玉堂目光温柔地看着赵寒烟,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这次也不会错,”赵寒烟拍拍白玉堂的肩膀,“以后都乖乖听我的话也不会错。”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娶妻从妻?”白玉堂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小声地和赵寒烟说道,“这么说来你愿意嫁给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可没有说过我要嫁给你。”赵寒烟含笑瞪一眼白玉堂,叫他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玩笑。”白玉堂纠正道,“你早晚要嫁给我的,这是正经事儿。”   “既然你主动说起这桩震惊的事儿,那我就要和你讲一讲我这边的麻烦了。”赵寒烟在说之前还故意问白玉堂怕不怕,如果怕的话她就不讲了。   白玉堂眼睛机灵一动,笑道:“听你这话呢,倒有点激将我的意思。”   “那你听不听?”   “听,是麻烦总要处理。你早点告诉我,我还能早做准备。”白玉堂干脆道。   赵寒烟看看四周,勾了勾手,带着白玉堂去了一处适合说话的僻静地方。谁去就跟他讲答案讲了讲太厚的习惯和脾气,以及她猜测太后对他俩这件事的反应会如何。   白玉堂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感叹这确实是个早晚都来的麻烦。   赵寒烟:“其实倒也不用思虑那么早,毕竟我们两个才刚刚相处没几天,但也说不准以后如何,指不定过些日子,你就厌烦我了。”   “说什么胡话。”白玉堂点了一下赵寒烟的脑门儿,叫他以后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说不准呢,人每天都在变。”赵寒烟表情很惆怅,感慨的语气听起来还挺酸楚。   白玉堂又点了一下赵寒烟的脑门,“还逗我?人是会变,但你这一门心思就喜欢做饭的人能变到哪去,而我这一门心思就喜欢吃红鲤鱼的人又能变到哪去?”   赵寒烟嘿嘿笑起来,一双杏仁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形,笑得很有感染力。赵寒烟很喜欢白玉堂的回答,想了想,觉得还是挺有意思,又笑起来。   白玉堂发现赵寒烟有时很简单,很容易开心。她开心,自己就抑制不住地开心,所以就跟着笑起来。   “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我认定的人,断然不会变。不过哪天你若是厌弃我了,我等着你离开我,等着你再回来,或者你不再回来我还等着。”白玉堂说到最后一种可能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他只不过是在脑海里设想了下这种可能的情景,但仅仅是想一下,就已经觉得难受了。   “我也不会!好歹我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看得上眼的女人,会是一般人吗?当然不会!”赵寒烟非常自恋地说道。   白玉堂噗嗤笑起来,实在是没忍住赵寒烟的‘自恋’,但她的话听在他心里特别开心。确实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果真不一般。   “好了,那我们就好好琢磨一个办法,到底该如何应对你一向感恩敬重的太后娘娘。”白玉堂拉住了赵寒烟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赵寒烟发愁道。   白玉堂仍旧凝视着赵寒烟,嘴角笑容很愉悦。   “正在说愁事儿呢,你还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赵寒烟晃了一下白玉堂的胳膊,不解地问他。   “看到你是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而在犯愁,便忽然心情很愉悦,因你是想长久的和我在一起。”白玉堂笑着用额头顶住了赵寒烟的脑门儿,和她道了声谢。   “太外道了。”赵寒烟哈哈笑着。   “那我做一件事来感谢你,如何?”白玉堂提议道。   赵寒烟连连点头,道好。   眼下这四周寂静,地角非常的偏僻,不会有什么外人前来打扰。而且刚刚聊天的氛围很好,已经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赵寒烟觉得白玉堂这时候做点什么,很应景儿。   赵寒烟已经准备好,要闭上眼睛了,心开始扑通扑通地快跳。   白玉堂的脸凑得离赵寒烟更近,赵寒烟抿着嘴唇,垂下眼眸。   “太后娘娘的事便交给我来处理,你不必操心。”白玉堂在赵寒烟的耳边低声呢喃了这一句话。   赵寒烟愣了下神儿,抬眼看着白玉堂,“啊?”   “啊什么,没听到我刚刚讲话?”白玉堂嘴角含笑,眼睛宠溺的看着赵寒烟。即便赵寒烟没有认真听他讲话,但其发呆犯傻的样子一样可爱极了。   “你解决?你怎么解决?太后娘娘可在深宫之中。”赵寒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惊讶不已。   赵寒烟笑嘻嘻地扯了扯白糖的衣袖,“快透露一下,你有什么好办法?”   “还没想到。”白玉堂道。   赵寒烟:“……”   “总归会有办法,你不必担心。”白玉堂保证道。   白玉堂都选择相信他,赵寒烟自然也要相信白玉堂,点了点头,祝他顺利。   “不过事先声明,你的办法可不能让太后娘娘太受到惊吓。”赵寒烟嘱咐道。   白玉堂:“放心,我知道她对你有恩,你十分敬重她,我自然也敬重她,断然不会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她的事。”   赵寒烟多谢白玉堂为她考虑。他倒是很好奇白玉堂最后会怎么去做成这件事,底能用什么样的办法。   “瞧你刚刚好像要闭眼睛?”白玉堂声音低低,含着笑意。   “没有啊。”赵寒烟把眼睛瞥向别处,坚决否认道。   “怎么感觉有人是要闭着眼睛,等待什么?”   “是不是人家眨眼,你看错了?”赵寒烟回避式地进行反问。   白玉堂轻轻地点上了赵寒烟的唇,在挪开的刹那,看着寒烟闭合的双眸,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他用食指轻轻地在赵寒烟粉嫩的双嘴唇上来回的摩挲,最后滑到嘴角停留。   仅仅是一个指尖的触碰,已经让他感觉到了身心的双重战栗。   赵寒烟意识到自己被吻时闭眼了,好像做坏事被抓包,就赶紧红着脸张开双眼。   白玉堂并没有趁机笑话他,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深邃又深情。   赵寒烟看着白玉堂如画一般的俊朗容颜,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一眼有多惊艳,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赵寒烟的性格比较随和,适合跟很多人做朋友。但对于男女感情,其实她并不是很善于表达。如果对方对他很热情还好,她肯定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但面对不确定的情况的时候,她绝对不会主动‘自作多情’。   或许是因为女生的矜持,又或许是在感情方面,她就是处于被动的那一方。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当初她和白玉堂相处的点点滴滴,不乏有心动之时。但她会用主官的理智她把这些感情全部屏蔽掉。   憋久了才会爆发。   赵寒烟反思自己,到底憋了有多久。为何每次看到白玉堂的时候,她都有种类似饿狼扑虎的冲动,还是要控制一下。   “想什么呢?”白玉堂轻声地问。   “想你。”赵寒烟实话实说。   白玉堂听完之后神采飞扬,紧攥着赵寒烟的手,又亲吻了她一下。   但每一次的吻都点到为止,不过是双唇之间的轻轻触碰,随即迅速离开。   赵寒烟明白白玉堂为何要如此,因为在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他就说过,他会控制他自己。   “我陪你去找包大人。”白玉堂紧紧拉着赵寒烟的手往外走。   俩人见了包大人之后,赵寒烟就详细地和包拯讲述了自己的那些怀疑,认为这件案子可能还有蹊跷。   “你所言确有一些道理,可却没有任何实证可以佐证你的猜测。目前实际情况是,有诸多人证和物证指向曲荣发。我们断案终归还是要看实证,不能仅凭个人的猜测。”包拯解释道。   但对于赵寒烟的话,包拯也听进了耳里,转即也和赵寒烟表示他其实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人心叵测,有奇怪想法的人太多了,或许犯人本身比较疯狂,有着别人无法揣度的性子。在随后的审问之中,包拯将尽量弄清楚曲荣发的作案动机。   赵寒烟多谢包拯能听自己的想法,随后试探问包拯可否让自己单独去见见曲荣发,她想试着和曲荣发聊聊。   “当然可以,你能为案子尽心,十分难得。”包拯点头应允,随即吩咐下去,让赵寒烟尽管去就是。   赵寒烟多谢包拯,随即就去见曲荣发,带着她一盘精致的小甜点。白玉堂本要跟着去,但被赵寒烟拦了下来。   “曲荣发本就有抵触情绪,不喜开封府的人审她,如果去的人太多,会更增加他的反感。两个人的时候,心事会讲得更多。”   于是赵寒烟就独自前往探望曲荣发,带着她最香甜可口的小甜点。   张龙得令后,见赵寒烟再来,咽口水地看着赵寒烟端着那盘精致点心,不仅看起来圆形、花形、螺形各异,十分好看,闻着更是香甜味十足。张龙问一嘴都是什么,赵寒烟告诉他分别是糍糕、蜜饵和滴酥鲍螺。   糍糕是糯米粉过筛之后,加水、蜜和成硬面团,将枣和栗子等贴在上面,用箬叶包裹,蒸熟。吃的时候,切成四方白净的方块,撒上豆粉或是黑芝麻粉即可。蜜饵则是蜜汁和米粉合蒸的糕饼。至于滴酥鲍螺就更讲究,用得是牛奶中分离的奶油,加上糖和蜂蜜,在盘子上边挤边旋转,就形成了螺纹状的一圈又一圈重叠的点心。   滴酥鲍螺的制作虽用到奶油,却不是赵寒烟自创,这是北宋本就有制作点心的法子。这个时代已经有人从牛奶中分离出奶油,具体的办法就是把牛奶倒进缸里,自然发酵,煮成奶渣,使劲搅拌,就可分离出奶油。   但这种点心自然不是普通人家可得,要些家底丰厚,舍得用牛奶且还有个会做乳酪的厨子的人家才行。小饭桌本来没有太多钱置办这些。说起来小饭桌的伙食越来越好,这还要多亏段思廉之前一时兴起送给赵寒烟的那个宝石戒指。当真价值不菲,去当铺典当之后,换了过千两的银子。因是段思廉赠给赵寒烟的东西,开封府公家不要,赵寒烟自己也不会单独留下这份儿钱,所以钱就那么放在了小厨房,目前只挪动一小部分用在了改善大家的伙食上。   张龙听完赵寒烟的介绍后,强忍之下还是咽了几回口水。直叹自己不该嘴欠多问,害他难受了。   “这次没机会吃了,竟存着坏心思,就盼着包大人拒绝你,这样我还能享一次嘴福。”   “等案子破了,有你吃的时候。”赵寒烟道。   张龙赶紧记下这句话,告诉赵寒烟就算她忘了,他也会惦记着找他。   “好。”   赵寒烟应承张龙后,就端着点心来到曲荣发所住的牢门前。   曲荣发一眼瞥见赵寒烟,当即质问她为何来此。   “不明显么,想问你案子。”赵寒烟道。   曲荣发厌恶皱眉,扭头打发赵寒烟快滚。“便是你们包大人亲自来我也不会讲,更何况还是个喽啰。想在我身上的立功?门都没有,赶紧滚!”   赵寒烟隔着牢门席地而坐,把自己端的那盘点心送到牢门内,请曲荣发尝尝。   曲荣发斜眼看穿着一身干干净净衣裳的赵寒烟,竟就那么坐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心下略有些惊讶。   赵寒烟这么做,是为了和坐在牢房内的曲荣发‘平起平坐’,避免一高一低,令曲荣发有不适的抵触感。毕竟曲荣发在坐牢之前,身份并不一般。   “没下毒,门口的人已经验毒过一次了,你要不信我再给你验一次。”赵寒烟闭上眼,随手摸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曲荣发冷眼看着赵寒烟的举动,随口叹了一声,“你很机灵,倒比开封府其她人略有不同。”   “当然不同,我还是个厨子。”赵寒烟解释道,然后凝眸看着曲荣发,“我这身份说话,你可能也未必会听得进耳,但我心里真实想法就是如此。我觉得曲尚书无辜,刚我也已经和包大人说了自己的想法,但因没有实证,所以毫无说服力。所以我想来问问曲尚书,看看你是否能提供一些线索,让我可以找到洗清你身上罪名的证据。”   “你会这么好心?包拯那厮派你来诈我?”   “曲尚书觉得以目前开封府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判你死罪?需多此一举在派人使诈么?”赵寒烟反问道。   曲荣发皱着眉不说话了。确实如此,单从证据上来看,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这种情况的案子,已经难翻身看,任谁审案,他的结果都是一死。   “何不试试,死马当活马医?”赵寒烟一句话击中了曲荣发的心思。   曲荣发半信半疑地看着赵寒烟,最终走了过来,在牢房边坐了下来。   “自来之后就没吃过东西吧,尝尝。”赵寒烟示意曲荣发吃点心。   曲荣发皱眉,“我不饿。”   曲荣发心声:这捕快到底卖的什么药,竟还送点心给我吃。   “曲尚书一直绷着自己,人在极度气愤之中就会丧失理智,就是有洗清自己的线索,只怕也想不到了。而人在气愤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缓解这种情绪。”赵寒烟和曲荣发解释道。   曲荣发听赵寒烟此说,才尝试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咀嚼的刹那,曲荣发一怔,面色才恢复常态。   曲荣发心声:滴酥鲍螺他早就吃过,不过尔尔,但这个入口松软即融,奶香十足甜而不腻。   “怎么样?”赵寒烟问曲荣发是不是放松了些。   曲荣发犹豫了下,似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认可了赵寒烟的办法。   “曲尚书真的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张府和张大姑娘、吕二姑娘的事?”   曲荣发:“废话。”   点心虽然味道不错,但这种时候,特别是提及牵涉到自己的案子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情再吃下去。   “陶管家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寒烟又问。   “我哪知道。”曲荣发不耐烦道。   赵寒烟再问:“他是你身边的随从,在你府中还是管事的管家,你该有所了解才是。”   曲荣发皱眉:“不过就是个卑贱的下人,办事利索乖乖听话就行了,至于其它我为何要操心?”   赵寒烟点点头,“那曲长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休要提那个逆子!”曲荣发火气蹭蹭上来了,质问赵寒烟为何要问他这些问题,“这跟帮我洗清罪名有什么干系?我看你压根就不想帮我,不过是借着那个理由,套话什我罢了。我就说那个虚假狠毒的伪君子,怎会允你单独进来问话,原来真是一伙的!滚,快滚!我什么都不想说!”   曲荣发随后一脚踢在了点心上,让赵寒烟把点心也点走,他不稀罕。   曲荣发这个脾气,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赵寒烟看着被踢到地上,已经脏了的点心,弓腰一个个捡起来放回盘子里,然后起身离开。   曲荣发看她的时候,又喊了两声“滚”。   白玉堂就在牢门口等赵寒烟,徘徊数次之后,转头见赵寒烟端着一盘脏点心出来了,不及她讲话,握着手里的刀就想往大牢冲。   “做什么去?”赵寒烟问。   “你这——”   “我们拿去喂猪吧,下次可不用这招了。”赵寒烟心疼她的点心,“不过喂猪也比给那样的人吃好,如此想也不算太心疼了,猪挺招人稀罕!”   “为何你每次审人的时候,不管那被审的人什么德行,都喜欢带点吃的去?”白玉堂也心疼赵寒烟的点心,于是就奇怪起来她的这种做法。 第110章   “食物不分贵贱, 只要有人懂得欣赏就可。”赵寒烟道。   “可他并不懂欣赏,而且他是个罪人, 也不配欣赏你的点心。”白玉堂看了眼被糟蹋的点心,语调里带着一层薄怒,转即他对赵寒烟道,“罢了, 不究此事,你问的如何?”   “不是他。”赵寒烟道。   白玉堂惊讶挑眉,“这么肯定?”   “所以我这点心也算没有白被糟蹋。”赵寒烟对白玉堂解释道, “他连陶管家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提到他的儿子曲长乐,除了厌憎和不耐烦,亦没有其它。我问了他两个这方面的问题, 他竟不知我的用意,反而气恼,发了火,打发我走。他就是个位居高位又说一不二且目无下尘的大脾气官僚。而今则因蒙冤受屈, 正处于极度愤怒之中, 完全不明白自己而今为何处在当下的情势之中。”   白玉堂动了动眼珠,更深一层地思量道:“会不会是他反其道而行之, 故意装傻充愣?”   赵寒烟:“若他故意装傻充愣, 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那我去的时候便是给他机会。以那个幕后者的智慧, 他更应该好好地装傻, 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他并没有。”   “原来你是思虑过了这些,才如此肯定。”白玉堂点了点头,佩服地赞同赵寒烟所言。现在他也觉得这位曲尚书的脾气秉性完全不符合那位幕后凶手的做法。   如果曲荣发真的是被冤枉,那么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阴谋。而这位完美诬陷曲荣发是凶手的幕后真凶,的确更像是培养了张大姑娘、紫烟道长等厉害凶手的‘大人物’。   “目前案子里所有能和曲荣发对质的人都在恰巧的时间内身亡,除了曲长乐。张大姑娘在供出曲荣发之后,包大人随后游说成功了曲长乐,带他进宫请旨。只等圣上允准缉拿曲荣发,那张大姑娘势必就要和曲荣发对质。偏偏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张大姑娘被刚好毒死。仅仅只留下了证供指认曲荣发,而她的死,又很明显的和陶管家扯上了关系。那么该和曲荣发对质陶管家,随后也被毒死了。乍看起来,这二人的死像是曲荣发灭口所为。而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两人的死也直接堵住了曲荣发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最后剩下的人只有曲长乐,大家听的看的也只是曲长乐一人供述下所展现出来的证据。”   “但曲长乐所供述曲荣发结党营私,科举舞弊,确有其事,已有数名官员因此而受牵连。此事正由刑部的晏殊处置,刚得知消息已有三名官员招供承认与曲荣发勾结,参与了科举舞弊和祭祀营私。”   “世间如包大人这般的清官能有几名?许多官员身居高位久了,面对诱惑时,极少有秉承当初为官的初心,去真真正正做一名为国为民的清官。他们大多都做过一些阴私的营生。曲荣发该就是其中之一,她在为官上确实不够清正廉明,却不能就此认定紫烟观和张府的案子皆是受他幕后主使。”   赵寒烟说出自己的看法之后,随即再问白玉堂。   “如果你去诬陷一个人,会如何令这件事让大家看起来更真实?”   白玉堂非常认真地看着赵寒烟,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赵寒烟:“在一些真事之上,伪造假事,假的编得像真的一样,真的还是真的。真真假假混着来,便很容易让混淆,让人分辨不清。”   白玉堂赞同赵寒烟的说法,“那我们再和包大人商议?”   “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告知了包大人,大人说得也很有道理道理,断案最终要讲的是证据,不是猜测。当下指证曲荣发的证据实在太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的这些推断最多不过是不经证实的猜测。”   “那我们便去找证据。查杀害陶管家的凶手,尽可能去寻找杀害张大姑娘的凶手许厨娘。”   白玉堂安慰赵寒烟不要着急,事情东游解决办法。曲荣发乃是堂堂礼部尚书,朝廷处置起来必定会十分慎重。只要他不认罪,案子至少要审问一段时间。   “对,还有许厨娘。”赵寒烟叹。   白玉堂察觉赵寒烟面色异样,“莫非你怀疑许厨娘并非是杀害张大姑娘的凶手?”   “她一个在开封府干了七八年的妇人,还有丈夫孩子,去挣那有命拿却没命花的钱做什么?”赵寒烟眉头紧锁,“许厨娘每天着给牢房的罪犯做饭、发饭,都很多机会接触到那些因一时贪婪或激动而犯事受罚的犯人。七八年了,她还看不清这些,是有多糊涂。而且这可不是贪财犯小事,是杀人。”   “许厨娘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有点小气,爱贪便宜,很会算计过日子,如此俭省的目的就是想攒钱给儿子娶媳妇盖房子罢了,没什么大心思。”白玉堂先前为参与缉拿许厨娘,曾特意调查过许厨娘情况。   “正是这个理。”   张大姑娘被关押在开封府,可以冒险杀她的人,要么是死士,要么是那些为钱不要命的杀手,前提是杀手有那个自信,相信以自己的能耐可以逃走,有名花那个钱。但许厨娘两者都不是,她就是个普通居家过日子的妇人,满身的小妇人气息,平常的生活格局就是些围绕着那些居家过日子的琐事。   白玉堂:“看来许厨娘是关键,找到她就可破出真相。”   “该是找到不到了,照幕后真凶的脾性,他不会把这么关键的人物留活口,比如陶管家就是如此。”   赵寒烟觉得许厨娘存活的可能性不大。在许厨娘这件事上,亟待查实的是许厨娘床下那一百两银子是从何而来,如果许厨娘并没有收钱杀人,那这钱定是他人所放。许厨娘的丈夫儿子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知情,那就是另有人潜入她的家中,把这笔钱放到了床下。   “会不会是陶管家?”白玉堂回忆道,“我记得醉阳楼的店小二目击过陶管家敲许厨娘家的门。”   “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如果陶管家真唆使许厨娘去杀人,该避人耳目才对,却在大中午人来人往的时候,去堂而皇之地敲门。”赵寒烟道,“如果有人故意扯了什么理由,打发陶管家去敲门,就为故意让人看到。那么钱就不会是陶管家所放,陶管家极有可能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因何而死。”   白玉堂沉吟道:“陶管家跟着曲荣发十多年,是曲荣发身边的老人,该是不容易被收买。如果他只是被某人被推出来的替罪羊,那这件事算计得可够深了。不仅开封府有内奸,曲荣发府里也有。”   “和我想的一样。”赵寒烟抬眸紧盯着白玉堂,问他是不是自小就和苏越蓉一起长大,“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和苏越蓉的父亲很熟。”   白玉堂应承,“有六七年的交情,她父亲是个侠肝义胆的人,曾慷慨解囊帮过不少穷人,就是爱‘采花’的癖好不太好,但被我们骂得早已经不干这种事了。至于苏妹妹,我是四年前第一次见她。以前只听说他有个女儿,常听他提及女儿有多可人有趣,却没见过。因我们平常相约都在外头,苏妹妹是女孩自然不会跟他父亲出来。后来我受邀去她家中,她调皮闯了进来,这才第一次得见。”   “四年前?”赵寒烟问。   白玉堂点头。   赵寒烟抓抓头,转即用一双黑漆漆地眸子盯着白玉堂。“整件案子的关键还在于曲长乐,若没有他,曲荣发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捕,还被坐实了这么多罪名。所以我觉得他嫌疑最大,这两天劳烦你帮忙,暗中监视他。”   白玉堂应承,让赵寒烟放心,监视人这种活儿他很擅长。   “许厨娘那边呢?我可以让蒋平找人一起帮忙。”   “抓大放小,我们就先不查了。”   赵寒烟还是觉得许厨娘身亡的可能性极大,左右已经有开封府的人已经在查她,就没必要再增添人力了。东京城外四处都是山野,如果想杀一个人在京外掩埋掉,基本很难发现。   “好。”   白玉堂应承后,就陪赵寒烟从开封府的后门离开,找了处养猪的人家,把点心喂猪了。   白玉堂勾着嘴角看着猪圈了被养得嘿嘿胖胖的小肥猪,笑叹道:“好运气。”   “回头我也做点心给你吃。”赵寒烟眼睛一转,对白玉堂道。   也。   白玉堂听出赵寒烟话里的隐意,却当没听见,面若平常一般和赵寒烟聊天,随后告辞去监视曲长乐。但在白玉堂心里,其实早记下了这笔账,等日后‘报’。   赵寒烟回府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带着俩随从到了后门,下马后,为首的那名穿着锦衣的男子站在后门,抬手半晌也没敢去敲门。   “你们找谁?”赵寒烟走到他们身后,出声询问。   为首的男子回头,一见是赵寒烟愣了下,转即笑起来,和她拱手请礼。   赵寒烟一眼认出眼前的中年男人是德平县县令雷步知,问他怎会来此。   “同窗好友家有喜事,我来凑个热闹,正好来了,就想着要不顺路来看看赵差爷和大家,但总觉得当初的误会闹得不太好,就怕你们不稀罕我,所以犹犹豫豫不敢敲门,不想这就被赵差爷给看个正着了。”雷步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别人不知道,你要是来看我,喝杯茶说几句话,我很欢迎。”   赵寒烟敲开后门,随即就请雷步知入内,令其落座,要亲自煮茶给他喝。   雷步知忙道谢,请赵寒烟不必如此忙活,他喝口水就行,要不然不喝也可以。   “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回头包大人听说了,我岂不给开封府丢人?”赵寒烟让雷步知不要客气,“我是自己也想喝才带你的份。”   雷步知这才没说什么,恭恭敬敬等来赵寒烟的茶,忙起身致谢。   赵寒烟忍不住笑起来。   雷步知被赵寒烟的笑弄懵了,小心问她为何要笑。   “瞧你现在,谦虚有度,十分客套懂礼。我记得当初你在德平县,误扣留了包大人等人,可是趾高气扬,万般不听劝的。”赵寒烟对雷步知也不客气,直接告诉他众人对他的印象,“就是个官迷,急于邀功。”   雷步知害臊地垂头,“是是是,确实如此。”   “来了之后,还生气怪我们拉你‘入伙’,让你得罪了最不敢得罪的庞太师。”   雷步知应承,“其实至今还忐忑着。”   “当初包大人训你一通,令你回去好生做官,我看你态度并不算好的,似乎仍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倒霉?”赵寒烟说罢,喝了口茶。   雷步知被赵寒烟说得害臊不已,连连道歉。   “不是要听你的道歉,是奇怪你走了之后怎的又主动回来看我们了?”赵寒烟问。   “下官回到德平县后,也不知是谁传得消息,说我护送包大人有功。百姓们听说是包大人,纷纷都来问候,送什么的都有,说下官救了大家的青天大老爷,就跟救他们一样。有的百姓家,穷得一年半载吃不上一口肉,家里养几只鸡,下的蛋都送到外头去卖了。却因听说这件事,也不买了,把攒了一个多月鸡蛋都送来给我。”   雷步知眼睛自然而然地含笑,跟赵寒烟叹:“鸡蛋哪个当官的没吃过?值几个钱?但在那时候,就筐里的这二十几个鸡蛋,让我觉得沉甸甸,心里感觉很高兴,比收了一筐银子还激动。原来这就是做好官,受百姓爱戴和敬重的样子。”   雷步知告知赵寒烟,就是那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为官不该太过功利,该学包大人那般做个一心为民的清正好官。   这些年包拯连破过数桩震惊全国的大案,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自然非常高。包大人铁面无私,名满大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百姓们确实十分爱戴包拯,雷步知刚刚所言的情形很有可能发生。而今因为一点误会,能令一名在官场上浑水摸鱼的糊涂虫清醒起来,意识到要做个好官,倒真不错。   “包大人若知道了此事,定会高兴。不过你到底是不是顿悟了,还要看你做出的政绩说话。”赵寒烟严格道。   “极是。”雷步知连忙应承,接着道,“其实我此来不光是为了看看大家,还有件事想打听一下。就是钱石,想看看六年前被他拐走的孩子们,而今能否还有机会找到。”   “六年前,”赵寒烟再喝了一口茶,停顿片刻后,对雷步知道,“当初我在德平县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可惜。不过六年前悬案,至今日怕是更难查了,毕竟案子主犯钱石已经身亡,我们已经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线索。”   “唉。”雷步知感叹不已,“我还把当年的卷宗全都拿了过来,还以为开封府的案子破了,或多或少能摸清钱石的底细,这次能搜到一些线索找到他们。可惜这六个孩子,最小的才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就这么没了。”   赵寒烟听罢,讨来雷步知带来的卷宗,里面的内容跟上报刑部备案的卷宗差不多。钱石做证供那部分,因为张府案的关系,令赵寒烟印象深刻。赵寒烟仔细通览了一遍卷宗后,问雷步知能否让她誊抄一份留下。   “刑部的卷宗上次借完,就很快归还了。”赵寒烟解释道。   “当然,抄多少份都可以,赵差爷随意。”雷步知应承道。   赵寒烟就把卷宗交给秀珠,让她找文书尽快抄一份。   “很多事传过两张嘴后,讲述的经过就会跟事实有出入,更别说几年前发生的事了,大家的记忆都被淡化,讲述的时候就更容易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讲。”赵寒烟禁不住叹道。   雷步知有些不懂,正要问赵寒烟为何忽然有此感慨,那边就来人把卷宗还给了他。另有人来告知赵寒烟,有人来找赵寒烟,是‘堂哥’。   雷步知见状的,客气地起身告辞,表示不打扰了。   “以后有空,可常敲后门来找我。”赵寒烟也不好让她九五之尊的堂哥等待,就不留雷步知了,打发春去送雷步知离开。   赵寒烟要到厨房的时候,秀珠急匆匆来从厨房那边赶过来,特意跟赵寒烟解释此堂哥非彼堂哥。   “直说什么意思。”赵寒烟让秀珠别卖关子。   “八贤王的幼子。”秀珠道。   赵寒烟愣了下,“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秀珠摇头。   赵寒烟加快脚步,高兴地冲到厨房,看见久违的堂哥赵初,高兴地给他请礼。   赵初着一袭淡紫华服,手执玉扇,身姿挺拔地站在院中,面对着厨房方向,俊眸一直睃巡厨房里的各色用具,带着好奇之意。听闻赵寒烟的声音之后,他回头笑看她,打量一番后,目光就在赵寒烟那对剑眉上多做停留。随后他谦谦笑起来,叹赵寒烟胡闹,但说她的时候,不忘善解人意地在前面加一个称呼‘幼弟’。   “谁和你说的?”赵寒烟边请赵初落座边问道。   “父亲和你大堂哥都说了。”赵初特意加重‘大’字的音,暗示赵寒烟指得就是圣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进宫里了呢?”赵寒烟再问。   “昨日刚回,今早进宫,这随后就来看你了。我好不好?”赵初笑问。   赵寒烟点头。   赵初随后把两包茶给了赵寒烟,“我自己在庙里种得茶,念经过,祈福过,你喝了保准心想事成。”   “那我一定要好好收着。”赵寒烟不客气地把茶收好,又问赵初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在出宫之前,赵寒烟相熟的人很少,除了太后皇帝,就是八贤王和赵初了。前两者是跟她一起生活,后两者,是因八贤王曾和赵寒烟的父亲平康王关系要好的缘故,对她这个遗孤予以特殊照顾。   赵初就如赵寒烟之前介绍那般,自小体弱多病被养在寺中,所以性子不争不抢,但他极为慧敏,悟性很高,更因为受过几位得到高僧的亲自点播,也随师傅们四处云游过,所以心情广阔,与凡俗大有不同。赵初本是有皈依佛门之意,但因为八王王妃的阻拦,这才搁置了,一直维持着而今三天两头出门礼佛,偶尔回来小住的状态。   赵寒烟和赵初相识于寺中,每年父母忌日,赵寒烟都会去赵初所在的国寺,礼佛一月,本身八贤王就特别关照她,嘱咐赵初照料他。加之赵寒烟喜欢赵初的性子,俩人就越聊越来,成了难得亲近的堂兄妹。   赵寒烟觉得这个世界,若有个人能不用解释,就理解她甚为郡主却做厨子的人,就只有赵初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赵初此来后,并没有问赵寒烟为何非要出来做厨子,而是问她都学会做了什么菜,又有什么最擅长。   赵初听赵寒烟一一回答之后,笑道:“下次我回来,多留几日,定要把你说的这几道——素菜都尝遍。”   “那我以后多学几道。”赵寒烟忙表示道,劝赵初下次回来多留几天,这样可以陪她出去玩。   “这次是不知道你在这,我早已经定好了随广智大师去云州。下次回来,一定多留。”赵初顿了下,对赵寒烟道,“本不该多嘴,但事关你,便要说了。此番进宫,听了个了不得的消息。大理王爷段思廉你该知道,听说他就住在开封府?他今日得机会去拜见太后,再请和亲平康郡主,这回他还有大理皇帝的和亲信了。”   “太后不会答应。”赵寒烟立刻道。   “是不会答应平康郡主去外邦做个小小王妃,”赵初故意以第三人称叙述,也是周到思虑避免被人偷听暴露赵寒烟的身份,“但而今段思廉已被定位下一任储君,也便是说,平康郡主若嫁给他,将来就会是大理国的皇后。我琢磨着太后或许会动心思考虑一下。” 第111章   赵寒烟沉默不言了。   因为太后娘娘确实曾和他说过, 做女人不仅要最优雅,更要坐在权力最高位才不至于受气。如果有一个选择, 既能有助于大宋,又能符合了太后的心理预期,太后娘娘确实有可能会答应,而且她会觉得这么做是对自己好。   赵初见赵寒烟开始犯愁, 无奈地挑眉。   “瞧瞧,我猜对了,连你也觉得她老人家有可能会同意, 那她就真有可能会同意。”   赵寒烟瞄一眼赵初,“怎么听着你这像是在说风凉话?”   “那是当然,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赵初笑道,转即见赵寒烟真的有些恼地瞪他,才纠正自己之前的话,“料到你机灵聪慧, 会有办法, 所以才没有替你着急。”   “我倒是觉得你看我落难,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你反而更高兴了呢。”赵寒烟面色严肃的看着赵初, 表示要重新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就是堂兄妹的关系,还有什么别的关系吗?”赵初满脸微笑地问赵寒烟。   “当然了, 分友好的堂兄妹关系和恶劣的堂兄妹关系。”赵寒烟无奈叹, “显然我已经感觉到, 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从前一种转向后一种的趋势。”   “可别,我可不敢得罪你。”赵初认真地想了想,“那给你出个主意吧,千万不要让圣上去劝她,此事你当用别的法子让她改主意,可从她身边的郭太监入手。”   赵寒烟也想到了这些,继续询问赵初:“嗯,那你说该怎么劝郭太监?”   “这还用我建议?你自有很多办法,你和郭太监相处时间比我长久,我哪及你半分。”赵初赔笑道,“我这可是好心好意的来给你传消息,你反过来为难我,这年头做堂哥真难了。”   “别的太监都还可以,那郭太监岂是我随便一句话就能劝动?他这个人最精明圆滑,为保住他自己在太后跟前得宠的地位,自然是会百般顺着太后的意思说话。”赵寒烟询问赵初心里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游说郭太监,算她欠他一个人情。   “那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记下,回头你必定要还。”赵初略做思量之后,对赵寒烟道,“你说太后作为女人,最不喜男人什么?”   赵寒烟动了动眼珠子,对赵初说道:“出尔反尔?花心?”   赵初摇头。   赵寒烟觉得也是,皇帝身边妃嫔美人成群,太后若是妒心深重,只怕早活不到今日了。至于出尔反尔,许多男人如此,便是她的宝贝儿子赵祯在她跟前也变过不少主意。她虽然会生气,但此事应该不会触及她的底线。   “宠妾灭妻。”赵初道出了简单的四个字,却直击要害。   “那我要让郭太监以为段思廉宠妾灭妻之人,经由他的口去游说太后?”赵寒烟想了想,觉得这事儿确实她自己也可以去说。   “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如何去说?”赵初对赵寒烟道,“最好的人选就是郭太监。本来你还有另一位堂哥游说方便,但他们母子之间早就已经互看不上。保不齐你那位堂哥说什么,她就偏偏赌气都反着来。”   赵寒烟应承,随即非常感谢赵初的建议。   “我回头倒是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让大堂哥劝和,另一方面让郭太监劝分。”   赵初怔了下,连忙应承,和赵寒烟叹她若如此做的话就更保准了。   “瞧瞧,到底还是你古灵惊怪,主意多。”   “想法是好,却不知道能不能办到。我也不好随便诬陷人家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我算是欠你一个人情,这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回头有机会记得提醒我还你。”   赵寒烟随后去端了一盘儿点心给赵初,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先前在庙里就听你说过,想做饭,当时我便想,若你出手的话会什么味道,可惜我回京时间短,这会儿刚好不是吃饭的时候,还听说你正忙着案子,想着该是没机会尝了呢。”   赵初拿起一块,仔细看了看,从很久远的记忆力寻找。   “这是滴酥鲍螺?”   不及赵寒烟应承,赵初已经把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咀嚼一口,酥软声十分悦耳。再咀嚼两口,点心就在口中融化,淡淡蜂蜜的甜,融合着奶香,十分美味。赵初吃了一块儿之后,赞美不已,但却再不用了。   赵寒烟意识到什么,赵初常生活在寺庙之中,用饭已如僧人一般习惯吃素。奶和蜂蜜照理可以吃,不过看赵初现在的样子,该是忌口了。   赵寒烟询问赵初:“而今连这个也要戒?”   “吃不算错,不吃,大众随喜赞叹。不过我跟过的几位高僧都因体恤众生,不吃这些了,所以我也渐渐学着不吃了。”   赵寒烟懊恼道,“怪我,不该让你吃这个。我知道你一般不愿拒绝别人的好意,可在我这你倒不必勉强自己。”   赵初微笑着摇头,让赵寒烟不必自责,他本就知滴酥鲍螺为何所做,自愿要吃。   “难得有机会尝一尝你做的东西,是我之幸事。”   赵寒烟去掀锅盖,“其实还有红糖发糕,觉得对你拿不出手,才没给你。早上给你吃这个了,还便宜。”   赵初听赵寒烟说“便宜”二字,伸手又拿了一块滴酥鲍螺塞进嘴里。   “我把这些红糖发糕给你装起来,明天赶路的时候可以吃。里面还有葡萄干和豆沙,味道不错的。”赵寒烟接着介绍道,“我猜你跟着的大师说不定也会喜欢。”   “这个也带些,回寺里的时候,分给那些小和尚会,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个正合适。”赵初道。   赵寒烟笑着应承,把每一样都装好了递给赵初,然后亲自送赵初离开。   秀珠跟着目送赵初远去之后,久久不回神儿。直到赵寒烟拍了她肩膀一下,她吓了一跳,才恢复了本来的精神。   “多俊秀异常的人啊,在庙里清修的人果然不一样,瞧瞧这样的才叫真正的出尘脱俗呢。”秀珠叹道。   赵寒烟逗她:“看上了?不然我和他打个商量,纳你进门如何?”   “公子别开玩笑了,人家可是要出家的人,我可不敢有什么胡乱心思。”秀珠连忙摆手,十分惶恐。   赵寒烟抿嘴笑,摇头否定,“他尘心未了,出不了家。”   秀珠诧异地问赵寒烟为何如此肯定,她倒是觉得赵公子已做到了无牵挂,可六根清静了。   “刚刚他连‘便宜’二字都经不住,如何能清静。多少人存着放下尘世的心,但真正能做到放下来的却没有几个。国事家事不问,亲缘不顾,放下一切只一心修佛,他根本就做不到。不然的话,宫中的那些事他也没必要去听闻,转而特意来告诉我。”赵寒烟解释道,“更不会在外云游一段时间后,回来探望父母,进宫面圣。”   秀珠明白了,“公子可真厉害,连这都看透了,我却是稀里糊涂没看明白。”   “看破不说破,他对我也是,先不管他了,我们的事才麻烦。”赵寒烟叹一声,转而坐下来给自己灌一口凉茶,“这有段日子没管那个段小王爷,还以为他最多不过是在堂哥跟前闹腾,却在眼下案子的关键时候他闹事。”   秀珠点点头,抱怨段思廉真是个大麻烦,又求问赵寒烟具体处置的办法该如何。刚刚赵公子和她家郡主的商议她是听懂了,可是具体怎么才能让郭太监以为段小王爷‘宠妾灭妻’去跟太后告发,她却不懂该怎么办。   “这事要拿捏好分寸,干诬陷人的事不太好,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赵寒烟揉了揉脑袋,“容我好生想个好点的办法。”   赵寒烟随后写一封信,让秀珠递给春来,好送进宫去给赵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和赵祯见一面。   安排完自己的私事之后,赵寒烟满脑子都想着案子,请画师帮忙绘制一张曲长乐的画像之后,就请马汉帮忙找个机灵且嘴严的衙差,往曲荣发的老家宋州去一趟。同样也找了人绘制了苏越蓉的容貌,往苏越蓉的老家陈州去一趟。   赵寒烟随后去请求包拯允准,暂时将苏越蓉从牢内放出,允准她在开封府内小范围活动。   包拯听赵寒烟详细讲了她的理由之后,与公孙策稍作商议,就同意了赵寒烟的提议。   苏越蓉被放出来后,听说是赵寒烟主动帮自己求情,忙特意来赵寒烟房间感谢她。   赵寒烟让苏越蓉不必客气,“大家相处这么久了,你一向待我们真诚,我自然也把你当成亲妹妹看。”   苏越蓉红了眼,感动不已地向赵寒烟鞠躬。   “可不是这个道理,你待我都比好多亲哥哥对亲妹妹更好。”   赵寒烟打量一番苏越蓉,叫来秀珠道:“牢里脏,你去烧些水伺候苏姑娘沐浴。”   秀珠应承,这就去办。   苏越蓉忙摆手道不用,“我一个武人糙肉厚,自己弄就行了,哪好再劳烦你们。”   “这是应当的,你不要客气。”秀珠这就拉着苏越蓉走。   苏越蓉:“不行,不行,我真不好意思。要这样的话,你们的恩情我更报不完,就让我一个人弄就行。那你们先忙,我告退了。”   苏越蓉说完就急急忙忙地给赵寒烟和秀珠致谢,而后匆忙离开。   “她竟这么客气!”秀珠倒挺喜欢苏越蓉这样的性格,笑嘻嘻地在赵寒烟对面坐了下来,“倒给我省事了。”   赵寒烟目色严肃地看着秀珠。   秀珠立刻不敢笑了,站起来紧张地看着赵寒烟,立刻询问道:“那我过去看看?”   赵寒烟点头。   秀珠赶紧匆忙赶了过去,没多久秀珠就回来了,为难地告知赵寒烟,苏越蓉确实不想让她帮忙。   “她不习惯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更别说伺候了。”秀珠解释道。   “先前你们同住一屋,你还帮她照顾过孩子,怎么这会儿还外道了。”赵寒烟不解叹道。   “那会儿她也不好意思,她自己沐浴,我管喂奶。”秀珠笑嘻嘻道,“难为她一个女人养孩子,还走那么远的路。正经把孩子养得极好,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她自己没下奶水,要到处找羊奶或临时寻奶妈才成。”   “是不容易。”赵寒烟道,“光看孩子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竟不知她这一路来,比我想的还要辛苦。”   “非常辛苦!同屋的时候,她跟我讲了许多。还有生孩子,很痛很痛,听她形容我连女人都不想做了,还是当男人好。”秀珠哀戚戚地叹口气,又问赵寒烟,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想选择当男人还是女人。   “都行。”正皱眉思量的赵寒烟被秀珠这个问题逗笑了,抬眸瞧她,“我所见的,是男人女人各有好处,哪一个都好。”   “公子就是公子,”秀珠认真想了想,“因为公子厉害,便是女子,也一样能活得比别的女子有趣,就比如这做饭的事,公子可随心而为,但一般人却做不到。对婢子来说,还是做男人更自在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好好,那就祈祷老天爷下辈子让你做个男人。”赵寒烟合掌,“我帮你祈祷。”   秀珠哈哈笑着谢过,转即听到院里有脚步声,秀珠去看,是她之前交代帮忙的一位衙差大哥来了。   