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佛系林夫人》 作者:青青小艾 文案 穿到红楼,发现自己是出场即死亡的远嫁庶女? 还好,反正她有异能! 贾敏重生,想要改变前世悲惨命运? 都行,反正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贾敏脑抽不要林如海,抢了她的未婚夫? 没关系,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肥水不流外人田,贾代善做主,将她嫁给林如海? 没事,反正…… 屁的没事,为什么贾敏嫁给林如海二十多年才生了黛玉这么根独苗苗,她才嫁过来多久就揣了两个娃? 贾数望着比旁人大了足足一圈的肚子,欲哭无泪。 禽兽,她才十七岁! ps:不黑贾敏不黑林如海不黑黛玉,其他人的话,看剧情发展…… 内容标签:红楼梦 异能 古典名著 穿书 主角:贾数 ┃ 配角:林如海 ┃ 其它:庶女,养包子 作品简评: 身为国家异能战士的贾数意外穿越到红楼梦世界,以一出场就死了的庶女身份,开始了她的红楼之旅。本以为会按照原著嫁给庶子,过上“相敬如冰”的夫妻生活。谁知道贾敏重生而来,阴差阳错之下,贾数反而被记在贾母名下,成为了贾家这一代的嫡长女,并嫁给了新科探花林如海。夺嫡阴谋,朝堂沉浮之下,贾数要如何保全林家呢?文章轻松流畅,人物性格鲜明,主角隐于幕后,却被卷入前朝阴谋,最后成为煽动红楼梦剧情的那只蝴蝶,悄然踏碎原本的命运齿轮。重新的人物组合,将故事带入截然不同的方向,使得故事趣味十足。 第1章 幽会被抓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还未进门,翠烟就着急忙慌地大喊大叫,结果没注意,一脚踢到门槛,当场摔了个大马趴,吓得贾数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偏翠烟跌跤了都不忘自己身份,嘴上仍不停歇地喊着:“小姐不好了,四小姐和周公子在花园幽会被抓了。”   贾数:“……”   “你说什么玩意儿?”贾数掏了掏耳朵,“谁和谁幽会被抓了?”   一直站在贾数床边的赤霞默不作声地上前,拉下贾数掏耳朵的右手,认真地放在被子上,这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整个过程安静得跟个隐形人似的。   贾数勉强端出一抹属于大家闺秀的温婉笑容,只是一双美眸却在看向翠烟时抽风般地不停眨动,充满了强烈的催促意味。   翠烟扫了赤霞一眼,在她平静的注视下抖了抖身子,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小姐,是四小姐和、和您的未婚夫。”   霎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足足消化了这个消息半刻钟,贾数才因为赤霞扯她袖子的动作回神。   贾数眨眨眼,一脸梦幻:“贾敏和周宇?我没听错吧?”   翠烟低头,不禁为自家小姐感到难过。   四小姐作为荣国府唯一的嫡女,自小受宠,只要她想要的,就没有拿不到手的。可老爷太太为她定下的未来夫君不但祖上是五代列侯,他本人还是今科探花,她都听说了,今上的好几位公主都想征他为驸马。   四小姐都有了这么好的婚事,为何还和她家小姐的未婚夫纠缠不清?太过分了!   贾数却无半分伤心难过:“我勒个去,贾敏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放着前程似锦的探花郎不嫁,跑去和一个侯府庶子搅和到一起啊?”   自从知道自己是穿越成了贾代善的庶女,她为了摆脱早死的命运,也有努力地做过功课好吗?贾史氏给她挑选的那个周宇,是定南侯府的庶子,表面上看着吧,还是一表人才的,在外名声吧,也是人人称赞的,除了嫁人后必须离开京城,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但红楼梦中三个庶女都早死,她们的夫家若是没有一点问题,谁信?   可查出来消息,却让贾数怀疑人生:贪花好色,敌视正妻,庶子成堆,妈宝愚孝,纵酒行凶,视人命如草芥……   贾史氏和她多大仇?   若非消息的来源无法解释,且原主的生母以后还要在贾史氏手上讨生活,她早就捅到贾代善那儿去了。   可就这么个人,贾敏不但眼瘸看上了,还不惜冒着天大的风险和他幽会?   她脑子没病吧?   翠烟嘴角抽了抽:“周公子没小姐说的这么不堪吧?他看起来挺好的啊。”   赤霞淡定指出:“仅从他作为小姐的未婚夫,却不知避嫌和四小姐搅和到一起就可得知,他绝非小姐良人。”   贾数点头,赤霞是个明白人。   翠烟嘟嘴:“就算周公子不是良人,可太太非要小姐嫁过去,我们也没办法啊。”   庶出子女的婚事本就捏在嫡母手上,贾史氏若想在婚事上做文章,简直太简单了。   更何况贾史氏聪明,挑出的对象至少面儿上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消息传出去,不知内情的人估计还会觉得同为庶出子女却无一点才名的她配不上周宇,同时赞贾史氏一句“贤惠心善”呢。   就算几年后真相爆出又有什么用?谁会去关注一个庶女过得好不好,又究竟是为什么过得不好?   贾数与赤霞沉默下来,半天也没人说话。   “翠烟,你可打听到了后续?”   “在场的人也全被赶走了,四小姐和周公子也被老爷押去了书房,至今还未离开。”她就是想打听消息都没办法。   贾数拧眉:“总觉得这事儿无法善了。”   “他们不要脸乱来,与小姐又有何干系?”翠烟不解。   “我的婚事有变。”贾数叹气,“请帖早就发了出去,婚礼定会举行。可贾敏出事,对象又是我的未婚夫,太太很难不迁怒。且若要下个月的婚礼照常举办,婚礼对象就没时间细挑,太太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为了给我添堵,也不知最后会塞给我一个怎样的歪瓜裂枣。”   “估计连最起码的面上光都是奢望。”只希望婚礼不会变成笑话吧。   想到贾史氏的性子,贾数觉得很难。   除非贾代善插手。   “小姐,奴婢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诡异。”赤霞面色沉重,“就以往表现而言,四小姐聪慧温柔识大体,且对自己在外名声看得极重,根本不像是会做出这种败坏名声之事的人。四小姐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女,从小就被按照世家宗妇标准培养长大,心计手段一样不缺,就连已过世的老祖宗都夸过她可为皇家妇。奴婢不信四小姐会看不出周公子只是花言巧语,并非女子后半生的依靠。”   她家小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贾敏怎么可能看不出。   再有,四小姐的眼光可没差到为一个赋闲在家的侯府庶子堵上自己名声的地步。   “而且小姐与周公子的婚事就在下月,这段时间正是家中最忙碌的时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这种时候她不想着避嫌反而继续和周公子你侬我侬地在花园这种谁都可能过去的地方幽会,就跟故意被人发现似的……”以四小姐的手段,她就算真要与人幽会,也绝不会被人抓到把柄,更不用说幽会当场被人抓住。   赤霞眉头紧皱,她总觉得贾敏是故意的,却又想不到贾敏这么做的原因。 第2章 婚事换人   翠烟心疼地看着贾数:“小姐,要不您去求求老爷?小姐也是老爷的女儿,他总不至于为了四小姐,明知是火坑还把小姐往里推呀。”   这话一落,原本红光满面的贾数顿时萎靡下来:“哎哟,我胃疼。”   翠烟、赤霞:“……”又来了。   每当她们想让小姐去讨好老爷的时候,她就“胃疼”,这么多次,连借口都不带变的。明明她们小姐也不像她的姐妹那般害怕老爷啊,可她就是不上进。   可主子不上进,她们做丫鬟的就算再着急也没用啊。   翠烟快急哭了:“小姐,您的夫君都要被抢了,您怎么还不急啊!”   赤霞这次也忍不住开口劝贾数:“小姐,若是之前我们让小姐讨好老爷换个更好的夫君,小姐不愿意也就算了,毕竟其他两位小姐嫁的人家也都差不多,您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指不定老爷还会觉得小姐对太太不满,从而对小姐不喜。可如今您的婚事黄了,原因还是四小姐,老爷怎么也要给小姐一个交代!”   贾数看一眼翠烟,又看一眼赤霞,瘫倒在床上:“那就等老爷给我一个交代啊,乖,咱别去烦老爷,免得惹了老爷厌烦,又得罪了太太。万一太太在我的嫁妆上做点什么手脚,我可到哪儿说理去?”   婚事再怎么争取,也就那样了。   嫁妆可是有定例的,而且为了堵她的嘴,贾史氏是不会吝啬那点钱财的。   她毕竟要外嫁,若是在夫家嘴瓢了,秃噜出点儿什么不可说的话来,贾史氏可管不了那么远。   不管赤霞翠烟怎么劝,贾数就是不去。   就在赤霞和翠烟快对小姐的婚事绝望的时候,没想到峰回路转,贾史氏竟然亲自派人来通知她们,下个月的婚礼照常举行,不过新娘换人啦。   是的,不是新郎,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新娘。   贾数没忍住,当着鸳鸯的面就喷了口茶。   赤霞淡淡地扫了贾数一眼,一边替她收拾残局,一边开口呵斥翠烟:“翠烟你怎么做的,茶没放温就端到小姐面前来,再有下次,直接将你打发家去!”转头向鸳鸯解释,“让鸳鸯姐姐见笑了,翠烟一贯毛手毛脚,说了她许多次也不听,没想到这次烫了小姐,等会儿我必会好好教训她。”   翠烟干脆认错:“小姐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鸳鸯对事情真相心知肚明,却老神在在地看着赤霞睁眼说瞎话,没有拆穿的意思。   作为丫鬟,本就要有随时为主子顶缸的准备。   贾数还未习惯她们的做法,心中愧疚不已,急忙将话题拉开:“鸳鸯姐姐,你不是在逗我吧?两位姐姐都已出嫁,隔壁宁国府也没有庶女,换新娘?你们准备换谁?”   提到这个,鸳鸯的眼神一言难尽:“太太说了,四小姐与周公子情投意合。”   “……”   屋内沉寂好半天。   贾数:“……那、那恭喜妹妹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贾数都快尴尬哭了,赤霞与翠烟虽然不敢多言,但表情也是有些难以言喻。   四小姐和周公子情投意合?   鸳鸯只要想到周公子之前还是三小姐的未婚夫,她却还大喇喇地跑到三小姐面前说周公子与四小姐情投意合……就算四小姐身份尊贵,本就有任性的资格,鸳鸯也觉得这话说出来后,自己脸上臊得慌。   鸳鸯在这院子里待着难受,只能低头数地上的蚂蚁。   翠烟心直口快,急忙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我家小姐的婚事怎么办呢?”   鸳鸯梗了梗,表情跟吃了屎似的:“老爷说了,荣国府与林家的联姻不许有变。太太仁慈,便允了将三小姐记在名下。”   若非为了四小姐的名声着想,贾史氏是绝不会同意将贾数这个姨娘养的庶女记作嫡女。贾数比贾敏大,若被记为嫡女,在身份上可就压了贾敏一头,成了荣国府的嫡长女。   先不说其他,仅嫁妆规格,贾敏就只能落在贾数之后,贾史氏原本为其准备的嫁妆也有许多只能取消。   贾数白捡了便宜。   可这事儿还真怪不得贾数,人规规矩矩在院子里备嫁,连院门都不出,就算贾史氏想污蔑贾敏这事儿是被她设计都站不住脚,更罔论事发之后,贾敏竟似被周宇迷了心智一般,当着贾代善与贾史氏的面就与他一阵“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海誓山盟。   贾代善差点被贾敏气吐血。   贾史氏也没好到哪儿去。   其实到了这种地步,若贾敏咬死了两人没关系,侯府碍于荣国府的权势地位,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庶子得罪贾代善。   可偏偏,贾敏当着贾代善的面,说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贾代善将贾敏嫁入列侯林家,是看中了林如海在勋贵、清流两边都吃香的身份,觉得他前程似锦,故而想要与他联姻,以后互相帮扶。不是想要与他结仇!   贾敏是要彻底绝了两家联姻的路!   贾代善气得拿起藤鞭就要往贾敏身上抽,若非贾史氏及时提出将贾数记作嫡女换婚的建议,说不得贾敏此时是躺在床上养伤,还是直接被打得半死不活甚至一命呜呼,可都说不准。贾代善武将出身,贾敏那柔弱身子可受不住他气头上的一顿抽。   可事情已经发生,就算对贾敏失望至极,贾代善也只能想办法给她处理后续。   好在林家选择与荣国府联姻,也是看中了荣国府的权势和人脉,尽管嫡女变成庶女让人高兴不起来,但贾代善承诺了,将会将其记做嫡女,以荣国府嫡长女的规格出嫁,同时还给了林如海一个会让他在两年内从翰林院晋升的承诺,他们自然也只有同意的份。   林家同意了,事情就算是解决了。   于是原本定于下月的贾数与周宇的婚事,就变成了贾敏与周宇成婚。 第3章 替女甩锅   临阵换新娘这种荒唐事外人如何想,荣国府没人会去打听。   贾代善等人不愿。他们只是想想便能知道外人会是如何议论府上,想一次心梗一次,最后只能放过自己,耳不听为静;而荣国府的下人则是太忙。原本只是个不起眼庶女的婚事,突然变成荣国府唯一嫡女成婚,府中的布置只能大改,一个个忙得昏天暗地,连家长里短的闲话都没时间说,哪儿还能管其他人怎么看他们的主家?   等荣国府都快折腾完了,有时间打听了,所有人看向贾数,甚至贾数身边伺候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贾数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和嬷嬷担惊受怕半个多月,才得了鸳鸯新娘换人的话,一个个心神放松下来,就有了出去溜达并打听消息的闲心。   谁知这一出去,就碰了许多软钉子,再回来时,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赤霞心细,发现后立刻将人一一叫到跟前仔细询问,很快便理清了缘由。   原来自那天鸳鸯走后,贾数将被记在太太名下,以嫡长女的身份嫁给林如海的消息,就在府上传开了。   这算不上奇怪,毕竟贾府的下人在老祖宗去世后,便没了规矩,一个个嘴碎得很。   其中又以贾史氏身边的下人最甚。   所以消息会这么快就在贾府传开,并未让赤霞在意。可这些下人口中的“他们都认为是小姐设计了四小姐,害得四小姐不但惹了老爷太太的不喜,还被抢了上好的婚事”一事,却让赤霞急了脸。三两句话打发了他们,她转身就跑进了贾数的屋子。   日上三竿了,贾数还在睡觉。   在赤霞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大家小姐的作为。可她家小姐歪理甚多,不光拿大家小姐看的是身份,是坐卧举止表现出来的气度,而不是睡不睡懒觉来堵她,还说什么如果没睡够就被强行叫起床,对身体有害,老了后就会多病多灾。惹急了,小姐还会拿自己是主子,她作为丫鬟只需要听话,来令她闭嘴。   府上倒是给小姐安排了教养嬷嬷,再加上小姐的奶妈,都有教导小姐的权利。可在她们面前,小姐却又处处拔尖让人挑不出错处,根本不会给她们行使教导权利的机会。   其他事情做好了,小姐只是睡懒觉而已,心疼小姐的她们自然不愿多管。   时间长了,赤霞也学会了认命。   可此时却由不得小姐再睡懒觉了。   赤霞进了屋,也不理贾数之前的命令,小心将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小姐,出大事儿了!”   贾数懵懵地坐在床上,只觉得赤霞的声音是从天外传来的,让人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出什么大事儿?难道府中又有哪个小姐和周宇幽会被抓了?”   可这关她什么事呢?周宇都不是她的未婚夫了呀。   赤霞严肃的表情差点没崩住,原本焦躁急切的心情更是被这话弄得七零八落,只剩哭笑不得。   “小姐,您可长点心吧,这可是关乎您名节的大事,弄不好是要死人的!”赤霞恐吓贾数。   听到会死人,贾数立刻清醒,目光炯炯地望着赤霞:“怎么回事?”   见贾数认真,赤霞才将院子里其他丫头婆子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小姐,可能是太太心有不甘,便提前将您将被记做嫡女,以后将会‘代’四小姐嫁给探花郎的消息传了出来,而且还让身边丫头言语暗示,这一切全是您不满太太安排的婚事,看上了探花郎,所以才设计污了四小姐的名声。”   贾数神情懵懂:“……所以呢?”   赤霞瞪大眼:“这难道还不严重吗?”   贾数拧眉:“消息传出府了?”   “没有。”就算太太想这么干,老爷也不可能允许啊!   贾数瘫回床上,说话声有气无力:“既然没传出府,就不要太在意啦。太太心有不甘我是能理解的,毕竟我若是被记做嫡女,就成了荣国府的嫡长女,还压了她嫡亲的女儿一头,她若是什么都不做我才奇怪呢。”   单就红楼梦中贾史氏的性格来说,不涉及她以及她真正在意之人的利益之时,她也是个挺好说话的老太太。但若是触及了她或者她在意之人的切身利益,她的那斗遍小妾无敌手,到贾代善死都没个庶子出生的手段也不是耍着玩儿的。   就她穿越过来的这些年亲眼目睹,贾史氏对贾敏的疼宠,那是真的越过了贾赦贾政两个嫡子的。虽不是自愿,自己“抢了”贾敏婚事和身份,将她压了一头却是事实,贾史氏会迁怒早在贾数的预料之中。   而那些不知内情的下人会被贾史氏牵着鼻子走,也实属正常。   贾代善夫妇与贾敏的谈话发生在书房,无人知道具体内容。绝大部分下人只看得到表象:四小姐只不过与三小姐的未婚夫在花园见了一面,就丢了人人称羡的婚事,还“被迫”嫁给配不上她的侯府庶子。而贾数呢?不但得了四小姐的乘龙快婿,还即将成为荣国府嫡长女,身份比四小姐都尊贵。按照既得利益来看,这件事儿是贾数在背后搞鬼本就逻辑通顺。   贾数若不是当事人,知道自己确实没做过这事儿,她都会怀疑自己。   可谁能相信,这事儿真就是贾敏突然抽风了呢?   不过贾史氏会动用这般“不疼不痒”的舆论攻势,却是出乎了贾数的预料。她又不是林妹妹那种寄居荣国府,处处不由人的处境,且她心志坚定,在现代不知见过了多少网络暴力,根本不会将下人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小姐,女子名节大过天,太太令府中下人如此编排小姐,岂不是将您往死路上逼?”   贾数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点。   难道贾史氏还真想让她去学那些贞洁烈女“以死明志”? 第4章 怀疑贾敏   可转念一想,贾数摇了摇头:“赤霞,先不论太太对我的了解有几分,而以我的性格又会不会仅仅因为旁人的闲话就自杀。太太可不傻,我若是死了,四妹妹就真的要不好了。”   有她在,外界异样的目光就会被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嫡长女”分去大半,其他人也只会猜测她贾数抢了贾敏婚事,好奇她这个庶女是如何得了贾代善和贾史氏的青眼,竟让他们越过了嫡女,将嫡长女的名分给了她。   而贾敏也会立刻摆脱加害者形象,变成人人同情的小可怜。   这,才是贾敏真正的好处。   可若是她死了,就算谁都知道林如海比周宇好,也没人会觉得是她抢了贾敏的婚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万一荣国府这姐妹俩就是口味清奇,都喜欢周宇这一挂的呢?两姐妹争一男的升级版桃色新闻人人都爱传,“荣国府的嫡小姐抢了庶姐婚事,逼死庶姐”的流言只会甚嚣尘上。   任何事牵扯到了人命,影响力都会翻倍扩大。   哪怕贾史氏手段再好,将她自杀一事处理得再干净,可两件事接连发生,怎会无人怀疑?这不是将荣国府的把柄往政敌的手上递?林家不会因此和荣国府交恶?真到了这种地步,荣国府和贾敏两者之间会如何选择,贾代善夫妇还用考虑?若坐实了“贾敏逼死庶姐”,为了贾府其他的未嫁女,贾敏病亡或是暴毙可就成了必行之事。   之前贾史氏提出将贾数记在自己名下的建议,虽是因为当时情急,可之后贾代善冷静下来后她仍未反悔,便是出于上述种种考虑。没道理贾史氏之前能想到这些,却在最后关头突然脑残了,又开始自毁长城吧?   赤霞没有贾数的智商,但她也知道,小姐若说她死了四小姐讨不了好,那就必然是真的:“若真是如此,奴婢倒真不必担心了。”   太太那般疼宠四小姐,必不会害她。   “可太太为什么这么做呢?”赤霞不解,“既然太太不想将小姐逼上死路,又为何纵容下人编排小姐?”   “无非是为了出口气。”   这年头女孩儿的名声大过天,若是换做胆子小小,智商也不出众的原主,她必然会以为府上的流言传了出去。虽不至于自杀,却会因为不愿白得的婚事和身份失去而惶惶不可终日。   若是从未拥有过嫡长女的身份及林如海的婚事,原主自然不会有丁点儿想法——毕竟她在荣国府就跟个透明人一样,别说贾代善,就连生母都极少来见她。生长于这样的环境,原主是偏于懦弱的,嫡长女的身份和林如海的婚事对她来说只是想想,都会担心被人嘲笑——可若是已经得到了,却因为流言而很可能失去,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她必然整日忧心难受。   这可能才是贾史氏的打算。   可惜,懦弱的原主早在她大姐出嫁回门时,就从大姐的言行中察觉到她婚后生活十分不如意,因物伤其类而吓得大病一场,早就去了。   如今的贾数,不但不在意嫡长女的身份,更不在意以后会嫁给谁。   在古人心中,纳妾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是不可或缺的一件事:婚前就有两个丫头教导男子人事;婚后妻子也会给自己的陪嫁丫鬟开脸;婆婆无论是看儿媳不顺眼了,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房里人少了,抑或是觉得儿媳不会生孩子了,也都会往自己儿子房里塞人;男子出门在外应酬时看上了一两个女人顺手带回家;上司、同僚互送美人表达亲近,底下的人想要巴结,首选是钱,可第二选择,一样是送美人……   就连红楼粉心中的第一好男人林如海,曹公也在书中明白地写了,除正妻贾敏外,他另有几房妾室。   甚至原主的生母,都是贾代善同僚赠送。   古代这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婚姻生活,她有什么可期待的?既然无论嫁给谁都必须和其他女人分享男人,她又何必挑剔?   至于古代女人在意的夫家家世及夫君前程,她一个现代人,难道还不能自食其力?   哪怕她运气差到极点,嫁的男人是个极端沙文主义,除了后宅就不许她出门,可她不也有嫁妆,以及跑腿儿的下人?有钱有闲有人手,只要荣国府不倒,无论嫁入什么样的人家,她都能活得自在。   贾数丝毫不在意荣国府这些人的看法,还劝解在意的赤霞:“没事,反正你家小姐成功摆脱了周宇那个伪君子,白得一个探花郎夫君不说,还成了荣国府的嫡长女。便宜都被我占尽了,被其他人说几句出出气也不会少块肉。”   自家小姐都不在意了,赤霞还能哭着喊着让小姐去关注外面那些污糟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赤霞便离开院子忙着打理贾数的嫁妆去了。   与林探花的婚事就定在明年,可太太对小姐的嫁妆不上心,也只能由她们院子里的这些下人帮忙盯着了。   等人离开,贾数却皱紧了眉头。   如她刚才所说,贾敏这次的神来之笔可以说让她得尽了便宜。若她穿的是个架空世界,她也只会以为贾敏脑抽,高高兴兴就嫁了,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可她偏偏是穿到了红楼梦。   贾敏和林如海可是红楼梦主角的父母,这硬生生地被她横插一杠子拆了cp,真的不会对剧情造成影响?贾敏若是嫁给周宇,生下来的绛珠仙子难道叫周妹妹?若是林妹妹换爹了,红楼梦还能叫红楼梦?   贾数觉得,她现在有点方啊。   不过这并不是她这个明明是穿越者,却活得比原主还要透明的人该关心的。   贾数目光远眺,直射贾敏院子的方向:“赤霞之前的怀疑很对,贾敏身上肯定有问题。”   她才是一切变故的起点。   就是不知她是穿越,还是重生了。   当然,也可能是借尸还魂。   只是周宇和林如海二人放在一起比较,无论是穿越者还是本土人士借尸还魂,怎么都不可能选择周宇吧?   可无论贾敏是何种情况,凭她这段时时间的行事,就无法让她安心。   贾数眯了眯眼,自从穿到红楼梦,她一直都抱持着可有可无、随遇而安的态度,对外界种种都不会产生太大反应,可以说活得很佛系了。可这是因为没人威胁到她的生命,若是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她就只能提前掐灭危险源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需要先去查探一番,万一贾敏对她没有敌意,或是有敌意却没打算害她,自己贸然出手伤了无辜的人可就不好了。   深夜,原本应当保持警醒的赤霞与翠烟不知为何,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躺在床上熟睡的贾数突然睁开眼,悄悄抬了抬手,烛火摇曳的灯罩外扑火的一只飞蛾就扑扇了几下翅膀,朝着贾数飞了过去,轻轻落在她手指上。   贾数眼神一凛,精神力刺入飞蛾脑海,片刻后,飞蛾从窗口飞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第5章 夜探贾敏   贾数穿到红楼梦好几年,除了一开始得知自己的婚约对象是定南侯府一个名声极佳的庶子,没忍住用了异能查探他的真实情况外,这才是她第二次使用自己的异能。   贾数的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前世成年之前一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从未想过这些和平究竟是多少人付出血汗才换来的。直到成年当天意外苏醒异能后得知掩藏在普通人和平生活背后的真相,顺应国家征召成为了国家机关的一员,经过无数次的战斗,才渐渐明白和平的来之不易。   因为这些经历,贾数比谁都要明白,当个体的实力远远超过了其他人,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自我约束力、沉迷于与众不同的力量所带来的快感时,将会对这个世界带去多坏的影响。   所以贾数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使用异能的次数,能不用就尽量不用。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碰到只能使用异能的情况。可惜,天不从人愿。   明明已经是深夜,贾敏的房间仍旧灯火通明。   贾数见状不由感叹,她选择今晚来探个究竟,还真是选对了时间。   贾数链接在飞蛾脑中的精神力被带着一起飞进了贾敏的院子,然后又找到窗口的缝隙钻进屋子,落在了离贾敏最近的一处琉璃灯上。   而此时贾敏正坐卧不安地在床上来回折腾,原本楚楚动人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一会儿懊恼自责,一会儿又庆幸高兴,一阵纠结过后,贾敏的表情渐渐趋于平静,那双湛湛美眸,也慢慢坚定起来。   事实上,自从因为之前那场“幽会风波”而被父母禁足后,她就整晚整晚地失眠,完全睡不着觉,头发也一把一把地掉。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见状慌了,想要去找母亲,却也被她拦了下来。   她对母亲有心结。   不是因为那并不如意的婚事,而是前世自己病亡,女儿被送到荣国府教养后的那些遭遇,让她心寒。   两个丫鬟十分忠心,就算担心她的身体健康,也听话地保持了沉默。直到几天后,母亲命鸳鸯来告诉她,她能如愿嫁给定南侯府庶子,贾敏自重生后就一直紧绷的心神才算松缓下来,当场发泄般地哭了出来。   重生后,贾敏一直怀疑母亲的用心,可经过此事她无比确定,那些疼爱都不是假的。   尽管在母亲心中,她的分量比不上母亲自身的利益及荣国府的未来,而她的女儿,也比不上能让母亲和贾家恢复往日荣光的亲孙。   理清楚了贾史氏的想法,贾敏心底的怨愤也就消失了。   至少在荣国府仍旧权势滔天的现在,她心底的担心都不太可能发生。   也许是因重生而产生的执念完成了,一直沉浸在前世悲剧中情绪混乱的贾敏终于恢复了冷静,她将重生之后自己的所作所为认真回想了一遍,然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她竟然不要脸地抢了庶姐的婚事!   “不行!如果非要与林家联姻,也绝不能是原本生活幸福的三姐,这原本就不是她该承受的命运。”贾敏飞快起身,“我得赶紧将婚事换回来!”   前世三姐不但诰命加身,还与其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子女二人也全都是人中龙凤。这样一个原本应当活在所有人羡慕中的人,岂能因自己的私心执念而沦为其他人的笑柄?若三姐真的代自己嫁给了如海,自己岂不是成了害她的罪魁祸首?   天知道,她只是因为重生来得太突然而没能调整心态,所以才会脑抽地想要取代前世一直羡慕的三姐,想要用计抢走三姐的夫君,得到她那让所有女人羡慕的一切。   虽然三姐前世的夫婿上钩得太快,让她觉得奇怪,可无论是之前还未冷静下来时,还是心愿达成却后悔的此时,她都没那个精力再去细想。   可就算是脑子最不清醒的时候,贾敏也从未想过要害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三姐。   越是想越是愧疚难安,贾敏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因为太过着急踢到了矮榻,疼得连连抽气。   贾敏的大丫鬟琥玉被屋子内的动静惊醒,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来:“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她抬头望向窗外,已是月上三竿。   “小姐是做噩梦了吗?”琥玉小心扶住贾敏右手,“小姐先坐着,我先去给您拿杯茶,压压惊。”   贾敏赶紧制止:“母亲此时可曾睡了?”   琥玉茫然,却还是答道:“夜已经深了,按理,太太早该躺下就寝了。”   贾敏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其他,仍旧吩咐琥玉:“琥玉,你先到母亲院子里探探,母亲也许还未睡呢?”   琥玉被贾敏的情绪感染,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将贾敏扶到椅子上坐下后,就要往外走。   “等等!”贾敏又将人叫住,“我和你一起过去。”   琥玉慌了:“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这个点儿太太早该睡了,您过去也是白跑一趟,何不就在屋子里等消息?您还不相信我?我必不会偷懒的!”   若无意外,今晚是鸳鸯守夜。   “哪怕太太真的睡了,我也一定会设法见到鸳鸯姐姐确认!”琥玉急忙保证,想要打消贾敏不靠谱的想法。   贾敏原本只是灵光一闪,此时却越想越觉得这样做才最好,哪里还听得进琥玉的劝阻?她也不等琥玉,抬脚就往屋外走,目标直指贾史氏的院子。   琥玉叫了一声,没得到贾敏的回应,自然只能跟上。   飞蛾贾数的触须动了动,立刻扇动翅膀跟在了贾敏身后。   夜色浓重,竟也没人发现这只奇怪的飞蛾。   贾敏和琥玉闹出的动静太大,原本睡在下人房的几个丫鬟也被吵了起来,她们看到贾敏与琥玉离开的身影,三两下穿好衣服就想追上去,不过被另一个大丫鬟珀玉制止了。   好在因为贾史氏的年纪大了,贾代善除了初一十五,基本都不会在她屋子内歇息,免除了贾敏过去找自己的母亲,却打扰了父母的好事,连父亲也一并见到的乌龙。   让人意外的是,贾史氏的院子尚未熄灭蜡烛。   见到贾敏的第一眼,贾史氏便说了句让人意外的话:“敏儿,从定下将你嫁给周宇后,母亲就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贾敏与周宇的婚事于三日前确定,也就是说,贾史氏足足等了贾敏三个日夜。   贾敏错愕地看向贾史氏,发现她神情憔悴,眼底一片青黑,确实是熬了几夜没睡的精神状态。   她张了张嘴,喏喏地开口:“妈妈……” 第6章 母女对峙   贾史氏嘴唇动了动,叹气:“鸳鸯,带着他们出去。”   说完,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琥玉担心地看了贾敏一眼,只听从按贾史氏的吩咐,跟在鸳鸯身后离开。   吱嘎一声,贾史氏的房门被鸳鸯拉过去关上了。   房间内只剩下贾敏与贾史氏两个人。   贾敏眼神沉了沉,却没多说什么,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过去。   “坐吧。”   贾敏这才坐下。   贾史氏认真地打量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目光晦涩:“敏儿,如今可是如愿以偿了?”   贾敏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贾史氏幽深的双眸,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避开了。   等反应过来,贾敏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让母亲多伤心,可想到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她心底越发忐忑不安,根本无法直视母亲饱含关切的双眼。   贾敏知道这段时间双亲为她脑抽干出来的事奔波忙碌,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按理说,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应该好好待在院子里安心备嫁,不要再给父母增添麻烦。可她只要想到前世婚后一直幸福美满的三姐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嫁进林家,最后落得和她前世一般的下场,她就愧疚难安,更惘论去憧憬原本属于三姐的未来。   她低头:“母亲,我后悔了。”   只要将婚事换回来,事情就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三姐会按照她记忆中的模样,最后子女双全,夫妻恩爱,而她……有了前世记忆,至少、至少不会落得个早逝的下场。   还有她的女儿,也一定不会再如原本那般,在荣国府过着“风霜刀剑严相逼”的日子。   这就够了。   “母亲,我几日想清楚了,还是林家更适合我,定南侯府的婚事还是还给三姐吧。”贾敏不敢去看贾史氏的眼神。   贾史氏双眼微眯,看着这个从小到大极少让她操心的女儿,心底渐渐升腾起一股怒气。   但她表情依然平静:“你以为婚事是买首饰吗?不喜欢了,还可以换一件?”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因为你的肆意妄为,为了不让你名声受损,为了不让贾家其他未嫁女的婚事受到你的影响横生波折,为了不与林家结仇,我与你父亲做了多少努力?你现在一句‘后悔了’就像当做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敏儿,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贾史氏坐在床上,眼睑下垂,整个人看起来冷静到了极点。   但贾敏知道,此时的母亲正如夏日阴云密布的天空,里面就暗藏着巨大的能量,表面看起来越是平静,爆发后的雷雨就越可能让她无法抵挡。   贾敏心中叹气,来之前,她便做好了被母亲拒绝的准备,此时倒并未有多失望。   “母亲,林家并不知道我与三姐的闺名,也从未见过我们。”   贾史氏双目圆睁,其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想顶着你三姐的身份嫁入林家?你可知道事发之后,你会有什么下场?再有,林家不曾见过你,那定南侯府的庶子与你可是有过肌肤之亲。”   最后四个字,贾史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贾敏抿唇:“定南侯府已是日薄西山,而我荣国府如今正是势大,他们必不敢对三姐如何。况且,原本的婚事对象就是三姐与他,他们理亏,不会宣扬。”   靠着荣国府,三姐只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很快就能站稳脚跟。   可三姐前世过得那么好,又怎会是个蠢货?   而之后,三姐与周公子既然在前世就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今生自然也可以做到。   贾史氏直接气笑了:“敏儿,我简直想揭开你的脑子,看里面是否装的全是稻草!你倒是为老三打算得好。可你自己呢?荣国府呢?贾家其他女孩儿呢?你真以为林家是可以随便让你拿捏的软柿子?”   “我不会让林家传出新娘不是三姐的话来。”贾敏抬头,“林家毕竟是书香世家,不会拿我一族女孩儿的将来报复荣国府。原本说定的嫡女嫁过去,父亲承诺的补偿仍旧会给,他们没理由与荣国府撕破脸结仇。”   联姻本就是两个家族的事,联姻对象的身份远比其他条件重要得多。一个以庶充嫡的假嫡女和一个从小就被按照宗妇培养的真嫡女,该如何选,林家还会犹豫?   “我与定南侯府庶子的所有言行都发乎情止乎礼,并无越矩之处。”尽管她与姐夫“发乎情”就是最不合规矩的事,可父亲不会傻到将婚事换人的真相对林家和盘托出,而她仍是完璧之身嫁过去,不会让他们抓到任何错漏。   就算林家对她心有芥蒂,也不会影响到与荣国府的联姻。   而如海那等君子,也不会对她一个弱女子做什么。   贾史氏大怒,一掌拍在床上:“那你之前为何撒谎?我将你生下,养得这么大,就是让你去找死的?”   若不是她见势快,阻拦及时,国公爷的马鞭定然将贾敏那一身嫩皮抽得皮开肉绽!   贾敏眼眶酸涩,又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光景,一个原本打算深埋心底的问题,就这么问出了口:“母亲,若真要在我与荣国府之间选择,您会如何做呢?”   贾史氏沉默,半晌后开口:“这与你的做法有什么关系?”   贾敏不答,又问:“若我的所做所为可能危及母亲地位、在外名声,您又会如何选呢?”   贾史氏恼羞成怒:“你是对母亲有什么不满吗?”   贾敏摇头:“女儿不敢!”   “不敢?”贾史氏腾一下起身,食指指着贾敏的额头,不住地颤抖,“好一句不敢!”   见把母亲气到了,贾敏心底涌上一股悔意。   可还不等她开口,贾史氏就恢复了冷静:“若我否认,想来敏儿也是不会相信的。”贾敏抬头,对上她仿若寒潭的眸子,“可敏儿,我从小教导你的宗妇职责,你还记得吗?”   身为宗妇,本就要将一族的未来视作责任,所作所为也绝不能违反宗族利益。   贾史氏不是宗妇,但她是荣国府夫人。   “母亲从不认为将你排在荣国府后面有什么不对。”这是她身为荣国府女主人的责任。   若是贾敏不知道日后荣国府不分长幼,二哥身为次子却在母亲的支持下窃居荣禧堂的现状,贾史氏这话她也许就信了。   可惜没有如果。   贾敏的心渐渐冷却,没了感情干扰,她的思绪也清晰起来。   对贾史氏为自己辩解的话,贾敏不置一词。她直接将话题拉回了最初:“我撒谎,自然是因为父亲和母亲不可能同意将我嫁给定南侯府的一个庶子。”   父母不支持,她也只能靠自己。   “若不将事态说严重些,想来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只会选择粉饰太平,瞒着林家将我嫁过去吧?”想到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贾敏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既然做了,她也不怕承认。   贾史氏看出了贾敏眼底的不以为意,心中叹气,她与这女儿怕是只能生份了。   想罢,她也顺了贾敏的意,转开了话题:“那你又为何后悔了?”   “我想嫁给定南侯府的庶子,是因为他以后有很好的前程,与三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贾敏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贾史氏,“而林家……绝了嗣!”   恍若一阵惊雷在耳边炸响,贾史氏整个人都懵了:“……敏儿这话是何意?”   “女儿前段日子做了一个梦……” 第7章 贾母的狠   “女儿前段日子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嫁到林家没几年,荣国府就因为卷入夺嫡之争,父亲去了,敬大哥哥为避祸入了道观,整日沉迷炼丹。“   “梦到宁国府在珍儿的带领下,声名尽毁,最后被抄家。”   “梦到荣国府在母亲的看顾下,长幼不分,二哥窃据荣禧堂,大哥成了人人笑话的马棚将军。梦到哥哥嫂子肆意妄为,最后也被抄家。”   “梦到我嫁入林家后二十余年无所出,妾室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仍避免不了林家绝嗣的命运。”   “梦到宁荣二府除了三姐与她生母外,竟无一人有个好结局……”   贾敏细数着一条条梦中的情景,除与黛玉相关之事隐瞒不提,其他尽皆告知了贾史氏。   按理,这些话应当告诉贾代善。   可因为她之前做的混账事,原本疼她至深的父亲早被气得看见她就心烦,已是一眼也不想再见到她了。无法,贾敏只能通过母亲之口,将这些话告诉父亲。   这些事情她一个人知道又有什么用?身为女子,就连想要改变自身的命运,都无处着力。   可在她记忆中,三姐的夫君因为夺嫡之争跟对了人,后又帮新帝从上皇手中抢夺走大半势力稳定朝局,仕途青云直上。后更是因为发现了几样于国于民有大用处的新事物,而被封了侯爵。   可同样是在她的记忆中,三姐在成婚没几年后便将她姨娘接走,之后贾家出事,她明明有帮助贾家的能力,却一直作壁上观。   贾敏理解不了贾数的做法,甚至为此心中怨愤,加之本就羡慕三姐,这才有了她抢三姐的婚事之事。   除了想改变自身的命运,她更希望借助三姐夫婿的权势在贾家出事之时出手帮忙。   至少,别落得跟记忆中那般……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可贾敏说了这么多,贾史氏听后却直接笑了出来:“敏儿,我竟不知你连梦境与现实都分不清,先不说我荣国府如今权势滔天,根本不可能败落被抄家;也不提太子地位稳固,绝无落败可能。就只说你三姐,她怎么可能在我们所有人都每个好结局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满是轻蔑。   贾敏敏感地从贾史氏的话中察觉出了不对:“母亲,你为何笃定三姐一定过得不好?”   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三姐那让天底下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人生也不可能是假。可她的母亲却信誓旦旦地开口,说她绝不可能过得比她们更好。   因为这点,她甚至都没来得及为母亲几近于无的政治嗅觉叹息——   连她都知道,夺嫡之争危险重重,绝无万全的把握。   贾史氏眯了眯眼,敏儿与她反正有了隔阂,她又何必再顾及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这样想着,她便干脆将自己在几个庶女婚事上做的文章全都说了出来:“表面上看,老大嫁的是同为四王八公之一的修国公府庶子,那庶子也争气,年纪轻轻就得了举人,地位与她最匹配,隐隐看着还是她高攀了,可那庶子房里有一房小妾,是他母家的嫡亲表妹,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哪有她插足的余地?”   “老二婚事也不错,晋阳侯填房,嫁过去就有了诰命,可晋阳侯与原配情深义重,膝下又早有一子,他根本不可能让你二姐诞下嫡子来与原配嫡子争夺爵位。”   仅仅提了两位庶姐的婚事,贾敏就满头冷汗,再望向贾史氏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女子嫁人如第二次投胎,可她心底慈爱温柔识大体,堪称正妻典范的母亲,却在亲手将她的两位庶姐推进火坑后,依然言行如常,没有半分愧疚。   这件事若不是她自己说出来,自己竟从未察觉到几位姐姐婚事背后的算计。   不,不仅仅是大姐二姐,三姐的婚事很可能也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至于你三姐,什么声名远播,前途似锦的乘龙快婿?那侯府庶子因他生母处处与嫡妻争宠作对,等定南侯厌了他生母后,他们母子的日子可不好过,在府中被打压得不成样子,书没读几年,又不被允许习武,哪儿来的前程?也因此,那对母子呀,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地位稳固,占着大义正妻了。”   “老三的姨娘当年未曾生下老三的时候,不一样在我面前蹦跶得挺欢?如今送她女儿去和她同类做伴岂不是正好?”   贾敏突然就理解了三姐在贾家出事的时候,为什么选择冷眼旁观了。   她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报了贾家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贾敏觉得贾史氏太可怕了。   贾史氏将贾敏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中叹气:“敏儿,就这样的人家,你说你三姐比我们过得更好?她是长了三头六臂?”   贾数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她自己会不知道?   落在灯罩上的飞蛾触须动了动,确定了贾敏重生者的身份。   她就说,以贾敏从小受到的教养,做事怎么可能那么没头脑,还没底线。若是重生,若是知道了唯一女儿和贾家后来的结局,若是同时还有一个开了挂的自己在旁边对比着,偏偏自己还从未帮过贾家和林黛玉,她的做法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   还是太善良了啊。   若她处在贾敏的位置,别说抢姐夫了,就是造反她都可能去干啊!   在意的人将来会被抄家?没事,提前掀翻以后会抄她家的皇朝,自己来当皇帝就好了嘛!   都当皇帝了,看谁还敢抄她家?   可惜,她对贾府没有丝毫感情,别说造反了,冷眼旁观的同时再顺手搭救几个小妹妹就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红楼梦里面有几个小姑娘还是挺可爱的,真要落得个跟原著一样的结局也太过可惜。   贾敏母女二人并不知道房中还有第三个人在,说话毫无顾忌。   “母亲,就算您讨厌姐姐们的生母,可几个姐姐一直对您敬重有加,您为何如此对她们?她们嫁得好了,对两位哥哥也是一种助力呀!”   这年头,女儿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联姻。   可女子嫁出去联姻后,活着和死后,联姻的关系肯定有很大的差别。   母亲与三个姐姐的生母又没有生死大仇!   贾敏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贾史氏这操作让人窒息! 第8章 贾母本性   贾史氏别过头,没有理会贾敏眼底的震惊:“可这又怎样呢?她们的存在,本就无时无刻不在扎我的眼。”   这个时候,她又选择性地遗忘了她之前所说的“宗妇职责”。   贾敏这才意识到,她的印象中的母亲从来就是贾史氏愿意让她看到的假象,而真实的贾史氏,其实是个极度自我的人。   相处十几年,她竟从未真正了解过的自己的母亲,所以最后自己唯一的女儿会落得个泪尽而亡的下场,又怎会只是如海与贾史氏的责任?   她自己不也一样识人不清?   想想前世,自己在如海与黛玉面前说了荣国府与母亲多少好话吧……   贾敏强忍泪水。   虽觉得女儿因为一个荒谬的梦就脑子发热地抢了庶姐的婚事太蠢,而因此与自己生份这事更是让人恼恨,但贾史氏毕竟是真心疼爱贾敏的,所以仍是开口劝她:“敏儿也不必担忧,定南侯府的庶子能娶到你是他祖上积了八辈子德才有的福气,若他们敢对你不好,直接和离了事。有荣国府在,谁也不敢对你多加置喙,到时母亲再为你挑选一门上好的婚事。”   这也就是娘家给力,也愿意为出嫁的女儿撑腰才有的底气了,若是换了那三个庶女,谁管她们?   贾敏却摇了摇头:“我觉得定南侯府庶子也挺好的。”   既然前世三姐能过得那么好,不是因为定南侯府庶子,她也就没必要将婚事换回去了。   虽然不知道三姐是怎么做到的,但她连嫁给定南侯府庶子都可以把日子过得让京城所有女人羡慕嫉妒恨,那嫁给比定南侯府庶子更好的如海,想来只会过得更好吧?   至于她?自己做错了选择,自然要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   贾敏很快离开了贾史氏的院子。   等她走后,贾史氏的屋子彻夜灯火通明。   敏儿方才说的那些话,贾史氏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不以为然。其他倒还好说,她也确实觉得那些事像个笑话,可让政儿袭爵这件事,她确实不止一次地在心底想过。   当然,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至少在如今,贾史氏周围的人都只是觉得她偏心贾敏和贾政,对从小被抱养到老荣国公夫人院子里养大的长子贾赦态度不怎么好。但这些偏心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旁人嘀咕几句也就算了,没人放在心上。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   可敏儿是如何知道的?   会不会这件事才是敏儿真正想同她说的话?   提醒?还是警告?   贾史氏捏着一串儿佛珠,手指不停地转动,眼神晦暗不明。   ——   离开的贾敏也正在想这件事。   她也是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才反应过来,母亲反驳了几乎所有事,却对跟她有关的让两个儿子不分长幼一事半字未提。   原来母亲这么早就对大哥有了这么大的隔阂吗?那大哥后来那些“避居东院,整日饮酒作乐、与小妾厮混”的行为,真的是他本心想做,而没有母亲在其中作梗吗?   不行,她明天一定要见到父亲,将这些事告诉父亲,让他做好夺嫡失败的准备。   只要父亲活着,后来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等贾敏辗转反侧半宿终于睡着后,一直跟着她的那只不起眼的飞蛾才再次从灯罩上起飞,回到了贾数的院子。   贾数收回落在飞蛾身上的精神力,飞蛾直接坠落在地上,好一会儿,似乎察觉到没有危险了,才扑扇几下翅膀从地上飞起来,又扑到了灯罩罩着的烛火上。   屋内寂静无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晌午,贾数吃过饭,正躺在小榻上休憩,翠烟一溜烟儿地跑到她面前:“小姐,四小姐来了。”   贾数缓缓睁开眼睛,没有意外地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知道定南侯府庶子这门婚事背后的真相,贾敏不可能不来找她,她也不能一直不见贾敏。   “三姐午安。”贾敏进门,立刻满面笑容地对她行礼。   这在以往从未有过,贾敏对几个庶女的态度说不上多坏,但也称不上亲近,只比原著中贾宝玉对贾环贾琮两个庶子多了几分面子功夫,维持了最基本的礼节,让人抓不出错而已。   但贾数没有半分忐忑,反而眼神平静地看着贾敏,点头微笑:“敏儿不是应该在屋子里备嫁,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   贾敏被贾代善夫妇禁足一事,府内极少有人知道,毕竟婚前犯事被禁足说出去并不好听。贾史氏对下人说的是,贾敏要在屋子里专心为下个月即将到来的婚事备嫁,不能随意在府中走动。   贾数理当不知道,所以她也就表现出了不知情。   赤霞领着贾敏到椅子上坐下,贾数也很快从小榻上起身,坐到了贾敏旁边。   贾敏将贾数的态度看在眼里,更加确定三姐之前一直在隐藏自身的猜测,当即态度愈发慎重,遂打消了原本开门见山,探问三姐对荣国府态度的打算。笑道:“在屋子里待久了有些闷,便请示了母亲,出来走走散散心。方才正巧走到姐姐院子附近,因许久未曾与姐姐见面了,便想着与姐姐聊聊天。”   贾数看了贾敏一眼,没说话。   贾敏也不在意,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了许多两人小时候的相处经历。   贾数虽然没接话,但也能看出她听得挺高兴。   可惜贾敏从小与三个姐姐嫡庶有别,受到的教育大有不同,真正在一起嬉闹玩耍的时间也就少之又少。不过说了约半盏茶的时间,贾敏就错愕地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了。   贾敏苦笑:“我竟到现在才发现,我与几位姐姐相处的时间这么少。”   贾数笑:“你与我们毕竟身份有别。”   见贾敏苦恼地思索能与她聊到一起的话题,贾数叹气,也没了为难贾敏的心思,挥挥手直接让赤霞等人离开了:“赤霞翠烟,你带着其他人先出去吧,记得守门,别让其他人偷听。”   赤霞翠烟也不多话,干脆利落地带着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丫鬟离开了屋子。   琥玉离开前看了眼贾敏,她正错愕地看着贾数:“三姐……”   “四妹有话想问我吧?” 第9章 宅斗指南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贾敏贾数两人。   贾敏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姐姐,若是你嫁入定南侯府,会如何行事?”   贾数眨眨眼:“妹妹,你确定要拿这个问题来问我?”   她还以为贾敏会问贾府出事,她又有能力救人的话,会不会救贾府众人呢。   贾敏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当即起身对贾数作揖:“妹妹之前实在昏了头,才会做出抢姐姐未婚夫的混账事,可如今事已成定局,妹妹就算后悔也于事无补。我更不是有意提起来让姐姐伤心……”她抬头,认真地承诺,“若日后姐姐有什么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只管遣人来找我,我必倾尽全力帮助姐姐。”   说完这话,贾敏心脏高高提起。   贾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不必,虽然这事儿你做错了,我得到的实惠却比你多。”   贾敏怔住:“三姐姐……”   她那话几乎是在刺三姐的心窝,但三姐竟然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况且,我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她看着贾敏,意有所指,“对我来说,无论嫁给谁也都没差,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出嫁。”   在荣国府内,所谓的亲人相当于不存在,她没个能说话的人不说,连门都不能出。   贾数早就烦了。   而且留在荣国府的限制太大了,不但不能表现出任何可能引起贾史氏注意的能力,还没办法发展自己的势力,自身命运还被对自己不怀好意的贾史氏捏在手心。   贾数不至于束手无策,却也她喜欢不起来。   贾敏沉默下来,她从未想过,被她视作依靠,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都在里面度过的荣国府,竟是三姐想要逃离的地方。   直到从贾数的院子里出来,贾敏还未回过神来。   不仅仅是因为贾数对荣国府毫不留念,甚至称得上避之不及的态度,也因为她最后告诉她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以及这个答案背后透露出来的,三姐对定南侯府内部情况了解至深的底气。   贾敏无法想象,连母亲都没能打探到的消息,三姐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我嫁给了那个定南侯府庶子,我会怎么做?”   “首先要挑拨他嫡母和生母,他和他生母的关系,让她们斗起来无暇顾及我。这样我既免除于在两位婆婆中间当两面不讨好的受气包,也有足够的时间在定南侯府站稳脚跟。”   “再在他那美女如云的后院煽点风点下火,让他忙于应付后院的明争暗斗,耗尽他最后的一点精力,没空想起我这个让他满心不痛快的正妻。”   “然后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至少在那定南侯府庶子被分出定南侯府之前,都没人会找我的不痛快。”   “若是运气好,还能捡到一两个生母难产留下的小可怜记在自己名下养大,连难产的风险都没了……”   “至于被分出定南侯府之后?我有嫁妆有人手,自己就能养活自己,还需要看人脸色?一个备受嫡母打压的庶子能分到多少家产?他若是真有本事还好,若不然,则只能看我的脸色过活。他若蹬鼻子上脸,我闭了院子自己守着嫁妆过,看他可还敢造次!”   贾敏懵了,她长久以来受到都是孝顺婆婆以夫为天的教导,挑拨长辈关系,挑拨夫君的母子关系,甚至将婆婆和丈夫拖进丈夫后院的宅斗之中的做法,她根本没想过,也从未产生这种意识。   贾数的一席话完全打破了她以往的认知。   但细想过后,她却莫名地觉得……   有点带感。   贾代善见到贾敏的时候,她仍是一副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的兴奋表情。等她回神,看到他时,竟无意识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贾代善:“……”女儿又怎么了?心好慌……   好在贾敏很快恢复了正常。面对前世到死都疼她入骨的贾代善,她显然要比面对贾史氏放松得多。   “父亲,我试探过三姐了,她、她对荣国府没有感情,为了离开荣国府甚至不在意自己嫁的人是谁。”再次回忆起贾数当时的神情,贾数表情有些沉郁。   三姐有能力有手段,可却从未在他们面前展露,这代表了什么,并不难猜测。   虽然早就明白三姐对荣国府的态度,但再次确认,贾敏还是有些难受。   贾代善眼神闪了闪,叹气:“猜到了。”   “嗯?”贾敏疑惑,“若父亲猜到了,为何还要女儿去试探三姐的态度?”   贾代善走到一旁,背对着贾敏,语气莫名:“我刚才去探望了胡姨娘,她对荣国府的态度与老三相似。”   毕竟是母女,他大致能从胡姨娘的身上猜到贾数是什么想法。   想到胡姨娘冷淡嘲讽的眼神,贾代善忍不住皱眉。   当初胡姨娘是因为对贾史氏态度不敬,才会被他禁足。在这件事上,贾代善自认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当时她的态度也没有异常。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胡姨娘禁足被放出来后,对他和整个荣国府都充满了仇恨,甚至连唯一的女儿都放任她自生自灭,再没管过。   可其中的原因,他至今也不知道。   “也不知将老三嫁入林家联姻究竟是对是错。”贾代善叹气,心中怅惘。   贾敏抿唇:“至少比我嫁过去联姻,更合适。”   前世,三姐毕竟是生了一子一女的,比她只生了黛玉一个要好……   不对!   贾敏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满是错愕。   贾代善回头:“敏儿,怎么了?”   贾敏咽了下口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能怎么说?难道要告诉父亲,三姐前世那两个孩子可能不是她亲生,而三姐也许从未想过自己生孩子吗?   如果三姐嫁入林家,却不愿意给林家生孩子……   夭寿咯,林家真的不会撕了荣国府吗?   贾代善拧眉:“敏儿?”   贾敏尴尬地坐下,摇头:“父亲,我只是觉得,三姐……”   算了,三姐肯定比她更有成算,肯定不会让自己因为这种理由再与荣国府扯上关系。   贾敏转而提到最在意的问题:“关于夺嫡之争,父亲可想到该如何全身而退?”   “夺嫡之争只要陷进去了,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了。”贾代善面色沉重,“而且宁荣两府是今上送到太子手上的势力,没有今上的允许就贸然脱离太子,只会惹怒今上。”   因为从敏儿的记忆中推测出老三是个有本事的,他原是想将她与林家当做贾家最后的退路。   可惜…… 第10章 母女相见   是夜,已经到了平时就寝的时间,贾数却仍旧端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吃着茶点。   翠烟茫然地看向赤霞:“赤霞姐姐,小姐怎么还不打算睡觉?”   赤霞摇头:“我也不知。”   但小姐从不会让不重要的事情打扰到自己睡觉的时间,此时不睡,必然是等会儿将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果真,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传话的小丫头就跑了进来:“三小姐,胡姨娘遣人来请,说是想您了。”   贾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走吧。”   胡姨娘是一个年过三十,却保养得像个二十出头小姑娘的美人,不能说风韵犹存,因为这个时候似乎才是她一生中最吸引人的时候。成熟诱惑中,又带着些看透世情的冷然,让人没办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若在现代,这样的年纪和相貌,定会为她带来一大票狂蜂烂蝶。   可在古代,胡姨娘自年满二十五,就再没与贾代善同过房。因为在古人看来,这个年纪的胡姨娘已经年老色衰,而且过了生子的最佳年纪。   “姨娘。”贾数走到胡姨娘身边坐下。   赤霞在旁边站着,惊讶地发现,这对母女不光相貌,连她们周身气质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感。   胡姨娘看了贾数一眼,转了转手上的珠串儿:“你父亲午后找过我。”   贾数点头:“猜到了。”   “他为何来找我,你也知道?”胡姨娘看着贾数,神情复杂。   贾数没察觉,或者说察觉了却不在意:“因为他们终于发现,女儿除了联姻,还有别的利用价值。但同时也发现,我对荣国府并没有感情,并不愿意为荣国府效力。”   所以胡姨娘,就成了荣国公选中的突破口。   毕竟在贾敏的记忆中,贾数在定南侯府站稳脚跟后,很快就将胡姨娘从荣国府接了出去。这说明,她至少是在意胡姨娘的。   贾数确实在意。   无论是看红楼梦的时候作为一个旁观者,还是穿到红楼梦中成了一个亲身经历者,贾数对荣国府的观感都不太好。身为前者的时候,她是因为不喜欢荣国府上下的行事态度;作为后者,则是因为原主的身份与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天然敌对,所以处处受限,活得不够肆意痛快。   就算她喜欢宅,但被迫的宅和主动的宅也有很大的差别。   但因为胡姨娘,她从未想过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提前离开荣国府,而是想着以后光明正大地将人接出去享福,也算是报答原主。   如果胡姨娘真的向着荣国府,哪怕不愿意她也会帮他们。   胡姨娘吃吃地笑了起来,眼底满是快意:“我儿果然有本事,竟然让贾代善那老匹夫都看重于你。”   贾数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原主这生母,精神状态不太对啊。   “贾数,若你还想认姨娘,就把我这话牢牢地记在心底,”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哪怕我被那老匹夫用来威胁你,你也不得帮助荣国府,若有违背,我就立刻死给你看!”   赤霞与翠烟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寒颤,彼此对视一眼,眼底俱是对贾数的心疼和担忧。   然而贾数前世看多了疯狂的人,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谨遵母亲教诲。”   “母亲”二字一落地,贾数便敏感地察觉到胡姨娘全身颤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问道:“女儿是否能知道,母亲为何如此……仇视荣国府?”   胡姨娘满脸抗拒:“你不必……”   “若有一日,父亲拿这事儿做由头,捏造事实哄骗于我怎么办?”贾数轻声问。   贾敏出生即有了名字,可她们三个庶女的名字,却是在大姐定亲前夕才一齐取的。贾数甚至怀疑,若贾敏没有跟着贾赦兄弟取名,她们这几个庶女很可能直到出嫁都只有一个乳名。   而且原主出生至今,见到贾代善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难道还期待贾代善对一个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儿有多少感情?若真到了非用她不可的时候,谁能保证贾代善不会这样做?   胡姨娘脸上满是纠结,半晌后,终于想通般垮下肩:“我告诉你便是。”   “你原本是有一个弟弟的。”话一开场,胡姨娘就放了个雷。   “我原本是贾代善那老匹夫同僚家的妾室,但因宴会上献舞被老匹夫多看了几眼,便被原本的主家送给了他。”   这是第一重恨。   哪怕是可买卖的妾,胡姨娘也并不愿意做“一女侍二夫”这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我一开始并不甘愿给他做妾,可贾史氏见不得老匹夫每日惦记着我,命人给我下药,老匹夫看出了不对却根本没在意,仍旧与我行了房。”   这是第二重恨。   “我当时蠢,光记得恨贾史氏了,每日作妖,又因为在贾史氏的种种针对下仍生下了你,我气焰愈发嚣张,几乎是借着老匹夫的势将贾史氏的脸往脚底下踩,这么闹了三四年,老匹夫终于厌烦,将我禁了足。没想到在我禁足期间才发现自己又怀了孕,但为时已晚,贾史氏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拦截了我递出去的消息,暗中谋害了我的孩子。”   这是差点将她击垮的第三重恨。   胡姨娘嗤笑:“那老匹夫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儿子死在了他贤妻的手上。”   贾数敛眉,语气平静:“母亲恨贾史氏吗?可需要女儿替您报仇?”   “一开始我自然是恨贾史氏的,不过……”胡姨娘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贾数,“看在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份上,姨娘借此劝你一句,不要将一颗真心放在男人身上,这后院的争斗纷争啊,可全都起始于男人。”   恨贾史氏吗?当然恨!可她更恨贾代善!   这么些年她早就想明白了,她身为妾室,天然就站在了贾史氏的敌对面,贾史氏对自己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何况以她当时嚣张的态度,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若是将儿子生下,会不会为了儿子和贾史氏彻底对上。   她恨贾史氏,却也能理解贾史氏。   可将她带入荣国府,却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的贾代善,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贾数平静地低头:“女儿谨记。”   胡姨娘嘴唇蠕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却只吐出一句:“若无事,就离开我的院子,我该休息了。”   贾数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走得毫不迟疑。   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她站定,认真地开口:“母亲,等着我接你离开这荣国府。”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胡姨娘的院子。   直到看不见贾数,胡姨娘才低头看着手上的珠串儿,迟疑了下,终究没将那颗藏了毒、药的假珠子捏碎。   回到屋子,翠烟等不及开口询问:“小姐,胡姨娘怎么……”   贾数回头,目光复杂:“她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胡姨娘对荣国府仇恨是真,但若是真不在意原主这个女儿,就凭着那股子仇恨,她都能将这荣国府闹得天翻地覆。毕竟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她选择蛰伏,选择远离原主,也不过是想让原主长大后能嫁个好人家。   贾数很难想象在原著中,胡姨娘得知女儿的死讯,没了最后的牵挂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可是小姐,姨娘竟劝你不要将真心放在未来姑爷身上……”   赤霞着急,这怎么行呢?小姐若真这样做了,又如何能与未来姑爷做一对恩爱夫妻。   贾数淡淡开口:“我本就没打算将真心送给男人。”如今不过是更加坚定这种想法了而已。   她以后要嫁的人可是林如海。林家子嗣不丰,导致贾敏三十多岁才生了黛玉和一个儿子,后来更是绝了嗣;而她前世也不是没有找人解决过生理需求,那么多年,总有几次没做好防护措施,她不也一样没怀孕?贾数可不觉得自己能早早就怀孕生子。   原著林如海与贾敏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一样因为没孩子就纳了几房妾室,她若不能早早怀孕,相信林如海也一定会这样做。   古人对子嗣的执着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但贾数能认清现实,所以并不打算喜欢上林如海。这样等以后林如海因为子嗣纳妾的时候,她也就不至于失控做出休夫和离或气怒之下给他一记断子绝孙脚一类堪称找死的行为。   翠烟赤霞目瞪口呆。 第11章 姑嫂恩怨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贾敏出嫁的前一天。   整个荣国府都挂满了红色灯笼,连原本各样的帷幔布料等,也全部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贾数那日从胡姨娘的院子回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屋里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太惬意,总是容易忘记时间。若不是这段时间贾赦贾政的妻子时不时地来找她说话,她估计等贾敏出嫁了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今日一大早,贾赦之妻张氏与贾政之妻王氏便相携到了她这里。   见她坐在椅子上翻书,张氏双眼一亮:“三妹妹可用好了早膳?能否同嫂子们一道去敏妹妹的院子里与她说说话?”   张氏体贴,并未提及贾敏明日就要成婚的话来。   她与贾敏关系好,又得了她与婆婆、相公叮嘱,自然对贾数态度和善,处处为她考虑。婚事这种很可能引起贾数不快的字眼,她一向能避就避。   因为担心她们妯娌因为府中流言对贾数产生不好的情绪,从而影响到贾代善想要借着贾数出嫁前这一年的时间与她缓和关系,让她对荣国府多些牵挂的打算,贾史氏是特地告诉了二人换婚真相的。   王氏却没这个顾虑:“就是啊。三妹妹,四妹妹明日便要出嫁,定然紧张,我们妯娌姐妹过去与她说说话,想来也能让她放松些。”   说这话的时候,王氏的眼底满是恶意的嘲讽。   她自嫁入荣国府后,便与贾敏这个小姑子一直不对盘。原本贾敏只是看不上她大字不识一个,每每与书香世家出身的大嫂谈天论地,却将她排斥在外,谁知在贾敏订婚之后,她再看向自己的眼神便带上了仇视和恨意,原本的无视也变为了处处针对。   就算只是小冲突和不满,王氏都能在心里记恨许多年,更何况如今被贾敏处处针对?   偏偏公婆与夫君全都偏心小姑子,对贾敏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不说,还总觉得她没事找事挑拨他们关系。   王氏恨不得贾敏立时死去。   虽不知贾史氏为何明明不喜,却在每日请安之日殷切叮嘱她与大嫂一定要和一个庶女亲近、拉拢感情,但这些日子的接触,王氏却也看了出来,这个贾数不是个简单的。   若是能激起贾数与贾敏的矛盾,在贾敏马上成婚的档口,只需随便闹出点小动静,都足够让她后悔终身了。   而以王氏对贾史氏的了解,她是不可能严惩贾数的。   这对从小受宠贾敏来说,必然是个极大的打击!   张氏对王氏心底打算也猜出了一二,却阻拦不及,此时不禁拉了下王氏的袖口:“弟妹慎言!”   这段日子她不是一直做得挺好,怎地到了最后关头,反倒掉了链子。   张氏有些恼怒,忍不住转头看了贾数一眼,担心她被激怒。   可王氏心底算计得再好,也抵不过贾数根本不按套路走:“去四妹妹哪儿?不必了吧?她这个时候应该忙着,我过去若惊扰了妹妹可如何是好?”   王氏凤眼圆睁:“三妹妹,今日可是我们能与四妹妹说些体己话的最后日子,你若错过岂不可惜?”   明日贾敏大婚,她们这些女眷虽然可以进入婚房与之说话,但到底人来人往,许多话根本不适合说出口。   贾数微笑:“不了。”   若她这个时候过去,真的不是给贾敏添堵?她看得出来,贾敏每次见她的时候,眼底全是愧疚。   王氏还欲再劝,却被张氏一把拉住。   她回头,对上张氏警告的眼神,想着自家以后还得靠着大哥一家过活,只得忍了。   张氏赶紧告辞,拉着王氏就走了。   赤霞等人走后,才走到贾数的身边:“小姐,四小姐毕竟是您的妹妹,今日不去,真的好吗?”   倒不是觉得小姐与四小姐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只是成婚毕竟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她家小姐若不露面,以后被人知道很容易被人拿来说嘴。   贾数歪头想了想:“没必要,我与四妹妹本就没什么体己话可说。再则,若贾敏真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当着大嫂与二嫂的面,她也不一定能说出口。”   赤霞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王氏刚才并不隐晦的挑拨。   “二奶奶也真是的,四小姐都要出嫁了,这个时候与她置什么气?”赤霞叹气,“就算她真的挑拨成功了,太太不敢严惩小姐,难不成还能放过她?四小姐可是太太的嫡亲女儿!”   “二奶奶在太太面前不是挺会伏低做小、逗趣解闷儿的吗?怎么一遇到四小姐就昏了头?”   贾数失笑:“大概她们是前世的冤家吧。”   她这话可不算是无的放矢。   原著中王氏看黛玉这个外甥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的态度正是源于贾敏还未出阁时的恩怨。   而贾敏呢?从她对王氏的针对就能看出来,她重生后肯定有些奇遇,以至于知道了黛玉进入荣国府后发生的种种。作为母亲,她总是想要为女儿出气的!   况且原著中,王氏可不止害了黛玉一个,荣国府的覆灭可都有她的手笔在——   甄家抄家后藏匿的财产,她竟也敢昧下当做自己的私房。   贾敏若想拯救荣国府大厦将倾的结局,自然要避免每一个可能引起这个结局的源头。自然就看王氏更不顺眼了。   也不知道贾代善得知荣国府的覆灭与自己的妻子儿媳都扯上了一些关系时,是个什么感受。   “那小姐真不去见四小姐?”赤霞对王氏与四小姐间的纠葛没太大兴趣,她更关心自家小姐。   贾数想了想:“晚上过去吧。”   见一面就走。   还没离开荣国府,还是不要被人抓住话柄才好。 第12章 少年如海   夕阳西下,晚风清凉,树影婆娑。   因为担心晚上过去会和贾史氏撞上,她干脆提前了时间,傍晚就领着赤霞翠烟二人往贾敏的院子走去。   她到时,太阳的光芒还未褪尽,贾敏却意外地已经睡下。   贾数有些懵,想了想,道:“那我先回去?”   琥玉当即就想阻拦,谁知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她只得留下一句“三小姐先不要走”,转身就冲进了屋子。   翠烟瞪眼:“什么呀……”   这院子里又不是只有琥玉一个丫鬟,怎么能出了事就将她家小姐扔在这里?也没见其他丫鬟过来招待。   翠烟仍在愤愤不平,赤霞无奈地扯了她一下:“翠烟闭嘴,这是四小姐的院子!”   真不怕被四小姐的丫鬟听到,然后去告诉四小姐?   翠烟撇撇嘴,不甘不愿地闭了嘴,只是那滴溜溜转的眼睛,却止不住地往贾敏的屋内瞟。   贾数失笑,揉了翠烟的额头一把,抬步就往里面走。若是她没有听错,刚才那声尖叫的主人,应该是已经躺下睡觉了的贾敏。   翠烟不敢再多话,与赤霞赶紧跟了上去。   贾敏的卧房与待客用的客厅用珠帘与屏风隔开,三人进去后只听得到卧房内细碎的劝解声,并不能看到人影。翠烟碎步越过贾数先一步撩开珠帘,贾数紧跟着走了过去。   绕过屏风,三人第一眼便看到了贾敏脸上的心有余悸。   贾数视线在贾敏被汗水浸湿的寝衣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冷汗涔涔的脸上:“做恶梦了?”   说实话,哪怕是前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帅哥美女,但贾敏的相貌也仍旧是她印象中数一数二的漂亮。关键她的这种美如林妹妹一般,娇弱袭人,毫无攻击力。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以往的贾敏生活顺遂,身处富贵窝,本人又是这一代的唯一嫡女,备受父母宠爱,是以整个人神采飞扬,给人的感觉也是自信高贵的。极少有人注意到她的五官其实与气质并不相符。   重生归来,贾敏身上的自信高贵本就减损许多,眉眼间总是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愁绪。如今又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一双美眸满是惊慌后怕,很容易就激发出让人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也是这一刻,贾数才将眼前这个女人,和红楼梦中风华绝代的绛珠仙子联系到一起。   她心中不由感叹:果然,这才是林妹妹的母亲应该有的样子。   可是新婚前夜做噩梦,总让人觉得不吉利……   贾敏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但看到贾数时仍勉强露出一抹笑:“三姐姐来啦,快坐!”   贾数“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看向赤霞:“赤霞,将我给四妹妹的添妆拿过来。”又看向贾敏,“四妹妹也知道,我这些年实在没攒下多少私房,所以……”   赤霞捧着一个两掌宽的红木箱上前,当着贾数等人的面打开。   如贾数所说,她给的添妆并不如何值钱,小小的红木箱内装的也不过是两支算不上如何精美的白兰玉钗。如这般价值,甚至比这两支玉钗更稀有珍贵的首饰,贾敏的梳妆匣内就不知装了不知多少。   但看到这两支玉钗时,她还是珍而重之地接了过去:“琥玉,这是三姐姐的心意,仔细放入梳妆匣内,明日绝不能落下。”   琥玉点点头,将红木箱拿走仔细放好。   贾敏与贾数相对而坐,一时却相顾无言。   贾敏嗫嚅着,终是放下自己做了二十多年主母的骄傲,向一个比自己小了太多的姐姐道歉:“三姐姐,我之前昏了头才会抢了你的婚事,这么久也没跟你说一句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因为自身想法就打乱三姐的人生轨迹,让她原本明朗幸福的人生变得前路莫测,不知好坏……   哪怕知道以三姐的本事,嫁给比定南侯府庶子更好的如海后,极大的可能会过得比前世更好。但未来那么长,她又如何能保证中间不会出现如她抢婚的变故?   贾敏一直特别愧疚,这段时间更是不停地梦到前世,其中又尤以一开始三姐过得幸福,最后却在她的干预下急转直下最多。   就在刚才,她就做了一个三姐嫁入林家后如她前世般多年未孕,哪怕替夫纳妾,最后仍在旁人流言与府中妾室言语攻讦下,选择自杀的噩梦。她也正是因此被吓醒。   醒来见到贾数活得好好的,贾敏的心情反倒平复了下来,也打定主意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因为愧疚,贾敏将丫鬟赶出屋外后,小心地从枕头下拿出一叠写满了簪花小楷的宣纸:“三姐,这是我……母亲调查得到的,林府与探花郎的消息,如今你正需要,拿去收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贾数看了一眼,没有推辞。   ——   第二日贾敏大婚,宾客如云。   贾数作为贾敏的姐姐,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和丫鬟闲话逗趣儿,没有到她院子去凑热闹。   因为贾代善夫妇的态度,府中竟也无人对此有异议。   贾数原本以为今天肯定不会有人来打扰她,所以早早就做好了今日的安排——   起床、早膳、聊天、午膳、睡觉、晚膳、睡觉。   前世没能做成精致的猪猪女孩,今生她完全可以补上嘛。   贾数心底美滋滋。   谁知才用完早膳没多久,贾代善身边的小厮就过来传话:“林家探花郎今日过来添礼,顺便给三小姐带了一份礼物。老爷便问,是否要见林探花一面。”   若要见,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红楼梦的社会背景大致是借鉴融合了明清两朝,但不论是明朝还是清朝,其礼教之森严,稍不注意就可能将人逼死。   已经订了婚的男女,就算是在长辈在场的情况下,也不能直接见面,须得用屏风或珠帘隔开,话也不许多说。   这样的见面,对了解以后的成婚对象其实没什么作用,贾数对此的态度一直都是拒绝。   荣国府规矩松散,倒是不会介意这些俗礼。但贾代善担心林如海这个正经读四书五经科考出来的探花会在意,所以也没试图制造机会让两人见面。   今日会让小厮来叫人,想来是问过林如海后,他并不介意。   贾数到花园的湖心亭等人。过了一会儿,她便遥遥看见贾代善身边那小厮领着一位儒雅风流的少年,缓缓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第13章 初次见面   荣国府的后花园一贯是富贵逼人的,置身其中,入眼处皆是大朵盛开的花枝。仿若最绚烂的工笔画,浓墨重彩到了极致。   林如海走在通往后花园的小道上,景色入眼却不过心。   他开始忍不住怀疑,母亲为他定下荣国府的婚事,是不是太过鲁莽。   而这一点在看到湖心亭的贾数时,达到了顶点。   他自到了成婚的年龄,便想过妻子的模样,她应该是温柔贤淑、端庄秀丽的,也应该是可以与他吟诗作对,为他红袖添香的。   看多了母亲为父亲那一屋子的妾室神伤,林如海对妾室其实是有些敬而远之的。   贾数却与他想象中的妻子完全不一样,她的五官是娇媚明朗又带着丝妖娆的,她周身的气质是疏朗大气却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婉约的,她从湖心亭内看过来的目光,甚至是锐利、带着刺的。她袅袅娜娜地站在湖心亭,微风拂过,红裙翩飞,与周围大片大片的富贵花景互相映衬,一人便足以构成一景。   美自然是美的,却美得令林如海心中茫然。   就好像林如海喜欢的泼墨留白的山水画,旁人却送了他一幅勾勒细致,色彩绚烂的牡丹图。这让如今不过十七八岁,尚且还是个少年的林如海有些无措。   湖心亭在花园的角落,婚礼的客人绝不可能从路过。   而湖心亭四周并无遮挡物,亭内一览无余,也不会惹来荣国府下人无端的猜测。   小厮将林如海引到湖心亭,便对着二人行礼告退了。   林如海是个浑身透着书香气的儒雅少年,面冠如玉,端方有礼。在亲眼见到他之前,贾数一直无法想象诗中“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中的主人公究竟有多出众,才会让诗中少女念念不忘,甚至发出“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的叹息。因为在她看来,再优秀的男人也不过是她精彩生活中的调剂品,绝不可能为之要死要活。   但在看到他后,贾数竟隐隐有些理解诗中的少女了。   虽然,她仍旧不可能为一个男人去死,但不得不说,当这样一个如玉君子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若要一丝动容也无,也挺难。   但也就这样了。   贾数很快收回了眼中的审视,笑着对林如海行了一个礼:“林公子。”   林如海闪了闪神,慌忙回了个礼:“三小姐。”   因为动作太仓促,他弯腰时,贾数正好起来。两人一起一落,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贾数没忍住,勾了勾唇。   她一般是极少笑的,此时突然露出一抹笑,原本就偏向明丽的五官就愈发吸引人了。   林如海看得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贾数又笑,抬手伸到他眼前:“林公子,听父亲说,你给我带了份礼物?”   身为女子,面对自己的未婚夫时,是万万不能自称“我”的,更不用说无礼地向他伸手讨要礼物。这不符合规矩。   但贾数完全没有做戏掩饰自己不同的意思。   她毕竟是要嫁给林如海的,哪怕以后他们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她也必须先了解林如海的真实性格。她不可能只做一个被困守在后院哀哀怨怨地乞求男人怜爱的深闺怨妇,但若要向外发展自己的事业,就不得不扯着林如海的名号做事,   如果可以,贾数当然希望能与林如海达成一致,即使做不成夫妻,也能成为彼此信任的合作伙伴。   如此,她就能少许多麻烦。   但这样的想法,只会在林如海不排斥她做法的情况下才可能发生。   林如海懵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让身边的书童将他在街上买来的礼物送上:“在下路过如意斋,见其中首饰十分精美,故而挑了一支……希望三小姐不要嫌在下唐突。”   贾数挑眉:“唐突?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亲自为自己的未婚妻挑选礼物,哪怕是在现代,也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她怎么可能觉得唐突。   礼物是用木匣子装好的,虽然知道是首饰,却不知具体。   一旁伺候的赤霞上前,正想接过木匣子,就见贾数浑不在意地将木匣打开了。她将其中玉镯取出:“玉镯很漂亮,很贵吧?”   林如海:“……并没有花多少银子。”   作为一个从小在埋头苦读,以及与师长同门交际中长大,暂时还没机会接触经济庶务的读书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直接问礼物花了多少钱的人。   这个人还是他的未婚妻,以后将会相伴一生的妻子。   有点惊奇。   贾数偏头:“真的?”   林如海点头:“真的。”   “那就是真的吧。”贾数并不在意。   林家五代列侯,又子嗣不丰,攒下的家底定然十分可观。不过一个玉镯,还不会被林如海放在眼底。   她会这么问,也不过是想试探林如海对一个满口金银的未婚妻是什么看法。   原著中黛玉对金银可不怎么在意,对贾宝玉贬低仕途经济的话也并未反驳过,虽然她也不一定赞同,但这样态度也让贾数拿不准教养过她的林如海的态度。   如今看来,还不错。   少年看起来虽然有些错愕,却也没有反感厌恶的情绪。   贾数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房中可安排了教导人事的丫鬟?”   林如海还没从前一个问题带来的惊吓中回神,就被这个问题砸得发懵,随即反应过来,脸颊瞬间爆红:“母亲担心安排丫鬟会影响我科举,也担心我年纪轻不知节制,损坏了身子,故而不曾、不曾……”   那几个字他对着自己的未婚妻实在说不出口,整个人窘迫得不行。   他究竟为什么要和未婚妻讨论这么让人难为情的问题啊? 第14章 会对你好   好在林如海身边的书童见势快,赶紧接过了话头:“我家少爷三岁启蒙,十岁便中了秀才,因肩负振兴家业重任,之后一直埋头苦读,直至考中探花。光是读书就耗费了少爷无数精力,并无时间浪费在男女之事上。”   “少爷不懂,夫人更是不许府中丫鬟近少爷的身。”   “三小姐完全可以放心。”不知为何,这书童心底默默为自家少爷捏了把冷汗。   贾数满意地眯了眯眼,笑道:“林公子,你这书童倒是嘴巧。”   不但否认了她的问题,还夸了林如海一波,同时还给她提点了一下未来婆婆对林如海男女之事的看法。   是个人才啊!   贾数将这书童身上优点扒拉了一遍,心底想要将人挖走的想法蠢蠢欲动。   林如海毫无所觉。   他低着头,脸上的红色仍未褪尽,说话也有些结巴:“啊,是、是的,母亲也说捧书、捧书嘴巧善言,是个能担事的。”   贾数手指动了动,万分想要伸手捏捏林如海的脸,看他会不会再次脸红。   但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这种打算。   毕竟才第一次见面,若就这么将人吓到了,可就不好了。   林如海:“……”已经吓到了好吗?   她转身,从翠烟手上的托盘中拿过一个针脚粗糙的香囊:“这是我第一次学习刺绣的作品,希望你不会嫌弃。”   第一次嘛,无论是多小的事,都是足够特殊的。   当初穿到原主身上后,为了以后不露馅,她可是有努力学习刺绣的。   这个香囊,也确实是她第一次练习刺绣是,亲手绣的作品。当时觉得丑得没眼看,却因为意义特殊还是留了下来。   果然,林如海接过香囊后,两颊又开始漫上红晕:“第、第一次的刺绣作品,真的送给我了?”   他看向贾数的眼睛,亮得出奇。   因为太惊讶,他竟忘了对贾数使用谦称。   贾数忍不住想逗他:“是啊,我当初留下这个香囊,就是为了送给我未来的夫君。”   林如海的脸热得直冒气:“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贾数笑得眉眼弯弯:“好啊,我很期待。”   虽然觉得男人的承诺并不可信,但这话被一个相貌出众的纯情少年说出口时,听起来仍旧让人高兴。   ——   毕竟是未婚夫妻,两人若是相处时间太长,也容易被人说嘴。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分开了。   林如海带着书童回了前院参加婚典,贾数则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婚宴对林如海来说,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尤其婚宴的主人之一,还是自己原本的未婚妻。   等新郎接走新娘后,林如海便与贾代善告辞,先一步离开了。   林家本是三代列侯,但因当今圣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令林如海之父多袭了一代。但到了林如海这代,却只能降等袭爵,只得了一个一等伯的爵位。   但同样也是因为当今圣上隆恩盛德,以致于京城内勋贵林立,伯爵之位根本无法震慑他人。   林家又无五服内的族人帮衬,林如海在林父早亡之后渐渐有了独木难支之势,无人能替他的前程未来打算。   好在林父有先见之明,从小便让林如海习读四书五经,为科举做好了准备,这才有了他年仅十七便靠科举夺得探花的荣耀。如今太平盛世,朝廷内渐渐有了重文轻武之像,林如海背靠勋贵,又是正经科举出身,自然前程可期。   但林家人少仍旧是他日后入朝为官的硬伤。若为官后无人帮衬,官途定会艰难许多,所以他才会在林母的安排下与四大家族之首的荣国府联姻。   只是原本选定的是与他身份相配荣国府嫡女,如今却换成了身份低了他一等的庶女。   “如海,今日可曾见过那荣国府庶女。”林母坐在上位,神情焦躁。   庶女与嫡女受到的教养完全不同,也是林家人少,族内亲旧也是出了五服的堂族,不需未来儿媳主持宗族祭祀这等大事,不然仅凭后来换上的联姻对象的庶女身份,就不可能让她点头同意。   可谁让林家就是人少呢?   那荣国公与当今圣上关系不比寻常,如今正是权势最盛之时,若能与之联姻,如海日后的路便会好走许多。若她去了,有个本事大的岳父帮衬,也不至于让他因丁忧一事官途蹉跎。   可定亲太急,她又没见过那荣国府庶女是何等模样和性子,十分担心如海不喜。   若如此,她少不得就要为如海安排几房符合他喜好的妾室了。   这也是当初与荣国公夫人商议婚事时,提前说好的条件。   