秀珠赶紧跑去见他,听其说了两句话后,就赶紧转身来给赵寒烟传话。   “公子,段思廉回来了。”   赵寒烟正执笔在她的人物关系表上添备注,闻言后立刻断掉思绪,起身就走。   反正案子现在要等消息,暂时没什么头绪,就去会一会段思廉。   段思廉心情不错地回院刚预备歇息,就听人传报说那个厨子衙差来找他。   段思廉脸上立刻洋溢出不爽,想想之前那小厨子给他过难堪,口气更加不善:“不见!”   “他说做了点心来孝敬王爷。”小厮回禀道。   段思廉动动眼珠儿,冷笑一声,打发随从带赵寒烟进来。   赵寒烟把一盘红糖发糕送到段思廉面前后,笑着请他品尝,接着就告辞。   “这就走了?”段思廉打量了下盘子里类似馒头的‘糕点’,总觉得赵寒烟此来就是糊弄他,“有什么话你就说。”   “听说小王爷如愿成了大理国太子,小人特来端点东西来庆贺小王爷。”赵寒烟赔笑道。   “我当选太子,你就拿这东西祝贺?”   “礼轻情意重,再说我一个小厨子也没什么宝贝的东西,只能把自己认为做得最拿手的东西拿来孝敬小王爷。”赵寒烟回答道。   段思廉冷笑,“可我怎么听说,你典当了我之前赏赐给你的宝石戒指,你还拿那份儿钱偷偷给自己和厨房那些人改善伙食,天天大鱼大肉,好不痛快!到我这,就用两块红色的面团子打发?”   段思廉态度不好,赵寒烟也不吃素,态度不善地嗤笑一声,和段思廉‘讲道理’。   “当初小王爷给我的赏赐本就是自愿,那我怎么使用这东西便随我的意愿。至今还再计较,是不是太小气了。而且这红糖发糕我确实做得最好,小王爷不喜欢就罢了,我带走就是,抱歉叨扰王爷了。”   段思廉瞪赵寒烟,“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顶撞我?”   “这叫大胆?”赵寒烟反问。   他可是堂堂大理国的王爷,竟被你这等贱民轻视!“你厨子的身份不值一提,便是个区区捕快,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我看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凭自己本事吃饭,没靠爹娘的荫蔽,小人倒觉得自己是很了不起。至少段小王爷并没做到这点,不是么?”赵寒烟反问。   段思廉怔了下,“人生来就分高低贵贱,下贱出身的才要勤动手动脚去谋生活。就如你这般,再怎么挣扎,故作傲气,自恃才华,也挡不住你骨子里透出的卑贱。”   “那王爷自噬高贵,所以才要求取同样高贵的平康郡主?”赵寒烟问。   “这跟你有何干系,你个身份不入流的捕快如何有资格问这样的问题,趁早滚远点。”段思廉端起赵寒烟端来的红糖发糕,就倒在了地上,厌恶打发赵寒烟,“痛快带着你的鬼发糕滚,以后也不要再带这些东西来见我。我今因在开封府,要照顾你们包大人的面子,不然就如你这般,早该给你吃一顿板子。”   “不吃便罢了,何必如此糟蹋粮食。郡主最厌别人不珍惜粮食,更不喜欢刚愎自用的男人,要么聪明机敏,要么乖巧温和。我劝小王爷还是别费心思了,她必定不会欣赏你这种性子。”赵寒烟道。   “你……”   段思廉皱眉惊讶地瞪着赵寒烟,他本打算对方再胡乱说话就打发随从揍赵寒烟,但转即她听到赵寒烟仔细详述平康郡主的性情喜好,段思廉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了。   “你怎么会知道平康郡主的事?”   “段小王爷觉得呢?”赵寒烟反问。   段思廉眼睛瞪得更大,他上下打量一番赵寒烟,仔细思量他之前觉得这小厨子的奇怪之处。虽然身份卑微,但谈吐却十分不俗,而且模样长得好,似乎以前就见过大世面。   难道——   段思廉和赵寒烟四目相对,“莫非你是平康郡主身边的人?你和白玉堂要好,而白玉堂之前就很随意从郡主府里翻墙出来,号称是郡主府的侍卫……莫不是你二人其实都是郡主府的人?你们两个和平康郡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思廉竟然怀疑到那种事情上面。赵寒烟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看向段思廉,语调酸溜溜地和段思亮道:“论姿色,我远不及白玉堂,他练武,我身材也不如他好。郡主对他,确实偏爱些。”   与其往人家身上扣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赵寒烟觉得还是选择‘自黑’自己比较好。反正她没有把话说清楚,都有解释的余地。   段思廉一惊,瞪着赵寒烟,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   “你听过山阴公主的故事么?”赵寒烟问。   段思廉刚刚闭上的嘴,又张开,“你……你们……”   “单独建府,府门紧闭,足不出户。”赵寒烟模棱两可地划‘重点’,再一次提高了段思廉脑中想象力。   段思廉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寒烟随即告辞,匆忙打发春来去通知白玉堂,告知他‘不管段小王爷问他什么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黄昏前,赵寒烟来到厨房。   苏越蓉已经在厨房里十分忙碌,转头看到赵寒烟,笑着招呼她。赵寒烟感慨她辛苦,让苏越蓉休息一下。   苏越蓉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半点不辛苦,破案的事我帮不上,能出点力让你们吃好我就知足了。真希望案子早点破,那我就能彻底清白了。”   赵寒烟也过来帮忙,一边把泡好的干豆角放入锅内,和腊肉一同翻炒,一边问苏越蓉想不想孩子。   “想,夜深的时候,睡不着觉地想。”苏越蓉说罢,就把手里面团擀成圆饼,动作很麻利。   “那等案子破了,我陪你一同去冯家看孩子。”赵寒烟道。   苏越蓉笑着应承,忙多谢赵寒烟。   赵寒烟犹豫了下,来回看了数遍苏越蓉,直到苏越蓉主动问自己了,她才迟疑地开口。   “你上次对我说的话可还算数?”赵寒烟问。   “什么话,我说过的话可多了。”苏越蓉随口回罢,发现赵寒烟很认真地看自己,愣了下,“莫不是指那件?”   “我忽然觉得我们凑在一起日子挺好。”赵寒烟紧盯着苏越蓉的双眸,“自从你被诬陷入狱之后,我整个人忽然就慌神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是担心你,想着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后来经人提醒我才想明白,可能是跟你有关,所以我就去努力求包大人,就算拿命作保,也要把你从牢里救出来。”   苏越蓉听完赵寒烟这些话后,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十分惶恐地看赵寒烟:“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我而今想和你凑一起过日子了。”赵寒烟笑,“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答不答应?” 第112章   “你要和我一起过日子?”   苏越蓉更惊讶地看赵寒烟, 用手指了赵寒烟,然后在指了自己, 再三确认。   “对。”赵寒烟道,“你父亲而今可还在陈州,我回头亲自带礼物去跟他老人家提亲。”   “这……”苏越蓉扭过身去,捂住脸, 接着很小声地说道,“太突然了,你容我想想。”   “你上次跟我说的时候也算是很突然了, 我以为我现在说,你会答应。不过没关系,你要想的话, 就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就行。但别太久,不然我怕我挺不住,太折磨了。”赵寒烟用手捂住了胸口, 然后尴尬地对苏越蓉笑了下, 转而就跟她告辞,匆匆离去。   苏越蓉一个人立在原地, 半晌一动不动, 没什么反应。再后来她手挡着嘴,神色非常紧张, 转过身去, 就匆匆朝自己房间的方向去。   赵寒烟在春去的房中等消息, 喝了一杯热茶之后,就见春去回来了,忙问他情况如何。   “回房了,似乎因什么事被困扰了。”春去笑了笑,“八成是在认真琢磨要不要嫁给你。赵兄弟你这回可真是厉害了,说娶就娶,回头可别忘了请我们吃喜宴。 ”   春去刚刚被赵寒烟顺便叫去帮忙查看苏越蓉的情况。他还单纯地以为赵寒烟就是因为喜欢苏越蓉,紧张担心她,所以才派他去查看,想要求个心中有数。   “继续监视她,一举一动都要观察,切记别遗漏,更不能让她发现。”赵寒烟嘱咐春去道。   春去愣了,因为明面上他还并不是苏越蓉的随从。而今被对方忽然下令,春去不知道该不该应承。先前他和大哥受圣上嘱咐,要保护赵小兄弟的时候,就接收过命令,不能彼此泄露身份。   现在赵寒烟直接吩咐春去办事,对他和大哥来说,无异于就是直接在赵寒烟面前戳破了他们侍卫的身份。不过这层身份是否直接戳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圣上的几次前来,他二人的身份其实都已经很明显地昭示过了。   但至今春来和春去兄弟都还不知道赵寒烟是平康郡主,还当她就是圣上看重的知己,俩人未曾更深一层地去思量她的身份。   “我去监视苏姑娘?”春去觉得他还是应该只遵从圣旨,继续装糊涂道,“我做这种事不太好吧,毕竟人家是姑娘。赵兄弟若喜欢人家,诚挚关心人家就是,没必要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这未免有些太过火了。若是被发现,保不齐会让人家姑娘受惊,适得其反。”   “照做就是,回头自会给你解释,反正过几日圣上还会再来。”赵寒烟解释道。   春去听到赵寒烟提及‘圣上’讶异了下,心料应该是赵寒烟之前让他大哥传信给圣上,在信中要求圣上过来找她。   这可了不得了,能让圣上派侍卫守护她,还能要求圣上主动来找她……一个如果去信要求皇帝主动来上门来见这种事,搁在以前,他们兄弟打死都不会信。但现在看来,这种事在别人身上或许不能发生,但是在小厨子身上一定可以,毕竟圣上已经亲自来过两次了。   宫中侍卫,特别是如春来和春去兄弟这般被训练有素的侍卫,一般都只是服从命令,绝不会胡乱琢磨事情。   这一次春去不得不动脑了,小厨子的身份根本就不一般,绝不会仅仅是圣上的看重的一位普通布衣。春去记得他刚刚还目击一名谈吐不俗的男子来找过赵兄弟,虽然衣着一身普通的锦缎,但那气派就绝不是普通人,一瞧就是见过大世面,进了开封府的后目不斜视,万般从容。   再者秀珠见了他,露出一副很小心的模样,赶紧就跑去通知了赵兄弟。   春去还听后门开门的小厮说过,那男子也声称是赵兄弟的堂哥。   春去斟酌片刻后,又觉得自己该答应赵寒烟。反正监视苏越蓉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活儿,他先把事干了,回头等圣上来的时候再请示就是。   等春来回来后,春去就把刚刚赵寒烟的吩咐告知他。   春来:“什么?赵小兄弟想娶苏越蓉,和苏越蓉说了这话之后,又让你去监视苏越蓉?”   春去点头,然后挠挠头叹,“我总觉得这事儿好像哪里有点怪,赵小兄弟的身份好像也不简单。”   “当然怪了,赵兄弟知道我二人是什么人,既然吩咐你去监视苏越蓉,那势必就不是因为什么缘故,肯定是有别的事。当下全开封府都在忙活破案,小厨子除了忙做饭,也跟着其它衙差一起在折腾案子。这种时候,我倒觉得任谁都不会有心情说那些话。”春来小声地和春去解释完,就夸赞他表现得机灵,这事就该答应下来,而且不要多问。   “可咱们有圣旨吩咐,圣上再三好了的,两厢不能说破。”   “当下也没说破,小厨子只是吩咐你去监视苏姑娘,有说别的了么?并没有,所以这其实也算遵从圣旨,没说破。”春来机灵地回答道。   春来随即拍一下春去的脑袋,让他机灵点,做事记得变通。又嘱咐他好生监视苏越蓉,要把这事儿当成正经紧要的事去办。   春去应承,立刻去了。   ……   再说段思廉,受惊回房后,坐立不安,只能背着手在屋内来回徘徊。   徘徊了也不知道多久,总之连他自己都觉得腿酸了,段思廉才一巴掌拍在桌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副使姜王集差点被自家王爷绕得眼晕,见他终于停了下来,赶紧凑上前问段思廉的想法。   “这大宋的平康郡主若真如山阴公主一般,那咱们大理可娶不得这样的皇后啊!”   “怎么娶不得?”段思廉反问姜王集,“一个女人我还管不了了?”   “王爷,这……这可不是您管不管得了的事,是平康郡主她如果真养了面首,那婚前她的身子肯定就不干净了,怕只怕以后在大理做了皇后,她还是老毛病不改,又怎能用她生养的孩子去继承皇位?”   “可笑,谁说我娶她就一定会用她给我生孩子。这不过是个联姻,令我们可以在和大宋结盟之上,更进一层关系,让我得以依靠大宋的帮助施展抱负。   这人娶回去之后,就在我们大理了。大宋皇帝和太后离得就远了,手还伸不到我的后宫。只要我愿意,他们什么消息都听不到。若想知平康郡主活得好不好,只能凭一张书信得消息罢了。那时候,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实在厌烦了,就让她过段日子病死就是。”段思廉道。   “高,实在高。”姜王集赞叹自家王爷深谋远虑,“那这请太后赐婚的事,咱们还继续?”   “当然,她就是养八百个面首,我都会娶定她了。”段思廉非常坦率地强调道,“本来要的不过就是她身份。不过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娶进门,确实令人反胃,理该敲打敲打她,别做得太出格,把事情闹大给我难堪。”   姜王集连连佩服地赞叹自家王爷‘忍辱负重’,“不过下官有一件事搞不明白。那白玉堂在江湖上名声很响当当,他一位倨傲的大侠,岂会心甘情愿去做平康郡主的面首?下官觉得这事太奇怪了,会不会是那个赵衙差的玩笑话?”   段思廉立刻命姜王集详细查实。   天刚擦黑的时候,白玉堂回来了一趟,立刻就被段思廉的人瞧个正着,回禀上去。   随即等白玉堂取了弓弩要走的时候,段思廉的人就急急来拦。   白玉堂岂会受人制掣,说明有公务在身后,就要离开。他监视的人随侍都有可能有‘动作’,白玉堂只有亲自去监察才能放心,所以谁拦他谁就是触了他的怒火。   但姜王集听他说明之后,还不肯让路,碎碎念叨哀求他再等一会儿。   白玉堂恼了,直接就把拿到手弓弩对准姜王集,“你敢再聒噪一句,便吃我一箭。”   姜王集吓得顿时冒了一头冷汗,忙请白玉堂赶紧放下武器,解释他不过就是个来传话。   “让路。”白玉堂说出的话都结了冰霜。   姜王集赶紧喊吩咐自己带来的那些拦路的属下让开。   白玉堂放下弓弩,一把推开面前的姜王集就要走,就听后头有人喊自己留步。   段思廉的声音白玉堂立刻就能辨识,遂转头的同时,立刻瞥了一记冷眼给段思廉。   “何事,快说。”白玉堂简洁道。   段思廉打量白玉堂这一身,腰间竟没有戴着他平常的佩刀,手里倒是拿着一把弓弩,料想他该是确实有公务在忙,刀该放在别处。   段思廉知道白玉堂不好惹,本来他是王爷,不应该怕的,但每次见到白玉堂,他还是身体由内而发的有种畏惧。段思廉措辞尽量简洁地去讲,只问白玉堂到底为何要做平康郡主府的侍卫,又到底是不是郡主的面首。   白玉堂谨记赵寒烟之前的嘱咐,不管对方问什么,他都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默然。   段思廉见白玉堂就是不说话,算是没有否认。那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白玉堂真的去平康郡主府做护卫或面首?当下白玉堂该是不会对自己说原因。但姜王集说的没错,以白玉堂的性格他为何要做此事,这令段思廉百思不得其解,也越发好奇其中的缘故。   白玉堂随即冷脸问段思廉问完没有,段思廉一点头,他便拿着弓弩飞速离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段思廉默然看着白玉堂离开,转而气得一脚踹在了树干上。可恨他堂堂大理王爷,而今终于熬成了太子,在开封府竟全然不如个江湖人或是厨子受敬重。这也罢了,万万没想到在那平康郡主眼里,他竟也不如这两个人。   段思廉越想越不服气。   ……   次日,东方飞霞,公鸡打鸣。   赵寒烟一脸倦怠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后,去直奔开封府的尸房。   她目的是去看尸体,半路偏巧不巧地又碰到阴魂不散的段思廉。段思廉正负手站在一棵树边,对着树干不知发什么呆,身边跟了四名随从。   这大早上,一切都还很美好,赵寒烟这会儿只想清清静静地去做事,愉快地开启新的一天,此刻就很不想搭理这个段思廉。赵寒烟趁着段思廉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时候,赶紧快步离开。   段思廉因被身边的随从提醒,转眸一眼瞧见赵寒烟的背影,立刻喊住她,厉声喊她过来。   赵寒烟动了动眼珠子,心里琢磨着春来春去兄弟还没有起床,此处离他们的住处不远,而且开封府内有很多她熟识的衙差。倘若段思廉一气之下对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她大喊呼救都来得及,应该也不至于有人身安全的问题。   赵寒烟踱步到离段思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拱手对其行了个浅礼,嘴角还挂着浅笑。赵寒烟随后发现段思廉在看到自己微笑的时候,那张臭脸变得更臭,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愈发显眼。   “段王爷有事?”赵寒烟悠悠问。   段思廉莫名就因为赵寒烟这态度,已经瞪得两个眼珠子快出来了。   “我有话问你。”段思廉道。   赵寒烟:“王爷请讲。”   段思廉:“你和白玉堂该真是平康郡主的……面首?”   看来之前模棱两可的回答糊弄得了一时,事后人家冷静地再想,就都是破绽了。   “面首?段王爷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赵寒烟故作惊讶,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   段思廉愣了下,随即眼瞪着赵寒烟,整个人冒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你先前所言分明就是此意!”   “小王爷莫要随便诬陷人,我可从没说过‘平康郡主养面首’这几个字。”赵寒烟仔细分辩道。   “你明明就说了!”段思廉气道,就把之前他们曾有过的对话告知赵寒烟,这点记性他还有。   赵寒烟翘着嘴角解释,“我说我论姿色,远不及白玉堂,又说他练武身材好,我也不如他。这是事实,难道不是么?不信王爷随便找个人询问,只要是个正常人眼光没问题,都会觉得白玉堂相貌身材比我好。”   “但你说过‘郡主对他,确实偏爱些’。若你们不是面首,郡主如何对白少侠偏爱?”   “我确实和郡主有些往来,却不是你所言的那种偏爱。郡主喜好江湖传闻,早就听闻白少侠的威名十分敬重,便是没见过他的时候就如此。后来郡主得机会,重金力邀白少侠教郡主府的护卫们武艺。”   赵寒烟强调了白玉堂在平康郡主那里的特殊性,这个其实不用她编,本来的事实就是特殊。   “郡主很欣赏白少侠,时常赞扬他行事果断,很有将才之风。”   “那你问我是否听过山阴公主的故事,是什么意思?还说平康公主‘单独建府,府门紧闭,足不出户’,正是因这些话才叫我想入非非。”段思廉憋气得脸色涨红,他今天非要和这个的野蛮的小厨子计较清楚不可。   “啊,就是忽然想到山阴公主的事,问你知不知道而已,我也没说别的呀。至于‘单独建府,府门紧闭’等话,皆是事实,不信你去查,平康郡主府就是这样的情况,我并没有说错。”   段思廉气得无以复加,指着赵寒烟的鼻尖气骂:“你——”   赵寒烟扬起下巴,坦率地面着段思廉,“再说一遍,我可不曾有哪句话说什么郡主养面首,还请段小王爷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妄断。回头若因这个误会,造谣出去,上面的人必会不高兴。敢诋毁郡主名声的人,太后娘娘肯定不会放过。”   赵寒烟再一次提醒段思廉,不要到处乱说,“倘若外头有传言不利于平康郡主,我定会如实禀告上方!”   段思廉憋气憋到脸色开始变紫,“分明是你故意巧妙用词说话,令人产生误会,少在这威胁我!姓赵的,你可知你这般对我是大不敬?”   “段小王爷,您可知您之前那般乱想对我们郡主是大不敬?   再者说你对郡主有误会对我能有好什么好处?有时候就是人心不正,才会把挺正常的一件事非要想歪。”赵寒烟意有所指,但就是不点名说是谁错。   段思廉气得肚子里闷着熊熊烈火,但他暂时不想争辩了,因为还没有确定这个厨子的身份,如果此人真是平康郡主身边的人,那他还是友好些比较好。   “罢了,此事就是个误会,我们一笑泯恩仇,都不必再提了。”段思廉和善笑一下,“倒和我说说,你到底和平康郡主是什么干系?你怎么会那般了解她?”   “我们关系可不一般,你若真知道,只怕会后悔以前那般态度待我。我劝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赵寒烟的番话十足地勾起了段思廉的好奇心。   段思廉请赵寒烟一定要告知。   “尚不能说,总归我这个人你动不了。”赵寒烟表示这是机密,见段思廉还要质问自己,就对他道,“除非你立下字据保证。”   段思廉随即问赵寒烟要什么字据。   “你若是违背诺言,将事情宣扬出去,你登基后就割让大理一半的土地给大宋。”赵寒烟道。   段思廉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很想让赵寒烟再说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一半的城池?你好大的胃口!”   “不是我胃口大,是你对你自己的这张口没信心。你只要做到不会违背诺言把事情宣扬出去,字据就不会有效。偏你怕了,便说明你一开始就没打算保密,那我为何要说。”   赵寒烟说罢,就和段思廉告辞,直奔尸房去。   段思廉目光紧紧跟随着赵寒烟的背影,咬紧后槽牙,握紧拳头。   姜王集随后听闻,叹道:“这人太过分了!”   “你赶紧带人,想办法把那个厨子的身份给我弄清楚。”段思廉道。   姜王集应承。   “属下觉得他那么了解平康郡主,要么是平康郡主的身边人,要么就是平康郡主的家人。”姜王集提出自己的看法。   “刚刚她说我若知道她的身份会惊讶,还动不了他,那必就是平康郡主的家人了。”段思廉眯起眼睛,很厌恶自己刚刚推敲的这个结果,希望不是真的!如此是的话,他之前对人家态度那般恶劣……   段思廉已经不敢往后想什么结果了。而还有一事令他介怀,就是从赵寒烟嘴里说出的郡主对白玉堂的赞美,听起来郡主很喜欢他,还想方设法让白玉堂教导郡主府侍卫。   郡主和侍卫,这就很危险了,就算俩人现在清白,之后却难讲。那白玉堂在郡主府来去自如,他是亲眼见过的。   把此事禀告给太后?但无凭无据,若惹怒了太后,他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若有凭据去告发,必然会让大宋皇族丢脸了,郡主也必将受到重罚,而他也会因为看到了皇族的丑事而被忌讳,定娶不成郡主了。   如此总结下来,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平康郡主偷人了,即便此时此刻他捉奸在床,他也不能去告发。为了联姻,他必须忍耐,顾全大局。   ……   赵寒烟总算到了尸房,问张仵作要了以前尸检的记录。   张仵作正拿着一个烧饼就着茶吃,刚好这时有姓卫的衙差来找他,代自己的妻子询问许厨娘的妻子回头去不去庙里上香。   “今天回去我就问问她,得信了再告诉你。”   卫姓衙差应承,又叹:“也不知这去道观里上香能有什么用,日子该穷苦还是穷苦,没半点改变,还白白多花香油钱。。”   “可别这么说,有的道长真挺厉害,修道时间久了还真能返老年轻。道观里鹤发童颜的我瞧见的就不下三个了,对,之前我验尸的那个也算上,那可正经是满头白发苍苍,但身子骨却结实又年轻。”   “行行行,那就听你,让她们去拜,为了我们长命百岁!”卫姓衙差笑着叹道。   “这就是了!”张仵作送走卫衙差后,转头见赵寒烟还在查看,就询问她是否要帮忙。   “我要誊抄一下紫烟道长的验尸结果,你把你当时没写上的都补上。” 第113章   张仵作懵了下, 拿记录仔细看过之后,不解地询问赵寒烟哪里需要补充。   “就把你刚刚所言补写在上面。”赵寒烟道。   张仵作尴尬地笑了笑, 忙和赵寒烟赔罪,道歉自己刚刚不该和人乱聊天,“吃东西也不对。”   “我不是在训你,”赵寒烟琢磨着可能是自己刚刚专注想案子, 态度太严肃,就微微笑了笑,让张仵作不必紧张, 照她吩咐的去写就行。   这一笑,张仵作又愣了,他傻愣地看一眼赵寒烟, 转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收回目光,才提笔沾墨,规矩地按照赵寒烟的要求写完。   赵寒烟等墨干后, 就叠好纸张离开。走的时候, 看桌上还有张仵作没吃完的烧饼,惊讶叹, “这不是金老汉的烧饼么, 你能买到倒幸运。”   张仵面色略有些紧张,嘿嘿笑着掩饰:“是我找了个好妻子, 她赶早帮我买, 好生厉害。”   张仵作心声:岳父的烧饼果真好吃到人人惦记, 万不能让大家知道他和我的关系,我可不想天天被大家央求着带饼来。   赵寒烟离开两步之后,停住,回头看向张仵作。   张仵作见赵寒烟瞅自己,忙对其笑嘻嘻起来,请赵寒烟走好。   金老汉的烧饼虽然好吃,赵寒烟很想与其切磋技艺。但人家不想透露金老汉是他岳父的目的就是怕麻烦,赵寒烟当然不能因这事去打扰人家。   赵寒烟微笑着对张仵作点了下头,继续去了。   回去的路上,因在想事情,赵寒烟走得很慢。正因为慢,周围安静,所以对声音很敏感。赵寒烟感觉身后好像有人,但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四周空空,根本没人。   赵寒烟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侧耳细听,非常确认身后那个声音还在,确实有人在跟着自己。   细想想刚刚自己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就不难猜到跟踪自己的人是谁派来的。   赵寒烟快步回房后,召来秀珠交代的一番,便打发她去了。   赵寒烟打个哈欠,回身躺在榻上,暂且闭目养神。   秀珠办完赵寒烟交代的事后,就高高兴兴地回来,隔门听里面没动静,秀珠猜到可能是自家郡主睡着了,就悄悄回自己的房间,也打算小憩片刻。但她才躺下,就有人来急促敲门找她。   秀珠开门见是后门的看门小厮,得知来人找她家郡主了,秀珠没细问小厮是谁,得知有人来,就以为是圣上。因为她家郡主刚传话进宫里,自然就很可能是宫里的那位来了。秀珠二话不说急急忙忙就去推门,赶紧叫赵寒烟起来。   赵寒烟听她一说,忙擦了脸,整理仪容,匆忙地往后门去。然而俩人才要到厨房的时候,就听到女人的哭声。   赵寒烟愣了,惊讶看秀珠。   秀珠也愣了,去看小厮。   小厮皱着愁眉对她二人道:“来的时候就哭得这么惨,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秀珠眨眨眼,赶紧和赵寒烟解释:“他说来人找公子,我就以为是——”   赵寒烟抬手示意秀珠不必多说。主仆二人随即继续往前走,就见在厨房前头的小院的地上,坐着一名身穿的深蓝布裙女子,普通妇人打扮,头上插着两根银钗,此刻正拍着地面哭喊着‘老五可怜’之类话。   赵寒烟看不出妇人的背影,试探问:“你是?”   妇人一听来人了,扭头过来,努力用她已经沾满眼泪的眼睛往赵寒烟的方向看。妇人看清楚是赵寒烟后,眼睛睁大了些,慌忙站起身,往赵寒烟的方向扑,跪在地上,抓着赵寒烟袍子,就恳请她一定要帮忙。   赵寒烟此时已经认出这妇人来,正是州桥那边做炸花生米的孙大娘。   “孙大娘?你这是为何?”赵寒烟将孙大娘搀扶起来,瞧她腿软站不起来,打发秀珠搬了凳子来给她坐。   孙大娘紧抓着赵寒烟,看见她就好像看到了希望,肿着一双眼恳求赵寒烟帮帮她,“帮我找到老五,不管是什么炸花生米的秘方……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哪怕就是要我的命,我都愿意!都给!”   赵寒烟见孙大娘很激动,从秀珠手里接了茶来,递给孙大娘,让她喝口茶冷静下来之后再说。   孙大娘摇头,不想喝,还要求赵寒烟。   “别说话,把茶喝了,好生冷静一下,然后在好好跟我将事情的经过,不然像你刚才那么个说法,我这一天怕是都不会听明白你要说什么事。”赵寒烟拍拍孙大娘的手,劝慰她冷静。   孙大娘乖乖点头,抖着手接过茶。茶还是热的,要吹一吹才能一点点喝下去。赵寒烟劝她不要着急,慢慢喝完再说。   孙大娘照做,一杯热茶完全喝完之后,她真的冷静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激动,但好歹能有条理地说话了。   “赵兄弟,我记得你是捕快对不对?”孙大娘仅仅抓着赵寒烟手腕,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再度哽噎起来,“我家五儿丢了,昨天晚上就不见人。我们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半夜来报官,府衙听说后就让我们回去再找,我们找到天亮还是不见人,来府衙也没人管。我孩子丢了,他们怎么能不管呢!为什么不派人去搜查?前些日子,菜河边上不还死了个拐子么,拐人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么?为什么我的五儿还会丢?”   “你昨夜报案到开封府?”赵寒烟问。   孙大娘点头,“对,还能是哪,出了事自然报得这里,可并没人管我们!赵差爷,你好歹是我的老客,就看在咱们平常还算相识的份儿上,我求求你帮帮我,帮我找到五儿,花生米、秘方……我能给的什么都给。”   “这跟那些没关系,当下要紧的是找人。”赵寒烟让孙大娘稍等,打发秀珠去问昨晚当值的衙差。   马汉随后过来,询问情况。马汉看到孙大娘,一眼就认出来是昨晚丢孩子来报案的妇人。   “十岁的男孩,说晌午出门之后就再没回来。”马汉解释完,问孙大娘,“孩子可找到没有?你怎么会在厨房这?”   孙大娘看到马汉就面色愤怒,转而看向赵寒烟,满脸的委屈。她知道马汉在开封府的身份不低,所以还没傻到当面说人家不好。   “昨天孙大娘报案说孩子丢了,可是你接手?”赵寒烟问。   马汉点头。   “你没有派人找?”   “找了啊,我打发了两队人马在那孩子住处附近搜寻,可并没有找到。具体问人在哪儿丢失,她们也不知道。整个东京城这么大,没个具体的方向,怎么找?”   马汉表示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本来在晚上当值的衙差就不多,人手不够,还有一部分被用去查案,人手就更紧巴了。不过马汉并没有放任不管,确实如他所言,他当晚派了两队人马去搜寻,只是最后没有结果罢了。   赵寒烟对孙大娘解释:“府衙确实派人找过了。”   “可找过了,我的五儿呢?怎么还没找到?”孙大娘带着哭腔喊,恳请赵寒烟帮忙派人再找一遍,最好是号召全城的人帮忙一起找。   赵寒烟劝孙大娘冷静一些,“孩子大概在哪儿丢失?”   孙大娘摇头,“我们忙着在州桥做生意,并没有顾着他,平常都随着他到处撒野。还有几个和五儿一块玩的,但都说昨天吃完午饭后就没见过他了。”   “你好生想想他丢得时候穿什么衣裳,你好好讲讲五儿的样貌,有什么特点,我让画师绘出他的画像,贴在出城各处要道上,或许有人知道线索。”   孙大娘应承,连连点头,随着衙差引领去见画师。   马汉目送那孙大娘离开后,转身求证问赵寒烟,“她刚刚和你告状,说我没派人找过?”   赵寒烟应承。   马汉气恼:“这人,丢了孩子是可怜,但她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明明我把人都派出去了,当着她的面!”   “许是孩子丢了,太着急吧。”赵寒烟劝慰马汉不必计较。   马汉应承,他当然不会去跟一名妇人计较。特意看看四周,马汉笑问赵寒烟怎么不见白玉堂。   “他有公务要办,还没回来呢。”赵寒烟又问马汉今天包大人再审曲荣发的结果如何。   “还是不认,依旧反咬是咱们包大人阴谋陷害他。可真是见了黄河也不死心。”马汉叹道,“若没什么事,我去公堂那头瞧瞧,看看是否有要帮忙的地方。对了,赵兄弟怎么不去,一起?”   “我还有别的事要查,你去吧。”赵寒烟对马汉笑了笑。   马汉拱手,人随即就消失在夹道中。   ……   再说段思廉,从跟赵寒烟聊过后,就怀疑赵寒烟的身份不一般。立刻打发属下姜王集去派人调查此事。姜王集一面叫人去府外查实赵寒烟的身份,一面派人跟踪赵寒烟,顺便就看着赵寒烟身边的丫鬟秀珠。   “秀珠才刚得了赵寒的吩咐后,就神神秘秘地去找了春来,春来出府后,我亲眼看他进了八贤王府邸的后门。进之前,样子神神秘秘的,很谨慎地环顾左右,似乎很怕被人发现。”姜王集回禀道。   段思廉瞪圆了眼睛,“他说他有一个让我惊讶的身份,莫非他是八王爷儿子?”   “会不会世子?”姜王集猜测。   “世子应该不至于,不然京城早会有传闻了。只单单是八王的儿子,已经不简单了。”   段思廉凝神,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其实这跟王爷娶郡主倒是没什么干系,咱们放任不管就是。”姜王集提意见道。   “不能放任,这是个极好利用的机会。”段思廉眼睛瞬间亮了,“那厨子是八王的儿子,八王爷必不会被允准自己的儿子去做厨子,所以他应该未经允准偷跑回来!”   “但这跟咱们也还是没关系。”姜王集一时间没有想通。   “糊涂,当然有关系。这是个把柄,他的把柄落在我们手中。若我们威胁他,不照办事,就把他这个秘密说出去,他肯定害怕。”段思廉挑了下眉,嘴角露出一抹十分得意的笑容。   “对对对,我们可以拿这个做把柄威胁他。”姜王集高兴道,转即询问段思廉,“可我们威胁他什么?”   “既然都是皇族,他和平康郡主之间一定认识。”段思廉沉吟片刻,接着道,“之前我们不是一直苦于没有人可以传话么,而今就有了。和亲的事,太后虽然有可能动了心思,但只要圣旨没有下来,一切就都有变数。”   “王爷的意思是,让赵差爷去游说平康郡主答应这门亲事?”姜王集问。   段思廉不确认道:“你觉得这事儿是否可行?”   “属下觉得有总比没有强,可以一试。不过一想到这郡主竟是那般的人物,咱们还要如此用心,属下心里就替王爷觉得委屈。”姜王集气恼道。   段思廉打发姜王集赶紧去找赵寒烟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探看看结果了。   赵寒烟再来到段思廉跟前,冷脸询问他又找自己何事。   “你的身份,很不一般。”段思廉背着手,故意用别有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赵寒烟,“怪不得当初我瞧你这人的气派就很不一样,原来你的身份跟我一样。”   赵寒烟皱了下眉头,随即对上满含笑段思廉,问他到底何意。   “还不认么,我的人已经查实了你的身份。”段思廉继续诈赵寒烟。   赵寒烟怔了下,转眸打量段思廉,“你知道我是八……到底什么意思,直说。”   段思廉闻言,更加自信:“我知道你是八王的儿子。这身份我可以为你保密,但你要为我办一件事。”   段思廉说罢观察赵寒烟的表情,看赵寒烟已经没有底气地在垂眸犹豫,越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   段思廉见赵寒烟沉默不言,跟她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拿这件事威胁她。   “我想见一见平康郡主。”段思廉道。   “平康郡主不见外人。”赵寒烟回答道。   段思廉:“我知道,所以这才来请你帮忙的。”   “和我说也不行,我没那么大能耐,郡主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见不了外人。”赵寒烟道。   “那白玉堂怎么可以?上次你我二人行至平康郡主府外,可是亲眼见到白玉堂从郡主府里翻墙出来。”   “早说过,他是郡主府的侍卫,自家府里的侍卫又不算外人。人家自己的侍卫在郡主府里自然是怎么爬墙都随意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赵寒烟故意不说‘翻墙’用‘爬墙’。   虽然赵寒烟已经说明面首什么的是个误会,但怀疑之心一旦被激发,就不容易恢复回去。加之段思廉本就对郡主府任用白玉堂一事心存芥蒂,这时候说‘爬墙’二字,对段思廉来说着实是一记狠狠的精神刺激。   段思廉有些怒了,暂没说话,瞪着赵寒烟。   “不过你可以写信,我帮你送给她。她回头若说什么,我就传话给你。”赵寒烟随即提出一个新的提议。   段思廉斟酌之后,觉得这个办法也可以,就点头应承。   他当即就书信一封写明了自己对平安郡主的‘仰慕之情’,并在信中告诉她,他很有心想要娶她作为大理国的皇后。段思廉还特意在信中讲明,他是因为当初在宫宴时偶然瞥见一次郡主,自那以后就对平康郡主一见钟情。   这种一见钟情的情话,对于普通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有效用。对知道真想且心里年纪比较大的赵寒烟来说,当然不好用。   赵寒烟半句话没说,收好了信,随即问段思廉是否有她自己的画像。   “要画像做什么?”段思廉惊诧的问。   “自然是让平康郡主看看你的样子了,你记得当年的她,可是她却不知你什么样。建议你画一张,瞧你这么英俊潇洒,或许比信好用。”   段思廉听了她这番话之后,皱了眉头,隐约觉得平康郡主就是一个肤浅看脸的人。   赵寒烟在旁冷笑。段思廉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只是图平康郡主受太后和皇帝宠爱这一点,所以现在平康郡主身上有再多缺点,他都可以忍,因为他要的就是平康郡主的身份。   段思廉虽然不情愿,但果然如赵寒烟所料,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去找了画师,随后画了画像,交给了赵寒烟。   赵寒烟拿着信和画像告辞,两个时辰后她带回了一盆兰花给段思廉。   段思廉看着小花盆内含苞待放的兰花,不解地询问赵寒嫣这是什么意思。   “她回送给你的礼物。”   “给我的?平康郡主给我的礼物?”对方竟然给他回礼,这一点让段思廉觉得有些有些意外,但这盆兰花到底是什么样的寓意,段思廉还不太明白。   “君子如兰,静等花开。”赵寒烟对段思廉解释道。   平康郡主能把他比喻成君子,这令段思廉很开心。随即他又反应过来,所谓的‘静等花开’,大概是说等着他出现。   平康郡主竟然这么快就能确定心意?连句话都不多问?这令段思廉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之前一直期待的事情,而今解决了,他该放心才对,但现在竟然觉得有点不舒爽。   赵寒烟对段思廉又补充一句:“她还有一句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你能答应才算是难得,事情可成。”   段思廉:“什么意思?”   “这还用解释么?‘一山不容二虎’,那就是山里面有一只母老虎就够了,再多容不下。”赵寒笑着解释道,眼看着段思廉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爽。   段思廉的身份毕竟大理王爷,还从没被人这样再三的要求过。好歹还是忍下了,没有多说。   次日,赵寒烟再来找段思廉,跟段思廉要信。段思廉不解询问为何。   “既然你早就对人家一见钟情,憋了这么多年,肯定心理的话有很多,堂内让我每天都过来帮她拿信。”赵寒烟无奈地叹,“你当我愿意成跑腿的?”   段思廉听到一天一封,头都大了。他转即询问赵寒烟,平康郡主是怎么对他传达这个意思。这转变实在是太快了。   “许是因为避劫要留在府中足不出户的缘故,闷得慌。有你陪她聊天,她自然愿意。”赵寒烟特别解释了下段思廉的画像,告知他那些照片惊艳到了平康郡主,郡主很高兴,“她还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太后求娶。”   段思廉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会是郡主的言行。这个他连面都没见着的女人,竟然已经开始对他颐指气,催他做这个那个。   段思廉忍无可忍了,但在赵寒烟面前,除了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爽之外,言语上没有说太多。他气恼地回房,就和姜王集抱怨此事。   “外头传言所谓的平康郡主,可不是这样的性情,端方温婉,蕙质兰心……”姜王集叹道。   “传言和本人不符的事儿多了,而且宫里头最容易出两面三刀的人物,我看这平康郡主不怎么样。”   段思廉话音刚落,那厢传话就说赵寒烟来了。   段思廉:“刚分开,怎么又来?”   “忘说一句话提醒你,在说这之前,只想正经问你一句,你是真心倾慕于平康郡主么?”   “嗯。”段思廉口上应承,但他现在听这名字,就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你该记得。”赵寒烟介绍道,“她说最怕男人变心,口头承诺谁不会?要立个字据,如若违背,就赔出去半壁疆土给大宋。到时她虽伤了心,好歹没让大宋吃亏。”   段思廉眯起眼睛,听这话有点耳熟。   “没错,是我建议她的,她直叹说这个法子好。”赵寒烟扬起嘴角,挑衅地看着段思廉。   段思廉至此方明白过来,忍无可忍地拍桌,蹭地起身指着赵寒烟:“你耍我!”   “万不敢随便耍人。”赵寒烟眉眼舒展,嘴角带着和煦的微笑,“不过我倒是挺喜欢逗猴子的,当然,前提是这猴子早就惹到我了。”   “总归而今平康郡主会听取我的建议,回禀给太后,让你娶她时立字据。太后心疼极了平康郡主,这点要求根本不算什么,她老人家就势必会答应。反正对你来说这不算什么,你早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钟情了就该一辈子一心一意不是么?”   段思廉眼睛暴突,此刻很想把赵寒烟瞪死。 第114章   “当别人不知道你求娶平康郡主的目的为何?这是我亲堂妹, 我帮她的忙在情理之中。你若答应了, 是你有诚心, 你若不答应, 今天这事大家都当做没发生, 你也别惦记着人家受宠的郡主了。一则你高攀不起,二则你折腾不起。不信你就试试,看最后自己能不能占到便宜。”   赵寒烟盯着 段思廉的一双眼里充满了威胁之意。   段思廉冷脸默了片刻, 似乎在思量应对办法, 随即他目色笃定地看着赵寒烟:“你就不怕我把你当厨子的事宣扬出去?若满天下的人知道堂堂八贤王的儿子竟在开封府做厨子, 会作何感想?”   “最多不过是两声嘲笑, 给皇族丢人了。你当我受不起?受不起的话, 我此刻也不会继续留在开封府的厨房。倒是你,恶意宣扬皇族‘丑事’, 此等行为若是被圣上和太后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就可以免谈了。”   赵寒烟言谈表现很不惧威胁,但她心里还是希望事情不要闹大, 她还想继续留在开封府做美食,不想过以前整天闷在宫里无所事事的日子。   段思廉压抑着怒火,他当下全被愤怒冲着头脑, 暂且还想不到合适的应对办法。他瞪眼赵寒烟, 哼了一身声,转身拂袖而去。   赵寒烟望着段思廉的背影, 忍不住叹:“学聪明了, 不直接放话, 打算回去深谋思虑一番再作应对。”   秀珠担心地凑到赵寒烟跟前:“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他得逞啊!这位段王爷我不喜欢,他就是当了大理皇帝,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公子的后半辈子,可不能跟那种人在一起。”   “放心,他得逞不了,这不是有他的信么。”赵寒烟拍拍自己的袖子,对秀珠神秘一笑。   “对,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公子把这封信交上去,太后娘娘看了信里内容,肯定看不上他的做派。”秀珠兴奋道。   “对咱们太后娘娘来说,外邦王爷对本朝郡主送情信倾诉爱慕之情,其实不算大事儿。”赵寒烟道,“她看中的人选,做的事刚好合了她的心意。她老人家必定会说,‘这段思廉虽然做事有些出格,但难得他有一片诚挚之心,由此可见他对平康郡主真情真意,此事遂不能赞扬,却也不算大错’。然后就坚持他之前的想法,指婚!”   “啊?”秀珠诧异,立刻哭丧着一张脸,“娘娘她竟会这样?那这……这可怎么办呀!”   “这种时候,引导就很重要了,只要把意思往太后最就会的事情上引,那同一件事情,因为不同的理解,自然也就会变了味道。所以咱们要找郭太监帮忙,在太后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添两句让太后转心思的话就可以。这事儿说起来挺简单,就是办起来有些麻烦,该怎么去央求郭太监。”赵寒烟搓着下巴琢磨着。   “听说郭太监和庞太师的关系不错。”秀珠眼睛一亮,“不如找庞三公子,让他帮忙?”   “糊涂,他身体不好,再说还是个没官爵的公子,如何能随便进宫找郭太监。”   “对,我忘了这茬了。那就只能找庞、太、师?”秀珠咧嘴,愁容满面,“找他不……不太可能吧?”   “废话,庞太师什么时候和我关系好过。”赵寒烟动了动眼珠,转即一笑,去捏秀珠的脸,“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有个人刚刚合适。”   “谁?”秀珠紧张地看赵寒烟。   “庞贵妃。”赵寒烟招来秀珠,对她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两句话,让她复述一遍,然后就到打发用先前的老办法去传信给庞贵妃。   秀珠应承,心里禁不住对自家郡主又是敬佩。当初圣上和庞贵妃闹不愉快的时候,全皇宫的人都不待见庞贵妃。只有她家郡主在那时候站在庞贵妃身边,多次劝解庞贵妃。   总归在那之后,庞贵妃和郡主私下里关系就变得极好了,庞贵妃人其实挺单纯,非常信任和喜欢她家郡主,交心之后,便就是掏心掏肺的。她家郡主虽然机灵,可也是个心善的人,以同样态度待庞贵妃,所以关系就一直这么好着。   其实那时候秀珠还不明白,她家郡主明明和皇帝站在一起,明明都很讨厌庞太师,为何她家郡主要对庞太师的女儿那么友好。现在秀珠明白了,当初的结交多么有先见之明。而今就在这关键时候,恰恰需要人家帮忙,这个忙可跟救命一样重要。   ……   皇宫,宝慈殿。   太后收到了平康郡主管事婆子地上来的信。打开一瞧,太后乐了。   她随即放下信,对郭太监感慨:“这年轻人呐,就是不一般,精神头足,弄这些有的没的。”   郭太监忙轻声问太后是什么事。   太后示意郭太监自己看。   郭太监应承,双手取信,打开看后,立刻气愤道:“这段思廉好大的胆子,敢肖想我们大宋郡主!”   “人家而仅是大理国的太子了,肖想我大宋郡主,倒也不算太过分。”太后叹道。   郭太监忙赔错说自己失言了,“不过那巴掌大的大理国还是不能跟咱们大宋可比。他们那地方,满打满算也过就是咱们两路州府那么大,甚至还比不过。”   太后听郭太监这么一说,琢磨着点了点头,“大理国是小了些,不及大宋,但好歹是个国,能自己做主,说的算。烟儿嫁过去做皇后,地位高,可说一不二,必不会受委屈,也算风光了。”   “容奴斗胆,郡主这是远嫁,山高路远,在那边要是真有什么事情,那咱们这边很难知情。会不会受委屈,却也难知道了。就是委屈了,却也没个人为郡主撑腰做主了。”   郭太监说着就心酸地红了眼,连连称赞郡主如何乖巧可人,一想到她那么美好女子竟要受委屈。郭太监难过很吸口气,和太后表示他心里就很难受。   太后瞧他那样儿,忍不住笑起来,“倒难得你如此心疼平康郡主。远嫁这事儿,我也担忧,所以那段思廉连跟我求亲,我才没有立刻应下。但她去做皇后,该是没什么人会给她气受。”   “娘娘,皇后却也不是一国最大的呢,前头还有皇帝。”郭太监对太后道,“别的都好讲,奴很担心这段思廉会委屈了郡主。”   “信都写成这般了,可见用了情,如何就委屈?”   太后其实也不光是看重大理国皇后的位置,紧要的是这段思廉相貌不错。太后年轻的时候,便就偏爱段思廉这般外貌凛凛,十分俊朗的男子。太后是真太宠爱赵寒烟了,所以就很想把她喜欢得都争取给赵寒烟,却没有考虑过她所喜欢的人和地位是否真是赵寒烟所想要。   “太后娘娘,那段思廉来过我们大宋一回,也十分精通咱们这边风俗礼节。他但凡用点心,就该知道而今平康郡主在府内,是为躲劫难,清静修养。而且照规矩,男女私下之间是不可那般传情信。他却不顾这些规矩,在已经跟圣上和娘娘表明想要和亲的心迹之后,还破规矩私下送送信传情给郡主。”   郭太监观察太后的表情,发现她老人家听到这里还不觉得如何,就垫一句话,继续往下说。   “若是普通人家的年轻人,真情实意,情不自禁,大人有意撮合二人,倒也不算什么。可段思廉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现今这般不守规矩,将来做了皇帝,会不会也如此?这人若不守规矩,就叫人琢磨不透了,变数也大。试问哪个皇帝不是只见新颜笑?将来日子久了,夫妻之间本就是要靠规矩、责任,相敬如宾。”   郭太监最后最后一句话让太后变了脸色。   这话不假,皇帝对女人,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皇后之所以不得皇帝的宠爱,还能坐稳皇后位置,一则源于娘家的地位,二则源于规矩,三则源于皇帝的责任。弱后两者没了的话,那这皇后日后的地位,确实不好讲。而且这宫里上上下下各色人等,哪个不是看着最高掌权人的脸色下菜碟?若是皇帝说不守规矩就不守规矩,直接厌弃了,便是皇后,只怕日子也会艰难。   太后缓缓地吸口气,脸色越来越沉。她由郭太监的话,斟酌到这些之后,在考量段思廉求亲的事儿上,就更为慎重。   “当然,奴才只是担心这种可能,许段王爷并非奴才恶意揣度的那种人。”郭太监故意用‘恶意’说自己,以退为进。   “你这不是恶意,琢磨得很有道理。”太后纠正道。   “圣上驾到!”   一声传令之后,太后就看到赵祯迈着轻快地步伐进殿。   “我儿今天怎么有空来瞧老身了?”太后刻意问。   赵祯给太后见礼之后,就笑着坐了下来,一副跟太后打商量的态度,“自然是有喜事想要和母亲说。”   太后一听喜事,眼色郑重,让赵祯讲。   赵祯就提起了段思廉和赵寒烟亲事。   “儿子思来想去,觉得这联姻极好。我大宋与大理邦交已久,一直不曾有过联姻。这次成了,必定增进两国之间关系。”   太后别一眼赵祯:“两国……两国……你只想着两国之间如何,可曾想过你妹妹的幸福。”   “段思廉仪表堂堂,贪谈吐不俗,寒烟妹妹跟了他当然的不会受委屈。”赵祯十分肯定道。   太后一听赵祯说这些绝对的话,心底就莫名起了一团无名火。   太后让赵祯看一看段思廉的信,再好好考虑,重新说话。   赵祯拿来信,仔细浏览一遍之后,询问太后信的来历,听完解释后,赵祯忍不住哈哈大笑。   “倒没想到,这段思廉竟还是个性情中人,为求平康郡主可谓是用尽心思了。这段思廉虽然做事有些出格,但难得他有一片诚挚之心,由此可见他对平康郡主真情真意,此事遂不能赞扬,却也不算大错。”赵祯顿了下,接着叹道,“难得,真难得!”   “难得?”太后提高音调,诧异地看着赵祯,更加生气,“他坏了规矩,私传情信给大宋郡主,险些坏人名声。如此不懂规矩之人,你竟然说难得?”   赵祯怔住,渐渐敛尽脸上的笑,随即试探询问太后,“我以为母后早早有意撮合段思廉和寒烟妹妹的亲事。莫非不是如此?”   “当然不是,我岂会让寒烟远嫁给个如此不收规矩之人。段思廉这个人,很是叫人不放心。大理国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他们的皇后也没什么稀罕之处。我给寒烟挑夫婿,更要看重人品,不令她受委屈。远嫁瞧不见,听不到,反倒叫人更担心,还是算了吧。”太后干脆不再多做思虑,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和亲了?”赵祯激动地站起身,惊讶地看太后。   “怎么,就这么一个女子,便会耽误了你的治国大业不成?”太后还以为赵祯站起身,是因为太生气不同意,便先拿话酸他。   赵祯看眼太后,神色复杂不已。   太后扶额,直叹头疼,便让太监搀扶她离开休息,直接不给赵祯再出言反驳的机会。   赵祯恭送太后之后,神色更加复杂。这回他没憋住,回了垂拱殿,就立刻更衣出宫。这一次他体谅到赵寒烟的不易,没有贸然直接去开封府的厨房找赵寒烟。而是在开封府最近的一家酒楼开了个雅间,派人把赵寒烟唤来,俩人就在雅间内安全的聊天。   赵寒烟一见赵祯,就察觉他情绪不对。   皇帝大佬不开心了,赵寒烟当然要小心地应对,以免在这种时候惹毛了人家,最终还是自己吃亏。   “是有什么事不开心?”赵寒烟试探问,“若是因我的事儿没办成,倒也罢了,堂哥不必因此自责。”   “正是因为你的事儿顺利解决,我这心里才不痛快。”赵祯道。   赵寒烟惊讶地看他:“堂哥,这话是真的?那您好歹藏在心里,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太伤人心了。”   “你伤心?我还更伤心呢!”赵祯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对赵寒烟抱怨道,“这事儿还真被你料准了,我反着说话,告知太后我十分赞同你们的和亲。你猜怎么着?”   这还用猜么,刚刚明明已经说了,被她料准了。   赵寒烟知道赵祯如此语无伦次,是受了刺激。他虽然在问自己问题,但实际上她不需要回答,赵祯只是需要应对诉说的对象让他发泄而已。   所以赵寒烟没有说话,就是配合地看着赵祯,露出一个等待他继续讲下去的表情。   “她就不同意了!还说了我几句。她偏着你,我不计较的,你性子比我讨喜她喜欢,你陪她的时间比我长,她宠着你是应当的。可这算怎么回事,我说什么她就翻着来,我干什么她都不赞同。试问在她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算皇帝啊。”赵寒烟回答。   赵祯听这话,无语地白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自我忏悔道:“这事儿怪我,不该把这么刺激人的真相告诉堂哥。我以为堂哥早就发现这个实施了呢,原来竟没有,怪我怪我!”   赵祯又白一眼赵寒烟,觉得她根本就不是在劝自己,是在气他。   赵寒烟见赵祯还是一副满肚子气的样子,笑着给他斟茶,让他再喝点茶冷静冷静。   “你就没发现,她对你很严格?比任何人都严格。”   “早发现了!”赵祯不爽道。   “因你是最特别的,被寄予厚望。”赵寒烟解释道。   赵祯愣了下,皱眉。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这个道理,她因为对堂哥报以非常大的期待,所以要求很多,有时可能过火了些,令堂兄有些承受不住。”赵寒烟随后和赵祯解释太后逼她优雅的事,“她对我有这种要求,却怎么不去要求宫里其她几位公主如此?”   “她看重你,待你自然与那几位公主不同。”赵祯回答完赵寒烟的话之后,心里一下子通了,也明白了赵寒烟之前的解释。   “这么说来,太后对我要求如此之多,甚至是你的几倍,就是因为太后爱我更深几倍?”   赵寒烟应承,“就是这样!”   赵祯揉了揉额头,“那她老人家的爱我可真承受不起,希望以后不要再多了。”   “不会多了,慢慢地还会少。倒不是因为对你的爱减少了,是因为人老了,就会少一些锋芒,越发看懂人事,自然而然对堂哥就会有更多的宠爱。所以堂哥还是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因为堂哥在太后跟前不吃肉的日子不会太长久。”   赵祯瞪一眼赵寒烟,“这种日子不长久才更合我意。对了,你们开封府的案子查得如何?”   “正要和你说这事。”提到开封府的案子,赵寒烟的面色严肃了,对赵祯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曲荣发也有可能被人陷害。”   “陷害?”赵祯皱眉,“今晨朝堂之上,庞太师刚好问及此案,听包拯的回禀此案人证物证齐全,如何就成了陷害?”   赵寒烟要和赵祯细说此事,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提醒赵祯时候差不多了。   “忙里抽空来找你,一会儿还的和几位大臣一同商议曹州赈济一事,不能和你多说了,择日再聊。”赵祯和赵寒烟道别后,人便匆忙离开了。   赵寒烟出了酒楼后,刚巧就看见孙大娘在街上,正四处抓行人问有没有人见过她的儿子五儿。   赵寒烟去拦她,“你这样问如何能问出结果,他们又不认识你的儿子,更不知道他的长相。”   “我的五儿啊……”孙大娘坐地哭起来,“官府不好好找人,我也不找,那我的五儿就没人找了!”   赵寒烟欲搀扶孙大娘起身,这时候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看。   被搀扶起身的孙大娘一把推开赵寒烟,“别当我没瞧见,你刚刚去酒楼喝酒逍遥自在,也不愿花半点工夫找我的五儿!”   赵寒烟诧异地看着孙大娘。   孙大娘哇哇哭,请大家帮帮他。   围观的数名百姓都用异样的眼色打量赵寒烟,这些人都认定赵寒烟就如孙大娘所言那般,是个宁可自己喝酒悠闲逍遥,都不好好做活的混账官差。   尽管有人低声的咒骂很难听,但赵寒烟没说什么,更没有辩解,要请孙大娘跟着她回开封府。   孙大娘不肯,又对众人道:“便是因为我没有将我们家祖传的炸花生秘术告知他,他便怠慢不将寻找我儿子的事放在心上。”   众百姓一听这话,更是对赵寒烟指指点点,为孙大娘抱不平。   “是,我错不该在酒楼见朋友讨论案情,错不该每天还需要浪费时间吃饭睡觉,对于我没把所有时间花在寻找你儿子上,我深感抱歉!”赵寒对苏大娘行一礼,再不多言,就要离开。   孙大娘应和喊:“你就是该好好寻我儿子!”   围观的几名百姓们的一听,隐约察觉出这位大娘似乎有些不讲理。这事儿好像也未必全是人家官差的错。   赵寒烟回到开封府后,就差人叫来孙大娘的丈夫,让他赶紧把孙大娘接回家照料。   “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你妻子现在精神不好,需要休息。”赵寒烟打发他去了后,就询问张凌,去陈州和宋州的打探的人都回来没有。   张凌摇头,“也该快了,在等一两日就差不多。”   “包大人呢?”   “又在提审曲荣发,这两天接连开堂审问,我看那曲荣发已经蔫得不行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便挺不住,会招供了。”   张凌话音刚落,那厢就有人高兴来告知,公堂那边曲荣发认罪了! 第115章   白玉堂听到消息之后, 随后赶回, 他和赵寒烟汇合后, 询问经过。   “我也不知,听说招供了,此刻正在堂内和包大人供述。但因事关机密, 四品以下人员不可参与。”赵寒烟解释道, 告诉白玉堂他可以进去。他是的御封的四品带刀侍卫, 刚好可进。   “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没什么紧要, 去了也是在边上旁听, 倒不如在这陪你。”白玉堂低声道。   这两日白玉堂一直忙着监视曲长乐, 本来两天不算久,但因为见不到赵寒烟,觉得比两年都漫长。   “去听听吧,然后讲给我, 我倒是好奇呢。”赵寒烟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就透着迷人的机灵劲儿, 很容易让人看痴。   白玉堂盯了会儿, 低缓地吸口气,“好。”   白玉堂走之前, 嘱咐赵寒烟回房歇息,不要乱走。   赵寒烟不太懂地点了点头,目送走白玉堂后, 却听到身边的秀珠在偷笑。   “笑什么?”赵寒烟点了下秀珠的额头。   “不要乱走呀。”   秀珠夸张地学了一下白玉堂刚刚的语气。   秀珠随即被赵寒烟敲了下脑袋。秀珠捂着头的还是不依不饶, 一边跟着赵寒烟回房一边小声嘀咕:“公子可知道白少侠这声嘱咐的深意?”   “深意?有什么深意?”赵寒烟好奇问。   秀珠:“‘让公子回房休息, 不要乱走’的意思就是‘你等我,我为了你去才去公堂旁听,出来之后就想立刻看到你’。”   赵寒烟红了脸,推开秀珠,让她不要乱说。   “才不是乱说,我在旁瞧得明白呢,白少侠盯着公子那双眼神儿。”秀珠配合地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展示给赵寒烟瞧,“含情脉脉,带着痴缠,缠,缠……”   赵寒烟把自己腰间别着的扇子抽出,秀珠见状忙跑,赵寒烟喊她不许跑。   张凌来找赵寒烟的时候,正看到她们主仆互相追打。   “你二人做什么呢?”张凌好笑叹,“都多大人了。”   “是公子欺负我。”秀珠理了理跑乱的鬓角,转而去给张凌煮茶。   赵寒烟便让张凌有事就讲。她刚刚才和张凌见过面,这会儿又来找自己,肯定有事。   “那个孙大娘又来找麻烦了。”张凌一脸为难道,“她儿子丢了,确实挺可怜的,我也同情她,但人……有些蛮不讲理。似乎我们开封府的人马不能全员出动,不能每个人不吃不喝全心全意帮她找儿子,就是不尽责!又哭又闹的,能做主大人们都在公堂内,这会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不理就是。”赵寒烟道,“但倘若她妨碍办公或是动手了,就照律处理。这妇人若不吓吓她,便不知收敛。”   张凌应承,拱手多谢赵寒烟出主意。   秀珠刚端来煮好的茶,就见张凌要走,便想留他喝茶。   “等我打发走那位头疼的就来。”张凌笑着谢过,随即告辞。   赵寒烟就喝着秀珠端来的热茶,心情好地等待白玉堂。   片刻后,有衙差急忙跑来请赵寒烟走一趟。   得知张凌那边出事了,赵寒烟赶紧往他那边去。   衙差忙道:“在府门口。”   “什么!”   赵寒烟皱眉,直奔开封府的门口。人还没到,就听到吵闹声,原巍峨门前肃静的开封府正门,此时正因为吵闹声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赵寒烟从侧门出来,听到张凌不断重复喊着“别冲动”的话,因靠近开封府这边站着的都是衙差,赵寒烟也看不清楚情况。赵寒烟从衙差们中穿过,就看见站在人群中央的孙大娘拿一把匕首的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孙大娘一边后退一边威胁张凌:“你们都离我远点,不然我就一刀死在你们面前。”   “你别冲动,快把刀放下。”张凌带着几名衙差很小心地应对孙大娘。   孙大娘落泪喊道:“帮我找儿子,现在就派人帮我找儿子!”   张凌无奈道:“开封府一直派人在找,人手就这么多,你——”   赵寒烟纵观围观的百姓人数,已经不下有六七十人,围观的百姓们离孙大娘大概有一丈多远的距离。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指指点点的,有为了看里面的情况,想办法往里挤的。赵寒烟伸手示意张凌不要再说话,令其带衙差去拦着这些百姓,让他们都退散。   孙大娘见衙差们动了,警惕地再往后退,“你们别逼我,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算盘,是想从后面偷袭我是吧,都离我远点。”   赵寒烟对孙大娘道:“你的要求我们都答应,放下刀,这就带我们去的你家孩子都有可能去的地方,我们重新排查,搜遍全城每一处角落,直到你满意为止。”   赵寒烟一番话正中孙大娘心思,孙大娘拿刀的手往脖颈外挪了点距离。   “你说真的,没骗我?”孙大娘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开封府正门前,我敢扯谎,我们包大人也不准啊。你现在尽快放下刀,我们就能尽早去找你儿子。你不是一直说我们不够尽心么,现在可以抓紧时间了,你自己还要耽误?”赵寒烟反问孙大娘。   孙大娘垂眸想了下,开口应承赵寒烟,“好,我答应你们,但你——”   噼!啪!噼!啪……   人群中忽然响起刺耳鞭炮声,点着的鞭炮蹦着火行冒着青烟,围观的众百姓吓得四处乱逃。   赵寒烟预感不妙,忙喊着保护孙大娘,“别让人撞了她!”   但话已经晚了,因为事情发展的很快。孙大娘因用匕首做要挟,防备衙差们不能去身后,受惊的百姓们乱冲过来,慌忙之下根本顾不得四周的情况。眼见混乱逃散的人群中,有人狠撞了一下孙大娘,因孙大娘正拿着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这一撞,血溅三尺,人就倒在了地上。   百姓们见状,更受惊吓,赶忙逃散。尽管赵寒烟吩咐张凌拦住这些人,却因为人太多,根本顾不过来,最后只抓到了一小部分,大概有二十多人。   张凌见事态发展成现在这样,吓得脸色煞白,特别是当他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孙大娘已经闭眼没气儿了,一双腿都软了。前一刻,孙大娘还活蹦乱跳地在和他说话,可现在人已经死了。   张凌定了定神,看向那边还吩咐衙差抓人的赵寒烟,再想想这件事带来的后果,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张凌鼻子一酸,气得有点想哭,更懊恼自己的没用,事情搞成这副样子,该怎么办!   赵寒烟数了下人数,最终被抓的只有三十人。赵寒烟命衙差把这些都人押进大牢审问。即便这些人中没有那个放鞭炮的人,也总该会有人能提供两句有用的证词。   肃清门口的闲杂人等之后,赵寒烟就看了两眼尸体,命人收尸运到衙门内的尸房。   张凌畏怕地凑到赵寒烟跟前:“这下完了,开封府门口死了人,必定会闹得满城皆知。我的活儿报不了了,也会连累包大人。”   “派人去查问孙大娘丈夫孩子还有邻居们,我要知道孙大娘这几天有什么异常,是否和别的什么人见过。”赵寒烟转眸,定睛看着张凌,“害怕没有用,赶紧动起来,查清楚缘由,将功补过。”   张凌应承,立刻按照赵寒烟的要求去办。   公孙策闻讯赶来,听说经过之后,又去查看了孙大娘的尸体。随即连连叹气,感慨可惜。   “这孙大娘和平常相比,有些反常,或许是因为丢失孩子失了理智,又或许是受人挑唆。之前不确定是哪种,刚刚见了那场面之后,我更偏向认为是后者。”赵寒烟对公孙策道。   公孙策面色十分沉重,他尚沉浸在预想这桩案子所带来麻烦中,转即听到赵寒烟此言,脸色稍微有点转变。   “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好端端的,人群里忽然有人偷放鞭炮,看起来是有人故意谋划此事。”   赵寒烟:“不止偷放鞭炮,围观的人数如此之多也令人觉得奇怪。我问过张凌,孙大娘在府门口外用匕首刚威胁的时候,就有不少百姓立刻围了过来,平常开封府前,可没这么多百姓路过。孙大娘的反常,百姓人数,鞭炮。这三点足以说明,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捣鬼。”   公孙策赞同,让赵寒烟负责调查此案。   “曲荣发正在最紧要的供述时候,不能被打断或耽搁,这其中涉及朝中某位盘根极深的权臣。我猜测这外头的波折,很可能是跟里面的事情有关。孙大娘的事也极有可能是那位狗急跳墙的乱臣贼子,为了避免自己受到牵连,而闹出来的事,来给包大人和开封府增添麻烦和施压。”公孙策推敲道。   赵寒烟分析:“我的想法也差不多。孙大娘这事儿,必然是某个人故意要闹大,给开封府找麻烦。而今只需要小半天的工夫,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开封府门前死了人。孙大娘是因为自己孩子被丢,声讨开封府不能帮忙为她找人,而以自杀相威胁。这一点上只怕也会被宣扬夸大。至于鞭炮,多传几张口,就没人会注意这件‘小事’,都更爱讨论孙大娘以自杀威胁想救子的故事。”   公孙策应承点点头,直叹:“好大的阴谋,又极为残忍,竟把人命当儿戏。”   公孙策让赵寒烟一定要尽快查清此案,尽可能地减轻这桩案子对包大人的影响。   赵寒烟应承,又问公孙策能否透露曲荣发供出的那位权臣是谁。   “大家心里都不太喜欢的那个人。”公孙策暗示一句,让赵寒烟不要对外宣扬。也正是因为发生孙大娘的事,所有有关于这些,就更要谨慎保密,小心处置。   赵寒烟应承,送走公孙策不久之后,张凌就急忙归来传信,告知赵寒烟他们从孙大娘的丈夫口中得知,近两日五儿失踪后,张大娘和一位道士有过来往。但却不知这道士的道号为何,只知人很年轻,模样俊朗,与人交谈的时候爱笑,令人不自觉放下防备之心。   孙大娘的儿子五儿失踪之后,她就十分心焦,找人的时候在外遇见这道士。但是道士具体和她说了什么,要她做了什么,却不得而知。但据其丈夫供述,孙大娘就是在见了那道士之后,开始越发对官府办有所不满。经常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不停地抱怨,似乎已然摸透了府衙里面的黑暗才会如此不满。   年轻道士。   赵寒烟记下这四个字,转即去询问那三十名暂时被缉拿的百姓。他们都没见过什么道士。不过这倒说明不了问题,凶手既然要行凶,一般的都会选择伪装。赵寒烟还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他们刚刚之所以都会在开封府附近,是因为之前听说开封府会在今天公开审理礼部尚书曲荣发。百姓们都喜欢看高官被审,眼见一个人从当初的风光走到而今的落魄,这种时候再想想自己过着的小日子,会有一种知足感。   当然多数也因为猎奇,都想看看堂堂前礼部尚书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犯了什么事。   “有人假传消息,欺骗这些百姓,更加证实孙大娘的死是有人暗中操纵。”赵寒烟对张凌道。   张凌稍微宽了心,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但还是十分后怕,随即气愤地带人去找那个道士,誓要将此人缉拿归案。   赵寒烟回房的时候,见白玉堂正抱着刀,老老实实地靠在她的房门边,半眯着眸子,也不知是睡觉,还是在安静地琢磨想什么。   赵寒烟快步走到白玉堂面前,笑问他等了多久。   “出事了?”白玉堂急忙赶来发现赵寒烟不在房内,又见府中的衙差都被急忙忙喊走,就有了这种预感。   赵寒烟跟白玉堂简单讲了经过。   白玉堂讶异,“州桥炸花生米的孙大娘?”   “对。”   赵寒烟话音才落,又有来回禀的衙差,告知那位叫‘五儿’的孩子找到了,而今人已经回家。   “找到了?”赵寒烟和白玉堂对看一眼,立刻骑马前往孙大娘家,和张凌汇合之后,俩人就去见了五儿。   五儿正缩在他父亲的怀里,没想到家里头然来这么多衙差,表情有些畏怕。   “人被捆在城外的一间小屋子里,有人定时给他送水送吃。就在刚刚,他睡醒之后,手脚的绳子被人解开,他拿下蒙眼的布,看清楚环境之后,就赶紧逃了回来。   赵寒烟打量五儿,问他当时在晌午时出门被抓的情况。   五儿畏缩在他父亲的怀里,含泪摇了摇头,他嘴边红印,还有双手手腕处绳子造成的青紫痕迹都很明显。   “出门后,我就跟往常一样走小巷,想去陆七家玩儿,可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人用袋子套住了头,什么也瞧不见,再后来我要喊,就被堵住嘴对,有人扛着我走,还说我要是反抗喊人,就一刀捅死得我肚子流肠,我、我、我……害怕啊,一声不敢吭。”   五儿哭着表示,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扛到什么地方,总归被敲晕捂住了眼睛,双手双脚也被绑住了。会有个人,到时间会给他喂饭喂水。至于其它的,他都不知道。他今天是喝了点水之后,就昏睡过去了,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解绑了,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在哪儿,疯一般地跑出来回家了。   五儿说完这些后,四处看看,转而抬头问自己的父亲:“娘亲呢,怎么这么久还没回?”   ……   一行人皆面色沉重地从孙大娘家中出来。   张凌脸阴得最沉,恨自己没出息,“我当时但凡多长点机灵,那孩子也不会没了母亲。”   张凌懊恼地捶自己胸口一下。   “别再自责了。”白玉堂也不会说更好听的安慰之言,只拍一下张凌的肩膀。   张凌怔了怔,这一下可比别人说一百句安慰的话好用。在张凌看来,白玉堂就是高不可攀十分倨傲的人物,他能正眼看自己一眼,那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而今人家还拍他的肩膀了,荣幸十倍!只恨在当下这样场合,他兴奋不起来。若在平时的话,他肯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下午,刚归京不久的八贤王和刑部尚书宋庭空、刑部侍郎晏殊一同来到开封府,三人受圣命,协助包拯共同处置曲荣发一案。   晏殊还带了一箱银子来,箱子内所有银子的背面都印有早前国库的官银标记。   这箱银子是晏殊在搜查曲荣发府邸时,从曲荣发家中库房的深处角落里所翻找而来。   曲荣发见了银子之后,供认出一切都是受庞太师指使。   再问细节,曲荣发却不愿过多交代:“我不过是按照吩咐办事,人家给什么我就留什么,有胆量你们就去审庞太师,别审我!”   傍晚大牢放饭的时候,赵寒烟站在曲荣发所在的牢房附近,看着他用饭。   片刻后,赵寒烟从大牢内出来,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白玉堂已在房间内等候多时,见赵寒烟归来,问她收获如何。   “曲长乐这两日如何?”赵寒烟想起来问。   “安安静静,人就在家,足不出户。”白玉堂对赵寒烟道,“每日读书练字,很安分。”   赵寒烟动了动眼珠儿,起身再去牢房找薛掌柜。   薛掌柜倒很意外赵寒烟忽然来找她,苦笑问她这次来找自己又为何事。   “没带吃得来?”薛掌柜特意看了看赵寒烟的双手。   “你想吃东西?”赵寒烟反问。   薛掌柜笑着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好像离不开吃食,到哪儿都要四处送点才安心。今日没有,倒有点新鲜了。”   “你为何要把自己开的第二个酒楼起名为忘忧阁?”这个疑问一直没有被解答,赵寒烟今天一定要弄清楚。   薛掌柜笑容淡了不少,目光防备地回看赵寒烟:“我当初没说,为何会以为我现在就能说了?”   “日子在变,心境也会变,我自然是希望你现在就肯说了。”赵寒烟道。   薛掌柜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依旧不会透露。   “不过你若是能做出一道让我流泪的菜,我就会告诉你。”对于早已经心死了的薛掌柜来讲,让他流泪,比登天难。   “我信你说话算话。”赵寒烟随即就离开,去了厨房。她对着厨房里的食材各种打量,琢磨着如何能做出一道菜让薛掌柜到流泪。   选择做辛辣一些的,流泪的可能性大些。不过赵寒烟转念再想,绝不会这么简单,薛掌柜自己就开酒楼,各色美食他基本都尝过,一点辣对他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倒觉得他像是在戏耍你。”白玉堂叹道。   “是不是试过就知道了。”赵寒烟叹道,“不过能让人流泪的菜,还真不好琢磨。”   赵寒烟边说边翻看桌上的案卷。   白玉堂瞅了一眼,半开玩笑问赵寒烟,“莫非这上面有菜谱?”   “或许真的有。”   赵寒烟叫来春去,请他帮自己的跑一趟德平县。   “德平县?”春去问。   “德平县特产一种麻椒,新鲜吃起很麻,现在深秋了,估计新鲜的而不多了,你赶紧去给我买三斤回来。”赵寒烟交代道。   春去应承,立刻去了。   次日,大朝日,百官齐聚。   当前备受众大臣们瞩目的大事便就是曲荣发一案。大家一问,赵祯一问,包拯自然要讲明目前的状况,曲荣发已经认罪,但供出一切的主谋为庞太师,他不过听命行事,故而很多地方并不知情。   “庞太师及曲荣发所犯之案件十分残忍,已在民间引发恐慌。”许多大臣一番感慨唏嘘之后,就由八贤王牵头,恳请皇帝缉拿涉嫌重罪且与曲荣发沆瀣一气的庞太师。   随即有两位大员附议,跟着有数名官员都齐声附议。   赵祯静等片刻之后,见没人提出异议,扯起嘴角,“准了。”   “臣奏请圣上即刻斩首曲荣发,以儆效尤!”   “准了。”赵祯继续道。 第116章   赵寒烟昨晚思量至半夜, 便改了主意,敲开白玉堂的门, 带上白玉堂四品护卫的腰牌,连夜出城,去了一趟德平县。近晌午的时候,二人归来, 听说皇帝已经下旨预备斩首曲荣发,赵寒烟惊讶不已。   “怎么这么快?我看曲荣发的供状上,有关于他在科举考试收受贿赂, 暗中舞弊,再有就是在庞太师授意下做了几桩见不得人的脏事,如排除异己, 恶意诬陷等等细节倒是清楚。但有关于紫烟观、张府等等的案件都没有具体交代。这不算查清楚,怎么就急着下旨定死罪?”赵寒烟询问包拯。   “今晨在朝上,我已然提出对此事的质疑,然而多数大臣对此并不介意, 皆惊讶于礼部尚书所犯下的罪行。圣上见众臣皆请旨恳求严惩, 便下旨对曲荣发斩立决。”包拯解释道,“我听闻圣上的旨意之时, 也很惊讶。曲荣发有罪再审, 严惩是必然,却为何如此着急, 要立刻对他斩立决。”   “庞太师呢?”赵寒烟再问。   “暂且并没下旨处置他, 庞太师并不认罪, 说是曲荣发的诬陷,要当堂对质。朝上因有不少人为庞太师求情,恳请皇帝慎重处置,所以只下旨允准拿人,令庞太师受审。不过下朝之后,圣上单独留我和宋大人、晏大人在殿内,再三下令让我尽快拿到庞太师认罪的证供,了解此案。估计对庞太师,圣上亦是急于处置。”   包拯眼底满满的疑惑不解,但作为臣子,圣上的命令自然要听从。他转即询问赵寒烟,可否能猜到她这位堂兄而今的心思。   包拯虽然知道八贤王幼子不管朝事,也不曾在京城贵圈之中有过深的来往,但他了解赵寒烟的机灵劲儿和看人的能耐。包拯略作猜测,赵寒烟若是有机会与圣上接触,该是能和差不多年纪的皇帝聊得来,并且或多或少会摸透他的心思。这位年轻皇帝的心思包拯却是摸不透,有些善变,难以琢磨,正应了那句‘圣心难测’的话。   “下旨处置曲荣发,就是他的心思。”赵寒烟对包拯解释道,“他想曲荣发尽快死。”   包拯蹙眉沉吟片刻,转即看着赵寒烟,“你的意思是圣上早就想处置曲荣发,这次是借机而为,顺水推舟?”   赵寒烟应承,“差不多。”   包拯再一次皱眉。   赵寒烟见包拯似还有一点疑惑,知包大人心思十分正直,更不好跟他解释这是她那个坏心眼的堂兄玩得帝王之术。有时候可能跟案件和人的对错善恶是非都没有关系,就是为了权衡朝中势力,想尽快除掉潜在隐患。   “曲荣发现在不能死,这案子疑点颇多,怕就怕有更厉害的主使在幕后,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我们。”赵寒烟告知包拯她总有种不好预感。   “但若案子并非曲荣发所为,他因何要认下罪名,并供出庞太师为主使?这点上又说不通。”   包拯觉得这案子从哪个角度看,都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说曲荣发冤枉,又不像是冤枉。说是他所为,又有诸多疑点解释不清。但两者相较而言,后者要比前者更证据确凿一些。   包拯谨慎思量之后,便起了身,准备再次进宫,恳请圣上暂且推迟对曲荣发的行刑。   赵寒烟对包拯行礼,恭敬地送包拯离开。   出了门之后,白玉堂问赵寒烟接下来要做什么,“麻椒亲自都取回来了,自然是要做一道能让薛掌柜落泪的饭。”   白玉堂表示期待,随即就回厨房把袋子里的麻椒取出。因为是现摘下来的麻椒,有的还带着枯枝落叶。白玉堂挑拣完之后,就放进盘子里,端给赵寒烟用。   “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帮忙给囚犯做饭。”白玉堂道。   赵寒烟用酒泡和盐揉两道工序处理好了猪肚,便抬首笑对白玉堂道:“这么说来,那你以后要破例的地方有很多了。”   赵寒烟取一部分麻椒和猪排、猪肚一起放到水中煮沸,这个方法去腥味非常非常好。再把剩余麻椒炒香碾碎,加姜、蒜、葱白,和焯过水的排骨一起放进猪肚里,封口扎好后放进砂锅慢火煲煮,让肉香在熬煮的过程中一点点散发出来,随着时间的变长,香味就会越来越浓厚。等到汤呈奶白色的时候捞出。捞出猪肚,把排骨倒出,这时候的排骨已经煮的非常软烂,一碰肉很柔软,非常容易脱骨,但排骨的形状保持良好,半点没有被煮烂的样子。   将随即把猪肚里的麻椒除净,切条,汤煲中加入刚刚做好的刀切面,再加肚丝、排骨、山药片和蘑菇,煮上一炷香时间,放入三整棵小白菜烫熟,加盐调味即可。   这是德平县当地非常有名麻椒汤面,平常的百姓人家只有过年或是家里有高寿老人过生辰之时,才有机会吃这样的面。   猪肚丝处理好了,半点异味没有,甚至比做香的猪排骨更为好吃。这种猪肚丝有非常劲道厚实的口感,吃起来有嚼头,但并不会费牙口,加之肚丝内壁里渗透了非常浓郁新鲜的麻椒香和猪排骨肉的香气,让人立刻觉得只有这种配法才叫绝顶美味。   奶白色汤中,浮着雪白的米刀切面条,浓香汤汁里面条滑而不腻,又带着微微麻感,配着肚丝和排骨,十分下饭,让人吃得全身发汗,却欲罢不能,完全舍不得放下筷子。   白玉堂以前对麻的东西说不上喜欢,但今天却很喜欢吃这种面,一碗面从入第一口到结束,几乎都沉浸在品尝美味中,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吃完了。   白玉堂不吝夸赞赵寒烟的手艺精进,能把一碗面做到从汤到配菜都如此讲究,实在厉害。   “不过我吃着并没觉得麻得过分,味道刚刚好,并不催泪。”白玉堂表示担忧,赵寒烟用这碗面去给薛掌柜品尝,怕是得不到薛掌柜的眼泪。   “或许可以呢。”赵寒烟猜测道,并问白玉堂要不要打赌。   “赌什么?”白玉堂问。   赵寒烟:“一个人听另一个人一件事,简单点,不太过分就好。”   “好。”白玉堂双眸含笑看一眼赵寒烟,似乎已经立刻想好了,他若赢会要求赵寒烟什么。   赵寒烟挑眉问他想的什么。   白玉堂摇头,偏不说,“等一会儿我赢了,便告诉你。”   “哎呀,那就难了,我可能就听不到了,因为我觉得我会赢!”赵寒烟很有信心地对白玉堂道。   白玉堂配合道:“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那就等着瞧,看我们谁赢。”   赵寒烟把刚刚新煮好的一碗麻椒面放到食盒里。这碗面在煮的时候火候特意欠缺了些,带着余热盛入碗中,考量到从厨房到大牢之间要走一段距离,煮得刚好的面闷在食盒之中就会变得太烂,影响口感。   赵寒烟是提着适合到了大牢之中内,就提着食盒,问了狱卒开门,亲自进牢内给薛掌柜送饭。   白玉堂则抱着刀,远远地在一边看着,他极安静,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薛掌柜见赵寒烟真的来给自己送吃的,觉得好笑不已,“你不会真心我之前说的鬼话?真的在琢磨一道能让我哭的菜?”   薛掌柜哈哈笑了两声,对赵寒烟道:“告诉你吧,其实没什么吃得东西能让我落泪,便是你找来极酸、极苦或极辣的东西,也逼不出我的眼泪,我好些年没哭过了,吃尽过最最可怕苦头的人,转过头来不管再经历什么,都不觉得苦。很多时候你们认为的苦在我看来,都算甜的。”   赵寒烟听完薛掌柜所讲,没说话,把自己做的那碗麻椒汤面端到薛掌柜面前。   薛掌柜的笑容在看到麻椒汤面的时候的敛尽,他皱着眉盯着这碗面,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转即看一眼赵寒烟。   赵寒烟再凑近了一点,把面就放到距离薛掌柜嘴边不愿的位置。   “我做好我的了,剩下就看你敢不敢吃。”赵寒烟说罢,就安静地看着薛掌柜。   薛掌柜动了动眼珠儿,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   薛掌柜心声:这话其实是在激将,我若不敢吃,会被看出破绽,我若吃了,只怕……   薛掌柜只稍作犹豫,大概是为了避免被赵寒烟看出他的破绽,随即就接了面,冷笑叹不过是吃个面而已,随即就埋头,用筷子一下子几乎挑起整碗面,往嘴里吞。   这个吃饭一看就很明显,他是很想尽快把这碗面吃完。   薛掌柜把面条吸到两腮都鼓起来,实在塞不下的程度,才咬断了面条咀嚼起来。在咀嚼的过程中,薛掌柜的脸色由虚假的掩饰渐渐变得复杂,再由复杂变得简单,最终就是很简单的悲伤,忍不住边吃边红了眼。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憋了很久的情绪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根本停不住,他吃完嘴里面条之后,眼泪已经在眼圈,继续再吃碗里剩下,就有些忍不住,但还没有掉下来。直到最后,他端着碗,仰头把碗里的面汤都喝尽,泪水便从他的眼角迅速滑落。   白玉堂虽然站得远,但也关注这个,当他看到平常奸猾说话滴水不漏,即便受审时还油盐不进的薛掌柜,竟然就因为这么简单的一碗面真的落泪了,确实惊讶。惊讶的同时,白玉堂就忍不住佩服赵寒烟,真能如此厉害的抓住人心。   赵寒烟从袖子里掏出早准备好的帕子,递给薛掌柜。   薛掌柜放下碗,抽了下鼻子,转眸看着赵寒烟递来的白绢帕,只觉得讽刺。他把帕子接了过来,苦笑着擦了擦眼角眼泪,眨了眨眼皮,看向赵寒烟。   “你做的麻椒汤面很好吃,住在监狱这么久,忽然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有些激动,竟没想到真落泪了。”薛掌柜自嘲道,“看来我之前太过高看自己了,又或者是我低看了你的厨艺。”   薛掌柜的解释,掩饰痕迹很明显,赵寒烟听得出来。   “要违背承诺改主意不说么?”赵寒烟直接问薛掌柜能不能说。   薛掌柜垂下眼眸,“既然是允诺,你又如此费心琢磨了这么一碗面给我,我自该好生道出我起名忘忧阁的缘故。左右我也是个死人了,在死前信守承诺一次,也算对得起自己。   其实我当初起这个名字的目的很简单,江湖上有个非常响亮的忘忧阁,我便也叫这个,倒想看看真的忘忧阁的人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你是故意起这个名字,想吸引真正忘忧阁的人来找你?”赵寒烟紧盯着薛掌柜,问他这么做的原因为何。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我没必要回答。”薛掌柜道。   赵寒烟见薛掌柜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自己再多问也没有。她默默把面碗收好,转身就要走,忽然停住脚,扭头看着正暗暗观察她的薛掌柜。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会做这碗面给你?”   薛掌柜回看赵寒烟,目光里带着防备,“不是你随性而至做得一碗面么,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   “是随性而至,却也有个缘由,正好去德平县买麻椒,看到本地特色菜里有这一道,就顺便学着了。”赵寒烟解释的时候,眼睛仔细观察薛掌柜的反应。   薛掌柜神态放松,应和道:“原来如此。”   赵寒烟最后观察一眼薛掌柜,点了点头,转身出了牢房。她亲自确认狱卒将牢门锁好之后,就同白玉堂一遭离开。   “我输了,便说你的要求。”白玉堂道。   “容我好生想想,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赵寒烟笑着对白玉堂道。   白玉堂应承说好,又问赵寒烟才刚有什么收获。   “大收获,确定了一件事。”   赵寒烟和白玉堂一起找张凌问孙大娘的案子查得如何,是否有那名道士的下落。   “还没,估计那道士是个假的,还故意化名,一时半儿不好找人。”张凌解释道。   赵寒烟对张凌道:“另有一道士或许好找些,你先把他找出来,或许就有线索。”   张凌忙问是谁,得知叫瞎眼道士,忍不住感叹其道号奇特,随即就应承去找人。   傍晚的时候,前些日子那画像去苏越蓉和曲长乐儿时住所调查的衙差们归来。   “属下先去了陈州苏宅,拿着苏姑娘的画像和其父亲确认,人确定为苏姑娘无疑。打听过附近的邻里,苏家是自打四年前才搬到那里,不少人都见过苏姑娘,认出画像上的人就是她。”   “那四年前住的地方,你们可查过?”赵寒烟问。   “问了周围的邻居,都不知晓具体在哪儿。问苏父,则说那时候居无定所,他经常带着孩子四处云游,是以四海为家。”   这边回禀完了,那边有关曲长乐的情况就继续回禀。曲长乐被过继到其堂叔父曲荣安家中,衙差们曾要拿着曲长乐的画像欲寻找曲荣安。却发现曲荣安一家早已经不在宋州,具体去哪儿却也未知,总归一家子早在四年前就搬走了。再问附近的邻居,对曲长乐的相貌倒没有太多印象。曲荣安一家对过继而来子嗣教导十分严格,在没有长大之前,一直是由先生教导,不曾令曲长乐出门过。就是偶尔出过一次门,也会很长久之前的事了,只依稀记得是个清秀的孩子。至于五官具体长什么样,因为年头久了,实在记不太清楚,   “四年前曲长乐刚被他父亲曲荣发领回,曲荣安一家就莫名其妙地搬走。四年前,苏父搬家,或者也可以说是由云游改为定居在陈州。”赵寒烟对白玉堂道,“有没有发现都是四年前?”   白玉堂应承,问赵寒烟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有,”赵寒烟语气肯定道,“一定有,没有事情会这么巧合撞在一起,我现在可以肯定,这桩案子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得知包拯归来,赵寒烟忙去询问包拯面圣的结果。   包拯摇头,“不准。”   “可说烟油没有?”赵寒烟再问。   包拯摇头,“没给我再张口的机会,圣上对这件事似乎很笃定。”   赵寒烟皱眉,“我去试试。”   包拯惊讶,他本以为赵寒烟和皇帝之间不常见面,应该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包拯细问赵寒烟该如何面圣。   “只能求阿爹八贤王帮忙传话了。”赵寒烟对包拯解释道,“虽有些周折但要一试。”   “不如同去,你我二人同劝圣上,总比一人更容易去说服。”包拯提议道。   赵寒烟觉得有理,随后请包拯稍作等待,她便亲自登门八贤王府,恳请八贤王帮忙。   八贤王看到赵寒烟,细致打量一番,皱了眉,回身坐下来,目光所严肃地斜眸瞧她。   “出宫这么久,至今日才想起你干爹我来?