当然,若是原本的嫡女,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甚至她们说好的是七年无子才可纳妾。   林如海点头:“荣国公体谅,安排我与三小姐见了一面。”   “你对三小姐的印象如何?”林母急切询问。   回想起今日与贾数见面的种种,他的脸色再次泛红:“她、她很好。”   想了想,他从怀中拿出贾数赠送的香囊,“三小姐念旧,第一次学习刺绣的作品也好好保存了下来。”   林母惊讶:“哦?第一次刺绣的作品?她送给你了?”   因为好奇,她伸手就想接过香囊仔细看看。却不想快拿到香囊的时候,林如海的手竟然突兀地合拢,没让她碰到香囊分毫。   林母:“……如海,你这是?”   林如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三小姐说、说这个香囊是赠送给她未来夫婿的,让旁人碰到,不太好。”   林母:“……”   不过才见了一面,她这儿子竟然就对荣国府的三小姐动了心!   林母神情复杂,也不知该感叹儿子太蠢,还是那庶女太有本事。但无论怎样,自己的儿子能喜欢他的未婚妻,也是一件好事。 第15章 签约加更   贾数一行人离开花园,通过抄手游廊,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回到了院子。   让人意外的是,她的院门外已经站了一群人。   赤霞遥遥望了一眼,拧眉:“小姐,应该是大小姐与二小姐,她们好像还带着几个孩子。”   “孩子?”贾数错愕,“大姐二姐来找我虽然意外,却还在情理之中,但她们带着孩子过来做什么?”   而且她们似乎都没亲生孩子吧?   贾数一行人加快了步伐,很快到了院门前。   贾数走在前面,将人领进了门。直到一行人坐好,贾数才将目光落在了两个年轻妇人脚边站着的几个小孩,“大姐二姐,这几个小孩是?”   小孩有四个,除了最大的那个站在从进门起就一直沉默没说话的二小姐贾致身边,剩下的三个可都是站在大小姐贾故身边的,而且一个个看着她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眼底满是轻蔑和敌视。   贾家大小姐贾故笑容尴尬:“这三个都是我家老爷的孩子。”   二小姐贾致扫了一眼身旁六七岁大的男童,神情木然:“我家老爷的原配嫡子。”   对四个小孩的身份,二人都不愿再多谈。   贾数了然,干脆换了话题:“如今四妹妹那边应该正是忙碌的时候,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方才在四妹妹处没见到三妹妹,担心你是否生病了,这才想着过来看看。”贾故说完,神情不太自然。   事实上,因为这次婚事换人太过诡异,她本就担心。不过与外人不同的是,因为了解三妹妹万事不沾身的冷清性子,她更怀疑是她们的好嫡母在搞鬼。这次在贾敏处又没见到本该出现的贾数,她便忍不住怀疑三妹妹是被软禁起来了。   若可以,她当然想要将三妹妹救出来。   贾致是被她硬拖过来壮胆的。   但没想到的是,老三竟然行动自由,神色也挺正常。   也难怪嫡母在听说她要过来找三妹妹时,竟不但没阻拦,反倒一脸热切地让她们过来与三妹妹叙旧。   可是她们与三妹妹有什么旧可叙的呢?从小到大,三妹妹的存在感都低得不行,与她们相处的机会少得可怜。若不是物伤其类,她根本不想再与荣国府的人扯上关系。   她的人生已经够悲惨了,并不想再被人时时提醒这些悲惨是谁导致的。   贾数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原主的记忆中极少出现这两位同为庶女的姐姐,所以她根本没打算与这两位庶姐产生交集。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太累也太麻烦了,而且很多时候并不是去改变了,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很多时候你的人生过成什么样,取决你的性格。   可一个人最难改变的,也是性格。   但没想到,原主的两个庶姐竟然还挺关心她,性格也并不如原主一般懦弱。   她又看向贾致,发现她尽管表情木然,眼神却仍旧清亮,发现她的注视,还点了点头。   贾数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她们两人会来探望她,也是出于好心,她自然领情:“谢谢二位姐姐了。”   贾故连连摆手:“我们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一旁安静坐着的贾致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你嫁的毕竟不是普通人,嫡母给你准备的嫁妆也不一定实用,这些钱你拿着,嫁过去后有什么需要的也不至于因为没银子受委屈。”   贾故愣了下,也掏出一叠银票:“我跟你二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拿着银子也没地方花,便都给了你吧。”   希望,你能活得比我们幸福。   贾数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赶紧推辞:“你们留着自己用。”   见她们确实是担心她因为嫁妆匹配不上林家家世,而在出嫁后受委屈,她赶紧开口,“父亲亲自下令,将四妹妹的嫁妆消减一半加入我的嫁妆当中。而且等我出嫁的时候,我身份大约会有改变,配得上我的身份,也为了补偿……我的嫁妆只会比四妹妹更好。”   虽然如今还未正式将贾数的名字以嫡长女的身份记入族谱,但她将会以嫡长女的身份出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贾故惊叹:“我还以为这只是缓兵之计。”   毕竟在贾史氏手下讨了这么多年生活,她们对她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们根本就不相信贾史氏会同意将三妹妹记在自己名下,更不用说身份还直接压了她嫡亲的女儿一头。   贾数隐晦提了句:“换婚之事,我可能比你们更晚知道。”   贾故二人对视一眼,看来在这事中,三妹妹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那贾史氏有这种选择,也就不奇怪了。   贾数不愿再谈,反倒将注意力放在贾故二人手中的银票上。   自穿越后,她一直在想,该如何提升自己在夫家的话语权,不至于让自己落到只能看夫家脸色过活的可怜境地。   但这个世界对女子的限制太大了。现代特有的职业不用想都只能放弃,科举打仗一类的事贾数就算会做也没办法,绣娘一类职业又与她的身份不符,而且对她提升自己的话语权也没什么用。   相比之下,自己做生意反倒好操作得多。   女子出嫁本就带着大笔嫁妆,出嫁后也需要管理夫婿的大部分家产。以管理嫁妆的名义做生意,再找个人顶在前面,谁也不能说什么。   而且经济独立了,也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因为她原本的婚期就是今日,所以贾数关于生意的所有安排都是围绕着这个时间展开的。但婚事突然有了变故,她原本的安排也只能搁置,就算会因此浪费许多机会和金钱,贾数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身处荣国府一日,就不敢轻举妄动。   但如今从贾故贾致二人身上,她看到了希望:“妹妹想要自己做生意,不知两位姐姐是否可以帮我?” 第16章 招揽人手   贾故吃惊地看向贾数:“商人乃是贱籍,行商之事更是为人所轻鄙,你为何有这等想法?”   “嫡母克扣你的月银了?”贾致突然开口。   若非如此,她实在想不到贾数为何会突然想要做生意,甚至想要让她们二人帮忙。   贾数也知道自己的话很难取得两位庶姐认同,但是……   “两位姐姐,你们的嫁妆里面,难道一个铺子也没有?”   谁都不是傻子,做生意赚钱这事儿谁不知道?哪怕碍于旁人流言不敢大肆动作,但这些处于社会顶端的一圈人真的能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贾故愣了,她手上当然不止一个铺子。   但在贾数点出来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些铺子其实也是生意的一种,可能被人鄙视,“可,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啊?”   满京城的贵女,谁出嫁不会带几个铺子做嫁妆?   “经营嫁妆铺子,就不是做生意了吗?”贾数认真看向两位庶姐,“况且你们手上的铺子也不可能一直是陪嫁那几个吧?这么些年,你们就没有再多买几个赚点私房?”   都不用她们回答,贾数自己都知道答案。   贾致更果断,当即开口:“三妹妹准备做什么生意?”说着,她的视线落在身旁男童身上,眼神晦涩。   贾数眯了眯眼,向赤霞抬手示意。   赤霞心领神会,当即招来几个小丫头将四个小孩儿全带到院子玩儿去了。   等人走了,贾数这才开口:“胭脂水粉。”   贾致垂眸,神色淡淡:“全京城做胭脂水粉生意的没个十几家,也有七八家,一个个都有着各自的独门配方,早就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若三妹妹也打算开胭脂水粉的铺子,姐姐劝妹妹还是放弃吧。”   荣国府发家也就两三代的事儿,娶进门的当家主母也都是差不多的出身,根本没积攒下几个秘方,如胭脂水粉一类不重要的东西,更是一个也无。   哪怕是贾史氏用的胭脂水粉,都是特意遣人到铺子买的。   没有将自家胭脂水粉与其他铺子区分开来的“秘方”,就算她们背后靠着荣国府,也只能等着关门大吉,都用不着同行打压。   一开始,贾数是将注意力放在贾故身上的,但这番话说出来后,她才发现两位庶姐当中,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姐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这么一想,她对贾致的态度就认真了许多:“我手上有几个独门配方。”   这个年代的胭脂水粉就是化妆品,虽然比现代的化妆品更安全无害,但花样少啊!   就算她前世一直生活在战争前沿,她也是个女人啊,不说其他,至少口红的各个色号她还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穿越过来后,看着那颜色单一,只能靠深浅和渐变色来为自己着装增色的胭脂,自然难免嫌弃。   好在翠烟虽然跳脱,却有一手调制胭脂的好本事,只要贾数开口要的颜色,她都能做出相应的成品。   这么几年下来,她手上攒下的可不止几个方子。   看来三妹妹并不是一时兴起,早做好了开脂粉铺子的准备。   可……   “妹妹为何选中我们二人?”   不是贾致轻贱自己,但她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填房,手上根本没多少能量,与三妹妹也没有多少情分可言,这等几乎等同于拿着钱送人的好事,怎么会落在她头上?   与四妹妹合作不是更好?   贾数叹气:“我看中的几个铺子正准备转手,但就目前我手上并没有足够的银子。而且开店初期,我需要有人替我坐镇。”   贾致看向自己与贾故手中的银票:“这些也不够?”   “未出嫁前,我不能动作。”   贾致沉思片刻,当即颔首:“我答应。”   贾故懵了,看看贾数,又看看贾致,还是拿不准主意,只能说:“我过几日再给三妹妹答复。”   贾数点头,并未不悦。   贾数一直认为,古代的权贵中,大部分男人只会做官,一碰到其他职业就只能抓瞎。但女人不一样,琴棋书画女红管家这些基本技能不提,她们还必须对财务人事足够精通。   她们自己的嫁妆还好,但部分只是田产和金银珠宝、摆件实物,需要管理的地方不多。可夫家的产业可是要养一整个大家庭的,不说开源节流,但总不能让这些产业在她们手上产生亏空吧?   古代的当家主母,那可全都是最顶级的管理人才。   贾数本就是突然有了将两位庶姐拉入伙一起做生意的想法,根本没做好说服人的准备,如今一个同意一个考虑已经是她赚了。   至于可能改变两位庶姐原本的人生轨迹?那就是额外收获了。   三人谈妥了正事,这才让赤霞将那四个小孩儿又带进屋子。   可等人进来,三人错愕地发现,四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男孩儿,脸上竟有了青一块紫块的瘀伤。   贾数吓了一跳:“赤霞,这是怎么回事?”   赤霞目光纠结地在四个孩子身上来回打转,又忍不住看向带他们过来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然后才在贾数催促的目光中指着最大的孩子道:“胡少爷想和三位少爷小姐玩,因为动作不当,推倒了柳小姐,然后两位柳少爷就和胡少爷打起来了。”   虽说胡少爷最大,但四个小孩儿本就年纪小,至多也就比其他人大一两岁而已。一对二,可不就被揍了吗?   但让贾数觉得奇怪的是,这位胡少爷竟然没哭,进屋后反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二姐,眼底满是审视。   这太奇怪了,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童应有的眼神。   贾致却完全不意外,她的视线落在胡少爷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竟是打算丢开手完全不管。 第17章 大猪蹄子   贾数这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孩儿应该就是二姐夫婿,晋阳侯的原配嫡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孩儿,二姐永远失去了生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的机会。   贾数自问,若她处在二姐的位子上,也不见得能对一个害得自己无法做母亲的罪魁祸首产生好感。自己不想生孩子是一回事,能生却不被允许生又是另一回事。   可贾数却觉得,贾致看向这个小孩儿的眼神,还藏了其他情绪。   而这个小孩儿对贾致,似乎不是没感情。   贾数心底叹气,将目光放在了贾故身上,发现她对三个小孩儿的态度就要简单多了,厌恶。   是的,贾故看向三个小孩儿的眼神,只有单纯的厌恶。   其中又以最小的那个女孩儿,得到了贾故最多的情绪。   贾致注意到她的眼神,淡淡开口:“这是他自找的,三妹妹不用在意。”   她这话一落,男童的眼底便闪过一丝受伤,两只肉呼呼的爪子拧在一处,小表情委屈得不行:“母亲,我脸好疼~”   但贾致完全不在意。   见贾致不搭理他,小孩儿撇撇嘴,沮丧地垂下头。   其他三个小孩儿见状满脸得意,那女孩儿还耀武扬威地对着贾故开口:“嫡母,这小子推倒我,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否则我回去告诉父亲,让他一个月不进你的屋子!”   别说贾数了,就连对纳妾之事习以为常的赤霞翠烟,此时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这真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说的话?教唆父亲打压嫡母?   但一开始对贾数的遭遇还充满了关切,为了“救出贾数”甚至不惜得罪嫡母的贾故,此时却是满脸尴尬,没有半点身为正妻嫡母的威严。   她只是让丫鬟将三个孩子拉到一边,连句喝斥都不曾有。最后还是贾致冷了脸色,才令他们闭了嘴。   贾数对贾故在修国公府的生活,窥得了冰山一角。   她突然就想到了还是个少年的林如海,虽然知道他与贾故贾致二人的夫婿不是一路人,但仍再次坚定了绝不会将自己的后半身交付给一个男人的想法。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古代男人还特么是升级版的大猪蹄子!   对上贾数的目光,贾故难堪地扭头看向别处。   贾致第一次笑了出来,视线落在那个年纪尚小就已经显出了刻薄脾性的小姑娘:“早跟你说了,你那丈夫是个宠妾灭妻的混账东西,千万不能让他拿捏住。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可是尝到苦头了?呵!”   贾故回头,笑得勉强:“他是我的夫,是我的天,我又能如何呢?”   贾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贾故一眼:“你可真是……”   “两位姐姐……”   贾致转头看了过来,叹气:“没事,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贾故点头附和。   两人明显不想提起她们出嫁后的生活,贾数无法,只能转移话题,但场面着实尴尬。   直到贾史氏派人来请贾故二人,屋内气氛才得以缓解。   贾致起身,看了贾数一眼:“那些个长舌妇人可都在四妹妹的闺房,若一直不见你出现,你的流言可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模样。”   贾故跟着劝了句:“三妹妹在京城的名声已经不大好了,若再给她们添点儿谈资,对你不好。”   想着四姐妹只有她一直不出现,确实容易让人瞎想,贾数便跟着一起过去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距离贾敏成婚那日,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因为彼此有嫌隙,贾敏回门那日贾史氏并未让她过去见人。不过就在前几日,她倒听说了贾代善在龙禁尉给周宇一门谋了差事,直接从源头上掐断了贾敏跟着他回西南的结局。   这下,贾敏向她询问过的宅斗方法,倒是暂时使用不上了。   翠烟听到消息后愤愤不平:“若是小姐嫁过去,老爷才不会管小姐是否远嫁,根本不可能替小姐的夫婿安排差事。”   赤霞横了她一眼:“翠烟,慎言!”   贾数挥挥手,并不在意:“大姐可曾派人传来消息?”   贾致行动果断,回去后没多久就将贾数看中的几个用嫁妆银子买了下来,之后也时常派人与她互通有无。可贾故却跟消失了似的,原本说好的考虑竟这么久也没个答案。   对此,赤霞仍旧摇头:“奴婢问过门房,这段时间并无修国公府的仆人过来。”   贾数还想再问,却见传话的小丫头跑了进来:“小姐,大奶奶过来了。”   贾数扶额,只得将贾故之事暂且放在一边:“让她进来吧。”   这贾代善还真是不死心,自从发现胡姨娘油盐不进,绝不可能作为与她关系缓和的突破口后,他竟让张氏与王氏日日前来与她联络感情,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她又不能与他撕破脸,只能小心应付。   张氏进门已经有三年了,但因为至今还未开怀,在荣国府还未站稳脚跟,面对贾代善夫妇的吩咐只能事事依从。   可与贾数联络感情这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了呀。   因为贾代善对贾数的态度,张氏对待这个庶出的小姑子事事小心,唯恐稍不注意就将人得罪了,到时候在公婆面前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一开始,张氏只打算与贾数吟诗作对。   这话题既安全,还能打发时间。   但她没想到,贾数竟对此一窍不通,不说自己作诗填词等,很多时候她念一句前人古诗,贾数都一脸懵懂,竟说不知。 第18章 贾故小产   最后张氏只能放弃,选择相对而言不那么危险的话题与贾数聊天。   比如,如何管理家事。   比如,如何管理自己的嫁妆产业。   比如,如何抓住夫君的心,让他不被小妾迷惑。   作为张首辅唯一的女儿,管家理事的能力那是不用说的,至少在老祖宗去后,荣国府只是初见乱象,而不是乱成红楼梦中的一锅粥,已经是张氏努力挽回的结果了。   而她嫁给贾赦之后哪怕三年无子也让贾赦独宠她一人,成亲前放在贾赦屋中教导人事,及之后贾史氏急着抱孙子而赐下的几个丫鬟可全都只能独守空房。虽然这点让贾史氏对张氏尤为不满,但也足以说明张氏在驯夫方面的本事。   她会和贾数谈论这些贾史氏根本没教过的事,也是想要和贾数卖个好。   然而贾数并不在意。   前者,贾数自认已经有了贾致这个自学成才的管理人才,后者,她从未想过要和林如海恩爱不移。   但这一次,张氏带来了一个让贾数很关心的消息:“大姑奶奶上次参加完四妹妹的婚宴后回去,就查出怀孕了,如今正在养胎。婆婆还派人送了许多养胎礼品到修国公府呢,谁知不到半个月,就落胎了。”   贾数错愕地瞪大了眼:“大姐姐小产了?”   张氏满眼沉重:“修国公府已经给公公婆婆传来了消息,确实小产了。婆婆前两日还派人去探望了大姑奶奶。”   既然贾史氏都派人去探望过了,这个消息肯定就没错了。   可是,小产?   贾数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结果。贾敏成亲当日,贾故面色红润,身体比贾致都要好,怎么可能才发现怀孕半个月就小产了?   也许是贾数的脸色有些难看,张氏没敢再东拉西扯地与她谈论嫁人后的事,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贾数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道:“赤霞,我累了,先去睡一觉,别让人打扰我。”   说完,她直接进了卧室,   赤霞抿了抿唇,知道小姐是为大小姐小产一事担忧,也没多问,赶紧将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都赶走,自己和翠烟守在房门外,不许其他人进去。   贾数回到卧室,神情纠结,她原本决定,在不涉及到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尽量不去动用异能的。不过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将自己的精神力附着在了一只蚊子上。   贾故毕竟是她看中的未来产业管理者之一,她不能让贾故在这种时候出现意外。   丧子在现代都是很容易让人轻生的痛苦,更不用说是在将子嗣传承看得比天大,后宅妇人更是将子嗣视作自己立足根本的古代。   何况贾故的夫君根本不在意她这个正妻,还会不会让她怀孕都不一定。   修国公府与荣国府虽然同在京城,彼此的距离却挺远。   贾数操纵着这只蚊子,足足飞了半个时辰,才飞进了修国公府,又小心地在下人当中盘旋飞舞了半刻钟,才得知了贾故的住处。   身为修国公庶子的嫡妻,因为尚未分家,贾故是与她的夫君一起住在一个偏僻小院里面的。   但贾数进去才发现后,贾故的屋子竟在最角落。   贾故躺在床上,双目呆滞,整个人都被绝望的情绪笼罩。   贾数吓了一跳,赶紧飞到贾故的脸上,狠狠叮了她一口。   然而以往绝对会立刻被人拍死的蚊子,此时却根本没人理会。   失去了孩子,贾故早已生无可恋。   “吱呀——”   贾数小心地飞起来用几只脚抓住蚊帐,不敢让来人发现她的身影。   “小姐,小少爷已经没了,可表小姐害得您小产却不过被罚了几个月的月银,您真的就一点不恨?您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就算是为了给小少爷报仇,您也也得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吧?”一个丫鬟用托盘端着一碗小米粥,跪在贾故床前,苦口婆心地劝她。   然而贾故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贾数认出,这丫鬟正是上次被贾故带回荣国府的那个,十分得她信任。   好像是叫做春笙。   春笙叹气,絮絮叨叨地开口:“二小姐那般担心小姐,您若真就这么憋屈的死去,岂不是让二小姐生气难过?二小姐脾气执拗,到时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又如何是好?”   贾故眼睑颤了颤,却仍旧没有说话。   这一幕在近半个月来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任春笙再忠心耿耿,也有些心灰意冷。   大小姐也实在不成器,若是二小姐……   春笙茫然:“小姐,若您再不振作起来,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您还不知道吧,夏繁她……已经成了姑爷的姨娘,如今正跟表小姐斗得如火如荼。可您也知道,姑爷格外偏疼表小姐,如今时日尚短,姑爷觉得新鲜还看不出来,但等日子久了,夏繁肯定落不着什么好的。”   表小姐背后站着的可是姑爷生母,在姑爷生母还活着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被斗倒。   春笙絮絮叨叨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故,希冀能唤起贾故的求生意志,可最后的结果,却终究让她失望了。   贾故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等春笙再一次失望地离开,贾故的眼角才淌出一行清泪:“春笙、夏繁……”是我对不住你们。   贾数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底突地涌出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她恨不得立即张嘴将一心求死的贾故给骂醒。可碍于如今的蚊子身体,她只能发出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让人心底愈发烦躁。   贾数无奈飞出了贾故的卧房。   这一次使用异能的经历实在算不得愉快。虽然得知了贾故为何这么久没给她答复,她却宁愿一直不知道。   贾数离开修国公府后一直朝着荣国府埋头苦飞,恨不得眨眼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可没想到,因为太过急切没看路,竟在半途中一头撞上了一堵“墙”,因为惯性,她被撞得晕晕乎乎,落在了地上。   等缓过神,贾数再操纵着蚊子飞起来时,那人早已离开了原地。可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竟觉得有些眼熟。 第19章 偶遇如海   是林如海。   此时正是上班的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因为才目睹了一件宠妾灭妻的恶心事儿,贾数正是看谁都像是负心汉,觉得男人都不靠谱,是个男人就会花心滥情宠妾灭妻的时候,更何况原本就不得贾数信任的林如海?   她扇着翅膀,嗡嗡嗡地跟了上去。   好在大街上人声嘈杂,她附身的这只蚊子发出的这点声音并未让人注意。   捧书跟在林如海身后,脸上满是担心:“少爷,您上司给您放一天病假是让您休息的,您怎么就不听劝,非要出来逛街呢?”   偏偏逛了这么久,还什么东西都没买。   林如海抿唇:“我入朝为官至今近一个月,却忙得一点消息没往荣国府传,三小姐……三小姐该担心了。”   想到明眸皓齿的未婚妻,林如海当即心头一热。   他目光落在街边小摊上的首饰上,总觉得做工粗糙、毫无新意,怎么也看不上眼。   捧书恍然:“原来少爷是担心三小姐啊?您直接让奴才给三小姐带个话不就行了?”   “太随便了,三小姐该觉得我没将她放在心上了。”   虽然他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母上却有在旁指点。而且自定亲以来,他也看了不知多少先辈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名人轶事,他就是再蠢,也该开窍了。   派人给未婚妻传话,却空手而去?怕不是嫌自己好感度太高了吧!   何况他也不蠢。   想了想,林如海也不准备在街边小摊上浪费时间,找准位置,径直奔向京城最大的首饰店——如意坊。   虽然上次三小姐担心首饰太贵,还特意提醒过他不要太过破费,可小摊上的便宜货他又着实看不上眼,觉得根本配不上三小姐那般神仙人物。   林如海撇了撇嘴,眼神委屈,他只能辜负三小姐的好意了。   捧书奇怪:“少爷,您不是说三小姐生性节俭,不喜欢如意坊的首饰吗?”   贾数:我不是!我没有!憋瞎说!   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造谣,说她不喜欢如意坊的首饰?   如意坊网罗了天下制作首饰手艺最好的能工巧匠,每一款首饰都经过层层筛选把关,最后拿出来售卖的成品都是让整个大夏的贵妇人们争破头的奢侈品。   那可是整个大夏朝最漂亮、最精巧也最昂贵的首饰,她简直喜欢惨了好吗?   要是被她抓到在林如海面前造谣的小人,看她不将他的嘴给打肿!   林如海可不知道贾数的腹诽,听到捧书的问话,他无奈叹气:“可是只有如意坊的首饰,才不至于堕了三小姐的身份。“   如意坊在外声名远扬,几乎是每一个大夏朝女人心中的“圣地”。   贾数原本还以为是赤霞等人夸张,但等她飞进去后,看着店内琳琅满目的各色精美首饰,这才知道它流传在外的夸赞没有一丝水分,名副其实。   原本还打算在胭脂水粉铺子的生意走上正轨后,就继续做女人的生意开个成衣铺子,或首饰铺子……   可如今,贾数打消了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   单就首饰而言,贾数不觉得自己仗着现代多出来的几十年见识就能赢过如意坊。   用现代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做首饰,如意坊才是专业的。   贾数在店内飞来飞去,直接看花了眼,连林如海究竟是什么时候从一楼消失不见的,都没有注意。   等她发现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出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拾级而下。   捧书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个铺着黄色锦缎的托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十数件首饰。   手镯、项链、发钗、耳环……   白玉、翡翠、金银、宝石……   女人梦寐以求的饰品全都能在其中找到。   因为太过惊讶,贾数忘记扇翅膀,差点没又一次掉在地上。   穿越到红楼梦好几年,长辈只当没她这个人,同辈没人记得送,自己又买不起,贾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品质好还好看的首饰。她第一次怀疑,自己在荣国府内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做对了。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了。   和荣国府那一大摊子麻烦相比,忍耐几年“清贫”生活后出嫁,再用自己赚的钱大肆买买买,简直不要太划算。   如意坊的掌柜将首饰打包好,林如海让捧书接过,直接拿出一张银票付了账。   直到林如海走出大门,贾数才回过神,赶紧跟了上去。   “少爷,我们还买其他东西吗?”捧书好奇。   林如海愁容满面:“也不知道三小姐会不会喜欢这些首饰。”   因为贾数相貌昳丽,他挑选的首饰也大多是繁复精致的风格,并非他以往喜欢的简洁大方,是以,他有些拿不准。   捧书完全不担心:“少爷放心吧,那些首饰奴才一个男人看了都觉得喜欢,三小姐怎么可能不动心?而且这可是少爷您亲自挑选的,仅凭心意就足以让三小姐刮目相待。”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若是三小姐嫌弃,那也一定是她眼光不好。”   “不许说三小姐坏话!”林如海听了捧书前一句的话,脸颊泛红,又因他后一句白了脸色,“若三小姐不喜欢,也定然是我挑选的礼物不合她的心意。”   跟在两人身后的贾数小翅膀扇得飞快:放心放心,我很喜欢的!   但捧书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林如海的心情低落,多了几分忐忑。   他抬脚转了方向:“走吧,我们赶紧回去。”   “这些首饰不送去荣国府吗?”   “不了,”林如海拧眉,“回去让母亲掌掌眼,她定然知道三小姐更喜欢哪件首饰。”   贾数:等等!哪件?不是全部吗?!   感觉亏了一个亿!   唉哟,心口疼! 第20章 盼孙心切   林府人口简单,是以林母每日处理好府中事宜后,便只能看书或游园打发时间。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闲逛。   捧书跟在他身后,手上捧着好几个木匣,一脸牙齿被酸倒了的表情。   林母失笑:“这是怎么了?”   林如海回头,发现捧书的表情,当即黑了脸:“捧书!”   捧书浑身一抖,赶紧收好脸上表情站好。   林母不禁睨了林如海一眼:“多大点事儿,就值得你这般呵斥捧书?”   林如海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林父在林如海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他可以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一手带大,她如何不了解他?   林母一眼便看了出来,自己的儿子心底仍是气呼呼的。   这倒是奇了。   林母将林如海养到十七岁,又督促他拿了探花,期间不知对儿子指责呵斥了多少次,他却一直温和以对,一次黑脸也不曾有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生气的态度。   她目光落在捧书手上的木匣上:“说吧,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有,你今日为何这么早便散值了?”   林如海直接让捧书上前:“母亲,我与三小姐订婚至今快一个月了,但除了荣国府四小姐成亲当日,我与三小姐一次联系也无。这段时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今日正好有空,我便想着给三小姐递个消息过去。”   他侧身,指着捧书手上一堆首饰,“我到如意坊挑了许多首饰,但因为其并非我以往喜爱的风格,所以想让母亲掌掌眼,希望挑出最好看的一件给三小姐送去。”   林母眉头一挑,笑道:“我儿竟开窍了?”   她上前将木匣打开,里面珠光璀璨的各色首饰印入眼帘。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林母也不禁闪了闪神,她这儿子对那荣国府的三小姐倒挺大方的。   林母年轻时候也是如意坊的常客,自然清楚这些首饰的价值,也明白如海能将这些精品搜罗到一起,是耗费了多少精力。想着他至今也没说给自己买一件首饰,林母埋怨地开口:“这么些年了,我儿竟不曾送我一次礼物。”   “我觉得这些首饰挺漂亮的,如海将之送给为娘可好?”她说完,看好戏般地注视着林如海。   她十分想知道,自己这个才开窍的儿子,在自己与未婚妻之间会如何选择。   林如海还不曾做出反应,一直跟着他回来的贾·蚊子·数心底却已经点亮了高危红灯:若是婚前被婆婆盯上,她以后再林家的生活可真就处处受限了。   这年代,当家主母在家中后院的权利可是很大的。   到时候和荣国府又有什么差别呢?甚至因为林家人口简单,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自己处境……   林如海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就算她用尽心机在挑拨两人关系,都不一定有用。人少则是非少,林家上下跟铁桶一块似的,就算她想斗,都没人搭理她。   在这一刻,贾数恨不得把自己的情商一股脑地全加给林如海,好让他说出一个让林母满意的答案。   可惜她不但没法这样做,甚至连出现在几人周围稍近一点的位置都不敢,只能在五米外扇着翅膀转圈圈。   干着急。   林如海可不知道在场“两个女人”心中所想,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这个问题:“母亲不是更喜欢素雅简单的首饰吗?若是喜欢如意坊的首饰,我下次给母亲多挑选几件便是。”   他转头看向自己为贾数挑选的首饰,疑惑地皱眉:“如此花样繁复的饰品,我从未见母亲佩戴过,母亲应当不喜欢吧?”   林母高兴了:“还是我儿懂我。”   她将木匣中的首饰拿在手中仔细品鉴,也不再提让林如海帮她买首饰这件事。   林如海不解,却也没再多话。   没一会儿,林母叹气:“如海呀,你确定只送你未婚妻一件首饰就行吗?”   这些首饰全是最新款,手艺用料也是最顶尖,哪有什么最好的呢?这根本没法挑啊!   虽然不曾见过贾数,但因为林如海的态度,她不论是爱屋及乌还是先入为主,都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哪怕并不喜欢这种风格的首饰,林母也看得心动。她很难想象,若是日后贾数得知她儿子明明买了十多件首饰,最后却吝啬地只送了她一件……   “如海,你如果只送一件过去,成婚后怕是会出事啊。”   林如海一怔:“母亲认为儿子该如何做?”   林母大气挥手:“全送去吧!”   林如海错愕,“母亲可是说真的?”   他倒不是舍不得。但他原本不过是想带个话给三小姐,只是因为不好空手上门才买了礼物,若大包小包地一股脑送去十几件礼品……   荣国公与荣国夫人真的不会多想吗?就跟他觉得三小姐在荣国府没首饰戴似的。   嗯……   尽管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那日与三小姐见面,明明是个风华绝代的娇媚少女,头上却只有两支早已过时的金钗,脖颈与手腕上也不见半点装饰。   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也将之记在了心上,所以这次到如意坊才会没控制住买了这么多的首饰。   可也没听说过谁赠送未婚妻礼物,是大包小包地送啊?   林母可没这些顾虑,她身为女人,对女人再了解不过:“你只管送去,包管那荣国府的三小姐对你笑脸相迎。”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能拒绝如意坊首饰的女人!   林如海半信半疑,值得将木匣原样收好:“捧书,你赶紧将这些首饰送到荣国府……”   “停!”林母看着林如海,“给未婚妻献殷勤这事儿,你得自己去才显得诚心!”   贾·蚊子·数听了这话,不禁将林母的印象分由零,直接拔高到了九十分的高度。   能有这么个开明的婆婆,她以后得省多少事儿啊!   不过……   “你趁着成亲前的这段时日好好讨贾三小姐的欢心,婚后才能与之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说到这儿,林母不禁眯眼露出一抹笑来,“到时才能尽快给我添个大胖孙子。”   贾·知道林家将会绝嗣·数:“……”   贾数想了想,默默将林母的印象分往下拉了一大截,直到降到及格线后,才勉强停止。   婆婆开明,是好事;   但若是这个开明的婆婆啥都不在意,就每天盯着她与夫君造人,那也挺让人难受的。 第21章 上司赠妾   古人认为,夫妻房事和谐更利于孕育子嗣这点,还是有科学依据的。   现代人吃饭营养均衡,生活条件比古代好了不知多少,然而那么多人想要生孩子,仍然出现了许多备孕一年多也没能怀上夫妻,关键是到医院去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为什么?他们根本没毛病!   不过是因为时时刻刻都记得要为生子做准备,这些夫妻连房事都无法全心投入而已。   心理是会影响到生理的,最后怀不上,其实也就不奇怪了。   贾数前世就见过许多明明没想过生孩子,每次发生关系时也做好了防护措施,可最后就是能怀孕的夫妻或情侣;但她也见过不少因为想要生孩子的心情太过迫切,太过紧张,反而没能怀孕,后来彼此怨怼吵架导致离婚的夫妻。   可在离婚后,彼此都很快和新婚伴侣有了孩子的情况却屡有发生。   一开始,贾数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情况——   她周围的人基本全都是在结婚一年以内就怀上了孩子,若是不怕罚款,三年抱俩也是基本常态。但见多了那些夫妻谈到孩子时的紧绷状态,她也渐渐能理解他们了。   一开始看红楼梦的时候,贾数对林如海与贾敏两人三十多岁才怀上林黛玉一事是很难理解的,后来也是在发现林家一直子嗣不丰,才勉强有了答案。   可如今,林母的态度让贾数忍不住怀疑,前世贾敏嫁给林如海的前几年,林母是不是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管,甚至还帮忙促进林如海的夫妻关系,可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夫妻怀上一个孩子?   这压力可就太大了。   婆婆不给自己立规矩,在自己嫁过去后就立刻放权让她管理后院,还不插手儿子的夫妻关系。   比如赐给儿子一个丫鬟什么的……   这样的婆婆对古人来说,可真是一等一的好婆婆了。   可林母唯一想要早点抱孙子的要求,贾敏却没办法满足她,哪怕林母只是因为心情迫切,时不时地顺嘴提了一下,本身并没有非让他们一两年内就怀孕——   林家几代单传,大多情况下都是中年得子,林母自己都是三四十岁才得了林如海这根独苗,她肯定早有心理准备。   可贾敏自己心底的愧疚和精神上的紧绷感能减轻?   婆婆对她那么好,就只有一个要求,自己却做不到……   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吧?   如今贾敏已经另嫁他人,换成她贾数来承受这种甜蜜的痛苦,她能怎么办呢?当然是……   凉拌啊!   林家注定绝嗣,她干嘛想不开地为难自己?   贾数可没有舍己为人,只因为旁人一个根本不关乎生存大事的要求,结果就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思想觉悟。   林如海被林母说动,想要自己将礼物送到贾府。   若是他到荣国府的时候,自己还在房间睡大觉,别说林家,就算是如今对她十分纵容的荣国府,都忍不住嘀咕吧?   这样想着,贾数赶紧扇着翅膀飞回了荣国府。   她到达自己的房间没多久,就有人前来报信,说是林家探花亲自到了荣国府,并给她带了许多礼物,问是否想要与他见面。   当然要见面啊!   若不是林母在的话,原本属于她的十几件首饰可能直接锐减到一件,她实在很好奇林如海是什么想法。   可惜的是,等她到了湖心亭的时候,林如海并不在。   捧书满脸担忧:“少爷的上司临时派人来找,说今上有事找他,无奈之下,只得让奴才在此等候三小姐。”   贾数有些失望。   捧书赶紧将手上拎着的好几个木匣递给翠烟,同时道:“这是少爷亲自到如意坊挑选的礼物,希望三小姐会喜欢。”   贾数接过,想到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心情立刻升到顶峰:“替我谢谢你家少爷。”   捧书腼腆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   再说林如海这边。   因为当初考中进士时年纪太小,本身又相貌出众,只得了个探花位,也因此,他不得不留在翰林院担任编修一职。   编修不过是个微末小官,不值一提,但其顶头上司掌院学士却是个有“内相”之称的实权官职。   上司想要见人,他只得抛下手中事物去见。   可林如海没想到,掌院学士找他并非因为公事,而是,想要为他做媒。   当然,他还没有与圣眷在身的荣国公作对的勇气,只是想要赠送他一位貌美如花的妾室。这个妾室,身份也很拿得出手——   掌院学士本人的庶女之一。   因为以后将要在掌院学士手下讨生活,林如海早就拜托了昔日同窗师长帮忙打探其为人,及与之相关的传闻。其中就有与这位被掌院学士想要许给他的庶女相关的消息——   貌美如花,才学过人,端庄贤淑……   总之,不管什么好词都往她身上堆砌过,活脱脱一个“才女”。   看起来,似乎是与林如海十分相配的。   可林如海心底却是一阵翻江倒海:讲道理,还没成婚他就给家里带回去一个声名在外,看起来似乎与他更为相配的才女,关键他的未婚妻还明显不是才女这一卦的……   他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就算他再蠢,也知道不能这样做吧?这真不是将他未婚妻及未来岳家的面子往脚下踩?   林如海沉默许久,还是觉得自己尚且年轻,并不想英年早逝,当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掌院学士很不高兴:“如海呀,我那女儿虽不成器,却也自小读书,难道在你心底,她竟比不上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勋贵的女儿?”   这话说的,稍不注意就将自己的顶头上司得罪了。   可是……   当着他一个勋贵之后的面,他这上司究竟是如何说出荣国公一个超品国公是泥腿子,他的女儿还比不上一个从二品掌院学士的女儿话来的? 第22章 初陷夺嫡   以及,当着他这个荣国公未来女婿的面,他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贬低荣国公的?   没脑子吗!   林如海十分怀疑,他这位顶头上司究竟是怎么做到从二品官职的,纯靠熬资历?   若不是才入朝不好闹事儿,容易被人说是仗势欺人,他早拿自己的伯爵身份将人压下了。   眼见掌院学士又要开口,担心他再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话,林如海赶紧打断:“胡大人,不知今上找我所为何事?”   若不是掌院学士派来传话的人说是今上找他,就算掌院学士是他上司,他也不可能直接放了三小姐鸽子跑掉。   怎么也得亲自说明情况并道别吧?   可如今他都到了翰林院这么久,这掌院学士竟然提也没提到今上。   掌院学士眼神游移片刻,咳了几声:“圣上在今日下朝后,可能与荣国公谈话时提到了你,正好你参与编修的那本书快要修完了,今上便想召你询问如今进展情况。”   林如海当即开始整理衣物,准备好面圣。   以他如今的官职品级,能够有一次单独面圣的机会,发挥得好了,让皇上记住了,以后绝对官运亨通。   然而……   “只是没想到你今日正好生病,等我遣人去唤你时,你已经回家了。”   “没法,我只能亲自将情况报予圣上。好在圣上大度,并未计较,反倒让我传话让你好好休息。”   林如海:“……”   不知道他一个才中了进士的小小编修很需要这次面圣的机会吗?荣国公好不容易给他创造了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结果好嘛,转头就被他上司给顶了。   顶了就顶了吧,他还把没能面圣的锅扣到了他头上!   早朝下朝的时候他不过才上班,尽管身体难受,他也是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被他这位“好上司”放了假,然后离开翰林院的吧?现在他扒拉下手指,怎么就觉得不管怎么算都不对呢?   他这上司明显是下朝后发现皇上可能召见他,又恰好遇上他生病,便趁机把他给提前支走了!   圣上百八十年不关注他们这群小翰林,突然想要关注了吧,结果他生病了;   还早退了;   关键给他面子等人吧,还迟迟不见他赶到……   他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印象怕是没救了!   林如海指着掌院学士的鼻子想要骂人,却因脑中残存的理智而停止动作,最后拂袖而去!   掌院学士的副手也被他的骚操作惊呆了:“掌院大人,你这样不是将林家并荣国公一起得罪了个彻底吗?”   一个连单独面圣都很难的从二品官员,得罪了圣眷在身的超品荣国公并一看就知道前途似锦的林伯爵,真的不是老寿星上吊,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   掌院学士浑不在意,甩手道:“我这不是准备赔他一个女儿吗?他自己拒绝,关我何事?”   副手:“……”   真当人林伯爵和你一样棒槌啊?   掌院学士“哼”了一声:“三皇子让我好好教训一顿林如海,我能有什么办法?”   副手:“……”   讲道理,你这行为真不是“教训”一词可以概括的吧?真不是你眼馋人一个才入朝的新人就得了面圣机会,所以使绊子?   三皇子实力拒绝背锅!   他是得有多蠢,才会傻到不想办法拉拢荣国公反而得罪他啊?   或者,您就是三皇子阵营的卧底吧?   副手在心底不停地吐槽自己的上司,吐槽到这一条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脊背一阵发寒。   掌院学士毫无所觉,只是意味不明地嘀咕了一句:“他倒是稳得住……”   ——   林如海身处在人潮之中,被掌院学士气得冒烟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么一冷静,他愈发觉得掌院学士今日的行为充满了违和感。   然后,他很快又回想起了之前被他忽视的细节——   之前给他传话说掌院学士让他回家养病的小厮,与后来到荣国府找他传话,说是圣上有事找他的小厮,是同一个人。   而且,他到荣国府的时间太巧了。   那小厮如果是他前脚才离开就到了林家,问他的去向后,才又转头向荣国府赶,为了尽快传话给他,肯定会加快脚程,正常情况下,他在半路就能将他拦下。   然而,他却是在到荣国府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见到了传话的小厮。   若是他走了许久后这小厮才到的林家,他又不应该这么早就到了荣国府——   荣国府与林家府邸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远,但也绝对不近。   除非,这个小厮是在让他回家休息后,就一直跟踪他,所以才会将时间间隔掐得这么准。   可为什么要跟踪他?   为了做出他确实派人到林家找了他,只不过一直没将人请到的假象。   呵呵,他就说,掌院学士就算家中权势不如荣国公,但作为一个从二品的实权大员,他怎么可能将自己好好的女儿送给他做妾?   尤其他女儿名声那么好,嫁出去做正头娘子联姻不比送给下属做妾好?   就算想要送女做妾,各个皇子府皇室宗亲家不是更好的选择?   况且清流官员一向清高自傲,若被他们知道掌院学士做出这等让人诟病之事,怕是不但要与之划清界限,还会把他骂死。   如今看来,掌院学士会没脑子似的提出这种建议,也不是没有理由——   一是为了堵住他的嘴,让他对今天发生之事闭口不提。毕竟抢了下属面圣的机会这事儿就算他清理好了尾巴,但只要林如海跟人提上几句,到时候很容易传开。   没证据,那只是不能借此对他做什么,不代表那些个当官儿的老狐狸猜不出真相;   二就是想要挑拨他与荣国公的关系。一个二品大员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给他做妾,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还是极具诱惑力,极易带去虚荣感的一件事。   同时,他以上司的身份开口,也带着一种威逼之感。   若是他今天脑子昏了头,自愿或碍于上司的情面同意了纳他女儿为妾,林家与荣国府的婚事绝对会闹掰。   等两家关系破裂了,掌院学士今天所做之事又有何人在意?荣国公不打死他都好了,怎么可能还帮他出头?   就算林如海在意,他一个才冒头就被打压下去的官场新人又能拿一个掌院学士怎样呢?   更甚者,若是他方才气急上头真对掌院学士破口大骂,一顶“不敬上司”的帽子就扣下来了,他以后还能在官场上混?   再者说,若是他对三小姐没什么好感,此时听说上司要将女儿许给他做妾,他就算脑子清醒,又碍于荣国公的面子没有同意,心里也很难没有其他想法吧?到时他怎会将这件事告诉荣国公?   虽然这算计又蠢又毒,但他只要态度不够坚定,就极可能中套。   林如海一摸后背,衣服都湿透了。   果然,能坐上掌院学士这个位置的人,一定不会是蠢货。 第23章 暗潮汹涌   既然发现了自己被算计,林如海自然也没有傻到自己硬抗。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以他如今的能力与官场影响力,就算被算计了,也根本没办法靠自己报复回去。   正好,荣国公贾代善也想要找他。   今日早朝时,因为圣上突然想起他女儿大婚一事,没意外地问了他女儿的夫婿是谁。考虑到之前答应过林如海的要求,贾代善当然想办法引起了圣上对林如海的关注。   圣上好奇,便随意找了个由头想要见林如海一面。   结果?林如海根本没来,反倒是他上司来了,还当着圣上的面给自己表功,说自己体恤下属,见林如海生病就提前让他回家了。   哪怕圣上想要询问的事宜掌院学士胡大人都知道,但对圣上了解至深的贾代善却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说吧,今天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抓住?”贾代善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一个武将,想在皇上面前推荐一个文官,知道有多难吗?偏偏被他寄予厚望的未来女婿还没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林如海想好说辞,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事实和推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贾代善。   贾代善当即皱紧了眉头:“你是说胡耀那老匹夫算计你?”   林如海点头:“是!”   若不是算计他,掌院学士根本没必要在自己已经回家的情况下,还将他叫回翰林院。   不但吃力不讨好,还多了被发现风险。   抢走属于下属的机会,或者顶替下属的功劳这事儿在官场,其实挺常见的。林母在林如海考中举人后请来的先生便有教导过他为官之道,自然也提起过官场的各种潜规则,林如海对此心知肚明。   可掌院学士的行为明显不是为了官场之事。   贾代善认真回想了一遍以往与胡耀相交的场景,渐渐发现一件事:“你是被连累了。”   林如海茫然:“连累?”   他顿了顿,很快意识到,自己一个才刚刚起来的没落勋贵,没权没势,还能被谁连累?   “胡大人与国公有仇?”林如海脑子转的快,“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两家想要联姻,自然需要打听清楚对方交好与结仇的对象有哪些,也要考虑联姻带来的好处是不是比与之联姻带来的坏处多。   可之前林母并未听说荣国府还与掌院学士结仇了啊。   贾代善一脸心累:“这胡耀可能已经暗中投入某位皇子麾下了。”   圣上身体健朗,一眼瞧去,就知道还能活个几十年。   可圣上钦定的太子殿下却已经年过三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之前敏儿没出意外之前,他沉浸于圣上与太子殿下之间父慈子孝的大好局面中,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甚至一心认为日后圣上早登极乐,继位的人选绝对是太子,不可能有其他人。   但敏儿一番话,却将他从白日梦中狠狠打醒:尽管圣上与太子殿下如今仍旧父慈子孝,但同时,他们也存在着当权者与继位者之间最大的隐患。   父强子壮。   圣上尚且春秋鼎盛,太子却已然长成,日后定然免不了一番争斗。   可敏儿记忆中,最后的胜利者并非太子。   因为荣国府继承人贾赦的太子伴读身份,他们贾家天然就与太子绑在了一起,若太子出事,哪怕圣上如敏儿记忆中那般顾念与他的情谊并未赶尽杀绝,贾家最后的结果也绝对称不上好。   太子从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从小就与其他皇子不同,如今更是直接与所有皇子站在了对立面。为了将太子拉下马,其他皇子可以说是用尽办法,彼此更是抛却成见暗中合作。   可在太子没有倒台之前,他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太子倒台之时,就是贾家被清算的时候,贾家根本没有改弦换张、另投他人的机会。   贾代善只要想想,都觉得心累。   而林如海会被针对,也极可能是因为有人看出了他对林如海的看重,以及想要着重培养的决心。   如今没有战争,武将并不吃香,在朝中地位也渐渐被削弱。荣国府手中还掌着不少的兵权,如今不显,但留着兵权也迟早会引来皇上的忌惮,哪怕为了后人,他手上的兵权也不能留了。   幸好贾代化大哥还在时就已经给贾家定下了弃武从文的发展方针,敬儿更是在二十余岁岁上下就考中了进士,给贾家的发展开了个好头。   可家族中仅有一个人从文怎么够?所以他才会盯上同是勋贵出身,却考上了探花的林如海。   贾家资源多,如果能趁机将贾敬与林如海捧上高位,日后贾家的转型也就不愁了。   当然,这是在林如海与贾敬都能成功上位的前提下。   若要毁了贾家打算,从林如海与贾敬这两个贾家未来的顶梁柱下手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   可贾敬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本身也在官场历练出了一身心眼,想要对他出手,就得做好赔上自己的准备。   唯有林如海才入朝,又年轻,很容易掉进那些官场老油子挖的坑里面。   比如今日,他就被顶头上司针对算计了。   若不是林如海冷静,那胡耀也因为林如海的年纪而看轻了他,此时是个什么结果可就说不准了。   贾代善这些弯弯绕绕想清楚后,面色发狠:若是不将胡耀教训一顿杀鸡儆猴,其他人还不将林如海当软柿子捏!到时想要对付林如海的人,可就不止胡耀这一方人马了。只要他还想保下林如海,就只得跟在林如海身后疲于奔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他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林如海身上,又怎么顾及得上太子那边?要是太子出了差错,贾家怎么办?   贾代善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周善,给我把之前收集的关于胡耀的把柄交给敬儿,让他明天上朝时参那胡耀一本!”   至于胡耀背后的人?等着吧,是狐狸,就一定会露出尾巴!   眼见事情解决,林如海又与贾代善说了几句,便干脆告辞了。 第24章 劝说贾故   与此同时,贾致接到了贾数让人送来的信件。   贾致展开信件,旋即拧眉:“大姐流产了?”   信不过三四行的内容,并没有多写一句客套话,只是陈述了贾数知道的所有信息,贾故流产了,很可能是被她夫君的表妹害的,如今已经生无可恋。   贾致眯了眯眼,心底腾地涌起一股怒气:“为了个男人,竟不想活了?简直不知所谓!”   因为外出麻烦,夫家府中又无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手,这段时间还全都投入了她与贾数二人准备开业的铺子上,她已经很久没有派人与大姐贾故联系了,她那个满脑子原配和嫡子的夫君更不可能关注她的娘家姐妹,是以她至今不知贾故流产的消息。   若非贾数派人告知,她恐怕等贾故出事,或是自己走出来后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件事。   想到贾故生无可恋的表情,贾致心情烦躁:“柳絮,备马。”   很快,贾致就到了修国公府。   因为晋阳侯府在朝堂上还算有点位置,修国公府的人也没敢为难她,直接让人领着她到了贾故的屋子。   “大嫂亲自过来告诉我的,说是母亲已经派人去探望过大姐了。”   贾致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贾数的这句话,冷笑连连。   她到的时候,是春笙出门迎接的,进屋后她却发现,贾故身边根本没有其他丫鬟。   看来贾史氏的探望,还真就只是探望而已,绝没有为贾故出气想法,更不可能代表贾故的娘家警告贾故的夫君。   娘家的态度很多时候能决定出嫁女在夫家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如今贾史氏很清晰的表明了荣国府的态度,也难怪贾故的夫家行事那般不讲究。完全可以想象经过这次后,贾故在修国公府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差。   也不知想到什么,贾致自嘲一笑,“说不得大姐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   守在贾故床边的春笙嘴唇蠕动片刻,终究不敢多说什么。   床上的贾故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贾致看了她一眼,转头问春笙:“大姐这段时间有吃过东西吗?”   算算时间,贾故流产也不过七八天的时间,若是有好好休养,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脸颊凹陷,放在被子上的一双手也枯瘦如柴,完全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的手。   果不其然,春笙连连摇头:“大小姐已经好多天没进食了,只略喝了些糖水。”   就是糖水,也是她硬逼着贾故喝的。   贾致挥挥手,让春笙等人退下,这才幽幽开口:“大姐,你这是何必呢?女人被生下来又不是只为了生孩子。”   大概是被贾致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语气气到了,贾故扭过脸,看着贾致的眼神满是悲伤。   她眼眶通红,似乎在说“你懂什么”。   贾致笑了,有反应就好。   贾致对贾故的感情一直很复杂,贾故心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很小就没了亲娘,所以直接将她当做了自己的责任,对她特别好。   可贾致性格冷漠坚韧,很多时候都看不惯贾故优柔寡断又懦弱的性格。   就比如她们两人嫁的夫家,无论各方面都是半斤八两。她唯一比大姐好的,也只有晋阳侯真正喜欢的人已经死了,所以她在家中还有几分话语权,不至于在家中想吃口自己喜欢的饭菜,都得拿银子去贿赂厨房。   可四王八公关系好,就算传了好几代后关系淡了,但几分面子情也还是有,更何况贾代善如今权势正盛,贾故的夫君再宠妾灭妻,也不敢冒着得罪荣国府的危险真正对她做什么吧?   可她自己立不起来,受了欺负也不与人说,就自己忍着,结果被修国公府的人欺负得不成样子。   一开始贾致还想要帮忙,结果贾故一副为她好的模样劝她不要管贾故的家务事。   几次之后,贾致也只能任她去了。   可如今,眼看贾故已经没了求生意志,她也没办法继续放任了。   贾致看了贾数一眼,幽幽开口:“我嫁给晋阳侯当晚,便被告知以后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可这有什么呢?因为未出嫁前关系一直很好,大姐出嫁回门当日,便告诉过她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德性,新婚当日竟被他表妹叫走留宿什么的,呵呵……   她怎么可能还对自己的夫君有期待?   贾故从未听贾致提起过她在夫家的生活,她还以为贾致虽然也活得不如意,但肯定比她要好。   此时乍然听到与自己预想中完全相反的话,她整个人都瞪直了眼。   “所以我便对晋阳侯唯一的孩子视如己出,处处为他考虑,一年过去,与那孩子的关系倒是变得亲近了,连晋阳侯都对我多了几分好脸色。”   “可没想到没多久,我便意外怀孕了。”   贾故瞪大眼:“怀孕?”   贾致嫁给晋阳侯当填房也有三年多了,可贾故从未听说她怀孕,更没听说她有孩子了啊。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贾致笑容平静,“可既然有了,我就想着,都是晋阳侯的孩子,他总不可能让我打掉吧?”   “可能是我之前对那孩子的态度让晋阳侯很满意,后来发现怀孕也当机立断跟晋阳侯老妇人保证过不会抢走属于那孩子的东西一分一毫,所以在老晋阳侯夫人的劝说下,晋阳侯意外地同意了让我将孩子生下来。”   “那为何……”   “我千算万算,竟从未想过意外竟会出现在那孩子身上。”   毕竟,整个晋阳侯府,她也就和那孩子关系不错了。   然而……   “他趁我不注意,在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将我撞倒在了地上。”   贾故双手握拳,那孩子……   难怪那天贾致与那孩子之间的关系那么奇怪。   “可能我身体好,肚子的孩子也养得好,虽然动了胎气,但也勉强被抢救回来了。”   “那为何……”   “那孩子也不知是听了什么传言,以为我生了孩子就会虐待他,会为了我的孩子抢他的东西,所以找到晋阳侯,说不想要弟弟妹妹。“   贾故腾一下坐起身,因为长久没进食整个人虚弱地“呼哧呼哧”直喘气:“晋、晋阳侯怎么说的……”   贾致笑了,面容惨淡:“当然是让我把孩子打了啊。”   贾故的视线落在贾致的肚子上,神情茫然,她从未想过,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她的妹妹竟然已经遭受过比她更凄惨的经历。   不被允许生孩子,怀孕后也被自己孩子的父亲下令打掉孩子,这对二妹妹来说,该有多绝望啊。   她也流产了,可害她流产的人终究不是孩子的父亲,而且在她流产后,不管背后如何,至少表面上,她的夫君是将罪魁祸首禁足了三个月的。   她想要安慰贾致,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吐不出一个字。   因为二妹妹表现得很明白,她不需要别人的安慰。相反,自己在流产后种种行为,反倒像是比二妹妹更需要安慰。   贾致凉凉地看着她:“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很有意思吗?”   “可是……”就算她振作起来,可以后不一样只能在类似的遭遇中循环往复地轮回?   贾致叹气:“所以三妹妹邀请我们做生意,我才会一口答应。”   她以前只是没想到,但经三妹妹提醒,她才明白想要摆脱如今的困境,最好的办法就是跳出这个困境,而不是困守其中,从内部打破或者融入。   贾故犹豫了会儿,终究振作起来,点了头:“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吧。” 第25章 解决胡耀   翌日清晨,天不过蒙蒙亮,京城的各条街道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哒哒马蹄声以及间或夹杂着的车轴滚地的咕噜声。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大臣们上朝的时间。   其中一辆马车从宁荣街出发,过了一会儿才跟上了其他马车,慢慢朝着辉煌巍峨的紫禁城进发。   马车内,一位姿容绮丽的青年男子端坐其中,面色沉凝,手指摩挲着奏本上的花纹:“林如海、掌院学士胡耀、三皇子……”   这一环扣一环的计策背后站着的,究竟是哪位皇子?   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林如海,连掌院学士这等从二品大员都敢轻易舍弃,这位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心太大。   还是说,这背后还有什么后招是他们没想到的?   他撩开车窗的窗帘,看着空寂无人的街道,神情晦涩难明。   很快,马车就进了紫禁城。   启圣帝将这段时间关注的几件大事拎出来催促了遍进展,确认一切进展良好,这才对旁边的大太监点了下头。   大太监当即扬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贾敬赶紧出列:“禀皇上,臣有本启奏。”   启圣帝惊讶地看了贾敬一眼,点头:“什么事?”   “启禀吾皇,臣要弹劾掌院学士胡耀纵容家中恶仆强占民田,鱼肉乡里,打死打伤多位上告百姓;又有其子强行拆散未婚夫妻,强抢民女,打伤其未婚夫,又下令城中药铺不得为其医治,导致其最后重伤不愈而亡……”   贾敬洋洋洒洒列举数十条关于胡耀的罪责才住了口,站在台阶下方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接下贾敬奏本及搜罗的证据,三两步跨上台阶,又将之转交给了大太监。   直到皇上亲手接过奏本,贾敬才退回自己的位置。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贾敬不将胡耀彻底打压下去绝不会罢休。   其他官员不禁侧目,好奇这胡耀究竟怎么得罪了贾敬这个自进入御史府就只参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未将人得罪到底的狐狸。   启圣帝眯了眯眼,拿到奏本后一边打开一边喝问:“胡耀可在?”   胡耀赶紧出列:“臣在!”   “贾御史参你这些罪责,你可有什么辩驳的?”   胡耀冷汗涔涔,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臣,认罪。”   贾敬眉心一跳,忍不住看向胡耀,却发现他虽然一脸害怕,眼底深处却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之感。仿佛,胡耀对贾敬今日会上朝参他一本的事早有预料。   当是时,贾敬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侧头看向站在武将阵营的贾代善。   贾代善正好回头,对上他的目光只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贾敬心中大安,乖乖垂头继续当自己的隐形人。   启圣帝翻看奏本,越翻越生气,最后竟失态到起身将奏本扔到了胡耀面前:“认罪?”   胡耀瑟瑟发抖,不敢多言半句。   启圣帝气笑了,目光越过胡耀,在站在最前方的几个皇子身上打转儿:“胡耀他说,认罪。朕的好儿子们,你们有什么看法?”   几位皇子心中惊惶,不知这事儿怎么就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还是太子率先开口:“儿臣以为,胡耀之子罪大恶极,按律当斩,胡大人管教不力,当流放!”   其他皇子不敢触启圣帝霉头,赶紧附议。   启圣帝淡淡开口:“喔?其子当斩,胡耀流放?你们都是这样觉得的?”他单独拎出三皇子,“老三,你也这么觉得?”   三皇子心脏一跳:“儿臣附议!”   “呵!”启圣帝发出一声嗤笑,神情不怒自威,“你把贾御史的奏本捡起来看看。”   三皇子越发担忧,却不敢违逆启圣帝的意思,只得走到胡耀身前,弯腰将奏本捡起。   他就站在原地翻开奏本,可不过须臾,三皇子便惊慌失措地跪在了胡耀旁边:“父皇,这奏本上言及刘祜帮胡耀之子作恶,并从中捞取好处之事,儿臣事先并不知情啊!”   刘祜之父忙不失迭地出列:“皇上,此事必有内情,我儿不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其他皇子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三皇子口中所说。   这刘祜可是三皇子外公的独子,因能力不错,掌着他外家那边的大部分势力。若他真的牵扯进了胡耀之事,必然得不了好,这对三皇子的日后打算,可是大大的不利。   唯有与太子并肩而立的大皇子眉头拧紧,似乎对此十分不解。   但这也并不值得他多考虑,反正老三也盯着父皇屁股下的那把椅子,若是能趁机斩下他的部分势力,对他也有好处。   这样想着,他偏首看向另一边大臣的方向,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又一位御史从贾敬身后站了出来:“启禀吾皇,臣,也有关于胡大人的罪责要奏。”   启圣帝脸上表情愈发难测:“呈上来!”   那御史原本张口欲言,听得这话只得将奏本交给小太监,然后就退了回去。   启圣帝翻开奏本,已是懒得多说什么了,干脆利落地下旨:“将胡耀拉下去,斩了!着大理寺严查刘祜此人,若证据确凿,按律行事。”   按律行事?若真查出了证据,皇上难道要斩了刘祜?   满堂皆惊。   等到散朝后半个多时辰,大理寺那边才传出了消息,原来那胡耀竟将手伸到了江南盐政,不过短短两年就狂揽数十万两纹银,而这其中大部分,又都送到了刘祜的手上。   胡耀都被斩了,刘祜还能讨得了好?若不是顾及三皇子的面子,恐怕今日上朝时,皇上就能下令将他一并斩了。   到了晚上,贾敬抱着满腹疑虑来到荣国府:“二叔,今日之事……”   “我们被人当枪使了。”贾代善脸色铁青。   贾敬大惊:“是谁?”   贾代善摇头:“暂时不知是谁。那胡耀之子有眼不识泰山,强抢民女竟抢到了大皇子手下。”   贾敬茫然一瞬,旋即反应过来:“那个病死的未婚夫?”   “他本是大皇子麾下得用幕僚之子,因其父科举失利,并无官职在身。那刘祜看上了他家定下的儿媳妇,又见他家无权无势,这才有了强抢民女之举。”   “为安抚那幕僚的心,大皇子不得不替他报仇,将刘祜一家送进大牢。”   贾敬细细思索后,却有了另外的猜测:“此事背后可是其他人设计?”   贾代善摇头叹气:“不知……”   贾敬抿唇:“二叔应当是在侄儿上奏之前便得到消息了吧?为何明知我们是被当了对付三皇子的枪,还要上赶着出手?”   “因为我们不得不出手。”贾代善抬头看向紫禁城的方向,“如海被胡耀算计是事实,若不杀鸡儆猴,以后我们会很麻烦。而且我们隶属于太子阵营,与其他皇子本就敌对,对付三皇子及其他皇子,本就是必行之事。”   只是一日不知算计了这一切的背后之人是谁,他们就一日难安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何况这暗箭还淬了毒,射箭之人更是智计百出。   “可这样不会让人以为我们与大皇子联手了吗?”   “我已经提前向太子解释了。”   “胡耀真是三皇子的人?”   “就算之前是,得罪大皇子后也必然不是。三皇子那人,可小气胆小得很……” 第26章 店铺代言   事情暂时解决,林如海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夺嫡之争初见苗头,但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波及到林如海这个小翰林,所以他很快就平复好了心情,开始每天应卯工作,按时散值的日子。   这日,他想到之前想要去见三小姐,却因为意外没有成行的事,便在散值后又到如意坊买了几件漂亮的首饰,准备过去探望贾数。   没想到是,上一次是他有不便,所以没能与贾数见上面,这一次却换成了贾数不方便——   贾数与贾致、贾故三人共同投资入股的胭脂水粉铺子,马上就要开业啦!   因为贾数不方便有大动作,所以林如海前来找她的时候,正好遇到名义上来探望贾数,实则与她商量开店事宜的贾致二人。   两人明白贾数目前与荣国府的尴尬关系,一般都是让人送几件时兴礼物的同时捎带几封信件。   可店铺已经装修完毕,掌柜伙计之类也已经找好,用贾数拿出的几个胭脂方子做出的商品经过试用效果不错后也生产了许多成品出来,甚至开店的黄道吉日都找人测算完毕,眼看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开门大吉了,她们自然要与店铺的真正主人确认有无缺漏之处。   毕竟是商谈关乎自己未来生计的大事,几人都责任感满满,态度极其认真。   而林如海,正好就撞上了她们商量到最关键地方的时候。   翠烟不好意思地埋头看着地面:“林公子,我家小姐此时正忙着,若是您不介意,可以到湖心亭先等等吗?”见林如海一脸疑惑,她又补充,“当然,若是林公子有其他事,也可以先行离开,我家小姐日后会亲自与您道歉,还请林公子不要怪责小姐。”   翠烟对小姐的行为并不能理解,在她看来,女人这辈子最好的命运,不就是嫁个俊美无俦、前途无量还体贴气质的好夫君吗?在她看来,林探花真的十分符合人们心中的乘龙快婿了,可小姐就是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   若是之前还罢了,虽然能看出小姐的心不在焉,她却也没有因为一些小事就抛下林公子。   可如今,不过是一个铺子而已,小姐竟直接将林公子晾在了这儿。   她小心地觑着林如海的表情,担心小姐的做法会让林公子生气,以至于影响二人的婚后生活。   林如海并未在意:“能否告知三小姐何时过来?在下倒是不介意在这里等待三小姐,可我毕竟是外男,若在花园待久了,对三小姐的名声也会有影响。”   翠烟连忙开口:“大小姐与二小姐已经来了有一阵儿,很快就会离开了。”   林如海点头,走到石凳前撩袍坐下。   翠烟松了口气,赶紧到厨房去叫了几道点心茶水送上。   而贾数这里的商谈也确实进入了尾声。   商铺的装修、人员选择及商品质量都没有问题,只要掌握好胭脂的配方,贾数完全不担心店里的生意。   作为一个女人,不可能有人拒绝得了她店铺里面那些色彩斑斓的胭脂,更何况之前那么多年,所有女人的胭脂都只有一种颜色。   只要有一个人尝试过这些胭脂带来的好处,内宅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口碑发酵之下,相信很快就能宾客盈门,而她们也必然会借着这个店铺赚的盆满钵满。   可贾故一直忐忑不安,看着那些与她往常使用的颜色完全不同的胭脂,总有一种无措感。   “三妹妹,我、我很担心……”贾故犹豫着开口。   贾数挑眉:“有什么可担心的?”   贾致也疑惑地看向贾故。   贾故十分踟蹰,但考虑到她在这家店铺里面几乎投进了所有的现银积蓄,她还是开了口,只不过说话比较委婉:“我觉得,如果我看到某些颜色的胭脂,不太可能购买。”   应该说是,除了少数几个不太挑战她以往习惯的颜色,绝大部分都不会购买。   比如浅淡的水红色,色彩不够正。   比如偏暗的银朱色,涂上后不会显得自己很老吗?   还有特别亮眼的妃色……   贾数想了想:“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虽然她让翠烟弄出了这么多新颜色的颜值,肯定会挑战这个年代的人们的固有认知,具有很大的危险性。   可同时,若是成功,其中的商机也是不可估量的。   况且……   “大姐姐与二姐姐身份尊贵,平日交际的夫人也都是地位相当的权贵。且二位姐姐都是容貌出众之人,若是你们与人交际时用上自家铺子的胭脂,这些胭脂必然会为你们容貌增光添彩。只要不是太出格的颜色,还怕其他夫人不好奇,不想购买吗?”   用现代的话来说,贾致贾故二人就是她们店铺的最佳代言人啊。   地位尊贵还好看,哪怕她们使用的胭脂并没有特别出彩都会引起比她们地位更低之人的追捧,更不用说是能让她们变得更好看的胭脂,到时必然会让见过她们的夫人小姐们趋之若鹜。   而这些夫人小姐们又有属于她们的交际圈,这样一层一层地往外扩散,总会让她们的胭脂渗透进每一位权贵的生活。   平民百姓的审美又一向是随着权贵们走,到时候离店里的胭脂风靡京城还晚吗?   这样合适的代言人往哪儿找?   若不是她现在已经定了婚事,不好再外出交际,她早就亲自上阵了。   要知道,原主这张脸还是很好看的。   从未听过这种言论的贾致二人目瞪口呆,最后还是贾致当机立断:“就这么办!”   她决定了,在店铺开业之前,她一定天天参加宴会,次次都用上自家商铺的胭脂,她就不信没人购买! 第27章 初见婆婆   贾致贾故二人很快就离开了,贾数这才赶到湖心亭。   林如海看到她来了,直接站了起来:“三小姐。”隔着老远,他对贾数行了个礼,举手投足间均能看出对贾数的尊重。   在现代看多了行事不讲究,还美其名曰关系亲近没必要避嫌的男生,再看到端方有礼的林如海,贾数是很有好感的。   因此,贾数才踏进湖心亭,便对着林如海露出了一抹笑:“林公子。”   林如海抿唇,笑得温和。   他抬手让捧书将买来的礼物交到贾数的丫鬟翠烟手上,这才开口:“上次与三小姐约好见面,却又没能成行,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在下特意到如意坊挑选的首饰,希望三小姐能喜欢,不要计较在下当日的失礼。”   贾数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有什么?”   但同时,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撇开翠烟,自己接过了木匣,直接打开了。   不过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捧书身上,除了装着首饰的木匣,他手上竟然还捧着一个书画卷轴,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不同于上次什么类型的首饰都有,这次林如海挑选的首饰很简单,只是一套头面。   然而一旁翠烟的表现却比上次还要夸张。   贾数愣了下,却没将心底的疑惑表现出来:“很漂亮,我很喜欢。”她看向林如海,揶揄道,“看在礼物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林如海瞪大了眼,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额,感谢三小姐的原谅?”   怎么这话说出来,怪怪的?   贾数果然被他逗乐了:“你这个人怎么呆萌呆萌的?”   林如海茫然:“呆……萌?”   呆他能理解,他也明白萌这个字的字义,可这两个字连起来,他怎么就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了呢?   贾数又笑了,明明应该是个能言善辩的御史,怎么在她面前就显得无所适从起来了。但想到上次捧书所说的,他至今还未碰过女人,那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么一想,在古代这样的大环境下,能嫁给林如海,至少比嫁给其他人更好接受一点。   面对贾数的打量,林如海面上还算镇定,一双手却攥成了拳。   因为太过紧张,林如海屏气凝神,竟觉得耳边的其他声响突然消失,只剩下心脏跳个不停的怦怦省,让他总忍不住担忧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贾数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再次为林如海的表现吃惊了下,心底涌出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林公子,上次我送了你一个香囊,你就只送一些铺子里的首饰就够了吗?”   私心而言,贾数自然是更喜欢如意坊的首饰,毕竟价值更高。   但作为一个对未婚夫心怀旖旎的少女,在送出了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香囊后,当然会想要对方回赠一个有着类似意义的礼物,而不是一些能用金钱购买的商品。   正好,这一点林母曾经提点过林如海。   所以听到贾数的话后,他立刻慌了:“我、我第一次临摹的字帖,已经找不见了。”   对林如海来说,能与贾数第一次学习女红的作品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第一次临摹的字帖可以相提并论了。   那日得到贾数礼物后,他回家也曾在家中翻找过,却没有见到字帖的影子。   林如海着急得眼眶泛红。   就在贾数以为林如海会被她逗哭,想要说没关系的时候,林如海从捧书手上接过卷轴,然后亲自递到了贾数的手上。   贾数一愣:“这是什么?”   不会是什么名家书画吧?她一个艺术品鉴根本不及格的理科僧,真的欣赏不来啊。若真是名家书画,落在她手上可真是浪费了。   贾数原本不想当着林如海的面打开,毕竟她还要面子,婚前就将自己最大的缺点暴露在未婚夫面前,还能不能好了?   意外的是,林如海却一脸紧张,似乎很担心她不喜欢这个礼物。   捧书笑嘻嘻地对贾数鞠了一躬:“三小姐莫怪,奴才虽不知这里面画的是什么,但少爷为了能在今日将画画出来,可是熬了许多个晚上,浪费了许多纸张。”   贾数双眼微眯,自己画的?她一下就拉开了画轴,旋即瞪大了眼。   无他,这画中竟是一位置身百花中,笑容比花更吸引人的明媚少女。   翠烟当即惊呼出声:“小姐,这画的是……”您吧?   贾数看向林如海,他头偏向一侧,面色微红。   ——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贾数的脂粉铺子开张那天。   这日,因为之前对林如海的观感有所改变,贾数干脆提前出门,在到店铺去之前先到了林家。   因为开店当日正好是休沐日,贾数根本没想过林如海会不在家。   可就有这么凑巧,她到了林家,却从门房处得知了林如海出门访友去了。   贾数:“……”   失策了,因为极少出门,她竟忘了古代走亲访友都需要提前递上拜帖,以防主人不在家,客人白走一趟。   林如海连她要开店都不知道,脑子里也根本没有要与她出门约会的意识,一遇到休沐日,第一选择当然是和好友们外出游乐。   既然没人,贾数便叫回了翠烟,放下车窗的帘子就要离开。   没想到的是,林家的大门却在这个时候彻底打开。   贾数惊了一下,赶紧撩开了窗帘。   只见一位温和慈爱,浑身透着书香气的中年妇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林家走了出来。   不等贾数从惊愕中回神,对方就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了马车前:“可是贾家三小姐?”   贾数抿唇,心情难得有几分紧张:“回老夫人,我在众姐妹中确实排行第三。”   “既如此,可否让老婆子搭个马车?”老夫人笑容如春风拂面,不给人任何压迫感。   然而贾数却觉得再没有人比她,来得更可怕了。   “当然可以。”她不能拒绝。 第28章 开门大吉   来找未婚夫出门“约会”,却被未来婆婆抓了包,而且对方明显是认出自己了。若是这个时候拒绝未来婆婆搭车的要求,以后嫁到林家怕不是要哭哦。   等林母进了马车,贾数对她笑了笑,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可是没忘,在古代,身为女子就这么大喇喇地上门找自己的未婚夫外出同游,是多让人诟病之事。   若非她对林如海印象改善很多,知道他不是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人,贾数根本不会在以得到庶姐邀请,要去恭贺两位庶姐开店为由请示贾史氏,得以出门后,还做出特意绕到林家想与林如海见面这等被人知道后可能引起流言的事。   可林如海不在。   林母在。   前不久才见了见了林母一面,她怎么也不至于蠢到将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给忘了。   好在林母上了马车后,并未对她今日的做法表现出半分不喜。   马车的规格是有严格规定的,如贾数这般未出嫁的庶女使用的马车十分朴素狭小,哪怕她特意将最舒适的位置让给了林母,也尽量缩小了占用的地方,仍旧没法避免两人肢体接触。   贾数还好,可林母从未与人同乘过这么小的马车,一时浑身难受。   过了一会儿,林母适应过来,才微笑着看向贾数:“三小姐,你今日可是过来寻找犬子?”   贾数表面平静,心底却疯狂叫嚣着“来了来了”。她点头,憋了口气,脸上很快便染上红晕:“因为听闻大姐二姐开了间脂粉铺子,便想着去看看。正好路过林家,便想着问候林公子一声。”   只是没想到林如海没在家。   说完,她眼底漫上失落。   林母并未因为贾数对林如海“毫不避讳的对林如海的在意”而不喜,反倒十分开心。   不过她很快便皱了眉,作为一个母亲,发现未来的儿媳妇对儿子情根深种当然值得高兴,但儿子让他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媳妇难过,林母也不免心疼。   毕竟她也是从这种时候过来的,特别能体会贾数的心情。   她干脆拉过贾数的手拍了拍:“三小姐莫怪,等如海回来,我必会教导他,都是快定亲的人了,可不能再整日往外跑。”   贾数低垂着头,声若蚊蝇:“嗯。”   林母只当她羞涩了,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得知婚事人选换成了庶女,林母一开始自然不愿,就算后来得知儿子对未婚妻十分满意,她心底也难免忧虑。   并非担心庶女教养。她还活着,管家理事这些东西她可以教,而且她相信自己一定比贾史氏教得更好。   可她担心贾数的性子。   身为嫡女,家中庶姐妹的性子如何她还能不知?大多都不算讨喜。   出嫁前她也知道从母亲那儿得知,那些大多是主母为了庶女联姻出嫁后好控制,特意养出来的。   林家子嗣稀薄,林母没有机会实践,但她这些年出门交际见多了大家族的庶女,只觉得和她的庶姐妹没太大差别,担不起家主重任。   所以在听到门房通传有贾姓小姐上门时,她才会不顾礼仪出门,甚至与贾三小姐同乘一辆马车。   如今试探结果还不错,其他不知,但贾家三小姐至少性子落落大方,并不畏缩胆小。   贾数身上又有儿子的喜爱加成,林母自然对她愈发满意起来。   到这时,她才想起贾数刚才的话,不禁开口询问:“你大姐二姐开了一间脂粉铺子?可有什么独特秘方?”   贾数一愣,看向林母:“伯母不觉得这商贾之事……”   还不等贾数说完,林母便笑着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日后等你嫁过来便可知道,林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姑苏老家可买了不少田产商铺,林家的生意做得虽不及那些个商人大,但在姑苏城内却也数得上号。”   她似乎担心贾数鄙薄行商,谆谆教诲到,“这商贾之事虽被文人诟病,可你细瞧着,那些文人家中难道一点生意也没有?若如此,他们的那点子俸禄可还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他们不过是将商铺记在了放良的仆从名下,或是让出了五服的族人帮忙打理生意,预防御史弹劾罢了。”   贾数当即一脸受教的表情。   林母觉得贾数聪慧,一点就通,对她愈发满意了。   贾数这才讲起脂粉铺子的事:“这脂粉铺子是我与大姐二姐一起拿钱开的,秘方也有不少。”   “哦?”林母来了精神。   因为贾数有意亲近,两人一路倒是有说有笑,关系好了不少。   可等马车赶到脂粉铺子所在的街道时,马车却突然停了。   “怎么了这是?”林母从车窗往外看,却发现街道堵满了马车和人。人倒还好说,总能找到空隙离开。可马车庞大,道路被堵住后根本不能再进一步。   贾数赶紧让翠烟去打探情况。   没一会儿,翠烟回来,满脸恍惚。   赤霞看着,一巴掌拍到了她头上:“翠烟,老夫人与小姐还等着你回话呢!”   翠烟赶紧回神:“禀老夫人、小姐,奴婢方才到前面去打听,得知这些大多是京城各家夫人小姐们的马车。她们全是为了给彩妆阁捧场。”   贾数眨眨眼:“彩妆阁?”她的店铺不就叫彩妆阁吗?   翠烟赶紧点头:“因为除了这些亲自上门的夫人小姐们,还有许多客人只是派了丫鬟小厮过来购买胭脂水粉,彩妆阁的伙计根本忙不过来,胭脂水粉也卖断了两次,需要从库房调货,所以街道上才会堵了这么多马车和人。”   饶是对彩妆阁大卖一直信心满满的贾数,此时也有些懵,这生意是不是太好了?   林母看向贾数的眼神,渐渐带了些别样的光彩。   只是一个脂粉铺子就能这般赚钱,就算日后小夫妻生下好几个孩子,也不用担心家产不够分了。   贾数回头,正好对上林母的眼睛,心尖颤了颤:“伯母?” 第29章 三书六礼   彩妆阁二楼,贾故忙着接待上门购买胭脂的贵妇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到能刺瞎人眼睛。   贾致坐在窗边角落,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诮。   她知道大姐姐今日为何是这般表现,心底却完全无法认同。   一切的变化都是从她们找到三妹妹,最后确认开店准备有无缺漏开始的。   为了宣传店内的胭脂水粉,她与贾故亲自上阵,一改之前作风,每日都去参加那些贵妇人们举办的赏花宴、相亲宴等各种宴会,而且也都按照贾数的意见不但让身侧丫鬟等人使用铺子里的胭脂水粉,两人自己使用的胭脂水粉等也都换成了自家铺子里即将售卖的。   一开始效果就很好,一是新奇,二是这些胭脂水粉上妆后也确实好看。   许多容貌不甚出众的夫人甚至被她们二人身边的丫鬟给比了下去,很是惹怒了一些人。   不过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因为胭脂水粉,她们不至于高兴,却也一个个按捺不住地私下上门找过她们,想要问她们匀一些胭脂水粉——   京城内出名的胭脂铺就那么几个,她们这群贵妇人谁不是心里门儿亲?   都不用问,她们就知道贾致二人使用的胭脂等不会是外面的铺子买的,不过她们并未想过贾致二人是想要开铺子,只以为她们身边有擅长调制胭脂水粉的丫头或是从哪儿得了什么秘方。   因为贾数一开始并未说过遇到这样的情况需要如何应对,贾致想了想,便干脆按照每人的肤色都送了一盒。   然后,这些夫人们在下一次的宴会上,不出意外地,全都跟改头换面了似的,一扫之前的平庸不起眼,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女人中间,也能博得几分关注了。   这些变化自然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轰动。   贾故见状,也跟着有样学样。   但最后会造成彩妆阁如今火爆情景,却和她有关。   