还是又是要求,才来上么的吧?”   赵寒烟笑,忙给八贤王赔罪。   “你初哥,说你在开封府过得很好,我瞧着也是了,人比宫里头的时候更有肉。”八贤王瞧了瞧赵寒烟拿张白白嫩嫩的脸蛋,感慨道,“这般比以前好看多了。”   “阿爹,而今紧要的是案子,不是您干女儿胖瘦。这桩案子问题很大,您带我进宫去见堂哥呗?”赵寒烟恳求道。   “这案子目前的判定结果有什么不好么?庞太师和曲荣发本就不无辜,你莫不是还要力证他们清白?”   显然,八贤王并不理解赵寒烟的做法。   “他们不清白,但也不能因此就遂了那幕后主使的愿了。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赵寒烟解释道。   八贤王叹了口气,“我试试吧,你堂哥早认定这事儿,未必会应,但尽力吧,谁叫我这个干爹就是欠你的。”   赵寒烟嘿嘿笑,连忙感谢八贤王的帮忙,又跟他说明包拯也会同去。   “罢了,这就走吧。”   八贤王是少数几名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亲王之一,跟着他进宫很方便,并不需要提前奏请允准,免去不少麻烦的步骤。   到了垂拱殿外,八贤王打发太监通传,随后得到赵祯允准,仨人进殿。   赵祯看到排最后站立的赵寒烟,扯起了嘴角,打发八贤王和包拯稍后,他则要和堂弟好生‘叙旧’。   包拯在旁一听此话,觉得此番算是找对人了。随即和八贤王退出,在侧殿略坐,等候召唤。   “稀客啊,来我这里。”赵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浅笑着对赵寒烟道。   赵寒烟放松下来,好奇打量这垂拱殿的环境,毕竟这种皇帝处理朝事的地方她第一次来。   “有要事要说?”赵祯再问。   赵寒烟点头,就和赵祯讲了她希望暂且不要赐死曲荣发的话。   “开封府门前已经枉死一名百姓,这极可能有人故意闹事,在败坏开封府的名声,借机要营救牢内之人。若不早些处死,只怕会有变数。”   赵寒烟听出赵祯的意思了,他心思已定,就是想平衡朝中势力,顺水推舟铲除碍事的权臣。这种时候,如果不是有一个足够大的可以让他改变的理由,一般的时候他不会变。   “有人要害包大人。”赵寒烟挑拣一句能吸引赵祯注意力的话,避免一会儿在游说的时候,赵祯保持抵触的防备,不听她的话。   “什么意思?”   “曲长乐是四年前被曲荣发领回,苏越蓉四年前才露面与白玉堂相见。张大姑娘、吕二姑娘等也是四年前,被拐子拐到了张府。”赵寒烟随即和赵祯解释了下苏越蓉身份,并细致阐述了苏越蓉在张大姑娘死亡案里存在的嫌疑情况,“而紫烟观的紫烟道长,死后据仵作验尸检查,是长着一张‘老脸’,身体却是一具近似十六七岁年轻男子的身体,可谓是‘鹤发童身’。”   赵祯皱眉,让赵寒烟进一步解释。   赵寒烟:“六年前,德平县丢失过六名男孩,最小八岁,最大十二岁,其余大概十岁左右。” 第117章   赵祯侧首看着赵寒烟, 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什么德平县丢失孩子的事。但赵祯知道她表妹特意说这话肯定有目的,转念联系她之前所言, 赵祯恍然明白了什么。   “莫非你刚刚说的那三人,跟这六名丢失的孩子有关?”赵祯沉吟,“紫烟道长其实只是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不过样子老成?”   “一个人想要变得比自己实际年龄年轻,可能会很难。但如果变老, 用些招数倒是容易。我之前就听人说过,练武人风吹日晒,脸看起来就会比同龄人老一些。还有人则是天生老相, 十几岁却长着一张中年人的脸。”赵寒烟把紫烟道长的验尸记录呈给赵祯,上面还有张仵作后来应赵寒烟补充的一段话,便是紫烟道长身体年轻的说明。   赵祯看过之后, 点了点头,如此倒不排除赵寒烟所言的情况了。那紫烟道长很可能是在容貌上故意做老。   “不过才十几岁的孩子,想要一瞬间头发斑白,容颜变老, 似乎有些难。再有, 紫烟观熔银案似乎在十年前就酝酿开始了,若真如你所言, 这位道长是六年前失踪的孩子, 时间对不上。”   “紫烟观是近几年才渐渐壮大,我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变故。但还没来得及查, 不过从曲长乐、苏越蓉还有张大姑娘的事情看,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四年前。我猜想紫烟道长也是四年前才去的紫烟观。至于他的容貌, 很可能在前两年差中进行了改变。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必有破绽,毕竟他伪装成老者,脸看起来差不多,但身高会改变,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该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很好查。”赵寒烟解释道。   “六名失踪的男孩,但你所言的只有三名。再有眼下只有紫烟道长身子年轻的验尸证据,别的还尚未加以证实。或许这道长真是修仙得到,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让自己身体显年轻。至于四年前,说不准只是个巧合呢?”赵祯质疑道。   “苏越蓉是男子,可以随时证实。”   赵祯眨了下眼,看着赵寒烟:“江湖人士,你也说过他父亲就干过似‘采花大盗’的荒诞之事。或许人家自小就喜欢男扮女装,如你,不也女扮男装么,不足以说明人家有罪。”   赵寒烟发现赵祯的目光里透着十足的坚定,她大概明白赵祯的态度了,更明白赵祯为何用这些‘可能’反驳自己。   “虽然时隔六年,但我相信母子连心,那六名孩子的父母也定会能认出自己的孩子,我会派人暗中将他们在德平县的父母接来认亲。这件事要查清楚需要时间,我才想来恳请堂哥给个机会。”   “机会是难得。”赵祯嘴角含笑,审视赵寒烟的目光却很严肃,“你要抓住你的,我也要抓住我的。”   赵祯说罢,拂袖背过身去。   赵寒烟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全部聚在赵祯身上,“可是……”   “没有可是,”赵祯垂眸思量片刻,“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年天后,若查不出你所谓的大阴谋,曲荣发和庞太师一同处死。”   赵寒烟动了动嘴唇,她本想在求情,但她已然从赵祯的语气中听到了坚决。刚刚说出的三天,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赵寒烟清楚自己此刻多说也无益,只好行礼谢过赵祯的宽限。   赵祯再转过身来,目光变得柔和很多,“倒是我当初自私了,明知你难得放松一年,还非把你安排进开封府,牵涉到不少案子之中,让你操心。其实这些事,你大可不必操心了,安心做好你的饭,至于包拯,我已然看出他是个忠臣,倒不用再查了。”   “堂哥教过我,做事要有始有终,这件事后,我可以什么都不管。”赵寒烟怕赵祯再说更多,直接剥夺了她查案的资格,遂急忙行礼告退。   赵祯目送赵寒烟退下,眉头渐渐皱起。他思来想去,还是召来自己跟前侍卫,令其派一小队人马,听候赵寒烟的差遣。   赵寒烟从殿内退出,和包拯汇合之后,低声对他说了两句。包拯琢磨着自己该面圣再求,随即却得到太监通传,圣上起驾去了后宫,暂且不见外臣。   包拯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摇了摇头,“瞧他刚刚的态度,没说头。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包拯叹口气,“好歹多出三天的时间,你彻查紫烟观一事,我会派人将陈州苏越蓉的父亲请进京内,再调查曲长乐过继父亲曲荣安的下落。”   “苏越蓉的父亲已经赶往京城了,之前没好意思说,派人去陈州调查的时候,我就特意让他们在离开之前假传消息给苏越蓉的父亲,告诉他苏越蓉现在身体不大好,希望他能进京照料,人得到消息后就准备会动身了,这会儿人差不多该到了。不是今天,明天必到。”赵寒烟道。   包拯点头,叹赵寒烟机灵。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宫门附近,就有一侍卫前来跟赵寒烟行礼,小声告知赵寒烟他和另外七人为皇帝派来,协助赵寒烟调查破案。   赵寒烟有些惊喜,她的皇帝堂哥果然没那么绝情。包拯听说后也很开心,不过嘱咐赵寒烟侍卫,此事必要保密,暗中不要让他人知晓。   “我怀疑开封府内有奸细。”包拯对赵寒烟道,“所以调查一事,咱们暗中行事,不要声张,若那幕后黑手真如你所言那般,必定行事缜密,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在这种关键时候,他绝不会放过监视开封府,保不齐他早已经时刻准备应对咱们这边突发的状况。”   如果赵小兄弟所提出怀疑一件件都得以证实了,他的推测就没有错,这是一桩大阴谋。包拯便也担心这桩案子的变数,如若真有人花费这么多年谨慎布局,那么其幕后黑手定有非常巨大的阴谋和目的。且不管这个阴谋具体为何,必定不会是好事,绝不能令其得逞。   赵寒烟和包拯商量定了保密之后,二人就一前一后回到了开封府。   白玉堂早在后门等候赵寒烟,一见她回来了,便问她情况如何。   赵寒烟谨慎地看看四周,拉着白玉堂到厨房后头的僻静处,把大概经过讲给了他。   “你堂哥不信你?才不答应?”白玉堂怀疑问。   “不是不信,他是要抓住这次机会,难得有大臣咬出庞太师,这算四是众目睽睽之下,最为有力的实证,扳倒庞太师的机会不多。”赵寒烟理解赵祯,“他没亲政之前,便听过许多庞太师父子的恶行,结纳私党,斥逐异己,屡兴大狱。他年少气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每次听说他们害死人,都会气自己无能,有一次情急之下一脚踢在了石头上,把脚趾踢出血来都不喊疼,跟我说,要是能解决了那朝中的奸佞,此时叫他立刻断了脚趾也愿意。”   “你这堂哥倒是个好皇帝,少年时很有侠气。可惜他身在朝堂,他若是江湖中人,只怕而今会和我一样了。”白玉堂听赵寒烟讲完这些,对赵祯印象更好了一层。   “庞太师在朝中的根基深厚,他身居高位,若做阴私之事,根本不用亲自动手,所以抓他的把柄治罪十分难。许多时候去撼他,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朝堂都会跟地动一样剧烈摇晃。遂没有十足的铁证,这人目前动不起。”赵寒烟继续解释道。   白玉堂点头,“怪不得了,这确实是个机会。礼部尚书官位也高,由他指证庞太师,确有说服力。”   “现今也有人仍未庞太师辩白。但始终都是底气不足,圣上若这时候判死庞太师,算‘名正言顺’,没那么多人敢造次。”赵寒烟道。   “你堂哥的做法可以理解,但若幕后黑手,若恰巧就看透了这一点,才加以利用,便是上了人家的当了。”白玉堂分析道。   赵寒烟应承,就是这个道理。   赵寒烟随即和白玉堂打商量,二人便立刻连马都没骑,为达到悄悄离开开封府的目的而不被打扰,选择了翻墙。   翻墙上房这种事对于白玉堂来讲,那是在轻松不过的事,可对于从没做过这种锻炼的赵寒烟就有些难了,特别是开封府的墙还有点高。   白玉堂在墙根处扎了马步,弓着腰,让赵寒烟踩着他的腿,然后再踩他的肩膀,由此攀爬上墙头。赵寒烟看了看穿着一身潇洒白衣俊秀飘逸的白玉堂,摇了摇头,坚决不踩。   “为何?”白玉堂问缘故。   赵寒烟坚决不说,她怕她说了以后,白玉堂以后都不穿白衣服了。   “你太瘦,不好踩。”赵寒烟转转眼珠儿,想起来了,“东头有一棵大树,枝干特粗,压在墙头,我爬树过去。”   赵寒烟说罢,就快步往哪头跑。   白玉堂伸手叫她都没来得及,只得追着赵寒烟到她所言地方。   赵寒烟仰头,发现压在墙头那根粗树枝已经被锯下去了。赵寒烟看着那截被锯断的树杈,此时此刻很郁闷。   “是谁这么坏,干得!”赵寒烟气道。   “我。”白玉堂在后应承道。   沉默片刻后,赵寒烟尴尬地回头,问白玉堂缘故。   “如你刚刚所言,那根树杈可供人攀爬出府入府,不安全,上月我便叫人给锯下去了。”白玉堂忍不住笑道,“早知道你要靠爬它出府,我必不会让人锯了。怪我,太坏。”   最后一句呼应了赵寒烟那声感叹。   赵寒烟红了脸,更觉不好意思,“其实锯得好,确实不安全,一旦这里就是细作偷偷出府的地方呢。”   赵寒烟说完这话,随即想到了一事,让白玉堂稍等。她急忙往厨房的方向跑去,请展昭安排两名最为可靠的衙差守门,并记录下这两日所有出入开封府的人员情况,出入人的性命和时间一定要写。   展昭应承,又问赵寒烟怎么跑得这么急,赵寒烟就把她刚刚窘况讲给他。   展昭笑,“你还真是心疼白兄弟,衣裳干净就不好意思踩了?其实他不计较,你更不该计较。不过我这正好有爬绳,这边带钩子的,你让宝兄弟先翻墙,找个地方固定住钩子,你在顺着绳子爬墙就是了。”   赵寒烟接过爬绳后,多洗赵寒烟,随后就按照此法出府,从墙头上翻下来之后,看着站在树边等带她,正对着她笑的白玉堂,心情更好了。   “接下来如何?”白玉堂问。   赵寒烟带着白玉堂就近买了两顶草帽,特意叫人加了黑纱。二人带着黑纱草帽去买了两匹马,便策马前往临城观。   紫烟观自出事之后,观内的道士们曾被押入开封府受审几日,随后就被放了。紫烟观被查封,有数名道士就近投奔了临城观,还有一些便不知去向了。二人此番就去临城观,询问道士们。   赵寒烟特意带了身县衙捕快的衣裳,要到的时候,找了处小树林更衣,然后就以县衙管理查人管理户籍的名义,将这些紫烟观的道士们召集在了一处。   “听说紫烟观自十年前就有了,你们当时可在?”赵寒烟问。   一共七个人,纷纷作答。七人之中在紫烟观呆最久只有三年半,多数都是近一两年才进观,而且他们都是因为听说紫烟观住的地方好,冬天能用上碳,有能顿顿吃到米饭,类似这种简单的理由才入观。   “那观内除了你们,有谁呆的时间比较长,四年以上?若有六年的最好,请定要告知姓名。”赵寒烟问他们道。   七个人摇了摇头,表示都没有听说。   “留时间最久的就是白云长老了,据说他在道观内呆了近十年,紫烟道长和他一起。期间好像是观内遇到过麻烦,饿得只能啃树皮,所以当时本来就小的道观,留的人本来就只有七八个,又因为饿,人都跑了,只剩下紫烟道长和白云长老。再后来就是我们这些新道士。”   赵寒烟询那位留在紫烟观三年半的郑道士,“这期间你观察紫烟道长,可曾长高没有?”   郑道士愣了愣,随即好笑叹道,“长高?道长都多大年纪了,哪还能长高!”   白玉堂立刻呵斥那道士安分些。   倒是看眼白玉堂,恍然想起什么,“这位官爷看起来好生眼熟。”   道士随即再观察赵寒烟,惊讶叹,“你们是开封——”   “嘘!”赵寒烟示意道士不要出声,“我们此来这般调查,便就是为避免声张,免去你们再走一趟开封府的麻烦。但若是你们自己宣扬,那就不客气了,这就带你们去开封府去喝今天茶。”   “别,可千万别,上次走一趟已然很折磨了。小道非常感谢二位为我的们着想,您二位有什么问题,我必定知无不答,还要恳请二位差爷高抬贵手,别再抓我们了。这好容易有个道观收留我们,若再去开封府大牢溜一圈,这边的道观只怕会嫌弃我们了。”   “正是思量了这些,我们才这样来。但若你们自己宣扬出去,可休怪我们请你回去了。”赵寒烟冷脸道。   道士吓得连连表示不敢,随即老老实实地继续回答赵寒烟的问题:“我头两年没怎么见过道长,道长经常闭关。而且每次见道长的时候,他都是坐在桌案之后,好像也注意不到道长身高如何。近两年道长的倒是偶尔走动在大家跟前,身高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假设紫烟道长是年纪最大丢失的孩子,当时十二岁,过了两年后,十四岁到紫烟观,怕是为了泄露身高缘故,所以经常闭关,再过两年到十六岁。今两年也就是十七八岁,身高差不多稳定了,而且经常见面,也却是未必能从肉眼上看出他的增高。   再问其余的六名道士,他们皆因为在紫烟观呆的年头比较短,知道的事情都不如刚刚的郑道士多。   二人出了道观后,白玉堂跟赵寒烟道:“又是个模糊的答案,似乎和你的推测相符,却又不算是‘铁证’。不过现在想想,还真是奇怪,我记得当时咱们在道观里的时候,便感慨过那道观里的道士们都很年轻。”   赵寒烟附和,随即想到什么,对白玉堂道:“道观里的人虽然换了,但紫烟观山下的百姓却不会都换,肯定多数都是老住户,必有具体了解紫烟观情况的香客或者百姓。”   白玉堂觉得赵寒烟这想法很对。   二人前往紫烟观附近村子询问状况。   “之前紫烟观出事的时候,开封府的人也在附近村子里大概打听过紫烟观的情况,却没问细致。”赵寒烟祈祷,“希望这次咱们真能问出点东西来。”   赵寒烟依旧穿着县衙的捕快衣裳,便在附近村子里询问。   一番打听下来,从村民口中大概得知一个差不多的情况。   十年前紫烟观就是个三四人的小道观,起初几年都没什么起色,还是六年前白云长老来了道观后,一点点有了起色,偶尔还有香客去观内上香。村东头的冯家夫妻六年前去上香过,为求子。他们夫妻二人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紫烟观道长并非是近几年的这位。当年的紫烟道长是个长脸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后来这位虽然打扮和他相似,但她们夫妻都觉得是换了个人。不过却没有人跟他们说这两位道长是不是同一个人。   “有一次我记得我多嘴问起过,紫烟道长是不是换了,不是前一个,那小道士很惊讶看我,告诉我紫烟道长只有一位,之后再不多说。我便觉得可能是我不够虔诚,竟冒犯说这样的话。再后来,我听说是这位紫烟道长其实是原来的道长的师兄,原来本的道长要外出游历,就把道观交给了现在的。总归观里人不喜我们瞎问有关于紫烟道长的事,后来我们自然也就不敢多问了。”   “我还记得有两年,对就是从六年前开始,两年的时间,紫烟观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才接受香客上香,那会儿正是紫烟道长闭关两年最长的那时候。”   他们还听说紫烟道长两年闭关修炼结束后出来后,就打了个照面,接着又继续闭关,接下来将近的两年,都只是偶尔出来一面,这期间一事都都是白云道长主持道观。直到最近两年,紫烟道长才常露面在人前,多数人早就快忘了以前老道长什么样了。   四年前开始紫烟观才变大了,香火旺盛,他们夫妻后后来得了孩子,年年去还愿。偶尔见一两次道长,发现新的紫烟道长白发,年老些,反而更觉得这一位有仙气,觉得会更灵验。至于道观里的道士,似乎经常换,每次他们上香的时候,基本上都能看到新面孔。   “这事儿我们也多嘴问过,白云长老给我们的解释是说原本的道士都去外游历了。说他们道观为了修炼,只要到了一定年纪,考核通过,就会被允准下山游历。长了阅历,才更好修炼,得道成仙。”   赵寒烟请他们夫妻二人画了证供后,天色也见晚了,就和白玉堂一同骑马回开封府。   “看来收获不错?”白玉堂发现赵寒烟的表情很放松。   “事情都在朝我猜测的方向发展。”   白玉堂:“可我还有点没理出头绪,他们怎么敢这么大胆地把道长换了个人?”   “这紫烟观的紫烟道长不是原来的那个,新的紫烟道长以闭关之名,随后替换了旧人而出现。”赵寒烟解释道,“为何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在他闭关这段时间内,白云长老循序渐进,用新来的道士一点点替换老的。原本知道原本紫烟道长真正模样的那些道士都被打发走了。而新来的道士因为没有见过紫烟道长真正的模样,只是听说道长在闭关。后来道长出关,只要有白云长老肯定,那大家自然就不怀疑紫烟道长的身份了。”   “新道士不懂事,被告知什么,就认定什么。而对于那些香客,其实也好糊弄,弄个什么云游的说法,再搞一个时间拖延令人遗忘的法子,自然就没有引起那么多人注意。”白玉堂接着赵寒烟的话感慨,随即目光肃穆地凝望赵寒烟,“我现在才算意识到,你之前所言的‘巨大阴谋’有多可怖。” 第118章   “区区一个紫烟观都可布局至如此地步, 可想而知那涉及朝堂更大的局会有多谨慎细致。”白玉堂继续叹道。   “虽然不知道这位幕后黑手是谁,但从他布局的手法来看, 谨慎、细致,亲和,能轻易做些事情给予人信任。有很强的掌控力,令他的属下对他完全臣服和相信。很有野心, 但他会极力去掩饰他自己的野心,且筹谋这么大的事,定需要身份来支持。所以布衣百姓, 朝中四品以下官员,都可不必考虑。”赵寒烟分析道。   白玉堂认真地听赵寒烟一样样说下来,一一点头附和, 骄傲笑道:“你说得极对。”   赵寒烟被白玉堂这么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勾着纤细的手指在额头出挠了挠,以掩饰自己的害羞。   白玉堂瞧赵寒烟害羞起来就有点犯傻的样子,更觉她可人, 目光落在她身上后, 就跟着了魔一般离不开。   好在白玉堂早已经有些习惯了和赵寒烟的相处,这会儿还能节制, 眼下时间紧迫, 查案最要紧。   “东京城中,皇亲贵族加上达官显贵, 足有百余数, 要逐一排查这些人的话, 没几月看恐怕必行,更何况只有区区三天。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赵寒烟犹豫了下,摇头,“暂时还不确定。”   “没关系,我们一点点找就是。”白玉堂让赵寒烟切莫着急,“我能感觉到,你离真相不远了。”   白玉堂说罢给赵寒烟一个坚定的眼神,嘴角含笑,可见他对赵寒烟有极大的信心。   赵寒烟正发愁时间紧迫,被白玉堂这么安慰一下,确实好很多。既然白玉堂都对她这么有信心,她自己岂能不信,就算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她也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找。   俩人策马匆忙回了开封府,还是翻墙入内。赵寒烟换回自己的那身衣裳后,把一盆洗好的花生丢进锅里,放了几样料,就把锅盖上了,打发来旺烧火煮一炷香。   整个过程没用上喝半杯茶的时间。   赵寒烟随后欲去找包拯。刚巧这时候,李三来找,看门小厮过来传话问赵寒烟见不见。   上次因李三嘴碎乱对薛掌柜讲开封府的事,被公孙策处罚在家思过三个月,不许回开封府。而今算算日子还不到,他人怎么就回来了?   赵寒烟应承后,就见了李三,眼见着李三一副很焦急的样子匆匆而来,步伐很虚。   “李大哥有事?”赵寒烟问。   李三有些慌神,听到赵寒烟的声音吓了一跳,抬首只看一眼赵寒烟,眼神就飘忽不敢直视她。   “李大哥,你这是——”   不及赵寒烟把话说完,李三猛地跪下,都能听到他膝盖骨和地面相撞的声音。   李三痛哭流涕地给赵寒烟磕头,哀求她帮忙跟公孙先生求情,让他回来。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碎嘴,把开封府的事,哪怕是厨房里的事,胡乱讲给外人听。赵兄弟,我就是个没心没肺一喝酒就话多的人,我也没想到那薛掌柜竟是个杀人犯啊!我后悔死了!”李三气得打自己一巴掌,非常焦急一把抱住赵寒烟的脚,再三肯求她原谅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求情,早点回厨房?”赵寒烟眼含深意地打量李三,“你缺钱?”   “啊,对,我妻子病了,要吃药,我整天没活干,我——”   “需要多少?我给你。”赵寒烟截话道。   李三愣住,“可我不好白拿钱不干活,我——”   “你妻子病了,正好需要你照料。公孙先生让你休息这段时间,你正好可以先照料她,这不很好么。”赵寒烟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李三,“这是段小王爷给的戒指换来的钱,当初说好了留给大家共用。你既然这会儿有困难,就先拿去用,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李三呆呆地看着赵寒烟手里的银子,一脸难色,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寒烟晃了下拿银子的手,示意李三不必客气。   李三忙双手捧着接过银子,谢过赵寒烟的帮忙。但他表情并不高兴,慌忙地起身,犹犹豫豫半天,才跟赵寒烟告辞,落荒而逃。   赵寒烟冷眼看着他,“李大哥慢点走,这两天案子忙,回头我有空就去看嫂子。”   李三慌张停住脚,回头对赵寒烟客气摆手,“不用,不用,可不好耽误赵兄弟办大事,我听说包大人最近在审大案子,你们肯定很忙。”   李三说罢,对赵寒烟作揖。   “你等等。”赵寒烟捡了些她做好山药枣泥糕给李三,“你尝尝看,嫂子是不是喜欢这个口味,我琢磨着她生病胃口不好,吃这个或许行。”   李三本不想尝,可见人家已经把一块点心快送到他嘴边了,推拒不好,只得拿一块塞进嘴里。   李三心声:赵兄弟做的东西肯定好吃,可老大被抓,我根本没心思想吃的,怎么办……   李三心里接着一定还想其它了,但赵寒烟听不到不带“吃”的心声。   李三匆忙离开,估计是想回去琢磨办法再来。   赵寒烟立刻请赵虎带两个人跟上李三,观察他那边的情况。   白玉堂回来后,先对赵寒烟讲了曲长乐那边的情况,“没什么异常,一直在家照料他母亲,而今他父亲出事了,家里落魄,也没人跟他们走动,故连多怀疑一个人的机会都没有。”   赵寒烟应承,转即就把刚刚李三的异常情况讲给白玉堂听。   白玉堂立刻拿刀要走。   “你去哪儿?”赵寒烟问。   “这么奇怪肯定有鬼。”白玉堂道。   赵寒烟让白玉堂稍等,没多久,赵虎打发一衙差来回话。他们刚刚暗中调查,确实没有在李三的家中看到他大儿子的身影。   “李三的大儿子有可能失踪,并且他还想提前回厨房?”   白玉堂讶异看赵寒烟,接着皱眉。   “这听起来有些耳熟。”   “许厨娘。”赵寒烟道,“我也觉得耳熟。”   白玉堂准备立刻动身,“那必要去李三那里看看了。”   “别去,我已经让赵虎带两个衙差盯着了,我们反而不要关注这件事。”   赵寒烟跟白玉堂解释道。   “两桩类似的事,而且李三是个掩藏不住心事的人,特意折腾他过来到我们跟前,还用同样的路数,其目的八成只是为了声东击西,混淆视听。所以我们不能中计,李三那边只派几个人盯着就是。幕后主使要么是知道了圣上延迟三天的决定,要么是通过开封府的细作得知我们调查的情况,很担心我们查出他来。总归咱们该是快接近真相了,便照着原来的方向查。三天时间不多,不好耽搁。”   白玉堂点点头,十分赞同赵寒烟的说法。赵寒烟随即把这情况禀告给了包拯和公孙策。   包拯一边赞同赵寒烟的分析,一边就点名安排府中手脚不太利索衙差大张旗鼓去李三家中。   “大人这是——”公孙策起初还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故意如此?”   “既然人家向我们关注此事,就该有些声势,让他知道我们中计了。”包拯道。   赵寒烟恍然,“是如此,我倒欠思虑了。”   “德平县那六名失踪孩子的父母,这一路定定要多加防备,安全护送,可不能出问题。”赵寒烟忽然想到这个,“毕竟是六家人同时从德平县出发,便是再隐蔽,只怕也瞒不住消息。”   公孙策紧张应承,“极是,我这就吩咐下去,加派人手保护他们。”   包拯对白玉堂道:“曲长乐那边该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留两个人看着就是,你不必再去监视。德平县那六家人,劳烦你护卫了。”   白玉堂应承,即刻出发。   赵寒烟送白玉堂到马棚,小声对他耳语,再三嘱咐后,并让他路上小心。   “那六家人是认孩子的最关键证人,如若幕后黑手知道我们看破到这一层,必不会善罢甘休,从德平县进京这一条路,虽然不算太远,但很可能危机四伏。你走后,我会立刻请八王帮忙出兵前去支援。”   白玉堂微微笑着应承,让赵寒烟不必担心。   赵寒烟随即也骑马,直奔八贤王府邸,因他兼任东京城之责,手下有些兵马,遂请他出一部分人能去帮衬。八贤王立刻同意,命属下调出一队精锐,立刻从南熏门离开,赶去和白玉堂汇合。   开封府画师绘制好瞎眼道士的画像后,全城张贴。   接下来就要肃查开封府的内鬼,只有把这位内鬼捉拿,才好揭发苏越蓉的身份,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赵寒烟拿着瞎眼道士画像的时候,被苏越蓉瞧个正着。苏越蓉忽然从赵寒烟身后出来,拍了下她的肩膀,开玩笑似得问她做什么去。但不等赵寒烟回答,苏越蓉的目光就落在了赵寒烟手里画像上,她的目光在画像上停留一秒后,苏越蓉就立刻移开目光问赵寒烟画像上的人是谁。   赵寒烟见离厨房不远,就叫苏越蓉做下来说,“单说是谁,你也不知道是谁。一会儿史判官来,正要说这画像的事,你在旁听着就知道了。”   桌上有花生,赵寒烟看了眼,就抓一把给苏越蓉,让她尝尝。   苏越蓉心不在焉地应承,随便剥了一粒塞进嘴里,立刻起身把嘴里的花生给吐了。 第119章   苏越蓉疯狂倒茶往嘴里灌。   苏越蓉心声:辣死了, 赵寒做饭一向口味极好,这么简单的煮花生她今天怎生做得这么难吃, 莫非有事?   赵寒烟听苏越蓉的心声很谨慎有逻辑,且很防备。这和她平常表现的豪爽大大咧咧有点傻气的样子不大一样。   不过一想到这姑娘可能装成男子潜入她们身边,赵寒烟就觉得苏越蓉不管是个什么样谨慎的人物都不奇怪了,不然如何能做到这么长时间的‘滴水不漏’。   赵寒烟故作惊讶问苏越蓉, “怎么了?”   “辣!咸!赵大哥煮花生的时候,放了多少辣椒和盐啊!”苏越蓉再灌了一杯水进肚,还是不停地吸气, “太辣了,喝凉水都觉得烫!赵大哥这花生真是你做的么?”   赵寒烟不信地拿起一颗花生舔了下,皱起眉头, “必定是我刚刚煮花生的时候心不在焉,不小心乱放东西了。”   “心不在焉?”苏越蓉很好奇地盯着赵寒烟,问她因为什么事心不在焉,“是不是案子又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我听说已经审的差不多了, 曲荣发还供出了庞太师这条大鱼。”   “还有点别的小问题, 薛掌柜那边刚供出点事儿,我有些怀疑这案子背后可能还有人。”赵寒烟看眼苏越蓉, 发现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和往常一样。   “是……是么?还有人?庞太师已经是很大的官了,若还有人的话那得是多大的官呢。”   这时张凌来和赵寒烟禀告公堂那边最新的进展。庞太师起初还不认罪, 但牢中的曲荣发为求活命, 愿意主动供认指证庞太师的证据。   包拯和八贤王、刑部尚书宋庭空以及晏殊共同商议之后, 决计答应曲荣发,只要他能供述出指证庞太师铁证,就会联名和皇帝求情绕他一命。   曲荣发这才公供出庞太师曾给他写过一封威胁信,他因害怕有今日,才留了一手,把这信偷偷藏了起来。   展昭按曲荣发的供述,衙差在尚书府找到了这封信。信里的内容确实如曲荣发之前供述一般,庞太师是以科举舞弊一案做要挟,威胁曲荣发入伙跟他一同谋反。   曲荣发还供述庞太师在陈州私自养兵,欲谋反称帝。   “养兵,谋反,称帝?”赵寒烟冷笑,“没想到这庞太师位居权臣,还不满足,竟妄想造反做皇帝。而今这人证物证俱全了,那庞太师认罪了么?”   张凌摇头,“赵兄弟不在,是没看到他那双眼,跟要吃人了一般。便是有铁证在,他仍反咬咱们包大人算计他,说包大人使手段教唆曲荣发诬陷他,并说那信是造假,他根本就没有写过那种信,是有人模仿了他的笔迹。   你说这可不可笑,如此铁证,还能这么狡辩,可真不愧是人人得罪不起庞太师。不过这回可没人听他乱吠了,逃不过一死!”   “痛快!好!”苏越蓉直拍手称赞,“真是大快人心!”   张凌高兴称是,又问赵寒烟去不去公堂那边听审,“而今不限品级,不保密了,你也可以去听。”   “不去了,听你这么讲就很清楚,劳烦你特意跑一趟告知我这些。”赵寒烟多谢张凌。   张凌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叹赵寒烟和他太客气了。转即见桌上有一盘花生,一边告别一边抓了一把边走边吃。   张凌挺实在,带壳煮花生一口两个进嘴里,接着全吐出来,慌慌张张跑过来拿茶壶,发现空了。   张凌心声:煮花生竟会这么难吃,水水水……   苏越蓉乐着指了指水缸的方向,张凌赶紧冲进厨房里面。   “哈哈哈,看到不止我一个人遭罪,忽然开心了不少!”苏越蓉乐哈哈道。   张凌喝了一肚子水之后,就气愤地冲出来,瞪着苏越蓉骂她不厚道。   “笑话你一下罢了,至于这么凶吗?”   “你好好的为何做这种难吃的东西放桌上,真是白瞎了这一盘好花生!”张凌气愤道。   苏越蓉愣住,“你不会以为这花生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刚刚还和你一样,喝干了这一壶水呢!”   张凌惊讶地看赵寒烟,“莫非是赵兄弟?”   苏越蓉应承,跟张凌解释是赵寒烟刚刚煮花生的时候心不在焉,就乱放东西。   “赵大哥是因为琢磨薛掌柜的事,才走神的。”苏越蓉具体解释道。   “薛掌柜?”张凌好奇问赵寒烟,“他到底供述了什么事令赵兄弟疑惑?”   “薛掌柜说他其实就是忘忧阁的人,之前说假,不过是因他们忘忧阁身在江湖,不想与官府有关系。他还说我若不信,便等着瞧,不日就会有忘忧阁的人劫狱救他。”赵寒烟胡编说罢,就用余光观察苏越蓉,原本她用很紧张探究的眼神看自己,听她说完答案后,完全放松了下来。   张凌认真听完后,用手托着下巴琢磨道:“他要真是忘忧阁的人,忘忧阁劫狱救他的这事儿他不该瞒着么,为何要说出来,让我们提高警惕?”   “那他到底是不是忘忧阁的人?”苏越蓉道。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煮花生的时候。”赵寒烟回答道。   张凌和苏越蓉听这话笑起来,都理解赵寒烟了。张凌随后告辞,笑着让苏越蓉继续吃花生。   “鬼才吃呢!”苏越蓉傻兮兮地叹道,好像已经忘了她刚刚就吃过花生,所以在无意识地自己骂自己。   可现在于赵寒烟看来,她就是故意在装傻了。   “史判官一会儿来,你去和秀珠玩去吧。”赵寒烟对苏越蓉道。   苏越蓉应承,起身就去了。   秀珠去了苏越蓉房里,和她吃茶聊天,说得挺高兴。   秀珠吃着吃着忽然捂住肚子。   “怎么了你,肚子不舒服?”   “嗯,完了完了,来了,”秀珠给苏越蓉递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那东西有么?”   “什么有么?啊,草纸啊,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苏越蓉赶紧进屋去找。   秀珠眼珠子机灵一动,对苏越蓉道:“不是草纸,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什么?你倒是直说你到底要什么东西。”苏越蓉不解道。   秀珠:“就是每个月的那个,瞧给你笨得!”   苏越蓉开始还是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意识到什么,“啊,瞧我这脑袋,天天大大咧咧怪了,你等着,我给你找。”   不一会儿,苏越蓉的脑袋从柜子里伸出来,“哎呀,用完了,你的在哪儿,我帮你去拿。”   “就在我柜子地下一个绿布包里,快去!”秀珠道。   苏越蓉应承,赶紧去取来。   秀珠用完之后,去换了衣裳,捧着个手炉才来找苏越蓉。   “有那么冷么?”苏越蓉叹了一句。   ……   秀珠从苏越蓉那里回来之后,就跟赵寒烟禀告了经过。   “这么看来,她还真不像是女子。是与不是,让公孙先生或是白少侠把脉不就知道了?人家没病,还是女子,怎好被男人摸手腕?”   “那就让她有病,我去给她下点泻药?”秀珠机灵道。   “都下药这么麻烦了,还不如直接扒掉衣服看准确。毕竟有时候把脉也不准的。”赵寒烟对秀珠道,“我已经禀告公孙先生,今晚上找两个婆子立刻证实。”   “行。”秀珠应承。   后窗外随即有人影闪过。   是夜,赵寒烟和公孙策去了苏越蓉的房中,发现人不在。问过前后门的看门小厮,俱没人见到苏越蓉离开。   “先生早吩咐过,许厨娘的案子她有嫌疑,暂且不能出府。就是人来了,小的们也不会让他出府。”   史判官来找赵寒烟,这才姗姗来迟,听小厮回话后询问经过,直叹:“什么,那苏越蓉竟是男子?你们如何发现此事?”   赵寒烟立刻道:“秀珠今日偶然发现,他如厕的时候好像是站着的,随即对她试探,也发现他对女人的事并不了解。”   “天啊!”史判官掩嘴,“这不会吧……她都生了孩子了,怎么会是男子?”   “苏越蓉确实厉害,为了不让大家怀疑她,就先抱了个孩子上门,说是自己声的,让大家先入为主了,自然不会怀疑她不是女人了。”   “这太让人意外了。”史判官惊叹不已,“可现在人跑了,该怎么办?还能抓着么?”   “搜了各处,没找见。”张凌道。   “该不会此人就是庞太师安插在咱们开封府里的奸细?”史判官再问。   “极有可能,也确实她来了才出案子。”赵寒烟附和,又请求史判官拨些人手去找苏越蓉。   史判官应承,随后问苏越蓉之前要找自己做什么。   赵寒烟拉史判官到暗处说话,“大人之前暗中交代我肃查府里细作,我怀疑苏越蓉之外还有人。毕竟她之前一直在开封府,没机会出去传消息。”   史判官紧盯着赵寒烟,“那你还怀疑谁?”   “白玉堂。”赵寒烟道。 第120章   史判官很惊讶地挑眉,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平常和白少侠关系可最为要好。”   “好不好, 现在已经难说了。”赵寒烟叹口气。   史判官锁住眉头,让赵寒烟仔细讲讲。   “苏越蓉来的时候,白玉堂介绍说是他老友的女儿,因他的话, 不仅敲定了苏越蓉女子的身份,还让我们对苏越蓉放松了警惕,其没有及时去查证苏越蓉的身份。再有白玉堂之前仅仅就因为我做的东西好吃, 便留在开封府做捕快,未免太草率随意了,他之前明明就很讨厌和官府打交道。”   史判官直点头, 但眼底有掩藏不住的疑惑,看赵寒烟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探究。   “听你这么讲,似乎是如此了。那白玉堂此刻人在哪儿,你可知晓?”   “不知道, 刚刚发现苏越蓉不见后, 我就找他,没看到人。”赵寒烟焦急地看一眼史判官, 问他该怎么办。   “我立刻派人寻他, 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禀告包大人。”   赵寒烟赞同, 随即跟着史判官去见了包拯。   包拯听完二人的讲述后, 问赵寒烟:“你真怀疑白护卫?”   “是。”赵寒烟肯定道。   “好, 那此事就交由马汉去处置,令他带人全力追捕白玉堂。”包拯说话的语气十分铿锵,又嘱咐二人眼下是案件的关键时期,定要稳妥处置,不可节外生枝,再出变故。   “那属下和赵兄弟再肃查一遍府中的所有人员,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牢房那边不管是谁,定要有大人的允准才可入内。”史判官应承道。   赵寒烟和史判官从包拯那里一同出来后,史判官放松地叹口气。   “案子总算快结束了,咱们熬过这段时间,就可以好好歇歇,放松一下。”史判官笑着对赵寒烟叹道。   “是如此。”赵寒烟应承。   “对了,你一会儿做什么去?”史判官问。   “刚得了瞎眼道士藏身的消息,我找赵虎一起去看看。”赵寒烟随即拱手和史判官匆匆告别,不容史判官多问。   史判官望着赵寒烟离去背影,无奈摇头笑了笑,方转身去取名册,重新肃查府内人员。   史判官先从府后头的马棚查起,小到管理马匹车辆的小吏等等,再到各处掌事的六七品官员,再有展昭、王朝等品高的侍卫、校尉,以及在开封府协查办案的把八贤王、宋庭空和晏殊等人身边的随行人员,一律都在他的排查范围之内。   赵寒烟和马汉从开封府离开不久之后,马汉就告知赵寒烟身后有人跟踪。   随后二人行至御街最南的大吉巷,这巷子地脚偏僻,和名字截然不同的是这巷子被百姓们认为是全东京城最不吉的地方。因自先朝以来的近十五年内,巷子里已经出过十次人命案。以至于大家都认为这里风水不好,阴气重,巷子里的住户们,但凡有点前能搬家换地方,都换了。原本空下来的房子,也因为地脚不好卖不出去。   所以这地方是繁荣街市的荒凉处,确实让人觉得这里是一处藏身的好地方。   赵寒烟和马汉刚进了巷子里一处破宅子内,便有两名灰麻衣男子跟上,他们在宅子外停留片刻,犹豫是否进去。   两名男子随后互相点头示意了下,从腰间抄出匕首,绕到后墙父亲f翻入。墙后和屋内早有二十多名衙差埋伏,挥刀围上二人。   从人数和武器长短上,两名灰衣男子分明就打不过,明知寡不敌众,二人仍坚持搏斗,最后被逼至角落,眼看要被擒拿,二人互看一眼,便同时举刀插入腹中,片刻后就身亡了。   “是死士。”马汉跟着赵寒烟从屋内出来后,无奈评判道,“可惜人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若是死士,不死也一样问不出来。”   赵寒烟让人搜查二人的身体,看看有什么收获没有。   衙差搜查完后,对赵寒烟和马汉摇了摇头,表示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唉,意料中之中的事,既然是死士,就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且俩人还特意来跟踪我们,身上更不可能带有露身份的东西了。”马汉叹毕,让属下用竹席把尸体收了,并和嘱咐一定要包住脑袋,避免让人看见他二人的脸。   衙差们应承,去弄了竹席,就把两具尸体抬到到竹席上,准备卷好。   赵寒烟怕错过什么,一直在细致观察两具尸体,这时候注意到二人的鞋子。鞋底除了泥土外,边缘还可分辨出粘了绿色的东西,是青苔。   赵寒烟注意了下俩人的鞋面,很崭新。再看二人身穿这套白灰麻布衣,也很崭新。由此可见二人今天是故意换了这套衣服。   既然如此,那二人鞋上的泥土和青苔肯定是今天新粘上去的。   赵寒烟仔细看了二人鞋上粘着的青苔,很绿。现在是秋季,草木枯黄,墙头上的青苔早都已经干巴巴变黄,没什么水分。   所以二人写上的蹭上的绿青苔,一看就是在有水的地方生长。再有二人鞋底粘着的泥土,也比平常他们这些正常走路的人多。赵寒烟看了下自己的鞋底,做了对比,确实是他二人脚底的土比较多。   赵寒烟拿白布帕子铺在地上,用匕首一点点刮二人鞋底上的泥。最表层的土为棕黄色,而贴近鞋底的部分土则相对湿一些,当然不是特别湿,属于微微带点潮的状况,应该是一早粘上的,后来离开走了一段路干了些。有粘性,为黑色,是腐殖土。泥土全部抠下后,能在土里看到一点绿青苔的痕迹。   赵寒烟还在另一名死者的鞋底处,找到了一片很小的碎叶子,都不如小拇指甲的半个大,叶片是窄的,很短的一截,短到让人一时难以分辨是什么叶子,不过另一边有枯痕,另一边裁剪整齐。应该是什么叶子,到秋天枯尖了,所以从叶尖处被人用剪刀修剪过。叶子被剪掉的部分很少,很可能是一种值点钱的花草。   赵寒烟说了下她的猜测,问马汉看到这片叶尖会想到是什么植物。   “这么窄的叶子,还是花草,值钱点的话,像是兰花?”马汉脑袋忽然灵光了。   “对,像是兰花。”赵寒烟听马汉这么一说,再看这碎叶片,就越看越觉得像了。   马汉犯愁地挠挠头,“就是兰花能怎么样,这能看出什么来啊!”   赵寒烟让衙差把泥土包好带回,拍拍手起身,“很大的一个线索了,比没有强。”   “要这么说确实是,有总比没有强。”马汉挥挥手,打发衙差把尸体运走,趁着就剩他们俩人的机会,询问赵寒烟是不是真的怀疑白玉堂。   “他不值得怀疑么?”赵寒烟反问。   “白少侠不至于吧,多孤傲一人,怎可能受命于人干这种事,要说那个什么大理王爷我倒是信。”马汉拍拍胸口,“不过提起他我就反胃,就那么一人,还想肖想我们大宋郡主。再有那些大理皇族是瞎了还是怎么,偏偏选他做皇储?”   “大理皇室的情况很复杂,前头已经有两位皇帝最后落得不得不出家的结果。我看这皇储做得不容易,他才会来大宋求助帮忙。”赵寒烟解释道。   “自己做男人没能耐,就指靠娶女人来解决问题,到底是个熊货!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反正白少侠看不上他,我也看不上。”马汉瞄一眼赵寒烟,“不仅如此,我还觉得你没有怀疑白少侠,所谓的怀疑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对不对?”   “四名校尉之中,数你最聪明。”赵寒烟没有直接回答马汉,而是用肯定的话暗示马汉。   马汉立刻明白了,叹了声“果然”,就问赵寒烟白玉堂现在人在何处。   “护送证人,很紧要的证人。”赵寒烟说罢,让马汉不必操心,或许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第二日一大早,城门还未开,就闻门外有人大喊。守城将领惊讶打量来人之后,看了令牌,急忙放行。   白玉堂策马疾驰至开封府正门,也不管什么规矩了,直接从正门冲入,直奔正在审案的开封府公堂。   上座正在堂审庞太师的诸位大人,包拯、八贤王、宋庭空和晏殊四人见白玉堂此状,都面露惊诧。   白玉堂一身血迹,原本平日里经常穿着的一身潇洒俊逸的干净白衣,已然被染成了红色,有的地方因为血迹太深,变了黑。   包拯起身,惊讶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半路遇袭,德平县六家人全部被杀。”白玉堂一双眸微微眯着,满满痛恨和杀气,他一字一句吐出,虽然声音不大,但说的极其用力。 第121章   “被杀?”晏殊忙跟着走上前问白玉堂刺客是谁, 可擒获没有,我方的人员伤亡又如何。   包拯和八贤王、宋庭空三人都关切地看着白玉堂, 等待他的答案。   白玉堂谁都没看,目光的木然地盯着前方的地面,似乎半个魂儿没了。   “全歼,却没用了, 证人都已身亡。”   白玉堂被劝坐下来喝口茶,缓缓再讲。他没喝茶,推开了送茶小吏, 表情呆滞片刻后,皱眉看向包拯。   “我们死了十个人。那些刺客必定早就勘查过那里的地形。路边刚好有一条路,是往最近的太平村去。他们拦了前路, 我带着人自要抵抗,为保护那些证人,就叫人带他们躲远些。怎料那条小路附近也有埋伏,趁着证人们靠近, 出手就杀。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 却已经晚了。”   “到底什么重要证人,竟会被如此追杀?”八贤王不解问。   包拯叹口气, 就跟他们解释这被杀的十名百姓, 乃是德平县六年前六名失踪孩子的父母。   宋庭空疑惑:“他们竟和本案有关?再有,会是谁用此极端手段灭口?庞太师?可我想不通, 咱们这案子已经审得差不多了, 人证物证都已经足, 他的那些属下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所以我们怀疑这案子可能还有别牵涉,而今牢内正被监禁的一位罪犯,正是但年德平县丢失的六个孩子之一。为证实是否还有其他丢失的孩子在,故才将这六名孩子的父母接到东京城。万万没想到,再三嘱咐要保障安全的事,还是出了问题。”包拯解释道。   八贤王听得一知半解,让包拯再细致解释一下。   包拯就将薛掌柜开忘忧阁,故意伪装江湖杀手阁的事仔细讲给八贤王等人听。   “这件事确实奇怪,莫非案子还有隐情?”宋庭空认真地看包拯,“那可要细查才行。”   “这件事确实奇怪,如果仅仅只是德平县当年丢失的六个孩子,令其父母来认,根本没必要招惹杀身之祸。”晏殊道。   八贤王沉吟片刻后,问大家:“这江湖上的忘忧阁我听过些传闻,似乎很厉害,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忘忧阁的报复?”   “倒也有这个可能。”包拯点头。   “若这般的话,还得花时间细查此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要辛苦包大人了。”八贤王叹包拯不容易。   包拯忙恭敬地拱手谢过八贤王的关心,表示这些都是他身为开封府尹该做的分内之事,他理该尽责处理好。   宋庭空对八贤王道:“我最佩服包大人这般,为官者若都能如他这般恪尽职守,我大宋何愁不会国运昌龙、八方朝贺?”   八贤王赞许认同,跟宋庭空和晏殊道:“我们都该好生和他学习。”   包拯谦虚地多谢诸位的赞美。   至下午,陈州那边快马传来消息,已然查抄了庞太师在陈州深山之内的私养的八万兵马。据传报而来消息内容所述,官府率兵查封的时候,他们还正在暗中招兵买马。   “太猖狂了!”八贤王一听庞太师暗中招兵买马意图谋反的事彻底坐实了,十分气愤,“先帝和今上给了他多少荣耀,他竟不知半点感恩,便是白眼狼都比他有良心!”   “定要如实禀告圣上,对其严惩。”宋庭空附和八贤王之言。   包拯连连点头,随即就起了奏折,请三位过目之后,便将奏折呈上。   白玉堂请罪之后,便告退,回房更衣。   赵寒烟回府后,听说消息,就急忙忙赶到白玉堂屋外等候。张龙赵虎和史判官也随后来问候白玉堂的情况。   “公孙先生和马汉已经去案发现场查看情况了,另有三十人马已经回来,瞧他们的身上也是沾了血。”赵虎小声和史判官阐述道。   “这才多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可真是……”史判官叹气。   “我们就来看一眼,刚已经应承公孙先生要挨个细问过程,令文书记述下来。” 赵虎道。   赵寒烟打发赵虎和张龙不必等了,“我看他一时半会儿洗不完,你们先去办正事要紧,等回头事情弄完了再来也一样。”   张龙赵虎应承,他们也不敢耽搁正事,请赵寒烟帮他们二人给白玉堂带句问候的话,就依言离开了。   史判官等他们二人走远,看四周没外人,对赵寒烟道:“你之前怀疑白玉堂,说他人不见了,我还以为他自己心虚,畏罪潜逃了。而今瞧他这是奉包大人的命令去护送证人进东京城。”   “是啊,我也才知道,他突然人就不见了,我就多想了。”赵寒烟琢磨道,“不过苏越蓉的事,他是否为无辜却也说不准。史判官觉得呢?”   史判官忙点头,赞同赵寒烟的说法,转即他又问赵寒烟可抓到瞎眼道士没有。   “消息有误,没抓到,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抓了两名跟踪者,但没想到俩人是死士,被抓之前就抄匕首立刻自尽了。”赵寒烟道。   “这……这说自尽就自尽?”史判官惊讶,“庞太师为灭口,减轻自己的罪名,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照理说,庞太师大势已去,只要案子的情况公布出去,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现在因堂审保密,外头他那些还留在暗中的属下,必定觉得还有机会挽救,才会如此品拼命。”   “有道理。”赵寒烟点头。   史判官再问赵寒烟可将情况禀告给了包拯。   “还没呢,这才回来就赶到这‘看’他了。”赵寒烟神秘示意一眼史判官。   史判官立刻明白,有些事要对白玉堂保密,毕竟他现在还有嫌疑。   “查到苏越蓉没有?”赵寒烟再问。   史判官摇头,刚要细说,就听到那边的房门被打开了。白玉堂换了身崭新的白衣出来,看到二人后,他把门开得更大,邀请二人进屋。   “我就不进了,还有事要忙,看白兄弟人还好我就放心了。”史判官对二人行礼之后的,临走前特意给赵寒烟使了个眼色。   白玉堂看着史判官离开,转眸看着赵寒烟。   赵寒烟也回看白玉堂,静了会儿不见对方出言,她便主动要问,却猛地被白玉堂抓住了胳膊,拽进房内,随即“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白玉堂只留给了赵寒烟紧贴门板空间。   “听说你怀疑我?”   “合理怀疑。”赵寒烟解释道。   白玉堂捏着赵寒烟的下巴,看着她粉嫩的两瓣唇,禁不住叹:“在外累得发疯,险些把刀砍钝了,回来又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诬陷……”   “委屈你了。”赵寒烟道。   “那要看你用什么来平复我的委屈,法子好的话,就不算委屈,是快乐。”白玉堂说罢,就低头在赵寒烟飞了红霞的嫩软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赵寒烟随即闭上了眼,等了会儿,疑惑地慢慢张开。   “你看起来很失望,莫非在期待什么?”白玉堂噙笑问。   “没有。”原来白玉堂在故意逗她,赵寒烟脸立刻红了个透。   “那我很期待这个,知道时间紧迫,就一会儿。”   白玉堂的脸再次靠近了赵寒烟的脸,轻轻碰上了她的唇瓣,小心轻柔地吸允,一点点深入,最终将舌尖的颤栗传递给对方。   ……   隔日,公孙策在查抄太师府库房的时候,找到了一箱银子和陈州私养军营里的所用的饷银相似。   银元宝上没有明显的没有标记,但在底部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处很小圆形的浅坑,不注意的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仔细观察之后就会发现,每个银宝上都有,不是偶然出现,是故意留下的记号,为了区分银子来源而用。   这箱银子可谓是进一步证实了庞太师在陈州私自养兵的事实,更加坐实了庞太师谋反之举。此事随后呈报给赵祯,赵祯大怒,当即下旨,则命开封府于明日斩首庞太师。至于曲荣发,因主动提供重要线索揭发庞太师养兵谋反一事,被刑部尚书宋庭空建议宽大处理,如此开了先例,以后刑部开封府等再处置类似结党案件,便好诱其同党招供了。赵祯遂应允此事,暂免曲荣发死罪,杖刑后流放西北。   次日,时近午时。   包拯一声“将人带上来”后,晏殊就见庞太师穿着一身惨白囚服的被带到开封府公堂之外,他乱发脏脸,落魄跪地,手脚戴镣。谁曾想当初风光无限气势凛凛的庞太师,而今就要被斩首了。晏殊心中禁不住感慨一番。   斩首场面肃穆,因犯人身份特殊,并未公开。为免犯人挣扎乱叫,除了双手被捆住之外,嘴巴被堵得严实。同时为避免诸位大人们被喷溅的血迹脏到,铡头之前,扯了白绫遮挡。   时间到,就听包大人一声令下,衙差们就将庞太师按在了龙头铡下,眨眼间,便是人头落地。   人死后,便用刚刚的白绫盖身,收尸处置。   “这案子算是结束了。”八贤王叹道,随即安慰包拯,总算可以放松睡个好觉,好生吃饭了。   三日后,垂拱殿内,有八位大臣的联名奏折。这八位大臣都曾在朝和庞太师关系有些交好。   而今八位大臣联名上书,告包拯徇私枉法,错杀朝廷重臣庞吉。 第122章   赵祯换了一个坐姿, 看了眼八位大臣联名上奏的奏折,立刻就被其中内附的一封信所吸引。信里写了一些乱七八糟不成句文的字, 从字迹上看是出自于庞太师的手笔。   “此为臣的门生照着太师的字体,模仿而来的字迹。太师的字帖早就流传于东京城中,曾一度引得书生们争相效仿。想要临摹太师的字迹,其实并不太难。臣的这位门生就曾临摹过太师的字贴两年, 已然可写出而今这般极为相像,几乎可以假乱真的字了。”   “今晨被判徒刑的罪臣曲荣发,刚从东京城离开不过一个时辰, 就被一伙人救走,人已经不知踪影。”另一位大臣补充解释道,“臣等皆觉得庞太师无辜, 此事另有人暗中策划,阴谋算计。”   赵祯点头示意,让他们继续解释。   八贤王十分不信他们的奏告,忍不住开口质问:“那陈州的兵马又怎么解释?”   赵祯仔细再看了眼奏折里的内容, 刚好里面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赵祯立刻传唤负责此案的刑部侍郎晏殊, 陈州那边的事情正由他负责。   晏殊早就候在殿外候命,传唤之后立刻进殿。   听闻赵祯的问话之后, 晏殊尴尬地对赵祯行礼致歉, “臣正要和圣上禀告此事,臣刚刚得知消息, 陈州反军首领招供说真正养军的人为忘忧阁, 并非是庞太师。他们平常习惯了假借庞太师的名义办事, 久而久之自然就养成这样的习惯。再者招供庞太师,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寄希望于忘忧阁可以解救他。岂料从他从陈州一路被押送到东京城的大牢,也没见有半个人救他,绝望之下方有了之前的招供。”   晏殊随即表示这消息他也是刚刚知道,转而去问那联名上书的八位大臣从何而来的消息。   “那贼首既然招工了,消息自然瞒不住,我们也自有我们知道的办法。还请晏大人好生关注眼下的案情吧,堂堂太师,竟被冤死在龙头铡之下!”大臣们气愤地说道。   “忘忧阁?”赵祯问,“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那个杀手阁?”   晏殊:“正是,这两年的名声越来越大,听说还接过几笔大买。据说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只要钱够多,听说他们连皇亲国戚都可以杀。”   “好生猖狂。”赵祯叹道,然后问晏殊那贼首还招供什么没有。   晏殊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贼首韩林乃是犯了军纪被赶出军营的五品将军,心中不服,早就对朝廷的律法心怀怨气。跪下之后,被忘忧阁的贾长老赏识,安排到陈州募兵养兵,随时听从调派。这些年他只听贾长老一人的吩咐,从未见过忘忧阁的阁主是谁。不过却知忘忧阁神通广大,也曾暗中想耍小手段,但每次都被警告,后来他家人性命造了威胁。吃过教训之后,自觉做每一件事都有忘忧阁的人监视,自此再不敢胡来。”   “还有一件事,据今晨遭遇劫持的押送曲荣发的官差交代,那伙蒙面人在劫持救走曲荣发的时候,曾说过‘长老吩咐’、‘阁主有令’的话,虽然声音小,但他们还是听到了。而今推敲来看,曲荣发这极可能是被忘忧阁的人劫持了?”   “曲荣发几年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只怕他是得了忘忧阁阁主的帮助,才有后来礼部尚书的地位。”大臣们恳请赵祯彻查此事,“我大宋朝堂难保已有江湖众人渗透其中,如若这般,必须尽快彻查清楚。”   “此事确实非同小可,那依照你们来看,谁是负责此事最合适的人选?”赵祯反问。   晏殊当即推荐包拯,他觉得包拯对此案十分熟悉,有他来查必定事半功倍。   但晏殊的这个建议,立刻遭到了其他八位大臣的否定。   “他不仅不能负责此案,还要恳请圣上严厉惩治包拯。以目前的证据来看,既然曲荣发为忘忧阁的人,那封指证庞太师的信,极有可能是曲荣发为了保命而造假。庞太师确为冤死。而包拯身为开封府府尹,主审此案,一不能为死者申冤;二不能明辨案情;三令朝廷重臣冤死;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庞氏一族也因此受了一记沉重打击,受尽他人的侮辱谩骂……这些岂能就白白受着,没人负责?”   这番话说完之后,朝堂就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晏殊出言道:“此举分明是有人故意设套,做了伪证来陷害包大人……”   “晏大人,包拯身为开封府府尹,断案多年,莫非他连犯人会做假证,这种审案时会时常碰见的事情都没见识过么?这责任他推卸不了,请晏大人不必枉费口舌,为他求情!”   晏殊皱眉,欲反驳。对方见状,忙先于晏殊开口,请一直在旁沉默的刑部尚书宋庭空帮忙说一句公道话。   “此案我和八王爷还有晏大人曾在公堂旁听过,案情确实复杂诡辩,令人难以琢磨。”宋庭空拱手对赵祯道,“此事情有可原,包拯虽有断案不明之嫌,但可轻酌从轻处置。”   “酌情?包拯秉公断案不容人求情时候,怎么不酌情?对他人苛责,到他自己身上就酌情?何其不公,让大宋百姓以后该如何相信官府会断案公允?”八大臣之一的兵部侍郎柳如才连声质问道。   赵祯紧锁眉头。   宋庭空迟疑了下,也便不吭声了。   柳如才见状,继续道:“宋大人和晏大人可不要因为往日和包大人私交好,便公私不分,为了偏私就将朝堂大事置若罔闻。”   “休要胡说,其实便不是包拯,换成任何一位官员,碰到而今这桩案子,我也会说同样的话。这案子搁谁办都难免会出现的纰漏。”宋庭空解释道。   “我看不见得吧,至少宋大人来办,就不会如此草率,先前在包拯堂审之时,宋大人便曾私下对我说过,此案奇怪之处,庞太师身为一朝重臣,不似会干出书信留人把柄之事。宋大人还说过,庞太师并不认罪,此案理该细查的话。”柳如才说罢,便对赵祯拱手,恳请赵祯将此后续的案件转交给宋庭空负责处置。   “那包大人呢?”晏殊听出来柳如才的针锋相对,便想看看他的目的到底为何。   “恳请圣上秉公处理,将包拯革职查办。至于到底该如此惩治,还要进一步审问,确定包拯具体失职之处,再行定夺。”柳如才回答道。   赵祯眉头皱得更狠。照道理来说,尽快处置庞太师和曲荣发其实是他的意思,而今案子除了差池,大家都针对包拯令其负此案的主责。赵祯身为皇帝,总不能当众承认此事他也有失责之处。再有这案子,包拯也确实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责。   总归不管如何,这么推敲下来,包拯确实就难逃受罚的结果了。   赵祯揉了揉太阳穴,斟酌片刻之后,就依照柳如才之言,将此案交给宋庭空处置。   赵祯打发走八位大臣之后,在听八贤王和晏殊为包拯求情后,也把他二人打发走了。随即问宋庭空,此事后续该如何处置。   “有些难办,此案都是由包大人经手,出了差池,便只能由他负责。”宋庭空叹气,“倒是难为包大人了。”   “你早就察觉此案不对?”赵祯再问。   宋庭空:“臣在刑部多年,略有些经历,本能会有些怀疑,也和包大人提过,奈何……”   “奈何什么?”赵祯然宋庭空细说。   “奈何包大人并不听劝,许是因为早前跟庞太师有过过节,又或者早就听说庞太师属下作恶多端,便一开始就认定此案跟庞太师脱不了干系。后来有人证物证指向庞太师,更难怀疑其它了,便盼着能尽快惩恶锄奸。”宋庭空解释道。   赵祯点了点头,再问宋庭空可觉得这案子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该就是江湖上那个忘忧阁夜郎自大,自以为可手眼通天,将江山易主。”宋庭空忙和赵祯表示,他定会尽快侦破此案,剿灭忘忧阁。   “剿灭忘忧阁势在必行,不过这忘忧阁既然如此猖狂,想必不好缉拿,到底在哪儿藏身,可难说了。这案子该不会是要拖个一年半载也查无音讯吧?”赵祯又问。   “臣愿立军令状,五天之内一定查明给圣上一个答案。”宋庭空下跪,对赵祯恭谨地磕头。   “好!你若能办好此案,朕重重有赏!”   待宋庭空领命退下之后不久,赵祯就接连翻到了诸多参本包拯的奏折。除了针对当下这桩案子之外,更有参包拯往年种种不当之处,比如赈灾之时,不按朝廷规矩分配钱粮,为博名声随性施舍百姓。还有说包氏一族皆是伪君子做派,看似正直,实则在私下鱼肉百姓,借包拯名声得了诸多便宜,包拯明知此事,却并未阻止。   半个时辰后,赵祯命人去开封府传了口谕,命包拯开封府思过,未经允准,不得离开开封府半步。   “所有的一切都推翻了,他们把原本庞太师头上的证据,都推给了忘忧阁。再有曲荣发被劫一事,我们虽料到了,却也晚了,没来得及。”白玉堂对赵寒烟道。   “史判官呢,有何异常?”赵寒烟问。   白玉堂摇头,“会不会细作不是他?”   “你确定当初苏越蓉逃走之前,本欲去找史判官?”   白玉堂点头。   “那就是藏得深。”赵寒烟动了动眼珠儿,“咱们得动起来了,再不动,只怕包大人和我们都要被动了。” 第123章   白玉堂建议道:“我倒觉得当下这局势, 还是认命,乖乖认输比较合适。包大人已经刚被圈禁在开封府, 很容易被人关注,我们不适合有大动作。而今主审案子的已变成刑部,便指望宋尚书或者晏大人那边看看,先静观其变。”   白玉堂说罢特别专注地看赵寒烟, 希望她能理解他的意思。   赵寒烟默然想了想,点头,“你提醒我了, 慎重为上,此刻最忌讳操之过急。”   “对了,你查了这么久的忘忧阁, 还没查到消息?”赵寒烟见白玉堂摇头,惊讶再问,“以你在江湖上的声望,竟找不到任何能联络忘忧阁的办法?”   “能联络江湖朋友都联络过了, 皆只闻其声, 并未见识过真正的忘忧阁。江湖上倒还有种说法,但凡见识过忘忧阁的人, 早就已经是死人了。而那些雇佣过忘忧阁杀人的人, 为掩盖他们曾经雇凶杀人的丑事,更不会站出来承认他们去过忘忧阁。”白玉堂回道。   “有点奇怪了, 毕竟以你在江湖的影响, 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赵寒烟觉得蹊跷。   白玉堂:“或许这忘忧阁就是缜密异常的组织, 因此这两年才会越来越壮大,以至于各地有关于它的传说越来越多,甚至很多说书人都会讲忘忧阁的事。百姓们本就爱听朝堂事和江湖事。朝事谁敢随便乱讲,倒是江湖事可以随便议论。忘忧阁又是其中最神秘可怖的组织,所以这类江湖故事越来越多,忘忧阁的名气因此也更大了。”   “那东京城有这类说书的么?”赵寒烟问。   “有,随便找个有说书人的茶馆酒楼,进去听一会儿就有。”白玉堂解释道。   “那成,我们去喝茶。”赵寒烟对白玉堂天天笑道。   白玉堂惊讶,“包大人那边你不去问候一下?他刚被皇帝下旨在府内思过,公孙先生和展昭他们早就去劝包大人了。我来找你,本意也是想和你一同去看看。”   “既然那么多人去劝,也不缺我们两个。再者以包大人的脾气,会需要我们俩的安慰么?”赵寒烟反问。   白玉堂想了下,摇头,“不过露个脸表示关心,大人或许更觉得欣慰。”   “走吧,去听书。”   赵寒烟拉着白玉堂直接走,去马棚的时候,赵寒烟顺手摸了摸展昭的马,踏云。   白玉堂让赵寒烟再说一遍马叫什么。   “踏云啊,怎么了?”   “原来这马不叫飞白?”白玉堂告诉赵寒烟,他上次听赵虎喊这马为飞白。   “早改名了,叫踏云。”   白玉堂目光凝重,盯着赵寒烟。   赵寒烟嘿嘿笑两声,对白玉堂使个眼色,意思他明白就行了,可不要提她曾经给皇帝堂哥起名叫‘赵飞白’的事,此事坚决不能让赵祯知道。不然那个腹黑的皇帝肯定记仇,回头报复她。   白玉堂其实根本就没有朝赵寒烟思虑的方向想,他心里计较的是另一件事。   “真改叫踏云了?”白玉堂确认再问。   赵寒烟点头,笑着拉他赶紧走,他们好去听书。   白玉堂反抓住赵寒烟的手,“先说清楚,展昭的马为何跟你府里的千里马同名?”   白玉堂的手紧紧地握着,掌心传来炽热,令人本能心跳加速。   “什么?”赵寒烟在努力找回冷静的自己。   白玉堂耐心地重复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我郡主的马叫什么?”赵寒烟终于反应过来,本欲甩开白玉堂握着她的右手,却没甩开,赵寒烟就用左手指着白玉堂的鼻尖,“好啊,你私下里查我?”   “没有特意查,是蒋平多事,嘴碎。”白玉堂解释罢了,继续追究他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你二人的马用一样名字?显然,展昭给马改名这事是你的提议,虽然你没有细讲,但想必这踏云的名字,也是你提议展昭起的,是与不是?”   “我当时……”   “白玉堂打断赵寒烟的话,让她只回答是不是就行了。   赵寒烟举手对白玉堂抗议道:“很多误会就是从不听对方的解释开始,所以我抗议,你要听我的解释。”   “不听解释,只准你回答是与不是。”白玉堂把赵寒烟的手绕在了自己腰间,让赵寒烟进一步贴近自己。   好在马棚这会儿安静,周围除了偶尔发出“噗噗”声的马儿们围观之外,并没有别人。不然这样被人发现,可真惨了。越这么想,心跳越快。   “这种时候了,你还分神?”   气息很近,吹到赵寒烟耳际,就把她的耳朵变红了。   “是。”赵寒烟只好选择一个答案回答白玉堂。   既然对方不肯听她的解释,赵寒烟就做好了被误会的准备。所以此刻她回答完,面色异常严肃认真地看着白玉堂,等待他发难。   白玉堂看看四周,很满意周围安静的状况,然后指了指自己脸颊。   赵寒烟不懂,“何意?”   “亲一下就不追究。”白玉堂一本正经道。   赵寒烟愣了愣,笑着拍一下白玉堂的肩膀,“你刚刚故意吓我?”   “不亲就追究。”白玉堂继续指了指自己的脸,最好选择省‘麻烦’的办法。   赵寒烟抿着唇笑,看看四周,踮脚快速地用嘴唇点了一下白玉堂的脸颊,然后立刻弹跳很远,整个人躲在踏云的身后,脸蛋红若飞霞。   赵寒烟叹白玉堂‘恶趣味’,好几次都是这样。   “我发现了,在这种随时都有人路过的地方,你偏偏就要——”后面的话,因害羞说不出口了。   “我是谁,自然不会和普通人一样。”白玉堂自信而张扬。   赵寒烟暗暗给了白玉堂一记瞪眼。喜欢刺激是吧,她也不差,不过现在俩人才开始,场合也不合适,她没办法发挥自己的水平。虽然现在的她跟很多恋爱的女子相比,已经算是非常奔放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对某件事执着起来,就特容易热情过头。比如烹饪,好在白玉堂比一般的古代人不拘小节,还能受得住她这点。   俩人牵着马往外走了,赵寒烟观察白玉堂丝毫没有在询问自己的意思,她有点憋不住了。   “踏云名字的事你真不需要我解释一下?”   白玉堂睨一眼赵寒烟,“我在你心里很小气?”   “没有没有,可你中意女子的马,跟你朋友的马是一个名字,这怎么听起来都有点微妙啊,你真就一点都不好奇其中的缘由?”赵寒烟故意‘刺激’白玉堂。   “嗯。”白玉堂面色还是如常。   赵寒烟继续:“心底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疑虑?担心我以前对展大哥……嗯?”   “你既然敢主动说,便是没有了。其实有又如何,他没福气,现在你是我的人。”白玉堂无所谓过去,对现在更是耀武扬威,“选择我,也说明你的眼光更好。”   赵寒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笑得十分开心,“会哄人,也会自夸,厉害了。”   白玉堂笑,和赵寒烟解释,他不是在哄人,只是在说实话罢了。   赵寒烟一听忍不住笑得更开怀。   白玉堂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海岩,不想错过她灿烂笑容的这一刻。   二人选择去了状元楼。   状元楼是白玉堂的地盘,熟人好办事,更容易了解情况。再有状元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说书的人也自然比别处厉害些。很多江湖上的新鲜消息和故事,基本上最开始都是从状元楼的说书人小二驴嘴里传出去。   小二驴是说书人的艺名,本人是位年纪不过的十六七的少年。   “别瞧他年纪小,嘴皮子可利索呢,四年前他为供养生病的父亲,就在我们状元楼讲书了。起初我瞧他小还不想用呢,后来勉强答应让他试一次后,发现这孩子还真有说书的天赋,又见他孝顺,便留了他。”刘掌柜介绍道。   赵寒烟和白玉堂这会儿刚好赶上中午这场,小二驴才开始讲。   他身量高挑,穿着一身素白袍,手拿一把竹扇,很有斯文气。小二驴正讲南边某大户人家的公子和歌伶私奔的事。这小二驴讲女方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故意变调,细声细气的,引得在场人听得入神之余,又些忍俊不禁。本是个悲情的爱情故事,经他讲起来却是笑中带泪。   赵寒烟见识了这位小二驴的能耐后,跟众人一起喝彩鼓掌。   等小二驴歇息之时,刘掌柜就领着他过来见过赵寒烟和白玉堂。   互相介绍以后,赵寒烟先问他家中情况。“你父亲而今可好?”   “我学说书第三个月就走了,都怪我没能耐,救不得了他老人家。我母亲去的早,父亲一人带我,这些年就我一人了。”小二驴垂眸,脸上蒙了一层哀伤。   “倒是个孝顺孩子,难为你了。”赵寒烟安慰道。   “听说你讲江湖故事很精彩,可说过忘忧阁的没有?”白玉堂问。   小二驴点头,问白玉堂想听哪些。白玉堂让他把忘忧阁的事都讲讲。   小二驴从头开始讲起,忘忧阁多气派,有多少规矩,阁内杀手数千人,如何分成九等,怎么下令去杀人……   “相传忘忧阁有一处铺子,需要雇凶杀人的人,经熟人引荐,就可去那里他们,不管是谁,什么要求,只要钱够,必定接下,杀得毫不含糊。”   赵寒烟问他可否知道地点。   小二驴摇头,“我一个小人物,哪会知道这些。”   “那这些忘忧阁的消息你是如何打探而来?”   小二驴犹豫半晌。“和二位客官说实话,这故事半点不胡编根本不可能,客人们都喜欢新鲜奇怪的事,可每天哪有那么奇怪的事儿发生?想吸引人,只能编,不过为了吸引大家听,还得编得有根有据才是了。这忘忧阁的事,我听说故过一些传言,加之自己胡编了一部分,才凑成现在这一桩桩故事。”   赵寒烟再问他,是事实的那部分又是从谁口中听说。   “一些客人,有时候州桥那边喝茶听人闲聊,就会听到一些。”小二驴道。   “州桥那地方是鱼龙混杂,不过没想到还有人会闲聊此事。”赵寒烟让小二驴坐下来,给他斟一杯茶,又问刘掌柜点了六菜一汤,请他边吃边聊。   “这怎好意思,我在状元楼四年,从没有吃过状元楼的饭菜。”   状元楼的饭菜贵,没有点家底的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我们想多听听关于忘忧阁的事,你不必不好意思,这顿饭就当是报仇。”赵寒烟笑了笑,请小二驴边吃边聊。   小二驴谢过,随后也不客气,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腿咬了一口,又喝了口酒,就开始跟二人讲他所知道忘忧阁的事。除了说忘忧阁神秘厉害,杀手人数过千,个个武功十分高超之外,就是讲忘忧阁有多神秘,内容基本和白玉堂打探而来的差不多。   “这些我都听过,可还有新鲜些的?”赵寒烟再问。   小二驴摇头,用勺子盛一口糖蒸酥酪进嘴,嘴角拉起,满脸惊喜。   小二驴心声:以后顿顿能吃它,定会幸福死。我得趁现在好好品尝,以后说不准就没机会吃这东西了,但如果没这俩人烦我就更好了,问了忘忧阁,看来那边的事闹大了!   赵寒烟发现这小二驴心理素质很好,一口一口吃得很开心,不怎么多想。   赵寒烟便叫白玉堂走,让小二驴自己好生吃。   小二驴遂了心意,高兴不已,面上连连谦虚道谢,送走二人后,就一屁股坐在桌边继续胡吃海喝。   赵寒烟在隔壁听了会儿小二驴的心声,基本上除了吃再没听到什么。   离开状元楼时,赵寒烟请白玉堂嘱咐蒋平帮忙,监视住这位小二驴。   “莫非你怀疑他也有问题?”白玉堂稍作思量,“因他也有一个‘四年前’?”   “可巧了,当年的六人,刚好少一个,凑上他算齐全。”赵寒烟道。   白玉堂惊讶了下,点头。   二人回开封府时,被气喘吁吁的张凌拦个正着。   “出什么事了?”   张凌:“我回家的时候,路过兵部侍郎柳如才的府邸,刚巧被我看个正着,晏大人骑马从后门进去了。”   “有公务吧。”不过从后门进还是有点奇怪,赵寒烟打发张凌可以顺便再关注晏殊的情况。   次日一早,张凌那边就传消息来,昨晚晏殊连夜进宫,请皇帝革职查办包拯,再三恳请皇帝定要严惩他的失职,以儆效尤。   三思堂内,开封府一众人等齐聚,唯独包大人还未起床,人不在。   公孙策道:“那幕后主使行事如何谨慎,终归要露出狐狸尾巴了。这时候参本包大人,落井下石的,就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第124章   “得知庞太师无辜之后, 庞氏一族正在发力,要包大人对此负全责, 一命抵一命。这件事再严重下去,包大人很可能有性命之忧。而今联名参奏的人中,又多了一位晏大人,他本是帮咱们包大人的, 而今忽然改口,圣上岂会不会信他的话?”马汉非常担忧。   公孙策锁眉,叹气。   “真没想到这幕后主使竟是晏大人, 我还以为他除了嘴巴伶俐点,人很好。”   “傻了吧,你想想就该知道, 晏殊当年可是以神童入试,年纪轻轻便才学非同凡响,这件事除了他,哪可能是别人!”王朝义愤填膺气骂, “白眼狼!阴险狗!”   赵虎听闻这些话十分着急了, 忙请公孙策出主意,他们可不能眼睁睁就看着包大人被这些人害了。   “我们赶紧叫包大人来商量对策!”   小吏随后来报, 包大人并不在房中。   “别处找了没有, 夫人那里呢?”公孙策问。   小吏摇头,“都找遍了, 并没见到。”   公孙策立刻打发人问前后看门的小厮, 都表示并没有见到包拯出门。   “展护卫人也不在。”   公孙策沉吟道:“会不会是二人有急事处置, 才出府了?”   大家都不明情况,不敢确定是真的,也不否认。   赵寒烟和白玉堂一直坐在最角落的西窗边旁听。大家这会儿才发现平常爱说话的赵寒烟竟全程没有吭声。   赵虎凑过来问赵寒烟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不知声。   “包大人不会是逃了吧?”赵寒烟挑眉。   “不可能!包大人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公孙策随即审视一眼赵寒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能的知道什么,我一个小捕快,朝局岂能由我把控?”赵寒烟起身道,“反正要是我的话,面对当下的这种局势,逃是最好,保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都这种时候了,赵兄弟就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逃跑这种事咱们在场所有人都能干得出来,包大人也干不出来。”赵虎凑过来小声劝赵寒烟,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也没事。   赵寒烟没接话。   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因为赵寒烟刚刚说的话确实有点欠揍,白玉堂的目光一直不离赵寒烟,生怕众人会继续针对她,紧张要保护。不过不管赵寒烟说什么话,在他眼里那都是可爱。怎么看都可爱的可爱。   马汉发现白玉堂的怪异之处,搓着下巴,目光在白玉堂和赵寒烟俩人的身上徘徊了两圈,很疑惑地把眉头就拧成了结。   “虽说现在猖狂的人都很有可能是幕后主使,但我还是觉得晏大人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不然找他确认问一下?”马汉转即打破沉默,和公孙策商量道。   “柳如才在刑部呆过三年,做刑部郎中,与晏殊共事一年,他二人还是同科考生,早就相识。”公孙策介绍道。   其实公孙策也不想信晏殊是坏人,但他参本包大人是事实,他与柳如才早就相识的关系也是事实。有什么事不能过来大家商量解决,要突然去参本?或许是因为站在包大人这边的关系,公孙策对此无法理解,所以他对晏殊持保留态度,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在当下这样的局势中。   “必须尽快找到大人,要暗中找,别闹出动静来。千万不能让包大人擅离开封府的消息传到上头去。”   王朝马汉等齐声应承,立刻动身。   赵寒烟和白玉堂也要走,被公孙策留住说了几句话。   赵虎去而复返,告诉赵寒烟和公孙策李三那边来消息了,他大儿子已经回来,除了人不精神,瘦了点,其他都挺好。孩子是被蒙头劫持,蒙着眼被监禁,从始至终没见过劫持的人长什么样,但听声音可知道是名男子。至于李三,他则是自己一人出门的时候,忽然被一位蒙面人用刀逼迫,告知他大儿子被绑架,需要他回到开封府厨房。   当他再三确定大儿子失踪后,为了自己的孩子,他别无选择。因为之前早发生过许厨娘的事,李三就意料到自己可能也会同她一样,会被要求回开封府下毒杀什么人,所以特别害怕。后来他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去见赵寒烟,额头的冷汗都出了好几茬,搁谁都能看出他的异常。李三计谋不成,也没回更好的办法,这些天一直在开封府的监视下留在家中,也没有什么匪徒继续联系他,直到今天他大儿子回来。   赵寒烟其实早就料到李三那边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李三的事不过时候障眼法罢了,毕竟同样的招数,聪明人肯定不会用第二次。她让秀珠包了些碎银子,打发秀珠买些药材补品和一些布给李三家送过去,好生慰问。   ……   庞府,烟火阁。   晏殊从宫里出来之后,直奔太师府,在二楼的书房见了庞言清。   庞言清气色比以前红润了不少,晏殊见了后禁不住叹他不孝。   “你若换个说法,听起来可能就顺耳了。比如我是为百姓高兴之类的话。”庞言清边给晏殊倒茶,边说道。   “为百姓高兴?可算了吧,你那有那么远的心思。从认识你开始我便很清楚,从始至终你的心就只有那么大,根本装不了天下,就只容一人。可惜你满腹才华,疾恶如仇的性子了,若是为官,你定当是个名满天下的好官。”晏殊称赞道,又问庞言清,他父亲死后他的感受如何。   “没有感觉。”庞言清道。   晏殊忍不住笑了下,转即环顾四周的环境,“不怪你没有感觉,这吃住还如常一般,没什么变化。”   “圣上虽命人查抄了太师府的库房,搜了各处,但并没将府邸收走,也并没有株连太师府的众多家眷。你倒也算幸运了,是不是?”   “许是看在大姐的面子上,放过我们了。”庞言清说的风轻云淡,并没有一丝丝庆幸的表情和语气,转即他抿了口茶,一双眸淡淡的,似乎早已经无欲无求。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晏殊再问。   “日子还长着呢,半点不简单。”庞言清淡笑一声,看向晏殊,“倒是你,好端端的因何忽然进宫参本包拯?”   “你父亲因他枉死,你不生气?”晏殊看到庞言清平淡的面容,立刻反应过来,“瞧我这脑袋,倒是忘了,你恨你父亲的。”   “别让我恨你。”庞言敛住笑,眼仁上抬,紧紧盯着晏殊,一瞬间浓厚的煞气就从他那双眼喷薄而出。   晏殊怔了下,尴尬笑两声,半开玩笑地表示自己会尽量让他不恨自己。   “不过你要是真记恨上我了,会怎么对付我?”   “老样子,杀。”庞言清回道。   “你还是喜欢用最简单的办法。”晏殊叹。   庞言清:“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浪费时间在讨厌的人身上。”   晏殊笑着应承,接着又和庞言清闲聊几句才离开。   忘尘送走晏殊后,和庞言清奇怪道:“他怎么忽然来了,正是查案的紧要时期,还有功夫来找公子说些有的没的。”   “在试探,许是担心我是个麻烦?”庞言清坐在了琴边,一双修长的手随即放在了琴弦之上。   琴声起,恍若杜鹃哀鸣,如泣如诉。   赵寒烟和白玉堂刚刚拜访了晏府,因晏殊不在,赵寒烟就请管家允准,走了走,发现晏府的花园有些意思,人家都是亭台水榭,就算没有湖塘,再不济也会弄个小桥流水。但晏府的花园里,却是一点水都没见到。   再说晏府的房屋和内里的布置,皆以华美为主,赏心悦目。   赵寒烟和白玉堂转路要回到正堂之前,赵寒烟仰头瞧见房顶上有三棵长高的草正随风摇曳,那边墙头也有几根。赵寒烟觉得有些有趣,笑了笑。随后在正堂的屋檐下,赵寒烟发现了一盆快要枯死的兰花。   等晏殊归来,赵寒烟开门见山,立刻就问晏殊,为何要参本包拯。   “你们倒是胆大,听了消息后,特意来质问我?”晏殊问。   “不敢回答?”赵寒烟反问。   晏殊笑,“有何不敢,我之所以参他,是因他早知庞太师无辜却隐瞒不说,属故意谋杀。或许这其中自有他的苦衷,但我不齿与这样的人为伍。”   “谁告诉你的这件事?”赵寒烟再问,“柳如才?”   ……   天渐晚,从外头归来,本欲在展昭的帮助下,用梯子爬墙回府的包拯,被看守开封府的刑部官兵捉个正着。   “包大人竟敢公然违抗圣旨,便只这一条,就是死罪。”   是夜,开封府公堂内,赵祯亲临,三公和五部尚书陪同而至。   齐声威武之后,开堂! 第125章   包拯被两名侍卫要押入公堂之内, 虽无往日官袍加身,但步伐不疾不徐, 面色威严,不减往日的浩然正气。   赵祯正把玩研究了会儿惊堂木,见包拯前来,立刻尝试拍了惊堂木。用劲儿十足, 一声响彻公堂,让所有人毫无防备地心头一震。   包拯下跪,给赵祯行礼。   赵祯侧目看包拯:“包拯啊, 这两天参你的奏折叠起来快有三尺多高了。朕信你清正廉明,一直压下来帮你说话,而今你竟私自出府, 还被抓个正着。今天朕是没办法为你求情了,在场的诸位大臣要跟你算总账。”   “臣不懂,臣何罪之有?”包拯恭敬反问。   “你诬陷害死庞太师,驭下不严, 令许厨娘当场死于开封府门前, 令京城百姓议论纷纷,把开封府甚至整个朝廷当成笑话一般看。再有, 你包家子弟仗你之名为非作歹, 你半点责任都没有?”兵部侍郎路柳如才率先站出来叱问。   晏殊望一眼包拯,冷笑道:“错不止这些, 明知庞太师在本案里无辜, 却不为其辩解, 顺水推舟令其受死,此不作为便是大罪。”   包拯皱眉看晏殊:“我如何早就知情庞太师无辜?我和大家一样,皆是陈州消息来时,才知庞太师为无辜。”   “你胡说!”晏殊眯眼看着包拯,简直不敢相信对方在这种时候了,还在他面前装糊涂,而且还装得如此像。   晏殊拱手,欲对赵祯说话,去见赵祯正眼神飘忽地往公堂周围看。   其余附议的几位尚书和太傅等人,这时候也都发现皇帝有点走神。   “开封府其余人等呢?什么公孙策、展昭、王朝等人,所有跟随包拯办理此案负责过调查的人员,一并都带上来。朕今天也要在这开封府利落公正地审一桩大案,让有些人死得明明白白。”赵祯说罢,狠厉地看一眼包拯。   宋庭空等几位大臣都齐声应和,称赞赵祯英明神武。   随后史判官、公孙策、展昭、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被带了进来。赵寒烟和白玉堂稍晚些,随后也被带了进来,二人就跪在最后头。   于是公堂之内,以包拯为首的开封府众人都跪齐了。   赵祯一眼看见队伍后头的赵寒烟,瞧她低头跪着,也不看自己。赵祯有点不舒服,就喝茶缓解。   “还请晏大人明示指责包某的证据。”包拯不服被冤,随即看向晏殊方向。   晏殊坦率回看一眼包拯,看向兵部侍郎柳如才。   柳如才对晏殊点了下头,对赵祯下跪请罪道:“下官有罪,下官承认,下官曾经确实受过太师的恩惠,而一直对他心存感恩。这次太师受冤,下官实在不服这口气,下官就擅自找了开封府的史判官质问真相,史判官不经吓,很快就坦白招供,告知我包大人其实在处死庞太师之前,其实早就已经知晓太师受冤。”   柳如才接着解释,包拯查案谨慎,曾经让史判官派人核查曲荣发和庞太师的来往情况,当时从曲荣发一位家仆口中得知,曲荣发曾与某位江湖人士密谈,提过忘忧阁和陈州。史判官怀疑此事极可能是有人诬陷庞太师,立刻禀告给了包拯。但包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面应承此事他来处理,一面责命史判官保密。结果史判官却等来了庞太师被判斩首。   “那你事后有没有质问过你家大人,是否把此事上报?”宋庭空质问史判官。   史判官:“问过,大人秘密对我说,此事是、是……”   “痛快答话!”宋庭空呵斥道。   史判官哆嗦害怕地表示,怕如实回答会死。赵祯赦免他无罪,让他快些说清楚。   “包大人暗示下官说这是圣上授意,顺水推舟把人杀了就是,等人死之后新出现的案情再另说。”史判官道。   此言一出,气氛凝结,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去看赵祯。   唯独赵寒烟抬头,看了赵祯一眼。   赵祯怒极反笑了,立刻盯着包拯质问:“朕何曾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这招用得好,当面揭皇帝的短。   这话赵祯如果真的说过,当着这么多人的场合,那身为皇帝的他为了保住颜面也得当众否认。如果没说过,包拯知情不报,那就会更加惹来赵祯的怒火。   总归不管赵祯说没说过这话,包拯都会被强按在案板之上,成了皇帝为保护自己的尊严而不得不牺牲掉的羔羊。   这局设得真妙了。   “史判官,你休要乱语喷人,我何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包拯气恼地指责史判官诬陷。   史判官忙缩脖子躲着包拯,“大人,您确实吩咐下官的查这事儿,还责令吩咐办事的两名属下封口。圣上,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不信可以召那两名衙差来证实下官所言。还有曲荣发家的家仆,也可以证实。”   三名人证可以佐证,史判官又是包拯一向在开封府仰仗的人物,听起来这事儿就是坐实了,更可况现在皇帝本该就在气恼包拯隐瞒或紧张于自己丢失颜面,在这种情况下,只怕不管包拯怎么分辩也只是‘分辩’了,没人会信,最重要的还是皇帝不信且不愿意继续护他了。   “庞太师在外是有些不好的风评,但为官者,为穷人谋福,便会得罪富人。总归是帮了这边,便引了另一边的不满。   除非往每个百姓手里塞银子,不然谁能为官做到人人称颂,不得半点骂名?莫非谁在外传某官做事不好,便可在毫无证据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惩治,该官就活该受罪被斩?若天下人官员都如此随性而为,百姓又会如何,还要王法作甚?   圣上,包大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之下,仅凭一己之欲,使朝廷一品大员枉死,已然是罪加一等,更涉嫌假传圣旨,公然违抗圣旨私逃离府等等罪名。”柳如才恳请赵祯严惩包拯。   “但包大人这些年为民伸冤,断了不知多少明案,体恤百姓疾苦,为圣上分忧。即便他这次一时失足,做了错事,却也是想为民除害,尽管庞太师是否是‘害’,有待证实,但包大人为官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终归有功!而且这史判官说话是真是假,是否受人指使,都有待确认。”宋庭空恳请赵祯慎重考虑处决包拯。   “宋大人在这时候还要为包大人求情,是否过分了些?”晏殊再一次听到史判官证词,更为气恼,语调虽仍然斯文,但渐渐开始咄咄逼人,“诚然如你所言,包大人在破案的事上,可算是‘身经百战’了。他会思虑不到太师的笔迹有被人模仿的可能?他会不知太师若想谋反,最佳的时机不是在新帝亲政之时?”   晏殊才说到这里,偷看一眼赵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因为‘亲政’一事指得就是赵祯,谁都知道,皇帝幼小的时候,才算是谋反的最佳时机,而且那时候庞太师的势力最胜,且手握兵权,近两年他虽然还是庞太师,但其掌握的实权早不如以前厉害了。   晏殊一向说话有分寸,这次激动之后失言,一时间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祯脸色虽变,但只眨了下眼皮,没说什么。   柳如才等人见状,忙附和晏殊所言,其余一众官员跟着附议。   “都一致了?”赵祯斜眸看向宋庭空,问他现在的想法。   柳如才立刻喊:“宋大人别忘了,您可是刑部尚书,刑名狱讼靠的是什么,律法!”   宋庭空看眼包拯,又看眼其余一众看自己的官员,率先下跪,恳请赵祯冰宫处置包拯。   跟着,其余大臣们都呼啦啦跪下,齐声恳请皇帝处置包拯,以儆效尤。   这场面赵祯不是没见过,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心情。   赵祯挺直身体,暂且没去管那些给自己下跪的大臣们,“包拯,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还有自证清白的话要说?”   