自从她开始每天换着法地使用彩妆阁的胭脂水粉后,她的夫君晋阳侯也不知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竟渐渐开始关注她,甚至某一次她参加宴会回府晚了,他还亲自坐着马车到举办宴会那户人家去接她。   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别说晋阳侯以前一直是以深爱之前那个嫡妻的印象在京城出名,之后传出的关于她这个填房的消息也多是不怎么好的。就算是那些在外传言夫妻恩爱和睦的,也从未见过夫君放下身段亲自接人。   这些女人每日被困在后院,只要夫君脑子清醒不会宠妾灭妻,她们大多会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后院争宠上。   而贾数,给了她们最好的示范。   这个时候若是在透露出彩妆阁即将开业的消息,有几个女人能把持住?   就连一开始对彩妆阁的胭脂水粉比较抵触的贾故,见状后态度都积极了很多。   而她今日会这般高兴,也是因为她那从未将她放在眼底的丈夫今早与她偶遇时,终于注意到了她,不但夸了她漂亮,还跟终于想起她一个月前小产了似的,殷殷关心了她几句,承诺近几日都会在她那里歇息。   贾故的想法与其他贵妇人相似,所以在丈夫给了她“和好”信号后,自然觉得高兴。   甚至对贾致和贾数二人愈发信赖了。   然而贾致却只觉得可笑,近日种种,不过是男人好色天性罢了。等过段时间,那些个原本就擅长以色侍人的妾室也开始用上彩妆阁的胭脂时再看,那些男人依然会故态复萌。   这对彩妆阁的生意当然有好处,但看着大姐姐沉溺于这样的幻象之中,她总是难以高兴起来。   可惜贾故如今正在兴头上,这些话说给她听也是枉然。   马车一辆辆地往前挪,过了约半个时辰,贾数与林母二人乘坐的这辆马车终于来到了彩妆阁的门前。   贾致从窗口往外看,正好看到了贾数的马车。   她未出嫁前倒是出过几次门,自然认得出这辆马车出自荣国府。而如今还会乘坐这种规格马车的人,也就只有贾数一人而已。   贾致与贾故说了声,又与其他客人道了句不是,便赶紧下楼去接贾数了。   可等她下楼,目光却一下子便被贾数身边那位一看就气质不俗的老夫人给吸引住了。她走上前,疑惑地看向贾数:“三妹妹,这位夫人是?”   贾数赶紧介绍:“这位是文安侯夫人。”   贾致立刻反应过来林母身份,态度恭谨许多,赶紧将人引到了二楼贵宾室。   ——   又过了一段时日,彩妆阁的生意走上了正轨,虽不如一开始那般火爆,每日的客流量也仍旧十分可观。   也不是没人想要打彩妆阁的主意,不过在发现这家小小的胭脂铺子的背后却站着荣国府、修国府、晋阳侯府及文安伯府等四家权贵时,便纷纷歇了心思。   也因此,贾数整个人都闲了下来,只等着每日自己的屋子里躺着收小钱钱就好了。   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   才吃过早饭没多久,翠烟便从院子外哒哒哒地跑进了屋,汗水打湿刘海,半点形象也无。   赤霞赶紧将人拦下:“翠烟站住!在小姐面前冒冒失失的,皮痒了是不是?”   翠烟赶紧停下脚步在屋门边站着,不过一双眼睛仍旧亮得惊人:“小姐,林家来人了!”   贾数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家来人做什么?”   翠烟惊呼:“小姐,定亲走六礼呀!”   虽然之前贾家和林家已经有了口头约定,但定亲这种事,哪怕传得人尽皆知了,若没有三书六礼可都是能随时推翻不认的。   之前林家这桩天大的喜事落在贾数头上,翠烟就一直有种不真实感,过了好几个月也没有走六礼,她就总觉得婚事可能要黄。可她家小姐花期已经被耽误,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呢?   更何况林探花这桩婚事,她也不想小姐失去。   可这些小心思她只敢在自己心底琢磨,半点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现在好了,两家终于开始正式走定亲流程了,这叫她如何不高兴?   别说翠烟,就连一直沉稳自如的赤霞,脸上都染上了几分霞色。显见,这样的消息不止一个人觉得高兴。   贾数还有些懵:“之前不是定亲了吗?” 第30章 定亲成亲   赤霞顿了下,转头看向贾数,发现她是真的疑惑,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你忘了,您和林探花的婚事虽然已经说定了,可六礼还没开始走呢。”   四小姐与林探花倒是把六礼中纳采和问名的流程走了,但是新娘换成贾数后,肯定是要重新走一遍三书六礼的婚礼流程的。   三书为文定时用的聘书,纳徵用的礼书,以及迎娶新娘过门时用的迎亲书。   而六礼则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与迎亲等六个迎亲步骤。   纳采即为提亲,是男方看上女方后,延请媒人做媒,女方如果同意就收下男方送来的订婚礼物,一般是大雁。   问名即为合八字,是提亲成功后,男方探问女方姓名及出生时辰等,用以占卜八字是否相合。   若八字相合,男方则会让媒婆带上礼物到女方,告知女方婚事可以继续进行。也即是如今所说的过文定,或小定。   之后还有如今被称为过大礼,正式送上聘书与聘礼的纳徵,包括男方过礼与女方回礼。以及行聘之后,男方卜算出婚礼吉日,让媒人带着写了男女生庚的请期礼书到女方家中,告知女方日期,征求女方意见。若同意,才可准备婚礼迎亲。   只有经过纳采,婚事才算过了明处。   而过了大礼,一桩婚事才算是真正定下,不会再有变故。   之前贾敏与林如海的婚事只进行到了问名,后来婚事有变,两家只需二人八字不合的消息,婚约便轻而易举的解除了。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但至少两人的名声没有太大损伤。   倒是贾数与周宇的婚事,因为已经过了文定,反而引起了外界的重重猜测,于两人的名声都有妨碍。不过好在纳徵(一般于婚礼举行前一个月进行)尚未进行,所以倒也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也是两桩婚事最后能够互换成功的最重要原因。   若是贾数与周宇过了大礼,贾敏的结局恐怕就只剩下长伴青灯古佛一条活路了。   周宇的结局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赤霞细细地将古代的婚礼流程揉碎了掰开给贾数听,她这才明白自己之前与林如海的关系在外人看来,还算不上未婚夫妻。   贾数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不禁抽了抽嘴角。   好在也没人会追究就是了。   两家正式开始走婚礼流程,中间也未横生波折,很快便到了婚礼的最后一个流程——   迎亲。   这日一大早,贾数便被人拉起来,先是被喜娘开面(用五色丝线绞去脸上汗毛)梳妆,之后又是有的没的折腾一大堆,直到中午宾客吃过起嫁酒,她才盖好盖头,被贾赦背着来到了喜轿前。   因为两家联姻意义重大,就算贾史氏再不愿,她也只能出面亲自“哭上轿”。   贾数就算盖着盖头,都能感受到贾史氏哭送时有多不情愿,念哭词时又有多夸张和虚假。   唯一让她意外的,反倒是之后抱她上轿时,贾赦在她耳边小声叮嘱的一句“如果林如海对你不好,只管回来找我,我替你教训他”。   贾数一开始还有些傻眼,毕竟贾赦在原著中虽然算不上五毒俱全,却也是个洗不白的彻头彻尾的坏人。   不过想到贾赦对贾史氏的种种愚孝之举,以及之后王熙凤与贾宝玉出事时他的表现,贾数也就理解了。   这是一个虽然“恶”,却也重情的人。   迎亲队伍在京城内绕了好大一圈,这才在傍晚时分到达文安侯府。   这个时候,林母已经坐在了主位上。   “一拜天地——”   “二拜祖先——”   “三拜高堂——”   “夫妻对拜——”   贾数听着赞礼人的号令依次叩拜,但总觉得……这程序与自己知道不太一样?   就在贾数以为下一句会是“送入洞房”时,却发现赞礼人住了嘴,然后来到了她与林如海身边,然后引导这他们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等逐一揖拜了林家尊长,又拜过宾朋,贾数才被林如海牵着进了洞房。   ——   贾数在婚房内等了许久,还不见林如海进门,便有些不耐。又加上肚子饿,林家也没有小姑子啥的给她安排晚饭,她就忍不住想要掀盖头。   好在赤霞机警,赶紧拦住了她。   不过最重要的是没多久,便有丫鬟端着一盅鸡汤进门,很好地缓解了贾数的腹中饥饿。   又过了许久,浑身酒气的林如海才在一群人的拥簇下进了婚房。   林如海的好友们都是文人,对闹洞房一事只是凑个热闹,并不热衷,又听说贾数只是庶女,担心自己开的玩笑让她接不上,所以很快便放过了这对新婚小夫妻。   喜娘端来一盘饺子,满脸期待地看着贾数。   贾数倒是听过吃生饺子的习俗,所以很干脆地拿起筷子伸向盘子。也不知厨房在做饭时是不是偷工减料了,贾数原本只打算夹一个生饺子吃下,意思意思就得了,毕竟吃再多也没什么用。   没想到她夹一个,却带起来了两个饺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另一个饺子与她夹的那个饺子的饺子皮黏住,被一起夹了起来。   婚房内林家的下人全都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有几个老人还没忍住叫了出来。   就连贾数旁边的林如海,神情都有些发愣。   贾数迟疑片刻,想着她这个时候若是放下另外夹一个饺子不但寓意不好,还可能让婚房内的这些林家下人失望,便硬着头皮一起塞进了嘴里,鼓着嘴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喜娘及时开口:“生不生?”   “生生生!”贾数接连喊了三声,便准备放下筷子。   不过其他人的眼神太过灼热,惹得她停了动作:“怎么了?”她不是都已经吃了饺子吗?   屋里人:“……”   赤霞赶紧戳了贾数一下:“继续吃!”   贾数:“……”   不是吧?这种半生不熟的饺子,真的很难吃的。   但其他人目光灼灼,她也不敢再这种时候乱来。这样想着,她又将筷子伸向了夹生饺子。   好在这次没有再出意外,她很顺利地只夹起了一只饺子。   “生不生?”   “生!”   “生不生?”   “生……”   一连吃了七八个夹生饺子,贾数才被喜娘放过。   喝过交杯酒,贾数与林如海又在喜娘的要求下分别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放好后,其他人才依次退出婚房。   等人都走了,贾数立即转头盯着林如海:“夫君,我们是不是该洞房了呀~”   林如海双颊爆红:“是、是的……” 第31章 娘子矜持   因为太过紧张,林如海在解开腰侧系带时竟将之弄成了死结。   因为位置尴尬不好操作,他弄了半天也没弄开,只得转头看向贾数。   此时贾数的婚服已经脱好,只着一身里衣端坐在床沿上,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对上她的眼睛,林如海顿时羞红了脸。   毕竟是两辈子的第一次,甚至是唯一一次的新婚之夜,贾数当然不可能让一些意外影响到自己的体验。她干脆起身来到林如海身边,半蹲着身子就要替他解开系带。   林如海低头,看着贾数那张昏黄烛火下愈发动人的面容,心脏猛地一跳,赶紧退开了:“不、不用了,为、为夫自己解。”   他小心看了眼贾数,又很快扭开脸,心底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热意——   他、他以后就是三小姐的夫君了呢。   真好!   贾数眨眨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如海,目光炙热,毫不掩饰,很快就将他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度,又加热升了起来。   被自己的娘子这样盯着,林如海一阵手足无措。   见自己对林如海的影响力这么大,贾数满意地笑了。   不过……   趁着林如海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的时候,贾数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凑到他眼前,也没耐心慢慢解开死结,直接抓着系带就往外一扯——   刷拉一声,系带直接被她扯掉了。   林如海茫然地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散落两边,里面殷红的里衣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中。   林如海:“……”   好在如今不是冬天,否则他被人突然脱了衣服,还不得失态地打了冷颤?   但即使如此,林如海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到了这个地步,他总算是确认了,自己之前与三小姐的几次见面中,为何心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可已经拜堂成亲了,他也无法后悔。   贾数也不可能让他后悔——   她见林如海一直懵懵的,干脆拉着他的手就往床的方向走。   林如海打了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拦住贾数:“娘子,你、你是不是太、太急了?”   虽然总觉得在这种时候说自己的娘子太心急,有种侮辱她的感觉,可娘子的反应却真的让他有这种感觉……   贾数虽然觉得林如海动作有些磨蹭,却也不好真的做出生扑小鲜肉这种事。   虽然这个小鲜肉就是她的老公。   贾数不主动了,林如海心底反倒没那么紧绷了。他仔细回忆着母亲让人交给他的辟火图内容,总算红着脸上前搂着贾数上了床,将后面的步骤顺利地走完了。   可是吧,大家都知道,童子鸡的第一次总是会出现各种状况的,其中最常见的一种,就是……   贾数瞪着眼:“这么快?”才几分钟就完事儿了?   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力还不错的林如海顿时懵了:“……”   好羞耻,好想直接埋进被子里不见人!   好在贾数就是太过震惊,一时没控制住嘴,在发现新婚夫君已经被自己那话打击的抬不起头后,赶紧换了口风:“我乱说的,夫君不要在意。”   林如海哼哧几声,拍了贾数的背几下:“为夫没放在心上。”就是有些伤自尊,感到郁闷而已。   “娘子,我们就寝吧。”   贾数眨眨眼:“不继续了吗?”   虽然第一次有些快,但她听说其他男人也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算不得什么大事吧?而且这种事,多练练不就持久了吗?   林如海声音闷闷的:“母亲说,女子的第一次很难受,不能多要。”   新婚夜就与自己的娘子讨论这种事,他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好吗?娘子就不能安静点,不要再问了吗?   贾数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其他女人第一次很难受,那是因为她们的对象不够温柔体贴,跟女人的身体又没有太大关系。先不说林如海刚才温柔到让她觉得温吞,她自己也知道调整姿势啊,完全没觉得难受。   前世紧绷的生活环境早让她变成了及时行乐的享乐派,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贾数便干脆掀了林如海的被子,然后……就发现了他红得能滴出血的耳朵。   因为察觉到被子没了,他还往贾数这边缩了缩。   萌到窒息。   贾数没忍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姨母笑,然后凑过去吻了他耳朵一下。   林如海耳朵一颤,扭过头震惊地看着贾数:“娘子,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唔……”   贾数才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夜鸳鸯,绣被翻红浪……   ——   翌日一早,林如海早早便醒了。侧过头,发现昨晚精力旺盛到吓人的娘子,仍旧酣睡正浓。   想到昨晚经历,他便是一阵牙疼,至此,他也算彻底了解了自家娘子的真实性子。   果然,成婚前传出的性格名声什么的,全都不能信!   林如海:……女流、氓!   要不是能感受到昨夜确实娘子的第一次,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与人婚前有染了。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随之传来赤霞沉稳的声音:“小姐该起了,今早要给老夫人敬茶!”   就在林如海犹豫着是要任由贾数继续躺着睡懒觉,还是将人叫起来的时候,贾数猛地坐了起来,双眼清亮,仿佛刚才根本没睡一样。   林如海见状,默默咽回了“母亲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我们可以晚点过去”的话。   贾数对上林如海的眼睛,立刻笑了:“夫君早上好!”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脸就吧唧一口。   林·脸红得像苹果·如海:“早、早上好……”   整个被赤霞等人伺候着穿衣洗漱的过程,林如海都是晕乎乎的,完全无法思考问题。   娘子太热情,他承受不住啊!   等到收拾好,贾数一把抓住林如海的手就往外走。   林如海立刻回神,吓得不顾礼仪往外窜了好几步:“娘子,在外人面前矜、矜持些……”   贾数:“噗哈哈哈……” 第32章 雄性本能   贾数夫妻二人赶到前厅后不过等候片刻,林母就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来到了前厅。   三人寒暄片刻,林母便坐到了主位上,她身旁的大丫鬟赶紧将茶水端到贾数面前。   贾数端茶跪拜:“请母亲喝茶!”   林母的视线在贾数身上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喝过茶后从另一个丫鬟托盘内拿出一封厚厚的红包递给她:“以后好好和如海过日子,早日给林家生个大胖小子。”   贾数双手接过,恭敬应是,然后才起身退回了原位。   然后,是林如海上前敬茶:“母亲请用茶!”   “好好好!”林母喝过茶,笑眯眯的看着林如海,满脸欣慰,儿子终于长大了。   想了想,她当着贾数的面叮嘱林如海道,“以后你是要与妻子过一辈子的,你得好好待她。”   林如海脑海顿时闪过昨晚画面,面色爆红地点了点头。   林母注视着他的殷红的脸色,了然地笑笑,看来昨晚这对小夫妻过得很开心。   这样她就放心了:“虽说纳妾本是常事,但为母仍要你答应一件事。”   “母亲请说。”   “七年内,不管数儿有无消息,你都不得给后院添人。”林母原本是打算让儿子三年内不得纳妾,但想着之前与贾家说好的,贾敏嫁进来后是七年不得纳妾,担心贾数知道后影响夫妻感情,便干脆一视同仁,甚至绝了儿子碰其他女人的可能。   如海重诺,若是答应,以后必然不会违反。   林如海想到父亲尚且在世时,母亲从一开始时时为父亲宠爱妾室落泪,到最后对此麻木,与父亲几乎形同陌路,便觉得心酸。又想到以后贾数也将这样对待自己,更是难受,自然一口答应。   倒是贾数觉得惊讶,她抬头看向林母,却发现她一直笑容慈爱地看着自己。   她略一细想就反应过来,这是要她放宽心,专心为林家绵延子嗣。   这一点,也在之后用早膳时得到了印证。   因为林家并无五服内的族人,所以原本的敬茶认人环节也就变得简单了很多。完事儿后,林母直接让人送来了早膳。   林母与贾数一桌,林如海单独一桌。   贾数起身,准备伺候林母用膳。   虽然心底吐槽,但古代就这规矩,没有本事改变规则,自然只能遵守。   但林母又一次意外地挥手制止了她:“都是一家人吃饭,哪儿那么多讲究。”   因为林家就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以往一直是一起吃饭的,如今多了贾数,也没什么差别。   等贾数坐下后,她才笑着开口:“以后早膳你们夫妻俩就在自己的房间内解决,午膳与晚膳到了时间过来一起吃就好,没必要特地到我这儿请安。夫妻俩好好相处……”   用完早膳,贾数与林如海互动甜蜜地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院子外时,自然要考虑到林母的印象,动作不能太出格;但在自己的院子,贾数就放松了。   才进了院子,她就伸手想牵林如海的手。   只要其中一个不是丑得天怨人怒,夫妻的新婚期都是对彼此的好感度最高的时候,若是在这段时间都没办法于林如海培养出感情,贾数觉得,她基本就可以放弃在古代谈恋爱的想法了。   毕竟,她一个文墨不通的理科僧,与林如海这个纯文科生实在没什么话题可聊,完全不存在点亮“心意相通”,由知己慢慢加深感情,最后变成爱人的可能。   而且她既不是传统的贤妻良母,也不是愿意为爱奉献一切的恋爱脑,这也就断绝了感动林如海从而与之相爱的可能。   只是贾数没想到,她才碰到林如海的指尖,就被飞速躲开了。   她偏过头看他,发现林如海眼神游移,快速地将双手背在腰后,跨步走到了贾数前面。   而后,他一本正经却有些害臊的声音传到了贾数的耳朵内:“咳咳、还在外面,我们不能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   如果忽略他通红的耳尖,贾数可能就信了他的鬼话。   贾数眯眼,语气意味不明:“有伤风化?”   不等林如海反应过来,贾数越过林如海,气哼哼地走了。   林如海被贾数果断的行为惊得愣在了原地,心底酸酸的,有些难受。   这个时候的林如海年纪不算大,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同时因为经历少,还无法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贾数完全没有停下等他的意思,便有些委屈。   可作为一家之主,他又不能在下人面前显露,便只能绷着一张脸强撑威严,状似无意地加快脚步追上贾数。   贾数听到了脚步声,却根本没回头看他。   林如海:“……”   林如海刻意加重脚步,“啪嗒啪嗒”的声响可清晰。   贾数还是没理他。   林如海顿了下,小心地觑了贾数的表情一眼,发现她似乎并未真的生气,这才悄摸地伸手,试着去抓贾数的手。   贾数挣开,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有伤风化?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旁边的赤霞翠烟急得瞪眼,恨不得冲上去把贾数的手塞到林如海手上。   可这种时候,她们根本不敢出声,只能干着急。   林如海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他也不傻,明显看出了贾数就吃这套,哪还会傻到仅仅因为刚才的失言就放弃?   他不放弃地再次伸出手……   却再次被她甩开,林如海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结果贾数反手就抓住了林如海的手,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翘着嘴角,满意地将人牵回了院子。   她就说,还没被封建沙文主义彻底洗脑的如海少年,怎么可能在新婚燕尔时不给她面子。   贾数走在前面,没注意林如海的表情,若是回头,定然会发现如海少年的脸上又染上了一片红晕。   他眼神清亮带着笑,看着就让人觉得高兴。   而后也不知想到什么,他被贾数抓着的手指动了动,勾了下她的掌心。   贾数猛地回头,正巧对上他带着几分得意的眼睛。   林如海不懂贾数这两天的行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但作为雄性的本能却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在二人的关系中掌握主动权。   结果……   贾数的眼神就像带着钩子,看向他时目光灼灼,很快就让他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他在贾数的注视下,很快扭开了头。   贾数这才回头,心底忍不住哼了声,少年,想跟她斗,再修炼几年吧! 第33章 沧海桑田   贾数回到屋子后,很快就撒开手走到木榻上歪着。   因为林母出人意料的表现,未来变得不必要处处防备,贾数精神放松,吃饭时不够专注,等回神后,以往只吃七分饱的肚子已经有些饱胀,不太舒服。   林如海被用完就丢,反应过来后难免觉得委屈,正想说话,便发现她的手一直放在肚子上。   他赶紧上前问道:“是刚才的饭食不合胃口吗?”   贾数摇头:“肚子有些胀。”   她目光落在林如海脸上,忍不住笑了,“不然你过来给我揉揉?”   话刚出口,贾数便冷静下来,只当说了个玩笑。   与现代人不同,古人讲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哪怕是夫妻,最好也是客气相待。像是这种帮自己的妻子揉肚子的事,一般人还真不会放下身段去做。   没想到的是,林如海竟动作自然地将她扶起倚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坐下开始帮她揉肚子。   贾数回头,发现他绷着一张嫩脸盯着自己的肚子,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揉肚子的动作也是一板一眼,像是面对什么珍宝,总担心力道不对,反倒让她难受。   整个人颇有一种强装老成的反差萌,让人看着挺可乐。   贾数没笑,心情颇有些复杂。   殊不知林如海心底十分苦恼,妻子喜欢自家厨子做的饭菜当然值得高兴,但若是不知节制地影响到了健康,也很让人担忧呀。   以后吃饭的时候必须记得盯着娘子,不能让她再吃多了。   后来吃饭时被紧迫盯人的贾数:“……”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搞得她好像是个饭桶一样,一不注意就会吃多!   当然,现在的贾数还不知道林如海的打算。   因为林如海的动作,她对他的防备又降了一分,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到了原著中贾宝玉给黛玉取字的情节。她蹭了蹭林如海的胸,状似委屈地开口:“不是说成婚后,夫君应当给自己的妻子取字吗?夫君怎么不记得给我取一个?”   林如海顿觉冤枉:“取字本来是新婚当夜就做的事……”   可你昨晚那般迫不及待,我就算想为你取字,也根本没机会呀!   他委屈巴巴地想,早在成婚前一个月,他就翻了许多典籍,想要给贾数取一个好字。费心费力那么久,没想到新婚夜竟然折戟成沙,连把取的字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贾数听出了林如海话里的控诉,这才想起自己昨晚的行为对他这个都没怎么和女人接触的少年来说有多孟浪,只得尴尬地咳了几声后,立刻转移了话题:“夫君的字是如海吗?我听婆婆一直这么叫你。”   古人认为直呼其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一般及冠后会由尊敬的长辈或老师取字。   但林如海与其他人不同。   “是的,因为父亲早逝,所以他在去世前便为我取了‘如海’做字,希望我的胸襟像海那么宽阔。”提到父亲,林如海的眼底似乎有些伤感,半晌没有说话。   贾数略有些后悔,赶紧打断他的思绪:“那你想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林如海回神后摇摇头,面色微红:“不需要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如今便正好。”虽然有些主动,也不够温柔,但对性格相对温吞的他来说,反倒互补。   性子相近,彼此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想法,生活默契当然好;但性子相反,生活中处处充满惊喜,也让人心生期待。   贾数回头对上林如海的眼睛,发现他表情很认真。   虽然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改变想法,至少在如今,他是真的这样想。   贾数觉得挺高兴,凑上去吻了他一下:“那你说说,你给我起的字是什么?可千万不要是花花草草,或者颦颦这种。”   前者俗气,后者意味不好。   林如海一听,都没来得及脸红就不乐意地反驳:“为夫好歹饱读诗书,如何会给娘子起一个有‘眉头常蹙、泪水长流’之意的字。”   贾数意味不明地看向林如海,没有多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难道说无论是原著,还是贾敏重生前的世界,你的女儿都被一块假宝玉取了这么个字?   林如海被这样盯着,只觉得一头雾水。   不过他也心大,想不通便干脆甩开了,接着刚才话题道:“为夫想了许多字,却都觉得不够好。”要嘛太生僻,含义晦涩,一般人想不到,要嘛语音饶舌,不够朗朗上口,“后来便只定下了‘若桑’。”   贾数眯了眯眼:“若桑?”   林如海点头,耳尖微红:“是、是的。”   贾数轻笑一声:“是取的‘沧海桑田’之意吗?”   林如海本名林海,如海是他的字。如对若,海对桑,虽然简单易懂,对夫妻来说却是最好不过的字。   被贾数用调笑的眼神看着,林如海觉得有些害臊,脸立刻就红透了。   正好这个时候赤霞进门通传,说是林母身边的大丫鬟之一树里过来了。   就算觉得有些扫兴,但面对婆婆身边的丫鬟,贾数还是得给几分面子,不好让人一直在门外等着。   她却不知,等她转过头后,林如海大大地松了口气。   “快将人请进来吧。”   树里人如其名,是个相貌清秀,气质也十分温和的丫鬟。   她进门见到贾数与林如海坐在一起,气氛融洽,当即笑弯了眼睛:“少爷与少奶奶的感情真好。”   人家给她卖好,贾数也不愿意为难人:“树里,可是母亲有什么交代?”   树里点头,从袖口摸出一大串儿钥匙:“太太说了,少奶奶既然嫁进林家了,她也该府中杂事里脱身,好好过几天轻快日子日子了。这是府中各处的钥匙,还请少奶奶清点。”   贾数神情微愣,这么快?   她推辞一番后,发现树里态度坚决,显然林母并非做戏,也就愈发疑惑了。   虽然有宗妇进门后就移交管家权的做法,可那也是在回门之后吧?林母怎么如此急切地想将管家权交到她手上?   按照常理,她应该拒绝。但贾数想了想,觉得林母今日的态度不像是假的,秉持着林母不会害她,害了她也有能力解决的想法,贾数最终接了过来。 第34章 马甲掉了   树里回到林母的房间,笑着开口:“太太,少奶奶与少爷的关系果然十分融洽。少爷也是促狭,竟给少奶奶起了个‘若桑’的字,很是被少奶奶调笑了一通。”   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母亲和祖母都是林母身边的丫鬟,有这样的情分在,树里在林母面前自然与其他丫鬟不同。   林母听到这个字,立刻就笑了:“都说待字闺中,可多少人在出嫁后都没有字。如海这小子倒是喜欢他娘子,竟连同他自己的字,来了个‘沧海桑田’,也不知是谁教他的。”   林母本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小姐,不过一转眼,便明白了如海的“沧海桑田”是什么意思。只是,老爷当初对她不也一样浓情蜜意?只希望日后如海不要学他父亲,半途毁约了吧。   林母怅惘地叹了口气。   有家中长辈的提点,树里自然明白林母这是想起老爷了。   为了不让她伤心,树里赶紧说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太太为何在新婚第二天,便将管家权移交给了少奶奶?少奶奶年纪小,如何能立刻上手?”   “况且如今相处日子还少,也没人了解少奶奶的性子,贸然将管家权交出去,若是少奶奶是个不好的,不孝敬太太怎么办?况且少奶奶年纪尚小,太太这么做岂不会吓到她?”   树里已经到了年纪,家里也早将她的婚事订好了,倒是不担心少奶奶的性子如何。   可林母以后日日与少奶奶相处,管家权又交到少奶奶手上了,以后少奶奶暗地给太太使绊子可怎么办?总不能人到中年,反倒活得不顺心吧?   林母却只是笑:“那丫头手段可不是旁人可比,胆子也大着呢,怎么可能轻易被吓到?若真是被吓到了,我倒还瞧不上了。况且我也没打算完全放手,还有些细节的东西得手把手地教呢。”   树里只听到前半段,顿时急了:“既然如此,太太为何……”   “明日如海就该陪着他娘子回门了。”林母端坐在椅子上,笑容慈爱,“这是婚事的最后一个流程,总该让她满意才是。反正我本就打算等她嫁过来立刻让她管家,提早几天还能让她开心点。”   “想来,数儿也该明白我这个时候将库房钥匙交给她的原因。”   想到之前与贾数的那次见面,林母笑了,那可不是安分的丫头,后宅这块地方可关不住她。   不过这有什么呢?若不是前半生被如海他爹牵绊住,心甘情愿画地为牢,这后宅,不一样关不住她?   如今她也老了,若能看着别人过上她梦想中的生活,她心里也高兴。   贾数知道林母将钥匙交给她的原因吗?   当然不知道。   婚前她与林母不过因为意外接触过一次,再加上附身在蚊子上见到的那次,统共不过两次。她对林母的了解实在有限。   但她旁边还坐着一位对林母了解至深的林如海呢。   他看到那一大串儿钥匙也是一愣,但随即就笑了起来:“明日便是回门的日子,想来母亲是要若桑亲自去挑选明日的回门礼物。”   听到“若桑”二字,贾数一开始完全没反应过来。   回头后看到林如海笑得爽朗疏阔,这才明白他是在叫自己,不由无奈:“哪有自己挑选回门礼物的。”   虽然才嫁进林家不过一个早晚,但贾数在林家的体验却是在贾家时从未有过的轻松,也因此,她都快忘记回门这件事了。   若是可以,贾数是一点不想要再回到贾家的。   可惜回门这件事早就成了展示新嫁娘在婆家过得好不好的日子,不光礼物得精心准备,她甚至回门时还必须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不能让人怀疑她在林家过得不好。   经过林如海的提醒,她也反应过来了。林母这样做,是将主动权交到了她手上。   想来,她与贾家的关系如何,林母也早就打听过了吧?   林如海是半点不在意:“母亲早就与为夫提过不止一次,说等新娘进门就立刻将管家权交到她手上。”   看来无论是谁嫁给林如海,林母都会这样做。   这样一想,贾数心底的防备便松动了几分,只要不是给她挖坑就好。   对贾数初步满意后,才开始给自家儿子洗脑的林母:深藏功与名!   新婚夫妻正是腻歪,觉得怎么亲近都不够的时候。   不提贾数,就是林如海这个才开荤的毛头小子克制了自身容易害羞的缺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创造机会与贾数亲近。   贾数更是了得,不但每次都默许他的小动作,还总是“不小心”地碰到或亲到林如海,引得林如海害臊得不行,那红色就没从他脸上下来过。   若不是不好白日宣淫,说不得两人都擦枪走火了。   但就算是这样,林如海也被贾数撩拨得眼睛都红了,若不是旁边还站着两个伺候的丫鬟,他差点没克制住君子风仪对她真的做点什么。   关键贾数有恃无恐,而且是个只管撩不管泻火的坑夫货。每当瞧着他快要忍不住动手,立刻就从林如海身边避开了,还美其名曰“我这是让夫君尽快冷静,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你这般样子,不太好”。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气他,每到这时候,她的目光还一直在他脐下三寸打转儿,越发撩得他浑身发热。   当然,脑子也不住地升温。   林如海:“……”这一刻,疯狂想要抛开孔夫子的教导,将人按在床上打屁股。   等他冷静下来,一想,这样不行啊。   他也算看出来了,他这个娘子就是个不省心,以调笑他为乐的,若再和娘子单独在屋子里待着,他就得一直不停地重复这种被撩得上火却不得不强自冷静的狼狈经历。   想通了,林如海便干脆起身:“娘子,咱们家花园建得还不错,与贾家也不是同样的风格,我们一起过去逛逛消消食吧。”   贾数原本不打算答应,但林如海却意外地坚持。   她想着,若真把人逼急了,以后林如海看到她就绕着走,生活岂不是会少了很多乐趣?便也同意了。   林如海松了口气。   他转身正想走,但想到早上回来时的情景,又不怎么甘愿地转身来到了贾数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一边牵着人往外走,还一边表情严肃地叮嘱贾数:“如今只有我们夫妻二人,若桑离不得为夫,想要与为夫多亲近,为夫自然不会驳了你的面子。可在母亲面前,若桑可不能再这么不矜持了。”   贾数:“……???”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林如海抓得紧紧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汗水,差点没笑出声来。   没想到早上才教会他没人的时候记得牵手,才下午,他就牢牢记住了。   这学习能力,必须鼓励!   这样想着,贾数便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了扯林如海的袖子,等人疑惑地回头,她踮着脚就吻上了他的嘴角。   林如海被吓了一跳,赶紧转头牵着人就走。   只是仔细观察,却能看出他耳尖通红不说,脚步还有些踉跄。   林家毕竟书香传家,就算前几代放弃了科举晋身,但家中的建筑风格,及主人们平常待得最多的花园,却肯定是素雅精致,绝不可能与荣国府那金碧辉煌的风格一样。   这一点,贾数早上去给林母敬茶时不过匆匆一瞥,心底便有了数。   只是到了花园,贾数才愈发感受到林家与贾家的不同。   贾家每一位当家主母都是勋贵出身,贾家本身更是勋贵中勋贵,所以荣国府的建筑大多富丽堂皇,就连他们家花园中栽种的花草,选的就是名贵好看,盛开时也都绚烂无比。   可林家却更偏向江南园林那种精巧繁复,讲究的是一眼一景,花园中栽种的花草树木等大多都不算起眼。   至少贾数都快走完花园长廊了,对长廊两侧的花草都没什么印象,只觉得整体是好看的。   走完长廊,林如海指着一株嫩黄色兰花问她:“这是宋梅,喜欢吗?”   贾数对兰花实在没什么研究,但宋梅这种明明是兰花却被称作“梅”的四大春兰之首的知名品种,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她有些惊奇地俯身:“原来这就是宋梅呀,果然挺好看的。”   “若桑没见过吗?”   林如海倒是没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奇怪。   宋梅虽然被称作四大春兰之首,但正因为有名,所以培植这种品种兰花的花匠尤其多,别说权贵,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家中也并不少见。   贾数一点也掩饰的意思,摆摆手道:“贾家可没人喜欢兰花。”   贾史氏倒是有一段时间喜欢过,据说待字闺中时因为对兰花不了解,外出交际时被身份相当却极不喜欢她的人给怼了,回来后不但找人学习了品鉴兰花,连其他书香世家的小姐们该学的也都捡起来学了。   可在她彻底坐稳了荣国府主母位置,没人再敢对她大放厥词后,就又被她抛下了。就算在其他夫人小姐面前表现得对兰花再喜欢,她真正爱的也是牡丹芍药这样的富贵花卉。   兰花这种承载着她不堪回忆的花,就算没从荣国府消失,也只会出现在花园的角落。   至少贾数连兰花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林如海又问:“那若桑喜欢吗?”   贾数摇头:“我更喜欢玫瑰。”   对她来说,兰花太素,而牡丹又太艳丽。   贾数看向林如海,笑道:“怎么,不喜欢吗?”   她倒是不担心林如海不知道玫瑰是什么,毕竟玫瑰早在汉代就在文献中出现过。   她只是想着,一个不喜欢兰花却喜欢玫瑰的人,究竟会不会影响到她在林如海心中的观感。   “为夫确实不太喜欢玫瑰,”林如海脑海中警铃大作,“可这世上也没几人喜欢吧?不过若桑如果喜欢,为夫托江南求学时的同窗帮忙找找,看有没有专门培植玫瑰的花匠,到时在花园特地开辟一块地方来栽种玫瑰。”   贾数眯了眯眼,没说话。   林如海挺直背脊:“如果娘子还不满意的话,为夫去请示母亲,只要征得母亲同意,将整个花园的花草都移走,全部栽种玫瑰也是可以的。”   哪怕是在察觉到两人关系岌岌可危的现在,他也并没有无底线地讨好贾数。   这样的态度其他人或许不喜欢,却恰恰戳中了贾数心中的点——   若林如海真的连生他养他的母亲都可以不在意,真的有了老婆忘了娘,她反倒不敢拿真心对他了。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能舍弃的人,就算因为一时情迷对她予取予求,但等感情降温,贾数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怎么对自己。   如今这样,正好说明林如海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虽然还不至于喜欢他,但至少,贾数对林如海没什么恶感了。   ——   两人一起到库房挑好明日回门的礼物后,这才相携回房用晚膳,之后贾数与林如海二人分别洗漱后,才回到卧房就寝。   林如海记着林母的叮嘱,今晚本来没打算碰贾数的。   贾数也觉得两人身体毕竟年幼,房事频繁太伤身,原本也没打算今晚做什么。   然而两人都低估了彼此对自己的吸引力。   二人同床共枕,共用一床被子,手碰着手,脚挨着脚,呼吸着彼此呼出的气息……   正是年轻经不起撩拨的时候,身边躺着的人又是自己的合法丈夫(妻子),心底怎么可能不心猿意马?   俩人一开始都担心吵到对方,绷着身子没敢动。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保持同一个动作一直不动,一会儿还好,久了并不舒服。   哪怕从林如海的呼吸中能听出对方根本没睡着,贾数也没在意,直接翻身,背对着林如海。   她一动,林如海就察觉了。   他睁开眼,等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贾数的背。   贾数:“……”真当我睡着了呀!   第二天一大早,贾数先醒,生龙活虎地起床穿好衣服,然后才俯身吻醒了林如海。   林如海:懵……   等反应过来后急忙起身。   “嘶……”林如海忍不住捂住后腰。   贾数眨眨眼:“……很难受吗?”   林如海:“……若桑不难受吗?”   贾数:“……不难受啊。”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很快,明白过来这代表着什么后,林如海的脸色黑了。   贾数想了想,补刀道:“从明日起,你必须跟着我锻炼身体。”   虽然早就做好了古代读书人身体差的准备,但如今林如海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吧?怎么就……   林如海眼神控诉:还不是因为你!   贾数撇开头,不敢与林如海对视。   然而面对他的控诉,贾数却不认同。这种事儿怎么能全怪她呢?就算真要将责任全部推给她,只能证明她身体太好了吧?   可这不一样证明了,林如海的身体不够好吗?   林如海看出贾数眼底的不以为然,顿时:“……”   想了想,贾数比他身体更好这事儿,好像新婚之夜就有了苗头。当时贾数战得正酣时,他似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是,就算他沉迷读书没怎么锻炼身体,所以身体差吧,可贾数一个闺阁女子,又是如何将身体锻炼得比他更好的?荣国府真的会同意?   贾数将人从床上拉起来:“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与林母一起用过早膳,又被林母带着去检查了一遍回门礼物,确定没有出错后,林母便一脸满意地将两人送出了林府大门。   因为看重林如海,贾代善早早便让人打开了正门,又派人在宁荣街的路口守着。那小厮远远便认出了文安伯家的马车,转身就跑进了荣国府报信。   等贾赦二人领着贾政夫妻出门迎接时,林如海夫妻正好赶到。   林如海率先下车,而后转身,挥开了赤霞二人,亲自将贾数从马车上牵了下来。   贾政对此没什么感觉,贾赦也只是对贾数在林家生活得不错这一事实为她高兴,可张氏与王氏看着这一幕,就免不了心生艳羡了。   就算是贾敏回门那日,也没见她夫君如此做法。   贾数可真是因祸得福,捡到宝了。   张氏看了贾赦一眼,抿唇低下了头。虽然贾赦不够体贴,但对自己却一心一意,所以她艳羡,却不至于因此嫉妒。   可王氏看了无知无觉的贾政一眼后,却红着眼死死地将这一幕刻进了心底。   想想嫁给贾政后的这些日子,她不仅过得比不上处处压她一头的大嫂,比不上一直看不上她的贾敏,如今甚至连贾数这个庶女都比不上!这让在娘家时处处争先,比所有人都冒尖的王氏如何受得了?   想到之前明明过得比她还差,从去年开始却也靠着彩妆阁在京城的圈子内渐渐声名鹊起的两个庶女,王氏愈发恨了。   绕来绕去,她竟成了这贾府中活得最不如意的女眷!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贾数夫妻身上,没人发现王氏的不对劲。   宁荣街住着的基本都是贾家族人,他们似乎天生便长了一双势利眼。之前看到林如海对贾数的体贴,他们没什么感觉,可之后见到林如海带来的仆役不停地往下搬礼品,就一个个瞪大了眼。   尤其在有一个仆从没注意脚下,滑了一跤,不小心泄露了木箱内的金色……   伸手比量了下木箱的大小,一个个兴致达到了最顶点。   “看来荣国公家的三小姐还挺能讨人欢心,她以庶女之身嫁进林家,竟也没惹来林家上下的厌恶,也是个有本事的。”   “就是啊,我之前听说荣国公竟然要将嫡女和庶女的婚事换人,总觉得要糟。可如今看来,连婚事换人这等荒唐事,也能处理得圆融,那周家不提,可这林家竟也一句难听话没往外传,荣国公不愧是荣国公。”   “难道就没人觉得是贾数狐媚?”   “你赶紧给我住嘴!也不怕荣文安伯听到,将你狠狠教训一顿!”   那人果然不敢再开口了。   在这群靠着宁荣两府贾家族人看来,虽然宁荣两府便是京城除了皇家与四王外最厉害的人,但文安伯也足够唬人。   知道文安伯可能因为他们说贾数的坏话就教训他们,立刻没人敢胡咧咧了。   ……   不论其他人是和想法,但看在林如海带来的那些金银之物上,没人胆敢小看他。   可惜的是,当贾数让赤霞将那箱礼物在拿到贾家人面前的人时候,除了王氏,竟没一个人高兴。   贾数笑笑:皮这一下,真的很开心~   等看够了其他人的表情,贾数才让赤霞礼物交给了王氏。又让翠烟打开了其他礼物。   贾政的,听说他读书挺有天赋,以后也准备走科举一途,书中更有贾政因为会读书而十分得贾代善夫妇偏爱的说法,贾数便直接让林如海将自己科举这么些年用的书本笔记之类誊抄了一份,然后当做礼物准备送给他。   光是这些书本笔记,便占了足足两大箱。   贾政看着,嘴角抽了抽,然而看着贾代善欣慰的眼神,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高高兴兴地向林如海夫妻道谢。   然后是张氏的。   张氏毕竟是书香世家的小姐,若送给她的礼物和王氏一般,她就算面上不说,心底肯定也不会高兴。   所以贾数是送的几本林家收藏的孤本典籍手抄本,写的大多是诗词歌赋,或是名人传记,又或是游记一类。对张氏这等困于后宅的妇人来说,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果然,张氏对着贾数道谢得真心实意:“多谢妹妹,这礼物大嫂十分喜欢。若是日后有需要,只管来找大嫂。”   至于贾赦?红楼梦中写得清清楚楚,贾赦平生仅有的两个爱好便是美人与扇子。   美人贾数是不可能送的,打死都不可能送。   但扇子,林家却藏了不知多少。   就算是林如海本人自制的扇子,拿到外面也都是精品。   贾数送了五把扇子。   贾赦自然喜形于色,当场抱着扇子就不撒手了,连贾代善凶神恶煞的瞪视,都没被他注意到。   最后的重头戏,是贾代善夫妇。   贾数对这两个人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包括在红楼梦占据了大量篇幅的贾母。但细想的话就会发现,她从来没在其他人显露出真正的喜好。   至多,只是对油腻之物表现出淡淡的不喜,对金银俗物也并不喜爱。   但她喜欢什么呢?贾宝玉吗?可贾数现在也没办法给她一个贾宝玉啊!   而贾代善这种久居高位的人,因为担心被人暗害,就更不会显露出自己的喜好了,他甚至不挑食。   为了保险,贾数最后干脆决定将这两人合并,送一对有松鹤延年之意的玉摆件儿。   贾母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贾数的礼物又确实跳不出错,便也只能忍了。   倒是贾代善,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贾数勾唇,不甘示弱地对上了贾代善的眼睛。   贾代善瞳孔一缩,一直收敛的气势瞬间爆发,吓得大厅内的其他人全身一抖。   唯有林如海,因为贾数在看向贾代善之前便走到他身前将人挡住了。此时看着其他人惊慌失措的表现,稚嫩的脸上满是懵懂:“若桑,怎么了?”   贾数赶紧回头安抚林如海:“没事。”   林如海皱眉:“可大舅兄和二舅兄……”   贾史氏可能与贾代善相处久了,对他一身战场上历练下来的杀伐之气习惯了不少,是以虽然害怕,却并未失态。林如海因为贾数突然动作,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她。   而贾代善本就是这一切的源头,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动作。   张氏王氏因为是女眷,一直坐在角落,林如海身为男子,更不会往她们的方向看。   是以,林如海只注意到了满头冷汗的贾赦二人。   贾数笑着回头:“夫君,真的没事,刚才有一只虫子从中间飞过,大哥二哥他们可能吓到了。”   林如海自然不信,但此时又不是追究的时候,便只能满腹疑虑地闭了嘴。   见贾数在自己的气势压迫下,仍旧能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甚至还能护着林如海,贾代善看向贾数的目光愈发深沉了。   他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自然收回了浑身气势。   面对林如海的疑问,他笑得如同一个真正的慈祥长者:“如海不必担忧,我这两个儿子胆子太小,确实一两只小虫子就能把他们吓到,十分不中用。”   有了贾代善的亲口解释,哪怕还觉得两位大舅兄竟然会怕虫子十分不可思议,林如海也信了八,九分。   贾代善毕竟是二人的亲生父亲,他总不可能亲口抹黑自己儿子的名声吧?   林如海赶紧从贾数身后站出来,对着贾代善躬身行礼:“是小婿见识浅薄了。”   贾代善哈哈大笑,摆手:“这有什么。”   林如海夫妇赠完礼物,其他人自然要回赠。   不过因为林如海的探花身份,其他人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送他们夫妻书本字画等文雅之物。   送完礼物,林如海仍旧留在前厅,贾数却跟着贾史氏等人回到了后院。   原本这个时候是应该是贾史氏与贾数谈心,可无论是贾数,还是贾故贾致,贾史氏的选择都是装作身体不适回到卧房小憩,由张氏与王氏和她谈心。   谈心的地点在贾数未出嫁前的院子。   看着屋内几乎没有改动的摆设,贾数轻笑一声,眼底却毫无波动。   生活舒畅的地方才能勾起人过往的美好回忆,生活糟心的地方,自然就只能勾起人心底最厌烦的回忆。   面对这场所谓的谈心,在场三人都有些尴尬。   当初贾故贾致二人因为以后必须靠着荣国府,自然没底气拒绝。   贾数有底气,却也不好让张氏二人难做,便干脆留下与张氏二人有的没的地聊了一会儿。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贾史氏也没理由为难二人了,这才起身告辞:“两位嫂嫂,妹妹先行一步。”   张氏愣了下,赶紧回礼:“无事。”   王氏收到合心意的礼物,正是高兴的时候,便有心帮贾数:“三妹妹是打算去见见胡姨娘吧?不用白费功夫了,胡姨娘之前一段时间生了场重病,因为害怕传染给府中其他人,便被移到了庄子上。”   “因为担心影响三妹妹的婚事,这才没人告诉你。”   张氏眯了眯眼,对王氏口无遮拦的性子实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在场的人都不是蠢货,稍一联想贾数出嫁前,贾代善夫妇对她态度的转变,便能明白胡姨娘这场“重病”有猫腻。可谁也不会傻到如此明白地说出来。   后宅女人,谁说话不是拐着好几个弯?谁还听不懂是怎地?   但王氏已经将话说透了,她这个时候若再遮遮掩掩,反倒容易惹了贾数的不喜:“三妹妹可以放心,胡姨娘的病很早就好了,如今只是病去如抽丝,不好挪动。”   贾数笑了笑,没在意。   当初得知婚前一个月新嫁娘不但不能见外人,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不能出的时候,她就担心贾代善会对胡姨娘出手,更担心胡姨娘真被贾代善软禁,会担心连累她直接自我了结,所以早早就让赤霞弄了只肥老鼠绑上袋子,整日与胡姨娘互通有无。   就算婚后,也没有放松对胡姨娘的关注。   所以整个大夏朝,要说谁更了解胡姨娘最近的情况,贾代善都比不上她。   只是听着张氏二人的话,贾代善又准备将胡姨娘从庄子上带回荣国府?   贾数眯了眯眼,也是,庄子上的安保哪有荣国府严密,真把人软禁在荣国府,其他人想要将人劫走都没办法。   可惜的是,贾代善料错了一件事——   她从未想过让胡姨娘偷偷摸摸地生活。   要接走胡姨娘,她自然要堂堂正正地将人接走,何必行那鬼祟之事?   贾数对着二人摆摆手:“并非去找胡姨娘。”   她要找的,当然是、也只会是……   贾代善。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成婚一事,贾数身边几乎被贾史氏派来的人看得严严实实,日夜都不得歇,她根本没法子更换老鼠袋子中的字条。成婚这两天,又时时处在林如海与林家丫鬟的视线范围内,她更不敢暴露。   就算那只肥老鼠一直有出现,可胡姨娘久久得不到关于她的消息,最近精神状态已经有些偏激,贾数看在眼里,总担心胡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就自尽了。   所以在今日,她才会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就是为了能见胡姨娘一面。   林如海已经被贾代善支开,陪着那个才得了几把扇子,此时正在兴头上的贾赦品鉴扇子去了。   贾数并未直接到贾代善的书房,而是来到了贾史氏的屋子。   此时日头正高,她与贾代善又常年见不了几面,哪怕是父女,为了避嫌和保密也只能在贾史氏的屋子见面。   屋外的丫鬟已经被支开了,贾数并未经过通传便直接进了屋子。   贾代善端坐在主座上,见到贾数后,淡淡开口:“数儿,你果然来了。”   贾数笑:“这不正是您希望的吗?”   贾代善顿了下,没有对贾数没称呼他为“父亲”指责什么,反倒是指着旁边椅子:“坐。”   贾数也不推辞,走过去一屁股便坐下了。   贾代善拧眉:“粗鲁!”   贾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与他争论。   回门时间有限,她选择了开门见山:“说吧,胡姨娘如今被关在哪个庄子上?准备什么时候接回来?”   贾代善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对贾数不能为他所用的可惜。   他生平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一双看人的利眼,他如何会看不出贾数对自己,甚至整个贾家的毫不留念?   贾代善是个聪明人,顿时打消了与贾数谈感情的想法。   越看越烦,他干脆闭上了眼睛:“贾数,你应当知道,这问题我不可能告诉你。”   贾数没忍住,看着贾代善笑了起来,眼神嘲讽:“就算你不告诉我又能怎样呢?我不会自己查吗?”   也许是贾数的语气太过尖锐,贾代善没忍住,还是睁开了眼:“你还在意胡姨娘,我就不可能让你查到。”   到这时,贾代善言语间已经将贾数当成了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   这点别说贾家其他人,就连整个朝堂能让他这么做的,都不多。   贾数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点了下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她换了个坐姿——   当着贾代善的面,她直接翘起了二郎腿。   虽然更多是想要试探贾代善对自己的忍耐度有大,但不得不说,这般“不端庄”的坐姿,还是贾数穿越到红楼梦这么多年来,最自在的一次。   贾代善眼神不善地看着她,最后,却没有对此多置一词。   他垂眸,提起了一件与贾数看似毫不相关的事:“自敏儿出嫁后,我便派人将定南侯庶子从出生到成婚之前的所有事调查了一遍,除为了能娶到敏儿,他果断将庶子庶女过继给了周家旁支,又将之前的妾室尽数发卖……”   “怎么看,他都不过是个草包窝囊废,绝不可能是个能靠着自己的本事从夺嫡之争中胜出,加官进爵,甚至最后的爵位还超过了他那个继承了祖宗基业的嫡兄的人物。”   贾数听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贾代善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失望地发现,她真的没有丝毫动容。   难道他猜错了,贾数并非与敏儿一样,是从几十年后回来的人?   那是敏儿的记忆出了错?   贾代善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便干脆将之抹除。不可能的,敏儿虽然囿于男女之事,婚后完全没了在闺中时的敏锐,但她记忆一向不错,是绝不可能将这般重要之事都弄错的。   可他虽然不关心几个庶女,但为了让这几个庶女的联姻能价值最大化,他在几个庶女小时候也曾关注过她们。   可惜的是,除了贾致,贾故与贾数都没什么值得让他看入眼的特质。就算贾致,也因为性子冷漠,对贾家没什么感情,被他早早放弃了。   他是绝不相信贾数会突然就变得如此聪明不说,一身气势竟能与他对抗。   说句不自谦的话,整个大夏朝,气势能与他相提并论的,除了当今,便没有其他人了。   贾数是怎么回事?   贾代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突然想到许多民间传说。其中最让他在意的,便是借尸还魂了。   再想想,虽然不知贾数是何时有了变化,但在几年前,也确实生过一场足以夺去人性命的重病。   再想想贾数的言行,以及她在敏儿前世记忆中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周宇那窝囊废的人生轨迹中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唯一让他觉得疑惑的,便是贾数对胡姨娘的在意了。   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无论道家还是佛家,都讲究个因果。占了他女儿的身子,想为她照顾生母,也不是说不过去。   贾数虽然在意胡姨娘,但对她可没什么感情。   一切都能对上了。   想通了这点,贾代善再看向贾数时,眼神便冷酷了许多。面对一个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陌生人,他完全不必客气。   贾数可不知道不过几句话,自己的马甲就被扒得差不多了。   当然,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贾代善还想要利用她,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   这些权贵,胆子可都大得很。   “你想让我做什么?”贾数看出贾代善突然就对自己没什么耐心了,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贾代善沉思片刻,突然抬头,眼神灼热:“我要能让一个白身成为侯爵、甚至国公的东西。”   他知道贾数智慧不下于他,但这并不能为他所用,还不如拿到实惠更划算。   贾数笑了:“荣国公,你是在跟我说笑呢?”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贾代善是在说什么。可就算是她自己,也根本不了解贾敏梦中的,自己用来换了个爵位的东西是什么。   再说,就算她知道,没有从龙之功,谁愿意搭理她?   哦,皇帝当然会搭理贾代善。   可是……   “如今夺嫡之争已经快开始了吧?你就算这个时候拿到了足以让贾政白得一个爵位的好东西,有用吗?”   不怕树大招风,反倒害了贾家?   贾代善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问:“可除此之外,你又有什么值得我跟你交换的?”   若只是一些小事,相信拿捏着胡姨娘,贾数根本不会拒绝他。 第35章 接走姨娘   有什么值得交换的?   贾数认真地将手中筹码数了一遍,然后不得不承认,对贾代善这种金银财宝、功名利禄和美人地位什么都不缺的人来说,除了她的异能,她所拥有的其他筹码根本无法吸引贾代善。   她张嘴,正想开口,却听贾代善奇怪地问她:“你为何觉得我是为了政儿要爵位的?”   事实上,他虽然偏爱次子,却也一直没有越过赦儿这个嫡长子。   长幼不分、兄弟阋墙,为乱家之始。   他贾代善就算老糊涂了,都不可能做出让政儿打压赦儿这种事。   不但不愿,而且不能。   就算是敏儿记忆当中,他也并没有将荣国府的爵位交给政儿继承。   更不用说后来知道了政儿与贾史氏在他死后的所作所为,他如今又怎么会对他们母子偏心?   “贾赦已经是你铁板钉钉的爵位继承者,你还想要一个爵位,不是为了贾政还是为了谁?”贾数眼神嘲讽,“贾家还有其他人担得起你想要的爵位?就算有,你会愿意给?”   贾代善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手上不是没有吗?”   虽然一开始他确实是被“爵位”给迷了眼,失了冷静,但他会那样说,可不是想要用他和贾数都不知道的东西,去换一个爵位。   去年林如海被算计的幕后黑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他实在很担心太子被废黜、自己的早死、敬儿避居道观,以及贾家的败落这一系列时间的背后,会不会正是出自于这个至今也没露出狐狸尾巴的皇子的算计。   贾代善一开始确实想过,挑拨林家与贾家关系的人,会不会是前世最终登上皇位的那位皇子。   然而等他调查过后,却再次确认,不是他。   前世最终登上皇位的是四皇子,在太子倒台之前可以说是坚定的保皇党。皇上让他怎么做,他就必须怎么做,哪怕皇上让他辅佐太子,让他替太子铲除异己,为太子当挡箭牌……   他别无选择,否则就会被皇上亲自下手打压。   而原因,却来自于他的身份——   宮奴之子,却被抱到继后名下教养,一跃成为除太子外,身份最高的一位皇子。   可惜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根本不可能容许四皇子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所以从小亲自教养四皇子为臣之道,还处处给二人创造机会培养感情。   虽不知道以后如何,但就目前而言,四皇子就算有心夺位,也根本没有实力。   背后那位皇子能劝说二品大员发挥最后余热,不但坑了他原来跟的三皇子,还“顺便”挑拨了下贾家与林家的关系,条件就是从大皇子的报复中保下胡耀尚且年幼的子嗣。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不可能是如今根本没资本角逐皇位的四皇子。   这样一想,贾代善近乎玩笑般地开口:“你要是能查到去年林海被人算计的背后站着的是谁,我可以把胡姨娘抬为良妾,或是给胡姨娘在荣国府外置办一个院子,让她自己当家做主。”   贾数冷笑:“荣国公可真是好算计。”   贾代善面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肖想着做真正的嫡女不成!”   贾数身体前倾,眼神漠然:“你荣国公嫡女的身份,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   贾代善眯了眯眼,眼底满是对贾数的审视。   贾数凛然不惧,“我要的,是姨娘的放妾书!”   “若是我替你查到背后弄鬼的皇子是谁,你就将胡姨娘的放妾书及卖身契一并给我,我要堂堂正正地将她从荣国府接走!”   贾代善勃然大怒:“你可知自己是在说什么?”   没有男人能忍受被自己的女儿要走生母放妾书,还说要将人堂堂正正接走的侮辱!   是的,在贾代善看来,这简直称得上是他平生仅有的奇耻大辱!   “我绝不可能同意你的条件!”贾代善说得斩钉截铁。   贾数嗤笑一声:“荣国公可是说真的?”   贾代善看了她一眼,原本脱口而出的笃定回答,也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先说说你打算怎么查。”   贾数扫了贾代善一眼,笑了:“荣国公,你为什么总是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一些令我发笑的话?”   “咔嚓”一声,贾代善捏碎了座下椅子的扶手,看向贾数的目光极其不善。   贾数看了一眼,完全没感觉,“就如同你跟我说,胡姨娘如今的住处绝不可能告诉我一样,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我查消息的途径?我看起来比你蠢,还是比你好糊弄?”   贾代善腾一下起身,浑身气势对准贾数倾泻而出。   贾数也不是善茬,被人如此针对难道还能跟个受气包似的受着?她毫不客气地放出了自己在战场上多年历练出来的血煞之气。   一时间,二人竟没能分出胜负,反倒在这个不大的屋子内针锋相对起来。   他二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却可怜了一直在卧房内当鹌鹑的贾史氏——   二人气势全开,将这个大半辈子都待在内宅作威作福的女人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软,差点没直接叫出声来。   许是察觉到了贾史氏的异状,贾数勾唇一笑,而后向前一步,一直刻意压制的杀气锁定了贾代善。   贾代善与贾数二人的凶煞之气虽然都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可却并非完全一致。   贾代善上战场的时候,其父贾源已经是荣国公,所以他上战场,大多时候担任的也都是后方坐镇的指挥,极少亲自上阵杀敌。   他的气势,威严,肃杀,却更偏向上位者。   可贾数前世可是与异能者面对面厮杀的战士,由她亲手收割的敌方性命不知凡几,其中不但有异能者的,还有异能者操控的各种猛兽怪物。   她的气势,危险,血腥,杀气腾腾。   如今贾代善的背后可没有千军万马供他驱使,如何能敌得上一刀一枪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贾数?   很快,贾代善的额角便爆出了青筋。   他咬牙,恶狠狠地看着贾数:“你果然不是我的女儿!”   贾数舔唇,眼神嗜血:“你果然很聪明!可是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你女儿的消息是个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你说,我现在是该杀了你呢,还是杀了你呢?”   “哎呀,我都忘了……”   贾数拍手,“虽然胡姨娘说不想杀了你们夫妻,但是如今四下无人,若是我把你们杀了,可没人会怀疑我啊。”   “毕竟,我不过是个出嫁回门的新嫁娘,柔弱,可怜还倒霉……”   贾代善一凛,猛地向后一退,却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冷汗直冒,浑身狼狈。   而卧房内的贾史氏更是不堪,直接被吓晕过去了。   晕过去的前一秒她突然想到敏儿在成婚前找她说的那个梦,顿时满腔迁怒,若是敏儿没有抢走贾数的婚事,她定然一辈子风风光光,如何会走这么一遭!   果然,她在生下贾敏时就该直接把她掐死!   贾代善毕竟不是普通人,很快便找回了自己的优势:“别忘了胡姨娘还在我的手上!”   他到现在才发现,哪怕是有了敏儿记忆的提醒,他仍旧小看了这个占了他女儿身躯的孤魂野鬼!   “恶鬼,你不怕我杀了胡姨娘吗?”贾代善第一次涌起了对鬼神畏惧。   当然,他面上仍旧镇定。   贾数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她就说,古人的脑洞虽然大,可怎么会猜到自己是穿越而来?原来他只是将自己当做了占了贾数身体的孤魂野鬼。   哦不,应当说是从地府爬出来的厉鬼恶鬼?   贾代善心底愈发惴惴不安,在他看来,恶鬼是没有良知的,因果之事也根本不会被他们放在眼底。   贾数对贾代善的反应万分满意,收回外散的气势,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个真正的柔弱新嫁娘。   贾代善看在眼底,心中胆寒。   “贾代善,等贾史氏醒来后告诉她一声,可千万不要将我的身份说漏了嘴。”贾数轻描淡写地威胁,“你作为官场老狐狸,应当知道皇家对我身份有多忌讳吧?你想想,若是皇帝知道你家有恶鬼,能力神秘莫测……”   贾代善双目圆睁,以他对今上的了解,他一定会想办法将他整个贾家打入深渊,不得翻身!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贾家出了一个被恶鬼俯身的人,就不会出第二个。   贾代善沉默下来。   贾数笑了笑,“所以说,你其实也不必将胡姨娘的住处保护得密不透风,不许旁人知道。一来我从未想过劫走胡姨娘;二来,胡姨娘如今的住处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贾代善根本不信。   就算恶鬼能力莫测,可他几乎将自己的所有亲卫都派去守在了胡姨娘所在的庄子上,绝不可能有人……   不,鬼也不可能知道胡姨娘的地址。   贾数笑眯眯地将胡姨娘在的庄子方位说得清楚又仔细,为了不让贾代善以为她是无意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还特别恶趣味地将胡姨娘住处有多少丫鬟婆子伺候,又有多少亲卫保护都说得一清二楚。   贾代善听完后,两眼无神,双手无力地垂在了两侧。   “荣国公不必忧心,我对贾家没有恶意。”贾数挑眉,虽然也没什么好感,“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讲胡姨娘堂堂正正地从荣国府接走。”   “胡姨娘当初进荣国府,整个荣国府都无知无觉,如今有机会离开荣国府了,我总不会还让她偷偷摸摸地不能见人。”   在古代,男子纳妾是直接一顶粉红小轿抬进侧门就完事儿。   胡姨娘因为是同僚赠送,不算正经妾室,所以连正常的纳妾仪式都不曾有。直到第二天,才由贾代善随意地知会了贾史氏一句,荣国府上上下下才知道有了这么个人。   除了胡姨娘本身作妖,贾史氏会那么厌恶胡姨娘,也有这个原因在——   古代正常纳妾,是必须经过正妻同意的。   可胡姨娘都进门一天了,贾代善才通知了贾史氏这件事。   这完全是将贾史氏的正妻地位往脚下踩。她不敢也不能对贾代善这个真正给了她荣耀的人生气,但对胡姨娘,自然免不了迁怒。   贾代善早就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浑身发冷,哪还敢与恶鬼做交易?   他坐直了身体,当即就想答应贾数的条件。   但话都到嘴边了,他又沉默下来。   贾数眼神闪了闪,她早就知道,这些权贵胆子大得很,而且为了家族兴衰一向是不在意自己、甚至许多族人性命的。   果然,贾代善犹豫了下,开口:“你之前说的条件,还算不算数?”   到了这个地步,之前的所谓侮辱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被恶鬼侮辱,难道他还能报复回去吗?   贾数点头:“我是个守信誉的……鬼。”   贾数心底快笑疯了。   贾代善哪怕面色发白,也仍旧在贾数的注视下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才摇头:“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贾数的目光冷了下来:“不要得寸进尺!”   “你这具身体毕竟属于我的女儿,”贾代善抬头,坚持不让,“你为了胡姨娘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我同样是数儿的父亲,无论她在贾家生活得怎样,但她毕竟是贾家养大……”   贾数看了他一眼,淡淡陈述:“知道我为什么没直接杀了你和贾史氏吗?”   原主临死前的唯一牵挂是胡姨娘,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其他人就没有情绪——   比如对贾史氏的害怕和仇恨,比如对贾代善的怨愤与不甘,甚至对贾敏,原主都是嫉妒的。   只是这些情绪在她对胡姨娘的牵挂中,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是因为胡姨娘怕拖累自己的女儿,为了不拖她女儿的后腿,她甚至早就备好了毒药,准备自杀。”贾数冷冷地看着贾代善,“你和胡姨娘生活了这么多年,怕是从未了解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胡姨娘的性格如此刚烈偏执,贾代善若真了解,根本不敢拿她来威胁自己。   贾代善张了张嘴,很想说“不过是一个给男人解闷儿的玩意而已,我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在她身上?妾的作用,不就是取悦他,陪他消遣”,但想了想,他还是闭了嘴。   他终于意识到,他会落到如今只能看一个恶鬼的脸色的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不该轻视女人。”贾数看着贾代善的眼神充满了嘲讽,“想想你的嫡妻究竟背着你做过多少事吧……”   若没有贾史氏一开始的针对,贾数根本不被吓到比原著死亡的还早,她也根本不会穿进红楼梦。   而如果没有她的穿越,贾敏会重生?贾代善会有在她面前被吓得面色惨白的经历?   原本贾代善虽然对贾史氏失望,但贾敏说的一切毕竟不是他亲自经历,他将之引以为戒,并利用其中信息为自己为贾家谋利,但并没有切身的感受,所以对贾史氏的态度也就比之前冷淡了些许。   贾史氏甚至都没察觉到他的转变。   可如今,因为贾数的这句话,他突然对贾史氏,甚至贾政都是满腔怒火!   他甚至想着,老二不是觉得自己临终遗折为他求官,挡了他的科举之路?那他这辈子便干脆不管他仕途如何,冷眼看着他是否能考中进士,最后靠着自己的本事进入官场。   还有这爵位,他不是也想要?若是老二在他离世之前不能考中进士,他便直接将人丢进军队。   想要爵位?自己挣!   他当初可是靠着军功,将原本应当降等爵位原样继承了。总不能一直觉得谁也比不上他的老二,最后连个微末将军都拿不到吧?   公侯伯子男的爵位难得,可区区将军爵位,只要军功足够,今上可大方得很。   贾数见状,愈发满意今天的收获。   虽然胡姨娘不让她杀人,但能让贾代善与贾史氏彼此折磨,也算是提胡姨娘出了一口恶气。   贾代善一身在官场上历练出的心眼儿,可放到后宅,还真不一定斗得过贾史氏。   毕竟不管怎样,他都不能休了贾史氏。   贾代善阴郁地抿唇:“我不信胡姨娘会自杀。”   就算他许久未曾再进胡姨娘房中,但荣国府也不曾亏待她。荣国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她为什么要自杀?   贾数眼睑轻抬:“喔,我忘了你根本不懂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也忘了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有多少儿子胎死腹中。”   贾代善拍桌而起:“你说什么?”   贾史氏正好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却又再次被吓晕了过去。   贾数挥挥手:“这些事你自己查,我今天是来商讨接走胡姨娘事宜的。”   贾代善强忍怒火:“你的条件我不能答应!”   “谁给你了与我讨价还价的自信?”   贾代善被她话里的冷意唬了一跳,大脑恢复冷静,深吸一口气后仍旧坚持:“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身为恶鬼,在知道了胡姨娘的住处后,贾数有无数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接走,但她还是选择与自己商谈,这只能说明贾数对让“胡姨娘以后光明正大地生活”一事十分在意。   贾数在意,这就是他的筹码。   毕竟放妾书,只有他写的才有用,胡姨娘的卖身契也一直在他身上,只有拿着这两样东西到衙门,胡姨娘才能真正恢复自由身。   两人互不让步,气氛胶着。   又过了一会儿,贾数先退一步:“先说说你的条件。”   贾代善双眸一亮。   贾数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别说我不能接受的条件,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贾代善犹豫片刻,伸出三根手指:“三次,你帮我查探三次消息。”   “包括帮你查清陷害林海背后的主使,两次。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林如海是你的夫君!”   “那又如何?”贾数看着贾代善,眼神冷静到冷漠。   贾代善无法,只得答应下来。他看得出,贾数真的不会再为胡姨娘退步。   ——   在荣国府用完午膳,贾数就在贾代善的安排下,由贾赦带路,张氏陪同,坐在马车上向荣国府在郊外买的庄子驶去。   林如海先行一步,回了林家。   林母看着孤身一人回来的儿子,不由惊奇:“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娘子呢?”   林如海拧眉:“不知!”   他的话里带了些怒气,轻易便被林母捕捉到了。她取笑道:“怎么,数儿没和你一起,你就生气了?”   林如海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将自己在荣国府内发现的异常告诉母亲。   虽然全程都有人陪着,荣国府的人对他也都客气亲近,但他总觉得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十分奇怪。   其中又以他娘子与其他人在一起时,尤其明显。   而他在其中,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让他有种贾数其实离他的世界很远的恐慌感,而这样的感觉在贾数要去见她姨娘,却完全没打算带他一起去时,达到了顶点。   他确实生气,却是气自己没办法让贾数依靠。   林母将她儿子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气:“儿子啊,你必须得知道,你的娘子是庶女。”   她并不知道儿子儿媳在荣国府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回门嘛,大致也就那些事儿。否则她干什么将库房钥匙交给贾数?   林如海不解:“庶女又如何?”   林母教导:“庶女与嫡母嫡女天生立场敌对,你觉得数儿回门会高兴?”   林如海沉默下来,许久后才开口:“我知道了。”   无人知道林如海在此刻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但他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母点了点头:“你回房午休吧,数儿很快就会回来。”   ——   胡姨娘在贾数进入婚期最后一个月的时候,便被贾代善以“重病”为由带到了这个庄子上。   庄子不大,却因为里面种的是各种花卉,倒是景致不错。   可惜胡姨娘完全没心思欣赏。   才被带进庄子的时候,她便想过要不要自杀。   以前感触不深,但在发现贾代善竟然想将她软禁在庄子上,以达到控制贾数的目的时,她便对自己成为了女儿唯一的软肋有了深切的感受。   她不想成为贾代善牵制女儿的条件,更不想成为拖累女儿。   胡姨娘已经将那颗珠子捏在了手上,眼看就要捏碎,取出其中的毒、药……   可就在这时,那只让她与女儿得以互通有无的胖老鼠出现在了她面前,胖胖的,一点没有老鼠的猥琐之相,反倒让人心生喜爱。   她的女儿不放心她,又找了过来。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女儿的能力,恐怕比贾代善那老匹夫预想的还要厉害。   说不定,女儿真的可以将她救走?   如果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况且她还没亲眼看到女儿幸福美满,多子多福,怎么愿意让她难受?   可是一天一天的,胡姨娘渐渐失去了希望,而那只老鼠脖子上的袋子中装着的纸条又一直没换新的,她总是担心女儿遭遇不测,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就越自责,总觉得自己活着就是错误,拖了女儿后腿。   今日女儿就要回门,胡姨娘拿笔写了封绝笔信塞进胖老鼠脖子上的袋子里,然后静静地等着晚上的到来。   “胡姨娘,三小姐来见你了。”   胡姨娘精神恍惚,扭头看向门口:“你说什么?”   那丫鬟有些害怕,总觉得胡姨娘的神态有些不对劲儿:“胡姨娘,三小姐来看你了!赦大爷与大奶奶也跟着过来了。”   胡姨娘顿了顿,起身,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胡姨娘,三小姐……”   不等她将话说完,胡姨娘便冲到她面前:“三小姐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姨娘,我过来了。”贾数独自一人从院门外走进来,看着她,满脸都是温和的笑意。   胡姨娘晃了晃神,正想上前,却又突然冷静下来,转身退回了屋子。   那丫鬟茫然地看着胡姨娘的背影,回头喏喏地开口:“三小姐,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胡姨娘这是怎么了……”   她正想跪下告罪,就见贾数摆手:“你先下去!”   说完,便进了屋子。   胡姨娘冷冷地看着贾数:“你来干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你我表现得越是亲近,那老匹夫就越不可能放过你?”   贾数也没在意胡姨娘语气中的责怪,只探手从袖子中取出两张纸,递到了胡姨娘跟前。   胡姨娘疑惑地看了贾数一眼,接了过去:“这是什……”   她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纸上的字,“我的卖身契……”   不知想到什么,她赶紧将卖身契拿开,然后瞪着眼睛看着第二张纸上的“放妾书”几个大字,登时眼眶泛红,泪水扑簌簌地就往下落,“没想到,我儿竟真的做到了将我堂堂正正从荣国府带走的话。”   贾数冷静地看着胡姨娘喜极而泣,没有在这个时候出声。   可很快,胡姨娘自己就回了神,她有些恐慌地看着贾数:“贾代善给你这两份文书,究竟是你用什么东西来交换的?贾数,我早告诉过你,若是因为我害得你受苦受累,我宁愿去死!”   她说着,便将手上珠串儿摘下,拿起就要往嘴里送。   贾数赶紧打落,无奈道:“只答应了替贾代善查两件事,之后便与荣国府再无瓜葛,母亲不必担忧。”   她抚了抚胡姨娘的背,“母亲应当知道,这对我并不难。”   胡姨娘确实知道。她虽然不知女儿能力是什么,可却知道那老鼠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她们母子当信使。   因为老鼠的存在,两人近一年来虽没有见面,却也时常交流,母子间的感情也好了许多。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一直要求贾数称她“姨娘”,就是为了防止贾数叫习惯了,在贾史氏面前出了错。   两人约定,只有当她真正恢复自由身份时,贾数才能称她母亲。   如今贾数接连唤了她两声“母亲”,给她带来的影响远比贾数的其他话、甚至是卖身契与放妾书都大得多。   女儿还说答应贾代善的条件并不难……   这一刻,胡姨娘才明白,自己真的从荣国府这个泥淖中脱离了。   她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黑着脸把贾数拉着往屋子外面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母亲……”   “我是一刻也不想在荣国府的地盘上待着的。”   贾数无奈,只得顺从地被她拉着走。   离开院子后没走多久,贾赦夫妇便出现在两人眼前,贾赦疑惑地看着二人:“三妹妹,胡姨娘,你们这是?”   贾数正想开口,就听胡姨娘说道:“别叫我胡姨娘,我已经不是你父亲的姨娘!”   贾赦震惊:“什么叫做不是父亲的姨娘?”他看向被胡姨娘拉着的贾数,“三妹妹,胡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跟你说,别叫我胡姨娘!”胡姨娘吼他。   从未被人如此对待的贾·荣国府继承人·赦:“……”一脸茫然。   张氏见他竟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掉链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对准他的腰间就是一拧:“赦大爷,可回神了不曾?”   贾赦:“……”宝宝委屈,但宝宝不敢说。   他揉了揉腰间,绷着脸看向胡姨娘:“胡姨娘,你身为父亲妾室,却否认自己身份,是想被大爷我送进大牢狠狠惩治?”   贾赦毕竟是贾代善亲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是绝对唬得住人的。   可惜……   胡姨娘当场掏出放妾书与卖身契,胆大包天地直接扔到了贾赦脸上:“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贾赦再次懵逼,忍不住看向张氏。   张氏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不忍直视地将脸转向了其他方向。   贾赦再一次打破了他在贾数心底的固定印象,然而他此时的表情太有趣,她竟直接大笑出声。   贾·被甩一脸·赦:“……”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我?   贾赦气哼哼地从地上捡起放妾书与卖身契,张氏想要与他一起看,他竟哼了一声,直接扭过身子背对着张氏。   张氏:“……”贾赦你今晚睡书房去吧!   没想到贾赦竟然会在外人面前发作,张氏只得对着贾数二人尴尬无比地露出一抹荣国府未来主母的端庄微笑。   贾数也很给面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倒是胡姨娘,她对荣国府上上下下全都看不顺眼,当即冷笑三声:“可曾看完了?看完立刻还我,我还得到衙门去办手续。”   她受够了荣国府,有了脱离的机会,那真是一刻也不想与之扯上关系。   贾赦这才转身,眼神复杂地看向贾数:“三妹妹,这……”   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贾代善当然不会什么都瞒着贾赦,他自然也就知道胡姨娘对贾数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庄子上。   可同时他也知道,胡姨娘脱离荣国府对贾代善意味着什么,对贾数又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父亲改变主意,竟愿意放胡姨娘走,但面对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心中实在不舍。   贾数笑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贾赦无言,许久后才幽幽叹了口气,然后侧身让开一条路:“想来胡姨……三妹妹也不愿意再与我们一道回荣国府,既如此,你们便先走吧。”   张氏看出他难过,拍了拍他的手。   贾赦回头,对她笑了笑。   贾数将之看在眼里,倒是对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好奇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放下,与胡姨娘一起离开了这个庄子。   等二人走了没多久,庄子外又行驶过来一辆马车。   贾赦夫妇赶紧上前迎接。   “父亲,胡姨娘与三妹妹已经离开了。”虽然不懂父亲为何打消了原本的计划,但贾赦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因为从小被贾代善待在身边教导,他比谁都要相信贾代善的能力。   父亲既然选择这样做,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贾代善目光沉沉地看着贾赦,不禁叹了口气:荣国府后继无人啊……   他挥退贾赦夫妻,径直走进胡姨娘之前住过的屋子,意外地发现,里面的首饰衣物竟都完好无损,胡姨娘一件都没带走。   贾代善再屋中站立许久,再次叹气,而后转身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走到屋子中央时,脚下似乎踩碎了什么东西。他抬开脚,低头一看,是手链上的一颗磨成空心的珠子,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粉末。   他突然想到贾数之前“胡姨娘会自杀”的说法,心底一个咯噔,急忙蹲下身捻起一些粉末放在鼻端……   “竟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   贾数早就托贾致帮忙找好了院子,就在林家附近,到衙门取消奴籍,又以寡妇的身份立了个女户,这才坐着马车往买好的院子方向走。   虽然不能经常上门,但彼此也有个照应。   贾致命人守在大门处,见他们来了,便立刻进院子通报她。   “三妹妹,胡姨娘。”贾致出门迎接。   三人一同进了门。   等将胡姨娘安置好后,贾数与贾致才一起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到了院门外,贾数竟意外地发现,门外停了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   并非她熟悉的式样。   她当即转头看向贾致,却发现她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第36章 腰不疼么   贾数看了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人一眼,问贾致:“这位是?”   贾致冷着脸:“晋阳侯。”   “他来干什么?”贾数不解,“他怎么会知道这里,还特意赶来接你?”   贾数并不知道贾致在晋阳侯府内的生活,但大致也知道,她之前生活得一直不如意。按照古代这种看夫君宠爱决定生活品质的情况,贾致与晋阳侯不是应当形同陌路?   晋阳侯已经走了过来,看到贾数,迟疑地问她:“这位应当是三妹妹吧?”   贾数点了点头,“晋阳侯安。”   又看向贾致,发现她虽然生气,却并未对晋阳侯的行为多说什么,便明白她并不想自己掺和进去,赶紧告辞离开了。   等人走后,晋阳侯才迎向贾致,目光往大门内扫了一眼,这才开口:“夫人到这里来做什么?那文安伯夫人与夫人不是一直没多少走动,怎么今日竟到了一起。”   他语气十分平静,似乎这些问题只是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贾致轻笑一声:“侯爷,这是妾身与三妹妹的私事,不便告知外男。”   晋阳侯眼底闪过一丝怒气,很快掩盖,却因为掩饰得不彻底而显得整张脸都有些狰狞:“若真是你们姐妹间的私密事,确实不便与为夫提及。”   贾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侯爷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若是妾身红杏出墙,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站在门外望风不是?更何况这宅院正好落座在文安侯府附近,妾身就算再不讲究,也不至于搅得妹妹家宅不宁,与妾身一般生活凄苦。”   晋阳侯看着贾致,好半天才移开目光:“为夫不知夫人在说什么,为夫怎会怀疑夫人不守妇道。”   说完,便探手伸到贾致面前,“夫人,我们该回家了。”   贾致不愿,甩手就想离开,却被晋阳侯一把抓住,“夫人小心,路上石子儿多,还是为夫牵着你走吧。“   贾致都快被气笑了,使劲儿挣了挣,没挣脱。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贾致实在不想与晋阳侯吵起来,她脸皮不够厚,丢不起人!   晋阳侯眼神得意,如同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将军,牵着贾致便走向了马车。   可是他没注意到,贾致碎步小跑,都没跟上他的脚步。   好在也就十来步的路程,贾致没遭多少罪就坐上了马车。   ——   贾数回到林家时,林如海正好午睡起来。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贾数,林如海愣了下,旋即起身,快步来到贾数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不过相距半步。   因为林如海动作太快,贾数竟一时没能后退,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得浑身不适,立刻想要往抽身离开。   没想到却被林如海抓住了双肩:“若桑此行可还顺利?”   世情如此,林如海不能称呼胡姨娘为岳母,更不能随意探听自己岳父的妾室,故他只能拐着弯儿打探胡姨娘的消息。   贾数点头:“还行吧。”   事实上,因为如今并非将胡姨娘从荣国府带走的最佳时机,所以贾数一开始都做好了贾代善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虽然不打算一辈子都与荣国府绑定,为其卖命。但她也知道没有很好足够让贾代善心动的利益,他绝不会松口。   五次为他打探消息的机会,是贾数的底线。   没想到是贾代善不但眼神洞若明火,脑洞还奇大无比,这么快就看出了她借尸还魂的真相不说,竟然猜测她的身份是在这个世界最合理的恶鬼,最后让她抓住了谈判的机会,不过两次机会就将胡姨娘的放妾书与卖身契拿到了手。   古人敬鬼神,更不用说红楼梦本身就带了一定的神异色彩,有仙有神,还有法力高超的道婆。   既然红楼梦世界存在这些东西,贾代善这个见多识广,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将军,又怎么可能一次神异事件都没碰到过?   所以在发现贾代善脑洞开错了的时候,她干脆就认下了自己的“恶鬼”的身份。   相对于自己只是有些奇特手段,本身却只是个身手不错的普通人,完全可以捏在手心利用个彻底来讲,当然是被贾代善当做令人害怕,却在某种程度上与之有着共同利益,让他不敢轻易将她身份能力告知其他人的恶鬼身份要好太多。   贾代善手中握着不知多少兵权,本人又深得皇帝信任,若真被他盯上,很多时候真的防不胜防。   可如今呢?等她完成答应贾代善的两个条件后,你看他还敢不敢亲自接近她这个能力莫测的“恶鬼”!   这才是断了与荣国府的关系。   林如海认真地看着贾数,发现她神色轻松,回答得并不勉强,这才松了口气。   他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与娘子竟几乎贴面而站,当即,脸蹭一下就红了。   贾数没忍住,笑弯了眼睛:“夫君不是总说我不矜持?怎地今日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我亲近??   林如海红着脸往后退,贾数却笑眯眯地往前走。   一退,则一进。   不过三四步路,林如海便感觉到自己的大腿碰到了床沿,再往后,可就直接躺到床上了。   这可实在太羞人了。   更不用说以二人如今的站位,躺倒在床上后,自己定然处于下位,将被娘子压在身下。   他急忙结结巴巴地伸手想要推开贾数,却在快要碰到贾数胸口的时候听到她轻笑:“夫君就这么等不及,还未脱衣就想……”   她低头,满脸戏谑。   林如海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差点就落在贾数的胸上。   “砰——”林如海倒在了床上。   他双眼圆睁,立刻意识到这姿势容易出事儿,赶紧想要撑着床起身。   贾数直接扑倒在他身上,将人压得严严实实:“夫君,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林如海:“……”怎么可以倒打一耙!   好在贾数知道林如海脸皮薄,没有真的白日宣淫。   她又逗了逗林如海,等人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后,这才对准他的唇狠狠亲了一口,还故意发出“么么”的声音,然后才起了身。   林如海跟差点惨遭蹂躏的无辜少女似的,忙不失迭地从床上起身,因为太急,甚至超越身体极限,来了个鲤鱼打挺。   贾数双眼“歘”一下,亮了:“夫君体能潜力不错啊,明日与我锻炼,我也不必担心你会受不了哭出来了。”   林如海懵了:“……哭出来?”   不是说好的锻炼身体吗?为什么还会因为受不了哭出来啊?他之前是不是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对,他根本就没答应过要和娘子一起锻炼身体啊!   他意识到不妙,正想以此为理由拒绝,就听贾数语气凉凉:“夫君,我以为你应当清楚,诗文中的那枝只红杏,正是因为到了开花的时节却无人攀折,所以才会向往外面的风光啊。”   林如海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久才将贾数的话与“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千古名句联系起来。登时面红如血:“……若桑,你、你怎能说出这等、这等不害臊的话?”   贾数凑到林如海耳边,呵气如兰:“我又不与其他人说这话,只你是我夫君,我才这般肆意。这不正说明我在意你?”   林如海:“……”心脏突然怦怦跳个不停。   他顿了顿,嗫嚅着开口,“可、可是为夫明日还要上班应卯。”   古代官场对何时散值倒没有严格规定时间,但何时应卯,却有明文规定,若是不到或迟到,不但在上司面前会留下很不好的印象,每三年一次的吏部考评也会受到很差的影响。   林如海去年被夺嫡之争扫到台风尾巴,已经在官场的顶头老大心底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若是吏部考评的结果出来,他没能得到上上,想来就算荣国公有着通天的本领,也是不敢让他再次出现在今上跟前了。   可这对贾数来说,都算不上什么事儿。   当晚仅有一场酣战,贾数便不顾林如海跃跃欲试的目光,将人暴力镇压下来。   “睡觉!”   “娘子……”   “腰不疼了?”   “……”   屋内顿时陷入死寂,好一会儿,林如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呼噜噜……”   从呼吸中就听出他假睡的贾数:“……”   翌日,天色尚且昏暗着,贾数便对着门外拍了几下巴掌。很快,前一天得了消息便一直守在门外的赤霞推开门,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翠烟跟在她身后,一改往日活泼性格,沉静地用双手举着两套练功服站在一旁。   除了开门那一下,二人竟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林如海年轻,睡眠质量好,只是被开门的声音吵得翻了下身,正好将脸侧对着贾数,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然而贾数可不会放过他。   不同于昨日早晨的香艳热吻,今早的贾数眉眼坚定冷然,见着林如海让人心尖发软的睡容,贾数十分冷酷无情地……   掀开了林如海身上的被子:“夫君,该起床了。”   春日夜晚寒凉,只穿了一件里衣的林如海很快便被冻醒,又听着娘子能冻死人的语气,当即预感不妙,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贾数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趁着林如海只穿了一件衣服,她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与腰腹、大腿上的肌肉,而后忍不住“啧”了一声:“夫君你这身体也太绵软了。” 第37章 个大骗子   为了让林如海对自己的身体有直观的感受,贾数干脆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处,“捏捏!”   林如海之前还为贾数突然的“调戏”而晕陶陶呢,结果就被“绵软”二字把脑子砸懵了。   仔细数数,娘子嫁给他不过两个日夜不足,可他竟已经被从头到尾嫌弃了个彻底。他到底年幼,还没什么可笑的“觉得尊严被冒犯”,然后就迁怒冷落贾数的念头。   可时不时地被娘子打击,他还是忍不住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难道他之前听到的那些少年英才,前程无可限量、姿容出众之类的夸赞,全是他幻听了吗?为什么娘子对他就只有嫌弃啊?   伤心,委屈,要娘子的亲亲抱抱和夸赞才能开心!   打击太大,林如海几乎是下意识地捏了捏贾数的手臂……   “咦?”怎么是硬的?   林如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又捏了一次。   硬的!   回忆着贾数刚才的动作,他将手伸向贾数的腰部,捏啊捏。   硬的!   他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贾数的大腿……   “夫君,你真不是在调戏我吗?”贾数一把将他的手抓住,满脸的哭笑不得。   尽管女子天生就很难练出肌肉,可若是几年坚持不懈地锻炼,那给自己身上附上薄薄的一层肌肉也并不会很难。   对她来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没想到竟引得林如海像是找到了什么玩具一般,对着她的肌肉竟爱不释手地开始揉摸按捏起来。   贾数实在搞不懂林如海为何会这么惊奇:“夫君,你之前不是摸到过吗?”   也没见你如此爱不释手啊!   而且大早上被自己的合法丈夫又摸又捏……   咳咳,大家都懂的……   林如海这才回神,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脸上顿时染上一丝薄红,又想到之前贾数捏他手臂腰腹等位置时,他第一反应竟是娘子调戏他。   可事实上被他当做调戏的娘子只是很正经地查探他的身体状况,反倒是一直自诩端方有礼的自己,却行了那等下流之举……   林如海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热得快要冒烟儿了。   好在此时仍未天亮,屋内只有昏暗摇曳的烛火,无法让其他人看清他的脸色。   在训练上,贾数从不开玩笑,所以干脆下了床。   林如海被贾数的态度感染,不敢再磨蹭,也立刻收拾好自己的仪态,跟着下了床。   洗漱好后,贾数带着林如海直接来到了院子。   自嫁入林家后,林母给她安排的其他丫鬟并原本跟在林如海身边的几个丫鬟,都被赤霞翠烟二人设法,后半夜时便纷纷回了自己的屋子,又因为点了一些催眠安神的香料,此时一个个都还在呼呼大睡,完全无知无觉。   院子内除了随风摇曳的花草,空寂无声。   林如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适地扯了扯身上的练功服:“娘子,我们就穿成这样锻炼身体吗?”   前几天刚过春分,大家的衣服都还带着羊毛御寒。   林如海穿习惯了,突然被贾数扔过来一件薄薄的单衣练功服,说只许穿那一件,这才站着没多久,就觉得冷风不住地往自己身体里灌。   若不是不能在娘子面前认怂,林如海早就转身回房加衣服了。   贾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等会儿就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穿一件单衣了。”   可惜天色尚早,林如海不能很好地捕捉到贾数眼底的情绪。   不过他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又问:“难道是练拳?”   贾数点了点头,又摇头:“练拳之前先教你一些热身动作将身体打开。”   因为林如海身体的底子太差,贾数也不敢一来就放大招,所以很是耐心地教他热身的动作,想着学会后先由慢到快地做两遍热身运动,然后再练五禽戏,他的身体肯定不会反应太大。   可没想到动作是简单了,也好学了,可林如海却败在了那些动作本身。   “这也太失礼了!”   林如海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要维持自身仪态,不得在他人面前丢丑,损了自己伯爵的颜面。   四书五经内教的也是端方克己,言行举止得当。   这突然就要让林如海接受这些动作幅度超大(对林如海来说),还极其不雅观,让人看着就脸红心跳的动作,确实不太可能。   他不但自己不准备做这些动作,甚至还想拉着贾数,不让她做。   好在贾数在荣国府时,便因为与赤霞翠烟二人第一次见她“毫不端庄”、“极其失礼”的言论态度,做好了林如海会拒绝的准备。   她也不多劝,只说了一句:“相比较自己的身体,我觉得就算失礼,也还能接受。”   贾数没有再拿“红杏出墙”来刺激林如海,夫妻间说这种话,一次是情趣,说多了就影响感情了。语言的力量是很大的,若是不停地重复这种让人不快的话,不但会让人不耐烦,还会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了“出墙”的心思。   她想让林如海锻炼身体,自然有其他法子。   因为方才见到了锻炼的结果——贾数的肌肉,林如海顿时陷入了纠结。   贾数的肌肤光滑,手感更好,这让之前根本没注意到的林如海十分喜欢,如今甚至只是想想,便只觉得面红耳赤。可相比这些肌肉出现在娘子的身上,他自然更愿意自己也是这般的好身材。   可是……   贾数也不等他,见他陷入沉思后便自行走到一旁,做好热身,便开始练起前世国家研究院结合从古流传至今的传统功夫,特意为他们这些异能战士设计的一些身形拳法。   一开始是视觉效果并不算惊艳,但很实用的拳法。   与之前动作幅度大,但看着就是觉得软绵绵的热身动作相比,贾数此时练的拳法刚劲有力,挥舞时带起一阵呼呼拳风,只听着那风声就让人热血沸腾。   之后还有腿法,刀枪棍棒等十八般武艺倒是因为动静太大,且没有趁手的武器而无法练习,但一些腿法身法也都足够吸引人的眼球。   贾数特别坏心眼儿地将自己会的所有可以上战场的东西全都在林如海面前展示了一边,一边练还一边发出声响刺激林如海。   林如海的眼睛都红了。   男人的体内似乎天生就蕴藏着对热血力量的渴望。   一开始林如海还特别纠结,对贾数的动作也十分不满意,若非知道确实能锻炼身体,他是万万不会有一丁点儿心动的。但越是看贾数的“表演”,他的心脏就跳得越快,到最后甚至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顾忌,恨不得立刻让贾数将这些功夫传授给他。   好在他还残留着一丝理智,并未提前打断贾数的动作。   此时,天色渐明。   贾数转头看向林如海:“怎么样?夫君还是之前的想法吗?”   林如海不停地摇头:“为了为夫的身体健康,还请若桑不计前嫌,教为夫武艺。”   贾数点了点头,但不等林如海高兴,便一盆冷水泼在了他头上:“如今时间已晚,只够夫君学完热身动作。”   林如海立刻回想起之前的热身动作:“……”突然不想学习功夫了呢。   就那不停地动胳膊动腿儿,偏偏没一点气势的动作,哪有诗词中“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的不屈豪情?哪有“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中的壮志凌云?   林如海脚步不住地往后退。   贾数看到了,直接在他眼前画了大饼:“夫君,你真的不打算学我刚才展示的那些武艺吗?”   林如海脚步一顿。   “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功夫动作幅度太大,稍不注意就会受伤,所以一般在锻炼之前,我们都会先练一遍刚才的动作将身体经脉拉开。”   “为夫学!”   过了两三天,等林如海彻底将热身运动吃透,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开始学习贾数今日练习的拳法了,却得到一个噩耗——   “夫君你的身体真的太差了,必须先练五禽戏将身体锻炼到比寻常人身体更好时,我才能教授你这些功夫。”   “不过夫君不用担心,我保证等你身体练好,我就教你。”   林如海:“……”若是再不知道自己被亲亲娘子驴了,他就可以直接上奏辞官了!   真当他傻呢?   看他真生气了,贾数立刻亲自上阵“安抚”,不过一个亲亲抱抱,林如海的气就全消了。   林如海:“……”脸红!   等回神,他的气已经消了,再对着贾数发怒就显得很没礼了。是以,他只能继续枯燥乏味,比热身动作更夸张更缓慢更没气势的五!禽!戏!   好气自己的不争气!   当然,此时此刻,林如海还是信了贾数的邪,完全没想过娘子竟会欺骗他。 第38章 见皇上啦   林如海洗完澡,换了件清爽的衣服,这才与贾数一起走向了林母的院子。   林母率先坐下,然后才让丫鬟将早膳端上桌。   趁着这个空档,她仔细将林如海打量了一遍,竟意外地发现,自己儿子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要知道之前为了能早日考取功名,如海几乎将自己逼到极致,除了相熟的同窗好友及师长邀请的诗会同游等,他几乎不出门。也因此,他将自己的身体搞得很差,虽然相貌俊秀,可脸却白得不见一丝血色,让她这个做母亲总是为此心慌担忧。   她讶异地看向贾数:“数儿,如海这是……”   贾数低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拉着林如海一起锻炼之事,是不能告诉林母的。不光是担心她接受不了,也担心因此让她以为自己是个只知舞枪弄棒的莽夫——   虽然她确实是啦。   但她是,不代表要让林母这么以为啊。   哪怕林母能接受她经商,可舞枪弄棒……   咳咳……   谁知林如海完全没有隐瞒林母的意思,直接在旁边捅了出来:“娘子觉得我身体太差,想让我身体好起来,便教了我一些锻炼身体的动作。“   显然林如海更了解林母,她听到这话后竟没露出一丝异色,反倒一脸高兴:“那你跟着数儿好好学,身体好了,也能让我早点抱上孙子。”   儿媳妇若能与儿子吟诗作对琴瑟和鸣自然好,可她却更看重贾数给林如海的身体带来的改变。什么都比不上儿子的身体健康,及身体健康后,也许会给林家带来的打破一脉单传的可能。   贾数囧了,林母思想是真的超前,却也真的……   怎么不管什么都能想到孩子啊摔!   因为这个,贾数都不敢与林母亲近,就怕关系好了,林母就有了理由和机会天天花式催她生娃,而不是跟如今似的,只能在一起用早膳时见缝插针地提一句。   这具身体如今不过十六岁多,十七岁都不到,作为一个深知早孕对身体有多大危害的现代人,她是绝不愿意这么早怀孕生子的。   若不是知道林家几代单传,且贾敏在三十五才有了黛玉,她肯定早早避孕,更不会跟如今一样随时随地去撩拨林如海。   然而看到林母那殷切期盼的眼神,贾数只能低着头装作用心地吃饭:嗯,好好吃……   林如海上值的时候脸色与平常已经没了太大差别,不过细看的话,也还能看出他气色确实要比以往要好上些许。   与林如海同科科举,却只考上了二榜进士的季庶吉士在门口遇上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林编修今日气色不错,想来新婚十分愉快啊。”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尽管是同科进士,可一个是因为年轻和相貌从状元之位打落到探花的探花郎,一个却是成绩平平的二榜进士;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一个却已经不惑之年;一个才考中进士就得了个身份高贵的如花美眷,一个却为生计,早早娶了个身份地位的商户女……   这让他不嫉妒都不行。   这样的话在翰林院也时常发生,林如海都已经习惯到心中不起半点波澜。他对着季庶吉士点点头:“多谢季庶常。”   不等他继续开口,林如海便先一步告辞,“季庶常,时间已然不多,在下先行一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进往日修书的工作地点时,里面已经有许多同僚到了。林如海正想去往自己的位置,便见往日与自己十分不对付的赵编修上前:“林编修,你这妻子娶得不错啊,不但身份高贵相貌出众,还能助你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林如海心中茫然,面上却不露分毫:“不知赵编修这话何意?在下好几日不曾上班,耽搁了许多修书内容,实不愿再与你耽搁了。”   赵编修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在这装傻!我就冷眼看着你这不敬前辈之徒,靠着那荣国公能在官场上走多远!”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他人虽未与赵编修那般上门找茬,可他们一个个避之不及的态度,也着实让林如海有些手足失措,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林如海抬起脚,手中提着的装有喜糖木匣晃了几下,差点没抓稳掉落在地上。   他赶紧回神,顿了顿,到底没再试图将喜糖发给这些态度不善的同僚。   没多久,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便到了翰林院:“林编修可在?”   “在的。”林如海立刻起身回答。   那太监在林如海身上打了个转儿,眼神赞叹不已,荣国公的眼神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想着荣国公在今上心中的地位,他有意卖个好:“圣上有事宣见尔等,也别收拾手上事务了,赶紧跟上。”   翰林院内其他人顿时惊讶,皇上竟然要宣见林如海?   林如海犹豫了下,从木匣中抓了一把喜糖放入袖中,这才快步走向门口。   “公公,在下前几日大婚,这是特地带来的喜糖……”   那公公看了眼林如海手中喜糖,顿时笑眯了眼:“那可恭喜林编修了,今日也算双喜临门。”   林如海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赵编修的话,顿时明白过来,看来他是要升职了。   也难怪往日不管心底如何想他,但至少面上对他态度还算不错的同僚会在今日突然发难。   他们定然已经从其他渠道得到了自己将会升职的消息。而且他会升职,定然与荣国公之前“两年内定会让他升职”的约定有关。   只是不知道升职这么大的消息,荣国公在他成婚当日为何半点没透露给他知道。   启圣帝不上朝的时候,穿着常服,就像是个寻常的富贵老爷,面目慈和,看向小辈的目光也十分包容和善。   但这不包括放过他一次鸽子的林如海。   林如海来到上书房便立刻跪拜启圣帝,可启圣帝却一直没让他起身,反倒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你就是林如海?抬起头来!”   林如海抬头。   启圣帝眯了眯眼:“果然是个丰神俊秀的好儿郎。”   林如海低头:“皇上谬赞。”   启圣帝摆摆手:“说罢,之前朕宣你来见,为何迟迟不来?你可知胡耀那混账东西有多不会讲书?你竟然让朕听了一上午枯燥乏味的史书!”   提起这个,启圣帝就是一肚子气。   想当年胡耀那厮还是个侍读的时候,整个翰林院就他最不会讲书。可偏偏他无论资历还是以往编书的功劳都让侍读之位非他莫属,启圣帝不得不听了整整一年念经似的的讲书。   一年后,好容易他找到机会将人升官调走了,耳朵不必再受他的荼毒,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因为林如海这个小子,他竟再次重温了遍当年的噩梦。   贾代善竟还想让他提拔这小子?   他不将林如海贬官泄愤,已经是他作为皇帝的责任在提醒他不能任性了!   林如海可不知不过短短几个瞬息的功夫,启圣帝的脑海中就转了不知多少念头,还想起了昔日对他的不满迁怒。   他只得认真将近一年前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给启圣帝听,当然,面对皇帝,他是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的,他只是一字不差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实讲了出来。   当然,他心底免不了嘀咕一句:皇上可真记仇!   启圣帝好歹也是上一届夺嫡之争的胜利者,几乎是立刻就从中窥到了夺嫡之争的苗头。   启圣帝脸上表情瞬间消失不见,表情不怒自威:“你说的可是真的?”   “一字不差!”林如海不敢直面启圣帝的怒火。   启圣帝对着身旁太监挥手:“将二十四史拿过来。今日,便听听林侍读是否真的学富五车。”   林如海一怔,没想到自己竟直接升到了侍读之位。回神后赶紧谢恩。   启圣帝并不在意:“起身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若不是前些日子代善日日夸赞你,今日更是见缝插针地为你说话,就算朕给了你侍读之位,也是万万不会在今日召见你的。”   林如海自然对荣国公愈发感激。   想当初,为着自己以后说不得也有机会坐上侍读之位,他也有好好练习过讲故事的技能。   二十四史的内容林如海早就熟记于心,知晓该如何串联着几个事件,才能将这几乎已经被说烂了的内容讲得更通俗易懂,又能心甘情愿地记住。   一开始,启圣帝并未将贾代善这女婿放在眼里。   但等林如海讲史讲到关键处,启圣帝也听得渐入佳境,竟渐渐地忘了之前因发现儿子这么早就开始盯着他屁股下那把椅子的气闷。   直到中午,林如海才得以从上书房离开。   走的时候,他脑子晕乎乎的,唇上都起了一层干皮。   讲了一上午的史书,却因为皇上听得入迷,根本没人敢冒着打断皇上兴致、将其惹怒的风险给他端一杯茶水。   林如海:“……”原来讲史讲得好,还会遇到这种事?   等他回府,发现贾数早早让人给他准备好了茶水,林如海几乎是立刻就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就往嘴里灌。   就算他仍记得保持仪态,在贾数及一众丫鬟的眼底完全不显狼狈,这急切的动作也让人看着揪心。   贾数奇怪:“难道翰林院不给你水喝?”   林如海动作一顿,是喔,他明明可以转个道去翰林院,先喝水解了渴再回家用午膳啊……   他转头对上贾数疑惑的眼神,没忍住,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贾数:“……” 第39章 算计女婿   不过吃顿饭的功夫,林如海荣升侍读,当日便获得面圣机会,并与圣上相谈甚欢,足足讲够了一整个上午的经史,才被允许回家休息的消息,便传进了消息灵通者的耳中。   贾敬也是其中之一。   可身为林如海拐着弯儿的内舅兄,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自从确定要与林如海联姻,二叔便找到他,二人商量着,定下了该如何将林如海给尽快培养成为贾林两家的中坚力量。   哪怕这中间除了些许变故,可他们对与林如海的安排都没有变化,对他在官场上第一步路的安排一直都是年底将林如海推上侍读一职。   可如今,在根本没人知会过他的情况下,这个计划突然就被二叔亲自打乱了——   林如海还没那个本事自己拿到侍读。   林如海才入职翰林院不过一年,便由区区七品小官,一跃成为正六品侍读。   细瞧着,林如海似乎只升了两级。可侍读职位特殊,因其需要为皇上讲读经史,聆听疑惑,并为之答疑的特殊性,若真是个有本事的,得了皇上青眼,以后仕途就完全不愁了。   这个职位空出来后,不知被多少人盯着。   结果呢?其他人还没来得及使力疏通其中关节,这个职位便被一个才刚入朝的毛头小子给顶了。   贾敬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想不通:在侍读这个位置才空出来没多久的情况下,就将林如海拱上去,对他真的好吗?他以后再官场上不是凭白多了许多政敌?   所以,他散值后,便立刻赶到了荣国府。   贾代善一看见他,便叹了口气:“敬儿来了,快坐!”   贾敬抿着唇,直接在贾代善下首坐下:“二叔,侄儿不明白您为何这么早就将侍读之位给了如海。”   明明之前说好,要等到其他人争得差不多了再出手。   启圣帝一直任性,尤其对侍读侍讲两个职位的官员挑选完全凭心情,任谁都不能左右他的想法。   而贾代善因为对启圣帝的了解,多少知道些启圣帝挑选侍读侍讲的标准——   长得好看,精通经史,能将之讲得通俗易懂。   一开始听到这个标准的时候,贾敬是拒绝的:“难道侄儿能打败其他竞争者得到圣上青眼,是只因为侄儿好看?”   “不然你以为呢?”贾代善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戏谑把他臊得满脸通红。   当时正是贾敬入朝不久时,眼底尚有些天真,他在贾代善这个亲叔叔面前,很是放得开。   “圣上好男风?”   贾代善差点没把贾敬给打死:“胡说八道什么呢?圣上只是觉得时不时要听你讲读经史,若好看些,就算你讲得差,他就算看在你的脸上,也不至于当场革了你的职。”   也因此,当侍读之位空出来的第一时间,排除林如海后,贾敬就开始扒拉符合条件的竞争者,可惜最后没一个能打的。   所以贾敬才会想着暂时不出手,等最后快出结果的时候想办法让二叔将林如海拉到圣上面前溜一圈,这职位就妥了。   其他人还没办法说什么,毕竟贾家之前根本“没看上”这个职位。   谁让林如海运气好,得了圣上喜爱呢?   官场上,心智权谋重要,可运气也不可或缺。   君不见,多少满腹才学的有识之士,都是因为差了点运气,便在官途上折戟。   如今明明有更好的安排,为何非让林如海去走那荆棘之路?   贾代善苦笑:“我对如海有了另外的安排。”   林如海本身就是贾家转型的关键人物,如今又成了那恶鬼的夫君,这让他如何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培养林如海?   况且,那恶鬼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查出幕后之人,到时他们这些隶属于太子一系的人,也只能跟着改变后续计划,那对林如海的培养便只能加快。   贾代善没提贾数的身份,道:“我有其他方法能尽快查出胡耀背后之人是谁,所以对如海的培养便只能随之加快,至少得让他尽早看清并面对官场上的各种倾轧和明枪暗箭,也得让他学会在旁人的孤立与流言中保持本心。”   “他太年轻,我不能让他成为旁人攻讦贾家的弱点。”   但这样的说法立刻被贾敬推翻了:“二叔,侄儿相信你确实有这样的考量。可二叔,如海本就只是作为我贾家弃武从文的支柱,至于其他……”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不让如海参与到夺嫡之争,只需护着他走上高位?”   “之前是我想岔了,总认为太子一定能荣登大宝,自然觉得护得住如海。可如今,我贾家已自身难保,如何确定能护住他?”   “将如海当做贾家后路不是更好?”   贾代善眼神微闪,那也得贾数真是他女儿,这打算才可能成真。   他摆摆手:“不可能的。”   贾敬还想再问,却被贾代善制止了:“圣上如今正当壮年,又早已立储,是以从未想过仍会发生前一代皇子们那等惨烈的夺嫡之争。”   他们知道,却因太过自信,之前从未在意。   “在这样情况下,地位稳固的太子必然会被其他所有想参与夺嫡之争的皇子联合暗中针对,可皇上不知情,太子告状都成了狡辩和容不得兄弟。”   “太子吃了再大的亏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而皇上也只会对太子愈发失望。”   夺嫡之争本就万分艰险,自然一步错便步步错,旁边还有一群人将太子当做众矢之的般各种针对……   “太子就是修养再好,后面也会失了本心。”   更何况太子虽然是个优秀的储君,可从小被圣上护着,顺风顺水地长大,他脾气还真算不上好。   “那怎么办?”贾敬这才意识到他们如今处境有多危险。   “自然是提醒皇上,夺嫡之争已经开始。”   “可这与如海有什么关系?”   贾代善垂眸:“因为他就是我挑中的,给皇上传递这个讯息的人选。”   “为什么是他?二叔深得今上信任,若是由您提一句,圣上难道会不相信?”贾敬疑惑不已。   贾代善未让他去做这件事其实很好理解,一是因为圣上虽然因他是贾家人而对他尤为看重,可平时无事却从未宣他面圣;二是因为他人言微轻,就算将这话告诉圣上,圣上不一定会相信。   可这些不利条件,林如海比他更甚!   最好的人选不正是二叔自己吗?   贾敬几乎要大不敬地以为,贾代善老糊涂了。   贾代善看着贾敬,长叹了一口气:“虽然皇上信我,可敬儿,贾家与太子已经绑在了一起,我又不可能放着贾家不管。”   说他说的话掺杂了利益纠葛,皇上就不可能完全相信他。   皇帝,本多疑。   同理,身为贾家人的贾敬也不能做这件事。   “可林家同样与贾家绑到一起了。”贾敬只觉得今天一直在与二叔争辩,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可林如海年轻!”   这是林如海在官场最大的劣势,却也是在面对皇帝时最大的优势。因为年轻,所以胸中尚有热血,赤子之心尚未染上尘埃,所以不太会掩饰情绪,心底在想什么也一眼就能望到底。   皇上见多了心思深沉之人——包括他那些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自然能分辨出林如海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能看出他说话时是否真心,有无掺杂其他利益。   最关键的是,林如海本就是整件事的开端,若没有之前那次针对,他们也发现不了觊觎太子之位的皇子中,竟有人已经用了这么大的能量。   当然,符合这个条件并非只有林如海,可他确实是最合适的。   不过他会选择林如海,还有一个不能与贾敬明言的原因——   哪怕上次与贾数的交锋中,她似乎对林如海毫不在意,他也总有疑虑。或者说,他不想相信这点。所以选中林如海,也有试探贾数态度的意思在。   “可是……”这么一来,林如海在官场树敌太多,先不说其他人的针对——上次就能看出来,林如海足够冷静,也足够聪明,倒是不必太担心这点——可旁人的闲言碎语,他真的不会受到影响吗?   如海毕竟年轻,心智正是容易受影响的时候,以前又沉迷读书,几乎从未遇到过这些。所有人都说他是靠着妻子倒贴上了荣国府,才有了如今地位,他真的能学会无视,并一点也不会受到影响?   二叔难道没想到这点?   这一点,在不久之后,便得到了印证。   林如海十七岁便考中了探花,入翰林院,担任编修又不过一年,就娶了权势正盛的荣国公女儿,然后,就成了皇上的侍读。   简直堪称人生赢家。   不说与他一同进入翰林院的同科进士,就是在他之前考中进士的那些同僚,许多如今的官职品阶都还比不得他。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出于嫉妒,还是对“裙带关系”的轻视厌恶,其他人对林如海的态度都算不上好。   皇上又不会天天让他去讲读经史——   除侍读外,翰林院还另设有侍讲,甚至在其上,还有侍读学士与侍讲学士。若皇上未特意召见,大家都是轮流着为皇上讲读经史。   在这种环境中工作,林如海就算日日与贾数耳鬓厮磨,天天跟着他锻炼身体,精神状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   这日,到了晚上安寝的时候。   贾数见林如海心情不好,本想逗逗他,让他忘了白天烦恼之事。   她一向不喜绕弯,故而直接扑到林如海身上,直接将人牢牢抱住,然后抬头,直接吻在了他的喉结上。   挑逗意味可以说十分直白了。   若在之前,林如海必然脸色爆红,说话都会结结巴巴。可现在,他竟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贾数这个人。   贾数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第40章 扎心日常   贾数踮着脚就往林如海的脖子上挂,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夫君~你在想什么?”   林如海下意识地将人抱住,回神后急忙摇头:“没想什么。”   被同僚排挤,然后觉得难受什么的,总觉得会影响到自己在若桑心底的形象。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底还有没有形象可言……   贾数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勉强,但林如海不愿说,她也没办法逼着他说,不过心底却已经决定要想办法去调查清楚原委。   贾数沉思的时候,哪怕可以收敛,也会不自觉地泄露些许出来,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日就有些不同。   更冷漠,气质也更尖锐。   林如海慌了一下,手一下子搂紧——   贾数:“咳咳……”   林如海抱得更紧了,偏偏他还无知无觉,以为贾数是哪儿不舒服,特别着急地低头问她:“若桑,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   贾数拍了拍林如海的手,“林如海你放松点儿,我勒得慌。”   林如海赶紧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贾数喘了口气,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我竟然也有被你这小身板儿欺负的一天。”   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   想到自己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态度,以及并不将他那微末“武力”放在眼里的做法……   贾数心底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眯着眼看向林如海,眼底满是打量,似乎在估量有没有教会徒弟后,师父反而被徒弟压制得翻不了身的情况。   不过她很快就甩开头,觉得脑海中的想法实在太不靠谱了,不说林如海的身体素质与她相差太大,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弥补上来的,就只说他动不动就脸红得性格,他怎么可能反向压制她?   一辈子也不可能!   绝对是她想多了!   不过可能战场上历练下来的直觉,在这么些年的和平生活中也还残留了些许敏锐的感知。哪怕贾数在心底催眠自己不可能,在之后,她的动作也隐隐地带了些压迫感。   当然,后续的结果……   烛火摇曳,灯虹帐暖。   贾数慵懒地斜倚在林如海的身上,眼尾泛红,春意盎然。   林如海对这样的贾数十分没有抵抗力,喉头滚了滚,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床边走。   贾数不动,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伸手:“抱我过去。”   林如海瞪大眼,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贾数直接抱住他脖子:“你不抱我,我抱你吧。”   说着,就作势要松手弯腰抱他。   看那动作走向,还是公主抱。   林如海的脸瞬间绿了,哪儿还有什么羞涩?立刻将贾数扶稳站好,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不过,贾数与这个时代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可不一样,她不但吃饭将就营养均衡,为了身体健康,每顿饭也是吃得饱饱的。   一开始发现她的食量时,林家母子还很是吃惊了一会儿呢。   所以,林如海虽然借着惯性将人抱起来了,却因为对贾数的体重预估不足,而在原地打了个踉跄,差点没将贾数直接扔出去。   好在这些天的锻炼起了作用,虽然脚步虚浮,可他终究是稳住了。   贾数:“……”   这究竟是该怪林如海是个弱鸡呢,还是该怪她太“壮硕”?   这些轮到被插刀无数的林如海,补刀了:“娘子,你好重……”   贾数:“……”   没想到刚还觉得自己不会被林如海压制,转头就被打脸了。   可她是会乖乖站着被打脸的人吗?   “难道不是你太弱吗?明天训练加倍!”   林如海:“……”   林如海低头看着贾数,认真地和她讲道理,“娘子,你这是恼羞成怒!公报私仇!并非君子所为!”   “你看我像是君子吗?”   贾数那张娇媚动人的脸突然出现他眼前,林如海的脸立时红透了。   贾数还想逗他,却发现林如海整个人都开始站立不稳了。她双眼微瞪,正想让林如海把她放下,就见他踉踉跄跄地往床边走。   贾数:“……夫君,你快放我下来。”   还有十多步路呢,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半路就摔了。自己摔了没事,把我摔了可怎么办?   林如海自然倔强不肯,之前被娘子扎心太多次,他一定不能再让娘子看轻!   可能贾数有些乌鸦嘴的天赋,林如海虽然没有在半路的时候摔倒,却在眼看着要到床边的时候,小腿一软……   眼看就要把贾数摔地上了,林如海灵机一动,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扔到了床上。   嘭的一声,贾数平安落床。   林如海自己摔了个屁墩儿,因为太累,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呼呼地喘气。   贾数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林如海的眼神极其危险。   林·帅不过三秒·如海:有危险!!!   他腾一下起身,还不忘拍拍身上的灰,确定自己并不显得狼狈,才看向贾数,对着她疑惑地眨眼。   好一会儿,他才忘了刚才的感觉,走向床上坐着的贾数:“若桑,你怎么了?”   贾数微笑:“你觉得呢?”   林如海舔舔唇,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突然从娘子的笑容中察觉到一丝杀气。   贾数都要被林如海的动作气笑了:“这么晚了,夫君还不准备就寝吗?”   林如海眨眨眼,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贾数:“……”   事实上,刚才林如海若真在半路就摔了,以贾数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调整姿势不让自己受一点伤,也感觉到一点痛。然而他偏偏没有,最后还神来一笔把她扔床上。   这就把她坑惨了——   因为距离太近,床的位置又太高,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与空间,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摔在了床上。   虽然床上的褥子铺的很厚,可是……   她重啊!   虽然并未受伤,可是痛啊!   她身上的肉又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软乎乎的!   也因此,贾数第一次升起减肥的念头!   当然,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可是因为这难得的“惨痛”经历,贾数决定,她一定会让林如海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恼!羞!成!怒!   最后,就算觉得再危险,林如海也只能选择上床。   意外的是,贾数的态度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不但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要比前几晚还要更热情。林如海才刚上床,贾数就趴到他胸口开始扒他衣服,撩拨的时候更是用尽浑身解数。   就在林如海以为今晚又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香艳性、事时,贾数突然背过身,不理他了。   林如海:“……”突然懵逼。   他拉了下贾数的手臂,“若桑,怎么了?”   贾数挥开,充耳不闻。   他又问,“娘子,你究竟怎么了?”   贾数:“喔,突然觉得后背疼,先睡了。”   林如海:“……”突然委屈。   自成婚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入睡前没有行房。   可是他作为男子,又不能欺负女子,不管心中多少无奈和不解,他也只能选择吹灯就寝。   等确定林如海睡着了,贾数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铁青着脸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背,忍不住在心底哼了一声,决定明早对林如海的训练一定要加倍再加倍!   第二天一早,贾数就把林如海从被窝里拖起来训练,而且真的将他的训练真的加了三倍。   等到确定他去上班后,肯定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这才松口一起回屋洗澡。   与林母一起用完早膳,林如海便去上值了。   等人走了,林母迫不及待地问贾数:“可是问出了如海这些日子,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贾数摇头:“夫君并未告诉我。”   林母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好生劝慰了贾数几句,这才让人离开。   回到房间,贾数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全都赶走后,目光立刻在屋内逡巡起来。   很快,她便在角落找到了一只飞虫。   林如海来到翰林院的时候,发现他今天到得似乎有些晚,同僚们都已经在自己办公的位置上开始忙碌了。   他赶紧去到自己的位置。   没意外地,他发现自己昨天才整理好今日要讲的经史典籍已经被水打湿了。   并不严重,很像是有人路过的时候不经意往上面几滴水,然后污了上面的字迹的样子。   可若是接连几次都在他准备讲经之前,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他也很难不怀疑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自己。   关键这些人又没打算真的得罪他,所以做的事儿也就是恶心人,并不会对他造成很坏的影响。   比如,这经史典籍还能用,只是不能再带去面圣。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他只能按照自己整理的书籍名字,再到书架上拿了另外一本。   他刚弄好,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便来传话,说是皇上要与林探花讨论经史。   林如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上了大太监。   可这一幕落在其他眼里,又有了说头——   “哼,马屁精!”   林如海脚步一顿,神情略有些暗淡。不过他已经有些习惯,便干脆将之抛开,快步追了上去。   没人发现,有只飞虫一直跟在林如海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   贾数在翰林院内一直等到了林如海给皇帝讲完经史回来,才离开了翰林院。   她着实没想到,林如海在翰林院内竟然过得这么憋屈——   简直就是古代版的职场霸凌!   关键这群人还都比林如海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雨,除了个别空有才华的棒槌,大部分都特别清楚该怎么打击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英才的自信心。   一群年纪一大把的中年大叔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放在现代,绝对会被骂出翔!   然而这还不是让贾数最生气的。   经过听了那么久的墙角,贾数怎么可能不知道导致林如海这些遭遇的原因?   她扇着翅膀,便飞到了贾家。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贾代善根本就没有在荣国府。   贾代善又不是贾赦那个空有爵位,却无实权的货,他不但是荣国公,同时还在兵部任职呢。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与林如海一样,正在上值。   贾数也不愿意在荣国府等贾代善,便干脆回到了林家,准备晚上再来。   没想到的是,她回到林家的时候,发现她婆婆正在她的房间与她自己谈话——   看着那个林母说一句,还要顿一下才能反应过来的“自己”,她总觉得有些尴尬。   这就是这个异能的后遗症了。倒不是说将精神力俯身在了其他生物身上便只能沉睡,只是这个时候的自己因为失去了部分精神力,脑子便有些不够用,至少倒是与从前一样,却显得有些迟钝,若这个时候有人问她问题,就需要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   虽然不影响正常生活,但在前世那种环境下,她一到这时便只能留在基地,由上级派遣值得信任的人保护她。   这辈子生活环境和平安逸,基本不会有危险。   可她对其他人——包括跟了她好几年的赤霞翠烟,甚至如今的老公林如海——都无法全心信任,除了怕用多了异能影响自身性格,也有这一方面的顾虑。   贾数赶紧回到自己的身体。   “数儿,林家的产业基本就是这些了。”林母微笑着看向贾数,“当然还有一些祖产和林氏一族的祭田之类的产业,但这些必须等过年回姑苏老家,才能细细地讲给你听。”   只有回到姑苏,将贾数的名字记到了族谱之上,她才能将并不属于文安侯府的产业交给贾数。   贾数点头:“儿媳明白的,母亲。”   林母高兴起来,转而提到了另一件事:“数儿啊,这个月来月事吗?”   贾数眨眨眼,微笑:“回母亲,来过了。”   说真的,被自己的婆婆问大姨妈来了没,真的有些尴尬啊。但林母是为了林家子嗣问的,她又不能不答。   但每次都被林母见缝插针、拐着弯儿地问有没有怀孕,或是直接提点要赶紧有个孩子啥的,她也有些烦躁。   孩子也不是问了就有的!   贾数琢磨着,林母就是整天一个人待在家里,闲得无聊了——从她嫁进林家后,连林家的管家大权都交给她了,林母真的是除了催她生娃外,无事一身轻。   所以,她决定给林母找个事儿做。   林母如今不过五十来岁,放在现代,都还没退休呢。不过在古代,她这年纪早就可以做祖母了,若是子孙旺的,曾祖母都可以做。   所以贾数得好好想想,究竟该找个什么样的工作给林母——   若不是林母态度坚决,她恐怕就直接将林家的管家权又扔回去了。   事情商量完了,林母自然就走了。   林母对贾数的观感挺好,可她也能感觉到,贾数对她很是防备——大概是听多了“婆媳天生是敌人”的说法吧——虽然无奈,但她也无意让她难受,便知趣地离开了。   她一走,贾数就直接躺到床上。   贾数将精神力附身到其他生物上时,无论是作为人,还是其他生物的时候,彼此的看到的东西都可以接收到同一个大脑,也即是原本“自己”的看到经历的那些,作为“飞虫”的贾数也能实时知道,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跟看直播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却是脑子容易混乱,且两边都发生了紧急情况时,两边都无法及时处理问题。所以贾数加入国家军队后没多久,便学着将彼此的精神链接断开,也即是屏蔽掉另一个自己看到的东西。   但这样做,到后面俯身的那部分精神力回到本体时,她便只能自己独立将两份记忆吸收融合。   说实话,这个过程并不好受。   两份完全没什么关联的记忆,想要融合到一起,脑子还不会产生混乱,这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   不过好在,贾数早就熟能生巧,   到这个时候,贾数才明白林母过来是找她干什么的。   原来上次林母将管家权交给她后,便一直没有来找贾数,没有教她管家,也没有带着她认识府中管事,以及林家那些产业的掌柜们。   贾数到现在都不知道林家究竟有哪些产业。   而今天,林母就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一样,在好几个丫鬟的陪同下,亲自来找贾数,不但要带她认识那些个管事和掌柜的,还要教她管家、管理林家产业。   “自己”当然答应了。   就算是正常的贾数,也不可能会拒绝。   “林家果然很有钱啊。”贾数感叹。   林家虽然几代单传,但其实第一代和第三代林家当家人都有过一个女儿。   一个庶女,一个嫡女。   但在林家这种急缺孩子的人家,就算是女儿,那也是千娇万宠地长大,然后十里红妆地送嫁。不说大半,一小半产业,林家的当家人还是很舍得送给女儿当嫁妆的。   可林家毕竟还娶进来了五位其他家族精心教导的宗妇嫡女,她们带进来的嫁妆也是旁人难以想象的豪富。这从很大程度上补充了林家的产业。所以林家的产业虽然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庞大,也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巨富。可同样,林家也并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穷。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林家先祖是从战乱年代走过来的,林家怎么可能没留下一定数量的金银财宝。   但是这些产业放在贾数面前,就让她有些懵了——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创业,结果现在告诉她,她是个嫁入“豪门”,必须管理“豪门”那一大摊产业的灰姑娘?   林家的产业中,光是各地铺子,都有好几百个。再加上其他的房产田产……   如果真的接手了林家的产业,她还有精力去管理自己的铺子?   贾致和贾故二人,性格都有很大的缺陷。贾致能顶大梁,却对人际交往与大局观方面缺乏了解;贾故性格懦弱,基本只适合负责公关人事这方面事务,不但毫无决断力,还容易被她夫君婆婆等人忽悠……   在彩妆阁的合作上,贾数与贾致二人可以说是能力性格都互补,合作十分愉快。   可林家产业没办法让她们掺和进来呀。   贾数:“……”   很快就到了午膳的时候,林如海特意赶了回来。   也许是因为昨晚才被贾数狠狠涮了一次,如今看到她就是一肚子的那啥不满;也许是因为他对官场上遇到的事已经开始习惯,触底反弹,并没有那么在意了——   原著中,林如海就算没有经历过这场职场霸凌,但他能在四十岁便坐上巡盐御史的职位,本身也一定经历过许多类似的事件,可最后他都挺过来了。这足以确定,他本身就是个心志坚定的人。   所以在吃饭的时候,林如海眉眼间的忧愁已经少了很多。   贾数松了口气,若是再没有改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将林如海骂一顿,将他骂醒了。   三人吃过午饭,林如海便又乘着马车回了翰林院。   而贾数,在将林家产业细细翻阅后,也找到了适合林家发展的那条路——   因为本身便是书香传家的缘故,林家的产业本就以书肆、印书局居多,剩下的才是田产和房产。而除房产田产外的产业,因为与文化挂钩,本身就发展平稳,不易遇到麻烦,只需收租和请人护养。   林家的房产地产本就派了人维护,她暂时不必多插手;而书肆、印书局等地方,还有什么比话本与“科举”方面的书籍挣钱呢?   话本贾数是不会写的,但是她前世看得多,至少知道小说都有什么类别,也知道许多这个时候没人写过的脑洞,她完全可以在书肆发布“征文”,让会写的人来写啊!   到时候谈好合作项目,通过书局发出去……   因为是本土人士写的,也不会犯什么忌讳,还会愁销路?   而“科举”相关……   别忘了林如海就是通过科举成功入朝为官的“人生赢家”之一,到时候只要打出林如海的名号,不管是什么书,都不可能卖不出去。   更何况,林如海送给贾政的那箱“科举资料”,她手上还让人多抄了一份保留。只要书肆拿到印书的许可证——红签,便可以通过自家的印书局印书卖,根本不担心没人买。   最关键的是,因为贾数给这些产业制定的发展方向与原本并不冲突,原本的掌柜以前是怎么管理店铺的,如今一样可以按照旧例来,不必贾数浪费时间慢慢教导磨合之后的管理方式。   因为事情已经解决,贾数便安静地坐在床上看书,静静等着夜晚的到来。   意外的是,她与林如海耳鬓厮磨后,再等着他睡着,更夫就已经敲了三声锣。可这个时候她赶到贾家,贾代善竟然还没睡。   而且,他的房间内还站着另一个让贾数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年轻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林母:日常催娃……   扎心夫妇的扎心日常:   贾数:哇,夫君你好快   如海:啊,娘子你好重   贾数:哼,夫君你弱鸡   可能后续1:   如海:呵,娘子……   贾数斜眼:夫君就这么想要我的亲亲吗?   如海羞涩:……娘子么么哒~   可能后续2:   如海:委屈巴巴……   贾数:夫君,我给你训练! 第41章 教训国公   贾数并未与贾敬见过面。   不过贾敬与原主在小时候,倒是在一起玩过。所以贾数仍旧认出了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份——   这个以二十来岁的年纪,挑起了贾家几百口人的责任的族长。   从小,贾敬便被贾代化教导着,贾家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命运与抱负,在贾家这个家族面前,都是可以舍弃的存在。   所以,即使他不过二十来岁,对贾家的归属感也远远超过了贾家其他人。   贾家子嗣繁茂,仅仅在京城的就有八房,留在金陵老家的更是足有十二房之多。   可以说,当初林家在新娘换人的前提下仍旧愿意与荣国府联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贾家人太能生……   不然凭借林家地位,其联姻对象就算找不到与荣国府一般的人家,也能退而求其次,找上次一等,但其联姻对象肯定是嫡女的人家。   当然,这些贾数都不知道。   她只是对二人这么晚了,还在书房内商量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二叔叔,侄儿实在不懂,为何您非得让我关注如海,在发现如海被人欺负后,还不允许我出面警告其他人?贾家与林家是姻亲关系,不是吗?”贾敬看着贾代善,对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决策,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贾代善认真地看着贾敬:“虽然我早就料到了如今的情形,但……”   贾敬看着他,满脸的不认同。   贾代善还是说了出来,“我仍旧不后悔!”   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林如海对同僚的孤立与欺负始终熟视无睹,但他还是从贾敬转达的,关于林如海的内容中推测出,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意外的是,林如海对这些孤立与欺负忍受力,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期,以至于他完全没料到,半个月后贾敬都忍无可忍地找到他了,贾数却仍旧没有出面。   虽然不后悔,他却开始怀疑自己对林如海的看重,是否真的值得。   不是觉得林如海不好,而是以林如海的状态,他很可能根本不会告诉那恶鬼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说,那恶鬼可没好心到还去调查。   可是一切行为都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他只能咽下自己决定的苦果。   贾敬认真地看着贾代善:“二叔,侄儿不知您这段时日为何这般……可,我们如今如履薄冰,是否不应该再浪费额外的人力物力在自己人身上?”   贾敬毕竟才是族长,他的话,就算是贾代善,也需要慎重对待。   知道贾数身份,却不敢对贾敬说出口让他也跟着提心吊胆的贾代善只能长叹一声,终究答应了下来:“我知了,明日便让跟在如海身边的那些人去警告他同僚别做的太过分,然后就将人手撤回来吧。”   他也没有真的想要废了林如海,所以一直有让人特地监视林如海,同时让其他人别做的太过分。   林如海至今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可贾数听着这一切,却气坏了。   因为有夜色掩盖,贾数晚上特地找了个体积稍大的老鼠附身。与那只用来与胡姨娘联系的胖老鼠一般,这只老鼠的胸前也挂了个袋子。   不过里面可不是字条,而是她特地找翠烟要的催眠安神的香料及其他东西。   贾代善与贾敬又商谈了一会儿其他,诸如某两位皇子似乎开始内讧,但他们派人查过后,却发现他们彼此在最后都留了一些针对太子的后手;诸如太子旗下的某位大臣明着还是他们的人,但背后早已经被某位皇子暗地买通,若是再如之前那般信任他,肯定要吃大亏……   贾数一直藏在暗处,耐心地等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将手中的信息彼此交换完全。   贾敬很快告辞离开。   贾敬与其夫人感情很深,又因为已经生了贾珍,两人近些年反倒愈发亲近,感情倒是比新婚时更好了。   贾代善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真是……”   他很快就回了房。   贾数藏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回了房间。   可能是夜深了,贾代善并未再到其他妾室房中,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就寝。趁着他洗漱的时候,贾数爬到放置香炉的案台上,将袋子里的香料抖进了香炉中。   很快,一种与荣国府使用的香料味道十分类似,却又有些细微不同的香气,渐渐在这个屋子内飘散开来。   贾数赶紧爬下案台,找到一个角落藏好。   贾代善洗完澡出来,似乎十分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径直走向木床,没多久,便传出了鼾声。   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就跟贾数能从呼吸的频率中窥探出一个人是否是真的睡着了,长期行兵打仗,必须时刻注意周围风吹草动的贾代善自然也知道。   贾数静静地等着。   果然,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原本躺在床上睡死的贾代善突然睁开双眼,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遍,确定今晚又是一个安眠夜,这才真的放心睡下。   贾数又静等片刻,这才悉悉索索地从角落爬出来,因为心中生气,四个小短腿儿就倒腾地飞快,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贾代善的床边。   身为军人,贾数一向看不惯那些为了一己之私便将其他人的人生,甚至生命都断送的人,其中又尤其厌恶仗着自身强大,就对实力不如自己的人肆意玩弄的人。   不幸的是,贾代善二者兼具。   是,贾代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荣国府,为了贾家,为了太子……   可这与林如海有么关系呢?仅仅因为想要试探她,便对无辜的林如海动手?还是采用的最让人恶心的办法。   但这些事又是林如海身在官场所必须要经历的,贾代善只是将这一切集中到了一起,并让其提前爆发。尽管对林如海来说很残忍,但这确实是只能靠着他自己走出来的。   如若不然,以后他外放出京,到时被任职地的所有地方官员抱团针对时,他也没办法应对。   贾数对此一清二楚,却不妨碍她打算教训贾代善一顿。   她是没办法以牙还牙,让贾代善也常常被所有同僚孤立针对的滋味了,其他人就算看在他的身份地位上,也不会去做那等孤立针对之事。   当然,就算他们做了,贾代善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也不可能会在意这些不会给他造成生命威胁的小手段。   真是越想越气!   想了想,贾数又小心翼翼用啮齿一根根地将贾代善蓄了好几十年,一直精心养护的胡子给咬断了。   嘛,胡子对古代男人来说是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开始留的,跟女人用来编发髻的头发一样重要的部位,许多人把胡子看得比脸都重要,甚至一些男人还会把胡须当做宝贝,约个时间,好几个人一起比美。   历史上许多有名的人物都留下过关于“美髯”的只言片语。   贾代善的胡须已经被老鼠牙齿糟蹋地参差不齐,完全跟“美髯”这个词没了半毛钱关系。   只要一想到贾代善明天转醒抬手想要摸一把自己的胡须却突然摸到一把坑坑洼洼、完全不能看的毛,贾数就差点笑出声。   这足以让贾代善好好地心疼一下了。   当然,等他明天突然剃完胡子,留着一个光下巴去上朝,不说其他人,至少贾代善的政敌肯定会拿这个来将他好好嘲笑一顿。   就算是他的好友,说不得也会善意地笑几声,“打趣”他一下。   当然,对贾代善来说究竟算不算得上打趣,可就说不一定了。   也该让他好好尝尝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   至于其他对林如海直接造成伤害的那些所谓的清高文人,贾数的手段就简单粗暴多了。   她在贾代善房中看书的地方找到砚台,可里面的墨汁已经干了。   贾·老鼠·数的眼珠转了转,爬到一旁推开茶杯,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没喝完的茶水残渣。   她先从胸前袋子里掏出一种可以让墨汁好几天不褪色的药粉倒在砚台中,小心地用爪子伸到茶杯中浸了点水,然后用小爪爪在砚台内磨啊磨,很快就把小爪爪弄得黑不溜秋。   同时,也弄出了几滴有特殊效果的墨水。   贾数赶紧收集起来。   她原本想就这么不处理,直接将砚台留在原处。但细想之下却觉得不妥,毕竟贾代善心细如发,若真让他发现砚台里面的秘密,很难说他不会猜到她的手段虽然诡奇,却也是常人能达到的。   到时候贾代善失了对她的敬畏心,反倒不好。   贾数眨眨眼,从袋子里掏啊掏,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张纸,然后放在砚台中将墨水吸干毁尸灭迹。   为了防止还有药物残留,她用干净的那只爪子抓了点茶水,又开始磨,然后又用纸吸干……   一直重复了三次上述操作,直到老鼠的四条小短腿儿跟穿了四个黑袜子似的,用鼻子嗅嗅,确定里面没有药物残留后,她才用纸吸干爪子上的墨汁,直接跳下了书桌。   确定没有在书桌上留下气味或是爪子印,贾数满意地点点头。   完美!   做完准备工作,贾数原本准备离开。可因为仍旧不解气,她又找到贾代善明天上朝要穿的官袍,在屁股的位置咔呲咔呲地咬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洞。   做完这一切,她才飞快地窜出了贾代善的房间,往翰林院那群文人居住的那片街道跑去。   贾数细心又有经验,白天听着那群翰林们聊天,便推测出了所有人的地址。   她先跑到其中一个翰林的家中,在偏房发现他与一个貌美女人抱在一起,已经陷入了深眠。不过因为没有使用催眠安神的香,贾数的动作愈发小心。   她三两下窜到床上,对着翰林那个糟心货的脸就是啪啪几下——   让你带头孤立林如海!让你话多嘴毒!让人给林如海使绊子!   她都还没那么欺负过林如海呢!   就一刚成年的小少年,一群糟老头子也真是良心黑透了才能下得去手!   翌日一早,林如海被生物钟叫醒,睁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娘子竟然还在睡。   他抬头望望窗外,对啊,已经到了平时锻炼的时间了。   想到往日贾数叫他起床的种种恶行,林如海恶从胆边生,竟刷一下,掀开了贾数的被子。   贾数:“……”   果然,她昨晚劳心劳力地帮这货教训人,完全是多余的!   她也不睡了,直接起身对着林如海就是一顿……   揍是不可能揍的,毕竟殴打夫君什么的,被人知道可是要坐牢的。   不过一些把人撩得上火,又立刻离开什么的……   夫妻情趣嘛,大家都懂。   这种事贾数之前就也不是没做过,一般等她洗漱完后,林如海也就冷静下来了。   可这次却出了意外。   贾数精神百倍地洗漱完,转头正想离开,没想到回头就对上了林如海充满控诉的小眼神儿。   贾数:“……怎么了?”   林如海抿唇,不好意思地低头,脸颊通红。   贾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鼓鼓囊囊一大坨。   然后,她:“……”   “夫君,你昨晚背着我偷吃了一个胆儿吗?”贾数一脸好奇,“我觉得你还可以再吃一个,你觉得呢?”   林如海:“……”   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有点胆大包天,他赶紧怂怂地退开,跑到一边自己洗漱了。   贾数这才无语地离开。   可能今天对林如海来说确实是足够幸运的一天。   他和往常一样,提早了半个时辰进了翰林院。   之前这个时候,翰林院内的同僚不说全部到齐,至少也来了一半以上,可今日他进门,竟意外地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林如海表情懵懂,第一反应就是:“原来今天是休沐日啊,我竟然记错时间了。”   对着空无一人的翰林院说完这句话,他转头就想离开。   没想到的是,才到门口,他就看到了新婚后回来上值那天,见到他便明嘲暗讽的季庶常。   林如海又懵了,他赶紧上前拦他:“季庶常,今日可是休沐日?”   季庶常无语,斜着眼看他:“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休沐日你自己不记得?”   林如海心说,他记得啊,今日不是休沐日啊。   “翰林院内除在下外,无一人上值应卯。”林如海担心季庶常误会,赶紧解释,“在下想着会不会是我自己记错了时间。”   听到这话,季庶常也有些懵。   不过他并不愿与林如海这个人生赢家多说话,甩下一句“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便离开了。   林如海:“……”   林如海就在翰林院的大门处守着,看着其他衙门的官员都陆陆续续地来齐了,眼看着朝廷规定的应卯时间就要到了,翰林院内竟还是空无一人。   林如海就有些傻眼。   难道所有人都请假了?或是翰林院单独放了一天假?可他怎么没听说呀?   就在他感到纳闷儿的时候,他突然眼尖地发现,就在路口拐弯儿处的死胡同那边的墙后面,竟有一个、两个、三个……   好多个脑袋从墙边探了出来。   偏偏一个个的还用布蒙着脸,就用剪子在布料上剪了两个眼睛一张嘴三个洞,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黑的白的灰的各种颜色的脑袋跟长在墙上了一样,乍一看,简直能吓死个人!   若不是这段时间总是被娘子突袭吓到,说不得林如海如今就被吓得转身跑回翰林院了!   这一个个跟只有脑袋的鬼似的,真的特别吓人。   林如海舒缓了下心情,仔细数了数脑袋的数量后意外发现——   咦,怎么跟我同僚们的数量一样啊!   林如海:“……”这一个个的,究竟是犯什么毛病呢!   就在这时候,可能是发现翰林院附近都没什么人出现了,他们才一个接一个地,跟做贼需要人放风似的从墙后走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跟兔子似的从墙那边窜到了林如海这边,动作超快的,甚至在林如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全部进了翰林院。   林如海反倒成了最后一个进去的人。   林如海觉得今天可能日子不大好,他不宜出门。   他进去后,原本以为还会跟以往一样,受到其他人的冷嘲热讽,或是联合挤兑啥的——   这些都没事儿,经过这两天的缓解,他已经对这些事儿看开了。   但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林如海都进门了,其他人竟然也一个个乖巧得跟鹌鹑一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完全没人搭理他。   关键是,这都进门了,他那些同僚们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还没将头上包着的布取下来。   想了想,林如海还是善意地提醒道:“等会儿就该有人过来了,你们真的要……”他抬手,做了个用布包着头的动作,特别形象,别特生动,“这样见人?”   然而其他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完全没打算取下。   甚至因为林如海刚才的话,愈发坚定了这个做法。   然而这世上的事,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翰林院除了林如海的一群人,打扮怪异地藏在死胡同里,等没人后又一股脑地跑出来,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真的没人看到?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在小范围地传,但后来越穿越离谱,最后就发展成了除了翰林院的人,其他人全知道了这件事。   甚至于,连皇上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启圣帝也是个促狭的,他听到消息后,一想,哎呀,林如海昨天才给他讲了回经史,他很高兴啊,决定今天到翰林院去转转,看看林如海的工作环境,也好好褒奖他一下嘛。   启圣帝神榜站着的大太监心中翻了个白眼,心说,圣上您可消停点儿吧,翰林院那群人的做派明显就是不想见人。同僚都不想见,又怎么可能想见您这个大夏朝最尊贵的人?   然而他就是个伺候人的,根本不能阻止启圣帝蠢蠢欲动的小心心。   没多久,翰林院的一群人便得到了皇上要过来的消息。   除林如海外的所有人:如丧考妣、心如死灰……   一旁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的林如海:“……”   面圣的机会多难得啊!   就算他隔三差五就能与皇上见上一面,可有了面圣的机会,林如海仍旧会特别高兴。   之前这些人针对他,不就是因为侍读这个位置能时常与皇上见面?现在能见了,怎么一个个地又全是这种反应?   林如海眨眨眼,对同僚们藏在各色布料底下的秘密愈发好奇了。   反正面圣的时候绝对不能以这幅尊容出现,否则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若是皇上不高兴了,直接赐他们一个死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因为此次犯案人数众多,且翰林院几乎全军覆没,哪怕为了让翰林院能够正常运转,皇帝只要没昏头,他也肯定不会这么做。   所谓是,法不责众。   然而就算众人知道这个道理,但对皇权的敬畏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事儿,他们怎么可能真的以这种大不敬的姿态面见圣上?   然而等他们将布料摘除后,似乎也没比之前好到哪里去。   他们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个深浅不一,位置数量都各有差别的……   爪子印。   因为也没人抓着老鼠仔细研究过它们的爪子是什么样,所以林如海根本就没认出那些爪子是属于老鼠的,还全都是同一只老鼠。   当然,如果他和贾数心有灵犀一点,他还能发现那只老鼠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娘子。   “咳咳……”林如海憋笑憋得脸颊泛红,眼角都渗出了泪珠。   真的是……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启圣帝才走到门口,正好对上屋子里一群翰林们面如死灰的表情。这本应该是引人同情的,可配上他们脸上那一个个可爱的爪子印,就算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启圣帝都没忍住,当着一群大臣的面哈哈大笑起来。   他甚至回头将躲在后面跟个隐形人一样的荣国公揪了出来:“代善啊,你说说你们一群人是不是见朕今日不开心,说好了一起扮丑逗朕高兴啊?哈哈哈哈哈……”   翰林院所有人赶紧下跪。   启圣帝此时心情正好,挥挥手就让人起来了。   起身后,林如海才注意到藏在启圣帝背后的荣国公。然后他就愕然地发现,他岳父大人原本留得又长又好看,打理得非常漂亮,还编了一条小辫儿的胡子,全没了。   那原本长着胡子的下巴,光溜溜的不见一点儿胡茬。   大夏朝,除了注定不能留须的太监,其他上了年纪的男人的下巴上可都留着长短、形状、颜色不一的胡子,林如海看着可羡慕了呢,早早就想着,等及冠后便要开始留须。   可看着贾代善如今的模样,林如海又有些不确定了。   无他,实在是贾代善那胡须留了几十年,长胡须的那块皮肤便一直没见过光,此时没了,就显得特别白。偏偏贾代善以前在边关打仗时常年风吹日晒,皮肤真的是又糙又黑,这么一对比,那效果可真是……   林如海好悬才憋住了,没笑出来。   而且因为大夏朝上了年纪的男人只有太监才没有胡须,而荣国公此时又是与启圣帝贴身站着——   虽然之前也是这样的站位,可今天荣国公的打扮,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林如海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启圣帝身旁的大太监呢。   林如海默默在心底道了一声罪过。 第42章 早朝被笑   许多人被启圣帝这句话再次带到了早朝时。   当时,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最近发生的新鲜事,突然就发现了一个根本没见过的大臣出现在朝堂上,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根本没人上前与他说话。   关键是他那一张脸还分成了上下两半,一半粗糙一半细腻,还黑白分明。   因为长相奇特,大家都没怎么关注他的眉眼,彼此将之当成最新的谈资,满脸是笑地小声说着他的闲话。   那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而后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理会。   朝臣们看得那叫一个稀奇。   大家都是谨慎的人,近段时间也没听谁说有人升官,也没听说外放的官员有人回京,自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十分警惕。   不过有人在冷静下来后,便发现了来人穿的是兵部尚书的官袍,一个个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兵部尚书的职缺不是贾代善领着呢?   他们不由转头,看向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后,同样有些目瞪口呆的贾敬。   在其他人的好奇的催促中,贾敬走到他面前,迟疑地叫了声:“二叔?”   贾代善嘴角微抽:“……是我。”   他今日没穿荣国公的朝服,就是想要其他人忽略自己,没想到的是这张脸还是太引人注目,换一身行头完全没作用。   天知道他一大早起床,将丫鬟唤进屋子,却被完全没认出他来的丫鬟认作刺客时,他有多荒谬。   要不是那个时候他的胡子还残留了点儿胡子根儿,丫鬟冷静下来后很快就把他认了出来,否则今早他说不得就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家下人当刺客抓起来的国公了。   这事儿要是被传出去,他能被京城权贵嘲笑好几年。   那恶鬼也太狠了!   贾代善几乎在发现自己胡子被什么东西啃得坑坑洼洼后,便猜到了这么做的真正凶手是谁。   然而细究起来,这还是他自找的,根本没地儿说理去。   贾代善强忍着以袖掩面的冲动,强制保持冷静,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无视其他人看猴戏似的眼神围观。   当然,他就算没有恼羞成怒,大部分官员也是不敢再他头上撩虎须的,所以一个个也就是看看,心里再嘀咕几句,也就完了。   但四王八公及其他地位与贾代善相当的人,他们看向贾代善的眼神就有些直白了。   大皇子性格莽直,又因为与太子最不对付,所以连带着,对贾代善这个被启圣帝亲手打上太子党的国公,十分看不顺眼。   不过以前因为皇上看重贾代善,他自己也没出什么错,大皇子就算想要整治对方,也没理由。   如今好了,虽然不知道贾代善为什么突然抽风剃胡子,但就他这张脸,也足够让他好好嘲笑一通了。   他也不管太子警告的眼神,径直走到贾代善面前:“荣国公今日好兴致,怎么突然……把蓄了好几十年的胡子都给剃了?本皇子记得,前几日国公爷不还在跟人炫耀你的胡子养得好吗?倒是没想到荣国公被胡子遮住的肌肤倒是与太子刚得美人儿有得一拼,也不知能不能博得父皇一笑。”   大皇子一脉的拥簇大臣脸都绿了,大皇子这憨货,竟把圣上亲口承认的国之栋梁,堂堂国公爷,与那等供人取悦的玩意儿相提并论?还说他就是供皇上取乐的玩意儿?   若是被皇上知道,怕不是要被打死哟!   其他皇子的支持者见状,纷纷向这群人投以最深切的同情:真是眼神儿不好,选谁支持也比选大皇子好啊。   贾代善能听不出大皇子拐着弯儿在骂他就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还试图挑拨他和太子的关系?   呵呵!   贾代善一贯看不上这个自恃甚高,智商却严重不足的大皇子,况且他本身底气足,也根本不必害怕大皇子——   单以爵位论,他贾代善可是国公爷,可大皇子因为还未出宫建府,身上连个爵位都没有;若以得圣上宠信论,在皇上心底,他这个外姓人的重要程度甚至比大皇子还要高。   所以面对大皇子阴阳怪气的嘲讽,贾代善也含枪带棒地怼了回去:“大皇子有所不知,本官昨夜突然观星有感,觉得这些年一直没再生个儿子,约摸问题就是出在了这一把胡须上。本官想着,在下尚且老当益壮,说不得以后还能努力努力,便干脆剃了。”   大皇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贾代善的鼻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荣国公你给本皇子等着!”说罢,便气得拂袖而去。   谁不知道大皇子年近三十,妻妾成群,女儿一堆,却偏偏没能生下一个儿子?甚至因为这个,连累大皇子的母妃在宫中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这简直是在往大皇子的伤疤上戳。   荣国公露这一手快狠准,直接将大皇子怼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有些意动的人也纷纷歇了心思,没做好准备前,是万万不敢再上前找骂的。   倒是太子见荣国公很快就将大皇子解决了,只是看着大皇子憋屈的表情,他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当着众大臣的面,他也不好与荣国公表现得太亲近,便干脆接着刚才的话题夸了贾代善一句:“国公爷真是老当益壮!”   太子可不是大皇子那货,贾代善可不敢以方才的态度对太子。   更何况,人太子都发现他不愿提起胡子,所以避开了所有字眼,只夸他“老当益壮”了,他有什么理由给人脸色看?   贾代善憋着气,回了一个笑给太子。   倒是贾敬一直守在他旁边,见没人再明目张胆地关注这边了,忍不住好奇问贾代善:“二叔,赦弟与政弟可是做错了事,竟然您有了这等想法?”   贾代善回头怒瞪贾敬,简直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以前不挺聪明的吗?没看出来他不想再提这件事?   而且他都快当祖父的人了,脑子得有多想不开才会还想着生儿子?生了儿子当孙子养?还不如直接养孙子呢!   可这能怪贾敬吗?他根本不可能猜到贾代善的胡子不是自己剃的。   贾代善身为国公爷,又是武将出身,手中兵权也还未全部上交,难道还防不了其他人近身?   眼看二人要陷入尴尬,贾敬眼珠立刻转开,而后便看到了启圣帝身旁的大太监陪着皇上,一起出现在了殿中。   其他人碍于荣国公的威名不敢乱来,可启圣帝就没这个顾虑了。   所以当高高坐在龙椅上往下看,却在贾代善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陌生人时,心底是有些茫然的。   “贾代善?”启圣帝认真辨别后,发现遮掉他的下半边脸,他就成了自己往日最熟悉的人,一时有些好奇,“你怎么把胡子剃了?”   他可是知道贾代善有多宝贝那把胡子的。   况且……   “你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剃掉胡子?”启圣帝越是看,越觉得好笑,没忍住,当场就笑出了声,“朕竟不知代善的容色竟不逊于贾御史。果然你们贾家的人相貌都很出众。”   贾代善:“……”我忍!   “况且你这张脸都成了黑白配,怎么也不找点东西遮一遮?”   贾代善:“……”必须忍!   “朕在宫中便听说你那两个女儿开了家生意十分火爆的彩妆阁,里面的水粉胭脂等色彩多样,很是得那些个贵妇人的喜爱,捎带进宫几盒胭脂也令皇后等人爱不释手……”   “怎地你不去买一盒自己涂涂?”   “就算将一张脸都涂成白的,那也比你这不黑不白、半黑半白的好啊。”   说完,启圣帝竟又自己乐了起来。   贾代善:“……”控制自己,这是皇帝,绝对不能怼回去!   等启圣帝笑够了,大太监才赶紧喊了“上朝”,开始一天的国事商议。   整个上朝的时间,对贾代善来说都是煎熬。   眼看着朝臣们要上达天听的事已经都说完,启圣帝直接让下朝了。   当然,因为贾代善今日的奇特造型,启圣帝肯定是要召见他去上书房问问具体情况的。   只是还没等二人走到上书房,他们便听到有人提及翰林院出现的怪事。   启圣帝回头看了贾代善一眼,不免有些嘀咕,想了想,便带着一群人干脆去了翰林院方向。   正巧其他人也听说了这件事,便想过去看个热闹。   好在皇上也没怪罪,而是兴致勃勃地带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然后,就有了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皇上到翰林院,再然后,翰林院那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了好几个小动物爪子印的脸,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们眼底。   咳咳,虽然知道这群人以后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同僚和下属,这个时候笑得太嚣张,以后肯定会影响到彼此的关系。   可是……   真的超级好笑啊。   完全忍不住!   等启圣帝带头开始笑起来后,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噗呲”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全都背过身去偷笑起来。   启圣帝是个大度的皇帝,面对臣子的无状,他也完全不在意。   可这样却显得被单独提溜出来,与翰林院这群人相提并论的贾代善愈发可怜,也有些可笑了。   不过,这点在有人终于发现了林如海这个翰林院异类后,也没多少人再关注他了。 第43章 怀疑如海   整个翰林院的人除了林如海,每个人的脸上都至少有三个动物的脚印。   可他的脸上一片光洁,甚至因为今早从贾数那儿扳回一城,到翰林院上值却又发现原本欺负自己的人全都有了很不好的遭遇,此时心情正好。   心情好了,他那张俊秀出众的脸也就愈发吸引人了。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这位似乎是今科探花林如海?你也在翰林院供职,与他们都是同僚,怎么脸上这么干净?”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脸上——   包括林如海的那些同僚。   他们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倒霉了,偏偏他又置身事外,没有遭受到半点不好的事。   其他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贾代善当然是高兴的,但这把火直接烧到了林如海身上,就让他觉得奇怪了——   那恶鬼并非如此思虑不周之人,怎么可能让林如海做这出头鸟?   若真是所有人脸上都有动物的脚印,就他一个人没有,那也太显眼了点,甚至心理阴暗的人还会将这件事当做是他做的。   他正想不通呢,就听见本就对林如海十分嫉妒的赵编修当着启圣帝的面就大吼大叫起来:“肯定是林如海在我们的脸上弄了这些根本洗不掉的动物脚印!绝对是他,不可能是别人!”   林如海瞪大双眼,惶恐地跪下:“回禀陛下,臣并未对各位同僚做过这种事!”   虽然他心底确实很想这么做就是了。   启圣帝脸上的笑容敛了下来:“怎么回事?”   那赵编修赶紧跪下回话:“回皇上,臣与各位翰林院同僚一早起床,便发现了脸上有了这些看起来很像是老鼠爪子的印记,臣等当然立即想要将之洗掉,却无一例外地发现,根本洗不掉!”   启圣帝垂眸,认真地思索着这件事,而后开口:“可有证据?”   先不说林如海这段时间给他讲解经史有让他多高兴,就只看他是贾代善的女婿,他就不相信林如海可能去做这件事。   “他一没能力,二没理由,为什么这么做?要是没证据,就凭你空口白牙就污蔑人,朕还要大理寺的人来做什么?”   像是这种大半夜潜入朝廷大臣的家中,什么也不做,就只在他们脸上留下老鼠的脚印的事,先不说听起来有多荒唐,只说一件事——   林如海一个尚未及冠的文弱书生,究竟是如何在一夜之内悄无声息地进入他们这许多人的家中,还在脚都踩到了他们脸上的情况下,还没有惊动他们?   别说林如海,就算是他精心养着的士兵都不可能做到。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   启圣帝听到这人说完,便清楚这事儿绝不可能是林如海做的。   可若不是他做的,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的脸上没有老鼠脚印?难道老鼠成精了,看他相貌不错,舍不得用脚在他脸上踩?   启圣帝的眼神在林如海的脸上转了好几圈,最后不得不承认,就凭这张脸,他确实有让女妖精放过他的可能。   在场唯一知情,又对启圣帝足够了解的贾代善:“……”妖精没有,恶鬼倒是有一个。   不过……   陛下,您开心就好。   启圣帝将目光放在赵编修的脸上,那几个黑漆漆的老鼠爪印越发刺眼。   “啧……”启圣帝语气薄凉,“说说吧,你为什么认定你们脸上的老鼠爪印是林侍读弄的,朕怎么不知道,林侍读什么时候变成老鼠了?”   赵编修精神一廪,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闭口不言。   他能说什么?难道说翰林院内一群人都嫉妒林如海,所以处处跟他过不去?他们既与之结了仇,今日又只有他没有被老鼠踩了一脸脚印,偏偏洗不掉,以至于他们只能顶着脚印来上值的经历?   平日能放下身段针对林如海的,大多是官职不高,晋升希望不大,所以格外嫉妒林如海有个好岳父,官场一片坦途的小官,全都没有上朝的机会。   若是他们要上朝,顶着脸上的脚印去面圣,说不得就直接因为蔑视皇权被发落了。   可偏偏他们全都没机会,所以在他们的脸上留下脚印的行为就不会有大事,但就是丢脸,会被人嘲笑,同时恶心人。   仔细想想,是不是和他们平时对林如海做的事情一样?   