一时间所有暗瞟而来的目光都齐聚在包拯身上。   “臣,没有。”包拯顿了很久,才说出后面的两个字。   众官员们听包拯都没有异议了,都露出‘尘埃落定’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只等皇帝下旨处死包拯。   赵祯却半晌没说话,他随后在众人安静的屏息中悠悠的喝了口茶,再悠悠地叹了口气。给足了时间之后,赵祯失去耐心。   “真再没人提出异议了?”   十名大臣中,除了晏殊和宋庭空,其九人的心声,大概都在表述赵祯用吃茶拖延时间,是舍不得包拯的表现,但由不得他了。   这些大臣逼得一个皇帝只能选择他们提供的那条路,心里竟个个有几分得意。好像这根本就不是议事,只是君臣之间的博弈一般,只论胜负。   赵寒烟听到这些心声后,真为赵祯心酸一回,难不得他越来越腹黑了,原来是环境所迫。   当她抬头去看,刚好对上赵祯投射过来的责备她的小眼神儿。   赵寒烟忙动唇,糯糯地送出一声:“圣上,小人有异议。”   宋庭空和晏殊等人目立刻齐刷刷地看向赵寒烟。   “你是谁?”宋庭空打量赵寒烟。   晏殊道:“开封府的捕快,也是厨子。”   “圣上与我们这些臣子说话,还容不得你个没品级的小捕快插嘴。”柳如才嫌弃瞪着赵寒烟,呵斥她没规矩,“好大的胆子!”   “小人也是人。”赵寒烟还是声音小小的,但丝毫没被柳如才的厉声呵斥吓到。   晏殊眯起眼睛,看了眼赵寒烟,转而去看赵祯的反应。   “朕想起来了,朕刚刚问的确实是‘人’,你有什么话便说吧。”赵祯勉强道。   “小人想说三件简单事:一包大人无辜;二庞太师没死;三幕后主使最后确定在宋大人和晏大人二人之中。”   “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怀疑猜测不行,要证据的。”晏殊严肃地盯着赵寒烟的眼。   “多谢晏大人提醒,”赵寒烟偏偏任性道,“那第一件事,不如就讲讲我刚冒出的一个猜测,双生子冒名顶替?” 第126章   “双生子?”晏殊万般不解, 正欲问赵寒烟何意,但话音早已经被其他大臣们的质问声盖住。   此时此刻, 几名位高权重的官员们根本听不到什么双生子的话,满脑子都是庞太师没死这件大事。官员们个个地位都不低,原本端着,气派沉稳, 忽听这个消息后,都稳不住了,七嘴八舌质问起来, 让包拯和赵寒烟痛快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   场面很乱,只有晏殊和宋庭空再没有出言,保持着沉默。当然最为沉默的还要数坐在上首位的赵祯, 由着低下闹哄哄,他冷脸看着没吭声最后到底是赵祯身边的大太监一声呵斥之下,场面才算素净了下来。   不过也不算太安静,几位尚书一个接一个排队讲话, 义愤填膺, 恳请皇帝立刻责令包拯解释清楚。   “莫非是故意让庞太师诈死,来戏弄我们?堂堂朝廷大员, 竟干出这等儿戏之事, 可耻至极!”兵部尚书红着脸气愤不已,转而恭敬对太傅拱手, 请他老人家说句公道话。   付太傅翘着花白胡子, 连连点头应承, 全然不赞同包拯的违信之举,认为他这般做是给朝廷抹黑。   “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付老太傅当年在西北做军师,智抗敌军之时,三十六计用尽,哪一招不是使诈?不管是战场厮杀,还是朝中尔虞我诈,但凡争斗,都是如此。兵不厌诈,才好出奇制胜。”包拯反驳后,不忘耍赖一句,“再者那罪犯斩首之时,包某可从未说过他就是庞太师。不过是围观的众人以为是他,说到底,诸位大人听到的不过都是些传言和猜测罢了。”   付太傅被说得哑口无言,瞪圆眼看包拯。兵部尚书则因憋着愤怒,气红了脸,转即请皇帝做主,他觉得包拯是在强词夺理。即便庞太师没死,但他这招‘不否认’骗了大家,骗了皇帝,那也算是欺君之罪。   “朕知道。”赵祯淡淡道。   一句话,几位大臣被噎得不知说什么好,都沉默了,公堂内再一次陷入安静。   “那庞太师现在何处?”宋庭空接着问,“莫非包大人早就察觉庞太师无辜,故而由此计谋,若只是为抓忘忧阁,却为何瞒着我们?”   “诸位大人稍等,包某这就派人去接。”包拯命展昭带人去接庞太师,至于忘忧阁的事,包拯则交给了赵寒烟来讲。   “包大人本人在此,却想让诸位位居一二品的大人们,去听你们开封府一个没品级的捕快乱说?”柳如才觉得可笑,让包拯不要拖延时间。   “他是我们开封府新招来的厨子,也是捕快,可察颜观心,能耐异于常人。”   “呵,更好笑了,还是个厨子哈哈哈……”   赵祯听柳如才笑话自己的堂妹,非常不爽,表情立刻阴沉几分,还特意瞪了一眼柳如才。   柳如才还在全身心地攻击包拯,并没有注意到皇帝这边脸色变了。付太傅久经官场,最会察言观色,轻咳一声,提醒他可怜的外甥注意。柳如才这才意识到什么,忙收敛举动,谨慎站好。   “罢了,谁解释都一样,你说吧。”柳如才立刻改了态度,对赵寒烟道。   “近几年忘忧阁的忽然声名鹊起,留下了很多江湖传说,而今几乎已经到了谈之色变的地步。   江湖事最瞒不过江湖人。这位是江湖上颇颇有盛名的少侠锦毛鼠白玉堂,他在江湖交友甚广,其四位义兄在江湖上也一样名气响当当,并且朋友众多,但连他们这些身在江湖之中的人,都从来不曾真正见过忘忧阁或忘忧阁的杀手,所听皆是传说。   所以我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忘忧阁,就算有,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组织,在江湖上根本不值得一提。”   “若如你所言,忘忧阁不存在,外面那些说法又从何而来?”   “雁过留痕道理,想必诸位大人都知道。且不说数千杀手的忘忧阁了,就是几十人数的镖局,每天衣食住行,样样都会留下痕迹。再有江湖人办事,处处需要人脉和消息。只要有人在江湖上混,就不会瞒过那些耳目消息灵通的老江湖人。   凭什么忘忧阁怎么会如此厉害?上千杀手,却会没半个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存在?   这就要说到某位幕后主使,为了让传说听起来真实些,编造故事,忽悠世人。这方面我和白少侠也已经调查过,不管是江湖上还是百姓中,所有听说有关忘忧阁的人,最终追溯到的就是说书人。说书人讲的人多了,讲的时间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就信以为真。”   赵寒烟随即和众人解释,这个传说最开始其实是始于东京城,一名叫小二驴的说书人口中,因他说得精彩,其他说书人照猫画虎,也跟着讲。东京城流行的东西,一向受各地方追捧,渐渐也就流传至全过了。   “当然这其中,或许还有某些人的暗中策划,因此事最近才发现,所以这方面还没有调查太清楚。不过我相信,只要稍加花时间调查,多盘问几名说书人,这位叫小二驴的少年一定逃脱不了干系。”   “忘忧阁竟然是假的?”柳如才惊讶不已,他缓了缓神儿,此刻对赵寒烟早就忘了之前自己的态度,只一心好奇询问,“如果忘忧阁是假,那陈州的兵马又作何解释?”   “自然是刚刚所提到的幕后黑手所谓,陈州私养的兵马本就是幕后黑手用来设计陷害庞太师所用。”   赵祯看大家还有继续争论的意思,先行道:“看来此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尔等先起身回话,待事议毕后再酌情处置你们。”   包拯等人忙谢恩起身。   “似乎哪里不对,若如你所言,是为了陷害庞太师,便以庞太师之名就是,那反军首领后来又何必说是误会,招供出了忘忧阁?”晏殊也忍不住好奇了,开口问。   赵寒烟看向包拯。   包拯对晏殊道:“如此一举两得,正中其意。”   “包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幕后黑手不仅想害死庞太师,还想以错杀的罪名置包大人于死地?”晏殊脸色大变,眉头紧锁,兀自沉思片刻之后,再抬眼询问宋庭空等人是否相信这个说法。   宋庭空不太确定,转而看付太傅。   付太傅摇头,“这幕后黑手该是何等精心筹谋,能算计出这般巧合巧妙令人难发现破绽的事儿来?我倒觉得不存在这种厉害的人物,是你包拯为破大案,太过阴谋了。”   包拯反观付太傅,“包某为官这么多年,为人如何,太傅大人该是看在眼里了。何曾为求功勋,做过过分之事?”   “人心难讲,卧薪尝胆尚可十年,谁知你往日是不是蛰伏就为今日。”   “太傅说的人怕是那位幕后黑手。”包拯转即问赵寒烟,刚刚所谓的双生子又是何意,这件事他不知情,该是赵寒烟才刚发现的事。   “对,我讲了史判官的事,太傅大人就会相信卧薪尝胆的人并非是包大人了。”赵寒烟转眸看向那边站在柳如才身边,缩着脖子的史判官。   柳如才转眸打量一番史判官,大概猜测了下赵寒烟心中所想,然后看着赵寒烟,倒要听听她怎么讲。   赵寒烟踱步到史判官跟前,直接问他可有孪生兄弟。   史判官一愣,尴尬笑着表示没有,表情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早就怀疑你是开封府的奸细,近些天来我一直请侍卫监视你。得到的回禀就是你规矩办事,不曾有过任何异常。”赵寒烟道。   “下官是清白的,自然不会做什么异常事。”史判官顺应赵寒烟的话。   赵寒烟:“史判官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侍卫们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你去茅房,他们也会记录下来。昨日你休沐,虽然没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我得到的回禀是你一直在家中,不曾外出过。侍卫还曾伏在房顶,解瓦确认你确实人在。可刚刚听晏大人的意思,他是在昨日去柳侍郎的府上,听你亲口讲了包大人有意假公济私害死庞太师的事后,才一气之下进宫上书参乐包大人。”   “是如此。”晏殊忙道,随即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史判官,“难道昨日和我们讲话的人不是你?”   “是不是,二位大人一试便知。”   “想必是监视我的人打盹了。”史判官看一眼赵寒烟,立刻转移目光,要重复昨天他们的谈话。   “不必重复谈话,就说你们昨日见面的时候,二位大人身穿什么样的衣裳就行。”   谈话的具体内容,肯定可以私下里递消息传达。但谈话当时两位大人的衣着,想必没人会细致到特意去说明。   史判官愣了,一时哽噎,接着就有些嗑巴:“我、我当时太紧张,回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注意二位大人的衣着。”   “那你可记得你当时在府中喝得什么茶?”晏殊赶紧问,“你当时可是喝了三口茶的,别跟我说你当时因为太紧张,所以不知道茶是什么味儿。”   “对,确实是因为太过慌张,只瞎喝两口,不记得是什么茶了。”史判官连连赔罪,发誓自己真的是因为太紧张。   晏殊嗤笑,“你当时根本就没有喝茶。”   史判官的脑子瞬间“轰”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缓过神而来。他回神后,就后悔自己倒不如就一直傻着,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手脚哆嗦,害怕至极。   啪!   赵祯响亮地拍了一声惊堂木,史判官吓得屁滚尿流,跪在了地上,但却没有认罪。   “史判官,这事儿确定坐实了,你也不必狡辩侍卫看错,监视你的侍卫可是正经的皇家侍卫,乃是圣上派来专门协助调查所用。交不交代你都是死,但你的妻子肚子里还有一条人命。”赵寒烟知道史判官在犹豫什么,立刻打碎他的希望,并给他一个如实招供的理由。   “下官是有一位双生子弟弟,因族里规矩,忌讳双生同一张脸的人,若遇到必只留一条人命。弟弟就被母亲送到远房亲戚那里抚养,后来八岁懂事的时候,被母亲接回。母亲自那以后,就以礼佛为由,一直在史家的别苑里暗中抚养他,再后来我就知道此事,时常去看他,教他读书,他比我聪慧,一学就会,还很爱学我。   我为官后,太忙难走开时,又要传重要消息,我都会交代他帮我办。昨日也是因妻子就快临盆,我舍不得,就打发人递信给他交代清楚内容,让他代我去说。万没想到,就在这出差池了。”   史判官懊悔不已,痛哭捶地。   “既是要你现身来传话的重要消息,想必你一定见过主使你的人了?”赵寒烟问。   史判官点头,接着仔细解释了经过。   “我并没有见过他的容貌,人每次都在屏风后,有两名带黑纱冒的人守卫,气势斐然,绝非一般人。他好像不会说话,每次都把话写在纸上跟我讲话。起初我和他相识是在六年前,他说他帮我升官,我本不信,但第二日我真从一个小小文书升了主簿。我欢喜之余去感谢他,他便问我是否愿意跟随他,只要跟随,日后升官发财必不愁,但我要过他的考验,我定要忠心才行。   他让我做了很多事,每天早起对东方上香,养花,对天大吼,甚至偷一样不值钱的东西,每次我做不到他都知道,叫我重来,总算我熬过关了,便真的又升了官。我越来越有脸面了,家里人的日子也过得更好,为官上他指点我很多,对我帮助很大,真就如此我的恩人一般。这次的事,他说我做了,就会跟以前一样,再升,保不准还会有开封府府尹的位置。我就……信了,照做。”   “考验你忠心?我倒觉得这像是训练一条忠心的狗。不过好在你有自己的主意,为了心中的贪,看似听他话罢了,其实也没那么忠心。”赵寒烟叹道,转眸扫向晏殊和宋庭空,“不知道那位幕后黑手,见到你这副模样会不会失望。”   “哑巴?”公孙策刚刚特别注意到了这点,“莫非张府那些残疾姑娘的缘故在这,他本人就不健全?”   “不是哑巴,之所以写字不说话,是因为笔迹可以伪造,但声音不好伪造,就算是口技,在稍不留神的时候也容易露出原声。”赵寒烟说这话的时候,被白玉堂特意看了一眼,然后就见白玉堂非常赞同的点头。   “早说过这个幕后黑手十分谨慎,所以这一点点暴露自己的可能他都没有留,故而没有出声,用的字。他一定不是哑巴,因为他定是位在朝中说得上话的有分量的人,怎可能是哑巴呢。”   “现在史判官耍诈确定了,庞太师没死,有人暗中要陷害包大人和庞太师也确定了。”白玉堂冷颜总结道,“这位幕后黑手确认是真实存在的,诸位大人对这点可还有异议?”   付太傅等人摇头。付太傅认怂地捻着胡子,直叹自己老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真有这样的事。   付太傅随即拱手,对赵寒烟道歉,抱歉于他先前的刚愎自用之言。   太傅一把年纪,敢勇于认错这点,赵寒烟挺佩服。   接着就这位幕后黑手,包拯讲起了血蓑衣欧大春案、欧二春案和欧三春案,涉及上百万两官银的紫烟观案,以及涉及残疾少女张府等案子,讲出了这些案子所留下的疑点。   “这些案子除紫烟观盗银案外,所有的案子都在和开封府挑衅,前三春案子不是送死者东西就是送纸条给开封府。所有的案件中除所抓的凶徒之外,都存在着一名道不清的无形的黑手似乎在策划案件。”   赵寒烟接着道:“紫烟观之前的案子,紫烟道长已经认罪是他策划,且受广林魔指引。但张府的案子有点特别,案发是偶然,起初抛尸的小女孩在京外路边相对比较隐蔽之地,这样做会规避风险,不容易让人细查出凶手具体的藏匿地点。但后来,死的人都被张扬地丢在东京城附近,而且两次都丢在同一地点,蔡河岸边,完全是在故意引官府追查。”   “那为何会如此?”赵祯专注地看着赵寒烟。   赵寒烟:“我怀疑是凶手的‘声东击西’,当时也是巧合,包大人在押送庞昱回京之事,不巧在德平县遇到了小麻烦,一行人被德平县县令雷步知误会是拐子而扣下。由此我们就关注到了德平县的拐子案,六年前德平县有六名男孩失踪,最小八岁,最大十二岁。”   赵祯打个激灵,“你的意思是幕后黑手怕你们深入查下去,所以就搞出了张府的案子吸引你们注意?”   “对,他怕查出什么事儿来,破坏了他原本筹谋的计划,筹谋了多年的计划。三春案只是个试探,一方面试试开封府有多强,看看是否能顺便折损了包大人的威名;一方面也是对他属下的试练,总要‘熟能生巧’,以避免在之后最重要的时候落成了‘纸上谈兵’的下场。广林魔最终的目的很明显,他就是要双杀庞太师和包大人。但在他看来,庞太师该是很好对付,大概是他为官有诸多不仁之处,又或者……有很多仇家憎恨他。”   赵寒烟本想说,是广林魔依仗的人,也便是赵祯,本来就不喜庞太师,打算对付他。但这话她不能当众大臣的面说,就改成了‘仇家’。   看赵祯的表情,显然他已经会意到了她的意思,并生怕她没意识到,所以狠狠地给她一记瞪眼。   “但包大人不同,包大人是清官,为官秉公,做人正直,受百姓爱戴,受圣上器重。所以毁掉他,势必更难一些,所以他在包大人身上做足了工夫。”赵寒烟接着补充道。   “这个幕后黑手广林魔既然确实存在了,那到底是谁?你刚刚说,你怀疑的人是我和宋大人?为何?可有凭据?”晏殊终于等到合适的时机,忙插嘴问,问完之后,他和宋庭空互看一眼,都同时看向赵祯,希望皇帝能在这时候为他们二人说句话。   偏偏不巧了,他们的圣上正用右手托着下巴,很专注地望着那位解说案情的赵捕快,眼睛满满地全是欣赏,全然没有顾及到两位爱卿的眼神。   “紫烟观案,紫烟道长提前接到撤退消息,知道朝廷已经开始查他的消息,晏大人说知情人除了您就只有您的几位亲信,那晏大人自然就有嫌疑了,我想这件事再保密,你总不能瞒过你的上级刑部尚书,所以宋大人也有嫌疑。再有后来可随意出入开封府,参与审问庞太师案的人,也有你们两位,嫌疑就更重了。   我怀疑曲荣发认罪改假口供,与你二人有关。曲荣发被判死刑,若因改口供指认了庞太师谋反,就会被饶过一死,他自然会答应。但堂堂礼部尚书,岂能被随便什么人说服。这个人必须得圣上宠信,且能对这桩案子评判几句有分量的话。加上我分析广林魔是一位极聪明、谨慎和有才华之人,二位大人都符合。”   赵寒烟的解释有理有据,令晏殊和宋庭空一时间都相顾无言,皆用怀疑的眼神看对方。   赵祯这时候目光自然也跟了过去,他的眼神在两名他曾经重新的大臣身上跳来跳去,头疼了。   他觉得俩人谁都像,又觉得谁都不像。不然两个都去死?想想又舍不得。赵祯本来觉得,赵寒烟把范围缩小到两个人,对他来说很容易判断,但现在看来,他很难抉择,他需要意见。   付太傅等人早已经听得咋舌,光顾着惊讶了,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其实就能说话,以他们现在脑袋的情况,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   赵祯就问包拯的看法。   包拯微微摇头,“本以为这次会诈出幕后黑手的真面目,但到现在看来,晏大人的嫌疑似乎更大些,但晏大人怀疑我,也是因为史判官的缘故。却也不排除,史判官这一招是晏大人自己故意筹谋如此的。所以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臣还是不敢妄下结论。”   “小人倒是可以姑且一猜。”赵寒烟再发话,把手指向晏殊。   晏殊惊讶地慢慢挑起眉毛,摇头苦笑,表示真不是他。   宋庭空也摇头,“我觉得不是晏大人,也不是我。这位赵捕快,你的推敲有很多漏洞,就如包大人所言,没有实证。”   赵寒烟听到宋庭空的话,扭头看他,忙把手指偏移,指向了他。   “刚刚指错了,抱歉,”赵寒烟对上赵祯的眼道,“是宋大人,我有依据。若再宽裕些时间,还会有更多铁证。恳请圣上将宋大人暂且缉拿,控制整个宋府,不能让他有任何对外传消息的机会,他这个人很危险。”   “赵捕快,我还觉得你这个人很‘危险’。开封府什么时候冒出来你这般厉害的人物,竟在圣上面前陈词有理有据,面不改色,便是指认朝廷命官,也无半点惧色。普通白衣,再才华横溢见多识广,也绝不可能做到你这种程度。你到底是谁?我看你倒很像是你刚刚所谓的那位幕后黑手广林魔。”   宋庭空语调依旧保持平常的平稳状态,但从反驳之言能看出,他已经被赵寒烟的话惹恼了。 第127章   “宋大人是刚刚才注意到我, 还是早就注意到我了?”赵寒烟反问。   宋庭空面不改色地审视赵寒烟,问她到底何意,   “得知我发现苏越蓉是男儿身份,要找到苏越蓉下落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慌?”赵寒烟再问。   宋庭空皱眉:“不知所谓,什么苏越蓉, 她又是谁?”   赵寒烟就耐心解释了苏越蓉的身份,问宋庭空知不知道她。   宋庭空拿惊讶地目光打量赵寒烟,“竟听不出来?我若知道她是谁, 又何必特意问你。你这样的态度,真能办案?我一向敬佩包大人的办案和看人的能力,但这次我不得不质疑一回包大人了, 怎会器重你这样的人。”   从宋庭空的表情看得出他已经极其厌恶和赵寒烟说话,但出于修养,他没有说一句直接羞辱赵寒烟的话,算是很委婉礼貌地表达他的不喜了。   “包大人的眼光极好。”白玉堂厌恶扫一眼宋庭空, 立刻插嘴道。   与此同时, 赵祯也用和白玉堂类似的目光,看了下宋庭空。不过他转变极快, 几乎没人发现他的异状。   赵寒烟连连点头赞同, 她看向白玉堂,与其目光相交的那一刹那翘起了嘴角, 转头再一次看向跪地的史判官。   “那天我告知你苏越蓉是女子后, 我说我怀疑开封府内还有细作, 你便主张排查府内的奸细。   可有趣的是,你先从开封府的马棚开始排查。试问谁安排奸细打探机密,会选马棚喂马的小厮?退一万步讲,就算马棚有奸细,那最先排查的还该是那些参与三思堂办案的官吏衙差,要先保证接触到重要机密案情的人可靠,再一点点往外排查,这才应该是最正常顺序。”   史判官慌了,边眼珠边嗑巴:“我……我……当时就想着从马棚开始一点点全面排查整个开封府,忘记思虑三思堂才最重要的事了。”   “早料到你会这么说,那会儿不戳破你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马棚那地方空旷,监视你的人无法近身,所以有些状况会看不清。   马棚那里是开封府停留访客马车和随从的地方,当时那里刚好有晏大人和宋大人的马车和随从在。你该是趁着排查的机会,暗中和某位大人的属下传递了消息。   所以后来我和白少侠出府,去寻苏越蓉藏匿之地,才会被跟踪。因为这个消息我二人只跟你一人透露过,且当时情形比较急,某位大人得知该消息后没时间调人,情急之下只能令自己身边的侍卫出马。”赵寒烟字字清晰地解释了当时的经过。   “说来说去,还是你的猜测,你还是想把脏水泼在我和晏大人身上。”宋庭空道。   “史判官已被证实有问题,当时的消息只有他知道,泄露了,就可能是他传了出去。你和晏大人先前就有两处嫌疑,现在这就是第三处。故不是脏水,这就是事实。”赵寒烟对宋庭空道,“其实从我们怀疑苏越蓉开始,苏越蓉就不可能逃走。苏越蓉早就被我们缉拿,秘密关押了,刚刚就是个圈套,为了让史判官露出马脚。不过他做事真的很谨慎,当时被你派去的刺客,也都死了。宋大人驭人,可谓是一绝!”   赵寒烟忍不住感慨,在这点上她差点要为宋庭空拍手叫好。   宋庭空听完之后一脸无奈,已然不想和赵寒烟分辩,似乎他多和赵寒烟说一句话,都有损于他高贵的身份。   宋庭空对赵祯拱手,请皇帝明断。他实在没必要和个乳臭未干且不懂人事的小毛孩儿争辩了。   “朕倒觉得这个叫什么赵捕快的讲得不无道理,说起来巧了,你也姓赵,倒不给这个姓丢人。”   赵祯似随意感慨,但他一声感慨,说人家姓‘赵’不丢人,便就是莫大的肯定。本来这天下姓赵的人有很多,但皇帝一句话,直接把她跟皇姓拉近了。那在场的人,谁要是再敢对赵寒烟态度鄙夷,便就是瞧不起赵姓,得罪皇家了。   宋庭空听到皇帝话后,恭敬行一礼,就垂下眼眸,默不作声了。   看他现在的模样,竟叫人觉得有几分可怜。   其余四位尚书互相看了几眼,小声嘀咕两句,都觉得这开封府的小小捕快有些太过猖狂,咄咄逼人了。   “诸位大人何不想想,为何这一位小小的捕快可以咄咄逼人?”包拯突然发话,“诸位大人皆学富五车,为何此刻不能反驳了?正因她说的话是事实,让人无从辩驳!”   “笑话,就凭你那个捕快属下的几个推断,就定罪堂堂大宋刑部尚书?包大人怕不是在做梦吧。”柳如才道。   “定罪要堂审之后,请示过圣上才可。现今所议之事是宋大人的嫌疑,是否该把宋大人先行收押,鉴于这桩案子背后的幕后主使的危险性。”包拯道。   柳如才愣了下,再没说话。   付太傅:“但现今你所说的嫌疑,皆指向两个人。你刚刚只指了宋大人,却又是为何?”   “这就是接下来的事了。那天中了圈套,受死的两名刺客的鞋底,帮我们指向了宋大人。”赵寒烟解释道,“刺客的鞋底粘着绿青苔、湿泥和一小片裁剪过的兰花叶。”   “这能说明什么?”赵祯此处听不明白了,亲自发问,意在催赵寒烟赶紧解释。   “这季节,绿青苔只有在水边湿润的地方有了,鞋底潮湿的土也说明了这点。而且这脚底的土,肯定是在被杀之前不久才踩到,不然也会干掉。修剪过的兰花叶,也跟湿土粘在了一起。有水长青苔有兰花,且花还会被修建的地方,会是哪儿?”   “在这东京城内,只能是高门府邸的花园了。”包拯应承道。   付太傅等人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都点头。   赵祯轻轻笑了一声,拍拍手,连连对赵寒烟投以赞许的目光。她还真不枉他当初费了一番苦心送她出去。   “晏大人的府中,没有湖塘水榭、小桥流水,一点水都没见到。”赵寒烟谈之前造访的晏殊府邸,特意注意了这点。   “因我母亲曾溺水过的缘故,自那以后很怕见河水湖水,才没有布置那些。”晏殊感慨,“没想到这点竟能让我拜托了嫌疑。”   赵寒烟回忆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贵府房顶、墙头上的草,也说明晏大人驭下这方面不太在行。贵府打眼看表面,确实以华美为主,赏心悦目。但显然下人并没有被严格要求,细心谨慎做事,才会粗心遗漏一些不被注意的角落,比如后房顶,一些偏僻地方的墙头,因没人去特别注意,才会长了草,而且长得还挺高。   这点在宋大人府中就不会见到,我陪包大人曾去过宋府一次,当时就见府邸各处布置得十分细致秀美,且不说院中各处山石溪水有多精致,连最不起眼的墙根墙角处都费过心思。可谓是一草一木都有安排,极为用心了。由此可见,宋府的下人做事更谨慎细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勤快的人,之所以会如此皆因主人严格要求他们了。”   赵寒烟说罢,就问在场诸位大臣,可否有人去过宋府。   其实宋庭空的府邸的大臣们都曾造访过,毕竟寿宴婚宴总会有些应酬,大家要前去道贺。其府邸细腻精心的布置,却是曾得过在场大人们称赞。而且当初宋府办宴的时候,他们还曾拿宋府的园林美景作诗过,印象深刻。再有,宋府的‘水’确实很多,水边长了绿青苔的石头不在少数,还有兰花,四处可见,而且付太傅还曾亲耳听宋庭空说过,他府邸里的各处花草,都有专人伺候修剪,每天如此。   “说起来我还曾亲眼见过宋府的下人修剪兰花。”户部尚书回忆道。   “不过是偏爱美景,加之我本来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所以这方面对下头要求多些罢了,这巧合撞得,令人好生无奈。”宋庭空随即问赵寒烟可还有证据要继续展示。   赵寒烟摇头,“不过几天时间,查不到多少,剩下的要等等了,但在这之前还请宋大人配合我们。”   “倒也罢了,既然怀疑我,认为我暂且关押我对你们查案有好处,便关押就是。毕竟巧合再多,若非我清楚自己是什么的人,我也可能跟你们一样会怀疑吧。但我相信我的没做过的事你们肯定查不到证据,清者自清,如果关押等待能让我摆脱嫌疑,我愿意做。”宋庭空无奈苦笑一声,随即跪下,给赵祯磕头,恳请赵祯允准包拯关押他,助他洗清嫌疑。   赵祯对宋庭空这个反应很满意,点头赞许宋庭空两句,并让宋庭空放心,“若你无辜,朕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宋庭空谢过赵祯,随即起身,请包拯派人带他走。   “慢着,不能这么押送出去。”赵寒烟道。   众人皆不解地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打量两眼宋庭空的身形,又看了看赵虎。恳请赵祯允准,让赵虎和宋庭空换衣裳。而后让人套住宋庭空的脑袋,用衣服挡住他的手,再把他押送出去。   “这……这是为何?”柳如才很不解地问。 第128章   “广林魔做事如何谨慎狡诈, 从已发的这些案子当中大家都已经见识了。若宋大人就是广林魔,当然要防着他以任何的方式传递消息。”赵寒烟回答道。   柳如才想了下, 扭头看被带出去的宋庭空,恍然反应过来,“对,他身形和赵虎最像, 穿成这样会令外头人误以为是开封府的捕快被抓了。”   “正是如此。”包拯道。   赵寒烟环顾一周,暗暗记下了在场所有人。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 那就是在场的人中还有宋庭空的人。   赵寒烟目前重点怀疑柳如才,毕竟他在户部呆了三年,和宋庭空接触的时间最长。至于其他大人, 都年长于宋庭空,且早年的官位就高过宋庭空,不太可能被宋庭空训得乖乖听话,当然也不排除有意外的情况, 所以对这些人也要稍微留意。   待宋庭空被带下去后, 展昭和庞太师才从秘密藏身处赶来这里。   庞太师穿着一身干净周正的衣袍,面圣之前, 下意识整理一番后, 就迈大步进了三思堂。见到赵祯后,原本还算冷静的庞太师忽然激动起来, 下跪的时候, 双腿微微发抖, 请安的声音也有些哽噎。就好像是走丢的孩子,终于被带回看到自己的父母一般。   赵祯本是冷漠着一张脸,见庞太师进来后,他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了很多画面,都是关于庞贵妃伤心欲绝流泪的样子。   赵祯抓紧手里惊堂木,冷瞟一眼跪地正哽噎对自己说话的庞太师。   “整件事到底怎么发生,臣全然不知情,臣很莫名其妙。那封在曲荣发府里发现的信,臣从没有写过,还有那些重熔过的银子,臣之前见都不曾见过,更不要说派人去劫什么官银。臣承认,臣以前确与曲荣发有过私下来往,弄了些权术,可臣绝没有谋反之心。臣虽有些贪权,但臣对圣上的忠诚之心从没变过。”   庞太师给赵祯连磕了三个头,请他明鉴。   “太师不必如此,刚刚包拯在堂上已经为你陈明了清白。”赵祯令庞太师起身。   庞太师又一次磕头谢恩,方起身站好,却已然敛尽往日在朝的嚣张气势,此时此刻变得很谦虚内敛。   赵祯转眸多打量了庞太师一眼后,才看向付太傅、八贤王等人,问他们对此案看法如何。   “宋庭空为朝之重臣,若真犯下此等骇人听闻的案件,必当严惩。但一定要有他犯案的铁证,切不可再出现什么冤枉人的状况。至于查案时间,我看也不必限定,相信秉公正直的包大人也想尽快办案。若过于催促办案时间,只怕就会出现情急之下难有时间证实的证据,查就要查清楚,抓真正犯恶的凶手,杜绝冤假错案。”   八贤王一直旁观没说话,这会儿听到赵祯问起,立刻出列,限于其他人把话说明。怕的就是付太傅等人先张口把话说刁钻了,就怕‘先入为主’,那后来人不管再说什么都是‘吵闹’。   赵祯赞许地看一眼八贤王,眼看着付太傅动嘴要讲话,先他一句说了“有理”二字。   “但此案事关重大,牵涉到一朝尚书,若办案拖延——”   “太傅是还想再出一个太师受冤案,才甘心?”晏殊扭头,反问。   付太傅愣了下,惊讶地看晏殊。晏殊以往在朝为官,处事一向温和,而今却是怎么了。先是干出连名参奏包拯的事,而今又来顶撞他。他可是胡子花白走路晃悠的老人家,晏殊怎么不和以往一般对他敬重了?   庞太师在旁听闻此话十分不爽了,立刻瞪向付太傅,起了往日的气势。随后他拱手,附和八贤王的话,恳请皇帝不限时间令开封府好生证据充足地详查此事,并且表示如果开封府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他愿意竭尽全力。   现在的庞太师是满腹怒火,他比任何人都想查清楚这桩案子,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这般算计冤枉他。他要报仇!   赵祯头一次觉得庞太师的话顺耳了,应了一声“嗯”,又叹天色不早,临走前,吩咐庞太师协助包拯办理此案戴罪立功。毕竟曲荣发之前所揭发庞太师玩弄权术的事还都是真的,这也是罪。   庞太师恭谨颔首,对赵祯行礼应承,目送走赵祯之后,庞太师才缓缓直起身子,扭头目光连怨带恨又无奈地看包拯。本来庞太师对包拯的感情就是简单地嫌恶,意欲除掉他。现在之所以多了这么多种复杂的情感,正是因为包拯这次竟然救了他。难以想象,而今这案子如果换了个人来办,他现在的结果会如何,只怕早就身子凉了,被埋在土里腐烂。   “这次太师大人能得以洗清冤屈,保住性命,多亏了赵小兄弟心细,发现端倪。”包拯一句介绍,令庞太师用更为复杂的眼色再去打量赵寒烟了。   这比对包拯还让他难接受,这个捕快他先前可是万般看不上,当初甚至还在皇帝跟前告了她一状。他今年到底走了什么霉运,救他的人竟然都是他曾经万般厌恶的冤家?   “太师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我安排人送太师回去。”包拯让庞太师回家和亲人相聚一下,睡一觉,明天再来开封府查案就是。   “明天就不用了,我回家报个平安就来。”庞太师瞥向赵寒烟,又指了下白玉堂,扭头对包拯表示就他点名的这两个人送他回去就行。   包拯愣了下,用目光询问赵寒烟的意思。   赵寒烟对包拯点了下头。   包拯才应承,目送他们去了。   张凌亲自驾着马车,到开封府门口,请庞太师上车。赵寒烟和白玉堂则骑马。   庞太师皱眉,“坐车慢,来一匹马就是。”   张凌愣了下,没想到庞太师要骑马,毕竟他老人家也有一定年纪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庞太师怒瞪一眼张凌。   张凌忙应承,立刻牵了马来,本想着搀扶庞太师上马,却见他老人家纵身一跃,轻松上去了,随即就策马疾驰,赵寒烟和白玉堂连忙跟上。   到了庞府正门前,白玉堂下马,看着庞家家丁们从开始以为见鬼,到后来喜极而泣地迎接庞太师。   “没想到他骑马还挺厉害。”   “庞太师年轻的时候,正经也是功勋赫赫的人物,不然哪有后来这么高的地位。”赵寒烟叹道,“说不定他年轻那会儿,和你现在一样样风流潇洒呢。”   白玉堂笑了,挺开心。   “笑什么呀?”赵寒烟见白玉堂站住了,回头纳闷地看他。   “这么说我在你眼里是‘风流潇洒’?”   赵寒烟红了脸,扭头快步跟着庞太师往府里走。   白玉堂也跟上,若有所思地对赵寒烟的粉耳朵呢喃:“那等我老了的时候,要注意一下,万不能如庞太师那般惹人厌,其实别人讨不讨厌我也不重要,不惹你厌就好。”   赵寒烟听完这些话,粉耳朵变成了红耳朵。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庞府后,面色都严肃下来。早已经有小厮进门给太师夫人通报,夫妻俩这会儿相见,太师夫人已经哭起来。   随后庞言清也来了,看到庞太师后,十分冷静地行礼。又说了两句不冷不热的问候之言。   庞太师皱眉看庞言清一眼,没多说什么,先扶着自己的妻子入了正堂,跟他们母子简单讲了下自己受包拯安排假死的经过。   郑氏连哭带笑的拍拍胸脯,埋怨包拯也不知会她一声,她差点哭没了命。   庞太师看一眼那边落座的庞言清,根本没注意自己这边,眼睛竟往开封府那俩捕快身上瞟。他一个死人回来了,他儿子竟不在乎,去瞧那些没干系的人!庞太师心底蕴着一股气,越来越旺。   庞太师令管家暂且将白玉堂和赵寒烟带到偏堂喝茶歇息。关了门,他便责问起庞言清。   郑氏见状,忙起身拉住庞太师,生怕他伤了儿子。   “伤心的,你出事这段日子,他天天都派人出去调查,就为帮你正名。”郑氏温言解释道。   “是么?”庞太师持怀疑态度审视庞言清,“那你查到什么没有?”   庞言清看着庞太师,“父亲闹什么脾气,您人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果然,你看见我活着回来,很失望对不对?养了你近二十年,却还不如个宿敌对我好。”   庞太师所言的‘宿敌’自然是指包拯。他一想到自己的小儿子打小就厌恶自己这点,心里就有纾解不尽的怒火。   “呵,什么都宠着你顺着你,给你最好的,到头来还是养出个白眼狼来。”   “论白眼狼,我远不及大哥。他才是庞家这锅粥里真正的老鼠屎,给父亲和庞家丢人现眼!”庞言清加重口气道,随即正对庞太师的双眸,“我早知父亲没死,有何伤心的。”   庞太师愣住,惊讶地看庞言清,一时无言。   郑氏也冷了,然后万般诧异地去拽庞言清的胳膊:“什么?你早知道你父亲没死?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白白掉了那么多眼眼泪。”   庞言清看着府堂内所挂的白绫,对郑氏道:“我若对母亲说了实情,事情可能就瞒不住了。”   “还真是个没良心的,就看你母亲这么伤心难过。”郑氏捶一下庞言清,但实际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特别是当她听自己的而自己解释,他其实有密切关注她的情况,真挺不住了他就会说出实情。   庞太师问庞言清到底如何推测出他活着。   “包大人的为人,还有赵捕快办案心细如尘。以父亲先前在朝的地位,根本没必要费力干劫银这种事,谋反养兵的疑点就更多了。这案子有这么多的可疑之处,连我都能想到的地方,他们不可能没注意到。再者,父亲贵为太师,若判死罪,须得圣上下旨撤职再行赐死才可行刑,但却少了这一步,事后问收尸一事,也被开封府以别的理由拖延了过去。我便更加确定是假死了。”庞言清解释道。   庞太师怒气消了些,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儿子不一般,竟能把这事儿都看透了。   “没忘就好。”庞太师叹口气,略有些无奈地警告庞言清,“再怎么样我都是你老子,你最不能背叛的人就是我,别忘了你姓什么。”   庞言清拉起嘴角,“知道。”   “你敬佩包拯也罢了,那个姓赵的小捕快,你们才接触几次,便能那般信任他?”庞太师立刻戳中了最关键的地方。   庞言清垂下眼眸,没说话。   “问你话呢!”庞太师厉害一声。   “以后不会有干系了。”庞言清冷淡地对庞太师行一礼,转身离开。   “你——”庞太师正要教训庞言清,被郑氏一把拉住,使了眼色。   “别说他了,这几日我就发现他很反常。”郑氏晃了下庞太师的胳膊,“咱儿子你不了解?伤心的时候从来不是伤心的样子,很反常,他现在就是反常。”   庞太师吓了一跳,想起上次庞言清试图自尽的事儿来,忙嘱咐郑氏一定要看紧了庞言清,可不要让他出什么事。   “我知道。”   “府中有奸细,近六年内进府的新人,你都要细查。查出来就严办,剩下的不管是谁都打发远了去。”庞太师道,“对了,从别苑、庄子调进府里的家奴也算在内。”   郑氏应承,明白庞太师为人谨慎,就算这其中有很多无辜者,也会一网打尽,不会冒险。左右都是下人,她也无所谓。   郑氏了解庞太师,而今这案子令他蒙冤,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留在家中。询问之下,得知庞太师要去开封府协助查案,也算是料到了,目送走庞太师后,就去找庞言清。   “好孩子,我今日见你眼睛总往那个姓赵的捕快身上瞟。之前我听人说,你私下见他两回,对他很特别,还把你收藏的贵重之物给了他。”郑氏紧锁眉头,“你有什么喜好,娘亲都不拦着,只要你损害你自己的身体就好。但无论如何,你得答应娘亲,给庞家留个后,让我也有个盼头。”   庞言清呆坐在窗边,默了会儿,才意识到郑氏说什么,惊讶地缓缓转头看她。   郑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扯了扯嘴角,对庞言清笑,表示她真的可以不介意,只要庞言清喜欢,她就会接受他的选择。   “我的选择娘亲一向喜欢的,不过现在没机会选了,也怪儿子没早点听您的话。”庞言清叹道。   郑氏努力理解了下庞言清的话,在庞言清身边坐了下来,拉住他的手,问庞言清那赵捕快是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郑氏自然是喜欢庞言清喜爱女子,考量到庞言清刚刚说‘我的选择娘亲一向喜欢’,再有郑氏之前听庞太师提过那赵捕快似乎有些胆量不简单。   郑氏再想想刚刚她见那赵捕快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有点眼熟,而今仔细琢磨,竟是有几分神似已故的平康郡王妃。   “莫非……这赵捕快是女子?她还是……还是你打小就喜欢的平康……郡主?”郑氏说完这句话后,还是都觉得这事儿太难以置信,万般惊讶不已。   “怎能光想不做呢。”庞言清嗤笑自己太蠢。   “不,你不蠢,孩子,你是太在乎她,才会一拖再拖。”郑氏紧攥着庞言清的手,“你说晚了,可是因为她已有了意中人?刚刚她身边那位白衣男子?”   打从那白玉堂一进门的,郑氏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很是气度不凡,俊朗异常。也就只有这样的人物,能令她的宝贝儿子感受到威胁,落得而今在窗前踌躇的地步。   郑氏脑子里瞬间思虑万千,但很快就下定主意,目光定定地看着庞言清:“事情还没定呢,太后可下了指婚懿旨?皇上可允准了?皇族岂能允准堂堂郡主嫁给个江湖人?你父亲刚蒙冤,太后笔必体恤咱们。我看这事咱们赢定了,你不必感伤,娘亲明日便进宫替你去求。”   “别去。” 第129章   郑氏默了片刻, 上扬音调,“清儿!”   “别去。”庞言清第二遍重复的时候, 声音更沉,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郑氏慌忙去拍庞言清的背, 叫人把止咳丸拿来。“好了,不去就不去,打从吃了那罗老大夫的药,你就没咳嗽了, 眼瞧着你脸色一日比一日好。娘是怕你又因这遭事儿, 耽误了养身体。”   “娘放心, 我已经想通了。既然不是我的, 何必强求。但身子是自己的,我自会照料好。”庞言清对郑氏微微一笑, 便说自己乏了, 给郑氏请安之后,就告退去歇息。   郑氏再了解不过自己的儿子, 这般说不过是怕她担心而敷衍她罢了。郑氏望着庞言清单薄的背影,知他心里有多难受, 心开始隐隐作痛。郑氏一直目送庞言清离开,才唤来了忘尘,命他这些日子要格外细心照料庞言清。   “一颦一笑,叹几声气,皆要禀告与我。他若有个好歹,你也活不了。”郑氏声音很轻, 因怕她的话被刚刚离去的儿子听到。   忘尘赶紧应承,和郑氏保证。他定然誓死护卫庞言清周全,若真出问题了,他觉不苟活。   “你活不活的有什么紧要,但他必须给我活着!”郑氏呵斥忘尘一声,摆手打发他走。随后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忘尘。   “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回夫人,六年前。”   郑氏皱起了眉头。   “奴在这之前还在城外的别苑受训四年。”忘尘解释道。   郑氏舒展眉头,抬眼看着忘尘,眉眼带笑,“是了,险些把这个忘了。行了,没事了,你回吧。”   忘尘应承,和郑氏再行一礼方退下。   郑氏面无异状地出了烟火阁,就立刻冷了脸,吩咐下去,盯紧了忘尘。府中六年内进府的人她都能给打发走了,唯独这个忘尘不行,他深受三儿子器重,平常在烟火阁,多数也都是忘尘单独伺候她儿子。现在言清的情绪又处于低谷,证实没办法去动忘尘,生怕自己一招用过了,连这唯一剩下的宝贝儿子也没了。   ……   庞太师和赵寒烟、白玉堂一同回到开封府后,就目前案子的情况进行商议。   庞太师本欲想和曲荣发对质,但听说曲荣发在‘发配’的过程中人丢了,惊讶不已。   “明知道我的案子有问题,你们竟没好生看管他?”   “当时未免露馅,一切都做得很真,曲荣发被判发配后,就要转由刑部负责押送,当时情况受限,开封府的人说话没人会听,刑部的押送时间又是突然决定,根本没给人准备的时间。更何况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贼匪和刑部的押送人员里应外合,更加防不住了。”包拯对庞太师解释道。   庞太师狠狠皱眉,“曲荣发是此案的关键,而今他人怕是早就凉了,没什么指望。”   “人若活着,也只是带我们怀疑向宋庭空,一样不能有实证指向他。宋庭空绝不会留证据和把柄给他。   当时曲荣发在濒死边缘,只要有人给他一棵活命的稻草,势必紧紧抓着不放。我猜宋庭空趁着单独审问曲荣发的时候,提醒他招供出更大的主谋就可能活命。很可能用些隐晦的暗示,加上些许的引导,没有直白的表述,令曲荣发自己意会。这是低风险的教唆,确实值得一试。并且话他们两人知道,没有第三人证明,加上曲荣发已经咬过一次庞太师了,如果翻供再咬宋大人,可信程度较低。”赵寒烟推敲道。   庞太师皱眉,再看赵寒烟时探究之意很深,直接问她到底是什么人。   包拯忙出声为赵寒烟解释,告诉庞太师赵寒烟是因为年少经历多,“她的经历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总归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证,他人可靠。当下还是赶紧把这桩案子理清楚,将宋庭空的罪名定下。”   庞太师又看一眼赵寒烟,斟酌片刻后点头,问包拯接下来该怎么查。   “再审史判官,刚才的证词他撒了谎,他说他并不知教唆他的人是谁。可当遇到情急事情的时候,他却选择在开封府的马棚传递消息,当时在马棚内所停留的有两位外来客,宋庭空和晏殊。”公孙策提议道,“学生觉得史判官并没有将所有实话托出。”   包拯点头,表示他也注意到了。   庞太师没听到刚刚赵祯审案的经过,就坐下来在旁听他们说。庞太师相信包拯和开封府等人的判断和办案能力。   包拯再问赵寒烟怎么看。   “可以审,但就怕他说不出什么了。”赵寒烟叹,“他刚刚招供的时候,就在演戏,面对圣上,只能讲出那些话来,对咱们只怕也不会说更多了。”   “莫非你早知史判官在说谎?”白玉堂惊讶看赵寒烟。   赵寒烟点头,“史判官的证词真假参半,让人听起来就像是真的。幸亏后来注意到马棚的事,不然此时我们都被他一开始的证词给糊弄住了。”   当下史判官被带上来,再次受审。问及马棚一事,史判官依旧解释他当时的想法就是从马棚开始搜查,如此才能不遗漏地排查整个开封府。   “大人,属下真跟宋大人和晏大人没干系。属下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二位大人可是国之栋梁,切不可蒙冤白死啊,实乃大宋的损失!”史判官给包拯磕头,请求道。   “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有心情考虑大宋损失,替两位大人求情,挺有意思。”白玉堂在旁忍不住嗤笑,转即蹲下身来,打量史判官,“原来你当初爱听行侠仗义的江湖事,就是为了这一天?一边犯罪一边侃侃而谈说为了大宋?”   “我虽因贪图权力犯了大错,但我当初报效国家的心还在。而今我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事,就不能再错,害得宋大人那般厉害的人因我受牵连。不然我死后在阎王面前受审,会更加罪孽深重。”史判官磕了头,表现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   “他爱听江湖事?”赵寒烟问白玉堂。   白玉堂应承,告知赵寒烟,他刚来开封府的时候,史判官就喜欢来问他江湖上一些江湖人行侠仗义之事。所以白玉堂起初知道史判官有问题的时候,真有点不敢相信他竟然会为了谋求升迁而犯罪害人。   “若只贪恋权力,是不会在乎什么大宋,死心塌地护着那个害你落成这样境地的人。你的忠心大概源于你一直以来心中秉承的信念。是不是在这官场之中,你也想如江湖侠士那般行侠仗义,想除掉恶人。庞太师是恶人,包大人呢,在你眼里也是恶人?”   史判官低头,半晌没吭声。再出声时他就笑起来,喊着赵寒烟蠢,胡乱猜测。   “你真以为你很厉害,人心都被你看透?我可一直不信你的鬼话,而今听你说我,更加确定了这点,你不过是胡编乱造瞎猜测撞大运罢了。你怎么说我,我所谓,反正我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可你若胡言乱语,害得一名忠臣冤死,害得包大人查案断错了方向,你便也该同我一样,是个罪人!”   “你若诚心觉得自己有罪,此刻哪会像现在这样振振有词?听起来很理直气壮,你做的对的选择,而我们审问你,就是个愚蠢的决定。”赵寒烟看着史判官的双眸,“说什么为了大宋,你连最简单的一点‘不能欺君’都做不到,还好意思大放厥词警告我们。你若真把圣上当成你效忠的君主,就该相信他的能力和判断,把所有实话都告诉他,请圣上英明裁断。还是说圣上在你眼里其实是位昏君,你忠心另一个人,打算谋反?”   “赵捕快,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从没存过谋反之心!”史判官急了,脸涨得通红。   包拯拍了惊堂木,指责史判官做证供时虚与委蛇,前后矛盾,明显是心有二主,以至于在圣上跟前也敢扯谎胡编。   “扰乱律法,陷害朝廷命官,意欲以动摇朝堂的办法令大宋江山易主,让你的主人取而代之。这不是反贼是什么,你连个奸佞的称呼都不配。”庞太师插话道。   史判官双拳捶地,“我没有!我不是反贼!圣上英明,但他久居宫中,很容易被身边的奸佞蒙蔽了双眼。你二人便是那奸佞,我才要处之而后快。”   “既然包大人在你眼里是奸佞,你打算除去,为何不直接下药,毕竟你在他身边,一直都有机会?”赵寒烟立刻追问。   “若就那么害死了他,世人还当他是秉公正直的包大人,哪只他的险恶之处。”   赵寒烟:“所以你就帮忙构陷庞太师的事,陷害包大人?这做法不正直的好像是你,并不是包大人。”   史判官瞪向赵寒烟:“这件事他可能没做过,但蒙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冤。我亲眼见过包大人命展护卫草菅人命,那时候他就该死了,可恨他身份地位高,只凭我一人的证词无法惩治他。我等了这么多年,就为今天。”   “我命展护卫草菅人命?”包拯皱眉,很不解和展昭互看一眼。展昭也十分疑惑,问史判官是什么时候的事。   史判官:“四年前正月初三,就在开封府大门外。一女子深夜来府衙意欲状告包大人的侄子欺辱了她,衙差把他打发了,我听说后去追,结果在府衙后门,看见展护卫扭断了那女子的脖子,包大人就站在门口处,随后和展护卫嘀咕了一番,直展护卫就接将尸体丢上马,盖了布,便抱着尸体骑马而去。我意欲去追,奈何跑不过展护卫。   事后我再查此事,丝毫没有线索,也试探过展护卫几回,都没有机会。包大人是开封府最高的官,我不可能在此状告他,后来我就把此事禀告给了宋尚书。尚书让找到那晚的衙差作证,可偏偏巧了,那衙差在前一天的夜里一头磕死在了石阶上。尸体没有,除了我的目击,证人也没有一个,宋大人说这案子判不成,让我就暂且在开封府隐忍,如果包大人再犯案,再找机会拿证据。”   史判官说完,见大家都不相信地看自己。史判官含泪苦笑道:“看吧,就是如此,我早就猜到我说这番话后,会是什么结果。我不是什么大人的属下,我只是看不惯包大人的作为,才要借机除掉他这个恶人罢了。庞太师的案子是个机会,虽然让包大人‘蒙冤’,但此事和他杀人比起来,根本不算是‘冤’。我要让世人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公正廉明的争执清官,再让他去死!绝不能便宜了他!”   史判官说罢,就红着眼瞪向包拯,全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戾气。   “又在编故事,你这番说词已经听着很是耳熟了,似乎跟之前和晏大人的说的那些差不多,不过是换了人,换了故事,但换汤不换药,都是在撒谎诬陷。”展昭气愤不已,暗暗握紧了拳头,他最忍受不了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诬陷包大人。   “这个故事像是真的,所以你就是因为目击到了包大人和展护卫杀人,便和宋尚书联络上了?”   赵寒烟的问话,惹来了在场所有人的侧目。   展昭和白玉堂等人神色都非常惊讶,庞太师则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听包拯杀人这事儿,对他来讲可够新鲜了。 第130章   史判官警惕地看向赵寒烟, 似乎生怕赵寒烟冤枉宋庭空,很谨慎地措辞回答。   “是我主动找到了宋大人, 宋大人起初不信,再三确认之后,他让我蛰伏隐忍,若再遇到类似的作奸犯科之事, 就第一时间禀告给他。他会帮我一起惩治犯法之人。   诬陷包大人这件事是我自己善作主张,跟宋大人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还抓不到证据, 这次好容碰到机会我可以利用,我思来想去,怎么都无法容忍令包大人顶着乌纱帽和好名声继续潇洒下去。”   “你倒是能担责任, 生怕牵连了宋尚书。那天你躲在哪儿看的,初一还是十五,月亮大么?”赵寒烟问。   “大概距离十丈远,我躲在树后, 那天是初十, 月亮还可以,反正我一眼就认出是展护卫和包大人。”   “十丈可不近, 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是他们俩?”赵寒烟问。   “展护卫和包大人都穿着官袍, 开封府独一份,很好认。”史判官道。   “脸呢, 可看清了?”赵寒烟再问。   史判官立刻明白赵寒烟的意思, 停顿了下, 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捕快莫不是想说,有人胆大包天,穿着俩人的官服在开封府的后门……”   “我问你看没看清二人的脸!”赵寒烟截话道。   史判官犹豫了片刻后,摇头,轻声承认没有看清脸。   “好歹这句说的实话。夜色之中,十丈之远,无论如何也不会看清楚人的五官。”赵寒烟转眸盯着史判官,“你觉得包大人和展护卫的头脑如何?”   “大人能位居此位,自然不同于凡人。展护卫亦是如此。”史判官不解地回道。   “正是,你后来在开封府这四年,想必是想尽办法想找包大人短处,没找到,你觉得是包大人人本来就好,还是他做事他做事太过谨慎,以至于你找不到?”赵寒烟又问。   史判官愣了下,如果是前者,包大人人本来就好,那根本就不存在他名展昭杀人的事了。如果是后者,他是因为做事跳过谨慎,所以这四年他才没有发现包大人的错处,这个道理倒是可以说通,但是与开封府后门立刻杀人的包大人也不相符,也变相说明那晚杀人的不会是包大人和展护卫。   赵小兄弟这是在告诉他,以包大人和展护卫聪明头脑和谨慎的为人处世习惯,即便是做坏事杀人,也断然不会选择在开封府后门来。   史判官傻眼了,越想这个问题越觉得如此,更加纳闷自己这四年来,怎么会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非死认定包大人是坏人?   史判官不可置信地摇头,无法接受自己这些年秉承的信念竟然是错的。   “虽没看清脸,但也不一定就不是,谁知会不会是当时情形急,二人不得已为之。开封府历年来审理的诸多命案中,不知有多少人,是因为一时激动杀人,也不乏有凶手平常被邻里认为老实憨厚。你怎知他们不是这种人?”史判官脑袋里忽然回荡起某个人说过的话,急忙拿出一部分说出来,凭此做理由反驳赵寒烟。   赵寒烟问史判官,“当时事发突然,你相信自己以为的眼前所见,在情理之中。但事后,你冷静下来,该是会有一些怀疑才对。你没这个过程么,可是有人说了什么话,让你完全认定包大人是凶手?”   赵寒烟看到史判官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他在躲避,也在思考。这说明确实有人在事后刚刚好的游说过他,加强了他对包拯怀疑。如果史判官很敬重这个人,就会很愿意听取这个人的意见,这种人对他的暗示次数多一些,会让‘怀疑’走向‘肯定’,最后变成偏执的‘认定’。   人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很容易被身边人的意见所左右。当不断有人强化告知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时候,就很容易会觉得自己的这个选择就是对的。因为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人很容易去否定别人,但却很难否定自己。   宋庭空该就是利用了人这个小小的心理弱点,直接左右了史判官四年的‘偏执’。   当史判官意识到自己坚持的信念崩塌后,情绪也崩溃了,但这之后,就开始慢慢冷静下来,重新接受了包拯等人的审问。   “我出身贫寒,见多了欺凌弱小之事,自小就爱听那些除暴安良的侠义之事,也确实心怀着一颗侠义之心。能在开封府跟着包大人做事,我一直觉得很荣幸,直到有一天,我去茶馆喝茶,听人说包大人也并非大家所想那般,细问那人却不说了,看到开封府的衙差就急匆匆逃走。我琢磨着这其中是不是有隐情,总归被勾起了好奇心。   后来这事儿没几天,我就在后门目击了杀人那事儿。再后来我巧遇宋大人,见宋大人言谈随和,没轻起我这么小官,我就把我的苦恼说给他听了。宋大人说,人有时被人拿了把柄,为了掩盖过错,一时失手杀人,并不奇怪,他还很同情我背负这样大的秘密。他帮我分析整件事的经过,告诉我缺少证据,让我蛰伏。如果心里不痛快就可找他聊聊,他随时欢迎。   我后来确实有过怀疑,找过他几次。每次都不及我开口,宋大人就给我看一些‘老实人’‘大善人’忽然杀人的案卷,都是刑部正在处置的案子。又劝慰我要隐忍,因知我有侠义之心,更鼓励我要秉承此念,慢慢来,还告诉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我耐心寻找证据。”   史判官阐述完这些之后,再告知包拯等人,他之所以会决定作伪证诬陷包拯,是因为宋庭空在庞太师死后,曾跟他感慨过。包拯在外名声如何好,在皇帝跟前又如何受宠信,大家都夸他秉公正直。这名声维持的越久,就越加难破了。而且都过去四年了,很可能包拯就是吃了教训,谨慎为官,不再冲动亲自动手了。   “那天宋大人唉声叹气一番之后,我只觉得不公,心底有一股打抱不平之气直往上蹿。后来宋大人又说柳侍郎等人参包大人的事,说包大人只要熬过这一关,会更受皇帝器重,今后平步青云,保不齐庞太师的位置,将来就给他坐。我一听这将来还会有第二个庞太师,岂能容忍。”史判官继续道,“我正琢磨用什么法子,就听宋大人问我,可确定包大人不知庞太师的无辜。我瞬间就来了主意,就有了后来自作主张之举。那天去的时候,才发现柳侍郎还请了晏大人来。”   “苏越蓉是男子的事很奇怪,我听说之后,觉得这其中可能还有什么阴谋,因自己无法判定,就利用自查开封府奸细机会,悄悄地在马棚给宋大人的贴身侍卫传递消息。宋大人曾交代过我,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找他的随从,个个都很牢靠。”史判官交了最后一个底。   待史判官签字画押,被待下去之后。在场的几位都忍不住唏嘘,转而不往感慨赵寒烟料事如神,这宋庭空对史判官果然是暗示加引导。真论起罪来,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用担嘴,完全可以用“我以为史判官所言为真,包拯真杀人犯法”借口来抵挡。   “听起来这宋庭空还真有点像了,不过他办事这么谨慎,你们想拿证据抓他,太难了。”   去而复返的八贤王推开了三思堂的窗户,在众人惊讶目光中,手拿一道圣旨,表示自己是奉了奉命回来‘监察’。也正因为有这道圣旨,门前看守的那些开封府衙差,都得乖乖的遵旨,不敢通报,由着八贤王听了半天的墙根。   庞太师刚因八贤王推窗拿一下收了点惊,遂口气不善道:“八王爷真客气,进屋坐着监察就是,开封府又不差您一把椅子一杯茶。”   八贤王笑了笑,进门坐下来,瞄一眼庞太师,回呛道:“还是外头安静。”   庞太师白了一眼八贤王,懒得理会他,倒是笑起来,召来赵寒烟,问她全名和身世,赞许这孩子厉害。   “你夸这人可是我——”八贤王一时得意失了口,这会儿话就卡住了。   庞太师:“是你什么?”   “是我也欣赏的人,你可别跟我抢人!”八贤王故意用警告的语气对庞太师道。   庞太师冷哼一声,感慨这是包拯的人,跟他没干系。八贤王只觉得好笑,又忍不住笑起来,更觉得在场人之中,只有他知道赵寒烟的真正身份,想想这些人如果知道这孩子真实身份的表情会如何,特别是那个庞太师,他就更加觉得好笑,笑得更开心。   开封府一众人等,除了赵寒烟和白玉堂,都觉得八贤王笑得很莫名其妙。一本正经的八王爷竟然抽疯了。   “刚领了圣旨,”八贤王道。   庞太师:“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我没说完,”八贤王看一眼庞太师,对包拯道,“圣上准你搜查宋庭空的府邸,但切忌要礼貌搜查,毕竟人家还没有被定罪,尚且是朝廷命官。且这件事要暗中进行,不可外传,影响宋庭空的名声。”   包拯点头,“只要可以搜查,事情就好办。”   “他办事谨慎,就怕他家里没什么东西。”赵寒烟担忧道。   “查一下排除也好。”包拯道。   “找个借口把全府人都圈在一处地方即可,属下去办。”展昭请命后,得了应允,就带着王朝马汉去了。   “接下来呢?”八贤王问,“我们干等消息?”   “没点东西留着,包拯哪敢冒险让我诈死,对不对?”庞太师笑了,扭头问包拯。   包拯重重一拍惊堂木,命人将德平县那丢失孩子的六家人全部带上堂,并将曲长乐、薛掌柜和苏越蓉也一同押上来。 第131章   当初六户人家被接入东京城的时候, 赵寒烟和包拯就意料到以幕后黑手的细致谨慎作风,这事儿该是瞒不住他。遂做了两手准备, 明面上由白玉堂率大队人马,护送由死囚乔装打扮的‘六户人家’。   为了让对方更为相信, 押送的队伍还特意乔装成了商队,再特意去露破绽,比如白玉堂,他那张脸, 还有通身的气派, 很惹眼, 只要骑着马在路上招摇一圈, 很容易就被敌人发现。   如此这一队人马就完全吸引了敌人的目光,完全没人注意这之后还有一批赶车进城卖菜的‘百姓’。   成功瞒天过海之后, 六户人家就被瞧瞧安置在东京城内一处安全宅院, 被妥善照料和护卫着。直至今日,这六户人家才被请到开封府。   这期间, 薛掌柜仍旧被关押在开封府大牢。   苏越蓉在那日头听到赵寒烟和白玉堂谈话,得知他们看穿自己的身份后, 就欲逃跑。她本想先传信给史判官,岂料没走两步,就察觉不对,等她反应过来要立刻逃跑的时候,已经晚了,立刻就被白玉堂打晕, 关在了秘密之处。   苏越蓉被关押之后,一直都是蒋平带人看管他。她见没有办法逃脱后,就曾想过自尽,但因为一直没有人质问过他什么,他就琢磨着暂且静观其变,等待事情变化的时候再走最后一步也不迟,所以就这么一直熬到了今天。   等待这几天,苏越蓉心中的一个疑惑越来越大。就是赵寒烟和白玉堂,为什么还不来质问他。他二人难道不好奇他为何要伪装成女子?这个疑问每天都让她脑子很煎熬,耗尽了他的耐心。   终于等来了今天,苏越蓉被押入开封府的那一刻,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踏实了。问吧,总归不管问什么,他都不会说,问完了他也该死了。   至于曲长乐,从告发他父亲曲荣发之后,就一直留在他新搬的一处小宅院中,每日除了喝茶下棋或是看书,什么都不做。因为他早就得了消息,被告知自己已经被怀疑。所以这些天,他连门都不出,一直很安分,当然心里一直很不安。他一直以为平静就是好事,对方监视他久了,就会有厌烦的一天,那时候他就算熬过去了,安全了。但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以为庞太师死了,事情差不多要完结了的时候,外头那些监视他的衙差,忽然闯了进来,请他来开封府配合调查。   曲长乐在来的路上,听说宋庭空被抓了。心原本是悬着,有些不安而已,咚地一下,被重重一击,狠狠地摔了下去。   原本的希望,自以为……而今都变成了恐惧,自己极可能将要赴死的恐惧。   当曲长乐在公堂外,看到了苏越蓉和薛掌柜。三人目光彼此交汇的刹那,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同时心里也明白了什么。   竟同时拿了他们三人,怕已经不是巧合了。原本该埋在最深处的东西,极可能已经被开封府的那些人挖掘了出来。   三人没有被关在一起,所以三人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审视和疑惑。   苏越蓉直摇头,表示自己并没透露任何东西。   曲长乐跟着也微微摇了下头。   薛掌柜看他们两个都同时看向自己,轻声嗤笑了下,转而大笑,眼角含着泪,已然不理会他二人如何。随后在衙差的呵斥下,率先进了公堂。曲长乐和苏越蓉随后也被押入。   德平县当年六名丢失孩子的父母皆在公堂内坐着等候,他们早就被告知,有疑似是他们孩子的人被官府找到,所以才被请进东京城。这些天的等待,令他们分外焦急。好容易熬到而今可以见面的时候,个个都很激动和期待。   当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意料该是人来了,六户人家,全都起身,翘首期盼着看着门口。   进来了三名年轻人,二男一女。大家都同时朝那两名男子脸看去。   父母们认了半天,有个名叫黄翠山的中年男人,颤抖着双腿站了出来,含泪仔细凑近薛掌柜,仔细打量他。指着他的脸,转头对自己妻子道:“这、这是我们的大河?是不是?”   其他人仔细瞅,“是了,越看越像大河,不过人变得白了很多,可真是越来越俊俏,长得向他娘。”   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在进入公堂后,就和公堂这些站起来的中年男女们撞了目光,梭巡之后,三人的身体同时僵硬,目光也直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候,黄翠山夫妻已经拉住了薛掌柜,询问他是不是他们丢失的大儿子黄大河。   薛掌柜身体被他们拽的来回晃动,眼睛却是红的,但表情很僵硬,一句话都没有说。   剩下的父母们,见黄翠山夫妻认出孩子了,激动又着急,赶紧使劲儿去看剩下的那个少年。   “你是二兔?”魏强蹭地跑到曲长乐跟前,激动抓住他的胳膊,仔细端详他的脸,越看越像,越看越高兴,激动赶紧抱住了曲长乐。   余下的父母们经仔细辨认,确定这俩孩子的五官就是当初的丢失的黄翠山家的和魏强家的,替他们高兴至于,自己有伤心失望,怎不见他们的孩子?余下的人就纷纷询问包拯,可还有没来的人。   “你……你是……”有一妇人一直盯着苏越蓉,觉得奇怪,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出了声。   苏越蓉握紧拳头,偏过头去,意欲躲开那妇人的审视。   “旺儿?”田得丰抓住妻子的胳膊,和她一同看向苏越蓉,“姑娘,你——”   “他是男人。”包拯道。   田得丰夫妻怔住。在场其余的父母们都安静了,转而替他们夫妻仔细看,还真是很像从小就身板纤细的田旺。   儿子找到了,找到了最要紧,穿女装这种事还计较什么!   田得丰夫妻高兴抓着苏越蓉哭起来。   赵寒烟在旁观察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的反应,三人的情绪都差不多,震惊、慌张、尴尬和无所适从,似乎也有一些激动,但更多的情绪是逃避。三人最后都表现出想要逃避他们父母的表情。   “你们认错人了。”曲长乐率先甩开念着他的魏强夫妻,皱眉,“什么二兔,我是前礼部尚书曲荣发的儿子,曲长乐。”   魏强夫妻愣住。   薛掌柜随后也请黏着他的黄翠山夫妻和他保持距离。苏越蓉也如此。   三人怎么都没想到,进了这公堂内,等待他们竟是这些。   包拯等人只看着并没说话。   黄翠山等人虽然被推开了,但他们认出自己的孩子之后,其可能随意撒手,激动地边落泪边询问孩子们为何不认他们。   “爹娘其可能会忘了你们的模样,你耳后的黑痣,手腕的烫疤,都记得,这不就是么?”黄翠山的妻子扒开薛掌柜的左手,然后踮脚去看他的后耳,哭着喊着就是他。   “这时候,不认比认了更好。”薛掌柜红眼看着黄翠山夫妇,“我是杀人犯,你们可想好了,看仔细了,我真是你们的儿子?”   黄翠山夫妇愣住了,其他父母们也都被这话惊到了。   “不然你们以为,开封府为何要费力将你们接来,而不是送人过去?”薛掌柜的反问。   “你……你真杀了人?”黄翠山惊讶,“你小时候见我杀鸡都舍不得,要哭上半个时辰!”   “所以你更要想清楚,现在的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薛掌柜嘴角带一抹嘲笑,面容冷漠,眼睛依旧红红的,但不敢直视黄翠山夫妻。   “你就是杀了玉皇大帝,你也是我儿子啊,这怎么改得了!”黄翠山一个年仅百般的大老爷们,噗通坐在地上,扶额痛哭起来,感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认了儿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儿子就成了杀人犯,要被斩首。   魏强夫妻和田得丰夫妻听闻这话后,都明白他们的孩子和薛掌柜一样,都是被开封府的衙差押送上来,既然是在一起的,那很可能就是犯了一样的罪。求问之下,没得到回应,但也清楚了,这是默认,一个个都哭起来。   从薛掌柜怀念德平县的吃食这点上,赵寒烟就知道他念着他父母,那这里就是个突破口。   “你人在东京城,却不敢去只有一天路程的德平县与父母相认。我选相信这其中必定有难言的苦衷,是谁害你走今天这步?”   黄翠山等人听闻这话,都看向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催问他们赶紧交代到底是谁害了他们,恳请包大人做主。   三人都没说话。   赵寒烟看到薛掌柜攥紧拳头,问他:“你当初说新开的酒楼起名叫忘忧阁,就是为了吸引真的忘忧阁的人来,为报仇。那可是忘忧阁的人,害你们不能与父母相认?”   “是。”苏越蓉干脆道。   曲长乐和薛掌柜都看他。   苏越蓉:“这有什么不能讲?反正已经是而今这境地,他们人都来了。”   他们人都来了,应该是指他们的父母。   所以之前不讲,看来是要护着他们在德平县的父母。   “到底是什么人给了你们什么样的错误引导,令你们觉得不能与亲生父母相认?”   赵寒烟问完,见三人不说话,接下来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推敲。 第132章   “可有人吓唬你们几个, 若是回去和父母相认,会连累他们受死?这个人在起初接触你们的时候, 是不是就救了你们?他有让你们听着就很信任的身份,为人斯文, 说话温柔,且对你们非常和善,不管他说什么话很容易就令你们信服。”   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起初听赵寒烟说话的时候,都低着头, 没想看她。但当听到后面的时候, 三人先后都抬头看了一眼赵寒烟。   “见薛掌柜似乎对忘忧阁很感兴趣, 在德平县的时候, 我也听到了忘忧阁喜欢召集哑巴杀手的说法。我不禁琢磨着,会不会是有人拿忘忧阁威胁你们?有人告知你们六人, 本该被忘忧阁抓去做杀手, 现在虽然得救了,但若回家, 还是就会被杀手阁的人盯上,迫得你们只能换个身份。”   三人都没吭声, 但个个眼中都闪烁出惊讶之色。   赵寒烟觉得自己大胆做出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忘忧阁并不存在,这不过是他人的杜撰。这点从审问状元楼的说书人小二驴已经证实,这四年来,他编了不同的故事四处散播忘忧阁的传说。”   包拯随即告知他们,东京城内都有哪些说书人和小二驴私下有来往。他们每讲一场有关忘忧阁的故事, 就会得到十文钱的报仇。听起来钱数像是不多,但讲的多了,得钱的数目却十分可观。   包拯列举人的时候,会具体到哪里人士,姓甚名谁,有理有据,令人听着十分信服。   薛掌柜等人听完后,心中都不禁腾起了质疑和愤怒。他们都很急切,急切地想知道他们这些年坚持的信念到底是真还是假。   赵寒烟:“我们起初怀疑小二驴和你们一样,是当年失踪的六名孩子之一。但在查出忘忧阁不存在之后,我就觉得他未必是了。若广林魔利用忘忧阁这个传说来欺骗你们,那造谣的这个人,一定不会和你们一伙。”   小二驴随后被押送上来,跪在堂中央。   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都用陌生的目光打量小二驴,显然他们三人都不知道小二驴的存在。薛掌柜作为京城酒楼的掌柜,倒是听过说书的小二驴这个人,但造谣忘忧阁的事,他却完全不知道。   “他还编过故事,说你的忘忧阁其实就是江湖上的忘忧阁所开。这故事怎么也有百十来人听过,那些人都可以找来佐证。”公孙策对薛掌柜道。   薛掌柜猛地冲过去,抓住了小二驴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他是不是在造谣。   曲长乐和苏越蓉见状,也扑过去抓人。   小二驴被勒得喘不过气,直至衙差将他们分开,他因窒息发红的脸才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你们这群疯子!疯子!我不过就是个说书的!”小二驴边咳嗽边往衙差身后躲。   赵寒烟询问那六名孩子的父母,可曾认出小二驴这个人。其实这一次询问,不过是公堂例行一问而已,赵寒烟早在私下里就让这些父母们辨认过小二驴,确定过小二驴不是德平县丢失的六名孩子之一。   薛掌柜还有些激动,逼问小二驴是不是造谣,似乎是想亲口听他说一句。   “不必白费力气,他不会承认。这点你们该清楚,他和你们一样,受过训,一般的严刑逼供根本不会令他说实话。”赵寒烟道,“但事实改变不了,开封府的查证也不会有假。”   薛掌柜是个有头脑的人,即便这会儿有些冲动,但赵寒烟所讲的道理他都明白。如果是那位人物教导出来的属下,不承认才属正常,随便就认罪了才叫不可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黄翠山搀扶着自己的妻子,边红肿着眼睛边不明所以地问。其余人等也有疑惑,但随后他们就被衙差劝慰站到一边,被要求尽量不要出声,一切等包大人审案完结之后,自会给他们仔细解释。   “苏越蓉,你而今可认你男子身份?”包拯询问。   苏越蓉无奈地点点头,这种事已经由不得他不认了,是与不是,一扒衣服就见分晓,他还没傻到要被人折腾一遭再去认。   “田得丰说你是他的儿子,你可认?”   包拯话音刚落,田得丰就一脸期待地紧盯着苏越蓉。苏越蓉瞟了一眼田得丰,转即就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前方空空的地面。   他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本不想认,但很清楚就算不认,他的亲生父母也已经认出他了。若认,现在的他凭什么有这个资格?   “便是你不承认这个身份,苏越蓉的身份也不属于你。你的养父苏胜早已来至京城,跟我们道明了你的来历。”   苏越蓉当然不可能是苏胜的亲生。苏胜原本却是有一名亲生女,但在十二岁时就因病夭亡了。苏胜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日日饮酒买醉,苏越蓉就在那时候出现,照料了苏胜。苏胜听说你流离失所,瞧他又跟自己的女儿同龄,就把她收做了女儿,并在苏越蓉的恳求之下,搬了家,对外说苏越蓉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因苏胜以前放荡不羁,亲生女儿一直以来都被苏胜的老母亲抚养在村里,鲜少在外露面,加之后来苏盛搬家,换了地方,认识他的那些江湖朋友,都是在四年前才第一次得见苏越蓉,包括白玉堂。都是苏胜介绍什么,大家就当成什么,从没人怀疑过苏越蓉的身份,更加想象不到他竟然是男子。   “你隐藏的倒够深,连苏盛都被你骗了过去。”白玉堂冷笑叹道,想想自己当初对苏越蓉的种种,更觉得讽刺。常有人称赞他聪敏,但在苏越蓉的事儿上,他竟然没察觉到半点端倪。   “连睡男人,生子这种招数他都能使出来,叫人如何能发现得了?”庞太师看了有关苏越蓉的卷宗之后,叹服不已,“你为了装女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但声音却是如何变得?”   “口技。”苏越蓉坦率道,“学了两年,为练好它,嗓子喊哑了不知多少回。”   白玉堂听闻此话,禁不住把目光瞟向了赵寒烟。   赵寒烟不禁在心里感慨,这年头自以为聪明的事,其实别人早就想到了。若非宋庭空是个手段凶残的教唆杀人犯,赵寒烟还会很佩服宋庭空的能耐,有拜他为师的想法。   “你三人该好生认罪,莫让那利用你们的广林魔继续得逞。”包拯铿锵道。   薛掌柜默了半晌,扭头看向黄翠山夫妻。   “孩子,莫要放过害你们的人呐!”黄翠山哭道,“我可怜的娃啊!”   “忘忧阁真是假的?”苏越蓉不在装女音了,用他本来男性的嗓音问,声音略粗。   曲长乐缓缓地眯起眼睛,狠狠地用拳头捶地面,大骂可恶。   “他利用你们维护家人的恐惧之心,造谣出一个忘忧阁,恫吓你们。又怕这些年你们在外做事,造谣穿帮,就命人继续宣扬忘忧阁的传说,把你们当傻子一样耍了四年。更可笑的是,你们这些本来很聪明的孩子,竟然对此从来都不质疑,还一心一意的效忠他。”赵寒烟连连叹他们太傻,连个家奴都不如,家奴至少还可以和他们的亲生父母相认,凑在一起过日子。   三人果然忍受不了赵寒烟的挑唆之言,一个比一个生气,最后还是苏越蓉率先道出认罪的话来。想来她这脾气也是受了苏胜这位江湖人的影响,略比薛掌柜和曲长乐冲动些。   “我们六人的遭遇,和赵捕快的猜测差不多。当年我们六人去山边玩,被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骗到车上,而后被绑走,送给了一帮匪徒。那些人对我们极差,说抓我们去做杀手,还有鞭子抽打我们。我们六个孩子怕极了,哭喊求救,后来真有人来救了我们,将那十几名贼匪都杀了,全是血,吓得我们连哭都不敢哭。   后来就听那位大人的属下说这些杀手是忘忧阁的人,我们是被选中要被毒哑做杀手的孩子。现在他们杀了忘忧阁的人,若是现在把我们送回去,一定会引来忘忧阁的人追查报复,不仅会将我们灭口,连那位救我们的大人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总归听他们讲,忘忧阁很厉害,满天下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谁都得罪不起忘忧阁……   我们听说忘忧阁不仅灭口我们,还会连累我们的父母姊妹,就央求那位大人帮忙。他说这个忙很麻烦,或许需要很多年的工夫,问了我们我们可有决心没有。我们应承了,他却不信,让我们做一件事表决心,他才会我们走。”   “什么事?”赵寒烟问。   曲长乐冰冷着一张脸,语调平静道:“让我们每人分别在那些贼匪的尸体上插一刀。一共十二名,就是十二刀。第一刀下去的时候,怕得要死,手都在抖,看着血还有人吐了,但十二刀插完之后,似乎所有人都变得熟练了些。”   “好生残忍。”   连庞太师听闻此话,都不禁感慨。   接下来他们六人就被接到了一处山中别苑,被告知江湖上的忘忧阁有多凶残,又是如何残忍对付那些背叛他们的人。六名孩子在一次次被恐吓之中,完全沉浸在对忘忧阁的恐惧和愤怒之中。他们几乎都崩溃了,但在崩溃之后,广林魔出现了,对他们好,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六人都抓出了唯一的一个能够活下去的希望。就是以自我为牺牲,为了保护家人,为了不让再有孩子遭受他们这些痛苦,筹谋计划,除掉忘忧阁。   “他说忘忧阁之所以如此庞大无人撼动,还有个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就是朝中有人。而且为周全自保,这两位大人故意站在对立的位置,看似彼此是死对头,其实私下里他们十分要好,都在为忘忧阁办事。”曲长乐说的时候,怀疑的目光仍在包拯和庞太师之间徘徊,“所言的正是二位大人!”   庞太师怔了下,扭头看包拯那张黑脸,毫不避讳的嫌弃笑道:“老夫和包拯?哈哈哈……老夫就是死,也不会跟这种人要好。这样荒谬的话,你们竟会信,果真是孩子!”   “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下,‘神’一旦形成,他的话就会被毫无理由的相信。更何况,其所言确有一定道理。”赵寒烟道。   庞太师挑眉:“神?”   “救了他们,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办法和建议,让他们可以选择‘重生’。对成年人,他的话便很有煽动性,容易把人说服,令人信任,更何况是六名刚刚遭遇不幸离开父母的孩子。对他们来说,那时候的广林魔就是‘神’,而且这个想法,会随着受训,随着他们对广林魔越来越深依恋,越来越加重。”赵寒烟解释道。   “啧啧。”庞太师摇摇头,倒是有些可怜薛掌柜等人了。   “他说的没错,我们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的话对我们来说,比圣旨更甚。”薛掌柜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说道,“从那时开始,我们便很敬仰他,当他如神一般,他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很厉害。我们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今天,更不会想到那些话都是欺骗。”   庞太师惊讶:“可他后来教唆你们杀了那么多人,也信他是神?”   “若选择改变,总会流血,不然就去选择心甘情愿地被欺辱到死。”薛掌柜眼珠子微动,看向庞太师,“他说的话。”   赵寒烟随后问及紫烟道长。   “紫烟道长是刘二狗,他同我们一遭。”曲长乐道。   “还剩下俩人。”赵寒烟紧盯着他们三人。   薛掌柜摇摇头,“便是广林魔骗了我们,我们也不能背叛自己的兄弟。别白费工夫了,剩下的二人身份,我们不会说。”   “瞎眼道长。”赵寒烟道。   薛掌柜一怔,和赵寒烟对视之时,意料到自己惊讶的情绪被对方看穿,忙低下头躲开赵寒烟的目光。但赵寒烟看曲长乐和苏越蓉的反应,也一样确认了此事。   “早已经叫人全城通缉他,抓到是早晚的事。”赵寒烟对他们三人道,“剩下的这最后一人,倒是消停,没什么线索,不过我想广林魔既然针对太师和包大人,开封府的既然已经被抓获了,那剩下的这个人应该就在太师府中。”   庞太师忽然被点名,面色凝重了,立刻吩咐属下回府肃查,一定要找到这个‘奸细’。   随后薛掌柜三人就讲述了整个计划。起初紫烟道长设计血蓑衣等案挑衅开封府,就是早料到包拯难以扳倒,慢慢试探深浅,了解开封府办案的脾气,若能顺便诋毁开封府的名声,给后来的案子提前点火,也极好。事情开始都很顺利,奈何后来因为紫烟道长自负,该走的时候没走,害死了他自己。至于紫烟观后的熔银案,本就是用来进一步设计包拯和庞太师。   在接下来就是要仔细布局,奈何忽然出了意外,包拯竟然被德平县县令扣留,并关注其德平县六年前六名男孩的拐子案。因怕此事的真相被揭发,正好张宅死人,为吸引开封府的注意,逼迫拐子钱石必须在开封府眼前拐人,随后动用了张宅,将两名残疾姑娘和拐子钱石的尸体先后抛在护城河菜河河岸,令张宅数十口人被毒死,彻底把案子的舆论闹大。   而这时候,本来针对包拯和庞太师的大局终于准备妥当了,以陷害礼部尚书曲荣发开始,触发了诬陷庞太师,进而问责包拯的大局。万事开头难,因起初有曲长乐在内呼应,所以整个布置很顺利,曲荣发入狱,为保命供出庞太师,庞太师受死,包拯错判担罪……本来以为一切真的顺利的事,却最后被看穿,出了一个最大的令所有人都没办法翻身的纰漏。   当然这个纰漏,就是指现在的情况。   包拯命文书将所有经过记述之后,确认询问薛掌柜等三人。   “广林魔到底是谁?”   “刑部尚书,宋庭空。”   薛掌柜给了一个确定答案,并签字画押,随即苦笑对众人道。   “他曾说过,将来成事就在我们六人身上,当时还以为他所言的事是指剿灭忘忧阁。而今我才明白真正意思所指。不过他应该也没有料到,败事也在我们身上。若非忘忧阁的事为假,我们兄弟六人宁愿为他流血至死,也不会说半个供出他的字。   他说这世上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是欺骗,决不许我们欺骗他,但他却用最大的欺骗诓我们。”   曲长乐听闻薛掌柜的话,冷叹:“何其可笑。”   又一声响亮的惊堂木后,包拯宣告传唤宋庭空。   宋庭空进堂后,看到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后,又见堂东边站着的那些德平县的百姓。再看上首所坐的包拯和满脸愤怒看他的庞太师,一切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宋庭空浅浅地扯起嘴角,笑了。   包拯重重地拍惊堂木,质问宋庭空可认罪。   “败了而已。”   宋庭空话音刚落,就听薛掌柜等人挣脱衙差的束缚,要冲向他。   宋庭空一动不动,不过用余光轻瞟一眼薛掌柜,便再不看他,只是直视包拯和庞太师。   因薛掌柜等人怒火冲天,一见就是怒极想要杀人的程度,下手必定没有轻重。现在是堂审最后关键的时候,赵寒烟琢磨着以宋庭空的情况来看,根本不需要和薛掌柜等人对峙,而薛掌柜等人留下,随时都有挣脱束缚弄死宋庭空的危险。赵寒烟就命人先带走薛掌柜等人,以及平县的六户人家。   “想来都查得差不多了,还有可问之处?”宋庭空主动询问。   “宋庭空,倒没看出来你这脸皮厚过老夫。”庞太师眯着眼,很嫌弃地看宋庭空。   包拯命人将薛掌柜等人刚刚的供述给宋庭空看。   “是如此。”宋庭空扫了一眼之后,语调风轻云淡,好像证供上所述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此坦率的承认,到让在场的人惊诧之余,一时语塞,只是恨恨地瞪着堂中央这个看似不是人的东西。   “宋庭空,你可知你害死——”   “包大人,别用审问普通犯人那套对付我,别忘了我是什么人。你们开封府玩得审案那套,都是我们刑部玩剩下的。”宋庭空‘友善’提醒包拯道。   包拯皱眉,瞪着宋庭空,俨然已经看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曾经那个还在朝堂上为他求情的宋庭空。   “为什么。”一记很小的声音,但被宋庭空听得很清楚。   宋庭空寻向声音的主人,审视着赵寒烟:“问得好,为什么。想必庞太师早已经忘了,十七年前,他是如何欺辱一个宋州的小主簿,当着他儿子的面,羞辱他无能,命人拔了他的裤子,打他板子。后来他父亲跛了脚,辞官在家闷闷不乐,两年后因雨天行走不便,失足落进了湖中,便再没机会自己从水里爬出来。”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宋庭空所言的人就是他的父亲。而这件事于庞太师来讲,确实很久远,根本不记得。   “曲荣发和包大人呢?”   “曲荣发如何媚上欺下的人,还用我讲?”宋庭空冷笑。   “包大人可绝不会做出谩骂侮辱你的事。”赵寒烟道。   宋庭空对上赵寒烟的眼,“他碍眼了。”   “这是理由?”展昭实在忍不住,不再继续沉默,关切到包大人的事他会比较急。   “如果有一种人在,不管你做什么,多努力,多优秀,别人只会先看到他,而后才看到你。你们会如何?懦夫才会一直选择隐忍,我不是。”宋庭空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目光里像是有无数把淬了毒的利箭,射向包拯。   “说白了,你就是嫉妒包大人挡了你的风头,想除掉他。宋尚书做局一箭双雕,是想一人顶替了庞太师和包大人俩人的位置,权臣之位和百姓爱戴的好官名声都想要,你好生贪心,太过算计!”赵寒烟讥讽道。   宋庭空闻言后,把目光全都凝聚在赵寒烟身上,“你是谁?”   “宋大人果然贵人多忘事,我是谁你都——”   “真正的身份。”宋庭空眯起眼睛,目光生生地割着赵寒烟的脸,“什么厨子,八王之子,怕都是骗人的。自己是个扯谎精,竟还有脸在这指责我。”   赵寒烟冷了脸。   公堂内忽然变得极安静。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在赵寒烟和宋庭空身上。 第133章   只要对方没有扒了她的衣服, 现场坐实了她是谁,赵寒烟在耍赖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 先来个简单的‘转移话题’,戳一下对方的痛处。   “宋尚书可知自己败在哪儿么?”   赵寒烟毫不畏惧宋庭空的审视, 这种时候赵寒烟怎可能输了气场,更何况对面的人只是个被束手就擒的罪犯而已。   宋庭空审视赵寒烟的眼神里更多了一分锐利。   “宋尚书做事谨慎,布置周密,此为厉害之处, 但也正因这些长处, 令你自以为是了, 敢在东京城外不过百里远的德平县拐人。六年后, 即便他们父母近在咫尺,还让这些孩子就在东京城附近为你办事。确实, 你控制得了他们, 他们不敢去认父母,但你留下了更多破绽让人发现。”赵寒烟道。   宋庭空嘴角一扯, 嗤笑数声,却没有回应赵寒烟的话。   “每次看到这些孩子乖乖地受你控制, 被你制造的谎言耍得团团转,你心里是不是十分得意?”赵寒烟问。   宋庭空冷漠看着赵寒烟,又扯出一抹讥笑。   “在选人上大胆冒险,很值得。他们六人没有让我失望。”   宋庭空近前一步,更为靠近赵寒烟。   白玉堂立刻紧握着手里的刀,挡在赵寒烟身前。   “你在试图挑纰漏挫败我, 可是想令我崩溃之后,好露出更多的破绽,被你们吓得吐露一切?”宋庭空含笑反问赵寒烟,“这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你这招数我十年前便用过了。”   赵寒烟看向包拯。   宋庭空盯着赵寒烟的小动作,继续道:“不错,但还是年纪太轻,若你和我同龄的话,或许此时此刻便有法子治我了。”   包拯再拍惊堂木,纠正宋庭空道:“他已经治住你了,你而今已然是阶下囚。”   包拯令宋庭空少耍聪明,从实招供。   宋庭空嗤笑:“我们同朝为官过十载,你觉得我会乖乖听你的话招供?”   “大人,可以用刑。”赵寒烟提议道。   宋庭空听这话更觉得可笑,感叹赵寒烟果然还是太嫩,竟然会想到这么愚蠢的办法。“连我教的属下都不怕这个,你竟觉得我会因这区区皮肉之苦,对你们言听计从?”   “不试试怎么知道。”赵寒烟凝视宋庭空一眼,转头望向包拯。   包拯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宋庭空的脾性如何,包拯再清楚不过,一般的审问他肯定不会交代,反正也是没多大的可能得到证供,试一试又何妨。   当堂用的刑罚不多,赵寒烟建议包拯可将宋庭空押送至大牢,在专门的刑具上用刑,那里面的刑具五花八门,全都摆在桌上或挂在墙上。审问室本就黑暗,配上这些器具有些瘆人,刑具还粘着一些陈旧发黑的血迹,再撒点新鲜的血上去,就更吓人了。   宋庭空被押送至此后,看着屋内环境,原本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渐渐变得紧绷,目光在看到刑具的时候,略有停顿。   