赵编修又对林如海嫉恨最深,在以为自己抓到把柄的时候,自然立刻就捅了出来。   可启圣帝的反应,却似乎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皇上不相信他!   为什么?   赵编修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过了许久,还不见皇上说话,赵编修的面色立时惨白起来,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个时候,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将翰林院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对林如海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事儿全都讲了出来。   其他人完全没想到赵编修为了自己,竟然将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这下,其他人瞬间冷汗涔涔,汗水跟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滴,一个个恨不得立刻起身去堵住他的嘴。   然而在启圣帝的注视下,没人真敢这么做。   启圣帝听着赵编修的话,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竟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了。   “朕竟不知,这偌大一个翰林院内,除了林侍读,竟无一人是有胸襟之人。”启圣帝都快要气笑了,“你们在针对林侍读之前,是否没想过他与你们之间差了多少辈分?”   最少也是能当人父亲的人,最大那个更是可以当林如海的祖父了,结果一群人竟做出如此不要脸面之事,实在让启圣帝这个大夏朝的掌权者脸上蒙羞。   这话一出,稍要点脸的人,都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   启圣帝对这群人的所作所为很是愤怒,但同时,因为赵编修的这些自黑的话,他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林如海。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就目前而言,林如海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他正想开口让人将林如海带走调查,就听翰林院特意开辟出来放置各类书籍的地方传来一阵惊呼:“诶?我脖子上怎么黑乎乎的?”   启圣帝眯了眯眼:“谁在那里?”   等启圣帝身边的侍卫将人从书架那边带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就落在了来人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启圣帝看着来人同样光溜溜的脸,开口问道   来人似乎有些懵懂,见到启圣帝竟然没能第一时间跪下。   那侍卫看不过,踹了他膝弯一脚。   季庶常直接跪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就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林如海小心拉住了。   季庶常虽然同样嫉妒他,却也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嫉妒,也并不会给自己的嫉妒扯上一层遮羞布,然后反倒觉得是林如海的错。   而且,他也是整个翰林院中唯一没有参与针对孤立自己的同僚。   季庶常虽然反应慢半拍,但林如海动作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他若是再没意识到现场气氛不一样,他就可以去死一死了。   他顿了下,这才好好跪下。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一抹明黄……   “皇上?”季庶常惊呼出声。   启圣帝:“……”这是哪儿来的棒槌?他那么明显的一个黄坨坨,这人被侍卫抓过来这么长的时间内竟然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从来就是人群中心的启圣帝,突然觉得有些心塞。   季庶常回忆了下启圣帝刚才的问题,赶紧低头:“回陛下,臣叫季儒,在翰林院内任庶常一职。”   启圣帝点点头:“你刚才说你脖子上黑乎乎的,是什么回事?”   提到这个,季庶常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天知道他最怕身上沾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若是不能及时清除,他一整天都没办法干其他事。   但坐在他面前的,毕竟是大夏朝的皇帝。   季儒强忍着浑身不适,认真回答:“禀陛下,臣放在查阅文献时,不慎将书掉落在地上,侧身去捡的时候,才看到脖子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启圣帝抬手让侍卫过去查看。   想着这些文人骨子里都清高,而且小心眼。要是让他们在大庭广众脱衣服,说不得以后能记恨他们这群听命于皇上的人一辈子。   所以他们好几个人背对着将季儒与一个侍卫围在中间,让那个侍卫去检查。   季儒愣了下,对着给他检查的那个侍卫点头致谢:“麻烦了。”然后伸出左手指了指自己肩膀靠近脖子的位置,“我方才看到的位置在这儿。”   侍卫见季儒配合,也是松了口气:“得罪了。”   然后直接将他衣服扒开。   过了一会儿,侍卫们组成的屏风散开,负责检查的那个侍卫上前跪地:“回禀皇上,臣一共在季庶常的肩膀、后颈及后背发现了三个老鼠脚印,与其他大人脸上的形状大小比对后确认,是同样的图案。”   启圣帝眯了眯眼,目光转向林如海:“检查一下林如海身上是否也有这些图案。”   侍卫领命,转头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劳烦几位侍卫帮忙遮挡一下,我自己脱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来人,脱了林如海的衣服!   林如海:……   林如海:臣自己脱。   (娘子救命,为夫清白要不保了!)   贾数(缓缓抽出50米大刀):狗皇帝,我让你先跑49米……   ——灵感来自于某位评论特别优秀的小可爱23333 第44章 皇帝新衣   经过侍卫的仔细检查,最后同样在林如海的身上发现了三处脚印。   当侍卫将这个结果禀报给启圣帝的时候,他看向林如海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咳咳……那个,林爱卿,朕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如海:“……”难道他一个做臣子的,还能拒绝皇上提问?   他万分无奈地点了点头,“若臣知道,臣定知无不言。”   启圣帝顿时嘴角翘了翘:“你身上的爪印……那老鼠究竟是怎么按上去的?”   不怪他一个当皇帝为什么如此八卦,实在是老鼠按在他身上的那些个爪印的位置,有些微妙。   后腰、小腹及左胸。   不光是他这个当皇帝的,就连其他大臣看向林如海的目光也十分好奇。   若这一切真是老鼠做的,这老鼠怕不是真的成精了吧?   有人默默地想着,眼神揶揄地看着林如海。   启圣帝作为一个颜狗,观察的东西自然更靠向这个角度。所以,他几乎是在场所有人中,第一个想通那老鼠为什么不在林如海与季儒脸上踩脚印,而是在他们的身上——   没办法,脸长得好看啊!   不说林如海这个这一科进士中颜值最能打的探花郎,就只说已经年过不惑的季儒,他那张脸也是很让人赏心悦目的。   若非如此,在季儒还未考中举人之前,那富商之女也不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还非要下嫁给他。   至于为什么季儒身上的爪印很快就在肩膀附近找到,而林如海身上的爪印却藏得那么深……   颜值分高低啊。   而且林如海比季儒可是年轻了二十来岁,人老鼠也是有审美的呀。   至于其他人?   启圣帝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晃过,很快就移开了眼睛。   季儒的出现虽然洗清了林如海的部分嫌疑,但同时也让人忍不住将目光再次转向了贾代善——   林如海不但没有那个条件去做这件事,本身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凶手怎么也不可能是他。   可其他人欺负林如海是事实,细问过后也知道了,季儒并未欺负林如海,甚至偶尔还会给他搭把手。所以,会不会有人想要教训其他人,但为了洗清林如海与季儒的嫌疑,才对他们动了手?   虽然颜值说听起来似乎也挺有道理,但除了启圣帝,包括贾代善在内的人都认为,凶手会对翰林院这群人动手,还对林如海与季庶常二人区别对待,是因为第二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太不靠谱了。   启圣帝:“……”   你们不懂……   一般人看到林如海那张脸,真不一定能下得了手给他来几个洗不掉的爪印,那跟直接给他毁容了有什么区别?   然而在场没人懂得启圣帝的想法,他也只能在心底长叹一声,装作自己十分认同其他人的说法。   也因此,有兵权有人手,还与林如海关系亲近的贾代善,就瞬间成了所有人的第一怀疑对象了。   贾代善:“……”那恶鬼怎么不给我脸上也来几爪子?   贾代善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恶鬼对自己的恶意,真是……   他都快要被这接二连三的报复给弄得没脾气了。   怀疑转移到贾代善身上了,启圣帝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先不说这件事是不是贾代善做的,他会不会冒着被自己猜疑的风险去做这么一件会暴露自己实力,却明显只是恶作剧一般的事儿。就算他真的做了,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时候大家都讲究女婿是岳家的半子,你们一群人为老不尊地欺负一个年轻人,还不许林如海的半个爹看不过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启圣帝摆摆手,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   自己的臣子被人教训一顿却没找到凶手,还没有他发现自己的臣子竟然不堪到会因为一些嫉妒之心就做出违背为人准则的事来得让他失望。   可惜的是,犯事儿的人太多了。   启圣帝虽然很想让这群翰林全都回去吃自己的,但想到之后无人替补,翰林院内的工作就没人做了,便也只能“宽宏大量”地放过了这群翰林。   不过他们在启圣帝的心里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以后的官途必然更为坎坷。   这群翰林中不乏投靠了其他势力的人,可惜启圣帝态度如此明晰,也没人愿意耗费许多代价再去培养一群根本没有未来可言的翰林了。   更不用说这群人的做法,也委实刷新了这些久居高位的大臣们的三观。   不是说不能孤立针对某人,可这样做的前提必然是利益足够大的时候——   一个侍读之位而已,根本不值得让一群原本前途大好的未来阁老这样去做。   “走了!”启圣帝转身,“代善跟上。”   贾代善:“……”翰林院都闹出这么大的热闹给您看了,您怎么就还没忘记我胡须没了这事儿啊?   可不管心里如何吐槽,贾代善也只能顺从地跟上去。   其他人虽然也准备离开,但这个时候显然不能越过启圣帝,便一个个退后,让开了一条路。   启圣帝先走,贾代善紧随其后。   原本大家都在弯腰恭送启圣帝,谁知季庶常跪得难受,抬头看了一眼启圣帝远去的背影。   然后,视线落在贾代善的屁股上,就再也没移开过。   他不光自己看,还扯了下林如海的袖子,小声地跟他嘀咕:“林侍读,你岳父的官袍是不是有个洞啊?”   林如海一时没反应过来,低着头小心地看他:“什么意思?”   季庶常急了:“我说,你岳父朝服的屁股那里,好像有个洞啊!”   林如海:“……”   好在季儒一直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这话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是这话里的意思太吓人了好吗?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转向走在启圣帝旁边的贾代善的背影,然后同样的,视线就跟黏在了贾代善的屁股上似的,再也挪不开了。   贾代善今日穿的裤子是象牙白,特别显眼。随着他走路一晃一晃的动作,他裤子的颜色透过那个不算大的破洞露出来,在林如海的眼前不停地动……   林如海身上穿的明显是上朝的朝服,可从上朝到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这期间总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朝服有异吧?   就算其他人真的因为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没发现贾代善的朝服有问题。但上朝的时候,站在贾代善背后的那个人,总不可能也没看见吧?   上朝是要躬身行礼的,贾代善一躬身……   林如海只是想想,就能知道那抹白色在贾代善背后那人的眼里有多刺眼。   然而贾代善如今没什么顾忌的态度,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朝服后面有个洞的事儿……   林如海纠结得不行,让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岳父穿着这身朝服在人前走来走去,他实在良心不安。可如今情况又根本不允许他上前提醒贾代善……   还没等林如海纠结完,启圣帝一行人就没了踪影。   林如海:“……”算了,他还是当做没看见吧。   他侧头看向季庶常,发现他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急着提醒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也是,这种事就算知道了,最好的处理办法也只能是当做没看见。否则,若是遇到一个心胸狭隘的,反倒因为你的提醒对你记恨在心,亏不亏啊?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岳父……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回去的路上,就渐渐消失了。   林如海作为翰林院集体被老鼠踩脸,及之前官场霸凌事件的当事人,他知道的消息虽然没贾代善这个知情人多,却也比其他人清楚不少。   一开始,他因为贾代善很快就履行了婚前的承诺,本就对他信任有加;又因为他是若桑的父亲,林如海对其天然就有一份好感,所以一时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   可现在细想过后,却觉得贾代善今日出现的种种状况与翰林院事件撞到一起,竟显得莫名地巧合。   仿佛是同一个人所为。   可翰林院事件中,林如海能明确感觉到,“凶手”对自己抱有善意。   可若是对他有善意,又为何对贾代善也出手了呢?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被同僚针对的经历,仿佛正是从他被破格提拔为侍读开始的……   林如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如海,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林母听过林如海的话,有了不同的见解,“官场不必其他,你确实不应该完全信任荣国公,毕竟贾林两家虽然是联姻关系,却也并非与金陵四大家族那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紧密,荣国公对林家必然是不够信任的。”   “可若是你之后便将荣国公当做敌人般防备,也没必要。”   林母确实不懂朝堂大事,可后院争斗的复杂程度,许多时候比之也不会平和到哪儿去。   “虽不知荣国公有何算计,但只凭两家关系,他便不可能真的让你出事!”林母斩钉截铁地回答,很好地安抚了林如海的心。   倒是一旁坐着的贾数一直在拿着算盘扒拉,一直没有对母子二人的对话发表意见。   林如海撇撇嘴:“娘子怎么不关心为夫?”   贾数挥挥手:“夫君别闹,我正忙着呢。”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彩妆阁这个月的销售额竟然大跳水,直接少了一半。   贾数仔细核对过账册后发现,很多彩妆阁原本的贵宾这个月一次都没派人来买胭脂水粉,而其中大部分竟都是皇家宗亲。   她眯着眼,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第45章 生意出事   不光是店铺收益少了一半,彩妆阁这段时间竟然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各种问题。   其中尤以几家新开的分店出现的问题最多。   一开始只是有人拿着假的胭脂水粉到彩妆阁,说是用了彩妆阁的胭脂水粉后,脸上开始长红点;后来就渐渐地发展成了丫鬟带着容貌毁了的小姐跑来彩妆阁要赔偿;最后甚至发展到了一群人一边嚷嚷着彩妆阁内的东西有毒,一边阻止其他人进店购买胭脂水粉。   好在仅仅是晋阳侯府与镇国府的权势就足以让那些人铩羽而归,上门闹事的人也都一个个被扭送到京兆尹,最后被关进了大牢。   按理说看到了彩妆阁背后有人,那些上门找茬的人也该消停了。   然而意外的是,这样的事情在之后反倒愈演愈热,频率反倒从之前一月只有两三次,发展到了如今几乎天天都有人上门闹事。   除了身份高的那群客人都不来了,彩妆阁收益大跳水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闹事的人。   偏偏这些闹事的人被抓进大牢后,没多久就又会被放出来继续闹事。   那些闹事的人也都把握着分寸,不会对店内的财物货品造成损失,就算是被抓进大牢,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惩罚。如果提前被人疏通关系放出来,那更是完全达不到惩戒的目的。   很多闹事的人都变得有恃无恐,闹起来更厉害了。   贾数眨眨眼睛,大致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她干脆让一旁的翠烟去给二姐贾致带个口信:“你只管去和二姐姐说,这事儿没太大问题,下个月就好了。”   翠烟跟林母二人行了个礼,便退下去找贾致了。   这个时候,贾数才放下账本儿,转头看向绷着一张脸,整个人都散发着“我很不高兴”气息的林如海。   林母在一旁看着,捂嘴直乐。   贾数无奈起身,走到林如海身边坐下,偷偷伸手在他背后戳了他一下:“夫君,我忙完了。”   林如海瞥了她一眼,微微挺直了背脊,没搭理她。   他今日才散值便立刻赶回家,因为担心自己的话会让贾数难受,他原本还想支开她,只将今日之事告诉林母一人——   因为与林母相依为命多年,林如海早已习惯将重要之事拿出来与家人商量。   结果母亲说夫妻之间应该彼此沟通有无,不管好坏,都应当将与彼此相关的事拿出来商量。   可是他将事情告诉贾数之后,她是什么反应?不但没有担心他,也没有对荣国公的行为感到难过失望什么的,感觉这件事在她那儿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八卦一般。   林如海也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的!   此时此刻,他很生气!   贾数又戳了他一下,见他抿着唇躲开,这才笑着说道:“夫君我错了,我这不是铺子遇到了麻烦,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林如海一听这话,立刻就皱紧了眉头:“是有人上门闹事?你拿着为夫的帖子到京兆尹,直接将人抓了。”   贾数摇头:“没用。”   这话一出,连林母都看了过来:“如何会没用呢?如海虽只是个伯爵,可抓个闹事的人,理儿都在我们这边,京兆尹还能包庇对方不成?”   这样的事,就算是不用如海的身份去施压,京兆尹也必须按律抓人。怎么拿着身份名帖去,反倒还没用了?   贾数笑了笑:“是彩妆阁出了事。”   林母眯了眯眼,想着彩妆阁那客似云来的盛状,有些了然:“是招了谁的眼?”   外人虽不知道贾数也在那个铺子里参了股份,但仅仅凭借着彩妆阁明面上的两位东家——贾故和贾致,就足以打消绝大部分人的找茬的心思了。   如今出了事,晋阳侯府的面子都不管用,他们文安侯府说是个侯府,可事实上当家人却只有个伯爵位,自然更起不了作用。   “找过荣国公吗?”林母问。   林如海在一旁,有些不自在。   他刚才才知道自己被荣国公算计了,如今娘子的铺子出问题,却要上门找他求助,林如海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贾数却摇了摇头:“这事儿找了荣国公也没用。”   谁不知道贾致贾故二人是荣国府庶女出身?但那些人找茬的时候可没有觉得害怕。   “儿媳猜测,那些闹事的人背后站着的,许是皇家的人。”只有他们,才会一点也不顾及荣国府的权势,“而且极可能是女眷。”   否则其他人也没那么大的脸面,让那么多的贵夫人不买彩妆阁的东西。   可皇家的皇子们正筹备着夺嫡,太子毫无落败迹象,他们理当不敢在这种时候得罪荣国公等人才对。   只有皇家的公主嫔妃们,没有这种顾忌。   能让皇家的人都眼馋的生意,那得赚多少钱啊?   林母脑子一转:“彩妆阁的生意如何,一个月可能有一万两的进项?”   林如海顿时坐直了身体:“一万两?”   虽然他不知道一般的铺子能赚多少钱,可他也管过家中书肆,只是好几个书肆一月的进项加起来,都不足一万。   若彩妆阁一个月真能有一万两的进项,那惹来皇家一些人的觊觎,也不是没可能。   贾数看着林如海,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是一万两。”   “那是有人针对……”   “自从开了几个分店后,彩妆阁一个月的进项就达到二十万,”她看着突然瞪大眼的林如海,“有时候还会更多。”   林母:“……”   林如海:“……”   别说皇家了,就算是他们听到这个数字,心底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皇家的公主嫔妃可不是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因为宫中开销大,很多人甚至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窘态。   其他生意也不是没有一月能赚几十万两白银的,可那些一般都是有名妓坐镇的青楼楚馆、或是声名远播的酒楼别苑这一类拿银子往里面砸都不一定能听到响声的销金窟。   一个脂粉铺子而已,人人都能进去,便宜的脂粉甚至不过几十文钱。   这个数字的景象,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贾数解释道:“可是贵的胭脂水粉也要好几百两银子才能买到一盒,全是采摘的最新鲜漂亮,颜色最好看的花朵,甚至还添加了一些中药成分,不但不会弄伤肌肤,还有一定的护养效果。”   “而且彩妆阁每个月都会推出至少一款新的胭脂水粉,与此同时,隔段时间彩妆阁就会给胭脂水粉换一个包装……”   现代见多了那些商家用以刺激顾客购买商品的小手段,她自然也都照搬过来,一一在彩妆阁施行。   胭脂水粉这东西用得慢,其实每个月的销量应该不会有这么多。   可谁让,很多女人愿意在自己脸上花钱,而且绝大部分都有一定的收藏癖呢?   自己没有的,想买。   包装漂亮的,想买。   商家将之前的推出的商品整理,弄成一个套装,不用自己慢慢攒,想买……   偏偏这些贵妇人一个个嫁妆丰厚,只要看上的东西,就少有他们买不起的。而且胭脂水粉再贵,其实也就那样了,完全不用在意购买的数量。   就算用不了,也可以送人,或是打赏下人。   而这些贵妇人,只要最好,最高端,最新颖,最齐全的……   果然,在使用了现代的营销手段后,彩妆阁的进项便几倍几倍地往上翻。   而彩妆阁的营业额,其实有一大半都来自于那些愿意在自己脸上花钱的贵妇人。   林如海仍旧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胭脂水粉铺子,一个月就能赚那么多的银子。可林母作为女人,自然明白其中原因。   不说其他,就是她自己,也都在用彩妆阁的东西。   一开始只是想要支持未来儿媳的生意,后来发现确实很好用,便成为了彩妆阁的忠实客户,非他家的胭脂水粉不用。而且因为她是贾数未来婆婆的身份,见过她一面的贾致每次都会给她打折。   这自然让她更喜欢到彩妆阁去买东西了。   不过在贾数嫁进林家后,她便再也没胭脂水粉花过钱了——   彩妆阁只要推出新产品,都会往她这里送一份。   可她一个都注意当人曾祖母的老婆子,都对彩妆阁的胭脂水粉青睐有加,这足以说明彩妆阁的东西有多好用。   想想自己的梳妆台上摆了多少彩妆阁的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换成钱又有多少银子……   财帛动人心呐。   林母微笑:“可曾查到是谁看上了彩妆阁的生意?”   一个月二十多万两银子,就算是皇子,说不得也会抛弃其他顾虑,铤而走险。   贾故贾致虽然是荣国府庶女,可如今已经出嫁,荣国府能为她们提供的庇护有限。况且他们真想要抢下这份生意,也并不一定需要直接出手。   “数儿,可想过黄雀在后?”   贾数愣了下,她还真没想过。   她在猜到背后之人可能来自皇家时,想到的最佳解决办法便是让另外一个皇家人入股,这样自然就不会有人再敢来找茬。   可若是这人一开始就只是被推出来的当炮灰的呢?   林母毕竟比贾数多在京城权贵圈多生活了几十年,对其中的弯弯绕绕要比贾数清楚很多。   “也许你最后查出来的对象,并非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母敛眉,“皇家做事也没什么章程,若他们真想抢你的生意,不一定会亲自出面。”   公主嫔妃的后面,还站着其他人?   若真如此,彩妆阁岂不是与夺嫡扯上了关系?   贾数回头看向林如海:“你可有在哪位皇子背后站队?”   林如海懵了:“为夫尚且只是个微末小官,那些皇子怎么可能看得上?”   就算皇子想要拉拢人,也得看对方的利用价值够不够啊。   原本以林如海的侍读身份,也不是没人想拉拢他。可他同时却又是个伯爵,如果给出的拉拢条件只是看在侍读这个身份上,自然与他的伯爵身份不匹配,想也知道林如海不可能答应,谁还愿意白费功夫?   更不用说林如海已经是荣国公的女婿,两家利益捆绑,如无意外,他天然就站在了太子身后。   只不过林如海从未想过自己会牵扯进夺嫡之争,对此就毫无概念。   不过他对官场之事也有了了解,所以道:“荣国公与太子关系亲近,我林家,若无意外,大约也是站在太子身后的。”   贾数突然想到之前答应了荣国公,要为他查清是谁在背后针对荣国府与林家的联姻,挑拨两家关系……   感觉不能再懈怠了呢,毕竟这事儿似乎跟林家也扯上了关系。   不管林家以后站不站太子,幕后这心怀不轨之人都要尽快揪出来,做好防备。   贾数幽幽地看着林如海,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心好累。   林如海:“……”为什么突然叹气? 第46章 想赚钱吗   叹什么气?当然是因为贾数原本打算慢慢查,结果现在才发现,如果不赶紧查出来,这人说不得还会对林家出手。   林家不比贾家人脉广,哪怕出事,也有其他人帮忙通风报信。   林家在朝中能依靠的人只有贾家,可贾家自顾不暇,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着与林家有关的消息。倒是真出了事,他们不一定能及时得到消息。   所以,还是赶紧将人找到,也好早做防备。   再有,彩妆阁的事也要好好查查,若只是单纯有皇家女眷看中了彩妆阁的生意,所以想要抢走还好;若真是有皇子在背后搅风搅雨,这就不是简单的生意上的事了,处理起来得更加慎重。   “数儿可是有了解决的办法?”林母好奇地看着贾数。   哪怕知道彩妆阁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了皇子,一不小心还可能陷入夺嫡之争,可贾数的神情虽然有些无奈,却并不见苦恼。   贾数点点头:“是有些想法。”   顿了顿,她看了眼林母,又看向旁边一直安静倾听她说话的林如海,决定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原是打算,查出背后搞鬼的人是谁,然后再找到一个能将她压制的皇室宗亲合作。”   “可经过母亲提醒,我却觉得,对方既想做捕螳螂的那只黄雀,又怎会不考虑这种可能性?”   真正能亲自下场夺嫡的皇子,必然长了一身的心眼子。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大皇子就比较一根筋,若非他的长子身份,说不得根本就没人愿意帮他夺嫡。   可就算是大皇子,他身边也不知道有多少聪明绝顶的幕僚。若非如此,就凭他的性格和身份,早就在与太子的争锋中,被坑得夺位无望了,哪儿还跟如今似的天天在太子面前蹦跶,碍他的眼。   “既然他想做黄雀,那必然是确定了我不管怎么选择,最后彩妆阁都只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哪怕我选择找人合作,说不得最后挑中的人选正好就是对方。”   就算不是,对方也很可能在中间出手,出点意外,最后只能找上他。   皇子嘛,本来就有任性的权利。   贾数有理由相信,若非彩妆阁的胭脂水粉的配方一直捏在她自己的手上,胭脂水粉的制作也被拆分成了好几道完全不相干的工序,说不得这“黄雀”早就让人偷走配方,自己开店去了。   虽然彩妆阁名气打出来了,店里的东西也确实好,可因为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彩妆阁还只是在京城开店,其他地方,尤其是江南苏杭那一带,可还没人涉足。   若是将配方拿到手,再重开一个彩妆坊、彩妆楼什么的,不一样客似云来,银子大把大把地赚?   可正因为彩妆阁最重要的是配方,所以“黄雀”对彩妆阁下起手来就有些无所顾忌,一直在往彩妆阁售卖物品的安全上动手脚——   就算名声坏了没人买,还可以再开。   新开的店铺从名字到里面的伙计掌柜,也都可以全部换成他的自己的人。上上下下,全都打上了他的印记,与其他人再无干系。   可遗憾的是,贾数暂时没办法很快查出对方是谁。   甚至连对彩妆阁直接出手的那位皇室女眷的身份,贾数都没办法保证能在很短的时间查出来。   可彩妆阁的生意却不能再任由其发展下去。   贾数又说,“所以我不打算找一个人,而是决定联合京城所有的勋贵女眷,一个也不落下。”   一群人的利益扭在了一起,还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权贵,哪怕是太子,都得掂量一下对彩妆阁出手的后果。   林母拧眉:“这样的话,彩妆阁的进项……”   “钱可以再赚,但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贾数微笑。   要是以后开个赚钱的店,就被人惦记上,然后就想办法弄走,她亏不亏啊?   而且这样做的话,还能直接避开夺嫡之争——   毕竟彩妆阁将所有人都拉上船了,里面就算有皇子的人,也不会出现偏向某个皇子的可能。   不过……   林母忍不住嘀咕:“如果可以赚钱,当然更好了。”   虽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可只要一想到原本是给自家胖孙子攒的家产,就这么被其他人挖去一大块,林母就算再豁达,也免不了心疼。   贾数觉得好笑,可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虽然让其他人入股彩妆阁肯定会对贾家仨姐妹的收益产生影响,可同样的,因为她们三人手上没人手,所以彩妆阁只能局限于京城,若是其他人加入,彩妆阁却能开在江南等富庶之地,到时候赚的银子也不会太少。   林母更不甘心了:“可林家祖籍姑苏,数儿若想在江南开店,我们林家的人手完全足够!”   贾数:“……”这就尴尬了。   她倒是知道林家祖籍姑苏,可林家不是人少吗?她还以为林家与姑苏那边没什么联系了。   再说,她才嫁进林家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若是就大动干戈地要用林家的人手到江南开店给自己攒钱……   咳咳,贾数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见林母表情幽怨,贾数不得不解释:“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母双眼一亮,顿觉自己孙子的小钱钱有了保障:“什么?”   一直听着林母与贾数对话的林如海眨眨眼,他是不懂开店的事,却也知道娘子的生意被皇子惦记上了,还想要赶尽杀绝,把配方直接夺走。   林如海简直心疼坏了,听到这话比林母表现得还急切:“若桑有什么需要为夫做的,只管告诉为夫,我必为若桑做到。”   贾数顿觉自己亚历山大,甚至有些后悔提到这个办法了。   林母与林如海看向贾数的眼神湛湛发光,神情也是如出一辙急切。   贾数:“……我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好的解决办法,也因为这个方法做到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林如海眨眨眼,维持着刚才的表情,动也没动一下。   林母更是说:“说不得你觉得做不到的事,我们却有办法呢?”   言语间,有着强大的自信。   贾数看了林母一眼,道:“我们也可以只拉一个人参与彩妆阁的生意,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发个话,题个匾额,然后坐着等分红就好了。”   林母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偏偏林如海无知无觉,双眼直放光:“是谁?”   “皇上。”   林母与贾数异口同声地说道,同时,看向林如海。   毕竟整个林家,真正能面圣的人也就只有林如海一个人。如果这个天方夜谭般的办法能办到,也只可能是林如海出面了。   林如海:“……”   第二天上值的时候,原本该去给启圣帝讲经的另一位侍讲用布包着脸,小心翼翼地挪到林如海的面前:“那个……林侍读,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林如海几乎是在人才过来的时候,便知道他的来意。   原本他是要拒绝的。就算脾气好,一直忍气吞声只能任由他们欺负,那也是形势比人强,他本身可不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包子。   然而想到昨天若桑说完“找皇上撑腰”的想法,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后,母亲与娘子脸上的失望……   林如海还是不怎么甘愿地点了头。   侍讲如释重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后赶紧埋头工作,并不敢抬起头。   翰林院内其他人也是这般,一个个埋头苦干,完全没有往日谈笑风生的书生意气。若是有人这个时候从门外进来,必然只能看到一溜儿的脑袋,至于人?那是绝对看不到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古代做官那是很看颜值的,若是长得丑了,官都不能当,更不用说这一群差不多算是毁容的人。   可能启圣帝昨晚休息的时候想通了,觉得让一大群被毁了容官员破坏百姓对朝廷的印象和威望,还不如暂时将翰林院的工作搁置。   所以今日一大早,便有太监来传令,如果一个月后这些人脸上的老鼠爪印不能洗掉,以后就不用到翰林院上值了。   辛辛苦苦读书,耗费了至少二十年的光阴才考中一个进士,可以入朝为官,可以一展胸中抱负了,结果因为几个老鼠的脚印,就被打回原形?   谁也不可能接受。   所以今天这群翰林战战兢兢,也没了之前搞风搞雨的想法,一个个乖巧得很,不但又快又好地将自己的工作做完了,还都默契地决定到了午休也不去吃饭,一定要留下多工作一会儿,一定要让启圣帝看到他们的价值,一个月后不至于让他们真的走人。   当然,这一切跟林如海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此时的他已经跟着太监,走在了去往上书房的路。   没了一开始的意气冲动,林如海越是靠近上书房,便越是心情忐忑。   更何况,他虽然答应了侍讲今日替他讲解经史,可是……   他没准备讲解的内容啊!   难道又像第一次给启圣帝讲经史那般,将好些个历史著名事件当做故事串起来讲给皇上听?   启圣帝:对,就是要讲故事!   要不是老祖宗规定,谁耐烦隔个一两天便要听一群文人对着经史照本宣科般地叨逼叨?还不如他自己去翻书!   然而这话太有损他皇帝的威严,他就算想听,也根本不能告诉大臣。   启圣帝原本都做好了又要听那个古板迂腐的侍讲给他讲一些他自己都能倒背如流的圣人之言时,林如海跟着大太监,出现在了他面前。   启圣帝只觉得,相对于翰林院那些不知变通的糟老头儿,林如海就是他枯燥生活中的救赎啊。   当即,他看着林如海就和蔼地笑出了声:“朕记得今日不是林爱卿轮值啊?”   可能是启圣帝的笑容太亲切,以至于让林如海产生了错觉。   他居然脑子一抽,一直在脑海中来回咀嚼的话,就这么不加修饰地脱口而出:“陛下,听说国库和您的私库都没什么钱了,您想赚钱吗?” 第47章 如海告状   启圣帝是个好皇帝啊,至少是许多大臣心中的好皇帝——   胸有雄途伟略却宽容仁慈,轻易不会喊打喊杀;对待有功之臣也特别大方,会根据对方的情况以金钱或爵位进行犒赏;为了防止大臣贪污以致黄河决堤,或是蛮夷来犯,他每年到了时间都会南巡北巡,对当地官员带去威慑;若是臣子家中经济困难了,甚至可以到国库去借钱缓解自家窘境。   谁能说启圣帝不是个体恤臣下,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可是很快,问题就来了。   第一项倒还好说,至少大臣不用担心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随时与脖子分家,没人觉得启圣帝不好。   然而面三项,就引来了许多大臣的反对。   其二,因为启圣帝的大方,如今京城内爵位泛滥,许多真正立下大功劳的人在京城不说举步维艰,也失去很大程度上便利;   可他们的爵位也是皇帝赐的,他们就算憋屈,也没地方说去。   这一项,身为伯爵,却在京城没什么话语权,时常不被人看在眼里的林如海就很有感触!   其三,就算启圣帝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每年南巡北巡的准备,以及沿途的消耗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每次南巡北巡一过,国库就能瘦身近一半的库存;   不过这一项决定也是没办法,大夏朝水利工程不多,一有天灾必然会发生饥荒,饥荒更花钱还死人。老百姓就这么多,死太多人他还当什么皇帝?   所以仅有的一些蓄水、防止洪涝的水利就必须保证不会出错。   而其三,更是如今国库空虚的罪魁祸首。   一个大臣家中是不是困难,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一开始,这项举措倒是确实给许多京官缓解了经济困难,受到许多官员的称赞。可之后,户部尚书却发现了这项举措的最大问题——   钱一直只见往外借,却一直没人还啊!   可这也怪不得那些京官啊,他们会选择与国库借钱,本就说明他们生活穷困,快过不下去了,就算借了钱缓解了暂时的困难,以后的生活可又怎么办呢?   京城大,居不易啊。   所以只能继续借,还都是有借无还的借。   如果只是这样,国库虽然会难以负荷,但也不至于到空虚的地步。毕竟每年各地上交的税收,尤其是江南一带的盐税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可是其他人见到这样做的好处,许多原本家庭不怎么困难的人,也开始向国库借钱了。   向国库借钱好啊,没利息,还不用还!   发展到最后,就连荣国府这样战争起家,府内富得流油的人家,也跟风借了好几十万两雪花银。   不借没办法啊,不借就在权贵圈子里没办法交际——   大家都借,若是我家不借,岂不是会被其他借了钱的人家孤立针对?   这世道,不怕人品德败坏,只怕你特立独行。   这么一来,国库可不就没钱了吗?   启圣帝也是在国库没钱之后,被户部尚书天天哭穷,才知道这项举措的危害之处。   然而知道了也没用啊。   还是那句话,臣子没钱,怎么还钱?就算启圣帝对谁家有钱心知肚明,可大臣咬死了自家没钱,难道启圣帝还能派人去检查?   那不叫检查,那叫抄家!   无缘无故的,他能这么干?   更严重的是,这家借了,另一家当然也要借,若是启圣帝不借……   好嘛,户部尚书会哭穷,他们就不会?其他人能借钱,他们就不能借?   启圣帝一时间烦不胜烦,最后只能避着户部尚书走——   没办法,听一个哭穷总好过一群人哭!   可户部尚书被称为朝廷的钱袋子,那哭穷的手段层出不穷,虽然他只有一个人,但战斗力却可以抵上千军万马。   而且在哭穷的时候,他还根本不怕启圣帝。   启圣帝:“……”   启圣帝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私库里的银子往国库搬。   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还啊!   可是再有钱,启圣帝也只有一个人啊,他一个人的私库能有多少银子?往外搬的次数多了……   好嘛,内务府大臣也跑来向他哭穷了。   启圣帝:我也没钱啊!   启圣帝早就为私库国库都穷得找不出一个字儿的窘境犯愁了,可他的性格又做不出给大臣找茬,然后直接抄家的“发家之路”,没办法,只能带着后宫嫔妃一起……   穷着呗!   启圣帝觉得,他简直是有史以来被称为明君的皇帝中,最穷的一位了。   国内大部分地方风调雨顺,小部分天灾人祸也及时得到控制,每年上缴的税银更是好几百、千万,就这样,他还这么穷!   若是日后仙逝下地府,他都会被其他皇帝嘲笑。   虽然林如海说出的话不算恭敬,可启圣帝完全没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全被拉到了“赚钱”这两个字眼上。   当然,他可不会做得这么明显,毕竟皇帝威严不可侵犯的形象还是不能崩的。   启圣帝很快调整了情绪,故作严肃地问林如海:“大胆,你可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我大夏泱泱大国,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库内怎可能没有银子?”   就算是真的没银子,你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   启圣帝脸上火辣辣的,简直要被林如海气哭。   启圣帝以为,他这么说过之后,林如海肯定与贾代善一般,立刻就能领会到他的意思,然后软话“求着”他,“劝着”他赚钱。   然鹅……   林如海与启圣帝才见过几面啊?启圣帝是什么脾气,他一点也不知道!   关键启圣帝平日在林如海的印象中,确实特别威严,就算偶尔展现出了与普通人般亲切的一面,仍旧很符合林如海对皇帝的想象。   启圣帝刚才装生气装得又挺像,以至于对他天然带了“盛世明君”滤镜的林如海……   他真的以为启圣帝不需要赚钱。   果然,母亲与娘子都是在骗他,堂堂九五之尊,谁缺钱也不可能轮到皇帝缺钱啊!   林母与贾数:“……”你快醒醒,皇上他是真缺钱啊!   不然贾数怎么可能把主意打到启圣帝身上,林母在听到这个主意后,又怎么可能不反对,还一脸跃跃欲试地想让林如海在面见皇上的时候探探他的口风?   她们的脸还没那么大!   而且,虽然林母与贾数都觉得做生意没什么,却也都割开了林如海与生意之间的联系——   入朝为官之人,若是“与民争利”,极容易被御史弹劾的,而且一弹一个准。   所以林如海潜意识里一直有种想法,做生意没什么不好,但他这样的为官之人绝对不能碰。   大臣都不能碰了,大臣的头头怎么可以碰?   林如海只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昏了头,哪儿还敢再提起做生意赚钱的事?   当即,他便拿起用来充数的经史典籍,准备开始讲解经史:“陛下,您可曾有什么地方需要微臣解惑?若是没有,微臣便开始讲……”   “啪啪——”   启圣帝瞪着眼,不发一语,但右手却把桌案拍得啪啪作响。   林如海停下,看向启圣帝:“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启圣帝憋气:“没有!”   可林如海拿起经史继续讲解的时候……   “啪啪啪——”   林如海:“……陛下?”您还能不能好了?   启圣帝微笑:“爱卿怎么了?爱卿继续讲啊?前面一段不错,朕觉得可以再讲一次。”   林如海:“……好的。”   “开国……”   “啪啪——”   林如海讲一句,启圣帝就在桌子上拍一下,听多了,很容易产生一种“启圣帝在为林如海伴奏”的错觉。   林如海:“……”   启圣帝看着林如海,眼神好奇:“爱卿怎么了?”   “陛下,您在微臣讲解之时,能否不要发出声响?”   “不行,朕手心痒得紧。”若是不拍桌子,很可能就拍在你那锃亮发光的大脑门儿上了。   不是说林如海很有才华吗?不是说林如海很聪明吗?不是说林如海是贾代善的女婿吗?怎么一点也没学到贾代善察言观色的本领!   白长了个脑子,空有赚钱的点子,竟然连他的暗示都听不懂!   启圣帝从未想过林如海是骗他的,或者他口中的生意不赚钱,毕竟,上一个骗他却被拆穿的大臣,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嗨呀,好气!想摔桌子!   然而他是皇帝,他是明君,不能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心好累……   林如海被启圣帝骚扰地不行,却又不能对着启圣帝发脾气,只能装作听不到那“啪啪”作响的拍桌声。   心好累……   也不知是不是启圣帝的怨念太大,还是林如海终于被烦得脑洞大开,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如海突然脑抽地又问了启圣帝一句:“陛下,您这么吵……”   启圣帝一个冷眼甩过来,林如海顿时闭了嘴。   启圣帝:“……”   他还以为林如海又要继续讲解那乱七八糟听不懂的经史呢,结果就听林如海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微臣家中生意遇到了些麻烦,可否请陛下说句话?”   启圣帝抬了抬眼皮,不知林如海说的是真是假。   虽然一般人想要进献东西给他的时候,用的也都是类似的理由,可启圣帝总觉得,林如海不可能无的放矢……   这才多久啊,总不可能林如海的脑子突然就开窍,然后直接进阶成老狐狸了?   林如海见启圣帝没有阻止他说话,便明白这是要他继续说。他想了想,道:“拙荆与她两个姐妹开了个铺子,生意极好,一月大约能赚二十余万两银子。可前段日子,突然就被人盯上了,来了许多人找茬。”   听到一月便有二十余万两进项时,启圣帝是高兴的。   然而听到后一句,启圣帝眯了眯眼:“你是说,有人盯上了你妻子的铺子?”   林如海本身是个伯爵,他妻子是荣国公的女儿,而且他曾听贾代善说过,他另外几个女儿都是嫁的勋贵中的最顶尖的那几波人。   这样几个背景雄厚的女人开的店铺,还能被人找茬?还能被谁找茬?   启圣帝对上林如海一片澄澈的眼睛,特别怀疑,这厮真的不是来告状的?   林如海还真不是来告状的。   只是他总觉得,不将自己说得惨一点,启圣帝根本就不会答应做彩妆阁的靠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过一句话,便让启圣帝猜出了给彩妆阁找茬的人,要嘛是他的后妃,要嘛是他的儿女,最不济,也是他的亲戚。   谁让启圣帝脑子转得快,而林如海还不够快呢?   见着林如海无知无觉的样子,启圣帝也是没什么脾气了。他想了想,虽然不知这彩妆阁是卖什么的,可既然名字带了“彩妆”,卖的东西肯定与女人有关。   跟女人有关的东西,那自然是不愁卖的。   想想自己后宫那群女人每年耗费的银子有多少,内务府的银子除了搬到国库的那些,有一半都是花在了她们身上。   启圣帝有时候穷得都想将那群女人赶回家!   虽然不知道林如海的妻子是怎么做到靠着彩妆阁,一个月就赚二十几万两银子,可只需要提一句彩妆阁,让人知道这个铺子后面站着的是他这个大夏朝最尊贵的人,便能解决彩妆阁的麻烦,与此同时,每个月就能有几万两银子进账,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赚啊。   启圣帝摸了摸胡子,双眼精光矍铄。   他抬头,正想开口拿乔一下,却一下子对上林如海清澈见底的眼睛,顿时:“……”   启圣帝开口:“咳咳,我们来谈谈。”   林如海见状,哪儿还有不明白,启圣帝这是答应他的请求了。   “陛下您说。”   觉得今天散值后跟家里那两个女人有交代了的林如海,双眼亮得惊人。   启圣帝愣了下,随后没忍住露出抹笑。   也就是这个年纪的林如海还能有这样的眼神了,也不知日后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经历许多后,是否还能保持这样的眼神。   他摇摇头,将这样的想法甩出去:“朕的话可是一字千金,你们请我开口,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启圣帝算是明白了,跟林如海这货说话,就不能拐弯儿太多。   最好是打直球。   林如海听到这话,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不像是启圣帝能说出来的,不过还是按照林母与贾数教的那般老实答道:“彩妆阁是娘子与其两位庶姐一起开的,因为方子都是娘子出的,所以她每月能得六分分红。若是陛下帮忙,可允诺,每月赠给陛下两成分红。”   启圣帝在心底不停地扒拉算盘珠子,然后算出,只要自己一句话,以后他每月都能白得四万多两的银子。   这银子不赚还有天理吗?   启圣帝点点头,道:“你先讲讲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何意。”   林如海一脸茫然:“陛下……”您的答案呢?   启圣帝挥挥手,“你快讲!”   呵!刚才让他抓心挠肺地难受那么久,还不许他还回来?   林如海:“……”   有小钱钱做动力,启圣帝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林如海才离开上书房,他立刻扫开桌案上的奏折书本等东西,留出超大的空间,这才让旁边的大太监将宣纸拿来。   笔墨纸砚准备就绪,启圣帝怀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澎湃,一笔挥就“彩妆阁”三个大字。   字体流畅自然,飘逸灵动,简直写出了启圣帝平生的最高水平!   “啧!”这都是钱啊。   旁边的大太监抬头看了一眼,眼里满是赞叹。   他几乎是从启圣帝还在潜邸时便跟在了他身边,启圣帝对书法很有心得,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对书法一道也有了鉴赏的能力。   只能说,启圣帝真的是被私库和国库都空空如也的现状,给弄怕了。   “拿去内务府,做一个烫金的匾额,做得好看点。”好歹也是跟他有关系的店铺,还是他亲自赐的字,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他的脸面了。   那大太监立刻收好启圣帝的墨宝,令其他太监送到内务府去了。   因为近段时间彩妆阁有很多人闹事,贾致与贾故几乎日日到彩妆阁坐镇。   这日,两人才处理了一场过来闹事的无赖,正是心力憔悴的时候。   贾致看向贾故,眼神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其中情绪:“大姐姐,你与你那夫君最近感情如何?”   贾故笑了下:“还那样呗。”   如贾致之前劝她那般,镇国公庶子在过了最开始那段新鲜日子后,其他妾室也开始使用彩妆阁内的胭脂水粉。她们本就比贾故会打扮,又会争宠,又放得下身段,旁边还有个“情深义重”的表妹在煽风点火,很快就让镇国公庶子对她不冷不热起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贾故在镇国府的日子也比之前要好过多了。   尤其在她是彩妆阁老板之一的消息传出来后,别说她的夫君,就连镇国府其他主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很大的转变。   虽然再一次印证了二妹妹说的才是对的,可……   她与贾致所求的东西本就不同,就这些,对她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她不想再与贾致谈论自己的生活,便转移了话题:“二妹妹,三妹妹真的说过这些上门闹事的人,下个月就能解决了?”   虽然正是因为这个彩妆阁,她才能有了如今的生活,可贾故仍旧不怎么相信一个女人能解决这种问题。别说女人,就算是男人来了,也不一定能解决?   贾故的感觉并不敏锐,可这些闹事之人太过反常,她也隐约有所察觉,这事儿背后并不简单。   她有些害怕,若不是彩妆阁并非她的产业,贾故很可能早就开口,要把彩妆阁转卖了。   不过她也知道,若真将这话说出来,别说三妹妹,就是二妹妹都能将她狠狠揍一顿,以后再不与她往来。   贾故幽幽叹了口气:“这些人是何必呢?”   贾致看了贾故一眼,只觉得恍如隔世,大姐姐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出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几道尖利的男人声音,旁边哄闹生太大,贾致与贾故都没听清那声音喊的是什么。   贾故眼神惊恐:“不会又有人来闹事?今天不是来过了吗?”   贾致:“……大姐姐你先在楼上等着,我到会客室去,让柳絮瞧瞧是怎么回事。”   说罢,也不等贾故,自己推开门另一侧直通会客室的楼梯下去了。   会客室在一楼,是特意为她们二人准备,就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非要她们出面解决的问题时的会客问题。   会客室内用屏风隔成两半,通风,却不能看到两侧人影。   贾故留在原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过了许久,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若不是为了你这个小家伙,为娘可就与你二姨一起下去了。”   贾致才被花蕊扶下楼梯,正打算往外走,却听到会客室的另一边传来声音:“你可是这家店铺的老板?”   贾致愣了下,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会客室另一边的人出声道:“夫人可否放在下进去?奴婢本是无根之人,并不会冲撞了夫人。”   贾致犹豫了下,没有答应。   对方似乎明白她的顾忌,又道:“奴婢是今上遣来,并非欺骗。”   想着不会有人敢冒充皇上旨意,且那人声音尖利,确实像个太监,便让花蕊放人进来。   她自己却小心地用屏风折出一个角,躲在了另一侧。   那人很快进来,见没人,疑惑地开口:“夫人可在?”   贾故这才将来人的长相看清,赶紧出来,脸上也有了几分慌张:“可是今上身边的何公公?”   贾致曾在接旨时遥遥见过启圣帝身边的大太监何文义一面,可时间过去太久,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记错。   来人含笑点头,应了她的问题:“可是修国公儿媳,侯贾氏?”   贾致却越发慌乱了,她赶紧回头让柳絮拿给她一个荷包,然后递给何文义:“妾身夫家正是修国公府。只是不知何老来意为何?”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跑到她们这个小小的彩妆阁来做什么?   何文义接过荷包,颠了颠里面的重量,当即抚掌大笑:“这就是了。”   说罢,抬手让门外的几个小太监抬着一块被红布牢牢盖住的匾额进来,“圣上听闻彩妆阁近段时日的遭遇,十分不满,特意让我等过来给您撑腰。”   他指着匾额,“若是夫人有空,不如给铺子换块招牌?”   贾致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周掌柜,还不接过店里的新招牌?”   何文义眯眼笑得畅快,等人接过匾额,开始忙碌着换匾之事,这才对贾致开口:“林探花今日面见圣上之时,提了句彩妆阁近日遭遇,这才有了圣上题字赐匾之事。”   贾致面上笑着,心底确实松了口气。   那何文义这才继续开口:“只是林探花也说,要将店内两成分红赠予圣上,以谢圣上搭救之恩……”   何文义话说到这儿,便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眼神牢牢地锁住贾致,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但贾致的脸上毫无异常,似乎并未此失落,或难过,当然,也没有多开心。   贾致忽视了何文义的眼神,亲自到楼上取了彩妆阁的账册给他。   何文义多问一句:“可是留了底?”   贾致点头:“何公公放心,这账册一共做了五份,我姐妹三人一人一份,店内放置一份,另一份留底。这份账册拿走后,并不会对店铺造成任何影响。”   不过半日功夫,彩妆阁获得陛下题字赐匾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原本因为前段时间那群人的闹事,彩妆阁的生意直接锐减了一半,可这个消息传出来后,仅仅半日的时间,彩妆阁几家分店的进项就超过了之前一月的总额,甚至还有超的。   因为想买的人太多,许多胭脂水粉直接断了货。   这下可好,才得到消息的贵妇人们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简直想要退回一个月前,将那个被猪油蒙了心,非要听七公主话的那个蠢货一巴掌打醒!   就说这人彩妆阁背后的人势力大,一般权贵根本就不敢上门撩虎须?   看看,就连公主想要对彩妆阁下手,都被皇上亲自打脸了!   不过这些贵妇人也免不了感叹一句,皇上对贾代善果然十分宠信,一个普普通通的铺子被公主惦记针对上了,皇上也能替他出口气。   前几天才知道自己两个庶女搞出了个彩妆阁,在打探到其一个月的进项后也想在其中插一脚的贾代善:“……”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辣鸡皇上,抢我生意!   启圣帝这骚操作一出来,别说贾代善这个才知道彩妆阁的人了,就连已经开始针对彩妆阁的七公主,以及隐在背后,想要当一只捕螳螂的黄雀的某位皇子都是一脸铁青。   七公主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行库尽付流水,便没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在自己的偏殿内摔碎了无数瓷器。   消息传到启圣帝这边,他只淡淡抬眼看了何文义一眼:“将她老七摔碎的瓷器登记造册,让她将银子如数奉还。”   哼!吃他用他的,结果有了好处竟然想着自己吃独食!   生意被抢了还摔瓷器!   不知道他这个老父亲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吗?一个个的,全都不省心!   而彩妆阁的售卖盛况仍在继续。   别说之前买过彩妆阁的胭脂水粉,本就觉得好用,只是因为闹事之人太多而没敢上门的客人了;就是之前一直觉得彩妆阁里面的东西昂贵,不值得花钱的客人,也都纷纷上门,想要买一盒当今圣上都听过,并且大力夸赞过的胭脂水粉。   当然,也不是没人见彩妆阁的生意火爆,又穷得买不起里面的东西,便忍不住在店门外发酸。   不过全都被彩妆阁的忠实客人给怼了回去。   ——一群只知道随波逐流的庸俗之人,听风就是雨,皇上何时夸过彩妆阁的东西?   你是不是傻啊?皇上虽然没有明着夸彩妆阁的东西,可他给彩妆阁题字赐匾了啊!   若是皇上觉得他家的东西不好,会给彩妆阁题字?会给他们赐匾?   ——可皇上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觉得女人家家的东西好用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啧啧,大兄弟你也太可怜了点,至今仍未娶妻?一看你就是个童子鸡。   谁说这胭脂水粉只能女人买,男人就买不得?买回去送媳妇送女儿不可以吗?看着自家媳妇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自己看着就觉得高兴!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是大美人。可是美人那么多,为了出头,她们不得每日打扮取悦皇上?皇上难道不知道谁好看谁不好看?   ……   总之,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其他店铺的生意能超过彩妆阁了。   而这样的效果也是很显著的,不说此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无赖敢上门找茬,就连原本无故流失的那些顾客,也都跟没事儿人似的回来了。   回来不说,也许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也许是她们没来彩妆阁的时候,店内确实又出了许多新东西……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贵妇人空手而来,走的时候不但身后仆从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就连她们身边的丫鬟,都抱了许多胭脂水粉。   也有真心喜欢彩妆阁的东西,之前却被家中长辈或夫君阻拦,无处购买的人好心给他们递了话。   “晋阳侯夫人,原本我们这些有身份的人家是不太可能受到旁人胁迫的,更惘论这人竟是对我等威逼利诱,只为阻止我等不到彩妆阁购买胭脂水粉。可对方身份尊贵,远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得罪的。”   “侯二奶奶,你们自己小心哦,背后要对付你们的人可是皇家的人。”   “晋阳侯夫人,你们究竟是怎么得罪七公主了呀?我看那七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你们日后一定小心。”   “晋阳侯夫人……”   “侯二奶奶……”   这许许多多的消息全都汇集到一起,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成了之前千方百计针对彩妆阁,想要毁了彩妆阁的人,正是七公主。   而原因,却并非是她想要彩妆阁——贾数并不相信没有这样的原因,只是碍于皇家尊严,没人敢说出来——而是彩妆阁不知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七公主。   贾数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有些懵:“七公主是谁?”   贾致也不知道啊。   贾故早早回了修国公府,此时没在林家。   皇家的皇子一贯比公主出名,哪怕是不怎么得人心,性格有很大缺陷,极容易得罪人的皇子,京城也很少有人不知道的。可公主的事迹称号,却少有人知。   虽然贾故不在,可贾数却觉得,以她那样懦弱的性子,若是真与七公主起了冲突,肯定立刻起身给人道歉,根本不可能将人得罪到非要将她的店铺毁掉的地步。   贾致很快离开了。   想着林母毕竟在京城生活了这么些年,自然有她的消息渠道,贾数只是略犹豫了一下,便决定拿这问题去问林母。   只是林母听到她的问题后,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眼神游移,不敢看她的眼睛。   贾数:“……???”   “数儿啊,这事儿你还是去问如海,他知道的应该比我清楚。”   贾数:“……”感情纠葛?   林母似乎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贾数,赶紧侧身:“数儿,我要休息了,等如海散值回来你跟他说一声,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贾数:“……”   怎么林母的态度这么奇怪,总让她忍不住怀疑,这位七公主与林如海有点儿什么呢?   贾数整个人都有些懵,就林如海那动不动就脸红的纯情性子,难道在她之前还有个纯纯的初恋?就那种连面都见不了的,只能靠书信来往的鸿书传情?   夭寿哟,她怕不是要打死林如海这个大猪蹄子!   然而等林如海散值归来,得知林母已经睡下,不必他前去请安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回到与贾数的院子时,她已经在叫好了晚膳,正坐在桌边等着他。   此时天还没黑,夕阳射入门口,给贾数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暖光,看着就让人心动不已。   林如海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若桑,可是在等为夫?”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贾数旁边的位置坐下。   想到自己今日胆大包天地邀请皇上给彩妆阁当靠山,意外的是,竟然还邀请成功了。林如海的胸间就涌上一股豪情,总觉得自己替娘子干了一件大事。   因为太过兴奋,林如海竟未察觉到贾数态度不对,一个劲儿地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与启圣帝见面的种种细节。   言谈间,不乏自得之色。   很显然,他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在外做的事告知贾数,正是为了能得娘子一句夸赞。   当然,若是能亲亲抱抱就好了。   昨晚因为彩妆阁的事,他一直心事重重,连觉都没睡好。   说完,他一脸期盼地看向贾数,却在这时,才发现她脸上盈满了笑容。   似乎和往常没有不同,可林如海就是觉得她皮笑肉不笑,看着渗人得紧。   他急忙起身,一连后退了三大步:“娘子,你怎么了?”   贾数微笑:“没怎么啊。”   林如海:“……”突然想起之前娘子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了一句没什么,然后,他就体会一番欲火焚身却不得纾解的可怕经历。   林如海瞪着眼睛,再次往后退了一大步。那动作急切地,就跟兔子遇到敌袭,往后蹦跶着后退一毛一样。   贾数差点没直接笑出来,不过好在她憋住了。   “咳咳,”贾数故作严肃地看着他,“说罢,七公主是谁?你们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针对彩妆阁?”   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差没直接问林如海“你是不是和七公主谈过恋爱”了。   然而林如海从来不按套路走……   他听到这话,认真回想了一遍,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贾数:“七公主?谁啊?” 第48章 算计皇上   这就尴尬了……   自己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结果林如海根本不认识所谓的七公主?   贾数扫了一眼特意为林如海叫的一桌他最喜欢的“断头饭”,结果“断头饭”还没吃,就发现是自己误会他了?她的神情有些微妙。   当然,并不是林如海说什么,她就信了。   贾数想了想,又问:“可是母亲让我来问你,说你知道七公主。”   她原本并不在意七公主是谁,可林母的态度太让人奇怪,她便忍不住怀疑起来。   倒不是吃醋,毕竟就算林如海与七公主有过过去,那也是“过去”。她与林如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对他心里有没有装着另一个人自然一清二楚。   贾数只是觉得意外,同时,想要了解情况,以便解决问题。   毕竟,这个七公主若真和林如海有过过去,而且对他至今念念不忘,并为此不惜对她出手……   不对,她是彩妆阁老板之一的事,七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林如海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为夫并未听过七公主是……”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七公主?”   贾数一听这个语气,便知道林如海终于想起了这个七公主是谁。关键是,他确实认识她。   “说,你和这个七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贾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总不可能你对她始乱终弃,所以才惹得七公主记恨上你柔弱可怜的娘子我?”   林如海眨眨眼,视线在贾数身上游移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反驳:“若桑,为夫觉得,你和柔弱这个词好像没什么关系……”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贾数顿了一会儿,面带微笑:“夫君,你不说这句话,没人当你哑巴!”   还不等林如海反驳,她便先发制人,“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和七公主之间有没有其他关系,别给我岔开话题!”   林如海想说他没有岔开话题,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不说其他,至少每天清晨锻炼时,娘子那挥舞地虎虎生风的长鞭等武器,总不可能是他眼花?   但看着贾数的眼神,他默默咽回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   想了想,林如海提醒:“娘子,女子名节大过天,公主身份不同,自然更容不得旁人诋毁。”   贾数挑眉:“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与林如海才这样肆无忌惮,其他人,哪怕是跟了好几年的赤霞翠烟,她都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她们毕竟从小生活在皇权至上,礼教森严的环境中,之前她不过一些动作不符合大家闺秀的人设,便被她们念叨好多次,这种涉及其他人的事她又如何会在她们面前提?   林如海见贾数似乎成竹在胸,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为夫并不确定那位公主是否是七公主。”   贾数:“……不确定?”   她眨眨眼,发现事情可能真的和自己猜想的有很大出入。   “去年殿试结束,因……因为夫的年纪与相貌,圣上力排众议,钦点了为夫做探花。而且在就在大殿,圣上还曾询问过为夫,是否愿意尚公主。”   “为夫自然不愿意,便拒绝了。”林如海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觉得拒绝成为皇帝的女婿有什么可惜的。   从很早开始,驸马的参政权利便被剥夺了。   林如海从小到大的心愿便是振兴林家。若是没有能力,尚公主也就是他所能走的最好一条路;可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最后甚至金榜题名夺得探花之位,眼看前途似锦,又怎会为了尚公主这点虚荣就自毁前途?   好在启圣帝是个通情达理的,被拒绝后也没生气,直接揭过了此事。   “圣上就是那么一提,为夫拒绝后也没了后续,之后为夫与圣上见面时,圣上甚至都忘了我。”林如海茫然地眨眨眼,“就算圣上真是想让为为夫与七公主做媒,在没有结果之前,圣上也不会告诉七公主?”   最重要的是,启圣帝根本没说是想让他做谁的驸马啊!   贾数立刻想到林母当时的表现,不由挑眉:“也许圣上的几位公主中,只有七公主的年纪与你相差不大。”   若这样,启圣帝提一句,其他人也就对他说的是哪位公主心知肚明了。   若是有人多事,将这事儿传到了七公主耳中,似乎也不难理解。   可是……   贾数咳了几声,赶紧起身走到林如海身边,将人拉到桌前:“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林如海抿唇,眼神控诉:“若桑竟然怀疑为夫!”   贾数也觉得尴尬,可这真不能怪她啊,谁让林母的表现那么令人遐想?而且她也真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这个时候并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林如海回过神后,真的有些生气。   文人风骨,最是在意自己的名声,结果自己的娘子却怀疑自己与别人关系不清白……   贾数能怎么办呢?这种事在现代真的挺正常啊,她只是先入为主,有些想当然了——   谁让林如海在原著中,一边和贾敏情深义重,一边却又娶了好几房妾室?   因为理亏,贾数在当晚真的是伏低做小,任由林如海施为。   许是之前在房事上一直被贾数压制,这次难得能翻身主导,林如海整个人都特别兴奋,又加之这段时间林如海跟着锻炼,体力确实有所提升,以至于这一晚二人竟闹了大半夜才叫水。   一直守在房门外的两个丫鬟听得面红耳赤,直到下半夜与赤霞翠烟换值时,还都面色通红,羞于见人。   赤霞来时,贾数两人正是战得最酣时,她与翠烟二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从衣袖里掏出两个纸团儿塞进耳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这才取下。   眼见贾数离开,树里这才好奇地开口:“太太,少爷与那劳什子的七公主根本没甚关系,您为何……”   故意引得少奶奶误会呢?   林母笑了笑:“这不是见如海剃头担子一头热,想给他们小夫妻加把火吗?”   虽然儿子儿媳表现得十分恩爱,贾数也很在意如海,可她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如何看不出自家儿子已经情根深种,可儿媳却仍旧保持着冷静?   若是如海也跟他父亲一般,对女色来之不拒,她也就不说了。   可如海由她教导长大,对女色并不热衷,甚至有些避忌。她又给出了“七年无子方可纳妾”的承诺,可儿媳在夫妻二人的关系中占据了主位,面对如海的亲近讨好还能时刻保持冷静……   每每想起,她便有些心气不顺。   虽然知道女子在这世间存活不易,若是动了心,多半也只会落得伤心难过的下场,贾数的做法完全无可厚非。   可她毕竟是如海的母亲。   今日走这么一遭,想来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也能有所进展?   夫妻感情好了,她也不至于在一旁看着替儿子干着急,而且……她应该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翌日,等林如海上值后,贾数立刻找到林母,请安之后便提出想要出门一趟的想法。   林母想着彩妆阁的事,便干脆应允了。   贾数到了晋阳侯府,贾致正好在家,很快将她迎了进去。   在贾致的院子里,贾数再一次见到了贾敏出嫁前被贾致带到她院子里去的那个小孩儿。   贾致注意到她的视线,嘴角轻佻,眼神讽刺:“这是晋阳侯的嫡子。”其他的,竟是一个字也不愿多提。   说罢,便让人将他带去老国公夫人那里。   那小孩儿不愿,泪眼盈眶地看着贾致,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尖发软。   晋阳侯府的下人似乎也有些不忍,便站在原地,想要等贾致改变主意。   贾致冷笑一声:“柳絮花蕊,将我们的晋阳侯世子送到老太太那边,就说我这边正在招待贵客,没时间管他。”   她这话说得丝毫不顾及情面,也完全没有“这样狠心的话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说”的顾忌,大喇喇地,没有丝毫遮掩。   晋阳侯世子身边的丫鬟婆子顿时被惹怒,张口就要呵斥贾致。   柳絮先发制人:“各位,开口之前先想想不敬主母的罪责,你们是否承担得起。”她嗤笑一声,看向世子,“也想想,你们真对主母不敬,你们的小主人是什么样的态度?”   说完,直接走到晋阳侯世子的面前:“世子爷,是奴婢将您抱走,还是您自己与这些丫鬟婆子一同离开?”   那小孩儿见贾致神情冷肃,丝毫不为他所动,立刻变了脸色,转头就走。   贾致将一切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贾数不是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虽然好奇二人的关系,却也没有多问。   贾致很是松了口气,她并不想将自己在晋阳侯府的经历告诉其他人,之前若非大姐姐贾故心存死志,她也不至于拿出来激发大姐姐的求生欲。可这些话她能告诉贾故,却是万万不愿让贾数知道的。   并非觉得三妹妹嫁得好,与她与大姐姐都不是一路人,所以很多话便说不出口了。   而是认真算起来,三妹妹还是将她与贾故从之前的泥淖中拉出来的恩人。   面对三妹妹,她总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好在贾数没有问。   贾数这次过来,是有正事儿与贾致商量:“二姐姐,我这次找你,是因为彩妆阁的生意。”   贾致愣了下:“彩妆阁的麻烦不是解决了吗?还有其他问题?”   启圣帝都让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送来了他题字的匾额,以后还有谁敢在才彩妆阁闹事?不怕被启圣帝穿小鞋?   贾数笑了下:“不是这事儿。我原本就有将彩妆阁开到其他地方的想法,只是一直苦于没有人手。”   贾致了然,在彩妆阁的生意做大后,她便从三妹妹的眼底看到了不满足于此的野心,所以贾数说出这话后,她一点惊讶也没有。   想了想,贾致询问:“晋阳侯府祖籍地在沿海一带,至今留有几房族人,并不缺帮忙的人手。且那边海运发达,百姓见多识广,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也比京城要好得多,若是将彩妆阁开到那边,应当不愁生意。”   贾数挑眉,没想到晋阳侯的大本营竟然是在沿海那边,这倒是意外之喜。   只是想到那日晋阳侯亲自上门接贾致的举动,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晋阳侯值得信赖吗?”   为何他总觉得,晋阳侯对贾致的态度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三妹妹放心,二姐姐管家这么久,手上也有了自己的些许人手,并不会受到晋阳侯的制掣。”贾致这话,几乎是直接承认,晋阳侯这人完全不可信。   这晋阳侯也是能人,竟能让自己的枕边人对他完全失去信任。   贾数想了想,摇头:“若如此,沿海一带便不合适了。”   担心贾致多想,她解释到,“彩妆阁的老板是大姐姐与二姐姐的事,京城内许多人都清楚,晋阳侯肯定不会不知情。晋阳侯的祖籍毕竟在沿海,若是彩妆阁在那边开业却没人通知晋阳侯,肯定会让晋阳侯产生不好的想法。”   贾致很想说,晋阳侯就算产生了不好的想法又能拿她怎样?但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劝说,转而问道:“三妹妹可是已经决定到什么地方开店?”   贾数点点头,又摇了下头:“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江南一带,那边百姓富庶,也愿意在胭脂水粉上花钱。”   如今海运虽然赚了大钱,可因为朝廷隐晦不明的态度,没人敢大肆宣扬。   况且海运不过近两朝才开始发展起来,发展完全靠海运的沿海一带如何能与发展了千百年的江南相提并论?   “林家祖籍姑苏,在那边也确实有人手,只是我毕竟才嫁过去没多久,实在不好动用林家的人手为自己谋利。”贾数也是无奈,明知道林家能帮忙,却因为彩妆阁是自己的产业而不能动用林家资源,只能干看着眼馋的感觉并不好受。   可想要以后生活自在,她便只能让自己经济独立,否则以后出事很容易牵扯不清。   贾致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开始扒拉自己这边有没有可用的人手。但片刻后,她只能摇头:“晋阳侯府于江南完全没有人脉可用。”   就算有,不是属于她的人脉,她也完全不敢用。否则被晋阳侯在彩妆阁的生意上横插一脚,不说甘不甘心,只是想起就能让贾致恨得半夜睡不着觉。   至于贾故那边……   “大姐姐在修国公府完全说不上话,没办法提供帮助。”   三人中,从夫婿身份上来说,要数贾故嫁得最差,只是个不能掌权的庶子不提,日后也分不了多少家产。   她夫婿倒是争气,在修国公府也能说得上话,手中也有几分人脉。可这些人脉却与贾故无关,他根本没有将其交给贾故的想法。   这点却是贾数早有预料的,否则她之前就做好了到江南开店的准备了。   “我们没人手,可皇上有啊。”贾数笑眯眯的,“总不能皇上真的只说了一句话,便什么力也不出地坐享两成分红?”   那两成分红可是从她的嘴里抠出来的,白白送给别人,哪怕对象是皇帝,她也不怎么甘心呀。   贾致都懵了:“三妹妹你可别乱来,圣上愿意给彩妆阁做靠山,便已经是我们的福分,如何还能要求更多?”   她觉得贾数实在大胆,多少人想给圣上送银子,圣上还不收呢,结果到了三妹妹这儿,她竟然觉得不甘心,想让圣上给她做苦力,帮忙开店!   饶是一直淡定的贾致,也觉得心跳得有些快。   贾数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我们也不是非要皇上帮忙。”   贾致好奇:“那三妹妹的想法是?”   “我们可以将在江南开店能赚多少钱想办法告诉皇上,到时候皇上是什么做法,可就与我们无关了。”贾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危言耸听,“二姐姐,哪怕我动用林家的人脉,可自己开店,与皇上帮忙开店,得到的效果本就不同。”   启圣帝坐拥天下,手上的人手遍布整个大夏,各种人才都有,开个店而已,对他还不是小意思?他不但能挣钱,说不得还能将彩妆阁开发出其他——诸如情报收集和传递的作用呢。   一点也不亏。   贾致被贾数吓傻了:“可你这是算计圣上,若是被他发现你的意图,你该如何脱身?”   贾数并不在意:“我之前拉皇上做靠山,难道不是在算计他?可他在意吗?”那不是还亲自题字,给彩妆阁送了块匾来吗?   由此可见,启圣帝,他是真穷啊!   这种只是随便出点力,便能有大把大把的钱进账的好事儿,启圣帝怎么可能生气?   贾致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认真帮忙解决问题:“可没办法见到圣上,如何将我们想要在江南开店的想法传递给圣上?”   “荣国公!”贾数看着贾致。   贾致惊呼:“父亲?他怎会帮我等给圣上传话?”   贾数也很无奈:“可上次如海去找圣上商谈时,说话太直,我估计皇上近段时间大约是不会再召见他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与林母不过是给他分析启圣帝为何会答应帮彩妆阁解决问题,结果他见到皇上的时候,竟然开口就把她们说的理由直接捅了出来——   “陛下,听说国库和您的私库都没什么钱了,您想赚钱吗?”   听听这是什么话?简直跟指着启圣帝的鼻子说他穷没两样了,启圣帝没当场将林如海扔出上书房,那就是他脾气好。以及……   他真的太穷了。   贾数再一次感叹,做皇帝能做到启圣帝这种份上的,也称得上是“千古一帝”了,前无古人,后……大约也不会有来者的。   贾致又问:“三妹妹为何不自己去找父亲?”   贾数眼神游移,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贾代善?当然是怕把人吓死了啊!   贾代善怎么也是五十来岁的“高龄”,不好整天受惊吓的。   见贾数不想说,贾致只能叹气:“那我总不可能直接去跟父亲说?”   贾数赶紧拿出厚厚一沓纸递给贾致:“这都是关于到江南开店的具体计划,二姐姐直接交给荣国公就好。”   那是个老狐狸,肯定猜到皇上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等处理完这件事,贾数立刻回了林家,然后找到之前那只胖老鼠,俯身后操纵着直接跑出了林府。   既然要让贾代善帮忙,她自然也该尽快帮他解决问题。   不过查人这事儿,还真不能急。   贾数先到了被抄家的掌院学士胡耀原本的宅子里,因为抄家太晦气,时间又间隔太短,胡耀家的宅子还没有被人买走。   只是里面空旷又荒凉,一个人影都没有。   贾数辨别了下方向,便开始寻找胡耀的书房。不过她也没抱有太大希望,毕竟书房里面若是真有什么机密文件,也早在抄家的时候被抄走了。   贾数找的,是胡家的仆人名册。   这东西,就算是抄家,也根本没人会在意。   果然,贾数很快便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名册,虽然已经有了破损,但稍微重要一点的仆人名字,都还保存完好。   贾数赶紧翻开,开始默记,三四遍后,她确定自己真的记住了,这才将名册归回原位。   然后,贾数直接跑到了府衙,找到关于胡家仆人都被哪些人买走了。   没多久,贾数便发现了异常——   胡耀身边的一个叫做李默的贴身小厮,相貌普通,身材中等,皮肤微黑,表面看起来并不起眼,所以“理所当然”地在被公开售卖的时候,没能被大户人家买走。   贾数看过那本名册后却知道,他原本是胡家大管事的儿子。可大管事却在这次的变故中自赎自身,如今已经变成良籍百姓了。   而这个李默,是大管事的独子。   以这个时代的人对儿子的重视,那个大管事难道不是应该先将自己的儿子赎身,然后才考虑自己?   红楼中的赖嬷嬷,硕鼠般地从荣国府搬走了大量金银财宝,自己在荣国府外置办了个宅子,家中财富几十万,可谓是不忠不义到了极致。可这样的赖嬷嬷,在有机会赎身的时候,仍是将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孙子。   这个大管事难道还不如赖嬷嬷? 第49章 合作达成   可是这个李默的去向,却有些难查。   府衙上登记的,李默是被一个富商买走了。可是贾数在查探过后,却发现这个富商因为做生意,已经离开京城了。近一年,再没在京城出现过。   贾数无法,只能想办法去查其他人。   而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李默的大管家父亲——那位自赎自身,如今已经变成普通百姓的李佑。   贾数跑了好多地方,才从胡耀府中其他被买走的仆人口中探的一点消息——   原来李佑自赎自身后,便直接搬到了京城郊外,买了间屋子并十来亩良田,两夫妻勤快能干,手艺也不错,除了没儿子,如今与他的夫人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不过贾数找上门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发现李佑夫妇早就卖掉屋子良田,不知所踪。   因为李佑夫妇也不过在一月前才离开,所以他们的邻居还将他家的事当做谈资,贾数很快便知道李佑夫妇放出的消息是“他们去投奔远方亲戚了”。   远方亲戚?两个都是胡家的家生子,哪儿来的远方亲戚?肯定是他们那个被富商买走的儿子。   事情查到这里,贾数对贾代善也算是有了交代。   只要查出李佑夫妻最后的去处是否与那一年前便离开的富商是同一处,便能顺藤摸瓜地找出富商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其实这些东西荣国公当初除了李默的身份,是全都查到了的。   但偏偏,李默这个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反倒是整个局中最重要的关键。   贾代善当时查探这些仆人身份的时候,虽然是将这些仆人的去处全都查清楚了的,可却并未在意这些人彼此间的亲属关系——   因为轻视仆人,也因为他觉得这不重要。   贾代善再查那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皇子的身份时,着重点一直在胡耀的亲友及同僚身上,没人会把一群生死都不由人的仆人放在眼里。   而且,当时李佑夫妻还安安稳稳地留在京城,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表面上看,这些仆人没有一个人有异常,所以他及他手下负责查探仆人这一块儿的人就忽视了过去。   如今一年过去,李佑夫妇可能是觉得风声已过,这才收拾好行囊跑路。   可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若是脚程快点,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而贾数有没有飞天遁地之能,又没办法去找那富商,所以剩下的,便只能让贾代善自己查了。   若是都到了这种地步,贾代善还不能查出背后皇子是谁,那他也不必参与夺嫡之争了,直接和贾敬二人一同辞官闭门不出,也好过拖着贾家一大群人去死。   贾代善接过贾数手上的东西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李默?李佑夫妇?”   他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两个人是谁。   “胡耀身边的贴身小厮,不过因为年纪小,其本身能力不出众,相貌也不起眼,又加上他出事前就因为犯错被调到了庄子上,所以他在胡家并无多少存在感。”贾数挑眉,“而李佑夫妇是李默的父母,李佑是胡家的大管家,其妻不过是个三等婆子。”   这一大家子人,除了李佑,其他两个人在胡家都是最最不起眼的人。   可李佑却在胡家出事后立即自赎自身,根本没提起李默这个儿子,加上其他人也对李默印象不深,自然忽视了二人的关系。   贾代善仍有不解:“可他们大费周折地脱身,原因是什么?”   胡耀送走的孩子是个才出生不足三月的婢生子,不但连族谱都没上,甚至洗三宴和百日宴都没有举办。这样一个婴孩被送走,根本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而事实上也正如此,那孩子什么时候不见的,都没人知道。   但至少在胡家被抄家之前,肯定是被送走了的。   贾数笑了笑,这种事贾代善比她了解得多。   果然,没一会儿贾代善便想到原因——   因为不放心。   胡家并不是一直支持那位皇子的,他原本的支持者是三皇子。在胡家出事后,那位皇子愿意出面保下胡家子嗣,原因不过是交易。   可这桩交易胡家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筹码,最后能否如愿便只能看那位皇子的良心。   可皇子有良心吗?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胡耀觉得没有,所以他又另外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忠仆守着胡家的血脉。   这时,距离贾数出去打探消息,已经过去了足足一月。   而贾数才把消息送上,贾代善也投桃报李,送来了启圣帝的口信——   “要到江南开店,但是没人?可以啊,朕手上的人多的是。”   许是以为这事儿是快一个月没能见到他面的林如海找贾代善帮忙,启圣帝的语气传出来的话都没什么修饰,直白到让贾代善的脸上都带了几分诧异。   贾数也有些无语,总觉得启圣帝都被林如海给带偏了。   但这话她又不能在贾代善面前说,想了想,她干脆对着贾代善道了声谢,而后又问:“皇上既然答应,可是有什么章程?”   贾致交给贾代善的东西只是一些对未来的设想,以及彩妆阁分店的选址装修及开业宣传等等,更具体的,她并未多提。   既然要将彩妆阁交给启圣帝开展其他方面的作用,自然只能全部安插启圣帝的人手,最多,将那些将要被派去江南的人送到京城的彩妆阁培训一下。   “今上说,会将具体安排编写成册,交给如海。”贾代善有些郁闷,这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怎么还非得让林如海转交呢?   皇上这是不相信他吗?   贾数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有了上次的交谈,启圣帝竟然还愿意见林如海。   在赚钱方面,启圣帝的动作一向快速迅捷。   贾数不过才得到消息,林如海第二天上值时便被皇上召见了。   他当时还有些懵,开口正想说话。   不过启圣帝可能是被他上次一开口就放雷的做法搞出阴影了,所以在他行礼起身后,便被他直接堵了嘴:“这是朕让人写的开店注意事项,你拿回去看看有什么缺漏需要补充,若没有,朕明日便让人到江南开店。”   林如海眨眨眼:“微臣遵旨。”   等他接过一本薄薄的书册,启圣帝便咂摸着嘴,让他讲解经史。   说实话,一个月不见,每隔一两天便被一群酸儒荼毒耳朵,他还真有些想念林如海。   林如海无奈,只得暂时放下心中好奇,认真地拿起典籍。   午休时,林如海怕耽误贾数的开店大事,坐着马车回了林家。   这个时候,贾数正好在用膳。   见他回来,有些好奇:“今日怎么回来了?”   翰林院那群人脸上的老鼠爪印在七八天后便消退了,没有留下一点印记。虽然他们的官途似乎保住了,一个个却也明白林如海并不好惹。   他们之中倒不是没人想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做的,而且很聪明地选择从林如海身边的亲朋好友着手。可惜的是,林如海身边除了一些与他一般文弱的同窗好友,剩下关系比较亲近的也就是贾家了。   可是,没人敢查贾家。   要真是贾代善做的,他们也查得出来倒也罢了,可若是查不出来,却让荣国公抓住,他们可没有那个好运能再次逃出被贬官的命运。   许是最近没人找林如海的茬,他也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了,而他也确实对读书十分感兴趣,所以近段时间每日中午都是泡在翰林院,极少在中午回家。   贾数也忙,倒没有说什么。   林如海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脸好奇地将册子交给了贾数:“若桑,这是圣上交给为夫的,与生意有关。”   贾数一愣,随即大喜,接过册子后便抱住林如海狠狠亲了一口:“还是夫君好!”   林如海:“……”大白天的,不知羞!   他晕陶陶地坐在了贾数身边,眼底却满是温软的笑意。   也不知娘子这段时间在忙什么,虽然二人每晚也有亲近,他却能感觉出来,娘子并没有之前那般投入享受了——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之前娘子每次不将自己逗弄得面红耳赤决不罢休,可这段日子,娘子每晚与自己亲近,大多时候都更像是例行公事。   两人甜甜蜜蜜地吃晚饭,贾数就拿起册子旁若无人地翻阅起来。   见贾数看册子看得认真,林如海也没有说话打扰,只是悄悄伸出了一只手,碰了碰贾数的脸颊。   “嗯?”贾数疑惑地抬头。   林如海眯眼浅笑:“没事。”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又往贾数那边靠了靠,让两人挨得更紧密。   贾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也知道这段时间对林如海的态度有些敷衍,想着他对自己的在意,饶是贾数,也觉得有些抱歉。   但这时候启圣帝大约是在等消息,她不能抛下册子。   想了想,她干脆将册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只手勾住林如海的手,还特别幼稚地甩了甩。   等林如海红了脸,她才戏谑地靠在他身上:“我就这么看,你记得帮我翻书。”   林如海急忙将人揽在怀里,鼻端嗅着贾数的发香,心情愈发好了。 第50章 丫鬟爬床   当晚,贾数与林如海很是行房时很是激烈,贾数似乎要将这段时间的敷衍全都弥补回来一样,卯足了劲儿逗弄林如海,直把人弄得在做那事儿时都逼着她的眼睛不敢看。   只是云雨停歇后,贾数只能再次苦逼地出去查探消息。   贾代善那件事查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个收尾,可是七公主那事儿还没什么眉目呢。   按理说,七公主不应该知道自己是彩妆阁背后的人——   就算是贾代善,他也是在贾致将彩妆阁的开店计划送到荣国府后,才猜到了背后有她的影子。   估摸着又是哪位皇子在背后使坏吧。   贾数叹气,这启圣帝正是春秋鼎盛之时,这个时候夺嫡站位,不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吗?真不怕启圣帝六亲不认?   虽然从林如海口中知道的启圣帝是个宽宏大量、体恤大臣百姓的人,可那是因为这些人对他的皇位不会造成威胁,若是有了威胁,你看启圣帝还是不是个好说话的。   当皇帝的,就没人能容忍别人觊觎自己屁股下的那把椅子。   不过如今也好,彩妆阁与启圣帝绑到了一起,也相当于林家与皇帝绑到了一起,以启圣帝对彩妆阁的看重,他是怎么也不会容许其他皇子对林如海出手了。   林如海算是脱离了贾家,成了彻底的保皇派。   七公主的宫殿还挺好找,因为正如她之前猜测那般,皇宫内到了适婚年龄的公主,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公主还小的时候,是住在生母宫内的,公主大了,也就嫁出去了。   所以贾数不过偷听了几个宫女太监的八卦,也就知道了七公主的宫殿方位。   公主已经睡下了,宫内黑乎乎的,也没了烛火。   贾数不急,她今晚到皇宫本就只打算踩个点,好等明日白天过来。   她正打算离开,却发现远处一个气呼呼的人影冲进了七公主的宫殿:“端惠你给我起来!”   贾数赶紧退到角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来人。   眉眼端庄,气质雍容,看来不像是个普通宫人。而事实也正如此,那人不但敢对七公主大吼大叫,进屋后发现七公主还在睡,竟不顾周围宫女阻拦,直接将人从被窝里扯了出来。   “端惠,你胆子倒是挺大啊!”来人眼神锋利如刀,看向七公主时像是要将人活剐了似的,特别狠毒。   七公主似乎并未睡着,只是想要借着睡眠逃避来人,可没想到她作风强硬,且丝毫不顾及她作为公主的体面,直接将她从被窝扯了出来。   差一点,她就要被拖到地上了。   七公主再不敢托大,只能憋着气起身:“还不来人给本宫披件斗篷!”   “嗤——”来人见她不再逃避了,这才走到一边椅子上坐下,看向七公主的目光却满是恶意的嘲讽。   “大姐姐。”七公主略有不甘地向来人行了个礼。   贾数错愕地看着那位雍容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是启圣帝的大公主。   说来这位大公主的一生也是苦逼,她先是遵循母命嫁给了自己的表哥,结果婚后不到三年便发现表哥在外养了房外室不说,那外室还怀了身孕。   再一细查,呵!那外室还早早给她表哥生了个四岁大的庶长子。   这算什么?欺君?   大公主性子烈,当然忍不下这口气,可她母妃却不愿让自己的母族出事,便让大公主当做不知,忍了那外室母子三人。   大公主自然不愿,仍是闹得满城风雨,最后惹来启圣帝一道圣旨,直接让她与驸马和离,并直接赐死了那外室母子三人,并将她表哥一家撸成了白身,直接流放边关。   因为大公主是启圣帝的第一个女儿,自然十分疼爱,不忍她遭遇这种事,便让她可以随时进宫探望他与大公主的母妃。   可是大公主的母妃与弟弟却从此恨上了她,只要不在启圣帝面前,便只当没她这个人。   大公主也硬气,之后便干脆自己守着公主府一个人过日子。   只是后来启圣帝不忍大公主孤苦,又为她指了一门婚事,谁知那人还是个不成器的,虽然没有养外室,却十分热衷逛青楼与那些花魁谈论诗词歌赋等。   后来,自然又和离了,那第二任驸马也没能讨得了好。   可自此后,大公主的名声就完全坏了。   不过因为第二次婚事是启圣帝擅作主张订给大公主的,所以他对大公主除了疼爱,还有不少愧疚,所以她在启圣帝面前很是得宠。   也正因此,七公主在面对大公主的时候,才会如此气弱。   “说说吧,端惠你之前借了本宫上万两银子,如今也到时候了吧?怎地这几天不但没见你换银子,每次本宫上门,你这些宫人还都说你不在?”大公主嘲讽地看着她,“怎么着,连大姐姐的银子你都想昧下啊?”   大公主还未嫁人之前,便是皇宫里的小霸王,整天横行霸道不将其他皇子皇女放在眼中。出嫁后嫁的第一任丈夫又是武将世家,一身气势更是吓人。   七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忙回道:“姐姐也知道妹妹前些日子才还了内务府一大笔银子,如今是真的无力偿还,并非有意拖欠大姐姐的银子。”   因为谋夺彩妆阁的计划失败,她之前投入在里面的人力物力和银子全都打了水漂,偏偏夺了她生意的人还是她的父皇,她实在有苦说不出,又不能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异常,便只能在自己的殿内发泄——   殿内的瓷器宫灯等物被她砸了个稀碎,她的脾气才勉强克制住。   可没想到这个消息还是被父皇知道了,并且他知道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让人拿了份清单让她将银子还上。   她那儿来的银子?   七公主母家并不显赫,母妃虽然只有她一个孩子,却根本不得宠,以至于她手中的银子都是攒了许多年私房才存下来的。可就算这样还不够,所以她才会找上大姐姐借银子,并承诺之后给她分红。   可父皇那么一弄,她手上的钱连赔给内务府都不够,还得找她母妃要银子,哪儿还能还大姐姐的欠银?   “那是你的事,与本宫何干?”大公主说得毫不留情,“当初你找本宫借银子时可是说得好好的,彩妆阁夺下来后本宫只管每月坐着收银子,为此还舍了脸面去威胁那些权贵命妇。如今你一句还不上,就想让本宫吃了这哑巴亏……”   “呵!”大公主冷冷地看着七公主,“你当初借了本宫一万两银子,说好的是以后每月都能得到翻了好几倍的利润,如今看在你是本宫妹妹的份上,也不要那每月都有的分红银子,只要你还了本宫的欠银就好。就这,你也拖着不想还?”   “端惠,你瞧着本宫像是愿意吃亏的人吗?”   若是愿意吃亏,说不得她那表哥如今还和他外室亲亲我我,与那外室子父慈子孝呢!   “本宫为了出气连母妃都能不要,端惠你又算得了什么?”   七公主顿时想到大公主以往的彪悍战绩,整个人冷汗直冒,不禁对自己的当初早大公主借银子的做法后悔起来。   可事情已经发生,她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七公主只能咬死自己如今没钱,并求大公主再宽限她一段日子。   “等过段时间,我一定……”   “可别说什么过段时间,”大公主懒得和她磨叽,“你立下字据,写一个确切的归还欠银的日期。若是逾期不还,本宫便拿着欠条找父皇,直接从你的嫁妆银子里扣!”   七公主这下是真的慌了:“大姐姐,你不能这样……”   “快写!”   七公主犹豫了下,终究认命让人来拿笔墨纸研,写下了确切的还银日子。   大公主接过,不过扫了一眼,确认没错后直接起身:“我说老七啊,以后可长点儿心眼吧,别给人当了枪,都不知道握枪的人是谁。”   七公主大骇:“大姐姐什么意思?”   大公主轻笑:“本宫能有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这么粗糙的手段,若是放在她面前,都不够挖坑将想跟在她身后捡便宜的人坑得亲爹亲娘都不认识,可用来坑老七这个冲动易怒的蠢货,却效果奇佳。   啧啧,若非她不想参与进这些兄弟的争斗当中,她少不得在老七给那彩妆阁找事儿的时候就找她要银子了。   可惜……   等大公主离开,七公主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她的宫女着急上前,想要扶她,却被一掌挥开:“滚开!”   七公主只是太冲动,耳根子也太软而已,可不是蠢货。大公主一提醒,她便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   可想到算计她的那个人,她却张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公主?”   七公主叹气,摆了摆手:“算了,就当是我倒霉。”   贾数在七公主的宫殿又等了好半天,直到七公主再次入睡,都没听到她再提起算计了她的人究竟是谁。   这种真相听到了一半,却没人再说了的感觉,实在是让她抓心挠肺的难受。   但她不能急,她必须等到七公主走投无路了,才有可能从她嘴里挖到消息——   虽然这事儿看起来是七公主被坑了,可看她在得知真相后的种种表现便能得知,七公主与对方关系很好,轻易不会做出出卖对方的事来。   之后,贾数只要有空便会想办法俯身到其他生物身上,然后跑进皇宫,时刻关注着七公主筹集银子的进展。   不过可能七公主人缘不太好,过了许多天,眼看大公主留给七公主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她也才不过借到了两千两银子。   这两千两银子中,还有一千两来自于她的母妃。   等到最后一天中午,贾数找到提前打探到的七公主的在宫外的人手,给她递了一句话:“一万两银子,买一个消息。”   一万两银子,正是七公主急需的,就算她对贾数的身份怀有戒备,也不得不想办法问她想要买的消息是什么。   而且,她也不得不与贾数交易。   谁让形势比人强呢?   “皇宫内禁止外传的消息,别想着本宫会告诉你!”   深宫大院,里面的隐秘私事多了去了,若是传到宫外,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可不是为了银子就不要脑袋的人。   贾数也不与七公主为难,得到消息后直接递给传话人五千两银票,并道:“我只想知道之前究竟是谁唆使七公主对彩妆阁出手的,以及七公主为什么要对彩妆阁出手。”   严格算来,这算是两个消息。不过贾数是以彩妆阁老板的身份早上七公主的,七公主理亏,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细节。   拿了贾数的银子,七公主觉得有些烫手。   但对比了下大公主与那人的杀伤力,七公主默默地,在纸条上写上了对方的身份。   没办法,相较于大公主,另一位的身份和手段就显得不够看了。   而且,他还不顾兄妹情谊地坑了她。   她今天的所有遭遇,可都是拜这位兄长所赐。若是没有银子这一茬还好,她给他背黑锅也就背了,看在以往的情谊上,她自然会对他的身份保密;可既然有了银子这一茬,她也只能选择对不起他了。   [老六挑拨,为钱,为出气]   贾数看过纸条后,挑眉,看来当初林如海拒做驸马一事果然被七公主知道还恼恨上了,而且自己的身份,也有人告诉了七公主。   看完纸条后,贾数直接挥手,让彩妆阁的掌柜将人请出去。   那传话之人顿时急了,急忙大叫:“这位老板,说好的银子呢?”   贾数勾唇一笑:“是什么给了你家公主,我很好说话的错觉?我连幕后之人是谁都这么大费周章地,不惜找上七公主也要将人挖出来,又怎么可能当做之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好心给七公主送银子?”   贾数说完,掌柜和伙计便直接堵了对方的嘴,将人扔到了店外。   彩妆阁生意好,人来人往的,大部分又都是权贵家的夫人小姐身边的下人,那人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话。   等人走了,赤霞皱着眉头看向贾数:“少奶奶,您这样做岂不是将七公主得罪狠了?”   贾数一点也不在意:“赤霞,你得知道一件事。这宫里出来的人,无论主子宫人,就没一个是傻的。”   她那话虽然说得难听,却也不过是想传递给七公主一个信息——   “我扣了一半的银子,就是为了报复你之前针对彩妆阁的事。”   说不得七公主得到消息后,还会觉得高兴呢。   七公主高兴吗?她很不高兴!   可她却确确实实地松了口气:“碧烟,你说林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坑了本宫五千两银子,她就满意了?”   她当初针对彩妆阁,让她们亏掉的可不仅仅是五千两而已。   当初得知找上她的人是彩妆阁的老板时,七公主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下一刻便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   所以哪怕明知道贾数的这次交易很不靠谱,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送到贾数手上,任她坑。   可不过被坑了五千两原本就不属于她的银子而已,仅仅这样,林夫人就满意了?   碧烟不觉得奇怪:“您毕竟是公主,林夫人不想将您得罪彻底。”   七公主叹气:“本宫这个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碧烟你还不知道吗?父皇不待见,母妃不得宠,排行还不上不下不起眼,在这宫里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虽然在宫外还能借着身份抖威风,但真回到宫内,是个主子就能给她脸色看。   “如今彩妆阁的生意被父皇插了一手,那林家也就成了父皇的人,林如海又是翰林院侍读,十分得父皇喜爱……”七公主叹气,“若他在父皇面前给本宫上点眼药,本宫在这宫里的处境就愈发艰难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是,谁让林如海得了父皇青眼,还能给父皇挣银子呢?   “也不知是谁将公主的身份泄露出去……”   七公主摆摆手:“眼见着彩妆阁有了父皇做靠山,彩妆阁的三位老板身份自然水涨船高,那些原本被本宫与大姐姐逼迫的权贵夫人们为了讨好她们,定然会告诉她们本宫的身份。”   不过以大姐姐以往的威名与手段,其他人大概是不敢将她泄露出来的,六皇兄的又根本没直接参与进来,最后倒霉被盯上的人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如今只希望林夫人是个大度的,直接将本宫忘记就好看。”   若不是她手上没钱,她此时定然将彩妆阁之前损失的银钱全都补偿给林夫人。   可惜,若是她手上真有钱,也不至于沦落到抢别人生意了。   “可公主的嫁妆怎么办呢?”   “本宫手上不已经有了八千两银子?”七公主叹气,“晚上大姐姐过来,本宫试试能否说情吧。若是不行,也只能任由大公主去告状了。”真要从嫁妆里面扣银子,那就扣吧,反正她以后也能攒钱。   她不想将事情闹到父皇那儿,只是因为不想让父皇知道自己就是对彩妆阁出手的人,免得让父皇对她愈发失望。   可是她方才才想到,父皇都御笔亲题彩妆阁的匾额,大张旗鼓地给彩妆阁送去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背后出手的人是自己?   想到这儿,七公主不禁苦笑。   当晚,大公主果然又上门了。看到七公主手中的八千两银子,她冷嗤一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完,拿着银票就离开了,也没听七公主只言片语。   碧烟懵懵的:“七公主,大公主这是……”   七公主扯了扯嘴角:“等明天吧。”   第二天一大早,七公主便被启圣帝下旨呵斥,同时禁了她一个月的足,没有启圣帝的命令,不许离开宫殿半步。   而且在这个时候,她还得到了一个消息,内务府给她准备的嫁妆银子,被启圣帝挪出了两千两,还给了大公主。   “父皇还真是喜欢大姐姐……”有时候看着父皇对大姐姐与太子的宠爱,她就忍不住吃味。   不就是身份有差别吗?不就是出生晚了一点吗?不就是……   可很快,她便会冷静下来:谁让他们会投胎呢?   这厢,贾数才得知真正想要对彩妆阁出手的人是六皇子,还没来及调查六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就听翠烟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满头大汗地大叫:“小姐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贾数:“……”   犹记得,上一次翠烟让翠烟这么失态的事,还是自己的未婚夫被抢。如今她都嫁人了,难道还有人抢得了她的老公?   赤霞张嘴呵斥:“翠烟,若是你下次再这么莽撞,便直接将你发卖了!”   这可不是规矩松散的荣国府,这是林家,翠烟再这么咋咋呼呼的,迟早得为此付出代价。   可翠烟却连连摇头:“小姐……”   “喊少奶奶!”   翠烟赶紧改口:“少奶奶您快去看看吧,有丫鬟想爬姑爷的床!”   贾数笑问:“究竟怎么回事?”   翠烟就急疯了:“姑爷都快被人抢走了,小……少奶奶您怎么还不急啊!”   贾数拿起一本书看,“这有什么可急的?母亲与如海都承诺过,我七年无子才会纳妾。如今才多久?”   都不用她出手,林母就能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不过贾数心里也还是有些堵。哪怕做好了林如海以后会纳妾的准备,可这么早就与其他人发生了关系,还是让她如鲠在喉。   就在这时,一身红袍的林如海满脸晦气的走了进来。见到翠烟,他还觉得奇怪:“你可是叫翠烟的?你方才可有出现在我书房外?”   翠烟下意识地看向贾数,见她毫不在意,这才点头:“回少爷,奴婢正是从少爷书房过来。”   林如海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从他进门便一言不发的贾数,委屈地在她身边坐下。   因为心里存着事儿,贾数条件反射般地起身退了了一步。   等回神对上林如海受伤的眼神,贾数顿了下,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到就在前几天她才因为怀疑林如海与七公主被打脸,她还是决定听听林如海的解释。   “夫君,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她迟疑了下,终究还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甚至抓着林如海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翠烟说有人爬了夫君的床。可妾身记得,夫君最是不愿在白日胡闹,怎地今日竟为了丫鬟破了例?”   林如海听着“妾身”二字,只觉得刺耳。   他扭头瞪了翠烟一眼:“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娘子面前乱说,再有下次我剪断你的舌根子!”   林如海一贯是君子端方,不出恶言的,这次想来也是气急了,才会对翠烟说出这种威胁之语。   贾数抬头看了眼翠烟:“怎么回事?”   翠烟都快被吓懵了:“奴婢方才经过少爷书房,确实见到一个丫鬟衣衫不整地从书房内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难道是她看错了?   林如海抿唇,委屈地看向贾数:“你从来不信我!”   贾数顿了顿,仍旧看向翠烟:“你怎么没拦着那个丫鬟?”   翠烟急了:“奴婢追了,没追上!”   她又看向林如海,视线在他穿着的红袍上停顿许久,“可是没多久,奴婢便看见姑爷从书房内走了出来,衣服也有些凌乱。奴婢不敢久留,这才赶紧跑回了院子。”   贾数扭头看向林如海,发现从细节处,确实能发现一些褶皱。   不管再忙乱,这在林如海身上都是从未出现过的。   贾数越发难以相信林如海的清白。   “我没碰她!”林如海被贾数渐渐转凉的眼神刺激得眼眶泛红,“为夫中午在书房看邸报,因到了午休的时间,为夫又担心回来吵着娘子午睡,这才准备在书房将就着睡一会儿。” 第51章 解开误会   贾数一直知道,自己对古代男人的看法有些偏激。   她从不认为这些在封建男权社会中长大的古代男人,在男女之事上有什么节操,也从不认为可以将他们掰成坚持一夫一妻的好丈夫。   她打心底就不愿意相信这些男人会忠诚。   前世她过得那般自在,却从未与人谈过恋爱,也从未想过结婚的原因,一是因为她工作性质特殊,没有合适恋爱的人选;二则是她遇到过不少身边的人出轨的案例,比如,她的父亲。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肉体出轨,他只是在网上与另一个女人聊得开心,各种私密话题也曾谈起,不过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   但只是这样,便已经让她对恋爱婚姻失望了。   她不是不知道,以她和林如海才成婚几个月的时间来说,林如海就算有那个花花肠子,也绝不可能真正做什么。   可贾数怕的,或者说恶心的,就是那点花花心思。   林如海真做了什么,她大不了就改变与他的相处方式,相敬如宾呗。可若是他只是有了心思,却什么也没做……   林家七年不纳妾,她又不能拒绝林如海,贾数能把自己憋屈死!   “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人进来,还、还想……”林如海有些难以启齿,想着贾数肯定知道他的未尽之语是什么意思,便直接跳过,继续道,“为夫立刻清醒,便将人骂走了。”   说完,他愤愤的看向翠烟,“为夫衣裳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呢,谁知道抬头就从门口看到翠烟急匆匆地跑向了卧房。”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穿着这一身被其他女人碰过的衣服回屋。   丫鬟爬床这样的事虽然在林家很少发生,但他身为林家唯一的男主人,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但哪一次被得逞了?   之前几次试图爬床的丫鬟一个比一个下场凄惨,林家的这些心大的丫鬟都快两年没有乱来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捧书跑了进来:“少爷,红玉被抓住了!”   “直接发卖!”林如海显然是气得狠了。   贾数看着,不禁叹了口气:“问过是怎么回事了吗?”   “红玉说,以前太太不让她们近少爷的身,是担心她们将少爷的身子勾坏了。可自少爷成婚,少奶奶与少爷夜夜笙歌,似乎也没有……”   捧书一边说着,一边觑着贾数与林如海的脸色。   贾数眨眨眼,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本来余怒未消,结果听到捧书的话,整个人都尴尬起来,在被贾数的目光一看,整张脸瞬间爆红。   贾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心头萦绕的一股郁气,也消散了。   不过她还真是没想到,林如海身边的丫鬟的动了向上爬心思的导火索,竟然是因为她与林如海的夜、生活太频繁?   贾数只觉得那丫鬟的脑子简直有病。   林如海咳了几声,颇有些坐立不安,看向捧书的眼神,简直跟恨不得堵住他的嘴一样。   贾数见他熟悉的小动作,心脏也软了下来,探手将他的手抓住,轻轻地捏了几下。   林如海才冷静的脸再次通红,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反手将抓住了贾数的手。下一刻,又往她那边挪了挪,两人的手臂直接挨到了一起。   贾数眼神无奈,却没有制止他的动作。   赤霞翠烟似乎想起了之前守夜的经历,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吗?”贾数又问。   捧书急忙回答:“尚且不知道。”   因为林母已经将管家权交到贾数手上的缘故,林母对林家的掌控弱了很多,又因为这次事件就是在贾数二人的院子内发生的,捧书将人抓住后就赶紧来回禀贾数了。   “已经遣人去告知太太了。”   贾数点点头:“以往这样的丫鬟是怎么处理的?”   看林如海的表现,就知道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   “都是发卖了事。”   “那就卖了吧。”   说完这句话,贾数没忍住又叹了口气。而后不知怎地眼神就落在赤霞和翠烟的身上了:“你们两个,对自己日后的夫婿有什么要求?”   虽然她很想将这两个她穿越后没多久就被派到她身边的丫鬟留到十八岁再嫁人,不过她也知道这不现实,真要耽搁了二人的花期,不说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成婚人选,就是她们两个都可能对她产生怨恨的情绪。   这个时代除了自梳的嬷嬷,可没人愿意一直不嫁人;就算嫁人嫁晚了,都是会被嘲笑的。   赤霞与翠烟怎么也没想到一把火突然就烧到了她们的身上,赤霞还好,表情尚且能够保持镇定。   可翠烟就不同了,她一听这话,就以为贾数是在赶她走,当即跪下磕头求情:“小姐,奴婢知错了,求小姐念在奴婢伺候小姐几年的情分上,不要赶奴婢走!”   贾数听到这话还愣了一下:“你做错什么了?”   她也没赶翠烟走啊。   贾数还有几个月就要到十七了,而翠烟和赤霞比她还要大几个月,前不久刚满了十七,这个年纪谈婚论嫁不是正好吗?   翠烟哭得泪眼婆娑:“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莽撞行事了,也不会听风就是雨了!”   贾数拧眉:“这不是你的错。”   她话音才落,就见林如海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朝她瞪了过来:“怎么不是她的错?若不是她什么都没搞清楚,若桑方才如何会生为夫的气?”   贾数失笑:“我可没对你发脾气!”   “可你生气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千锤百炼”,林如海对贾数的情绪敏感得不行,就算她一直表现得挺冷静,可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情绪转变?   贾数无法反驳,却还是解释道:“我虽然生气,但从未想过对你怎样。”最多,关着院子自己过呗。   林如海成婚前的院子一直有人打扫,到时候直接让他搬走就好了。   林如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贾数,发现她眼神认真,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抗议加保证到:“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为夫绝对不可能和其他女子有牵扯。若桑你必须相信为夫!”   贾数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   经过这两次乌龙事件,贾数也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对林如海的偏见,认真地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就算是一夫一妻的现代,仍旧有出轨的男人;可就算在古代,仍有坚持一夫一妻的帝王。   所以一个男人是否是渣男,与所处的时代还真没关系。   林家人口单薄,唯一的长辈又是开明、不会随便往林如海身边赐丫鬟的,只要林如海自己把持住,也许他真能成为一个例外呢?   贾数想了想,偏头在林如海的脸颊亲了一口:“之前是我不对。”   林如海这才高兴起来,就算当众被吻让他脸上都开始冒热气了,也没忍住,又往贾数那边挤了挤。   贾数:“……”算了,你开心就好。   她这才转头看向翠烟:“翠烟,虽然你今天确实太莽撞了,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来告诉我你臆测的情况,但出嫁这种事并非是我怪罪你,否则我也不会问你对夫婿有什么要求。”   说完,她又看向赤霞:“赤霞你呢,对未来夫婿有什么要求?” 第52章 林母捉奸   赤霞看了翠烟一眼,低头细想过后,认真道:“少奶奶,奴婢想要嫁给少爷身边的小厮书童,或者府中管事。”   贾数性子宽和,对她和翠烟很好,否则也不会将翠烟养成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并不想离开贾数,所以少爷身边的小厮或书童就是最好的选择。   贾数想到刚才那个丫鬟,有些不忍:“我记得我曾说过可以将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留在林府,难道比出去自己当家做主更好吗?”   当初确定赤霞与翠烟会当做陪嫁丫鬟跟着自己嫁人的时候,她便跟两人说过,如果愿意,以后可以直接把两人的卖身契给她们,让她们出府自由婚配。   在贾数看来,当一个身家性命都不握在自己手里的奴才,怎么也比不上自己做主。就算穷苦,那也比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过的更自在。   可赤霞却完全不这么想。   “少奶奶,奴婢是逃荒到京城后,被父母卖给牙行的。”赤霞笑着看向贾数,“若是奴婢离开林家,回到父母家中,也只会再被卖一次;若是拿着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银子租赁个院子自己住……奴婢孤身一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得无声无息。”   贾数一愣:“我不是让你就这么出去,林家铺子那么多,你说出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我替你挑选一个,如何会发生这些情况?”   赤霞叹气:“少奶奶,奴婢家人都是无赖。”   若她只是个丫鬟,他们自然不敢造次,可若是她成了店铺的掌柜媳妇,那家店铺也就不用再开了。   他们毕竟是她的父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她什么都不能做。   贾数张了张嘴,无言,只能看向翠烟:“翠烟呢?你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翠烟听到这里,也明白贾数并非是厌了她,立刻就有了精神头:“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都伺候少奶奶。”   贾数叹气:“你该知道的,这不可能。”   贾数是绝对不可能让翠烟自梳成嬷嬷的,她现在就是凭着一腔热血,说自己不嫁人,但以后翠烟若是看到与她年纪差不多女孩儿怀孕生子,与丈夫夫妻恩爱,她难道不会后悔?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站着的赤霞扯了下肩上的衣料。   翠烟这才闭了嘴,想了好久,她才蔫蔫地开口:“奴婢不知道想嫁给谁,听少奶奶的安排便是。”   对翠烟与赤霞二人的婚事人选,贾数自然十分慎重,便暂时让二人离开了。   捧书是个识趣的,干脆跟着二人离开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贾数与林如海两个人。   没人了,林如海也放松了很多,他也没做多余的动作,只是低着头,语气难过:“为夫从未想过,我在若桑心里竟然是如此好色的形象。”   大白天的,竟然就和丫鬟苟合。   贾数听着林如海的声音隐隐觉得头痛,但这事儿还真是怪她,是她不信任林如海在先。   想了想,她直接拉着林如海就往床的方向走。   不都说了吗,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也有说情侣时间没有什么事上床解决不了问题的。   况且两人都说开了,如今林如海只是回过神,想要撒娇一下而已。   虽然他自己都不一定意识到了自己在撒娇。   贾数在心里叹气,哎,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想想日后若真是与林如海相敬如宾,她的日子还真会失去不少快乐。   林如海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贾数想干嘛,等回神,他已经站在了床前。他当即就傻眼了:“若、若桑,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贾数转身抓住他的手臂,直接将人扑到了床上:“夫君,你认为我们是要做什么?”   眼看贾数就要跟新婚夜那般直接扒他衣服了,林如海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赶紧将人推开:“娘、娘子,为夫还要上值。”   贾数一把将人拽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根本就没规定散值的事件。”   上值应卯倒是把时间规定得十分详细,但散值一般是做完了手中的工作就可以直接走了。   贾数相信以林如海认真负责的态度,他今日的工作必然早就完成。   林如海慌了:“可、可现在是白日!”   “夫君真的想要提醒妾身,你刚才差点没了清白一事?”贾数黑着脸,再次重复了“妾身”的称呼。   因为这个称呼本身带有一定的自贬意味,贾数一直都不愿意用,可今天却已经是她第二次自称妾身了。   与第一次听到时只觉得心底不太舒服相比,林如海此时听到,却只觉得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顿了顿,仍旧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不太好。”   他一边说,一遍捂住自己的衣领,不让贾数蠢蠢欲动的爪子撕他的衣服。   贾数眼珠转了转,学着林如海以往的表情,委屈地开口:“可是只要一想到你身上被那丫鬟碰过,我就觉得很不开心。”   她眨眨眼,语气莫名,“我吃醋了。”   就没见过有人吃醋还告诉自己的吃醋对象的,林如海是真的很喜欢贾数,所以饶是心里觉得这样不好,也渐渐松开手:“为夫自己来。”   贾数笑眯眯:“好啊。”   等林如海把自己扒得一干二净,他才发现贾数身上仍旧穿戴完好,一件衣服也没脱。   林如海:“……娘子?”   “夫君不想替我脱吗?”贾数逗他。   林如海动了动手,眼神蹭蹭发光:“真的可以吗?”   要知道之前每次行房之前,贾数都要比羞涩的林如海积极多了,每当林如海脱完衣服,贾数早就钻进了被窝,眼神戏谑地看着他。   就算前几天因为七公主而让他主动,其中也没有包括脱衣一项。   不知为何,林如海心脏怦怦狂跳。   贾数只是逗逗林如海,手指都伸到衣服的系带上了,却意外听出了林如海语气中的期盼,虽不知为何,她也直接撒开手,任由林如海帮忙脱衣服。   有人伺候,难道还以为她会矫情地推拒?   过程中,林如海的手指难免会碰到贾数的身体皮肤。   在贾数看来,两人床上都不知翻滚过多少次了,这种小暧昧怎么也不至于影响到林如海才是。   谁知每次碰到贾数的裸露的皮肤后,林如海的手指便颤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让她颇为无语又好笑。然而她想要自己动手,林如海又立刻反应过来了,还会直接将她的手拍开,然后继续一个人跟她的衣服做斗争。   贾数:“……”好好的兴致,都快磨没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谁知抬头的时候,正好与林如海的嘴唇擦过。   贾数恶人先告状:“嗨呀,夫君等急了吗?要是想要亲亲直接跟我说啊,不需要偷袭的!”   然后,就跟揩油似的,又踮着脚“啵啵”地亲了他好几下。   林如海:“……”面色爆红,不知所措。   贾数瞬间就找到了乐趣,每当林如海的头随着视线移动的时候,她便追着林如海的脸颊和嘴唇亲一下,等他脸红,又故作无辜地诬赖他。   林如海被她打扰得忙中出错,衣服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结。   然后解开结的过程,又不知道被贾数吃了多少豆腐。   等终于脱完贾数的衣服,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两人坦诚相对,林如海当即撇开了头。   贾数:“……”   贾数直接把人拽到了床、上。   听到儿子书房发生的事,林母都快要气炸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过要是有人再敢爬床,直接打死了事?”   树里赶紧开口:“说是这个红玉有好几个晚上都在帮少爷和少奶奶守夜,时间久了,春心也动了。”   偏偏林如海相貌气质绝佳,那丫鬟可不就想岔了?   林母都要气笑了:“守个夜都能春心萌动,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树里想了想,也觉得这个理由太不靠谱,便没再为红玉说好话。   “少奶奶怎么处理的?”林母忍着气。   “回太太,少奶奶问过之前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处理的,便直接将人发卖了。”   林母愣了下,叹气:“还是太心软。”   想了想,林母直接起身:“我得过去看看数儿,如海脑子缺根筋,定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如海媳妇定会觉得委屈。”   树里算是与林如海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那不解风情的性格,急忙扶着林母往他们夫妻二人的院子赶。   结果到的时候,发现屋门紧闭,外面还有两个丫头在守着。   见到她们来了,那两个丫头竟像是见了鬼一样,飞快地两边耳朵里掏出了两个纸团,然后对着房门“啪啪啪”地敲了好几声,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她的面前。   林母皱眉:“你们既是帮忙守门,如何可以封闭自己的听觉。”   院门离房间门口比较远,贾数二人的卧房隔音效果也没有特别差,所以林母站在院门外,根本听不到屋里传出的声响。   赤霞二人一边庆幸,一边却脑子转的飞快,想要将林母一行人赶紧忽悠走。   可林母对她们二人的观感十分不好,也不愿与她们搭话,竟是直接越过她们要往里面走。   赤霞都快急疯了,她们之前敲门敲了好几声,少爷少奶奶应该听到了吧?这么还不起来?   林母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可越往里走就觉得越不对,儿子卧房传出来的声响,怎么有些耳熟?   等快到门口,声音清晰了,林母的脸色也立刻黑成了锅灰。 第53章 贾数头晕   林母张了张嘴,最后终是拂袖而去。   树里留在后面,与赤霞道:“等会儿,让少爷与少奶奶到太太房间来一趟。”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只是无人看见的时候,她脸上迅速染上了一丝薄红。   少爷与少奶奶也正是的,大白天的,怎么……   树里以为林母肯定特别生气,毕竟林母也是从书香世家出来的闺秀,就算再开明,对白日宣淫这等事还是十分避讳的。   可等她追上林母时,却发现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太太?”树里拿不准林母此时究竟是气狠了,已经做不出表情,还是真的已经不生气了。   林母不知想到什么,无奈地笑了声:“方才是我想岔了。”   那丫鬟既然想要爬床,总不可能一点准备也不做,给如海点上一些催、情香之类,也不是没可能,如海赶走了丫鬟,去找她媳妇,她实不该生气。   再有,就算那丫鬟没有使用其他手段,如海与他媳妇能在大白天就……也能说明两人感情好,至少她不用再担心如海媳妇对如海的感情,更不用担心自己的孙子迟迟不到了。   刚才那一幕对林母的冲击实在太大,她又不想真的对儿子儿媳做什么,便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试图让自己相信,刚才那一幕真的不算什么。   林母给自己洗脑的时候,表情平静,让人猜不出她想法。   树里看了又看,只能相信她的说辞。   大约又过了段时间,屋子里才传出贾数的声音:“赤霞,让人抬水进来。”   赤霞:“……”少奶奶哟,您的心可大。   她也没法,只能让翠烟去叫水,自己却先一步推门而入。   贾数靠在林如海的身上,听到声音立刻回头:“谁?”   “少奶奶,是奴婢。”   贾数愣了下:“赤霞?你怎么进来了?”   若进来的是翠烟,她还不觉得奇怪,可若是赤霞,她就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赤霞一向最重规矩,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进门的。   赤霞尽力保持语气平稳:“回少奶奶,太太刚才来过了。”   贾数瞪眼,还没开口,就听林如海低吼出来:“你说什么?母亲来过?”   贾数急忙伸手安抚林如海,同时问赤霞:“母亲有听到……”   “太太让你们等会儿到她屋子里去一趟。”   贾数:……所以,林母肯定听到咯?   贾数整个都要不好了:“你们怎么没提醒我?”   “少奶奶,我们敲过门的。”赤霞都快哭了。   小姐之前不会挺警觉的吗?别说她们敲门声了,就算是一点小小的响动,都能让她惊醒啊。   贾数:“……”干那事儿的时候,谁还记得随时保持警觉哟,又不是在战争状态。   林如海都快急哭了,但看到贾数,他还是鼓起勇气道:“若桑放心,这件事都是为夫的错,等会儿到了母亲那儿,你千万别开口,为夫来说。”   贾数经理保持微笑,这事儿必然是林如海的锅呀,不然要是被林母知道是自己硬拖着她儿子“白日宣淫”,甚至为此都没去上值,林母怕不是会掐死她哟。   两人飞快洗漱收拾好,立刻就往林母的院子去了。   林母坐在椅子上,双压紧闭,手中佛珠转得飞快。   贾数看着,心脏不由高高提起。   风雨欲来的节奏啊。   两人站在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林母面前,低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说李如海了,贾数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她嫁入林家后,林母从来来过他们的院子,谁知道难得不顾规矩胡闹一次,就被自己的婆婆逮住了?   这运气,神了?   林母一直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浑身的气压特别低。   林如海犹豫了下,开口道:“母亲?”   林母睁开眼:“喔,你们来了呀。还不快坐?”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林如海拉着贾数的手走到右边椅子处,先让贾数坐下。   虽然觉得今天怕是免不了一顿骂,贾数的心情仍旧没有受太大影响,在与林如海目光相对的刹那,对着他笑了下。   林如海耳尖红了,抿唇笑了笑,然后才坐到她旁边。   就算是坐下了,两人间的氛围也始终围绕着一股让人心生暖意的微甜,让人不忍破坏。   林母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情竟好了许多。   想着刚才无意撞见的事,她叹了口气,放弃了敲打,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数儿不是说要在江南开店?可需要林家帮忙?”   贾数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林母这已经是第二次说要用林家的人脉帮她开店了,若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可江南的店已经交给了皇上,虽然红利又让了一成给启圣帝,但对贾数三姐妹来说,却是稳赚不赔。   她也没有隐瞒林母的意思,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又道:“因为圣上已经许久不曾召见夫君,儿媳是请父亲帮忙给圣上递的话。”   这件事林母倒是不曾知道,她略有些担心地看向林如海:“这是怎么回事?”   身为皇上侍读,怎会许久不见皇上?   林如海至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可是皇上不召见他,他也没办法呀。而且他也没办法去找皇上质问,圣上为什么一直不召见他,甚至连轮值到他的时候,也干脆换上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   他前段时间午休时一直泡在翰林院,便是他以为皇上一直不召见他,是因为他学识不如两位学士积累得深。   贾数倒是猜到了:“儿媳觉得,许是那日夫君与圣上谈话时,说得太直白了些。”   林母这才想起儿子当时见到皇上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她顿时:“……”   她心里明白了,却也知道这话不好跟儿子说,便岔开了话题:“数儿啊,你最近两个月,月事可曾来过?”   贾数:“……半月前才走。”   经过林母时不时地询问,贾数如今面对这种事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回答了。   反正她至少近几年内不会有孩子,问再多,也不可能改变。   林母略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婆媳又谈了一会儿,林母便直接挥手,让林如海夫妇二人离开了。   直到离开林母的院子,林如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母亲为何没问我们方才……”   提到这个话题,林如海的脸又红了。   贾数也有些不解,古人不是对白日宣淫一事看得十分严重吗?怎么林母却问也没问一句?况且她能看出来,林母对这事儿确实有些在意。   但她不问,对贾数夫妻二人来说,也是好事。   她干脆甩开这个问题,与林如海说说笑笑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   又过了半个多月,贾数将赤霞与翠烟喊到身边:“之前跟你们说的婚事人选,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挑出了几个人选。”   因为翠烟自己没要求,是让贾数全权做主,她便将翠烟的婚事放到了后面。   她看向赤霞:“我问过如海,他身边共两个书童两个小厮,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不过其中两个的家中已经替他们相看好了婚事人选,只剩下捧书与点墨。”   “这两人,赤霞可还有印象?”   赤霞脸颊泛红,点了点头:“记得。”   捧书与他们打交道最多,赤霞怎么可能没印象?至于另一个叫点墨的,因为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她倒是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挺稳重的人。   贾数见赤霞的反应,心底松了口气,不是没感觉就好。   若是赤霞对这两人都没什么感觉,说不得她就得另外给她找个管事了。   “那你的婚事人选,我便在这两人中挑了。”   赤霞红着脸低头:“但凭少奶奶做主。”   贾数对这两个人倒是印象不错,捧书机灵圆滑,点墨稳重能干,与赤霞都很相配。   而且这两人都是自幼被买进林家的,都是独身一人,没有其他亲人。赤霞无论嫁给谁,都可直接当家做主,小夫妻自己经营生活,只要别作妖,怎么都差不了。   一开始,贾数觉得点墨可能更适合赤霞,毕竟两人性格相合,不容易吵架。但想想,赤霞与点墨可能都没怎么接触过,她不太可能对点墨产生什么男女之情。   想了想,她试探道:“那我将你许配给捧书如何?”   赤霞下跪:“奴婢都听少奶奶的。”   贾数失笑,“这个暂时不急,我还得去问问捧书的意见。”   她虽然问过捧书是否愿意娶她身边的大丫鬟,他也同意了。可她当时可并没说是赤霞,所以在问过赤霞意愿后,她也还要再问捧书一遍。   不过想来,捧书应该不会拒绝。   这样想着,贾数又看向翠烟:“翠烟,以你的性格,继续留在府中其实已经不太适合了。”   翠烟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贾数含笑的眸子,她蠕动双唇片刻,终是泄气地低了头:“奴婢知道。”   不光是上次差点破坏了贾数与林如海之间的关系那件事,还有更早之前的一些小事……   翠烟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子太过跳脱,并不适合跟在贾数身边。   可是……   啪嗒——   翠烟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奴婢舍不得小姐。”   贾数叹气:“你看,你现在仍旧喊我小姐。”   翠烟一愣,随即呜咽起来。   等她哭够了,贾数才开口,“你只是嫁人,又不是被卖了,怎么还哭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翠烟闻言,赶紧擦干泪水:“小……少奶奶没有欺负奴婢。”   贾数拍拍她的手:“因为彩妆阁内的胭脂水粉方子大部分都是你配出来的,那些胭脂水粉的调制手法也是你手把手教的其他人,我便想着,让你嫁给彩妆阁的管事,如何?”   翠烟茫然抬头:“哪一家啊?”   贾数失笑:“就城南那家彩妆阁,我找人问过,他自幼丧母,几年前父亲也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一个只小他三岁的弟弟,娶亲之后便会分家。他本身能力出众,又年轻,性格也宽和,是个很不错的夫婿人选。”   若不是之前父孝耽搁了三年,说不得如今早没有翠烟的事儿了。   翠烟眨眨眼:“他能看上奴婢吗?”   贾数笑了:“怎么看不上?虽然我不能给你店铺的分红,可日后你一旦调配出新的胭脂,我都会奖励你一大笔钱。以你的本事,没多久就能做一个小富婆,他如何会看不上你?”   翠烟仍是沉默,虽然听着这个人很好,她也知道小姐不会害她,可是,她还是不想离开小姐。   赤霞与翠烟从小一起长大,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迟疑什么:“翠烟,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你若是现在不赶紧抓住,那人说不得就娶了其他人,你还想有这么好的夫婿可就没机会了。”   若非她父母,赤霞听到这人条件,说不得都会心动。   翠烟终究是点头答应了。   贾数摸摸翠烟的头:“翠烟你要明白,我并不是赶你走。只是林家的身份注定了以后与我来往的人都身份尊贵,轻易得罪不起。其中也不可能全是对林家有善意的,若是哪个想要找茬儿,以你的性子……”   翠烟眼红泛红,哽咽着点头:“奴婢知道小姐是为奴婢好,奴婢只是舍不得小姐……”   就算在荣国府那等规矩松散的地方长大,可荣国府如今可没有一个将漂亮女孩儿全都捧上天的贾宝玉,她一个丫鬟,在荣国府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贾数在荣国府只是个被人忽视的庶女,想也知道分给她的丫鬟不会是多出众的。   可就算是这样,贾数也从未嫌弃过她,还对她和赤霞特别好。   赤霞听着这话,眼眶也红红的,只是到底控制力强,没有真的跟翠烟一般哭出来。   贾数觉得好笑:“彩妆阁可是我最赚钱的产业,每个月我都会抽时间到各个分店去转转的,到时候害怕见不到面?”她又看向赤霞,“赤霞也是,你就算嫁人,也会留在我身边伺候,你跟着哭什么?”   当了主母,她的嫁妆也都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帮忙管理,除了已经被派出去的奶娘和教养嬷嬷,难道这府上还有其他比赤霞更值得信赖的人?   翠烟这才破涕为笑。   赤霞的表情也渐渐平缓下来,对着贾数露出一抹笑来。   两个丫鬟的婚事,尽管贾数看在以往情分上亲自盯着,但也不过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便结束了。与贾数这种从订婚到成婚至少要花一年时间的情况,完全不同。   赤霞与翠烟嫁人了,林母想着贾数身边无人可用,便让人牙子带来一群十三四岁的丫头。   虽然不太习惯人口买卖,但贾数还是耐着性子从中挑了六个丫头出来。并上之前她才嫁过来,林母赐下的两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她房里伺候的也有十多个人了。   林母满意了:“这才是伯爵夫人该有的体面。”   贾数无奈,只得点头。   纠结许久,贾数又给挑出来的四个大丫鬟取了名字,分别为雪浮、霜泠、露洁、雾汀。   四个大丫鬟赶紧跪下:“谢谢少奶奶。”   这两月忙着赤霞翠烟的婚事,贾数没怎么注意,等回神后——   坏了,她竟然忘了去查六皇子。   六皇子在民间声名不显,就算是大臣,也没几个注意到了他。   可他毕竟是个皇子,真要调查,还是挺容易的。   至少在皇宫里面,六皇子还是一个挺特殊的人物——   虽然透明,但没人不知道他。   以如今的排行来看,六皇子是启圣帝的第六个儿子这点毋庸置疑。可事实上,在他之前启圣帝还有过一个未曾满月便夭折的皇子。   那个皇子是继后所出,正经的嫡子。   他才出生,启圣帝便因为太过喜爱将他抱回了乾清殿。因为启圣帝的态度,当时人人都在猜测,这位六皇子日后说不得会是太子的劲敌。   可惜一场风寒,夺去了他的性命。   启圣帝悲痛欲绝,甚至一度对后宫失去兴趣,对太子也态度敷衍起来。   六皇子的母妃当时正好怀着六皇子,因为觉得趁热打铁生下六皇子,肯定能缓解启圣帝的伤痛,并让其对自己的孩子宠爱有加,是以,竟不顾身体自己服下了催产药,赶在六皇子百日那天,七月就早产,将他生了下来。   可没多久,六皇子便被太医查出,因早产体弱,之后又没有好好照料,恐怕活不过而立。   一个注定早夭的皇子,没前途,没威胁,没希望,自然就没人愿意关注。   而启圣帝为了避免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时过度伤心,再没有到六皇子母妃的宫殿来过。   六皇子的母妃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迁怒六皇子。   可六皇子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她就算心中想法万千,也只能对六皇子好。   六皇子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贾数打探到这些后,便操控着肥老鼠小腿儿倒腾地飞快,直接跑到了六皇子的宫殿——   自从上次操控着这只老鼠整蛊了贾代善与一种翰林后,不知怎地,这只肥老鼠就跟认准了她似的,直接在她的屋子里住下了,反正不管她什么时候找,都能在角落找到它。   贾数也懒得每次都换一种生物附身,恰好只要不是白天,老鼠的身形也不会被人发现,她便直接将这只老鼠养着了。   许是从小到大没人真心疼爱他,六皇子对自己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起来。   明知就算其他兄弟全都死绝了,启圣帝都不一定会考虑让自己继位,可六皇子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的野心,想要谋夺那个位置。   可不会有人愿意帮他,他只能自己步步筹谋。   彩妆阁是他看准的一家商铺,若是能拿到自己手里,至少他目前的夺位所需资金就不用愁了。   所以,就算是利用了关系不错的七皇妹,知道等她反应过来后两人只能撕破脸断绝往来,他也毫不后悔。   可没想到,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被父皇插了一脚。   六皇子徒慕这段时间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他还不能对启圣帝做什么。   “六皇子息怒,一个彩妆阁不算什么,六皇子若是能在官场上站稳脚跟,自会有其他人蜂拥而至,到时还怕没银子吗?”徒慕身边的小太监低声开口。   徒慕哼了一声:“你说得到时轻巧,如今父皇连五皇兄的差事都还没有安排,如何会想到我?”   小太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眼神得意:“六皇子,奴婢打探到了一个消息。”   徒慕眯了眯眼:“什么消息?”   “皇上准备将彩妆阁开到江南去。”   “江南?”徒慕双眸一亮,但转瞬便沉寂下来,“与我何干?”   父皇手上人手众多,根本不会让其他人染指彩妆阁的生意。   他看着小太监,眼神不善,“方才还劝我彩妆阁不算什么,如今又拿它来勾我,周康,你怕是活腻了?”   周康赶紧告罪,又道:“彩妆阁并非奴婢要说的重点。”   “嗯?”   “皇上要到江南开店,可他又不能让自己的人手大张旗鼓地离开,所以那些到江南去开店的人手,是跟着新一任巡盐御史一起过去。”   “新一任巡盐御史?”听到“巡盐御史”,徒慕整个人都振奋起来,“是谁?”   “兰台寺大夫,钱道之。”   “钱道之?”徒慕拧眉,“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五皇兄的人吗?”   巡盐御史这样的职位,非皇帝亲信不得做,但启圣帝却派了一个五皇子的人去担任这个官职……   这背后难道有其他含义?   ——   贾数回到林家后,想着那个叫做钱道之的兰台寺大夫。   若是她没记错,红楼梦中,林如海最后的官职便是兰台寺大夫兼任巡盐御史。   她曾听说过一种说法,兰台寺大夫的官职名称化用自御史大夫。因为御史大夫大多一直在京城做官,若想再进一步,进入内阁,那么便必须外放……   这钱道之,很可能是启圣帝看中的下一任内阁学士人选。   可按照六皇子的说法,这人又是五皇子的人。   贾数只觉得一阵头痛,这些皇子简直脑壳有毛病,为了一个皇位争得跟乌鸡眼似的不说,一个不慎还会将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贾数原本躺在床上,叹口气后,便想起身,谁知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到了床上。   站在旁边伺候的雪浮顿时慌了:“少奶奶,你怎么了?霜泠,快去叫太医!” 第54章 怀孕分居   贾数只是晕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急忙安抚雪浮:“雪浮不要急,我只是起身太快,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算表面看起来和其他大家闺秀似的柔柔弱弱,但本质却壮的跟头牛一样。   这点,从之前林如海抱她却直接把她摔了就能看出来。   可是雪浮不知道啊,其他三个大丫鬟也不知道啊。   况且霜泠早就跑去请太医了,此时也听不到贾数的话。   因为请太医需要林如海的名帖,所以霜泠直接跑到了林母的院子:“树里姐姐,还请劳烦通禀一声,奴婢需要见太太一面。”   树里疑惑地看着霜泠:“有什么事吗?”   霜泠略有些惊慌,便如实回答了:“奶奶方才起身,没站住,晕了一下。”   树里到底更经事,一边让另一个大丫鬟木灵进屋禀报林母,一边叫来另一个小丫鬟:“你快去请府医给少奶奶看看。”   霜泠听到府医,这才回过神来:“府中还养着府医?”   树里笑了:“这是自然,林家距离皇宫太远,从这里过去请太医回来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自然要在府中养几个府医以备紧急情况。”见霜泠仍有些不安,她安抚道,“你尽管放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请的府医,以前也曾在太医院当值过,医术还是值得信赖的。”   霜泠这才放心,安静站在一旁,等候林母传唤。   之前进去传话的木灵就在此时出来:“太太让你去见,赶紧的。”   霜泠也顾不得木灵态度,赶紧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如海媳妇怎么了?”林母竭力保持镇定。   霜泠低着头回答:“回太太,少奶奶起身时晕了下,没站稳,倒在了床上。”   她还没说请太医的事,林母便立即转头对树里道:“拿着文安侯府的帖子,到太医院去请何院正。”   树里愣了下,这何院正可不好请,若非他欠了林家一个人情,人家可不会到林家来。   看来太太对少奶奶真的很看重。   但她也没有多想,进屋拿了文安侯府的帖子,出来说了声,便出了林府往太医院赶。   而林母,则随着霜泠回了贾数的院子。   贾数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整个人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见到林母,她急忙迎了上去,嘴里也没忘记解释:“儿媳只是起得太急,身体真的没事,雪浮霜泠就是太紧张了。母亲实在不必担忧。”   林母叹气:“你自己的身子,怎么也这般不在意?女儿家身体娇弱,多的是因为一场病就坏了身子,日后后悔不及的,数儿可不能不放在心上。”   贾数点点头:“母亲放心,儿媳身体很好。”   她一直有好好锻炼身体,甚至因为林如海也跟着练,她都不必如之前在贾府那般小心翼翼地不能让人发现,只能偷偷摸摸地将早起,还得确保那些不值得信任的丫鬟不会被她锻炼的声音吵醒,而在他们屋子里的熏香内加入催眠安神的成分。   林母也知道她和林如海在锻炼的事,不过她一直以为只有林如海一个人,所以以为贾数与其他女子并差别。   所以她虽然表面似乎被贾数安抚了,心底却仍旧有些担心。   毕竟是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儿媳妇,自己和儿子也都挺喜欢,总不能让她出事。   府医很快就赶了过来,率先给林母行礼,然后才看向贾数:“可是少奶奶生病?可有什么症状?”   贾数再次重复了一遍,并着重强调:“我的身体真的很好,不可能生病。”   府医没在意她的话,略问几句后便让贾数伸手给他把脉。   当着林母的面,她也不好拒绝,只能伸手。   府医认真地感受着贾数的脉搏,时而皱眉,时而迷惑,看得林母表情一愣一愣的:“李大夫,我儿媳难道真的生病了?”   李大夫抬眸看了林母一眼,犹豫着开口:“可否让一个丫鬟给老朽把脉试试?”   贾数顿时皱眉,这李大夫不会是个庸医?   可她还没开口,旁边站着的雪浮就走到李大夫跟前,伸出了自己的手:“李大夫给奴婢把脉试试。”   李大夫也没迟疑,当即探手放在了雪浮的手腕上。   半晌后,他挥手让雪浮退开,又将手放在了贾数的手腕静脉处。半晌后,笑道:“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大约是真的了。”   林母赶紧开口:“怎么回事?”   李大夫看了贾数一眼,笑眯眯地抚了下又长又顺的胡子:“少奶奶脉来流利,如盘走珠,显见,是有了。”   “什么?”林母惊喜地起身,“有了?”   李大夫含笑点头,起身拱手:“恭喜侯夫人,令媳已经有孕两月有余。”   贾数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然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怀孕?怎么可能!   她咽了下口水,手指略有些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强笑道:“大夫,您真的没看错吗?我才成婚不到一年,如何就有孕了?”   不说像原著中贾敏那般三十几岁才怀孕,但怎么也不至于成婚一年就有了孩子?说好的林家子嗣艰难呢?   搞笑呢,她现在十七岁都还没满呢!   李大夫对林家几代单传的现状还是很清楚的,只以为贾数是太过兴奋,并未在意她的失言,而是细心解释道:“夫人的脉象确为有孕无疑,且月份不浅,应有两月了。”   见贾数仍旧不信,他又问旁边站着的雪浮:“尊夫人近两月的月事可曾来过?”   雪浮与霜泠等人才到贾数身边不久,如何知道她这两个月的月事是否来过?   二人面面相觑,之后只能看向贾数。   贾数想了想,点头:“每月都有来,只是量少了很多。”   “这就是了,夫人必是有孕,不可能错的!”   林母虽然一直催着贾数怀孕,甚至整日旁敲侧击,问她是否有了怀孕症状,可林家代代单传,而且几乎每一个儿子都是人到中年才有的,甚至不能保证每一个都是嫡子,所以她听到贾数晕了,竟半点没往怀孕这个方向想过。   如今得到这么大一个惊喜,林母都快乐疯了,当即挥手:“府中下人每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银!”   而对于李大夫这个发现贾数怀孕的大功臣,林母自然不会吝啬,直接让树里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又让树里从库房内搬了好几样名贵药材送到李大夫的院子。   贾数:“……”这么快就怀了?搞笑呢?   尤其是算算时间,这个孩子竟然是与林如海被林母捉住“白日宣淫”那几日有的。   贾数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孩子就是那天有的。   这个猜测真是让人窒息!   林母算了算日子,也有了相同的猜测,然后再看向贾数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她真是万分想要对贾数说一句:“你们以后尽管在白日行房,为娘完全不在意!”   然而这样话却不好说出来,所以她只能用眼神拼命暗示贾数。   贾数:“……”虽然懂了林母眼神想要表达的意思,然而并不想懂怎么办?   贾敏成婚不到三个月,就查出怀孕,如今娃都出生好几个月了,而林家却是几代单传,每一代的独子还都是中年得子,不管怎么算,这不能生孩子的锅都在林家身上啊。   要不是她以为林家人身体有问题,极难让人怀孕,她会天天逗林如海?   要是她早知道自己一年内就会怀孕,她虽然不一定会躲林如海,但安全期她会算啊,她就不信以林家人的体质,她还能这么早怀孕!   是她让林如海锻炼身体,把他身体养好了?   想来想去都觉得如今的林如海与原著中的林如海,只有身体素质有了改变。   所以,还是她自己挖坑,然后把自己给埋了呗?   原本贾数还抱有一丝侥幸,但在何院正也确诊她怀孕后,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林母沉浸在林家有后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贾数的表情不对。   倒是后来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赤霞发现了,但生儿育女在她看来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她完全不知道贾数为什么反倒有些心不在焉,甚至略有些烦躁。   可当时的场合也不是可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安静地站在一旁。   好在林母很快就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贾数的院子。   离开前,林母细心嘱咐贾数:“数儿,你好好休息,缺了什么记得让人告诉为娘,我一定让人找来给你。”   贾数只得点头。   等人都走了,赤霞赶紧让雪浮等丫鬟离开,关上门后,这才开口询问贾数:“少奶奶,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奴婢怎么瞧着,您不太开心呢?”   贾数对上赤霞的眼睛,想了想,摇头:“倒不是不开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真的?”   贾数失笑:“自然是真的。”   赤霞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可少奶奶日后一定谨记,千万别在太太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没有哪个婆婆在发现儿媳妇怀了自家孩子却不高兴后,还能给儿媳妇好脸色。   就算婆婆性子不错,也一样。   贾数又不傻,怎么可能在林母面前显露?   “刚才我只是才知道消息,太过震惊,这才没控制住表情,以后不会了。”她这样保证。   赤霞这才放心:“少奶奶,虽然奴婢已经嫁给捧书,可日后一样是在您身边伺候,有事只需知会奴婢一声。”   ——   林如海散值回来,听到贾数怀孕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后,整个人兴奋地得不行,他努力地克制着脸上的表情,但等屋子里只剩下贾数与他二人后,他直接“呵呵”地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晚膳都已经用过了。   贾数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原本萦绕在心头的不知所措,都缓解了。   罢了,就算没想过要生孩子,但孩子既然来了,她就好好将他生下来养大。   可原本她打算自己去调查的六皇子,便也只能搁置,或者……   贾数眼神一亮,林家已经与启圣帝绑到了一起,根本不必再参与夺嫡之争,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试图拉拢林如海。那么,一个从未被人放在眼里的六皇子却对皇位虎视眈眈,想必贾代善会很高兴知道这个消息的?   事情丢给贾代善,她自己专心养娃,也挺好的。   这样想着,贾数的心情更好了。   林如海看着贾数,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开心起来了:“若桑,你刚才怎么了?”   贾数摆摆手:“没事,我在想该怎么养孩子呢。”   林如海眨眨眼:“这有什么可想的?母亲会去找最好的嬷嬷帮你照料孩子,林家的琐碎事母亲也会接手过去,你只管好好安胎就好了。”   贾数想了想,也是,她肚子的娃毕竟是林家下一代的希望,林母怎么也不可能忽视。   只是还不等她深想,就听林如海又说,“为夫明天就搬到之前的院子去住,你一定要好好安胎,不要生气,早上也不要舞刀弄枪了……”   林如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贾数的一双眼睛却渐渐转冷:“你说什么?你要搬出去?”   她这才想起,古代女人怀孕后,为了孩子健康,男人可不会再与孕妇睡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为了解决男人这个时候的生理需求,不光是男人身边的丫鬟,甚至他父母都可能给他赐下一两个丫头。当然,最贤惠的做法当然是,当妻子的给自己的陪嫁丫头开脸,然后送给男人做做妾,发泄需求。   贾数轻笑一声,看着林如海的眼神淡淡的:“母亲让你搬的?”   林如海点头:“母亲说女子怀孕不易,若是为夫还与你同住一室,也许会伤到娘子和孩子。”   他有些茫然,若桑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难道这种说法是错的?可他因为不舍,还特地去问过后面赶来的何院正,他也是这样嘱咐自己的呀。   贾数实在生气,这才过了多久蜜里调油的生活,结果因为一个孩子,一切又毁了原点。   贾数对感情本身就没什么需求,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搬就搬呗,又不是搬了就会睡丫鬟。   就算睡了,她有了孩子,她不管再做什么,相比林母都不会再有异议。说不得到时候活得比现在更自在。   林如海却一下子就慌了,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最后两人只能洗漱完后,一起躺在床上睡了。   贾数怀了孕,自然什么都不能做。   可贾数上床后什么都没做,直接转身背对着林如海,一言不发的态度,却让林如海心底愈发不安起来。   娘子以前从不会这样对他。   林如海心里有些难受。   一夜无眠。   贾数醒来的时候,发现林如海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眼球布满血丝,眼袋眼圈也都冒了出来,嘴边也冒出了一圈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她有些傻眼:“如海,你昨晚没睡?”   林如海转头看着贾数,眨眨眼,撇了下嘴,伸手一把抱住了贾数的腰:“娘子,我可不可以不搬走?”   林如海说这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嗓音也软软的,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贾数经过昨天渐渐冷硬的心脏瞬间软得不行,她无奈地环住他,有些好笑:“可是昨天是你要搬出去啊?我可一直没说什么。”   “可是会伤到你和孩子……”林如海觉得委屈。   他和娘子才相处半年多,结果因为一个孩子就要搬回自己的院子,想想就觉得心脏空落落的,难受得不行。   昨天听母亲和何院正说完注意事项后,他还对要搬出贾数的屋子单住没什么感觉。可晚上贾数只是不理他,他就受不了了。   若是真的搬走,他就只能一个人睡了。   别说之前和他亲密无间的贾数,就连昨晚不理他的贾数,都没有了。   怎么可以这样!   “为夫不想要孩子了……”林如海收拢了双臂,抱住贾数不放手。   贾数愣了下,这才想起来,林如海本身就还是个才满十八的少年呢。就算古人早熟,可这小的年纪就做父亲,想来他自己也是晕乎乎的,没什么真实感,自然其他人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了。   贾数心底的那丝芥蒂才彻底消散,她拍了拍林如海的背:“母亲和太医让你搬出我的院子,也是因为担心你晚上睡姿不好,会伤到孩子。可是我们成婚后一直睡在一处,我难道还不知道你的睡姿好不好吗?”   林如海猛地抬头:“好吗?”   贾数失笑:“规矩得不行!”   林如海毕竟是被按照古代士大夫的标准培养起来的,就算性子还未沉淀下来,但他的坐卧行走却标准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睡着后别说手脚乱动,就连翻身都不曾有过。   反正至少比她的睡姿好得多。   见林如海的双眼亮了起来,她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嘴唇:“等会儿吃早膳时与母亲提一下,她想必不会拒绝。”   林如海脸颊泛红,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   “不想搬回自己的院子?”林母神情诧异,“为何?”   林如海正想开口,却被贾数拦住,她略有些腼腆地看着林母:“从成婚以来,夫君便一直与儿媳同床共枕,若是贸然离开,儿媳担心自己会睡不着。”   “昨晚只是想着夫君要搬走,儿媳就没了睡意,直至后半夜才睡着。”   林如海瞪眼,昨晚娘子明明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但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拆娘子的台,只能抿唇忍着不出声。   贾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儿媳问过何院正,何院正说有孕后让夫妻分开只是为了避免夫君翻身时不小心伤到孩子,可夫君睡觉十分老实,儿媳觉着,夫君似乎没必要搬走。”   林母眼神闪了闪,视线落在儿子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上,差点没直接笑出声。   儿媳睡不好?没睡好的恐怕是她这个蠢儿子!   但贾数对她儿子的维护,她还是觉得高兴。   林如海是林母从小带到大的,她又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如海的睡姿是她在他小时候,每晚守在床边,细心养出来的,他睡着后有多规矩,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贾数说如海睡着后不会在无意间伤到她孩子,林母自然是相信的。   可是让新婚夫妻分居的原因,并非只是这一个啊。   林母有些苦恼:“你们才成婚不足一年,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晚上若是再如之前那般,如何保证一定能控制住自己?”   林如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转过弯儿后,瞬间双颊爆红。   贾数倒是没什么感觉。   她看了眼林如海,答道:“母亲放心,如海必不会不顾孩子安危,做出伤害孩子的事。”   事实上,只要她不特意撩拨,林如海的定力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他是一个为了科举入仕,可以坚持十几年如一日苦读的枯燥生活,面对花花世界也没有半分动容的意志坚定之人。   林母张嘴想要拒绝,但视线落在林如海的脸上,对上他红得跟兔子似的的眼睛,到底无法忽视其中的期盼,心软了:“你们夫妻新婚不想分开,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好棒打鸳鸯。”   林如海顿时露出一抹笑,明明是个如玉君子,却因为他那双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林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你们必须谨记,若是越矩,如海就直接搬走,为母到时可不会再心软。”   林如海连连点头,忍不住牵住贾数的手,对她露出一抹笑。   林母:“……”这儿子傻的哟,简直不忍直视!   贾数倒是被林如海突如其来的动作甜了一下,若非林母就在旁边,她说不得就亲上去了。   她伸手勾了勾林如海手心:“我等你回来。”   林如海点头,强忍着不笑出声:“嗯!”   只是那湛湛发光的眼睛,实在让人看着忍俊不禁。   林母简直想捂脸。   她儿子成婚前明明被人夸奖得最多的还是稳重大方、君子如玉,怎么成亲后就一下子变傻了呢?   这真是她儿子? 第55章 为夫出书   就算今天眼球布满血丝,眼袋大如斗,黑眼圈跟被人揍了一拳似的……   林如海走进翰林院时,整个人也跟发着光似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   林如海长得再好看,以往与同窗好友们站在一起,也是人群的焦点。可对翰林院这群与他天天在一起的同僚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他的相貌,早就学会了无视。   可今天,无论是林如海那几乎让人以为他下一刻就要跳起来的轻快步伐,还是他脸上努力保持镇定,却仍旧让人窥探到的兴奋喜悦,都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只是其他人与林如海关系尴尬,心底也忌惮,是以很久都没人上前询问。   倒是季庶常季儒心中无愧,直接走到他位置上问他:“林侍读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林如海似乎一直在等着别人来问似的,双眼歘一下就亮了。   季庶常:“……”突然想转身就走!   林如海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矜持答道:“在下娘子昨日查出有喜。”   他嘴角动了动,最后仍是没忍住,当着季庶常的面就翘了起来。   季庶常完全能感觉到林如海的兴奋。   只是他年近不惑,家中子嗣繁茂,从未有过子嗣方面的担忧,况家中又有一妻一妾,成婚不到一年便有了两个孩子,如今更是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他完全没办法对林如海的喜悦感同身受。   但他带入中进士时的兴奋,似乎明白了林如海为何失态,便笑着拱手:“恭祝林侍读喜得麟儿。”   林如海抿着唇点头:“等我儿洗三时,在下必定奉上请柬。”   季庶常双眼一亮:“在下一定到!”   那可是伯爵府的洗三宴,到时必定权贵云集,他过去就算只结识一位贵人,也能让他在仕途上顺利许多。   翰林院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蠢蠢欲动起来。   只是林如海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祝福,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整理自己今日的工作,根本没有分出一丝余光给其他人。   剩下的人见状,只能无奈放弃。   ——   贾数才查出有两个月的身孕,孩子哪会那么快就出生?   虽然知道自己身体好,但怀孕毕竟是要慎重对待的一件事,贾数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对孩子造成伤害,所以等林如海离开,便立即上交了管家钥匙。   林母松快了几个月,早不想管家了。   可儿媳怀孕,她肚里的孩子还很可能是林家这代的独苗,她也知道不能劳累,只得接了过去。   但为了让贾数安心,她也承诺道:“等孩子出世,这林家的管家权还是得交给你。为娘已经老了,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贾数自然只能点头。   林母对贾数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一万个小心,见她没有其他事了,便立刻叫来雪浮霜泠几个丫鬟:“少奶奶如今是双身子,劳累不得,你们赶紧将人送回院子休息。”   贾数原本还想与林母说些话,拉拉家常,毕竟是婆媳,总不好一直生疏。   但林母表情严肃,她也只能听话离开。   她才走,林母身边的木灵就忍不住开口:“太太,少奶奶已经怀孕了,是否要给少爷安排两个丫鬟伺候?”   木灵说得小心,可无论林母还是树里,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的跃跃欲试。   树里皱眉,正想开口,就听林母笑了下:“木灵啊,你在我身边伺候多久了?”   木灵不解其意,答道:“回太太,四年了。”   林母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又问:“你父母可曾为你婚配了?”   木灵还以为林母室在考察她,若是没有婚约对象,便要将她安排给林如海做妾,心中顿时一阵狂喜。   木灵年纪比赤霞还大了一岁,她家人如何会没给她安排婚事?婚事人选是他舅家的表哥。   可木灵心气儿高,对舅家表哥一直瞧不上眼,故而从未想过嫁过去。她母亲拿孝道逼她,她还狐假虎威地用林母的身份将父母的心思压了回去。   这么久,她那表哥等不起,早就娶了他人。   所以木灵回答得一点不心虚:“回太太,未曾。还请太太安排。”   就在她以为林母要开口将她赐给少爷的时候,就听林母语气薄凉:“既然如此,后院马房的胡六也未婚配,我便做主将你嫁给他。”   木灵整个人都呆了:“太太!”   那胡六可是在马房与畜生打交道的,全身上下都是难闻的马粪味儿,府中根本没有丫鬟看得上他,这么些年过去,他年纪也大了,更不会有人愿意嫁他。   就算看在她伺候了太太四年的份上,太太也不能将她嫁给胡六那样的人啊!   可是林母已经不想再看木灵,直接起身进了卧房。离开前,还对树里吩咐了一句:“我为你们几个丫鬟准备的嫁妆都在一个地方放着,树里你去拿给她。”   木灵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母离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迫于林母往日的威严,完全不敢动作。   等人进了卧房,被屏风挡住,完全看不到人影了,树里才叹了口气。   她看着共事了四年的木灵,心里滋味难明:“我不是早让你歇了心思?”   少爷那般龙章凤姿的人物,别说木灵,就算是她这个对林母心思了解至深的人,也难免心动。可是她知道,林母是绝不可能将她身边的丫鬟赐给少爷的。   所以她被分到太太身边伺候的那刻起,便歇了多余的心思。   就算木灵不知林母想法,可之前那么多想要爬床丫鬟的结局,还没打消她的心思?   府中其他丫鬟都因此对少爷没了想法,怎地木灵反而犯了蠢?她还提醒过木灵。   木灵整个人都有些呆愣,她张了张嘴:“……若是太太开口,少爷又怎么会不接受?”就算是少奶奶,也不敢对她多做什么。   “少奶奶都怀孕了,难道不需要给少爷安排伺候的人吗?”   木灵眼眶通红,“我又没做错!”   树里看了她一眼,摇头,转身进了林母的私库,不一会儿,便拿出了一个包裹:“这边是太太给你的嫁妆,你拿好。”   想了想,她看在往日情分上,还是给她指了另一条路,“你若是在一个月内嫁出去,太太必不会追究。”   木灵毕竟在林母身边伺候了四年,她还没心狠到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可木灵仍旧不甘,她瞪着眼低吼:“为什么?”   树里回头看了里屋一眼,拉着木灵便往外走。   到了一个无人角落处,她看着木灵,语气也淡了下来:“老爷曾经宠爱的妾室中,最嚣张的一位,便是老太太赐下的丫鬟。”   因为是长者赐,太太对那个妾室也要留几分颜面,所以在那个妾室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太太自己吃过的苦,是绝不会让少奶奶也吃一遍的。”   “就算太太要给少爷安排通房,也不可能将自己身边的丫鬟赐下去。”   从一开始,木灵就根本没有给少爷做妾的机会。   何况太太曾经说过,除非少奶奶一直不怀孕,否则她根本没想过要给少爷安排通房妾室。   说这话的时候,木灵可就在旁边伺候。   “我提醒过你!”树里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木灵听完这话,眼神绝望,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   ——   贾数回到院子,赤霞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赤霞,你怎么来了?”贾数惊喜地看着赤霞,“昨日是特殊情况,如今我身边已经了雪浮她们伺候,你怎地不好好与捧书相处一段时间?”   尽管捧书与赤霞对对方都有些好感,可毕竟没有相处过,哪儿有多少感情?所以贾数便给这对小夫妻放了一个月的“蜜月”假,让他们好好相处。   距离他们成婚才过去几天呀,怎么赤霞又过来了。   赤霞笑道:“少奶奶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奴婢如何放心得下?更何况捧书也得伺候少爷,奴婢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意思。”   贾数略一想,便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不由无奈:“你伺候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   整个林家上下几十口人,身体比她好的根本没几个。只要不是摔跤或被下药,她的孩子绝不可能出问题。   可赤霞担心的正是这些情况:“少奶奶,您如今有孕,太太也该给少爷安排伺候的丫鬟,到时候若有人起了坏心,您可怎么办?”   贾数眼神淡淡:“这孩子可是林家未来的希望,就算有不长眼的想要对付他,母亲也不可能允许。”   就算赤霞来到她身边,整日盯着她的饮食,处处防范,也比不上将林家上下全掌控在手上的林母的一句吩咐。   毕竟,林家的主人就这么几个,又不存在其他声音,谁敢违逆林母的命令?   赤霞仍有些担心。   贾数无语:“我真没事,你还是先回家与捧书培养感情,一个月后再回来!”   提到捧书,赤霞的脸顿时变得红彤彤,再多话也说不出口了。   ——   贾数态度强硬起来,赤霞可拗不过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她的屋子。   可等人走后,贾数一下子发现,屋子里静得有些吓人。   雪浮等人才到她身边,根本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一个个安静得不得了,就算走路都会尽量放轻脚步,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脚步声。   贾数与她们也不熟,自然没话聊。   若是往日,她忙着彩妆阁到江南开分店的事,忙着林家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宜,得了空还能去调查一下是谁在背后阴她,不说整日不得闲,那也没有无聊的时候。   可如今,贾数手上的事几乎全交出去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没有消遣的东西了。   赏花?没那闲情逸致!   下棋?五子棋了解一下?她就算想下五子棋,也根本没人敢和她下!   书画?贾数看着自己那跟狗爬一样的毛笔字,就不忍直视!   