赵寒烟跟在白玉堂身边,冷眼看着宋庭空被绑上了刑具。从他的动作来看,已经渐渐变的僵硬,眼睛里似有难掩的恐惧。宋庭空身为刑部尚书,又训练那么多厉害的属下,对于皮肉之苦早就司空见惯了。但能冷静对待他人疼痛、受伤和死亡的人,却未必自己就能忍受这种苦痛。这就是所谓的‘看着容易’,等真正自己亲自上的时候,就未必容易了。   “我记得当初张府的案子有个死法,可以无伤杀人的手法。”   “贴加官?”赵虎立刻问。   宋庭空一听到这三个字,整个身体完全僵直,他瞪看一眼赵寒烟,转即可能怕对方是在吓唬自己,所以立刻把目光转移看向别处,脸上不摆出任何表情。但当衙差将他按倒,死死地按住他的双手,另有人把纸贴在了他的脸上,意欲往上浇水的时候,宋庭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这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类似贴加官的场面,都是他以前在刑部或是私下惩罚属下时所见。   当水浇在了他脸上的纸的时候,纸就湿乎乎地贴在了他的脸上,黏住了他的鼻孔,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这还只是一张纸,如果一层层加厚……   宋庭空使劲挣扎,咳嗽,喊着包拯行为不正,竟对犯人严刑逼供,是伪君子欺君,他请求面圣之类的话。   包拯背着手,一脸冷静地看着宋庭空受刑,“你是偷盗官银,陷害朝廷命官,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是广林魔,怎可能是人呢!”   “加纸!”白玉堂接着喊道。   宋庭空挣扎的更厉害,奈何他双手双脚被缚住,只能扭动躯体去尽力挣扎,但他脸上的纸就像是长在他的脸上了一般,凭他怎么挣扎都甩不掉,而且他挣扎的越厉害,他的呼吸就越困难,完全喘不过气。再加一张纸,厚度更大了,更加抑制了他的呼吸。整个人濒临在窒息般地痛苦挣扎之中。   赵虎早就受了包大人授意,下手小心。   “到底招不招供?”   宋庭空还挣扎着没回答,因为他心里清楚,以包拯的为人,是不可能随便将他处死,他没那个胆量,也担不起那责任。   这时候,就听包拯迎人,喊‘张公公’,询问圣上有什么旨意。宋庭空知道这人,是圣上身边的传旨太监。接着他就听到张公公发话,说圣上已经看了证供,料知宋庭空坐久了刑部尚书,会拒不招供,遂命包拯可行权宜行事,必要时更可以随意处置他。   宋庭空心里恐惧蔓延到了顶点,偏偏这时候赵虎又加了一张纸。宋庭空张了张嘴,不清不楚地喊着他招供。赵虎听到后,故意假装没听到问了下,让宋庭空又呜咽艰难地说了一次,才揭掉他脸上的纸。随之而来,就听到宋庭空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擦干脸后,宋庭空又被狼狈地架回公堂上受审。   “当年我路过德平县,偶然瞧见六个孩子在打果子,爬树的,指挥的,接果子的,配合默契,有条不紊。虽知是大果子这一点小事,但两丈余高满树的果子被他们摘得一干二净,且没有一颗白白摔烂在地上。六个孩子,年纪轻轻,能够如此互相配合,实在难得。我要的正是这样的人,不是一或两个的聪明人,是可以一起互相配合做更聪明的事的人。”   宋庭空随后就命随从打听了这六名孩子所属的人家,并暗中调查了他们的情况,得知这六个孩子经常一块出去玩,便知他们六人彼此都很熟悉,是自小就合得来的玩伴。   宋庭空回京之后,思来想去,就命人找了伢子钱石,告知他这六名孩子的情况,又教他如何把孩子拐走,事后交给谁。而忘忧阁的故事,是宋庭空十几年前在云州听到的一个小小的江湖传闻,在此之上夸大很多,加了许多杜撰,并让钱石在动手之前就事情宣扬出去,造成一种忘忧阁很可怕的假象。   后来孩子们被抓,被钱石交给了当时假扮忘忧阁的杀手,并且让‘杀手’们欺辱这些孩子。宋庭空就在这时候出现,救了他们,并用更深一步的谎言欺骗他们不能与父母相认。后来为了维系这个谎言,更逼真些,宋庭空用了小二驴,还找人假扮去庞三公子那里晃了一圈卖东西。   因东京城内书生公子之间的传闻,都是从贵公子圈里先传出来的,而贵族公子之中以庞言清为最高贵,算首位,他虽身子不好,但人缘极好,且人人知道他最爱收藏宝贝,更是平常是很多贵族公子们争相效仿的人物。所以忘忧阁的东西到他这里,就有传遍整个京城贵族圈的效果。   “之所以用这个法子,是想让他们都有一个信念,有一个奔头。人在怀有仇恨想报仇的时候,会有比普通人更大的决心和毅力。我便是利用这个,训练他们六人成了复仇者。当然这其中也有我深得他们信任和敬重的缘故。至于劫官银的事,起初之所以会发生,是因那时候护送官银的事由庞太师负责。我暗中筹划命人将钱劫走,本是以为太师弄丢了官银,会得到圣上的训斥和惩罚,但万没想到他什么事都没有。   再后来发现有钱好办事,若可以多得的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仇恨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并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潜能。宋庭空就是利用这种他制造出来的假仇恨,不仅抬高了他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让他们敬重自己,还令孩子们为报仇而乖乖受训吃苦,拼命学习技艺。而宋庭空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条件,甚至不惜花重金请高人教授。除此之外宋庭空还会训练他们如何服从,如何培养手下,并将一些关于死士的训练也会加在他们身上,例如忍受酷刑、保持忠心等等。   整整两年时间,他们在不断地教化之下,各有所长,配合默契,且都对宋庭空忠心不二。宋庭空满意了试探结果之后,就重新安排他们的身份,令他们以另一种身份在外生活,然后在继续考察他们。一边布局,一边训练他们从一件件小事开始做起,逐渐开始胜任他所交代的活计。   因为庞太师的地位在朝无法轻易撼动,因为包拯为人太过正直端方,没有阴私之事可令他告发。所以想扳倒这两个人,就必须有详细的计划,周密的布局。左右什么都不做,时间也是过,做了或许还有成功的机会。宋庭空当初就是怀揣着这种尽力试一下的心思,一步一步把计划做到而今这地步。   待宋庭空签字画押之后,就被押进了大牢。   公孙策捻着胡子,和包拯感叹宋庭空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怜那么多条人命,皆被他葬送了。”包拯禁不住感慨。   赵寒烟又看了一遍宋庭空的证供。   “怎么?”白玉堂见她面有疑惑,走过来问。   “你发现没,他训练的属下真的个个规矩听话。”   “还养了不少死士,个个训练有素,不惜命。”白玉堂叹道,“宋庭空这点还真厉害,他应该和你一样,会抓人心。”   “但死士的训练可不是只会抓人心就能成的,再者他平日还要做官,忙于处理公务,根本不可能天天督促训练那些人。”   “那就是他身边原本就有厉害的人帮他。”白玉堂推敲道。   随后结合薛掌柜等人的供词,赵寒烟得知了曾经有三名据说是江湖人士的男子训练他们。回头请展昭搜查宋府和京外别苑、曾经训练之所的时候,注意这点,但最终并没有查到这三名男子的下落。   三天后,案子证供齐全,所有的搜查都结束了,包拯就将整个经过回禀给了赵祯。   赵祯看过证供之后,痛斥宋庭空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身为朝廷命官,刑部尚书,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赵祯下令将宋庭空鞭笞之后,再行斩首示众。其所受鞭刑的次数,就是他害死多少条人命的次数。最终,鞭子还没打完,人已经被抽得残存一口气了。搞得行鞭刑之人,不甘心地只能在最后轻轻打,就为后续斩首时能保人还‘活着’。   宋庭空的问斩很多人都去围观,开封府厨房这些做工的也都去了。   白玉堂和展昭等负责法场的秩序,一早就走了。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赵寒烟一人在,此刻正和着面,准备做金丝饼。   “阿寒。”不及传话的小厮开口,来人已经先发话了。   赵寒烟看着刚刚到来的庞言清,去洗了手,随即把腰间的玲珑玉拽了下来,递给庞言清。   “这是为何?”   “还是分清楚点好,当时收下这块玉,是以为你不知我是谁。既然知道了,还收,男女之间终究不合适。”赵寒烟请庞言清坐下,给他斟一杯茶,“再者,我听说了,你母亲进宫跟太后请旨赐婚。”   “对不起。”庞言清解释自己并非此意,也没想到他母亲会善作主张。   “做母亲的,自然是心疼你,才会如此。”赵寒烟笑了下,“我理解她。”   “你不怪我们?”   庞言清惊讶,他今日来,正是因为听说了母亲的做法,特意来找赵寒烟说明情况,也好一起想办法挽救。但此时此刻,他见赵寒烟得知此事,还态度如此释然,这些天一直逼迫自己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起了波澜。   难道……   风吹落叶,赵寒烟起身,去抓了一片正飘下的落叶,金黄色的,叶脉附近有点绿,并不算是最美的黄叶。   赵寒烟举起落叶,挡住了庞言清左眼的视线。   “一叶障目,扔掉它,就能看到这世界有多大。”   赵寒烟把叶子放到庞言清的手边,嘴角带着很淡很淡的笑,“我知道你过去的几年只看了这一片叶子,可外面有那么多叶子呢,定有一片比这个好看。”   庞言清默默地看着赵寒烟半晌,笑了。   “嗯。” 第134章   庞言清拎着一小蓝赵寒烟刚刚出炉的金丝饼走了。忘尘在旁护卫。   赵寒烟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目光最后落在望尘身上,最后喊了一声他。忘尘愣住, 错愕地看着赵寒烟。赵寒烟笑了笑,嘱咐他照顾好庞言清, 一定要好生照顾。   忘尘严肃地对赵寒烟点了下头。   庞言清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之后,转身继续走。忘尘跟上,接下来目光全然在庞言清身上。他虽不搀扶庞言清,但时刻准备着搀扶, 生怕庞言清有任何不小心。能无时无刻地这样关怀一个人, 想必他们不是简单地主仆关系, 该是比亲人更甚。   赵寒烟继续做活, 准备千层糕,米盒, 还有藕粉饺。她低头全神关注很久, 听到了庞太师的声音。   “这孩子做饭看起来很好吃,怪不得。”   赵寒烟抬首, 见庞太师一人站在夹道的出口处,目光严肃地看他, 嘴唇没有动过的样子。她听到的该就是心声了。   赵寒烟见礼之后,很疑惑地看着庞太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在这了,更不知他刚刚是否听到了她和庞言清的谈话。   “太师大人怎会来这种地方?”赵寒烟等了半晌,只见庞太师负手观察厨房的环境,并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连忙询问。   “平康郡主好雅兴。”庞太师悠悠道。   赵寒烟心里咯噔一下, 盯着庞太师的背影。庞太师片刻之后才回过身来,与赵寒烟四目相对。   庞太师主动解释:“老三这些年心里挂记的人只有你,而我这个生养过他的亲爹,在他心里却什么都不是。”   赵寒烟意料到庞太师该是听到了他和庞言清的对话。但是他为何会突然来厨房?   “宋庭空在堂审时质疑过你的身份,虽被你岔过去了,但老夫却记下了。八王幼子与言清交好,我曾见过一面。你既不是八王的儿子,还敢冒充,可被他纵容,就只能是特别的那个。”庞太师给赵寒烟解惑之后,就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赵寒烟,“真想不到,你竟是此等人物。难怪言清当年见你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你确实与其他女子不同,太不同了。”   赵寒烟默然,静等庞太师的后话。   “可知我若现在戳穿你的身份,会有什么后果?”庞太师眯起眼睛,语调十分不地问,“你因何拒绝言清?”   赵寒烟把自己做好的几样吃食给庞太师看,“太师喜欢吃哪种,又不喜欢吃哪种?”   “没什么喜不喜欢,食物而已,不过是填饱肚子。”庞太师道。   庞太师瞥了一眼红豆糕,心声:这世上为何会有红豆这么难吃的东西存在。   赵寒烟拿了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我之美味,彼之砒霜。没什么对错,喜欢与不喜欢,只是个人嗜好而已。”   庞太师紧盯着赵寒烟。心里非常惊叹她的观察力,他刚刚只是嫌恶地看那红豆糕一眼,难不得包拯说她会‘观心’。   “很好,正好我们庞家也不喜你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太不安分。”庞太师转身便走。   赵寒烟看着他,欲说话,又忍住了。心料只要庞太师不愿,她多说什么都没用。   庞太师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来,侧首用余光瞟赵寒烟,“为谢你拒绝了我家清儿,你身份一事老夫不会说出去,安心吧。”   庞太师说罢,就拂袖快步离去。   赵寒烟忙对他道了一声多谢。   庞太师回府后,就被妻子郑氏拉住询问如何。   庞太师回瞪郑氏一眼:“是个好姑娘,但没缘分,你休再闹事给清儿添烦!”   说罢,庞太师叹了口气,惋惜他们庞家错过了这般好的儿媳。那孩子和他家言清是真的相配,有她在旁鼓励言清,将来言清在仕途上想必会胜于他。   奈何没有缘分,难遂人愿。   庞言清听到消息后,主动来见庞太师,开口便道:“请父亲别难为他,儿子已经放下了,会有更好的人选。”   “你没放下,”庞太师皱眉,知道他不过是把感情藏得更深罢了,“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   庞言清垂眸,没说话,白皙俊朗的脸颊上挂满了淡漠,似乎这世上真没什么东西可让他留恋了。   “言清——”庞太师语调柔缓,“你该学会放下。”   庞言清低垂着眼帘,还是没说话。   “你肯放下,父亲便辞官。”   “好。”   ……   烟火阁。   忘尘跪在堂中央,等庞言清归来后,忙磕头道:“夫人查出小的了。”   忘尘给庞言清磕头认罪,请求庞言清杀了他,这些年他一直瞒着三公子这件事。三公子待他好的恩情,他一直谨记在心,所以他一直一心一意地伺候三公子。他只认主人是三公子,没有再管宋庭空如何,但他不能背叛他的五位兄弟,所以这些年什么都没说过。   忘尘感觉得到,三公子对他的身份是有疑惑的,但他不仅没有追问,还替换了他的身份,只要求他以后忠心就可。   他对不起三公子。   “小的该死,”忘尘拿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小的一直不知该如何选择,便缄口不言,害公子的父亲最后陷于危险之中,险些……”   “孙策已经死了,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忘尘。”庞言清把手放在忘尘的头上,“你不必道歉。”   “公子?”   “当年我安排人让‘孙策’死,便有人在事后打探你的消息,查察之下便知是宋庭空。虽不知你受他什么吩咐,但你本人如何,我心里清楚,这就足够了。”   庞言清之所以会选择身份有问题做事又不算最聪明的忘尘,大概是觉得他有些地方和自己很相似,心底有秘密,有很多不得已,轻贱自己的性命,明知不该却偏要如此……或许就是因为这些,即便知道忘尘是个麻烦,庞言清还是要留他在身边。又或许,本身这样冒险的做法,就是宋庭空所喜欢的选择。   四年来,心意并没有全部错付,至少还有人回应了他。   ……   斩首宋庭空之后,王朝、马汉、张龙和赵虎安排好后续的事宜之后,就被包大人允准休息。   这回案子终于结束了,四人开心的不得了,忙拉上展昭、公孙策,又请求包拯,晚上一定要好生庆祝一番才好。   包拯动了下眼珠儿,嘴角的笑容略有收敛,“便去状元楼叫些酒菜,犒劳大家。”   赵虎:“状元楼的酒菜可不行了,我们要吃小厨子的。”   “诶,对了,小厨子呢,今儿怎么不见人?”马汉问。   赵虎道:“人定是已经在厨房,为我们准备香喷喷的晚宴了!毕竟这是惯例么,每次破案完事儿,都会庆祝一下。”   “哎呀,可好久没有吃小厨子的饭了,想想就馋得慌,我去找他!”王朝道。   马汉、张龙和赵虎忙附和,忙也要跟着去。   公孙策转头和包拯对视一眼。   张凌这时候进门,笑着对大家道:“三思堂内早已经备好了三桌饭菜,等着诸位呢。”   “看看,我就说么,小厨子不见人,肯定就是在厨房了。真好!一直惦记着我们!”赵虎哈哈笑,赶紧就往三思堂方向去。   包拯、展昭和公孙策等人随后也跟着去了。远远地还未到三思堂,大家就闻到了很香的饭菜味儿,瞬间就觉得肚子饿了。   赵虎第一个冲进门,看到桌上的丰盛菜肴,禁不住报起菜名来,“鹿筋烧松鼠鱼、冬笋鸡脯、蛏干炒羊肝,还有鸭舌炖白菜,这是我前几天说过要吃的!”   “这么说来,这烧羊蹄和炖火腿我也说过,可我没跟小厨子说啊,只是和张凌讲过。”马汉扭头看向张凌。   张凌笑:“赵兄弟问过我意见,我就顺嘴讲了些大家喜欢吃的菜。这里的挂炉羊肉和豆饼烧豆腐饺,还是我点的呢。”   展昭看着那边有一小桌样式各异的小甜点,笑容比甜点还甜,禁不住感慨小厨子好生善解人意。   包拯看着放在主座位最前面的一盘烤鸡尖,目光越发地意味深长,禁不住惋惜叹气一声。   公孙策也看到了自己平常最喜欢吃的苹果羹和荔枝鸡翅,嘴角漾着笑容,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发酸。   大家纷纷落座,赶紧打发张凌去小厨子和白玉堂请来。   张凌应承,转身就匆匆跑去叫人,半晌人没回来。   赵虎直咽口水,忍不住了,起身亲自去找。马汉也忙跟上。   随后马汉就急忙跑回来告知大家,找不到小厨子人了。   “我们在厨房的案板上看到了这封信。”马汉将‘大家亲启’的信递给了包拯。   包拯接信的时候,手一抖,琢磨着信里的内容,该是多少分别之言,令人催泪。但打开信后,见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话。   “多谢大家照顾,有缘再见。”   马汉把内容读出来给大家听。   赵虎不敢相信地眨眨眼,“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厨子走了?”   大家都表情难受,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去找他,上次你们说小厨子家在哪儿来着?”赵虎问马汉。   “好像叫罗刹巷,我和你一起去。”马汉急忙道。   赵虎点头,就要走,却被公孙策叫了回来。   “赵兄弟既然有心离开,必有其缘故,你们何必去强求。坐下来,吃好她做的饭,便是对她最好的感谢。”公孙策说罢,就征询包拯的意见,是不是如此。   包拯点头应承,随即扫视屋内众人,问白玉堂在何处。   “不知,刚刚还一起回府,之后就再没见到他人。”王朝道。   张凌:“房里也没人,我找过了。”   “白少侠回来了!”   大家忙起身看向进门的白玉堂,问他去哪了,是不是去找小厨子了。   白玉堂点头。   “情况如何?”赵虎急忙问。   白玉堂摇头。   “刚刚我们在府里找了半天没找见你,莫非你去他家找了?”赵虎再问。   “她不在家中。”白玉堂如实回道。   “果然不在家么,那他回去哪儿,秀珠也不在了。最近有什么事让她伤心了吗?这人怎么就忽然走了?”赵虎十分想不通,再想自己以后没机会见到秀出了就更难受。   王朝也觉得蹊跷,“大人,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劫持走了赵兄弟?宋庭空的属下?”   “有这个可能,那我们赶紧彻查此事。”赵虎道。   “赵兄弟是自愿离开,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美味留给大家,若受胁迫,哪会用心做出这等美食。”公孙策劝大家不要多想,落座好生享受晚宴。   “我问过后门的小厮,二人是在咱们回府之时,急忙从后门出去。小厮还以为两人跟平常一样是出去买菜,没有多问。”   白玉堂想起刚刚在后街尽头的小巷内看到了车辙印记,转眸冷着脸,始终没有吭声。   “诶,这是封信?”赵虎盯着白玉堂胸口处露出的信封一角。   白玉堂面色更冷,见众人都在看他,便将信拿出。   赵虎一看信封上的字,“是小厨子的笔迹,他还特意给你留了封信!”   赵虎期待信里的内容,想知道小厨子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   “没写什么。”白玉堂说罢,倒也不吝啬了,打开信给众人瞧。   信纸上端端正正只写了两个字:再见。   “这就完了?这还值当特意写封信给你?”赵虎失望不已。   包拯看一眼白玉堂,问他有何想法。   白玉堂走到桌边,准备坐下来,“菜要凉了,你们不吃?”   “吃吃吃,虽然人找不到了,但也也不能白瞎这一桌子菜呀!”众人应和。   包拯率先落座,请众人也坐。大家起初沉默的加菜,但吃了几口之后,免不得感叹美味,渐渐话就多了。挨个分析起小厨子突然留信告辞的原因。   赵虎:“是不是我前两天抱怨她没给我做好吃的,生气了?”   马汉:“不是吧,我看是他堂哥的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总有个俊朗的男子来找他。”   包拯在众人分散注意的讨论中,默默加了第三个鸡屁股到碗里。焦香不腻,麻辣适口,这大概回事他吃过最好的美味了。其实他也惋惜赵寒烟的离去,但这是必然,没有选择的事。   公孙策听了众人的议论之后,看了眼包拯,转而笑着对大家道:“瞧你们说得,好像小厨子离了咱们开封府,便会不好了。不做厨子捕快,考取功名,对她来说其实是更好的出路。赵兄弟聪慧机敏,她既然选择离开,便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她的聪明,她的选择只会更好,比现在更好。我们该为她高兴才是。”   公孙策举杯,让大家一起祝福赵寒烟。   赵虎等人连连应和公孙策所言有理,共同举杯祝福。包拯吃掉鸡屁股后,连喝三杯,笑着对大家表示,赵兄弟将来的归宿必然最好。   祝福之后,大家几杯酒下肚,话的都渐渐多了,也适应了小厨子离开的消息,慢慢都聊开了。   说说笑笑见,饮酒游戏,讨论之前的案子,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大家喝得尽兴之后,都跟包大人道别。   赵虎醉酒最厉害,被马汉搀扶离开的时候,嘟囔几句还哭了,喊着以后可能再没机会吃到这么好的菜,让他再吃会儿。   马汉拍了他脑壳子一下,“再吃肚子就爆了,再说满桌子除了盘子就骨头,你还能吃什么,赶紧跟我走!”   马汉说着,就拖走了赵虎。   白玉堂也喝了不少酒,但他没有半点醉意,等大家走后,他喝了手里的最后一杯,也起身跟包拯告辞。   包拯叫住白玉堂,起身跟他道:“赵兄弟有她的苦衷,你莫要介怀。”   公孙策站在包拯后头,跟着点了点头。   “嗯。”白玉堂跟包拯拱手道谢,随即告辞。   公孙策打发下人拾掇三思堂的碗筷,跟包拯感叹,又该招厨子了。   包拯应承。   公孙策随后跟着包拯到书房,奉茶之后,他沉吟片刻,还没忍住。   “大人觉得,白少侠是否知道赵兄弟他是——”   包拯正提笔写字,听公孙策的话后,忙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   “莫提,此事到你我二人这里为止即可。这孩子心思纯善,十分喜爱做饭。若非帮咱们处置这桩案子,风头太过,许还能在此地多留些日子。”   “是。”公孙策叹气,转而眼中含笑道,“但此事而今想来,真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能想法子从那地方出来,到我们开封府成了厨子。若非亲眼所见,怎么都不会信竟会有这样的事,比戏文里的还夸张。”   “圣上老成持重,在臣子们面前,见不到他身上半点稚气,但到底年纪轻。比起我们,还是更喜冒险。郡主又是那等聪明的人物,俩人兄妹感情又好,凑一起干些大胆妄为的事,倒不奇怪了。”   包拯笑着感慨,和公孙策忆起他们当初年少时干过的一些蠢事,想想谁不是从那年轻的岁月里疯狂过来。   公孙策笑起来,也高兴地和包拯讲起来。   白玉堂悄悄将房顶的瓦片盖上,纵身轻轻一跃,从房顶落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展昭来找白玉堂,告知他搜山结果出来了。   曲荣发被劫持后,就被灭口埋在了山中。因宋庭空事后又将杀害曲荣发的人灭口,所以其尸体到底埋在什么地方并不知道,只能大概搜索。   二人同公孙策一同出京看了尸体,确定身份之后,展昭便感慨这曲荣发死得惨。   “他弄权、鱼肉百姓的事没少干,死也活该。”赵虎叹道。   “也对,心若正派,又岂会那般任人摆布。”王朝应和。   “比起这个,瞎眼道士更该死,拐人玩弄那些残疾姑娘也罢了,还假装自己是曲荣发,戏弄她们。可怜那张大姑娘,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人不是曲荣发,就是个伪装‘曲荣发’的臭道士。”马汉叹气,直摇头,“这案子太可怕了,可算是结束了。”   “走吧,回去。”白玉堂面无表情道,他率先下山,衣袂迎风而飘,器宇不凡,特别扎眼。   马汉小声赞叹:“可真潇洒,我什么时候也那般模样。”   马汉挺直腰板,甩了甩自己袍角,问赵虎他们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可能有一天像白玉堂。   “嗤!”   赵虎等人嘲笑两声,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展大哥,你瞧瞧他们,欺负我!”马汉告状之后,赶紧追上赵虎他们,又开始耍嘴皮子打闹。   展昭看着他们笑了笑,转而望向已经走到山脚的白玉堂,面色深沉下来。   “除了这话,赵兄弟在走之前,没再和你说什么?”展昭得机会可以和白玉堂单独说话,就问他。   白玉堂摇头。   “或许他怕离别。”展昭忙解释道,“我有位朋友就因怕离别伤感,每次来时欢欢喜喜,走时悄无声息。如此免了大家的心酸伤感,倒也好。人生苦短,何必要有太多愁绪。”   “我明白她的意思。”白玉堂看向展昭,“你不必劝了。”   展昭挑眉笑道:“那就好。”   随即听赵虎在前头喊他,他便策马去了。   白玉堂放缓马速,看着他们远去,方从怀里掏出那封写着‘再见’的信来,端详半晌。   夜里,他再探郡主府,见主屋亮着,便翻窗悄悄进去。   “是白少侠么?”   白玉堂径直走进里屋,看见秀珠正穿着一身绿罗裙,站在桌边笑看他。   秀珠忙请白玉堂坐,给他端了茶后,就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   白玉堂默然看着秀珠,此刻他完全没有喝茶的兴趣。   “郡主她回宫了,因要说的话太多,做完饭后时间来不及,就留了那样一封信给白少侠。白少侠可别误会,‘再见’的意思其实是……”   “再次相见。”白玉堂打断道,“相对于给开封府的家所留的‘有缘再见’,她对我还是特别的。”   秀珠欢喜笑道:“不愧是白少侠,果然明白郡主的心意。”   “因何走得这么急?”   “身份暴露了,再留会添麻烦。可巧明天又是太后的生辰,便决定离开。”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白玉堂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包拯和公孙策的谈话,他二人明显已经知情赵寒烟的郡主身份。   “二位大人并没挑明,庞太师倒是有。不过郡主说了,即便没有说明,她瞧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态度,也能猜到他们已经知情了。自宋庭空当堂说了那句话后,郡主就料到她的身份瞒不住了。当时岔开了话题,却岔不开聪明人对此的怀疑。”秀珠解释完,目光非常凝重地和白玉堂四目相对,“郡主说她此番回宫,就不会确准再出来的日子。宫里的事情瞬息万变,她也无法保证什么。”   “保证是我来做的事,不该是她。”白玉堂道。   秀珠很高兴,对白玉堂道,“我就知道以白少侠的胆识,肯定不会轻易气馁。不过现在事情其实有些棘手,郡主不让我对你说,可我觉得……太师夫人昨日已经跟太后娘娘请旨赐婚了。”   “庞言清?”白玉堂问。   秀珠点头,并告知白玉堂,从宫里传出的消息来看,太后娘娘似乎也有此意。   “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帮帮郡主?”   “她不让你告诉我此事?”白玉谈确认问。   秀珠点头,然后打了一嘴巴,“我不该不听郡主的话,可我担心郡主那边。要不然我们去找庞三公子,劝劝他?”   “什么都不要做,听她的话。”白玉堂目光坚定地回看秀珠,“我相信她,你也要信。”   秀珠跟中了咒一样,跟着点了头。明明白玉堂什么道理都没讲,但就是被他说服了,这大概就是一个人气势太强的缘故。   第二日,正是十一月初七,太后寿诞,百官朝贺,为太后祈福。   傍晚宫宴结束后,太后尽兴,便禁不住留下皇帝赵祯,对其嘱咐一番,叹而今朝中虽奸佞已除,但不可放松警惕,令其好生治国。   赵祯一一应是,难得句句顺应太后的话,没有顶撞。   “娘娘,这是平康郡主献的寿桃。”宫女端来寿桃,对太后请礼。   “这桃子做的可真像呢,红扑扑的脸蛋,瞧着便可口。”太后高兴地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惊讶地挑眉,直叹好吃,“本以为就是个讨喜的面食,怎么这味道还真有股子桃味儿。”   “郡主说里面还有馅料呢。”宫女笑着介绍道。   太后忙再咬一口,果真吃到了酸甜可口的果肉。桃子不耐存储,而今已经入冬了,早就没有桃子了。果馅却酸甜劲道,比新鲜桃子还好吃。   “这是请了哪方的厨子弄得?如此美味。”太后满意不已。   “娘娘,这是郡主亲手所做,且不说这馅料是当初正下桃子的时候,精心糖渍好的,就是这面,郡主也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揉捏,很用心思。”   太后听了这话,顿时皱眉,丢了手里吃剩一半的寿桃。   “我说她怎么出了孝期,还说不见外人,不赴宫宴,合着一整日在屋里,就为给我做这种东西?成何体统,那还有郡主的样子!说了多少次,这种粗活不衬她郡主身份!”太后气得脸红了,侧身坐下来,胸口起伏地喘气。   赵祯忙劝慰太后消气,试图告知她赵寒烟却是喜欢做饭,但话未及说完,就惹来太后一顿骂。   “皇上,平康郡主的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你该费些心思为她谋个好夫君。”   “昨日听闻郑氏进宫,就为此事而来,母亲意思是要朕下旨准了堂妹和庞三的亲事?”赵祯问。   “绝不能是庞家!你做皇帝也有一年了,怎生还如此鲁莽,庞太师在朝如何,你会看不清?以前庞家势大,有些事你不得不顺着。而今这一遭闹腾,他也该消停了,怎能再把赵家郡主给了他们,让庞家以后有机会东山再起?”   “那依幕后的意思?”赵祯再问。   太后沉吟片刻后,皱眉道:“还是大理国的段思廉好,将来他们有了孩子,段思廉一死,你便可把大理收进我大宋疆域,也会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我以为母亲不再考虑段思廉了,毕竟此人的风评不是很好。堂妹嫁过去,只怕会受罪。”赵祯讶异道。   “乖孩子,会想着留在身边。”太后猛地瞪向赵祯,“但她却诓了你,让你们二人合起伙儿来骗我!什么大劫犯冲,拿我作傻子一般忽悠!”   太后气得拍桌而起,狠狠地瞪着赵祯,一会儿骂他把赵寒烟带坏了,一会儿怪赵寒烟带坏了赵祯。   “总归你们两个,都仗着自己机灵,有点身份了,便胡作非为!”   “太后如何知道这件事?”赵祯随即反应过来,“是段思廉?”   “是谁不重要!我见她帮着开封府破案也算有功,我生辰时还知回来恭贺,本想瞒下这遭事,万没想到,她竟还惹我!”太后气急,呵斥赵祯一定要将赵寒烟指婚远嫁。   “堂妹出宫不过是为了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她为帮朕调查才进了开封府,后为协助开封府查出案件的真相,尽心尽责,除了很多力。再者瞒着母亲的主意是我出的,跟她无关,她区区一个弱女子也没有这个能耐。若她这样都算过错,要被惩罚,母亲呢?”   “你什么意思?”太后瞪向赵祯。   “母亲知道广林魔么,鬼字上头加了广林,就成了魔。”赵祯看向太后,“若儿子没记错的话,母亲小字广林?”   “你胡说什么!”   “宋庭空是鬼,他上面的人是广林,如此便有了魔。”赵祯转眸继续看着震惊中失色的太后,“训练死士的法子可不是谁都能做到,包拯查办的时候发现不少宋庭空的死士很忠心。就说配合他策划整个案子的六个孩子,只在短短两年内曾受过类似训练,就能做到不拒官府酷刑,忠心耿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训练,必须是个老手。说到驯化死士,是能厉害过皇家暗卫?六年前,正是母亲垂帘听政之时,除了您吩咐他们协助宋庭空还会有谁?而且刚刚听母亲之言,似乎对庞太师一直很忌惮。”   “你……你竟怀疑我?”太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祯。   “听说宋庭空昏迷之时,一直喊着太后,许多人以为他疯了,乱讲,朕看他所言正是实话。朕还听闻在宋庭空斩首之前,他的妻儿都被郭太监领走了。”赵祯说着就看向此刻站在太后身边的郭太监,对方立刻心虚地把头低得更深。   “皇帝是不是听了寒烟那丫头的挑唆,才这般胡言乱语?可真没想到,我竟费心养了个白眼狼出来。那丫头为了她自己,竟挑唆我们的母子关系!皇帝,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太后越来越生气,也越来越激动。   “太后想用奸计惩处朝中奸佞,便是手法不正当,儿子也会理解。但包拯可是朝中最为刚正的忠臣,您竟然也想除掉?我看太后只是想铲除异己,培养自己麾下的人,重新垂帘听政?”赵祯目光幽幽地看着太后。   太后摇头,“不是,儿子,你不要听那小蹄子的挑唆——”   “母亲,您的话过了!本来今天是会您的生日,儿子想等过了之后再说。寒烟还几度为您求情,说您是为了护着我才会做此事。可刚刚见您摔了她用心做的东西,又那般算计她的后半辈子,朕实在忍不了了。”赵祯红了眼,瞪着太后,“儿子只想问您一句,您眼里除了权力,还有别的么,还有你心心念念疼爱的儿子和侄女么?难道以前您唠叨我们的那些,都是假的?”   “不,当然不是!我的儿,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你好!你冷静再想想,你堂妹她——”   “不要再说了,你的话已经够难听了!”赵祯扭头,不再看太后,“传令下去,太后身体不适,于明日前往云桩别苑颐养天年。”   太后含泪去抓赵祯袖子,却不想对方根本没理会她,转头便去了。   太后气得推掉桌上的整盘寿桃,踩个稀巴烂,喊人将赵寒烟带来。   宫女应承,立刻出门,却不想被门外的士兵挡住了去路,不得不折回。   太后气得双腿发抖,跌坐在了地上。   ……   赵寒烟正和贵妃庞小婉下棋,听传报说赵祯回来了,忙起身,本想问他太后品尝寿桃后感觉如何,却见他一脸阴沉,余气未消。   赵寒烟预感不妙,问赵祯是不是把话都说了。   赵祯点头,气愤道:“你不知她算计你到何等地步!”   庞小婉忙搀扶赵祯坐下,一面给他拍拍胸口顺气,一面将去火茶端到他嘴边。赵祯只需要张嘴就好了。   赵祯喝完茶之后,笑看一眼庞小婉,转而立刻面色严肃对着赵寒烟,继续讲经过。   赵寒烟被喂了一波狗粮,有点听不进去赵祯讲什么,特别是当她听赵祯说太后算计她嫁给段思廉的目的,就再难听下去了。   庞小婉很敏锐地注意到赵寒烟的深情,暗暗推了一下赵祯,小声劝赵祯还是不要讲了。毕竟太后抚养平康郡主多年,留些美好在她心里,反而会更舒服些。   赵祯一愣,注意到赵寒烟的情形后,“难得你回宫,我们说些轻松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婚事由堂哥做主,给你寻个好归宿如何。”   “都是自家人,就不客气了,人选你知道的。”赵寒烟转眸,对赵祯笑起来,“感受到亲情的时候到了,堂哥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赵祯愣了下,感觉自己被赵寒烟‘下套’了,莫非刚刚她那副表情是故意装可怜惹他同情?   “再考虑考虑,毕竟他的身份……”后续的赵祯不说了。   “让我嫁给他,他就有身份了,这事儿何须愁。”赵寒烟眨眨眼。   庞小婉听出他们兄妹俩在故意‘杠’,用帕子掩嘴,偷笑着看热闹。   “婚前的身份呢?”赵祯反问。   “四品带刀侍卫,也不算低。”赵寒烟道,“毕竟年纪轻,还一表人才,可以用样貌弥补身份的不足。”   “噗!”赵祯还没听过那个女子这么厚脸皮的介绍自己未来夫婿,不怪他绷不住,实在是太难忍住笑了。   庞小婉也跟着笑起来,苗条的身子被逗得一颤一颤地,靠在赵祯的身边。   “我很认真的,你们还笑,”赵寒烟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再有此次受命去开封府,我也算协助包大人破了一桩朝堂大阴谋,算立功吧?”   庞小婉忙点头附和,感叹这肯定是立大功了。   赵祯料到赵寒烟的‘小阴谋’,笑问她:“你想怎么样?”   “求个奖赏,请圣上把他赏给我呗?”赵寒烟继续厚脸皮。   赵祯哈哈大笑起来。   “你啊,果然不愧是朕的好堂妹,不走寻常之路。人家女孩子成婚都是男方主动,你倒好,在你堂哥这厚脸皮。”   “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赵寒烟好脾气地对赵祯嘿嘿笑,顺便拍了几下马匹,夸赞赵祯英明神武,是绝无仅有的开明君主,连唐太宗李世民那都要靠边站。   赵祯被哄得高兴,最后耐不住赵寒烟和庞小婉合伙儿央求,开口道:“准了。”   “嘻嘻,好,那什么时候下旨?”赵寒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追问。   赵祯看她:“这种事总不能我们皇家主动,什么时候他白玉堂有胆量开口,什么时候下旨。”   赵寒烟同意。   赵祯补充:“而在此之前,你就留在宫内,不许以任何方式传消息给他,否则一切作废。别以为朕开玩笑,想求娶我们皇家郡主,就算容易,也不会太容易。”   赵寒烟惊讶地看赵祯,转而皱眉给庞小婉使眼色。庞小婉要开口劝,被赵祯冷言挡了回来。庞小婉没办法,只好对赵寒烟摇了摇头,笑声道歉表示这次她也不好用了。   “这是圣上对他的考验,定是怕他决心和胆量不够,委屈了你。”庞小婉各种措辞安慰赵寒烟,“毕竟俩人地位不同,他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将来你们婚后还是会有事儿的。女人这辈子,嫁人最重要不过,你堂哥就是关心你,才会如此。”   赵寒烟点头,“我明白堂哥的苦心。”   冬去春来,至入夏,繁花似锦。   赵寒烟用筷子加了一块鸽蛋饺放进嘴里,转即划掉最后一页食谱,合上了书。   她已经把手头上的食谱都做完了。   庞小婉被两个宫女搀扶进屋之后,看见桌上的鸽蛋饺,知道是赵寒烟又请她来尝菜,不及坐下,就忙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叹好吃。   赵寒烟看她大着的肚子,劝她小心一些。   “三弟给我来信了,说他和父亲在蜀州极好,还说那里的当地东西也很好吃,说不定你会喜欢。”   今春庞太师请辞,说要陪儿子去蜀州养病。赵寒烟本以为这是庞太师以退为进的借口,没想到他这次是真的执意辞官,最后还真带了庞言清去了蜀州。   赵祯念在庞太师有功,又是国丈,准了请辞之后,封了勋爵。今又封庞太师钦差,监管潼川一带的政务。   “父亲能改邪归正,我很高兴,他也高兴。”庞小婉拍拍肚子。   “真好啊。”赵寒烟笑叹。   庞小婉慢慢收敛笑容,“可就是你那边的人还没消息,好妹妹,你不会气馁了吧?”   “不会。”赵寒烟语气笃定道,“他不会让我等太久。”   “对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文武状元都出了,晚上圣上定会宴请这些考生,那我晚上跟你一起用饭。”庞小婉笑嘻嘻地对赵寒烟道,“我要点菜,想吃你上次做的烤鱼,要红的,红鲤鱼。”   “烤鱼?”赵寒烟愣了下,抬头看庞小婉,“为什么?”   “好看啊,红的好看。”庞小婉笑道,转即见赵寒烟脸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记住了,晚上给你做烤鱼。”赵寒烟淡笑道。   “寒烟,你真好。”庞小婉一把抱住赵寒烟,然后高高兴兴地去了。   傍晚的时候,赵寒烟做一条很肥的烤红鲤鱼给庞小婉,却没等到她人来。庞小婉打发宫女捎话说赵祯今天提前去了她那边,她自然要陪着赵祯,不会来她这边了。   赵寒烟就一个人拿着筷子,对着桌上那条巨大个的肥红鲤鱼看了半晌,闻尽了它所散发的香气,但半点胃口都没有。   因为仅仅‘烤鱼’两个字,就足够勾起她很多回忆,更何况是红鲤鱼。   赵寒烟心烦的时候,便不喜欢屋内留人,把宫女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后窗前发呆,听着夏夜里蛐蛐的叫声。   “我最爱吃烤红鲤鱼。”   赵寒烟想到白玉堂说这话的模样,禁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位姑娘,因何发呆。可是害了相思病?谁是你的梦中情郎?”   赵寒烟错愕,感觉自己神经错乱了,竟然听到白玉堂的声音在说不正经的话。眨眨眼,让自己精神一下,再望向窗外,赵寒烟吓得站起身,整个汗毛都竖起来。   窗外的梧桐树上挂着一只红衣鬼。   一阵阴风飞过,赵寒烟吓得闭上了眼睛,却感觉有温热的气息靠近自己的脸颊。   赵寒烟微微眯眼看,正瞧见白玉堂如玉熔铸般俊美容颜。赵寒烟喜极而泣,立刻抱住了他。   “我终于梦见你了!”   被抱住的人身子僵硬,本来的开心消散一半,很严肃地审视怀里的人,“什么叫‘终于’,莫非你很久没梦到我了?我可是天天梦见你的。”   赵寒烟一怔,含泪喊着白玉堂,笑道:“现在梦到了,也不晚。”   白玉堂用手揪了一下赵寒烟的脸。   “疼!”   “疼就对了。”   赵寒烟愣,灵活地动眼珠子打量白玉堂,“真人?”   “是不是真人,你摸一下就知道了。”白玉堂把赵寒烟冰凉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声,“听不到的话,你可以把手伸进衣服里去。”   “流氓。”赵寒烟红了脸,意识到自己没做梦,仰眸看着白玉堂,嘴角不可控制地漾着喜悦的笑容,“你怎么进宫的?怎么才来找我?你为何穿着一身红衣?”   “走着进宫,抱歉才来找你,这身红衣我也不想穿,迫不得已。”白玉堂一一耐心地回答赵寒烟的问题。   赵寒烟这才注意到这身红衣的特别,“这好像是——”   “不巧中了武状元,面圣之后,便奉旨顺便来看看你。不过这个圣旨下得可有意思了,遵旨的时候不能被人看见,要偷偷来。”白玉堂紧紧地抱住赵寒烟,颔首笑着解释道。   “顺便来看我?”赵寒烟故意瞪白玉堂。   “终于梦到我?”白玉堂也跟着反问。   “不计较这个了,吃饭没?”赵寒烟拉着白玉堂在桌边坐下。   白玉堂看到桌上有烤红鲤鱼,惊喜不已,“嗯,看得出你很想我。”   白玉堂说罢,就高兴地起筷,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便闭上了眼,这一口嚼了很长时间。   “为何吃那么慢?”   “这一年来,回忆了无数次它的味道,今天终于吃到了,果然和记忆中的一样。”白玉堂张开眼,凝视赵寒烟的一双眼干净得若不染世尘,“你也是。”   “你变了。”赵寒烟托着下巴,端详白玉堂。   “哦?”   “变得越来越像会娶我那个人了。”赵寒烟红着脸笑道。   白玉堂怔住,随后也跟着笑,“不像,是,圣上已经准了你我的婚事。”   白玉堂起身亲自为赵寒烟斟酒,多谢她这段时间等候自己。赵寒烟则也多谢白玉堂会为她努力和坚持。   “我们是不是太客套了?”赵寒烟叹。   “是提前一步,已经开始相敬如宾。”白玉堂纠正道。   相敬如宾是形容夫妻之间,白玉堂意指他们已经像夫妻二人了。   赵寒烟脸红了个透,再接白玉堂的斟酒后,敬他。   我有菜,你有酒,且以情深共余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诸位可爱大大的一直以来的支持。   接下来不知是‘有缘再见’,还是会‘再见’。贪心鱼当然是希望能在下一篇文还再见到你们的身影啦,么么哒。   把所有美好的祝福都给你们,亲亲我的小天使们!   感谢你们理解我身体不适时候的断更,以及不完美的文笔,感谢你们的包容和喜欢,非常感谢。   多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