要不是之前在荣国府时就想办法让翠烟弄出了鹅毛笔,她说不得都不敢在人前写字!   贾数一个个地将古人与现代人的消遣方式全想了出来,却发现要嘛自己根本不会,要嘛根本没人陪自己玩——   雪浮等丫鬟胆子小,根本不敢与她同坐一桌。   到最后,她只能暗叹一声:“果然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啊!”   然后便直接进了林如海的书房,拿起鹅毛笔就开始在宣纸上开始默记前世看过的一些类型和套路。   之前看到林家那数量巨大的书肆,她便有了征文的想法。   如今市面上的话本基本全是落第书生写出的贫苦书生与千金小姐“冲破世俗”的俗套爱情,或是风流书生与各类精怪的猎奇爱情,故事老套,完全没有新意。   而会买话本的读者看的也不都是故事,更多的还是看作者的文笔——   故事全是一个套路,那自然只能靠文笔取胜。谁写得更好,写得让人更有代入感,卖得才更好。   可林家那几乎遍布整个大夏的书肆,却连一本销量不错的话本都没出版过。   因为林家的书肆,卖的基本全是四书五经一类与科考相关的名人典籍……   贾数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工作先放一边:“雪浮,你去将点墨叫进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林家之前卖的书都太正经,若是转变太大,想来对书肆的固定受众也会有一定影响。   想到之前想要将林如海科举用的那些书和笔记刊印成册,她也没多犹豫,决定在怀孕期间先将这本书整理刊印出来,等她生完孩子再来征文。   “是!”雪浮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找点墨了。   没多久,点墨就来了。   贾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你可知道少爷考上探花之前看的都是哪些书?他做的文章都收在了什么地方?”   点墨迟疑一瞬:“少奶奶,这些东西,您还是等少爷回来后问少爷,奴才不敢告诉您!”   以少爷对书本的爱惜和看重,若是他将书找出来,却被少奶奶弄坏弄脏了,少爷与少奶奶感情好,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可却一定会责怪自己。   贾数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我难为你了。”   林如海的书册文章确实不好让人随便碰。   她挥挥手,让点墨下去了。又转头看向霜泠:“我私库里有两箱书籍,你带几个人去给我抬过来。”   那还是之前林如海送给贾政的,只不过她让人多抄了一份,就是为了如今。   里面有书有笔记,唯一没有的,是林如海以前做的文章。   “你们可有认字的?”贾数看着雪浮几人。   雪浮与霜泠面面相觑,雪浮率先站了出来:“奴婢识得几个字。”   霜泠也跟着开口:“奴婢也认得几个字。”   贾数挑眉:“那你们过来,将这里面的书籍整理记录在一张纸上,我有用。”   然后她自己从里面挑出林如海的读书笔记,开始一本一本地排序做标注。   等林如海散值归来,就看见贾数与几个丫鬟在他的书房整理什么东西。他走过去,发现竟是自己之前让人抄录后送给贾政的那些书和笔记:“若桑,这些书你整理出来做什么?”   贾数抬头,发现是林如海,登时露出一抹笑:“自然是刊印成册,拿到家中书肆卖。”   她说得轻描淡写,林如海却惊呆了。   他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都停了下来:“这些不过是为夫读书时做的笔记,如何能出书?”   出书一事对于林如海这样读圣贤书的文人来说,是十分神圣,也有着莫大吸引力的一件事。可除了供人消遣的话本,所有人默认的都是非有大智慧者,不得出书。   从未有人想过,还能将自己读书时做的笔记拿去出书!   这太难以置信了。   贾数微笑:“夫君是今科探花,少年英才,不知多少人想知道你是读了那些书才能小小年纪考上探花的。只是你读过的那些书就能让那些想要科举的文人追捧,更惘论你的笔记,以及你曾写过的文章。”   见林如海还有些失神,她又道,“就算你不曾出书,你曾写过的诗词文章是否有许多人收藏?”   林如海点头:“可那都是为夫的同窗好友及老师……”   “那不就得了,有人收藏,就说明你写的好。”贾数耸肩,“写得好,为什么不能出书?”   君不见,现代多少小学生写的作文都被收录起来出书了,林如海的水平总不可能还比不上现代的小学生?   “其他人出书难,是因为出书要衙门的红签,而红签每月都有定量。”   她看向林如海:“可文安侯府的产业中那么多的书肆,红签多得是,用来给你这个东家出几本书怎么了?”   林如海瞪眼:“几本书?”   贾数点头:“是啊,你的读书笔记整理后会出一本,以往写过的诗词挑出优秀的也可出一本,还有夫君曾写过的策论文章,又可以单独出一本。若是数量太多,还可分成上中下三册书呢。”   林如海:“……”总觉得好不真实!   贾数上前,站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   林如海吓了一跳:“若桑,怎么了?”   “你以前写过的那些文章放哪儿了?不会扔了?”   “没有,为夫都有好好存放!”   “你去拿出来,我看看能不能用。”   林如海眨眼:“若桑,什么样的才能用,什么样的又不能用呢?”   贾数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她又看不懂策论文章,怎么分辨好坏?但她知道该怎么挑啊,到时只要说出自己的标准,再让林如海帮忙挑就好了。   林如海眨眨眼:“为夫不知道啊……”   贾数气笑了:“你先拿出来!”   林如海不敢耽搁,赶紧走到书房后面的隔间,没多久就抱出了一个一人合抱大小的木箱:“为夫从进学开始写的文章,都在里面了。”   进学?   “是考中秀才后吗?”   林如海点头:“为了不让人说嘴,为夫是从童生一步步考上来的,并未用祖上的荫生名额。”   说完,他看向贾数的肚子,“日后若是我们的孩子读书不行,我们可以将他送进国子监。”   贾数:“……”   “夫君,孩子都还没出生,你就觉得你儿子读书不行了?”贾数伸出手,直接在他的腰间拧了一下,“而且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就一定是儿子?”   眼看就要爆发一场家庭战争了,书房内的其他人一个个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结果……   林如海一本正经地开口:“迟早要生儿子的!”   贾数:“……你可真有信心!”   一天的时间显然不能将所有东西整理出来,何况贾数身为孕妇也不能太劳累,整理一会儿就要休息。   眼看太阳快要落下,贾数担心伤了眼睛,牵着林如海的手便离开了书房。   其他人将东西收拾好,也跟了出去。   吃晚膳的时候,贾数看着一大桌的菜,突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筷了。   “今天怎么这么多菜?”   早上在林母那里吃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午膳的时候便是一大桌,到了晚膳,又是一大桌。   “太太说了,让少奶奶好好补补身子。”雪浮低着头回答。   贾数无言,这也太多了?   林如海也觉得有些多,不过想着娘子如今是双身子,便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了。   他见贾数不吃,还以为她胃口不好,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   等贾数反应过来,她碗里的菜都堆成了一座小山。而林如海可能碗太小,竟又将备用的碗放到她面前,又夹了尖尖一碗菜。   关键里面全是肉!   贾数:“……你究竟是在喂猪,还是想要将我喂成猪?”   她胃口是比较大,可那也是荤素搭配!整整两碗荤菜,里面还大多都是肥肉,你让她如何下嘴!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将面前的两碗菜端到了林如海面前:“你给我吃干净!”   想把她喂成猪,她先把你给喂成猪!   林如海:“……娘子,为夫吃不下!”   呵!说得好像她就吃得下一样!   “你吃得多啊!”   贾数:“……”我的刀呢! 第56章 贾数夸夫   就算心里气得冒火,贾数仍旧来着性子问林如海:“为什么给我夹这么多肥肉?”   明明菜品不同,可林如海就是往她碗里夹肥肉,是在让她想不通。   林如海眨眨眼,小心地将两个碗推到贾数面前,这才试探着开口:“因为母亲说,你太瘦了,要补补,否则身体跟不上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贾数瞪眼:“……我瘦不瘦你不知道吗?”也不知道之前是谁一直说她重!   林如海动作顿了下,小声辩解:“为夫没有一直说。”   “……”贾数微笑,“嗯?你说什么?”   林如海脊背一寒,赶紧转移话题:“为夫跟母亲说了娘子并不如表面娇弱,可能比为夫更重……”   贾数瞪眼,内心简直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林如海被她看得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往旁边挪动几下,似乎想在有限的凳子上挪出了天涯海角一般远的距离。   贾数:“……”手好痒。   林如海努力保持镇定:“可为夫紧接着便被母亲骂了。母亲让为夫以后不许说娘子你很重这样的话,否则会惹你生气。”   说完,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有听林母的话,他强调了一句,“若桑,你其实真的很瘦!”   呵呵!   贾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千言万语都溜到嘴边了,却只能憋回去。   不行,我是林家主母,不能说脏话,不能骂老公!   啊啊啊啊,好气!   林如海仍无知无觉地说着话:“为夫觉得母亲说得很对,所以……”   “嗯?”   “所以为夫决定给若桑好好补补!”林如海挺起胸膛,仿佛自己做了值得骄傲的大事。   “……”   贾数:“你说的好好给我补补,就是让我吃肥肉?”   她究竟是该感谢林母帮忙调教了她儿子,还是该埋怨她把她儿子带沟里去了?   林如海郑重点头:“吃肥肉长得胖啊!”   贾数:“……”   “我觉得你也挺瘦啊,抱着都硌手,你才是最应该增肥的那个啊,这些肉你都吃了,我看看你能增多少肥。”说着,她就将面前的两只碗再次放到了林如海面前。   见林如海又想往她这边推,她对着他露出一抹笑来,“夫君,这是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你确定真的要辜负吗?”   林如海动作停住,脸色泛红。   可看着面前的两碗肉,他眼神陷入了纠结。   他也不喜欢吃肥肉啊。   贾数见他纠结的样子,心底暗笑,当即伸出筷子夹了一筷肥肉,直接送到了林如海的嘴边:“夫君,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啊~”   林如海:“……”脸色爆红。   真是、不知羞耻!   然而,心里是这样想,他的嘴却特别诚实地张开,咬住了那块肉。   吃完晚饭,两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出书事宜,等林如海肚子里的食物彻底消化了,他们才开始洗漱,准备上床休息。   贾数如今怀孕不过两个月,正是一点意外都不能出的时候,所以两人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   贾数一开始还想要逗逗林如海,只是目光对上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只能放弃。   “夫君,这孩子出生至少还要七个多月呢,这么长的时间,你……”斜倚在床头,贾数的眼神不住地往林如海的脐下三寸瞄,“你的生理问题怎么解决啊?”   这没开荤的身体和开了荤的身体肯定不同,虽然贾数觉得自己不撩拨林如海,他肯定能憋得住,可耐不住其他人想要撩拨他?   而且时间久了,林母见林如海难受,说不得也会让她给身边丫鬟开脸。   贾数虽然觉得不管林如海怎么选择,她都能让自己过得很好。但在两人感情还不错的时候,她什么努力也不做,就眼看着林如海去睡丫鬟,她总觉得对不起林如海。   所以,还是先打个预防针,这样林如海若是做错事,她不管怎么做,也心安理得。   林如海察觉到贾数的视线,忍不住将双腿往旁边挪了挪,语气颇有些尴尬地开口:“若桑只要别、别再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动、动作也别太、热情,为夫便没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贾数:“……”说得她跟个色魔似的。   她侧头看向林如海,正好对上他通红的耳尖,不禁失笑,“你以前就不曾梦遗?”   林如海:“……”   这话题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他小心推开贾数,自己慢慢地往里面蹭,过了一会儿,他的背部都贴到墙上了,才松了口气。   明明从脸到脖子,整个人都红得跟个小龙虾了,他还坚持用严肃的表情义正言辞地指责贾数:“这、这等不成体统的话,若桑以后还是不要提了。”   贾数憋笑,没忍住,开口问他:“可这是很正常的事啊,夫君何必逃避?”   林如海张张嘴,却不知用什么话反驳,只能又往里缩了缩。   他当然知道梦遗是男子到了年纪便有的正常现象,可、可娘子身为女子,一点也不害臊地说出来,还问他以前有没有过,这叫他如何坦然回答?   林如海都快绝望了,明明这种事应该是身为女子的若桑更不好意思才对啊!   贾数凑过去,将人抱住:“夫君?”   林如海都想哭了,他想推开贾数,又担心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任由她抱着。   最绝望的是,他就算不顾及自己的孩子,潜意识也知道,自己根本推不开娘子……   林如海双手颤了颤,欲哭无泪地回抱住贾数:“娘子,你能换一个问题吗?”   贾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为难林如海了。   毕竟她也看出来了,林如海是真不想与自己谈论这个话题。   “如海,”贾数认真道,“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若是你在我怀孕期间没忍住,真的与其他人滚到一起了……”   她双眼对上林如海,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我也不对你做什么,但以后你就不必到我院子来了。”   林如海神情一震,虽然还没能彻底明白贾数这话的意思,却还是保证道:“若桑放心,既然已经有了孩子,为夫绝不会再纳妾蓄婢,让你伤心。”   母亲当年在父亲身上受的苦,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再经历一遍。   贾数笑了笑,退回自己的位置,闭眼准备睡觉。   林如海抿唇,心底也不知是何想法。   不过片刻后,他似是下定决心般,眼神蹭蹭发亮。他慢慢挪到贾数身边,伸手抓住她的手,这才心满意足地闭眼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贾数带着林如海在院子里锻炼过后,这才洗漱完,相携前往林母的院子。   因为贾数肚子里的孩子,林母此时对她的好感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以前就觉得她特别适合如海适合林家,所以态度格外体贴。如今的态度更是热情到,差点没直接将贾数给拱到佛龛中供起来了。   只是一顿早膳的功夫,林母的只以为隐蔽的小眼神儿便落在贾数及贾数的肚子上,足有二十余次。   贾数每次发现她的目光,都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好在三人用饭都不算磨蹭,很快就有人上来收拾。   林如海直接去上值了,可贾数却被林母留了下来:“数儿,你最近可有觉得肚子不舒服啊?”   贾数赶紧摇头:“若不是两位大夫把脉查出有孕,儿媳完全就没没感觉。”   就算是知道自己怀孕了的现在,她也完全没感觉出身体与之前有什么差异,若不是知道两位大夫不会拿这种事骗人,贾数都要觉得是弄错了。   林母皱了下眉,不过想到何院正的话,还是决定安抚贾数:“数儿不用担心,李大夫与何院正都说过,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以怀孕期间的反应也大有不同。”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林母嘴角往上翘了翘,“就比如我当初怀如海的时候,因为他太闹腾,不过怀孕半个月,我便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贾数完全没感觉,只是道:“这孩子怀了两个月都没一点征兆,显见是个安静的。”   林母大笑:“是个心疼娘亲的。”   林母又叮嘱了好一会儿,才放了贾数离开。   不过离开前,她也说了,“你如今毕竟与之前不同,需要处处小心。日后便不必特意到我院子里用早膳了,如海今日散值归来,我也会跟他说一声。你们啊,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   贾数原本想要推辞,却被林母以“孩子最重要”为由压下了。   知道孩子对林家的重要性,贾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接受了林母的好意。   ——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林如海科举看过的那些书,以及读书写下的笔记心得之类,也都整理好了。   因为诗词歌赋一类数量较多,一本书又只有那么些位置,贾数还是特意让林如海每一样体裁都挑出了最好的几十首装订成册,准备到时候让京城的书肆刊印售卖。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林如海能以十七岁的年纪拿下探花位置,最让人惊叹的,便是他那让许多知名大儒都惊叹的写策论的本事。   贾数原本也打算挑出最好的策论出书,但后来细想过后却觉得,不如将林如海每个阶段的有代表性的策论文章整理出来,在加上他的批注——   自己的策论问题在哪儿,林如海肯定一清二楚。   把自己写的策论拿出来当做范文,指出其中问题与优点,一是因为有实例,所以不会让那些读书人觉得云里雾里看不懂;二也免于被人眼红针对,影响他的名声。   林如海堂堂一个探花郎,将自己过往的文章拿出来当做范文教那些读书人写策论,那是对天下学子的关心,跟赚钱没有一毛钱关系。   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得此举还能为林如海刷一波声望。   关键这种声望还只是读书人中间的,因为挣钱还会削弱一部分视做生意为洪水猛兽的迂腐读书人的观感,声望也不会太高,并不会让启圣帝太在意。   若是真的成功了,说不得启圣帝还能给林如海升个官儿呢。   简直完美!   当然,因为这个,林如海的这些诗词策论出书后,定价便不能太贵。   不过这个年代虽然已经有了活字印刷,但因为用料多为金属铜字,若是卖出的数量少,成本其实也并未降低多少。为了回本儿,书肆卖出一本书的价钱仍旧让许多贫寒学子望而生畏,只能选择抄录。   贾数出书就是为了挣钱,至于让其他文人学到东西,那都是顺便的。   所以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降低成本。   林如海听了贾数的要求,这段日子散值回来,便将他以前写的策论文章全看了一遍,还特别认真地找出每一篇文章的不足与优秀之处。   到了如今,文章也都看完了,贾数从中挑出了特别有代表性的三十来篇策论。   每一篇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且绝不重复。当然,这些文章也是越来越完美,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进步。   贾数想了想,最后还是将林如海得了探花的那篇策论找了出来。   “这一篇放在最后,不需要写什么,让他们瞻仰一下我夫君的文采胸襟!”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不该进去。   贾数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林如海,直接迎了上去:“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余光瞄到林如海通红的耳尖,失笑,“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夫君在我心里形象如此伟岸,有没有很开心?”   林如海的脸一下子又红透了:“……开心。”   他还以为自己在若桑心底,早就没什么形象了呢。   贾数回头,发现其他人都在专心收拾东西,她赶紧回头,直接凑到林如海的面前,亲了他一下。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贾数便转身走进了书房:“夫君快进来,你看看我挑出来的这些策论。”   林如海还有些晕乎乎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往里走。   等到视线落在策论上,这才清醒过来。他一篇一篇地认真翻过,而后笑着点头:“若桑眼光真好,这些策论都很有代表性,对其他学子的帮助应该是最大的。没什么问题。”   贾数这才放心。   正好这个时候书房也都整理复原了,贾数便拉着林如海回了屋子。   吃晚膳的时候,林如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如今也到了乡试的时间,二舅兄似乎准备回金陵赶考。”   贾数愣了下:“乡试?考举人?”   林如海点头。   “可我记得,贾、政二哥连秀才也不是?”   “荣国公功勋卓著,得了一个荫生名额,给了二舅兄。”林如海解释,“荫生不必参加府、州、县三试,可直接参加乡试。”   贾数挑眉:“所以政二哥如今连个秀才都不是,便准备去考举人了?”   林如海怔愣片刻,“若桑,你对二舅兄……”   想到母亲之前对他说的话,他又闭了嘴。   贾数疑惑地看着他,林如海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其他事。”   贾数大约猜得到林如海想问什么,无非就是她语气中对贾政的鄙夷。可她对贾政确实没什么好感,便没有解释。   林如海又问:“我们可是需要给二舅兄送行?”   贾数赶紧摇头:“你之前送了那么多的书本笔记等物,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再掺和他的事。”   见林如海不解,她赶紧解释,“虽说荣国府中一直传有二哥哥很会读书的言论,但在我看来,我那二哥哥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参加乡试,以往可都没考上。你这个时候过去,指不定他还以为你是在炫耀。”   林如海瞪大眼睛:“为夫见二舅兄君子端方,并非那等胸襟狭小之人……”   贾数也不勉强他,只是说:“你如果真想去送行,便……”她眼睛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便将才整理出的策论文章与诗集抄录一份给他送过去,想来会有用的。”   虽然贾数对贾宝玉并不怎么看得上眼,但有一点,她还是赞同的——   贾宝玉作诗很有灵性。   但从贾宝玉写的那些诗却被贾政批得一文不值来看,他写诗的本领肯定不会太好。   完全可以拿林如海写的诗给他洗洗眼睛,开发一下他写诗方面的才华嘛。   林如海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想出其他更好的礼物,只得点头:“那为夫明日带着诗集策论给二舅兄送去,这之前,便劳烦若桑帮忙找人抄录一遍。”   贾数自无不应。   第二日,林如海特意提早散值回家。   贾数已经将要送给贾政的东西准备好,见他回来,便直接递给了他。   林如海眨眨眼:“若桑不一起去吗?”   贾数拧眉:“我就不必过去了?”   如非必要,她并不想再与荣国府扯上瓜葛。   “二舅兄毕竟是你兄长,若是只有为夫一人过去,岳母与二舅兄也许会多想。”林如海认真劝到。   贾数无奈,她不去,说不得贾史氏才更高兴好吗?而贾政会不会多想,她又不在意。   但林如海期盼的小眼神儿实在让她拒绝无能,只能点了点头。   与林母告别后,夫妻二人才坐上马车,前往荣国府。   荣国公在家,听到他们来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贾敬就在旁边,忍不住看他:“二叔叔,如海过来是为政弟送行的?他毕竟是探花出身,只随意几句提点,便足以让政弟受用,为何二叔叔一脸愁容?”   贾敬也是进士出身,只是他毕竟当官多年,且当年科举也不过是侥幸吊了个二榜进士的尾巴,后来还是在殿试时,被启圣帝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才将他的名次往前提了提,没让他掉入三榜同进士里面。   所以在科举一途的心得上,他确实是不如林如海的。   贾代善如何不知林如海只需提点贾政几句,便能让他此次科举受用?   可……   “贾数之前回门,如海送给政儿的礼物便是两箱子他科举这些年读的书和笔记心得,可他看了这么久,他那老师还是说如今火候不够……”   贾代善如今对贾政已经没了期望,冷静下来后去问过贾政的老师,这才得了句“许是考童生都差点火候”的回答。   你说一个童生都考不上的人去考举人,就算运气逆天,那也不可能考上啊。   真当考官是瞎子啊?   若只是如此,他也不会愁眉苦脸。可林如海要来,那恶鬼怎么也是要跟着过来的。   贾代善自觉已经老了,可经不起太多惊吓。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自己的胡子,却只摸到了短短一截,心底更是生气,同时对贾数也愈发忌惮。   贾敬并不知道贾代善心中真正的顾虑,但却被他的话给惊呆了:“火候不够?府上不是一直说政儿天纵奇才,轻易就能考回个状元?就算其中有夸张,但也不至于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贾代善无奈:“妇人手段而已。”   别说贾敬了,就算是贾代善,他就算从贾敏的记忆中知道贾政很可能读书不行,却也没想过他的本事连个举人……不,应当说是童生都考不上。   贾敬立刻想到了贾史氏,不由皱眉:“二婶婶?为何?”   贾代善嘴角微抽,到底没将贾史氏想将贾政抬起来与贾赦打擂台争爵位一事说出来。   他觉得丢人!   林如海与贾数已经到了荣国府门口,下车后,贾数看着那大大的“敕造荣国府”门匾,眼神淡淡。   林如海偏头:“娘子?”   贾数对上他关切的眼神,抿嘴一笑:“你这样子,可完全看不出是个做了官儿的。”   身上完全没有一丝官威不说,整个人气质清隽,竟似还未踏入官场的求学学子。   林如海瞪眼,当即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   看起来倒是有些唬人,但贾数却知道,他就是个一戳就脸红的纸老虎。   贾代善与林如海也有几个月未见了,对他的印象还留在之前在翰林院相遇那天,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有些发愣:“如海倒是沉稳了不少。”   林如海双目微微睁大,轻轻偏头看向贾数,眼底满是得意。   贾数面上温柔,心底却在憋笑。   果然,他就帅不过三秒。 第57章 书生女鬼   贾代善将林如海与贾数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他见林如海这个在自己面前一贯沉稳有礼、端方自持的女婿竟似年纪往后退了似的,不禁眼角微抽。   但在贾数面前,他只能装作没看见。   “如海今日过来,是为了政儿那个不成器的?”贾代善率先开口。   林如海回头,对着贾代善点点头:“因还有两个月便到乡试时间了,小婿听闻二舅兄似乎要回金陵下场考试,想着小婿曾写过的诗集策论也许有用,便带了一些过来。”   贾代善虽然对贾政科举已经不抱希望,但对林如海的好意却不好拒绝。   贾敬上前接了过去。   贾代善自己也不懂诗词策论,便让贾敬留着,等会儿交给贾政。   都是科举出身,贾敬难免对林如海的文章诗词好奇,便开口道:“如海见谅,为兄实在好奇,不知可能打开拜读一二?”   林如海自然点头:“都是读书时随手写下的玩意儿,敬兄若是不嫌弃,还请随意。”   贾敬立刻翻开两本册子,随即拧眉,而后翻页的速度加快,似乎里面的内容入不得他眼一样。   就在贾代善以为有什么不妥的时候,却见他手指停住,视线落在其中一页上,眼底满是赞叹。   贾代善疑惑地看向林如海:“敬儿这是?”   林如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想到里面都是贾数精心挑选编排后的内容,这才露出一抹笑:“这是娘子精挑细选出来的诗词文章,里面有很多小婿才进学不久写下的,也有考上探花后写下的。”   林如海看了眼已经沉迷进他写的文章里的贾敬,有些不好意思,“敬兄可能是看到了以前火候不够的时候写下的文章,所以……”   贾代善眼神亮了亮,不由将视线落在贾数身上,却意外发现她一直看着林如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他的嘴角抽了几下:“咳咳,数儿,你是如何想到将如海的文章整理……”   贾代善的话还未说完,贾数便眼神凉凉地看了过来:“回老爷,女儿整理夫君文章诗词并非为了二哥哥着想,只是想为夫君出几本书而已。”   贾代善刚刚热切的心脏瞬间转凉:“哦,是这样吗?看来你们夫妻关系挺好。”   贾数微笑:“自然不错。”   她偏头看向林如海,“夫君,你觉得呢?”   在岳父面前承认自己与他女儿关系很好?林如海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贾数悄悄伸手,拇指和食指落在了林如海的腰间。   林如海瞳孔一缩,当即笑着答道:“小婿心悦娘子,自然与娘子关系极好。”   贾代善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总觉得刚才吃了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胀得慌。   他咳嗽几声,对贾数道:“你毕竟是女子,不好在议事厅停留太久。”又转头对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还不赶紧带着三小姐到太太房里说说话!”   贾数淡淡地看了贾代善一眼,拉了下林如海的手,这才在他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贾代善按住自己的嘴角,一会儿后,想着贾数应当听不到他们说话了,这才开口询问林如海:“如海呀,我这三女儿性子有些孤拐,对人对事也有些凉薄,还请你多多见谅。”   想到之前贾数让人送来的“六皇子也有意夺嫡”的消息,贾代善就觉得心痛——   就这么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消息,竟被那恶鬼直接消去了第二个让她打探消息的机会!   就六皇子那破败身子,他就是天纵奇才,圣上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更惘论六皇子的才学谋略心智等,在一众皇子中都十分平庸!   大夏有本事参与夺嫡之争的大臣,就没一个觉得他有希望登上大宝的。   就这么个人,竟然浪费了他好不容易从贾数手中抢来的机会,真是让他恨不得将六皇子重新塞进他母妃肚子里,别生出来祸害人!   他自然不想认下这个亏,可贾数是直接让人送的消息,他根本没机会拒绝。   当然,他也不敢拒绝。   贾数那恶鬼可还顶着他女儿的躯壳呢,竟对他这个父亲没有一丝情分,实在可恶!太过凉薄!   然而……   林如海疑惑地看着贾代善:“娘子很好,对小婿温柔……额……热情体贴,对母亲也细心周到。小婿与母亲都很喜欢娘子。”   他原本是想说“温柔体贴”的,但想到贾数的性子,又实在说不出口。   贾代善抬手,特别想要掏耳朵——   林如海口中的贾数,与他认识的那个恶鬼真的是同一个人?   不过想想,恶鬼自然有魅惑人心的本事,这林如海也是话本儿里面常见的俊俏书生,她会看上林如海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想到话本儿里面,这样的女鬼大多喜欢吸食男子精气,贾代善的目光便忍不住将林如海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最后更是特别失礼地,将视线落在了林如海的脐下三寸。   “哈哈,”贾代善眼底满是对林如海的怜悯,“我三女儿挺热情哈。”   林如海:“……”脸色爆红。   他还以为娘子的种种行为是个例,没想到岳父也是这般性子……   只是岳父毕竟是男子,这样看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林如海小心挪动身体,双手挡住了贾代善的视线。   贾代善:“……”   他这女婿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如海抬头对上贾代善一言难尽的表情,吭哧吭哧地吐出一句话:“小婿对娘子之心日月可鉴!”   贾代善:“……”   他这个女婿怕不是个傻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之间的氛围顿时尴尬起来。   正好贾敬看完了林如海带来的文章策论,他暂时放下诗词等,特别兴奋地看向林如海:“如海兄,你是如何想到将文章这般整理排序的?这些册子能否让我抄录一份?”   林如海有些不解:“敬兄已经考中进士,这些东西理当没了作用才是。”   贾敬叹气:“在下前些年才得了个儿子,颇有些顽劣,至今也有六岁,却连开蒙都不曾。偏他母亲溺爱,不许管教,我也无法,只得想办法叫他自己喜爱上读书。”说完,他又有些高兴,“如海兄这些文章诗集前几篇通俗易懂,用字简单,我想着抄写一份给他,许是能让他多学几个字。”   林如海有些迟疑:“可那些也都是在我进学之后写的,令郎不一定认识所有字。”   就算用字简单,那也是他考中秀才后写的,不说文章诗词的意思他能否看懂,只说一些字体繁复的文字,一个尚未开蒙的小孩儿,如何能认识?   可贾敬竟像是抓住了最后希望一般:“如海兄,就算又不认识的字,在下也可教他。”   林如海还能怎么说呢?只能同意。   不过这些册子毕竟是送给贾政的东西,而他又没两天就要走了,贾敬也只好按捺住心中急切,将册子放到一旁。   林如海这才注意到,贾政与贾赦都不在。   贾代善注意到林如海疑惑的眼神,叹气:“政儿一大早便与他那群国子监的同窗出去游玩,此时并不在家。赦儿则是因为张氏有孕,但前段时间忙于管事疏忽了,没养好身子,如今正在她身旁照料。”   “原来如此,是小婿唐突了。”林如海干脆认错,并未提及自己前几日听到贾政要回金陵赶考便向荣国府递了帖子,说今日要来拜访一事。   张氏被发现怀孕的时间倒是与贾数怀孕的时间相隔不久,算算日子,如今也有六个月了。若是身体不好,此时自然应当处处小心。   贾数也怀孕了,林如海自然理解,对此没什么想法。   只是贾政在他心里,难免有了个不太懂礼的印象。   三人又聊了会儿,林如海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贾代善原本想要留下林如海用膳,但想着此时天色渐晚,贾数那恶鬼在夜晚也不知有无其他特殊本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贾数很快回来,见到林如海直接走到他身边。两人行礼告辞,这才一起从侧门离开。   回到林家,给林母请安过后,两人直接回了院子。   “夫君,你看起来好似不怎么开心?”贾数好奇地看着林如海,明明去荣国府之前,他的心情还不错。   林如海抿唇,满脸写着“不高兴”:“荣国公竟然说你坏话,试图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哪怕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回到家中,他也理清了贾代善说那些话的目的。   贾数了然:“原来是这个啊。”   林如海瞪眼:“娘子,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这有什么意外的?   贾代善在她手上吃了不止一次亏,怎么可能不想着报复?但直接刚的话,他又担心自己“神秘莫测”的能力,对林如海出手,又担心她报复,最后也只能从林如海与她的关系入手了。   只是……   “荣国公的宅斗能力堪忧啊。”贾数笑着说,“挑拨关系竟让你看出来了,他的话定然很直白。”   林如海急了:“……娘子,这是为夫这话的重点吗?他是你的父亲,怎么能不盼着你好,还想让为夫对你产生芥蒂?”   要是他真的相信了荣国公的话,他们夫妻之间岂不是很难回到如今?   贾数见林如海真的急了,赶紧抱住他安慰:“可是你不是没相信他的话?夫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聪明理智,还对我情根深种,怎可能受他人挑拨?”   林如海当即挺胸,矜持地露出一抹笑:“正是如此。”   但随即,他脸上飞上两片红晕,再说话时也变得有些心虚气短,“为夫可没对你情、情根深种,你可不要胡说!”   他一边说,那小眼神儿还一边觑着贾数的反应。   贾数撇撇嘴,正想说话,就听他急急开口:“为夫说错了,我确实对你情根深种,你可不要哭……”   贾数瞪眼:“……”她什么时候哭了? 第58章 遣走丫鬟   贾数正想解释,却见林如海一脸认真,眼底还有些许惊慌。   贾·不穿开裆裤后就没哭过·数:“……”   林如海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她真没哭!   林如海根本没注意到她无语的表情,伸手搀着她就要往屋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若桑,母亲说了,你怀孕期间本就容易多思多想,万万不能惹你生气。你若是有什么疑问,一定告诉为夫,为夫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贾数:“……”   真不知道刚才是谁否认了对她情根深种,又是谁“多思多想”以为她被他惹得伤心哭了。   算了,她还是不要和林如海计较了,她怕自己短寿!   她干脆拉着林如海的手,直接往屋里拖。   林如海顿时大急:“若桑,不要走快了,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呢!”   贾数回头,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几步路而已,能出什么问题?我又没跑!”   说着,转头又往屋里走。   只是到底将林如海的话听进心里了,脚步频率慢了下来。   林如海露出微笑,三两步追上她,牵住了她的手:“若桑,为夫很高兴。”   贾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林如海叫了晚膳,他这段时间可能吃了教训,点的菜品都是荤素搭配偏清淡的菜品,除了数量多了点,一些孕妇吃不得的食物再也没出现在餐桌上以外,与贾数怀孕前并没有太多差别。   贾数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   反正对她来说,只要别全是肥肉,她都不会挑食……   林如海看着贾数安安静静地夹菜,饭量也没有减少,就算是他夹过去的菜也很给面子地吃了,顿时松了口气。   然后,可能今天才表白了,他太高兴,就又开始作死了。   在贾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如海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又把她的碗给填满了。   眼见着他又要把她当猪喂了,贾数“啪”一下,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夫君,我觉得自己吃的还是挺少的,你觉得呢?”   林如海张口就想反驳,却在对上她笑眯眯的眼神时,默默地将筷子上夹的菜拐了个弯儿,放到了自己碗里。   贾数就这么盯着他,直到林如海将碗里的菜吃进嘴里才移开了目光。   林如海悄悄松了口气:若桑刚才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   等晚上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贾数才特别认真地告诉林如海:“我身体很健康,家里的饭菜本就很好,只要按时吃饭,我的身体完全能提供怀孕期间的消耗。若是你真的担心我,也可以去请那些特别擅长照顾孕妇的嬷嬷到林家,你不要这么紧张。”   明明她至今对怀孕都没什么感觉,林如海反倒更像是怀孕了的那个人,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林如海眼神乱瞟,就是不与贾数对上。   好一会儿,就在贾数都快等他答案等得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为夫听大夫说,女子怀孕好比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许多妇人平日身体也很健康,但就是在生产时难产,最后没了性命……”   林如海在被子底下抓住贾数的手,“为夫不想若桑难产。”   他从小一直为林家崛起读书,几乎所有的记忆都是与读书相关,自己埋头苦读、与同窗交流读书心得以及向夫子请教读书遇到的问题……   成婚后的这段时间是他印象中最快活的日子,无论是贾数,还是贾数带来的这些改变,他都不想失去。   贾数叹了口气,想想古代这落后的医疗条件,也是无奈了。   “你天天与我一同锻炼,难道不知我的身体如何?放心,我不会难产的。”她回握住林如海的手,“你要是再这么盲目地给我补身体,把我喂胖了,反倒容易出事。”   就算是现代,也有许多因为营养过剩,导致胎儿太大最后生不出来的事例,她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   虽然不知道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难产,但至少要杜绝孕期行为不当导致的难产啊。   十七岁就生孩子什么的……   她很惜命的。   谁知道林如海听了她的话,反倒更紧张了:“吃多了真的会难产吗?”   贾数正想承认,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我说是,你不会减少我每顿饭的饭量?”   想想他这两次跟抽了风似的的举动,她总觉得,林如海真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果然……   “如果真的是这样,当然要适当减少部分菜品。”林如海理所当然地开口。   贾数:“……”   她已经不想和林如海说话了,干脆扭过身子,背对着林如海。   “若桑?”   “睡着了!”   “……”   ——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林家在京城的书肆传来了消息,林家这个月的红签已经拿到手了。   贾数当即让人将之前整理出的书籍文稿等全部送到了林家的印刷坊,经过排版调整,没几天成果就出来了。   衙门看到林家书肆送来的,这个月将要印刷发行的书,一个个惊呆了。   以前从没有人这样做过,他们总担心这些书印出来也没人买。可这毕竟是林家的事,万一人家就是想要出书图个乐呵呢?所以在检查后发现没有不能出现的内容后,便直接盖章同意了这些书印刷发行的请求。   如今可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贾数看向嫁人后明显变得圆润了的赤霞:“赤霞,印刷坊的木制活字做好了吗?”   如今盛行的活字印刷还是用铜烧制的,成本其实挺高,但贾数印象中,她那个世界的清朝雍正时期,便开始大量使用木制活字印刷书籍了。   显然,木制的活字是可以用来印刷的,而且成本也不如铜制的高。   赤霞这段时间为了木制活字印刷出府了不止多少次,自然对印刷坊的进度一清二楚:“回少奶奶,印刷坊已经解决了木制活字不易着墨,沾水便容易出现凹凸的问题。”   “那就是可以直接印刷了?”   “是的。”   贾数顿时满意了:“那你便将书单,与少爷的这些文章诗词送到印刷坊,让他们每一本都先印刷两千本出来。”   赤霞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   再半个月,京城内突然有许多小乞丐拿着一沓草纸沿街宣传“林家书肆邀请林探花郎出了本书,写的是他这些年读书以来的心得”,或是“探花郎出了诗集”,或是“探花郎教你如何读书考科举”……   几乎是每十步便有一个小乞丐在“吆喝”。   也不知是那个有才的,还将这些话编成了朗朗上口的吆喝,一些不知内情的小孩儿听了,到处疯跑的时候竟也跟着喊。   一时间,京城百姓的耳边全是这些小乞丐宣传林探花出书的消息。   有些小乞丐胆子大,见着一个身着长衫的读书人还会追着将手中的纸送上,那些读书人识字,这才了解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这段时间在林家书肆购买林探花的书,会有的优惠措施。   比如,林探花这些年究竟是读了哪些书,才会在尚未及冠的年纪就越过其他读了几十年书的老举人,一举拿下了探花之位。   也不知是小孩儿的吆喝太洗脑,还是草纸上的内容太让人心动,总之,没一会儿,林家书肆前面便排起了长长的的队伍。   走进细瞧,才发现排队的全是身着长衫的读书人。   ——   林家书肆在京城开了三家分店,每家相隔甚远,并不会对彼此生意造成影响。   这些年来,三家书肆的盈余也都特别稳定,彼此相差不大,所以三家书肆的掌柜根本没有竞争意识,彼此关系特别好。   这日,他们一起得了贾数要占用书肆的红签为主家少爷出书的消息。   虽然觉得不靠谱,但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反正每个月的红签根本用不完。   若是写的话本儿,他们也许会高兴。但听林家少奶奶的语气,这林家少爷写的书也还是与书肆以前卖的那些书没什么差别。   这下子,他们对主家少爷写的书,那是一点期待也没有了。   三个人离开文安侯府的时候,一个个摇头叹气,看着对方的眼神都特别无奈。   都以为是林如海出书玩儿呢。   可等到他们按照伯爵夫人的吩咐,拿银子雇了一群小乞丐在街上吆喝后……   看着门口排着队等着买书的这些人,东街那家林家书肆的掌柜都惊呆了。   不是他见识少,实在是林家书肆开了不知多少年了,可因为卖的都是些正经书籍的缘故,每月至多也就能赚个一两百两银子。   掌柜的能力不差,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书籍昂贵,所以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书籍特别爱护。一个读书人买一套四书五经,不出意外能用一辈子,你让林家书肆的掌柜怎么赚钱?   虽然不太能理解这些人为何对主家少爷的书籍那么喜爱,掌柜的也还是特别高兴的让伙计帮忙将书抬了出来:“书肆存货充足,每个人都有!大家不要着急!”   安抚好排队的顾客后,他这才坐到柜台后,喜滋滋地开始算账。   只是没多久,这个掌柜的便被自己的话打脸了。   书肆的伙计卖出最后一本书后,立刻冲着掌柜的大吼:“掌柜的,探花郎的策论集全卖光了!”   掌柜的吓了一大跳:“怎么会?不是有近一千本?”   “都卖光了!”   掌柜的赶紧来到伙计身旁:“怎么回事?”   伙计还真知道原因:“有些相公看了探花郎的策论集觉得好,便买了十多本,说是要拿去送同窗好友。”   掌柜的无奈了,主家一共印了两千本,三家店分一分,每家也有近七百本。这个数量若是放在以前,卖上一年都不一定能卖完,可今日,竟然还不够!   他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到其他两家书肆调存货,可还没等他开口,便见另两家书肆派来的伙计跑了过来。   “刘掌柜,你们这边可还有策论集?我们那边已经卖光了,还有许多人等着呢!”   “刘掌柜,先将书给我们,我们那边卖得快,胡掌柜都收了好多人的定金了。”   一开始说话的伙计回头瞪了后开口这个伙计一眼,“你们怎么能这么狡诈?都没书,怎可以收其他人定金?”   先说话的伙计也有话说:“可若不这样,那些相公根本不愿离开啊!”   刘掌柜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摊手指着门口排着队的人:“你们也见着了,我这边也没书可卖了。”   两个伙计回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后说话那伙计开口:“这些都是想买策论集的?”   刘掌柜无奈:“买到了策论集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全是没买到的。   其他人也不是耳聋了,自然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赶紧开口:“刘掌柜,策论集没了,诗集总还有?”   因为林如海最出名的就是他的策论,其他人买书的时候,第一眼看的就是策论集。   策论集确实写得好,以至于看到的人全都一窝蜂地买策论集,根本没记起林如海写的其他书。   偏偏这个人是个策论写得还不错,诗词方面却有些苦手的举子,他在街上拿到小乞丐塞到他手上的“广告”后,一开始来到林家书肆的目的就是林如海的诗集——   就算林探花的策论才是最拿手的,可他能拿到探花,作诗方面也不可能太差?   他这话一出口,他身后的人也都跟着附和:“刘掌柜,诗集还有?”   “有有有,还有好几百本呢。”刘掌柜赶紧开口,“小孔,还不将诗集拿给这位相公!”   那人很快付了诗集的帐,正抬脚准备走呢,又停下了动作:“林探花只有诗集与策论集卖?”   刘掌柜当即答道:“不是,诗词歌赋都有,还有读书心得与笔记,若是您买得多,小店还会赠送客人一份探花郎这些年的读书清单。”   那人双眼一亮:“每样给我拿一本!”   小孔都不必刘掌柜催促,便手脚麻利地每样给他拿了一本,又从柜台上抽了一张读书清单递给他:“这位相公拿好,这上面记了林探花考中探花之前读过的所有书籍,可不能弄丢了。”   那人点头:“我就是把我的头给弄丢了,也不会丢了这张纸。”   他离开排队的位置站在柜台前,认真地核对这清单上的书名,好半天后,才又叫来了刘掌柜:“这上面的书,除了四书五经与……全都给我拿一本!”   刘掌柜的眼睛歘歘歘地直放光:“好嘞,我马上给客人取来。”   而在这个时候,其他人随着那人买了一整套书,也都拿着手上的清单在核对自己有哪些书不曾读过。   这可是笔大生意!   没多久,林如海写的那些书全都卖光了。   好在清单还有,刘掌柜为了安抚这些人,只能单独开了一个账本儿记下他们要买的书,留下定金后,每人给了一份清单。   不过一天的功夫,林家书肆内的存货,除了四书五经这些必读书,其他基本全被搬光了。   而其他两家林家书肆的伙计也早在听到“诗集”二字时跑了——   反正这里也没了策论集,他们还不如回去卖其他书呢!   傍晚时分,林如海散值回来,正好撞见林家书肆的三个掌柜在贾数与林母面前争得面红耳赤。   他走上前,跟林母请安行礼后,直接坐到了贾数身边:“这是怎么了?”   林母嘴角噙着笑,目光落在贾数身上,眼神十分欣慰。   林如海转头看向贾数:“娘子?”   贾数如今还有些懵:“我之前不是替夫君整理你以前的策论文章,以及你曾写过的诗词歌赋出书?因为考虑到可能暂时没多少人能接受,我便只让印刷坊每本书印了两千本。”   林如海瞪眼:“这么多?”   林如海都快被贾数的大手笔吓傻了,“为夫身为伯爵,一月也不过买四五本书,其他学子并不如为夫家境厚实,一月一本都是奢侈。更不用说为夫只是个探花,并非闻名在外的大儒,若桑,你印这么多,岂不是要卖好多年才能卖完?”   贾数微笑:“我原本也是打算卖一两个月的。”   古代可没有知识产权的说法,若是自己相熟的人有了某本书,自己又不愿花钱买,他们的做法一般都是自己抄!   然后再借给其他人抄……   读书人有家境好的,可大部分却是家境堪忧,几乎是举家供一个人读书,在有其他选择的时候,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买书?   而且正如林如海说的那样,林如海就算有个探花的名头,可他毕竟不是闻名在外的大儒——   那些个大儒别说是探花了,就是状元和榜眼,那都是论打计的。   三年便会出一个探花在他们面前,能算什么?   贾数原本的打算,是一边给书宣传,一边靠口碑慢慢给林如海的书打出名声,然后再慢慢卖。   谁知道不到一天,所有书都卖完了。   “夫君,我之前记下的,你考上探花前看过的那些书,书肆内的存货也卖光了。”   贾数这话才出口,在林如海回来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没出声的三个掌柜便连连点头。   西街胡掌柜当即哭诉:“林少爷,您跟侯夫人说说,多给在下管理的那家书肆几百本?今日不过花了半个多时辰,书肆的策论集就卖光了,接下来不到三个时辰,诗集等书也都卖光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的刘掌柜开口:“说得好像其他书肆不一样似的。”   刘掌柜怼完胡掌柜,自己也开始哭:“伯爷,您就可怜可怜老朽,印刷坊印的书实在不够,今日许多客人没买到书根本不愿走,在下只能收了他们定金,将他们想要的书全记下……”   说着,他便递过账册,“伯爷您看看,这么多客人想要,若是不赶紧满足他们的要求,书肆的名声说不得都会受到影响。”   林如海才接过账本儿,那胡掌柜就不干了:“我这里也有账册啊!”   他也不等捧书来接,自己拿起账册就跑到捧书面前,“伯爷您看看,这许多客人都是书肆的老顾客,若是让他们失望了,日后谁还愿意到书肆来买书?”   一直安静没插话的陈掌柜也不多话,慢悠悠地拿出两个账本儿:“伯爷,这是书肆的账册,您看看?”   胡掌柜与刘掌柜急了:“你怎么有两本?”   陈掌柜摸了把胡子:“没法子,老客人多……”   那胡掌柜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当即大叫起来:“我就说,你这老混蛋怎地比我们迟到那么久到侯府,感情是让人去问以前的老顾客要不要伯爷的书了是?”   刘掌柜一听,也急了:“陈掌柜,你这可不厚道啊!”   林母错愕地瞪大眼,还有这种操作?   这几个掌柜为了能多拿几本书到自己管理的店里卖,也是拼了。   贾数嘴角直抽:“三位掌柜不用急,印刷坊正在加急印刷,明日大概能有四千多本的策论集……”   “其他书呢?”胡掌柜率先开口。   贾数无奈:“都是这个数量。”   因为木制活字的使用寿命并不如金属活字,贾数一开始让他们研制制作木制活字的时候,便特意让他们刻了十几套活字,如今正好用上。   林母对林家产业十分了解,忍不住问她:“人手可够?”   贾数点头:“儿媳中午时得到了消息,便让赤霞到其他印刷坊雇了许多印刷匠人,人手足够。”   林母这才点头:“这就好。”   贾数又看向三位掌柜:“你们明日一早到印刷坊等着,每家书肆都能带走一千三百套书,剩下的留在印刷坊,谁家卖得快,谁就去拿。”   她沉吟片刻,又道,“你们也不要弄假,京城的读书人有限,如今也不是春闱的时间,这一千多套书卖出去后,应当也没几个人没买到了。”   换言之,市场饱和了。   三位掌柜做的就是书本生意,对京城内有多少读书人自然再了解不过。   京城内的读书人当然不止两千,可那些连秀才都没中的读书人,也没必要急着买策论集等书,四书五经就足够他们耗尽所有精力了。   想到这,三位掌柜才满意了。   林母对贾数为林如海出书的事万分支持,甚至觉得这就是她将如海放在心里的表现——   若是对她儿子没感情,何必耗费时间精力为他筹谋?   又想到贾数才嫁进来不足一年,便给如海怀了个孩子,书肆交给她管理不久,每月的进项也能上涨不少……   林母对贾数的好感已经不止是想将她放到佛龛里供起来了,她还得每天给贾数上香,绝不给她多添一点不如意的事。   林母的目光落在林如海的身上,眯了眯眼,突然开口:“如海啊,你身边跟着的那些个丫鬟也到了年纪,是不是该放她们回父母身边婚配了?”   林如海晃了下神:“她们到年纪了?那就放回去!”   贾数眨眨眼,不知道林母这样做的原因,只能闭嘴不言。   林母又道:“你毕竟是男子,身边丫鬟伺候着想来十分不便,还容易引起她们别样的心思。为娘想了想,以后你就别用丫鬟了?”   林如海偏头,觉得脑子有点懵:“不用丫鬟?那儿子用谁?”   “你身边的小厮还少了?捧书、点墨还不够你使唤的?”林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林如海,“这些丫鬟就是祸害,放在你身边迟早会出事!”   林如海立刻想起上次那个试图爬床,虽然没成功却也让贾数生气的丫鬟,当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全换成小厮!”   林母欣慰地点头:“这才对了!”   贾数:“……”   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但不得不说,如今的结果让她十分满意。   谈完事情,已经过了平日晚膳的时间,贾数二人也不好离开,便直接在林母这儿用了晚膳。   回去的路上,贾数问林如海:“身边没有丫鬟伺候,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毕竟他林如海身边从小就跟了七八个丫鬟,若是全部撤走,他在生活上很可能会觉得不适应?   林如海摇头:“为夫这段时间与若桑在一起,并未使唤过她们。”   贾数这才想起,林如海与她住在同一个院子,所以平日伺候的丫鬟也都是她身边的几个。原本在林如海身边伺候的那几个丫鬟,贾数都没见过几面。   贾数点头:“既然不会影响到你平日的生活,那便全换成小厮。”   既然婆婆与林如海都不在意,她自然也不会傻到为了表现自己的“贤惠”,就非得将那些丫鬟留在林如海身边。   正如林母所说,那些丫鬟留在林如海身边迟早得出事——   就算以贾数的眼光来看,林如海也是一等一的丈夫人选。这还是她在现代见过不少男人后,才有的结论。那些丫鬟从出生到现在,基本全被困在林家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内,见过的男人除了林如海,就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小厮和管事,如何能不对林如海动心?   更何况,林如海的身份还代表了一件事:爬上他的床,就能摆脱奴才身份,成为半个主子,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日后生下孩子,那也是林家的主人,不必再做奴才。   这样的诱惑对那些有野心的丫鬟来说,根本无法抗拒。   林如海不知贾数心中想法,他只是感觉到了她心情好了很多:“娘子,你不喜欢为夫身边有丫鬟吗?”   贾数斜了他一眼:“要是我在身边养几个小厮伺候,这些小厮还……”   她还没说完,就被林如海一把捂住了嘴:“不许乱说!”   贾数憋着笑看着他。   林如海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赶紧放开手。但还不等贾数开口,他便说道:“若桑,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为夫会生气的!”   他注意到贾数的不以为然,做出一个超凶的表情,“特别生气!”   贾数咬唇,眼底满是笑意。   林如海瞪眼:“为夫是认真的,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若是说了,你待如何?”贾数心底快笑疯了,仍旧逗他。   林如海眼神变换不停,却似一直没想到办法,最后竟气哼哼地抛下贾数,自己先走了。   走了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快步来到贾数身边,表情不怎么甘愿,动作却十分小心地将她扶着。   贾数一看,便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没拆穿。   林如海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跑回来很没面子,便恶狠狠地凑到贾数耳边说:“你不会想知道为夫会怎样对你的!”   他可能担心将贾数吓到,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   只是他的声音压低后,便有些小,他说话时的呼吸声都比他的声音大。贾数听着,反倒觉得他的“威胁”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玩笑。   只觉得更可乐了。   若不是担心将人逗狠了,贾数这个时候说不得能直接笑出声来。   林如海说完,便将贾数的双肩抓住,超认真地警告她:“不许笑!”   贾数:“……”忍住,不能笑!   过了一会儿,确定贾数真的不会笑他了,林如海才满意地回头,牵着贾数的手往屋子里走。   “噗……”   林如海脊背一僵,猛地回头,正好对上贾数带笑的眼睛。   林如海:“……”好气哦!   等进了屋子,林如海直接将其他丫鬟赶走,揽着贾数的腰就想亲吻贾数的唇。   然而……   贾数怀孕也有快四个月了,肚子早就显怀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肚子似乎比旁的孕妇大得多,以至于明明只有四个月的肚子,竟像是别人五六个月的。   肚子大了,很难不影响夫妻亲热。   贾数印象里,两人除了每天在床上会有一两个浅尝辄止的亲吻,便再没其他亲热的记忆了。   林如海的主动是他突然的想法,以至于预估不足,根本没亲到贾数就被她的大肚子给拦住了。   若是脸皮厚点的人,调整下姿势,又亲一下也就好了。   但林如海脸皮薄啊,他根本没有这种念头,没亲到,便整个人退回原位,然后手脚无措地站在那里,脸又红了。   贾数:“……”   只要想想林如海刚才是想要做出跟现代中那些霸道总裁一般的强吻招式,但却因为她的大肚子而铩羽而归,她就……   妈呀,好想笑!   然而不能笑!   林如海已经尴尬得不行了,她这个时候若真的笑出声,他说不得能害臊地好几天都躲着她走。   林如海脸皮薄,可贾数的脸皮厚啊。   她牵着林如海的手甩了甩,引得他回头后,直接抱住了他。   虽然因为大肚子,只能环住他的腰,但这对贾数来说也足够了。她对疑惑的林如海开口:“你低下头。”   林如海茫然地看着她:“若桑,怎么了?”   “你低头!”   虽然不解,林如海还是听话地低下了头。   “么——”   贾数笑着看向林如海:“这才是亲亲的正确姿势,学会了吗?”   林如海先是一脸懵,而后双颊爆红。   “还没学会?”   林如海张嘴正想说话,就贾数直接拉下他的脖子,对准他的嘴唇又亲了上去。   林如海:“……”   贾数松开林如海的脖子,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了:“夫君,我有些累了,可以让雪浮她们进来伺候我洗漱吗?”   林如海根本没听清贾数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答道:“可、可以……”   贾数也不管他是不是还没回神,直接喊人:“雪浮霜泠,可以进来了。”   “吱嘎——”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惊醒了林如海,他赶紧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热的!   贾数根本来不及将人叫住,就见林如海直接进了卧房。   贾数:“……”得,看来刚才把人逗得不轻,脸现在还红着呢。   雪浮霜泠进屋后直接到耳房收拾,准备贾数等会儿洗漱的用具。   贾数没管她们,直接进了卧房。   “夫君?”贾数绕过屏风,却没看到林如海的身影。   她也没去找,而是直接坐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林如海的声音才从屏风的另一边响起:“若桑……”   林如海从门口那边绕过屏风,出现在贾数面前,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游移着,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贾数起身,正想上前,林如海便赶紧冲到她身边:“娘子,可是有什么事需要为夫帮忙?”   贾数顿住,睨了他一眼:“夫君,方才不是你想要与我亲近亲近?怎么我亲近了,你还逃了?知不知道我很伤心?”   林如海先是一急,而后退开一步,眼睛在贾数的脸上逡巡片刻,松了口气:“娘子,不要骗为夫……”   贾数笑了起来:“你倒是学乖了。”   要是之前她这样说的话,林如海必定想也不想,就认定她真的伤心了。   想着之前的争论,贾数也没有拖着:“夫君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让你不喜欢的话了。”   林如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贾数是说的什么,反应过来后,表情也严肃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许再提!”   贾数点头。   林如海抿唇笑了,“娘子放心,为夫身边再也不要丫鬟伺候了!”   贾数挑眉,牵住他的手:“真的?”   “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活字印刷的时候写的这个时候更常用的是木制活字,今天查了下,雍正以前其实铜用得更多,所以前面改了,么么 第59章 如海升官   第二日,林家书肆的生意爆火。   三位掌柜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带着伙计到了印刷坊,各自领走了属于自家店里的书。   他们原本以为,不论是伯爵夫人的说法与自己的预测,今天前来买书的人应该大部分都是前一天没买到书,所以留下定金的那些客人。   当然,肯定还有一些消息不怎么灵通的读书人。   但想想,前一天那些人买书都是几本十几本地买,都说要送给自己的同窗好友们,所以就算有些读书人消息不够灵通,只要他们身边有买到书的好友,送他们一本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有人都没把这部分人算得太多。   然而当天与林如海有关的书籍销售的火爆程度,却再次惊呆了三位掌柜——   前一天连夜赶出来的几千本书,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全卖光了。   三家书肆生意相差不大,所以店里的伙计在书卖得差不多后赶到印刷坊时,没意外地直接撞上了。   因为印刷坊需要核实他们的身份后才允许他们进,耽搁了这点时间,也就导致了三人全都滞留在了印刷坊门外,没一个提前进去讲书领走的。   没领到书,就算有人最先到,可就差了那么点时间,其他两人可不愿承认这件事。   毕竟,他们也得给自家掌柜的一个交代啊。   他们各自的掌柜在他们来之前都说过一定要在其他人之前进入印刷坊将书拿走,所以此时三人聚到一起,彼此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尴尬。   那小孔是个聪明的,率先开口询问:“你们书肆的书都卖完了?”   另两个伙计不约而同地点头。   “可知道原因?”小孔眨眨眼,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自家书肆的情况是特例呢。   其中一个伙计摇了摇头:“有人喜欢就买咯,有什么原因?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将书拿到手再说,在外面站着实在不成样子。”   小孔将人拦住:“还得等印刷坊坊主的消息呢,你急什么?”   另一个伙计看了两人一眼,沉闷地开口:“陈掌柜问了一些人,谁知他们说,他们的好友确实买了好几本,但拿回去后却被家人截留了,准备留着给自家人用。”   不过在场的不说是人精,却也是习惯了与这群读书人打交道的,自然明白他们的小心思。   大概,就是自己拿回家细品后,觉得书很好,不论是想留给自己的孩子,还是不想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增加实力……大部分读书人都没了将书送人的打算。   当然,谁都知道这话是假的,可做生意嘛,自然希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三个伙计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原本预计今天就会回落的生意肯定还有得赚,一个个摩拳擦掌起来,就等着印刷坊的坊主核实三人身份后,便立刻冲进去。   谁拿到书,谁所在的书肆就能赚更多的钱!   等印刷坊坊主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双如狼似虎的眼睛。   他当即被唬了一跳,脚步连连往后退。   这样的待遇她可从未享受过,毕竟三家书肆都不怎么赚钱,自然也就不怎么需要印刷坊印书,以至于他们基本每月开一次张,之后便只能喝西风了。   以往,可都是自己求着三家书肆的掌柜的印书啊!   但想起如今彼此调转的处境,坊主立刻腆着肚子乐呵呵地开口:“已经核实过你们三人的身份,你们便一起跟老夫进来。”   三人面面相觑,顾虑到对方身份,到底听话地跟了上去。   只是当坊主做出要他们三人讨好他的姿态后,三人便立刻黑了脸。   三人虽然只是书肆的跑腿儿,可因为平日接触的都是自持身份的读书人,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小孔上前:“坊主,我们三人商量过了,不管如今印刷坊内有多少库存,我们三人都选择平分。”   坊主动作一顿,到底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只能悻悻地甩开手:“因为担心还有意外情况,伯爵夫人早有吩咐,今日也要一直印书。虽然没有昨天多,但你们每人也能领走五百套。”   三人顿时大喜过望,他们原本都做好了每人只能领走五十本的准备!   另两位伙计领着书便走了,唯有小孔一直磨蹭着没走。   坊主觉得奇怪,但也没多说。   等其他两个伙计走后,小孔才对坊主开口:“不知印刷坊内可还能印书?”   坊主疑惑地看着小孔:“匠人一直都在印,除了吃饭都没怎么歇息。你如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说完,他还看了眼小孔背后的好几箱书籍。   小孔拱手解释:“我的意思是,书单上的那些书可还能腾出人手印?当然,若是印刷坊内还有库存就更好了。”   坊主奇怪地看着他:“你要那些书干什么?”   “嘿嘿,”小孔挠头,“这不是看着许多相公买了探花郎写的书,却因为店内没有书单上的书了,只能跑到其他店里去买……我看着实在心痛啊。”   明明那些读书人都是冲着他们的少爷才买书的,结果最后却因为印刷坊人手有限,只能优先印刷少爷写的那些书,书单上那些其他店里也有的书只能放弃,最后倒是让其他书肆也跟着大赚了一笔。   若是店里生意好了,小孔能得到的红包也就更多,他自然会想方设法地帮书肆赚钱。   坊主乐了,“人手确实不够,就连如今帮忙印刷少爷写的那些书的匠人都是从其他印刷坊内请来的,实在没法子再增加他们的工作。”   小孔有些失落,带着其他人便要抬着书走。   坊主将他叫住,“但是印刷坊内倒是有许多库存。”   书肆每月要印的书不多,可匠人都要靠他养着,为了给匠人们工钱,他办法只能坑主家——   印刷坊也是林家的产业,而且只为三家书肆提供服务。书肆每月印多少书,主家每月就打多少钱给印刷坊。他没办法,只能每月偷偷地将书肆想要的书的数量翻倍地印出来,就为了数据好看。   当然,他也没想瞒着文安侯府。   而不论是老文安侯夫人还是现在那位文安侯夫人,抑或是才将印刷坊接受过去的伯爵夫人,他们都对印刷坊的经营状况十分了解,也都允许了他的小动作。   而这么些年,印刷坊内的库存其实已经积累了很庞大的数量。   原本他还愁着怎么处理这些书,现在有了渠道,他自然很高兴地领着小孔就往存放书籍的库房走。   等小孔雇佣了几辆马车哒哒哒地将书拉回书肆的时候,掌柜的都瞪直了眼:“印刷坊究竟是雇佣了多少印刷匠人,怎么可能半天的功夫就印出来这么多书?”   关键是,印了这么多书,明显卖不完啊!   小孔对着掌柜的笑笑,小声回道:“掌柜的,哪儿能全是伯爷的书呢?这里大部分都是伯爷书单上的那些书。”   掌柜的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拍了下小孔的肩膀,赞道:“你放心,月末的时候老夫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小孔立刻笑开了花。   ——   林家书肆的生意就这么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林如海的名声,也随着他写的书大卖,而渐渐起来了。   当然,正如贾数之前预想的那般,有人觉得林如海时候在帮助广大学子,也有人觉得他一身铜臭味,玷污了他读书人的身份。   不过,这些人全被其他人喷了。   “你要是嫌弃林探花,你倒是别到他家书肆去买他的书啊!”   “就是,在下昨日替老家同窗好友买书,却发现书肆内的书又卖光了,你若是不喜欢林探花的书,卖给在下可好?价钱翻倍也行!”   “林探花能将他这些年读书的经验传授给广大学子,已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就算他要借此赚钱,也是他应得的。更何况探花郎的书一本的定价,可比其他书籍少了三分之一,你竟还能昧着良心说他赚钱?”   ……   而且,林如海的书与他这个人的名声,似乎已经不再局限于京城这一方天地。   贾数这段时间便接到了许多其他地方开的林家书肆的掌柜寄来的书信,全是请求准许他们也开始印林如海的书卖的。   林如海的书都流到其他地方了,因为除了自己抄书的,其他书肆也不敢卖,其他听到消息的读书人只能往林家书肆跑。   结果,外地的林家书肆也没得卖。   贾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傻眼了:“这些书卖得有这么好?”   古代是有多缺教辅指导书啊!   贾数本人理科出身,对文科的了解实在有限。但在现代,无论文科理科什么科目,书店里的教辅书数量都能挑花人的眼。   因为看得多,贾数对教辅书的排版内容也都有一定的了解,在加上手下还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她只需要提出自己印象中的结构内容,其他自然有人替她完善。   所以最后林如海的书能不能大卖,贾数心里是有谱的,但能卖得这么火……   大概是古代的读书人没经历过课外辅导书的轰炸,所以觉得新鲜。   贾数一边让人给那些掌柜回信,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不说,还让印刷坊的坊主将林如海的书全都送了一套过去当做模板。   另一边,她又开始将主意打到了其他文人身上。   比如,和林如海一起科考,名次却在他之前的状元与榜眼……   “若桑,为夫觉得这个想法行不通。”林如海神情有些尴尬,同时,眼底还有一份不甘。   林如海为人稳重端方,贾数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她有些惊讶:“为什么?”   林如海扶着贾数坐到椅子上,细心解释:“当初为夫虽然只拿了探花之位,但国公曾漏过口风,为夫的文章其实应该排在第一。”   “只是许多老大人觉得为夫年纪轻,需要压一压我的势头,让我历练一二。”   他双颊鼓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而圣上也觉得为夫相貌……咳咳……便同意了他们的排名,将为夫排在了第三名。”   贾数:“……”虽然早有耳闻,但再听一次,果然还是想要打启圣帝一顿。   而且,因为探花是前三甲相貌最出众的,所以不管林如海实力如何,也只能得一个探花的位置什么的,启圣帝怕不是颜控晚期了?   “也正因为这事儿,与为夫同科的状元与榜眼对我的态度都有些……”林如海扬起下巴,眼神骄傲,“而且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将自己写的文章拿出来给其他人品评的。”   若是被其他人拿来与他的文章对比,他们可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别看林如海如今书卖得挺火,可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外界也不是没有拿着他的文章批判他文章策论写得也不咋地的人。   要是状元榜眼的文章连林如海的都不如……   贾数挺喜欢他自信的样子,忍不住逗他:“夫君为何愿意将自己的文章拿来给其他人看?”   林如海挺胸,小眼神儿特别自豪:“为夫文采虽不及各位大儒,可对比那些连进士都还未考上的学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贾数失笑,拉住他的手:“那可怎么办呢?若是你那科的状元榜眼不愿出书,我们可到哪儿再去找其他愿意出书的状元与榜眼呢?”   林如海瞪眼:“为何一定要状元和榜眼?”   “林家书肆如今靠着夫君的书生意正火,可其他书肆也不可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做?他们必然会想法子去邀请其他人出书与你打擂台。”贾数此时也有麻爪,因为她原本的计划是几个月后,林如海的书才开始大卖。所以这一步计划也要到几个月后,才会开始准备。   因为时间充足,贾数虽然有趁热打铁的想法,却也并没有着急。可如今林如海的书直接爆了,后续计划可不就得立刻提上行程?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其他书肆就算有了想法,也和她一样,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好歹林如海也是个探花,因为相貌出众,之前打马游街的时候也是在京城好好刷了一次存在感的。想要与他打擂台,要嘛如贾数之前的打算,找一个榜眼或状元,从名次上压过他;要嘛就找对科举没啥兴趣的“名士”,至少相貌名声能与林如海一较高下。   不过最好的选择,却还是去找那些门下学子成群的大儒。   贾数没说,是因为林家虽然是书香传家,可毕竟顶了个勋贵的名头,那些大儒不一定能卖他面子。   林如海却给了她一个惊喜:“为夫可以去请老师出山啊!”   “你的老师?”贾数有些茫然。   林如海点头:“为夫当年到江南求学,正是拜在大儒刘正清的门下。夫子对为夫印象很好,且一心教化子弟,必然愿意接受若桑出书的请求。”   他也不犹豫,起身就要往书房走。   贾数将他叫住:“你到哪里去?”   林如海回头,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帮得上贾数的忙:“为夫去给夫子写信,他必会同意出书!”   贾数没想到林如海能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神情也有些高兴。   她直接站起来就要往林如海身边去。   林如海吓了一跳,赶紧走到贾数身边将人扶住:“若桑你现在是双身子,不要在这么莽撞,若有什么意外,为夫可怎么是好?”   贾数很想说她身体好,不会出意外。但对上林如海关切的眼神,只能无奈叹气:“我下次不会了。”   “你每次都说下次不会了,可每次都只说不改。”林如海小声地嘟囔,显然对贾数“果断认错,坚决不改”的行为早有怨言。   “嗯?”贾数偏过头对上林如海的眼睛,“你刚才在说什么?”   林如海睁大眼睛:“我刚才说什么了?娘子听错了?”   贾数:“……”信了你的邪!   她也不想与林如海争论,便只当做刚才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快去写信,我坐在这儿看着你。”   进了书房,贾数便直接走到屏风后的矮榻前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实在想不出来,只得走到书桌前,准备好笔墨纸砚后就开始给刘正清夫子写信。   毕竟是给自己的夫子写信,遣词造句肯定需要细心斟酌。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林如海才终于写好了一封满意的信件。他抬起头,发现贾数靠在矮榻上,已经睡着了。   自从怀孕满三月后,贾数的精力便有些不必之前,特别嗜睡。   她自己自制力好,在刻意控制的时候倒不会显露出来。可一旦放松,不管身在何处,都可能当场睡个昏天暗地。   许是对林如海足够信任,贾数几乎每次不在睡觉的时间睡着,都是在他身旁。   林如海已经习惯了,干脆叫来点墨将书信交由驿站,自己则抱着贾数回了房间。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林如海体质渐好,已经可以做到轻松将怀孕的贾数抱起,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每次抱起贾数,林如海便忍不住在心底给自己鼓掌,真是太不容易了!   今晚要给自己加个鸡腿儿!   周围都是自己熟悉的气息,而且林如海也不止抱了她这一次,贾数早已习惯,并未惊醒。反而因为他抱人的姿势不太舒服往林如海的身上蹭了蹭,然后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林如海身体绷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   快吃晚膳的时候,林如海才将贾数叫醒:“若桑,该吃晚膳了!”   贾数立刻睁眼:“这么快?”   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起来。   林如海赶紧将人拦住,然后走到一旁取下披风披在贾数身上:“夜晚寒凉,注意保暖。”   贾数瞪了林如海一眼:“如今是夏天!”   说着,她直接将身上的披风扔在床上。   林如海皱眉:“若桑,孕妇身体不比常人,你……”   “我身体好着呢,”贾数都快气笑了,“大热天的,你还给我披一件披风?”   林如海坚持,“可是房内放了冰盆,有些凉。”   贾数无言地看着林如海,见他不为所动,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抹了把汗水,然后直接上手去摸他的脸。   林如海:“……!!!”   他被吓得猛地往后一退,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数,“若桑,你这是干什么?”   贾数面无表情:“让你感受一下我有多热!”   林如海:“……”   他摸了下自己被贾数抹了一脸汗水的脸,然后,脸黑了。   黏的……   贾数走到他面前,伸出之前碰他的那只手:“夫君,你还觉得我身体不好,需要披风吗?”   林如海兔子一样,瞬间跳开三米远,而后确定了下这个距离就算是贾数也不可能马上过来,他才松了口气。   他强笑着摇头:“不,不需要。”   林如海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知道夏天的晚上也很热,正常人穿披风肯定很难受。   可谁让娘子这段时间一次也没喊过热,甚至他问娘子是否要添冰盆,她也说不需要?他当然只能猜测,娘子体质与众不同,就算夏天也不会觉得热。   那夏天不觉得热了,相比对比较凉爽的晚上,再穿着单衣,肯定就会觉得冷啊。   林如海:这想法不对吗?   贾·心静自然凉·不想让林如海担心·数:不,你的想法很对,真是太对了!真想给你套几件羊毛衫!   林如海终于没再试图给贾数披披风了,她自己将外套穿好,便直接走了出去。   净手擦面后,这才坐到了餐桌前。   贾数才坐下,林如海便在她旁边坐下了。   贾数偏头看他,林如海还跟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挺开心地对着她笑。   贾数:“……”   整个吃饭的过程,林如海都特别注意贾数的碗,只要里面的菜吃完了,便立刻给她夹菜。   旁边的雪浮和霜泠就那么站着,神情无奈。   明明伺候主人吃饭是她们的差事,可因为少爷,她们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偏偏林如海为了让贾数吃得好,有时还会自己尝一口,再给贾数介绍饭菜的味道。他文采好,哪怕只是介绍一道菜,说的话也跟念诗一般,悠扬婉转,用的词也十分贴切,勾得人口水直流。   贾数倒是吃得多了,可旁边站着的雪浮霜泠却遭了大罪。   偏偏这是她们的职责,就算贾数让她们离开去吃饭,她们也不敢走开。   贾数:“……”好,你们开心就好。   而雪浮与霜泠二人每次到了林如海夫妻用晚膳的时候,都觉得生不如死,而且这些怨念全是冲着“得罪”人而不自知的林如海去的。   每次一听到林如海介绍菜品,知道内情的两人都特别想对林如海说一句——   少爷,你的尾巴翘起来,赶紧收收!   就算因为夫人曾经说了句“只要是你觉得好吃的菜品,我都能多吃一两口”,您觉得高兴,您也不能每次用膳前都跑到厨房去特意点一道少奶奶没吃过的菜,然后跟科考似的跑回书房斟酌用词,然后在晚膳的时候介绍一遍?   每次听得口水直流却不能吃,真的好想哭啊!   贾数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内情,她只是觉得这段时间,餐桌上出现新菜品的几率有些高。   但看着林如海介绍菜品的时候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就没多问。   等吃晚饭,贾数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可她忍受不了身上的汗水,只能在雪浮与霜泠的搀扶下进入耳房沐浴。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雪浮和霜泠才觉得自己是个丫鬟,而不是两个活着的木头桩子了。   林如海守在卧房,认真听着耳房内的动静。   母亲说洗澡的时候很容易出意外,林如海很担心,所以每次贾数要洗澡,他都会乖乖地在靠近耳房那一侧的椅子上坐着守候。   贾数很快便出来了,见到林如海也不意外,直接走到他面前,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略有些嫌弃:“还不赶紧去洗澡?”   林如海也不在意贾数的态度,对着她笑了笑:“为夫先等你上床。”   贾数伸手抓住他:“还不赶紧扶我过去?”   林如海也不敢太靠近贾数,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床的方向走。   等贾数坐到床上了,林如海才快步走进耳房沐浴。   ——   第二天一大早,林如海上值。   才进翰林院没多久,何文义便来到翰林院传他晋见。   林如海有些懵,今天好像不是他轮值啊?   但启圣帝要见他,他也不能拒绝。   何文义走在前面,想着启圣帝对林如海的看重,还是提点了句:“听说林侍读最近出了几本书,受到了许多学子的喜爱?”   林如海的心里这才有了底。   他赶紧摘下腰带上挂着的荷包,悄悄地塞进了何文义的手里:“不过买了几本书而已。”   何文义接过,立刻塞进了袖子,笑道:“林侍读何必谦虚?听说林侍读写的那几本书十分不错,教会了许多没有银钱拜师的贫寒学子如何写策论诗词。”   林如海还想谦虚几句,便听何文义又说,“圣上让人从宫外买了一套林侍读的书,当着荣国公的面还夸了几句。”   林如海闭嘴,没有再说。   何文义也敛了表情,弓着腰在前面带路。   林如海到上书房的时候,里面只有启圣帝一个人在,看到他来,启圣帝嘴角立刻勾起一抹笑。   “林侍读,探花郎,不错!不错!”   林如海眨眨眼,立刻下跪行礼:“微臣当不得圣上这句夸赞!”   启圣帝大笑:“如何当不得?朕看过你写的那几本书,不得不承认,爱卿确实有状元之才,当年可惜了……”   林如海:“……”   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当年他会只得了个探花,最后拍板的人正是皇上您?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拆皇帝的台。   “当不得身上夸赞。”林如海低着头,“何状元才是货真价实的状元,其才华也名副其实。只是他不如微臣爱名,所以一直不曾显露。”   启圣帝摸了把胡子,看着林如海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林爱卿,抬起头来!”   林如海不知为何,却也听命地抬头。   启圣帝又问:“你真觉得何状元的状元之名,名副其实?”   林如海正想开口,但心里一直以来的不甘,却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他双颊微微鼓气,嘴唇也不着痕迹地往下撇:“回皇上,何状元确实名副其实。”   不然他要怎么说?说何状元的状元之位原本是他的?那不是打钦点前三甲的启圣帝的脸?   启圣帝却高兴起来:“朕觉得,爱卿的才华远在状元之上。”   林如海再次低头,这话实在不好回答。   好在启圣帝也不需要他回答,便又继续开口,“不过如今就算是朕,也没法子再把状元的位置给你。”   林如海:“……”不是,皇上您还想过让他当状元?   总觉得这个皇帝和他想象中的明君有点不一样……   启圣帝突然对林如海露出一抹笑:“所以,朕决定给爱卿升职。”   林如海猛地抬头,对上启圣帝的眼神,又赶紧低了下来。   “朕觉得侍读学士就不错,正好最近朕想要修书,爱卿直接直接参与其中。”   事实上,若非林如海入朝不足两年,启圣帝都想直接让他当掌院学士了,升了官儿,然后就按照他写的那些书,带着翰林院那群读书人给他修一本足可令他名留青史的书出来!   林如海听出了启圣帝给他升官的真正原因,不由皱眉。   “回圣上,微臣那些书里面的内容,都是从进学之后写的文稿里挑出来的,并非新内容。虽然里面的批注都是微臣做的,可文稿的挑选排版却都是拙荆与府中产业的管事所做。”   林如海声音沉稳,“微臣之书能受到那么多学子的欢迎,并非微臣的功劳。”   启圣帝已经是第二次听林如海提起贾数,且不同于上次,这次林如海的书都卖得脱销一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且他在看过书中内容后,不得不承认,这书确实写得好。但林如海却说,这些书能受到学子认可欢迎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妻子?   启圣帝笑了笑:“朕倒是对爱卿的妻子有几分好奇。”   林如海心中一紧,正想开口,又听启圣帝说道,“爱卿不必紧张,朕只是觉得爱卿妻子脑子灵活,胸襟宽广,不似一般后宅妇人。”   但这并不值得奇怪,毕竟他的大女儿,也不是一个能被后宅困住的无知妇人。   想了想,启圣帝开口:“朕的大女儿心胸宽广,眼界比朕那几个儿子都要宽,看的东西也更全面深刻,想来与林夫人会有话说。”   林如海拧眉,他对大公主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他听到的关于大公主的消息都不怎么好而已。   但想想贾数平日的做派,以及传出来的那两个驸马的品行,林如海似乎又能理解大公主的做法。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林如海倒也没有反驳启圣帝的话。   启圣帝挑眉,看来这个林夫人倒还真是个人物。   他也没说,只是心中决定,要让他的大女儿到林家去与林夫人交朋友,不然总是困在宫中与她那个愚蠢的母妃相处,端敏的心事怕会更重。   自觉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启圣帝的心情愈发好了:“至于你的官位……林夫人的功劳就是爱卿的功劳,这个官职,爱卿不必觉得受之有愧。”   林如海不愿:“臣惶恐,只是微臣并不愿占了拙荆功劳……”   “这有什么,”启圣帝大手一挥,“你要是真不想占了你妻子的功劳,便将朕的差事做好,日后说不得还能让林夫人做个侯夫人。”   林如海惊喜地抬头:“圣上……”   “君无戏言!”启圣帝完全不觉得自己承诺了什么了不得事。毕竟,林如海的爹也是他“额外加恩”,才没有降成伯爵,而是袭了个侯爵。   林如海原本想的就是让林家回到鼎盛,就算侯爵不能说明什么,可他至少将祖上的侯爵保住了!   这一刻,林如海对贾数万分感激。   但细想过后,林如海还是拒绝了:“皇上,微臣不能强占属于拙荆的功劳。”   别跟他提什么夫妻一体,作为男子,他本应该替贾数遮风挡雨,可如今却成了贾数拿自己的功劳替他加官进爵……   林如海只是想想,就觉得害臊,也觉得对不起贾数。   启圣帝原本想要再劝,但触及林如海的目光,他到底没有强逼,只是说:“爱卿先不要拒绝,你是否抢了林夫人的功劳,何不回去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林如海一愣,终究点了头。   ——   “我是怎么想的?”贾数疑惑地看着林如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皇上既然想要升你的官儿,你接着就是了啊。”   林如海还有些别扭:“可是功劳被为夫占去,岂不是对你不起?”   他一个男子汉,却要抢了自家娘子的功劳去升官儿,还害得自家娘子有功也不能领,实在有违他从小受到的教育。   贾数挑眉:“可功劳若真记在我头上,皇上根本不会让我加官进爵,也不会给我任何赏赐啊。”   她是个女人,就算做出再多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启圣帝也不可能将她抬到台前。   若启圣帝真赏赐她,不说朝廷百官怎么想,至少原本卖得火热的林如海的那些书,就可能无人问津。   不要小瞧男人对女人的轻视和控制。 第60章   林如海皱着眉,原本想说“不可能,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但细想后,他却闭了嘴。   贾数也没在意,无所谓道:“皇上给你升官,是想让你去帮他修书,可若是功劳记在我头上了,皇上就算再圣明,也不可能让我去帮他修书啊。”   除非启圣帝想被朝廷百官指着鼻子骂。   古人讲究的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就算如今中央集权到了最鼎盛的时候,但皇帝也不可能真的任性到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文武百官的意见,他怎么都是要听听的。   毕竟,启圣帝是明君啊。   林如海沉下脸,满眼的不开心:“可为夫的书能大受欢迎,本就是娘子的功劳,如今却因为这世道不容于女子,娘子的身影便从整件事中被抹除了……”   他气哼哼地坐到贾数身边,抓过她的手指,语气低沉,“若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   林如海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启圣帝的意思,明显是要将若桑的功劳记在他身上。   介意吗?   贾数其实并不怎么介意,因为就算这件事被人知道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反倒可能将她推到人前承受旁人的污蔑与攻讦。   但一点不介意,似乎也不太可能。   只能说贾数在发现在自己穿越到古代后,就已经做好了“隐姓埋名”的心理准备。   毕竟就算是对女子尚不算严苛的三国时期,身为中国人心目中的男神之一诸葛亮的老婆,那个据说才华与诸葛亮不相上下的女人,不一样没什么事迹流传下来,甚至提起诸葛亮都没多少人注意到?   倒不是说诸葛亮贪了他老婆的功劳,只是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其他人不太愿意让她出头。   比如那个视女人如衣服的刘备。   贾数自己心态很好,对此坦然接受,倒是没想到林如海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了。   “夫君若真想补偿我,不如接受皇上的好意。你的官职高了,我出门应酬也有面子,日后我们的孩子也不需要再如夫君一般辛苦。”   贾数说这话的语气就跟哄小孩儿似的,林如海立刻就听出来了,而后颇为怨念地看着她:“圣上也是这般唬为夫的。”   说什么日后让若桑做侯夫人,可是看看若桑的二姐,一样是个侯夫人,又有多少人卖她面子?   但贾数与启圣帝话中的意思,林如海还是领会到了:“若桑放心,为夫明日便应了皇上,到时若能将皇上命我修书的差事办好了,圣上许是会有所表示。”   只是还不等林如海将书修好,文安侯府便迎来了一位尊贵无比的客人——   启圣帝最疼爱的大女儿,任性又肆意的端敏长公主。   听到消息的时候,林母吓了一跳:“树里,我刚才可是听错了?”   “回太太,门房传话,端敏长公主前来拜访。”   当然,端敏长公主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坐着带有宫中标志的马车前来,但门房会这样报,自然是确定了她的身份。   林母赶紧让树里为她梳妆,同时让人去叫贾数。   长公主来访,就是举家出动也不为过。   只是林如海上值去了,林家府上如今只有两位女主人而已。   因为端敏长公主在外的名声,林母心底有些忐忑,总担心端敏长公主是个如传言般嚣张肆意,不顾亲情的冷漠女子。但同样,她心底也有些羡慕,同为女子,端敏长公主勇于与两任夫君和离,而后也不顾人言,仍旧活得肆意飞扬的姿态,实在很难让她不羡慕不好奇。   当年她若是有这样的勇气……   罢了,若她真与如海父亲和离,如海还能不能出生都是问题。   贾数先大公主一步,来到正厅。   没一会儿,长公主就在林母身旁大丫鬟的带领下进了门。   屋内众人当即就要下跪,却被大公主制止了:“本宫……我微服拜访就是不想弄出大动静,你们不必多礼。”   贾数下意识地看向林母,发现她也正好看着自己,并对自己点了点头。   贾数松了口气。   她毕竟还挺着个大肚子,若是可以,谁想在这种时候对其他人跪来跪去?   大公主直接坐到了首位上,而后一脸好奇地看向贾数的肚子:“我还从未怀孕过,倒是对孕妇不太了解。可伯爵夫人这个肚子,有六七个月了?”   但她从其他外命妇嘴里听到的消息,却是这伯爵夫人不过怀孕四五个月啊?   林母听到这话,脸上盈满了笑容。   而贾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神情颇有些复杂。   一段时间过去,贾数的肚子又大了一圈,与其他正常孕妇相比,肚子确实有点大。   林母笑了笑:“回公主,臣妇这儿媳肚子里怀的是双胎,故而比旁人更大,实际不过四个多月。”   大公主瞪大眼睛:“双胞胎?”但随即,她又忍不住皱眉,“我记得伯爵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应当是嫡长子?”   林母神情凝滞,自从查出贾数肚子里的孩子有两个后,她便一直沉浸在林家到这代可能打破“代代单传”的诅咒,但大公主这话,却将她拉回了现实。   若是贾数这胎真是两个儿子,日后文安侯府的爵位继承岂不容易出乱子?   贾数转头看向两人,并不在意:“母亲不必担忧,也许儿媳肚子里怀的是一儿一女呢?”   又或许,直接是两个女儿呢?   四分之一的概率,没必要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忧虑起来了。   怀孕是件喜事,就应该开开心心的。   贾数不愿让自己的怀孕成为其他人的烦恼,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是在他们亲人的喜悦和祝福中出生。   而且就算是两个儿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就连是树叶都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一模一样?到时候只要使用一些小手段在其中一个孩子身上明显处留下印记,很容易分辨的。   实在不行,贾数还可以将其中一个儿子往糙汉的方向造啊,一文一武什么的,也挺萌的。   还好林如海不知道贾数的想法,不然说不得能直接跟贾数闹起来——   林家书香传家,贾数竟然想着弄一个武官出来?怕不是嫌他活得太顺心,想让他被祖宗托梦狠狠骂一顿哟。   大公主自知失言,赶紧岔开了话题:“父皇与我说,伯爵夫人是个心思通透,我倒是信了。”   林母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圣上怎会知道数儿?”   大公主也觉得无语:“谁让只要与伯爵夫人有关的事,侍读大人便没想过遮掩?不说满朝文武,至少许多认识侍读大人的官员,可都知道伯爵夫人的存在。”   她看了一眼贾数,忍不住笑道,“更不用说侍读大人已经在父皇面前提起过夫人两次,一次是在彩妆阁事件中,一次便是昨日。父皇好奇,也想让我与伯爵夫人交个朋友,便让我今日过来拜访。”   林母恍然,这才明白大公主今日过来的真正原因。   想着这也是贾数的机会,林母又在厅中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准备离开:“老身年纪大了,身子不甚爽利,无法再陪公主。老身这儿媳倒是个嘴巴利索的,性格也体贴,便让她带着大公主到花园逛逛?”   大公主前来的目的就是贾数,自然没有拒绝。   临走的时候,林母让树里跟在贾数的身边:“小心盯着,若是如海媳妇出了什么意外,我拿你是问!”   林母声音小,大公主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但等树里走到贾数身边后,她立刻明白过来。   大公主的视线落在贾数的肚子上,想着文安侯府这几代的子嗣数量,便没多说什么。   到了花园,大公主明显放松了,整个人的气势都缓和下来,眉眼间俱是慵懒风情,她身段窈窕,前凸后翘,如今又正是夏天,身上的衣衫都比较薄,贾数注意到,别说是她身边的树里、雪浮霜泠等人,就算是理当见惯了大公主模样的宫女,此时也是一脸薄红,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贾数十分无语,就大公主这相貌这身段,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把持得住?那两个娶了大公主这样的尤物,竟然还想着偷吃的驸马究竟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眼睛被屎糊住了?   大公主回神,注意到贾数欣赏的目光,不由挑眉:“伯爵夫人,怎地,被本宫迷住了?”   贾数强按住翻白眼的冲动,笑着回了句:“公主说笑了,臣妇还是觉得夫君更合心意。”   大公主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看她,似乎在看什么稀奇。   贾数微笑,毫不介意大公主的目光。   许是觉得无趣,大公主很快转过头。正当贾数觉得大公主要放过她的时候,大公主猛地回头,一张精致妩媚的脸颊便出现在了贾数眼前。   放大版的。   贾数眼睛都没眨一下,想着以大公主如今表现出来的性格来看,她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便笑着说了句:“公主,臣妇看见您的鼻孔了。”   大公主动作一顿,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只是贾数明显能看出,大公主的步伐频率,加快了不少。   被人说看到了鼻孔?是个女人就不能忍!   但大公主知道,贾数会这样说,也是因为自己先撩拨她的。   到了凉亭,大公主直接进去坐下,贾数落在她身后,过了一会儿才落座。   大公主倚在石桌上,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是怎么想到开彩妆阁的?那些胭脂水粉的方子又是怎么来的?”   自从上次间接在贾数手上吃了个大亏后,大公主就将贾数记在了心里。   倒不是说她记恨贾数,毕竟她们就算是皇家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谋夺他人产业,而站在背后,除了身份便利,其他的便只能看各自手段了。   只是彩妆阁那件事能那么快就解决,最后还牵扯到了启圣帝,着实让大公主对贾数刮目相看——   竟然想到了与父皇合作,简直跌破了大公主的眼睛。   别看她受尽启圣帝宠爱,但启圣帝毕竟是皇上,在他们这些皇子皇女心中,天然就带了几分威严。像是她还好,因为启圣帝疼她,所以更多还是将启圣帝当做父亲。   但有的兄弟姐妹因为常年难见启圣帝一面,根本没怎么和启圣帝相处,他们都是将启圣帝当做皇帝,从未认为他是他们的父亲。   可就算是大公主受了委屈,她也是不敢向启圣帝告状的——   她能与之前那两个驸马成功和离,靠的不是告状,而是自己收集证据,然后买通启圣帝身边的何文义,又找了太子殿下当说客……   林如海夫妇就厉害了,他们受了委屈竟然直接跟启圣帝告状,还是在手上根本没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告状。   大公主就想不通了,她这个启圣帝的正经女儿都不敢这么做,林如海是哪儿来的胆子啊?   关键是,她父皇还信了!   至于启圣帝缺钱已经缺到不讲究臣子规矩的事,大公主是绝对想不到,也不敢去想的。   就算启圣帝不算个好父亲,可他在大公主心里的形象也是伟岸而无所不能的。   贾数对着大公主笑了笑:“殿下,这是商业机密。”   她又不是不知道大公主也在彩妆阁事件中掺了一脚,就算她不是直接出手,只是借了一万两银子给七公主,可七公主若是没有那一万两银子,怎么可能请来那么多无赖?   大公主自认直接借钱给七公主这事儿旁人应该不知道,所以从未想过贾数是在防备她。   而且方子确实不能外传,大公主想过后便抛开了。   “父皇说,这次林侍读出书一事也是你在背后推动?”大公主还是对这件事更有兴趣。   贾数偏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看来圣上确实宠爱殿下。”   大公主摆摆手:“真的是你做的?”   “公主说笑了。”贾数选择了否认,“夫君才华横溢、天资过人,所以他写的书才能受到学子的欢迎。臣妇一介妇人,不过些许微末本事,哪儿来的本事在背后推动?”   大公主挑眉,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到:“伯爵夫人果真是个妙人儿,我们日后必会相处得十分愉快。”   贾数:“……”   她就一普通没落勋贵家的媳妇,真不想与除皇帝外的皇家人扯上什么关系啊。   ——   大公主回宫后,立刻到了上书房去见启圣帝,恰好遇到林如海从上书房离开。   林如海见到有女子迎面走来,立刻低下头,让开了一条路。   端敏长公主看到林如海,忍不住瞟了他一眼,不过撇撇嘴,立刻转开了。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稚嫩了。   等进门,她才从启圣帝的嘴里知道了林如海的身份。   “他就是林如海?”端敏长公主有些惊奇。   启圣帝笑问:“怎么了?不像?”   大公主立刻摇头:“与女儿想象中的林如海完全不一样。”她以为会是个沉稳,且心思颇深的男人,毕竟林夫人可不是个好拿捏的。   启圣帝不语,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女儿今日去见了林夫人,是个很聪慧也很沉得住气的女人。”   “只是这样?聪慧而沉得住气的女人,这京城的夫人小姐们不说全都是,那也绝对少不了。”   “但林夫人通透,性子也有趣,而且对女儿虽然恪守礼仪,却也没什么敬畏感。”   这很难得。   大公主出嫁两次,因为婚姻不顺,除了自己做点小生意,唯一的爱好便是举办各种赏花宴品茶会,她甚至举办了个诗社,很是笼络了一群年轻夫人与小姐们加入。   但她见过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如贾数般,一点也不怕得罪她。   大公主将贾数说见到她鼻孔的话说了出来,逗得启圣帝哈哈哈大笑。   但启圣帝笑过后,也得承认,林夫人确实是个挺有趣的人。   “女儿觉得,林夫人不像是个蠢的,会在不了解女儿性子的情况下贸然动作。”大公主解释,“所以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林夫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大致摸清楚了女儿的性格。”   启圣帝想了想,摇头:“这不算什么。”   大公主嗔了启圣帝一眼:“父皇真是,也不想想女儿身份。”她撒娇问他,“难不成父皇还遇见过胆敢说见到您鼻孔的人?”   启圣帝心说,他虽然没遇见过说见到他鼻孔的人,可他遇见过说他穷的人啊。   这个人还是林夫人的夫君呢。   这么一想,林如海这对夫妻果然是天生的因缘啊,性子竟然这么像。   但是这事儿启圣帝能告诉大公主吗?自然不行啊!   他也是要面子的!   大公主一脸狐疑地看着启圣帝,总觉得他隐瞒了自己什么事儿。   “既然你喜欢林夫人,日后便多与她走动走动,别整日待在公主府,或者进宫和贤妃待在一起,小心跟你母妃一样,变成不着五六的蠢货!”   大公主强笑道:“林夫人如今怀了双胎,女儿怎可能频繁叨扰?”   但是留在公主府,却又免不了时常被贤妃召进宫训斥。   因为提到了贤妃,启圣帝与大公主原本的好心情都受到了影响,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大公主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启圣帝一句:“父皇,六弟日后能得个什么爵位?”   启圣帝扫了大公主一眼:“你问朕,朕如何知道?”   就算他看在大女儿的面子上,立刻给老六一个王爷的爵位,可他要是上蹿下跳惹了太子厌烦,等太子登基,一样能把他撸成白身。   直接砍头倒是不太可能,但送进宗人府囚禁终身却正常。   大公主又叹了口气,“女儿明白了。”   ——   林如海散值归来,表情不怎么好看,对上贾数的关切的目光时,眼神也有些躲闪。   贾数明白,这是林如海接受了启圣帝升职编书的命令,此时正别扭着呢。   她可不惯着林如海的脾气,挺着个大肚子就走到林如海的身前:“你这是觉得不该将你推到风口浪尖引起皇上注意,所以生我气了?不想见我了?”   说完,她就要往屋外走,“既然这样,我还是把屋子给你腾出来,免得你看着我厌烦。”   林如海顿时急了,一把将贾数抱住:“我没有!”   贾数抬头看着他:“那你这是怎么了?总不可能是因为我怀孕后身形臃肿,所以你觉得伤眼?”   林如海瞪大双眼,只觉得自己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   “我没有!”因为着急,林如海也没能立刻发现贾数眼底的笑意,“我、我升职了,如今已是侍读学士,日后的工作便是为皇上编书。”   说完,林如海神情又沮丧起来。   “升职是好事啊,干嘛哭丧着脸?”贾数笑,“都跟你说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先不说我不介意你靠着我的功劳升官儿,就只说,那些书的内容都是你写的?批注也是你做的?这些我插手过没有?”   林如海犹豫了下,摇头。   “既然书内的所有内容都是你写的,为什么你总觉得所有功劳都是我的?”贾数看着林如海,“就算出书的点子是我想的,可若是没有你写的那些文章,没有你探花郎的名头,那些书会有人买吗?”   林如海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日后书肆还会邀请其他有名的读书人,不说远的,就只说你写信邀请的刘正清刘大儒,若是我按照你那本书的排版内容帮刘大儒出了本书,书籍也大卖了,难道功劳也是我一个人的?”   林如海的书能够大卖,确实有贾数的功劳在,可书这个东西,看的还是内容。   而很明显,贾数就算再活个几十岁,也不可能写出让那么读书人都赞同夸奖,并愿意为之花钱的文章。   涉及到自己的恩师,林如海自然连连摇头。   “夫子才学过人,他若是出书必然大卖,功劳怎可以归到若桑一人头上?”   贾数笑着拉住林如海的手:“这不就是了?若是你恩师的文稿按照我的主意刊印成书,而且受到很多人的欢迎,你也不认为是我的功劳啊。为何你自己的书大卖了,反倒觉得是我的功劳?我是有一些做生意的小手段,但若是你写的文章太差,我那些花巧手段怎可能奏效?”   见林如海眉眼舒展了些许,她又下了一剂猛药,“就算是圣上,也不可能凭着我那些花巧手段,就决定给你升官儿,让你编?编书可是要真本事的。”   就比如她之前想过出书,点子也一直在脑海里,可就算林如海的一箱子文稿全摆在她面前,她也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自己想要的内容,哪些又是可以舍弃的。   若是编书的人都跟她一样,编出来的书还能看?   “可书能大卖,确实是若桑的功劳,且圣上会注意到为夫,也确实是因为若桑替为夫出的那些书。”所以贾数还是占了大半功劳。   林如海虽然一开始被贾数弄得有些懵,但冷静下来后,却没被贾数给糊弄住。   “而且为夫只是个探花,虽然略有些名声,却还达不到让其他学子对为夫写的书趋之若鹜的程度。可夫子却是大夏有名的大儒,哪怕没有娘子的手段,夫子随便找一家书肆出书,同样能引来大夏读书人的追捧。”   两人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有着根本的差距。   贾数特别新奇地看着林如海,伸手呼噜了把林如海的头:“夫君啊,你长大了啊。”   林如海:“……”   别以为我没听清,你最开始说的那个字明明是“崽”!   他真是被若桑当儿子养了吗?就好气!   贾数对上林如海气冲冲的眼睛,“噗呲”笑了一声:“夫君,反正不管怎样,圣上的好处都是给了林家,你我夫妻一体,没必要分得这么清楚。”   说着,她笑眯眯地看向林如海,“除非你想将这些好处留给其他人!”   林如海茫然地看着贾数:“留给谁?”   “你儿子啊!”   林如海低头,苦着脸:“这也太早了?儿子都还没出世呢。”   贾数:“……”   虽然明显与林如海鸡同鸭讲,但不得不说,他的反应很好地取悦了她。   贾数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就是了,百年之后这些好处也是留给我儿子,你又何必纠结?”   林如海看着贾数,忍不住嘟囔道:“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是我们的儿子!”   贾数没忍住笑出了声:“是是是,我们的儿子!”   经过这段日子的调教,林如海的情商明显看涨啊,看来距离日后天天听他的甜言蜜语也不远了。   如果他会的话。   贾数靠在林如海身上,笑着笑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如海,你不是说要给你的夫子写信邀请出书?你写了吗?”   林如海奇怪:“若桑不是看着为夫写的吗?”   贾数眨眨眼:“我什么时候看着你写的?”   “就前两天啊。”   “前两天?我怎么没印象?”   林如海急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两颊鼓气,贾数竟下意识地想到了河豚。   “那天你说要到书房看着为夫给夫子写信,结果半途睡着了,还是为夫抱你回来的!”   因为那天是第一次从书房将贾数抱到床上,距离比之前都要远,而且半途动作稳当,没有一点晃悠,林如海记得特别清楚。   而且事情前两天才发生,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呀。   贾数愣了下,“唔……我可能躺在矮榻上后就睡着了。”根本没看到你写信。   林如海:“……”   想想那天因为觉得贾数在一旁看着,所以整个人特别紧张的自己……   委屈,伤心,好想抱抱可怜的自己。   要不是从母亲那儿知道了孕妇本就容易健忘,林如海真能当着贾数的面哭出来,这也太不靠谱了!   贾数咳了几声,赶紧岔开话题:“那夫君将信寄出去了吗?”   林如海气鼓鼓地看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想了想,还是觉得气,又站起来走到贾数对面那张椅子上坐下。   贾数:“……”   林如海尽力保持沉稳的表情,可下撇的嘴角还是将他的心情泄露了:“早就寄出去了,江南到京城的驿站每天有好几趟信使,过不了几天就能接到夫子的回信了。”   贾数难得自省,她在这件事上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   可是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脑子虽然长在她身上,可它不听话,她有什么办法?   好在林如海也知道这是孕期正常反应,心底那股委屈过去后,他立刻就回到了贾数身边坐下。   甚至认真地跟她解释:“为夫不是生若桑的气,只是觉得若桑从来不会忘记与孩子相关的事,却忽略了为夫有些难过,现在已经好了。”   贾数愣了下,林如海这是……在吃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还是吃孩子的醋?   ——   过了几日,林如海的夫子回信了,与他的信一起送来的,还有足足两箱的文稿。   如林如海所说,刘正清大儒确实一心教化子弟,所以在听说自己的学生在京城出了几本书,还是教授学子写诗词策论等的书,却引得大夏几乎所有学子的热烈追捧后,他自然难免好奇,早就托人买了一整套。   看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学生果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写的书深入浅出,内容丰富,不论学识如何都能在其中找到符合自己如今才学的文章,并从中找到自己文章的缺点。   刘正清看完之后,立刻有了动笔,写一本与林如海那些书一般的书籍——   因为一本书所需内容有限,所以虽然觉得书里面的内容很好,刘正清看过后却觉得有些少,且不怎么够。   林如海毕竟没有教授学生的经验,所以书中文章所犯下的错漏也都是他曾遇到。   但林如海能在十七岁就考上进士,足以说明他在读书一途的天赋,他能犯的错误,其实都比较“高级”,一些很基本,却时常出现,而且很难改掉的错误,上面并未出现。   而且书里面的文章毕竟是林如海考上秀才之后写的,他考上秀才之前的那些文章一篇都没有出现。   所以里面的错漏之处也就更少了。   只是这些书毕竟是学生写的,他若是自己也出一本相似的,岂不是与自己的学生打擂台?   以刘正清的品行,他自然不愿给自己的学生惹来麻烦。   可现在林如海来信邀请他出书,他还有什么可推拒的?   正好,他在看过林如海的书后便有在为自己出书做准备,所以接到来信后,完全可以将之前整理好的文稿全部交给下人一起送到京城。   “一定要尽快!”   只要想想许多学子因为没办法找到名师而在科举一途平白浪费许多时间,刘正清就恨不得自己的书立刻刊印出来。   贾数看到那两个两人合抱都不一定抱得住的箱子,神情有些呆滞:“刘大儒果然与常人不同。”   林如海也有些发愣,但他对刘正清的性子更加了解,所以也没觉得奇怪。   “若桑,这些文稿整理成书并刊印出来,需要多少时间?”   贾数打开箱子翻看过后,惊喜地瞪大眼:“这些已经是刘大儒挑选批注过的文稿,只需要筛选挑一些重复多余的,便可以直接刊印出书了。”   林如海有些发愣:“这么多文稿全部有用?”   贾数咽了下口水:“我觉得刘大儒是想要做一整套的教辅书!”   “教辅书?”   贾数解释:“就是帮助学子学习的书!”   “一整套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刘大儒寄来的这些文稿已经做好了分类,其中有适合给才开蒙的学子学习的教辅书,也有给童生的,还有秀才的……”   几乎每个阶段都有。   “我给你挑选的那些文稿虽然已经很全面,但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文章不多,所以有些笼统。”贾数看着箱子内的文稿,“但是刘大儒的这些文稿却聚集了他教授过的所有学生的成果,不但全面,而且指出的问题特别细致。”   若是自学能力强一点的读书人,说不得都可以不用进私塾学习了。   果然,古人的智商不是盖的,只要将他们的思维打开,他们的想法绝对不比现代人差!   贾数戏谑地看向林如海:“若是这些刊印成书,你的风头肯定会被刘大儒夺走,你不介意吗?”   林如海眼神亮了亮:“为夫会很高兴!”   他原本就为自己抢了贾数功劳而自责,原本的风光也让他颇为难受,若是这些光环全被自己的夫子夺走,甚至引起了圣上的关注,下令让夫子也进入翰林院编书,他反倒觉得高兴。   贾数对着林如海勾勾手指:“你过来。”   林如海疑惑地凑过去。   “么——”   贾数笑着开口:“果然,我的夫君不是那等嫉贤妒能的小人!”   林如海脸颊红了红,但可能被贾数偷袭习惯了,很快便消散了。   他想了想,竟也凑到贾数的脸颊边回亲了一下:“若桑也很好,比为夫好。”   贾数愣了下,转头对上林如海带笑的眼睛,心里发软。   她牵住林如海的手,对门房道:“将东西全部抬到印刷坊去,就说这些全都要刊印出来。”又对林如海身边站着的点墨开口,“点墨,你去通知三位书肆的掌柜,让他们将下个月的红签全部留下,不许浪费!”   点墨点头应是,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跑。   林如海偏头:“全部?”   他记得每一家书肆每月大概都有二十张红签,三家加起来可就有六十张了,刘夫子一口气出那么多书?   “先出,后面再一本一本地做宣传。”贾数肯定地点头,“而且刘大儒的书很可能都不止六十本。”   可能确实心系学子,刘正清将书分得特别细,所以书也就变得特别多。 第61章   刘正清大儒在看过林如海的那些书后,立刻便明白了贾数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然后立刻将自己教授学子这么多年攒下来的文稿等加上批注,自己再找几篇例文之类,然后全给文安侯府送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他确实比旁人聪明,还是真的想要将自己的得意门生推到人前,在那两大箱文稿里面,刘正清大儒还特意找出了包括但不限于林如海的一些学子曾写过的优秀文章和诗词,然后自己写了评语推荐,又搞出了两三本书的文稿。   贾数看过,但因为对大夏的文人了解不多,里面的人除了林如海便一个也不认识。   还是林如海在印刷坊送来几乎与人等身高的一堆书,然后翻阅检查的时候,发现了那几本并没有指出问题,几乎完全是夸赞,给他们这群得意门生做宣传的书。   见贾数对里面的人一脸茫然,他才认真地向她解释:“这位刘师兄,是夫子二十余岁退出官场后,教授的第一批学子中的一个,夫子曾经说过,刘师兄在读书上的天赋,是他见过最好的。可惜在刘师兄进入官场后,夫子便与他断绝了往来,为夫曾经与刘师兄搭过话,却发现他曾经装进肚子里的辞藻文章,已经尽数忘却,与为夫也没了多少语言。”   “这位周师兄,于做学问一途上的天赋让夫子十分赞叹,虽然科举不得力,但很快选择放弃,如今正四处游学。听夫子说,周师兄正打算动笔写游记,且再游历几年便准备回到夫子身边专心研究学问。”   “这位赵师兄,夫子并未多提,但他如今却已是朝中二品大员,官声极好。”   “这位柳师兄……”   贾数听了大半天,虽然还是不知道谁是谁,但也知道了林如海这些话中最关键的地方——   这本书里的文章,全是大佬写的!   她双眼湛湛发光,就连又大了一圈的肚子都不能对她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如海,这本书绝对会比你写的那些书更受欢迎!”   林如海愣了下,疑惑地看着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贾数凑过去亲亲他的嘴角,然后不等他脸上红晕褪去,便干脆挥手:“下个月,先给这几本书做宣传!”   一个月的时间,想要将所有书全都推出去,不说那些学子有没有那么多钱全买下,书店的人手都不一定够。   而且刘正清大儒亲自编写的那些书,作用虽然与现代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不一样,但她相信,这些书带来的痛苦,却绝对不弱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虽然她很想让古代的这些读书人也尝尝所有时间都被被各种资料塞满的感觉,但一开始,还是不要太夸张,免得直接将人吓跑了。   提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贾数脑子里顿时浮现起了当年被各种试题折磨得欲仙欲死的高三生活,原本都快忘掉的执念再次浮现……   贾数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让人胆寒的微笑:“夫君,你如今能见到皇上吗?”   林如海打了个寒颤,明明若桑的语气特别温柔,可他就觉得里面有阴谋:“若桑为何这么问?”   贾数双眼发光:“我这里有一门生意想要与皇上合作,而且我觉得,皇上一定不会拒绝。”   林如海瞪大眼:“什么生意?”   “五年春闱三年殿试!”   林如海:“……什么意思?”   “每年的春闱与殿试考卷,不是全被朝廷收走,旁人轻易不得见吗?”   “所以?”   “皇上可以将以前的考卷试题拿出来卖啊!”贾数微笑,“相信我,那些读书人绝对会捧着银子求着皇上卖试题的!”   林如海:“……”   虽然觉得娘子这个提议很好,并且若是能成行,也确实会有许多人买——   若是这些考卷试题在他尚未考中进士之前被皇上拿出来卖,就算他对科考很有把握,那也是一定要花钱买上一两份的。   但是,明明这是件好事,他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对呢?   贾数眨眨眼,一脸纯良。   林如海的是现在她脸上逡巡许久,也只能得出她确实只是觉得这是宗能赚钱的好生意。而且会选择与皇上合作,也确实是因为除了皇上,其他人根本没权利将往年的科考试卷拿出来卖。   林如海迟疑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因为圣上还未想好想要编一本怎样的书,所以这段时间都会召见为夫与侍讲学士、掌院学士及朝中其他相关官员。”   所以,他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能与启圣帝见面。   贾数更高兴了:“那夫君在面见圣上的时候,便提一提这个生意。”   林如海犹豫着,到底没有开口拒绝。   贾数真的只是想要赚钱,而没有其他小心思吗?   当然不是!   想当年,她十八岁刚成年,突然就觉醒了异能,然后就被国家异能相关、部门给带走培训,然后直接进入了战斗部门,主要负责情报收集工作。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不是不怨念的——   保家卫国当然好,但是她被带走的时间太尴尬了呀!   她前世生日在暑假,十七岁的时候正好高三,别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就是王后雄老师与曲一线老师出的各种教辅书,她都在那一年拼死拼活地硬啃了下来。   但是,高考前的地狱模式才结束,她异能觉醒了!大学通知书还没看到,她人就被带走了!   只需要早一年,她就不需要经历黑暗高三;只需要晚一年,她也能享受一下黑暗高三的胜利果实,在大学浪一年。   可就那么巧,十八岁暑假,一年不多,一年不少!   贾数被带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觉得自己之前那一年白受罪了!   如今能让古代人也享受一下自己当年的遭遇,她真的……   超开心呀!   而且听林如海的语气,这个时代的大儒很多的,一个刘正清大儒怎么够?她一定要集齐大夏朝如今还活着的所有大儒,一定要让他们也跟刘大儒一般出书!多多的出书!   赚钱的同时还能让其他人经历自己当年的痛苦,简直不要太高兴。   ——   林如海见到启圣帝,一脸的欲言又止。   启圣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便要开口询问,话都到嘴边了,却突然想起林如海之前找他商谈彩妆阁生意时候的表情。   有些神似。   就当他是多想了,但如果是真的,林如海若再次问他要不要做生意……   上书房可不止他和林如海两个人,要是跌了他在百官面前的形象,他可真的要杀人了!   好在林如海也不傻,一直到当天的工作商量完毕,他都没有开口。   启圣帝松了口气,直接将林如海留了下来:“可是有事要奏?”   林如海眉心一跳,开口到:“微臣有一门生意想要与圣上合作,却有些拿不准主意。”   启圣帝挑眉:“爱卿先说说!”   “微臣家中书肆近日卖了几本书,读书人十分欢迎。但其他书肆也不会坐视不理,微臣听闻其他书肆已经在开始联系其他状元榜眼等,也想出几本书与我家书肆打擂台。”   启圣帝神情有些奇怪:“爱卿不会是想让朕在你们家书肆出本?”   林如海正想着措辞呢,直接被启圣帝这话砸得脑子懵了下。踟蹰片刻,他语气有些拿不准:“似乎,也可以?”   启圣帝:“你这是什么语气?朕写的书难道还比不上你写的?”   林如海赶紧跪下:“微臣惶恐!”   好在启圣帝也没在意,挥挥手让他起来后,这才问道,“说,你说的生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圣帝算是看出来了,林如海会找上他,绝对是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妻子的主意,而且她绝对没有想让自己写本书的想法。   他就纳闷儿了,他一个皇帝,难道写出来书的还比不上林如海买的人多?   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问出来自找没趣了。   林如海仔细回想了下,这才像启圣帝开口:“微臣之前拜师刘正清大儒,并在其门下学习了近五年的时间,十分了解夫子想要教书育人的想法,是以直接修书一封,邀请夫子出书。”   启圣帝双手往怀里一揣,顿时没了表情。   听这话,林家书肆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找他作甚?难道又想让他赐块匾额,将他当做靠山?   御赐的东西,自然是越少越珍贵,若是这个赐点东西,那个赐点东西,这家店赐块匾,那家店赐块匾……   谁还把御赐的东西当回事?   再者,林家书肆经营地好好地,却送上红利让他当靠山……   就算想要讨好他,也不能用这么直白的手段啊!   林如海对启圣帝心中的想法半点不知情,他继续说着贾数的想法,“只是夫子育人心切,直接送来了几十本书稿。”   启圣帝双目微睁:“几十本?刘正清这么些年没教书育人,全写文章去了?”   林如海低头:“并非如此,夫子不慕名利,寄来的文稿大多是我们这些曾在夫子门下求学的学生写的文章,夫子只是在上面写了批注。”   启圣帝点了点:“这才不负他大儒的名头。”   “只是娘子看过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启圣帝都惊呆了,几十本书还不够?只要想想那些书的加起来的高度,他就完全没了买回来翻看的欲望。   林如海的妻子竟然还觉得不够?   她究竟是想赚钱想疯了,还是与他治下的学子有仇啊?   “后来她才想起,这些书里面并无考卷。”   启圣帝:“……考卷?”   “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与殿试的考试试题,娘子觉得可以出本书。”   林如海说完这话,不怎么好意思地垂下头。   虽然觉得这对广大学子有好处,娘子却将之直接与生意扯上了关系,之前没什么感觉,但在启圣帝面前提起,总觉得有些不太好。   启圣帝不知林如海想法,更不知贾数心中的小九九,他只是觉得:“既能给朕赚银子,还能让朕治下学子多了条学习的门路,方便朝廷更好的挑选人才,这是好事啊!”   林如海抬头,眼中带笑:“陛下同意了?”   启圣帝正想点头,突然顿住。   林如海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谁知启圣帝却开口问他:“只要春闱与殿试的试题?秋闱的不需要?县试府试的不需要?”   林如海瞪大双眼:“秋、秋闱的也要吗?”   还有县试府试……   “陛下,您是准备出几本书?”   “能出几本出几本啊。”启圣帝微笑,“不能让广大学子觉得朝廷只重视有了进士贡士功名的读书人,举人和秀才,朝廷也重视啊!”   林如海:“……”   如果您的眼神不是跟之前听到可以白得彩妆阁两成红利后一样,他差点就信了。   自此,启圣帝在林如海心底的“明君”形象算是崩了个彻底,只剩下一个“死要钱”的印象。   果然,母亲和娘子才是对的,陛下果然很穷。   ——   林如海回到家,将启圣帝的话转告了贾数。   若不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贾数就直接跳起来了:“皇上跟那些学子没仇?”   这一刻,贾数与启圣帝的脑回路奇异地撞到了一起。   林如海有些疑惑:“怎么说?”   贾数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拍了下林如海的肩膀:“夫君,若是我没记错,乡试之后第二年,便是春闱了?”   林如海点头:“确实。乡试又称秋闱,三年一次,八月举行;而会试又被称作春闱,在乡试次年的二月举行,殿试则在同年四月。”   “我记得,政二哥哥才启程往金陵去准备参加乡试?”   林如海还没反应过来:“是啊。”   “所以,若是书肆在下个月出了一本《秋闱试题》,你觉得那些回乡赶考的举子会不会去买书?”   不等林如海回答,贾数接着开口,“可就算是我们书肆,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将这本书铺满整个大夏的书肆?若是听到了这本书的消息,却没处买,偏偏有些地方可以买到,有些人脉广家世好的学子也能托人买到……”   没买到的那些读书人真的不会觉得心慌吗?   考前心慌沉不下气,启圣帝怕不是觉得这些读书人心理承受能力太好了,所以想要锻炼他们?   林如海也回过神了,立刻急了,撩起还未脱下的官袍就要往宫里去。   贾数赶紧拉住他的手:“这事不急,我们连秋闱试题的影子都没见到呢,出书还早着。”   林如海这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原本只准备荼毒“高三”学子的《五年春闱三年殿试》,怕不是又要增加几本《五年秋闱》及《府试考前做》、《县试不要慌》……   同情大夏朝的读书人三秒钟,不能再多了。   ——   启圣帝虽然爱赚钱,却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所以在林如海提出异议后,他觉得有理,便暂时搁置了荼毒那些正准备参加乡试的学子的打算。   只是距离如今时间还挺久的会试与殿试,启圣帝便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了。   没几天,启圣帝便将大夏朝建立以来的所有会试殿试的科考试卷全部整理出来,并送到文安侯府。   不知情的,还以为启圣帝对林如海圣眷正浓,所以送了一箱的赏赐。   但知情的,却看着那箱子试卷,两眼热泪。   贾数回头,看着不知为何就红了眼眶的林如海,一脸茫然。   是的,说的就是他。   林如海倒也没真想哭,只是觉得情绪有些激动:“为夫没想到,圣上竟然将历年来的所有试题都送来了……”   贾数眨眨眼:“这不是好事?”   说完,也不等林如海开口,便让人开始将试卷内容分门别类。   古代的科考试卷还是挺科学的,现代试卷上的题型,除了选择题,基本都有。   什么填空啊,理解啊,诗词啊,策论啊……   总不能直接将空白试卷印刷出来,然后就卖出去?那样的话,启圣帝还不如让他皇庄里养的匠人直接印刷出书,还不必与林家分钱。   “相同的题型记在一起,剔除重复简单的,整理出来看有多少。”   贾数又看向林如海:“夫君若是有空,也可以看看这些试卷,然后自己试着出几套试卷,到时候直接刊印成册,当做这些书的赠品,只要买一整套的书籍,便送给他们”   林如海一开始还挺高兴,但紧接着却迟疑起来:“为夫也不过才考中进士两年,给其他学子出题,还不够资历。”   贾数牵住他的手往书房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这有什么,又不是让你给春闱和殿试出题,你就只当个乐呵,自己开心,买到书的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反正都是赠品,试题的质量好,那是买到书的人幸运,能顺便检测一下自己与进士的距离有多大;试题质量不好,就当检测一下自己的知识点有无缺漏了。   当然,若是试卷受到其他学子的欢迎,也能给林如海攒攒资历,日后也许能参与科举出题。   林如海被贾数说服了,然后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每日散值归来便钻进书房查阅试卷,连启圣帝让他编书的差事,都不如往常上心了。   当然,就算再重视试卷,林如海也没忘了贾数,每日用过晚膳,便会陪着贾数在花园里转转,然后回来洗漱,等贾数睡着了,才会再次进入书房。   林如海对自己的出的试题这般慎重,等成品出来的时候,质量自然十分不错。   时间匆匆,很快就到了第二个月。   按照贾数的安排,由刘正清大儒编写的,里面基本全是他曾经教授过的得意门生的作品集,出版了。   如之前那般,三家林家书肆的掌柜都不用贾数吩咐,便又找到了之前雇佣来吆喝宣传的小乞儿们走街串巷地宣传新书。   不同于林如海之前那几本书名质朴的作品,刘正清大儒给自己的书都起了一个特别文雅的名字。   所以这些小乞儿们走街串巷时的喊的,也都变成了林如海特意写的诗句。   简单易懂,朗朗上口。   就算不懂诗词的人,也能听出其中意思。   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显然更愿意吃这份安利。   而且这本书还提到了林如海、提到了刘正清大儒、提到了朝廷二品大员……   就算只是买回家看看也好啊!   京城的读书人蜂拥而至,原本过了一月稍显冷清的林家书肆门前再次排起了长蛇一般的队伍。   好在这次印刷坊库存充足,没有再发生书不够的问题。   刘大儒都觉得好的文章和诗词,其他人难道还能挑出刺?   比林如海写的那些书更好的口碑有了,不说读书人,就是那些读过书的世家千金和夫人们,也都差人买了几本诗词。   如贾数之前预料那般,这几本书的销量,比林如海的书摆上林家书肆的那两天卖得更好。   还不等这几本书热度冷却,林家书肆再次推出新书——   教蒙童如何学习的教辅书,一套五本,了解一下?   隔几天,指导童生学习的教辅书,一套十本,了解一下?   再等……   京城的读书人因为这一波又一波书籍轰炸,都对“教辅书”三个字接受良好。   但没人愿意等了,京城内聚集的那些读书人一个个全打上门了,非让林家书肆将与教导秀才和举人如何学习纠错的教辅书全都摆出来!   就林家书肆这非得要一步步将书推出来的做法,惹得那些已是秀才的读书人抓心挠肺——   真要这样慢慢来,他们还得等好久才能等到自己想要的书!   明知道林家书肆有那些书,却只能干等着买不到,谁愿意?   然而……   “回各位老爷,后续的书确实有,但主家暂时不让卖啊。”胡掌柜苦恼地看着门前聚集的一大堆读书人,叹气,“想来各位也都发现了,这些书都是刘正清刘大儒为了各位学子前途编写的书籍,不光是童生秀才,各位举人进士老爷想要的书,刘大儒也都有编写。”   “那还不赶紧拿出来卖?若是耽搁了我们的时间,你们承受得起吗?”   胡掌柜一脸苦逼:“各位是否忘记,再过几个月,秋闱就要开始了?”   能上门催书的,那必然大多都是已经拿到了举人功名的读书人,他们大部分关注都已经变成春闱,谁还去管秋闱啊?   但在场的也不是没有即将参加秋闱的举子。   “正是因为这样,店家不是应当赶紧将后续的书籍全部拿出来卖?我们就等着看过这些书,好在接下来的秋闱中夺得一个好名次呢。”   胡掌柜赶紧解释:“可是林家书肆人手有限,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将这些书同步铺放到其他地方。主家觉得只有京城一地有教辅书,对其他地方的学子不公平,便打算等其他地方的林家书肆拿到了书,再定个时间一起卖。”   这话一出,虽然其他学子不愿,但也觉得没什么可指责的,只能闭口不言。   只是大家又不甘心,便只是站在林家书肆门口不愿离开。   但脑子不清醒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脑子不清醒还自私的人更是从来不缺。   众人才安静片刻,便有人没忍住对胡掌柜发了脾气:“你们怎么能只顾其他地方的学子,而不考虑一下京城的我们?林家书肆的主家不也是京城人,他不想着为京城的同乡谋福祉,却考虑其他地方的人?”   这个读书人的话自然引来了其他人鄙夷的目光,但毕竟涉及到了自身利益,其他人尽管心中鄙夷,却也没有在这种时候开口指责。   胡掌柜愣了一下,看着开口的那位读书人,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开口说道:“这位相公可能不知,我的主家姓林,祖籍姑苏,并非京城人士。”   那位秀才:“……”   眼见着林家书肆是不可能如他们的意将剩下的书拿出来卖了,其他人只得四散离开。   林家书肆的生意火爆,自然引来了其他书肆主人及掌柜的关注。   这次与之前还不太一样。   上次林家书肆虽然吃足了大块的肉,但因为库存的原因,其他书肆也跟着喝了口汤。可这次,其他书肆连林家书肆的一点光都没沾到。   难免有人眼红。他们也不与林家书肆对上,反倒是让人到林家书肆买了这个月拿出来卖的那些书,然后自己打版,悄悄地把书印出来卖。   虽然因为成品的原因,没能赚到多少钱,但数量多了,赚的钱也不可小觑。   三位掌柜很快从销量上察觉到了异样,然后直接找上了贾数。   贾数知道后,心想:不就是盗版吗?   可就算在有著作权保护法的现代,盗版也屡禁不止,更不用说古代了。   贾数想了想,问:“销量降得多吗?”   三个掌柜对视一眼后,陈掌柜率先开口:“回伯爵夫人,因为大家都知道林家书肆背后是文安侯府,倒也没人敢做得太过分,故而销量降得不算太多。”   关键是以林家书肆的定价,那些书赚的钱本就不算多,其他人做盗版,价钱只能定得比林家低。   可盗版本就是为了赚钱,若是定的太低他们根本就赚不了多少钱。所以那些自己偷印的书肆卖出的价格比林家书肆也没低多少。   关键质量也比不上林家书肆的书。   两个原因一相加,最后愿意到其他书肆去买书的读书人,自然也不会太多。   贾数点点头:“那就没事。”   “剩下的那些书定好时间了吗?”贾数问到,“再等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不出意外,其他地方的书肆也都可以开始售卖了。”   如之前那般,刘大儒的书在刊印成册后,贾数便让人将之送到了其他书肆。距离近的,如今已经开始售卖了,距离远的,差不多也收到了样本,可以准备印刷了。   三位掌柜一听这话,各自在心底算了下时间,不约而同地开口:“那就月底一起卖。”   贾数点头。   ——   处理完书店的事,贾数便空闲下来了。   这个时候,贾数的肚子也有差不多六个月了。   关于刘大儒写来教导举人如何科举的教辅书,在上个月月底便已经开始售卖。出乎贾数意料的是,这套书竟然是卖得最火爆的。   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大部分人读书的目的就是金榜题名,而这一套书的内容又明显是离金榜题名最近的。   就算买回家暂时看不懂,放着也能激励自己,安心。   而这个月,与启圣帝合作的《五年春闱三年殿试》,也快要出书了。   但因为贾数的肚子已经大得跟人家八九月的肚子一样了,林母和林如海都不许她再操劳书肆的事。就算只是坐着出出主意也不行。   贾数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在院子里走动——   因为肚子太大,贾数已经被剥夺了到花园的权利。   贾数无聊得快要发疯了。   谁知这个时候,贾政乡试落榜的消息传来了……   “政二哥乡试果然落榜了?你送了他那么多书,他也落榜了?”贾数靠在林如海的肩上,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林如海虽然觉得贾数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说贾政,但想到贾政落榜的消息,他也有些无语。   “国公亲口告诉为夫的,想来不会有假。”   贾数双眼蹭蹭发光:“我们需要到荣国府去一趟吗?”   林如海摇头:“先不提二舅兄尚未回京,就算二舅兄回了荣国府,我们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过去。”   这不是去安慰,这是去戳贾政的肺管子啊!   谁让林如海,是个探花呢?   但林如海为贾政考虑,没想着到荣国府去戳他肺管子,可一月后归来的贾政,在对荣国公提及林如海的时候,语气却充满了怨毒。   “父亲,林妹夫送给儿子两箱子书,儿子还以为他是为我好,谁知没过多久,金陵所有学子都人手一套,您说林妹夫是何居心?”   贾政才回道荣国府,便怒气冲冲地跑到贾代善面前哭诉。因为旅途劳累,整个人看起来衣衫不整,胡子拉碴,十分狼狈。   若在贾史氏面前,他这样自然只会惹得她心疼。   但贾代善看到他这个样子,却只觉得伤眼:“回到家中不想着赶紧洗漱休息,却跑到为父这儿来告你妹夫的状,贾政,你可真是能耐了啊!”   贾政精神一振,赶紧低头,似乎这才发现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并不适合见人。   他赶紧离开了大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王氏听到贾政快要到家,便已经令人烧好了热水,想着等他回来就能立刻泡澡,洗去一身风尘。谁知等了半天,连周瑞都回来了,却还不见贾政的身影。   王氏将周瑞叫来:“你政二爷呢?”   “回政二奶奶,政二爷一进入荣国府,便朝着国公爷的院子去了,小的也不知政二爷是去做什么?”   王氏惊呆了:“回到荣国府他不想着洗漱,竟跑去了国公爷的院子?他想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贾政回到院子,便听到王氏的声音,本就心情不好,自然难免迁怒王氏。   王氏很是憋了一口气,但顾虑他身份,只能憋气。   贾政看了王氏一眼,扭头转向一旁娇媚动人的周姨娘:“热水可曾准备好了?”   周姨娘扫了王氏一眼,低头嗤笑一声:“奶奶许是准备好了。”   王氏咬牙:“热水已经放好,二爷只管去用便是。”   贾政不耐地哼了一声,直接去到耳房。   走到半途,贾政回头:“周姨娘,还不过来伺候?”   周姨娘神情愈发得意,连声回答:“是。”   ——   过了两日,想着贾政应当已经从秋闱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林如海才携着贾数往荣国公府去了一趟。   林母本不愿贾数出门,但荣国府毕竟是贾数娘家,这次又事关贾数二哥科举,她不去一趟也说不过去。   贾数倒是不在意自己被旁人如何说,但这段时间确实将她憋坏了,她也就装作没看见林母哀怨的眼神,搭着林如海的手臂便坐上了前往荣国府的马车。   两人到荣国府的时候,贾代善与贾赦贾政都在。   两人行礼,其他人回礼。   也许是因为前不久张氏平安诞下一个儿子,贾赦如今对同样怀着身孕的贾数好感颇高,回礼后便走到林如海身边:“林妹夫,数妹妹这肚子没事吗?”   林如海瞪眼:“大舅兄!”   贾赦反应过来,连忙给自己掌了下嘴:“怪我口无遮拦!”   等林如海表情和缓了,他才又问:“数妹妹怀的是双胎,你怎么不让她在家好好休养?这肚子这么大,万一出点意外可怎么是好?”   林如海简直想要封住贾赦的嘴,但他也知道,贾赦是真的关心贾数。   贾数倒是没什么感觉,见林如海憋气,直接开口道:“在屋子里待得有些久,想要出来透透气。”   贾赦拧眉:“还是应当注意安全!”   贾代善看着贾赦,眼底倒是多了几分温度。   他一向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守成有余,但开拓不足,并不是很好的继承人人选。但有时候又觉得,以荣国府如今的权势地位,贾赦能够守成,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贾代善对贾赦虽然不算疼爱,但从继承人这个角度来看,他还是挺满意的。   但从敏儿嘴里知道荣国府日后的结局后,他对贾赦就有些头痛——   以荣国府的继承人来讲,贾赦已经合格,可关键是他对贾史氏有些愚善,贾史氏的安排无论有多荒唐,贾赦都会照办。   哪怕这个安排,是让贾政住进代表着荣国府主人的荣禧堂。   贾代善一直在想怎么将贾赦这性子掰正,但此时看着他对贾数的态度,他突然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贾赦对亲人难得有一颗赤子之心,这对贾家来说是一件好事。   若真要改变……   贾代善的移开目光,看向贾史氏的院子,心道: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他死的时候便直接拖着贾史氏殉葬! 第62章   贾代善心中如何想,其他人是半点不知情的。   贾赦拉着林如海夫妇讲了半天孕期注意事项,见两人听得认真,竟又开始讲孩子生下来之后的种种。   可贾赦的大儿子生下来也不过几个月,连个大名都还没有呢!   贾赦又是男子,不可能一直留在后院,与他大儿子的相处时间甚至不如他奶娘,如何知道许多有用的信息?到最后,林如海夫妻竟发现,贾赦今开始炫儿炫妻了。   林如海夫妇都有些无语。   但看着贾赦那充满父爱的脸,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倒是贾代善一眼就注意到了两人的神情,直接打断贾赦开口道:“数儿如今怀着双身子,不好在这里久留,倒不如到后院去与你母亲谈谈心?”   贾数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女儿也想母亲了。”   林如海有些担心,牵着她的手不愿放开。   贾赦眼尖看到了,当即不客气地取笑林如海:“林妹夫,你在家也是这般,一刻也离不得三妹妹吗?”   林如海脸颊微红,犹豫着放开了贾数的手,正想开口,却听一直安静不语的贾政说了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拉拉扯扯,简直不知羞耻!”   其他人的脸顿时黑了。   贾数又不是面人,当然还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就算孔孟圣人,也从未说过不许夫妻恩爱,政二哥哥竟是比圣人还要严苛,连我们夫妻关系好也能说嘴指责!”   贾政当即怒目圆睁:“尔等一介女子,此地如何有你开口余地?”   林如海面色不善:“二舅兄,娘子怀了双胎,正是不容忽视的时候,在下多担心几分又有何不可?二舅兄竟以此骂人,是否有失偏颇?身为娘子夫君,自当为她遮风挡雨,我不过做了为人夫君应当做的事,在二舅兄口中,如何便成了‘不知羞耻’?”   贾赦就要直白多了,因为本身是贾政兄长,说话也十分不客气:“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见不得三妹妹夫妻恩爱了?还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头顶的房梁你没看到啊?遮着呢!”   贾数:“……”   林如海:“……”   贾代善:“……”他竟不知道自己这大儿子还是混不吝的!   要不是顾忌自己是在荣国府,贾数能直接笑出声。   贾赦这怼人的角度,还真是新奇又犀利,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贾政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右手手指指着贾赦,“你、你、你”了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贾赦白了贾政一眼:“怎地,我可是说错了?三妹妹与林妹夫好不容易来荣国府一趟,见的也都是自家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和计较?你作为三妹妹兄长,不说关心三妹妹几句,倒还指责起他们来了,还要不要脸了?”   贾政差点没气疯。   贾代善冷眼看着,倒是并未指责贾赦什么。只是再次让贾数去见贾史氏了,同时还意外地甩出一个消息:“敏儿等会儿许是要回来,你们两姐妹在贾史氏那边也能谈谈心。”   贾敏会回荣国府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贾数只是有些郁闷,她竟然也巧合地选择了今天来荣国府。   这次贾数离开,林如海倒是干脆放行了。   有贾政那个脑子有坑的人在,林如海也担心贾数再被他指责——   他一个大男人,倒是不在意贾政说什么,但贾数确实贾政的妹妹,他很担心贾数会伤心。   而且贾数是女子,若是被自己的亲哥哥指责“不知羞耻”的话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十分不好。   好在今天有贾代善在,这些话必不会传出荣国府。   可是对贾政,林如海就有些避之不及了。他甚至觉得,若是非要与这两位内兄的其中一位相交接触,贾政这个张口规矩的二舅兄,反倒不如贾赦这个一直话唠地炫耀自己的妻子儿女的大舅兄好。   哪怕这个大舅兄一看就胸无点墨,与他谈不到一起。   等贾数走了,贾政却再次发难:“林妹夫,不知你之前送给为兄两大箱的书籍批注是何意思?”   贾代善猛地回头,看向贾政的目光凶狠地想要吃了他一样。   贾代善怎么也想不到,他前两日没理会他对林如海送书一定是“居心不良”的指控,以为贾政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结果他不但不知,竟还当着林如海的面问了出来!   林如海拧眉:“二舅兄之前要下金陵乡试,妹婿自当为二舅兄出一份力。难道那些书有什么不妥?”   贾政气恨:“那你为何又在不到一月的时间内,便将那些书全都刊印售卖,甚至金陵的林家书肆都摆满了那些书?”   “这有什么不妥吗?”   “为何一定要在乡试之前刊印成书?你可知道乡试之前,金陵内的举子几乎人手一份?”   他之前得到林如海那些书后,几乎是将之当成了此次秋闱制胜的秘诀,为此他就算下金陵,也不辞辛劳地将之带了过去。谁知才到金陵,他尚来不及看那些书的内容,便发现金陵其他举子手上已经有了林如海的书。   贾政一开始还以为是讹传,特意让周瑞去买了回来。   谁知拿回去与林如海送他的那些书对比,才发现那书肆打出的噱头都是真的,甚至书肆内卖的书里面的内容,也比林如海送他的那些精简多了。   林如海送他的那些书,他就算看两个月都不一定能看完!   可那些书,却只需要半个多月!   这难道不是林如海有意害他?   “所以呢?”   林如海是真的不懂,他将送给贾政的那些书编写成书,与时间有什么关系?他那些书又不是针对秋闱写的,里面涉及到秋闱的内容少之又少,对此次秋闱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才对!   “那些书里的内容都能从你送我的那些书里面找到,可内容却比你送我的那些更少,全是重点!”   林如海:“……妹婿记得送书给内兄是在秋闱开始两三个月之前?难道这么多时间,你都没看完那些东西?而且我送给你的那些东西虽然比外面卖的那些书内容更多,可却大多都与秋闱相关,于二舅兄乡试正合用。”   他顿了顿,犹豫地问他,“二舅兄不会根本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他出的书才几本,里面能有多少内容啊?可他送给贾政的却有两大箱子!   想也知道哪个更详细,更有针对性?   真正针对秋闱的教辅书,是刘大儒写的那些,因为秋闱,都还没开始卖呢。按照贾数的计划,起码要等半个月后,才会与和启圣帝合作出版的《五年春闱三年殿试》一起宣传售卖。   他贾政比其他举子得到了更大的好处,竟然浪费了?   被林如海说中的贾政有些尴尬,他似乎也明白了林如海给他的那些书与书肆内售卖的那些并不一样,但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行径,顿时恼羞成怒,抬起手,似乎想要打人。   林如海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贾代善声音冷漠:“贾政,给我滚回去!”   贾政被贾代善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垂下手走到贾代善面前:“父亲,儿子错了!”   “呵!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贾政颤抖着开口:“君子动口不动手!”   贾代善目光冰凉,对贾政已经没了半分期望。   原本以为贾赦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但如今才发现,这个他之前寄予厚望的儿子,才是那个真正扶不起的阿斗!   他不耐地挥手:“你给我滚下去,没事别过来,我与你兄长妹夫有事商量!”   贾政只当自己惹怒了贾代善,并未察觉到贾代善这句话里的真正意思。   贾赦愣了下,想要劝贾代善:“父亲,不如再给二弟一个机会……”   “他不需要机会!”贾代善冷冷开口。   贾政作为贾代善之前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他就算之前被贾数的话引出了对他的嫌隙,又怎么可能没试图掰正过他?又怎可能一次机会也没给他?   但他人蠢还自命不凡,他不可能再给贾政机会,等过段时间,他一定要将贾政丢进军营!   贾政根本不知道贾代善与贾赦之间的机锋,听到贾赦求情,只当他因为自己被骂而幸灾乐祸,离开之前还回头瞪了贾赦一眼。   贾赦看到后,一脸的莫名其妙。   等人走后,贾代善才缓和语气,笑眯眯地看向林如海:“如海呀,听说你们林家的书肆如今生意不错?”   林如海疑惑地点头:“回国公爷,近几个月确实赚了些银子。”   但无论是林如海还是林母,他们都更加看重书肆这几个月给他们带去的名声。   就算刘正清写的教辅书的风头已经盖过了林如海,但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林如海在读书人的心中还是占有了一定分量。   甚至大部分读书人都对林如海有着很大的好感,因为他和林家书肆,他们才能受到以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刘正清大儒的教导。   眼皮浅的人当然只能看到书肆赚钱,但稍微有点城府的人,便能看出其中真正的好处。   贾代善是个眼皮浅的人吗?当然不是!   所以这次林如海夫妇来荣国府明明是为了贾政,但因为贾政惹了他们不高兴,他也毫不客气地将人赶走了,同时还将林如海留了下来。   贾代善似乎有些为难地开口:“不知你们那书肆出的书,都是何人在背后筹谋?这几个月出的那些书,可是受到了许多朝廷大臣的夸赞,一些对林家书肆好奇的文官自从知道那书肆是文安侯府的产业,便找上了我,想要打听具体情况。”   能混到朝堂高位的,从来就傻。   “都是同僚,我实在推脱不开,所以只能问你了。”   林如海张口就想回答,却不知怎地,目光落在了荣国公那已经长出了一截儿胡子的下巴上。   但这事儿似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林如海想了想,也就说了:“之前林家书肆的生意并不算好,至多只能维持收支,赚不了几个钱。只是前几个月,娘子因为怀孕,管理中馈之事与彩妆阁之事都交给了母亲和二姐。又因为肚子怀的是双胎,母亲不许她随意出门,她便有些无聊,这才将小婿之前的文稿批注等整理出来,弄出了几本书拿去卖。”   “但在此之前,就是娘子也没想过这些书能大火。”   贾代善一听这事儿与贾数相关,心底就涌起一股烦躁和忌讳:“那刘正清大儒又是怎么回事?”   “娘子担心其他书肆拾人牙慧,便想请几个名声比小婿更好的……”   林如海认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甚至连刘正清大儒回信的同时便一起送来了几十本书稿的事儿也一并说了。   听起来,书肆的事似乎没有贾代善插手的余地。   可……   “不知林家书肆之后还有什么计划?”贾代善仍旧不甘心。   他一心想让贾家转型,如今正是最好的机会。   林家本就是书香世家,经过出书这么一遭,他在读书人心里的印象也立起来了,贾代善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他日后在清流官员那边会多受欢迎。   贾家与林家是姻亲,清流对他不说,但至少对贾敬能多几分宽容。   可是,因为沾了林家的光得到的微末好感,如何比得上贾敬也如林如海那般出书,来得更受欢迎?甚至于,若是他贾家也能在林家书肆中掺一脚,只需林家一般的名声,他们贾家还愁不能转型?   但是林如海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斩断了贾代善的筹谋——   “书肆准备与圣上合作,出一本之前春闱与殿试的试题合集,名字就叫《五年春闱三年殿试》,之后还会与圣上合作,出几本与秋闱、府试、县试相关的试题集。”   贾代善:“……”怎么又是圣上?   贾代善觉得自己与启圣帝怕不是八字不合?不然怎么可能每次他有了点小心思,启圣帝就会半途杀出来,让他的所有计划付诸流水?   想想贾家岌岌可危的现状,也是启圣帝一手造成的!   贾代善强撑一抹微笑:“圣上果然爱民如子。”   他心底,却已经拿起大刀,将启圣帝狠狠地……划了几道口子!   天杀的不能对圣上不敬!   ——   再说贾数这边,因为她与贾史氏实在没什么话聊,两人只能在椅子上干坐着发呆。   忍了又忍,贾数很想起身走人。   如果到了荣国府,她还是只能在屋子里乖乖坐着发呆打瞌睡,她何必过来呢?   但是上一次面带她还一脸害怕忌惮,并不敢对她行为有任何异议的贾史氏,在今天却态度强硬,绝对不许她离开屋子半步——   “你如今毕竟是林家主母,又怀了身孕,偏你我身份尴尬,若你在荣国府出了事,不但会影响到两家关系,还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一旦涉及自身利益,贾史氏甚至能克服对“恶鬼”的恐惧,半步也不相让。   为了防止贾数离开,贾史氏甚至让她身边的十多个丫头守在门外,只要贾数踏出房门半步,那些丫头就能直接组成一面人墙,阻止贾数离开。   贾数又不能不顾肚子里的孩子与这些丫鬟起争执,最后只能妥协。   殊不知她消停下来,贾史氏也松了口气:都说为母则强,还好贾数真的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与贾数同处一室,又确实有些为难贾史氏。   她这个人,最是信鬼神不过。   想着她与贾数之间除了胡姨娘便没有其他仇恨,她赶紧开口:“贾、贾数啊,胡姨娘当年发生的事你应当清楚?”   贾数回头,挑眉看着她:“母亲全告诉我了。”   按理说,贾数是不能称呼胡姨娘为“母亲”的,这应当是专属于她贾史氏的称呼。但贾史氏不敢得罪贾数,只能选择忽视。   “可你母亲知道的并非全部真相。”贾史氏强撑着开口,“我当初并未直接对你母亲出手,你那哥哥会流产,也不是我在背后作祟。”   贾数笑了:“你确实没有直接出手,但你唆使其他人针对母亲啊。甚至于,最开始给母亲下药的人,总不能也不是你把?还有流产这事,确实不是你在背后下手,但最后封锁了母亲的院子,让她没办法将消息传出来,连大夫都不曾见到的人,也是你?”   贾数就纳闷儿了,“贾史氏,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就那么容易被你欺骗?”   贾史氏强笑:“下药确实是让人做的,可她之后不是同样得了国公爷的宠爱,甚至将我的面子都踩在了脚下?”   贾数说得毫不客气:“那也是你自找的!”   这怎么能是她自找的?她胡氏当年被送给国公爷,要是真不想做国公爷的妾,直接自尽不是一了百了,之后的事都不会发生?   既然选择了留下,怎么能怪她下药?   难道看着国公爷天天对她念念不忘,她这个做妻子的就好受?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为了打消国公爷对她的特殊感情,她只能让国公爷“得到”!   她没错!   贾史氏还想开口,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也是,贾数这恶鬼将林如海死死地抓在手上,根本不曾经历妾室之苦,如何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再有,她本身就是妾室之女,天然就与她站在对立面。   贾史氏觉得,自己想要打消贾数对自己的敌意这件事,本身就特别愚蠢!   贾数回头,立刻看出了贾史氏眼底的不忿。她轻笑一声:“许多事本就是立场不同,除了你让我母亲流产以及在我的婚事上动手脚一事,我本人也对你没有太大恶感。至于我母亲,她最恨的人也不是你。”   想了想,贾数笑道,“你完全可以放心,只要你日后别惹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真正的苦主都没想过找她报仇,她一个局外人,又能对她做什么?   贾史氏听到这话,终于放心,然后直接合眼假寐,再也不曾开口过。   没多久,鸳鸯进来通传:“太太,敏姑奶奶回来了。”   贾史氏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很快遮掩过去,整个人大笑起来:“敏儿回来了?还不赶紧将人请进来!”   贾敏进门,才走到中央对贾史氏与贾数行完礼,贾史氏便将贾敏拢到身边抱住,眼眶泛红,哀哀地哭诉起来:“我的宝贝心肝儿敏儿呀,你怎可如此狠心,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回来看为母一眼。”   贾数:“……”这场景,怎么就那么熟悉呢?   贾敏似乎有些动容,但紧接着,她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表情顿时僵硬起来。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在贾史氏面前露出异常。   尽快贾敏表情的变幻不过只在一瞬,但一旁坐着的贾数,却仍旧将之尽数纳入眼底。   贾数不由感叹,重生的就是不一样,有了先知先能的本事,对贾史氏那唱作俱佳的“表演”也能免疫了。   要是这样,贾敏还能让她自己与黛玉落入前世那般境地,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就算知道了贾史氏只是在做戏,但贾敏还是当做不曾发现一般,认真道饶,细心安抚起来。   贾史氏的眼泪就跟安装了水龙头一样,说开就开,说关,立刻就关了。   贾敏不过劝解几句话,贾史氏的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   贾数在旁边看着,着实尴尬。   这要是在年幼无知且初入贾府的黛玉面前表演,她一准儿能相信贾史氏对她的“疼爱”,但落在贾敏这个与她已经有了嫌隙,且对贾史氏的本性有所了解的女儿眼里,却只能带去相反的效果。   贾敏安抚好贾史氏后,便直接坐到了贾数身边。   贾数侧头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挑眉,转过头直接开始发呆。   贾敏原本想要与贾数搭话,但她这一动作,却有效地制止了她原本的打算。   抿了抿唇,贾敏的只能转头看向贾史氏,与她“母女情深”地谈起心来。   “敏儿生的儿子已经有两岁大了?可曾取了名字?”贾史氏开口问道。   贾敏垂头,神情温柔:“已经起了名字,单字一个茁。”   “茁?”   “取茁壮成长之意。”贾敏想到前世的孩子,眼神伤感。   此生才成婚一月便发现有了身孕,贾敏不是不高兴的,但从发现自己怀上孩子到生产之时,她心底都萦绕着一股难言的担忧。   前世她一共有一儿一女,可儿子早夭,女儿身体也不好。她实在担心这个孩子也是个先天体弱的。   但没想到的是,孩子生下来后,却意外的是个身体不错的小胖墩儿。   可因为前世的经历,她对孩子也没了其他期望,只想着他能平安长大就好。   贾史氏皱眉:“这字的意思有些普通。”   贾敏笑道:“这个字是女儿与夫君商量之后取的,我们都是一个意思。”   贾史氏虽然仍旧不赞同,但想着这个孩子毕竟不是贾家子嗣,别说一个字义还算不错的茁,就算贾敏夫妻给孩子起个名字叫“草”,她也不怎么在意。   她很快甩开了这个问题,转而看向贾数:“如海可曾给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起名?”   贾数挑眉:“还早呢。”   说完,她转头看向贾敏。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原本应当嫁给林如海,贾史氏还将话题扯到她身上,甚至直接提到林如海的名字,也不知是怎么想法。   贾敏身体僵了一下,不过很快缓和下来。   她看向贾数比旁人打了不止一圈儿的肚子,眼神怅惘,但过了一会儿,却释然了。   前世她与林如海折腾那么久,也是在林如海三十五的时候才怀上了黛玉,谁知今生两人分开,不但她早早生了一个儿子,就连林如海似乎也没有绝嗣的危机。   果然,她与林如海的八字合在一起,注定没有子嗣。   贾敏心底原本还残存的一丝遗憾,也在亲眼看到贾数的肚子后,消失无踪。   “母亲说笑了,三姐姐怀孕不过七月,她夫君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起名?”贾敏替贾数开口道,“毕竟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若是起错了名字,到时也是无用功。”   那些医术高超的大夫确实可以在怀孕五六月的时候诊出孩子性别,可贾数肚子里怀的是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性别还不一定一样,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没办法确定。   贾数笑了下:“确实还早呢。”   贾敏毕竟是在为她说话,她也就没说林如海与林母二人因为她怀了双胎太过兴奋,早早就翻书给孩子起了几十个名字,男女都有。   贾敏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贾数笑笑,她知道以林家对子嗣的看重,不可能真的等孩子出生后才起名。但贾史氏那话却有些不怀好意,她也担心母亲真的得罪了贾数,只能拿话岔开。   贾史氏看了贾敏一眼,笑道:“这倒也是。”   之后三人在屋子里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然后,林如海与周宇便双双遣了下人过来叫人。   四人一同离开了荣国府,在上马车的时候,贾数发现,贾敏对林如海已经没了半分留念。   当然,贾敏看那周宇的眼神,也绝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但也能看出,她如今过得不错。   这个想法在贾数的脑海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开了。   因为怀着双身子,林如海扶着贾数上马车的时候特别小心,简直将她当成易碎的瓷器一般,轻不得重不得。   贾数无奈,就算她肚子看着像临产似的,可因为身体不错,她至今也没有多少孕期反应。怀孕唯一的不适,也就只有行动不便这一点了。   若不是每天请平安脉的李大夫都说孩子很健康,她都快怀疑自己怀了个假孕了。   才踏进林家大门,一直守候在大门处的树里便迎了上来:“少爷少奶奶,太太说了,你们今日回来也累了,不必再特意到她那儿请安,直接回院子休息就好。”   贾数回头看向林如海,他点了点头。   贾数开口:“跟母亲说一声,我身体很好,孩子也很乖,让母亲不必担心。”   林如海一直点头:“让母亲放心。”   树里笑了起来:“奴婢定会一字不漏地转达。”   两人这才点头,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离开。   因为怀的是双胎,李大夫与何院正都曾提起,贾数很可能早产,所以林母早早便请来了信任的稳婆在府中养着。   但孩子七月的时候,贾数的肚子看着都已经跟足月的孕妇一样大了,她肚子一样没动静。   八月的时候,肚子更大了,贾数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孕期反应,脚部浮肿,抽筋……   每次都引得与贾数睡在一起的林如海心惊肉跳,若是反应大点儿,他甚至能直接叫人去请稳婆。   虽然最后都是一个结果——虚惊一场!   才进入九月临产,贾数的身体却恢复了正常,脚也不抽筋儿了,她甚至能自己起身在院子内走半个时辰的路。   林家的人都快习惯了,以为孩子肯定要等到临产期前后几天才会出生。   谁知道这天,贾数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身下也是一股热流沿着大腿流下……   这从未有过的感觉吓得贾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后,还是赤霞察觉到不对,大呼一声:“少奶奶要生了!”   雪浮与霜泠魂都吓飞了,一个赶紧跑到厨房让人烧热水,一个跑到林母的院子去请人。   还有其他丫鬟也一个个都跑动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打扫产房的打扫产房——   因为贾数的特别要求,林家这两个月硬是将高浓度酒给弄了出来,然后按照贾数的要求,每天都要给准备的产房消毒。   赤霞立刻要搀扶着贾数往产房走。   贾数已经回神,抓住赤霞的手,深吸一口气后觉得肚子的疼痛没那么难忍了,这才开口:“放心,暂时还不会生。现在搀着我走走,等会儿好生。”   赤霞这才想起何院正曾提起,从孕妇觉得疼痛到真的生产中间还有挺长一段距离,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躺在床上,而是应该多走动,以便之后的生产。   她赶紧扶着贾数:“小姐你不要慌张,这两个小主人在肚子里的时候就特别乖,也不闹您,等会儿生产的时候肯定特别顺利。”   贾数按照一定的频率喘气,听到赤霞这话反倒笑了起来:“我倒是没有特比紧张,反倒是你……”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要生的那个呢!”   ——   林母得到贾数发动的消息,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撩起裙摆就要往贾数的院子跑。   还好树里稳重,赶紧将人拦住:“太太,您现在可不能慌,少奶奶那边还等着你坐镇呢,您现在要是慌了,少奶奶可不是得更慌?”   林母赶紧减缓脚步,很快调整好表情,这才加快脚步往贾数的院子赶。   眼看就要到了,她突然站住:“树里,去将库房内那支五百年的人参取来!”   树里愣了下,赶紧点头:“奴婢遵命!”   然后扭头就跑。   林母又看向另一个大丫鬟:“你赶紧到厨房,让人煮一些糖水米粥之类的流食!”   “好的,太太。”   林母站在院子外不停地开口吩咐,力求贾数这次生产不出一点差错。等她确定没有遗漏后,这才咽了下口水,努力保持脸上镇定,走进了贾数的院子。   贾数早就听到了林母的声音,见她进来也不意外,而是笑道:“母亲不要紧张,儿媳暂时还没有生产的就迹象。”   可林母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紧张?这可是林家这一代的希望!   她张了张嘴,道:“要不我叫人去将如海喊回来?你马上就要生产,若是如海不在身边,你一定会很紧张的。”   贾数正想开口说不用,谁知林母直接吩咐赤霞:“你赶紧让人到翰林院去将如海叫回来。”   赤霞一愣:“可是奴婢还要……”   “你放心,这边有我。”说着,林母便走到贾数身边,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扶稳了。   赤霞看向贾数:“少奶奶……”   贾数点头:“你赶紧去叫人!”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生产,林母比她更担心她会难产。   赤霞得令,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一样,眨眼就跑出了院子。   又过了一会儿,贾数感觉阵痛越来越紧密,立刻意识到,她马上就要生了。   她一把抓住林母的手:“母亲,我可能要生了!”   林母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但立刻反应过来:“还不快来人将少奶奶抬进产房!”   进产房之前,贾数咬紧牙关对伺候的丫鬟开口:“先用酒精喷在身上消毒!”   好在这段时间贾数将这些丫鬟训练得不错,他们很快便做好消毒,走到她身边抬着她就进了产房。   产房内,四五个稳婆已经站在里面。   ——   “还请通禀林大人一声,就说少奶奶马上要生产了,太太让他赶紧回去!”   “你是?”   “奴才是文安侯府的下人,!”   捧书都快急死了,少奶奶眼看就要发动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   没多久,林如海头发凌乱地跑了出来:“若桑要生了?” 第63章   马车才到门口,林如海便掀开窗帘直接跳了下去。   这完全不符合他身份的举动,却意外地没人在意,捧书直接跟在林如海的身后跑进了林家。   因为才得到消息便赶了回来,林如海到家的时候,贾数进产房也不过才两刻钟的时间。   产房内没有声音。   林如海立刻慌了:“母亲,若桑真的要生了吗?怎么里面没声音啊?”   他小时候走亲戚也不是没遇到过孕妇产子,可每次产房里面都叫得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着就觉得害怕难受。怎么贾数进产房了,却没有一点声音。   林如海慌,林母更慌啊:“为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你媳妇进去都两刻钟了,一直没动静,要不是稳婆时不时穿点消息出来,我……”我都怀疑你媳妇难产了。   但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很不吉利,林母直接吞进了肚子。   林如海被林母这样一说,更紧张了。   隐隐地,他心底还产生了些许的害怕:若是娘子真的出事,他以后可怎么办?   林如海焦躁地在原地踱步,时不时还冲到产房床前倾听里面的动静,来来回回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就跟得了多动症似的。   自从贾数嫁进来后,林如海在她的督促下一直有好好锻炼身体,原本单薄瘦削的身材都附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身材不算壮,但也不瘦啊。   那么一大坨在林母眼前晃来晃去的,真的很烦人的!   林母忍了又忍,最后终于没忍住,直接上前将林如海拽到了自己身边:“如海啊,你消停点儿行不行?你还是个大男人呢,能不能稳重些?你娘子正在生产,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让你娘子担心了好不好?”   林如海急啊,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再慌再怕,对贾数的生产都起不到半点作用,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产房里的是他的娘子和孩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真的担心……   林如海在林母身边强忍着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情绪,再次蠢蠢欲动地想要往产房的方向去。   林母本来紧张得不行,结果被林如海这么一搅和,得,什么感觉都没了。   她一把将林如海拉住:“你给我待在这儿不许动,不然我让树里去拿根绳子将你捆起来!”   林如海:“……”这可真是亲娘啊!   然而他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心中害怕,站在林母身边。   但产房里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   林如海一双手死死地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沁出了血丝。   母子二人心系贾数,自然没了说话的心思,其他下人更是不敢开口,一时间,贾数这个小院儿内竟安静得有些吓人。   越是安静越是容易让人多想,林如海的脑子里便闪过无数的画面和未来,到最后,他狠心闭上双眼转开头,不敢再将视线落在产房。   林母见状十分担忧,但也知道林如海与贾数夫妻恩爱,此时心情很不好受。   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产房外是彻底安静下来了,可产房内却并不安静。   林母为求稳妥,可是给贾数请了四五个稳婆在林家养着,可贾数进了产房,虽然唇色苍白汗水流淌,但精神却特别好。   她甚至知道在产道开到足够大之前不能大叫,免得浪费体力。   稳婆让她做什么,贾数就做什么,安安静静地,完全不像是个马上要生孩子的孕妇——   要知道产道开到足够大之前那段时间,肚子的痛感是最强的。   可贾数除了面色不太好,眼神却炯炯有神,喝汤吃粥的时候也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困难的感觉。   几个稳婆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产妇太能忍,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因为不能见风,产房内端出的血水也都是从产房旁边的耳房进出,那些伺候的丫鬟进出也都要用高浓度的酒杀菌。   贾数强忍着痛感问稳婆:“还有多久能生?”   “回伯爵夫人,产道如今开了两指,还要再等等。”担心贾数害怕,那稳婆还劝她,“夫人放心,您这产道打开的速度已经是我们见过最快的了,保证不要一个时辰,孩子就能平安诞下。”   虽然对孩子能否平安出生没办法百分百保证,但一来这样的话在产妇面前不能提;二来这伯爵夫人的身体不错,看起来体力也好,关键两个胎儿的胎位都挺正,难产的可能还是很低的。   只要最后不会出现大出血一类的意外,伯爵夫人的这次生产已经十拿九稳了。   因为经验丰富,对贾数的情况也心里有数,所以几位稳婆神情也相对放松,并没有害怕接生不顺所以不敢行差踏错,一句准话也不敢给。   贾数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她便闭上了眼睛蓄力,不愿再开口浪费一点体力。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领头的那位产婆突然叫了起来:“伯爵夫人快睁眼,产道开了,夫人赶紧用力!”   贾数立刻睁眼,之前继续的力量全都朝着腹部使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数突然感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有些怅然,但更多的还是高兴:“生了吗?怎么孩子没有哭声?”   那稳婆没想到贾数这个时候还有精力关注孩子有没有哭,有些为难:“回夫人,先生下的是个小千金,可是身子骨瞧着有些弱,也没有哭……”   贾数猛地探出身子,眼神锋利无比地刺向说话的稳婆:“孩子还活着吗?”   稳婆唬了一跳,连连点头:“活着呢活着呢……”   “那怎么回事?”   稳婆被贾数瞧着,精神压力陡然增大,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夫人,民妇若有不敬之处还请海涵。”   说完不等贾数询问,她直接将菜接生下来的婴儿放在手上,对准了小孩儿的屁股就是“啪啪”两下。   “嘤嘤嘤……”产房内终于想起了婴儿的哭声,但细细小小的,跟猫叫一样,弱得不行。   贾数听着就觉得心疼。   但她这个时候也恍惚记起,婴儿才出生的时候若是没有出声,为了让婴儿活命,也防止小孩儿活下来是个哑巴,一般的做法都是将小孩儿打哭为止。   可是她这个女儿的哭声是不是太弱了?   稳婆看出贾数的担心,赶紧劝慰:“婴儿哭出声就好了,以后只要好好养着,没什么大问题。夫人毕竟怀的是双胎,孩子一开始弱一些也是正常。”   贾数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直接躺回了床上。   而这个时候,在女儿出生后一直没动静的肚子再次疼了起来:“稳婆,快,我又要生了!”   那稳婆赶紧将孩子交给一旁等着的赤霞清洗,然后转身严阵以待。   赤霞也不多话,将孩子放在热水里清洗过后,便抱着孩子小心地钻出产房,来到了耳房。她一边将孩子交给李大夫与何院正检查,一边让人出门传话。   林如海与林母站在门外,好不容易听到产房里传出了一些声响,这颗心才落下去呢,结果没多久便又提了起来——   怎么产房内才听稳婆喊“用力”不到一刻钟,就又没了声响?   产房内也没有孩子的哭声传出来啊!   林如海都快要急疯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林母,他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耳房门前。   正好有丫鬟要出门报信,才打开门,林如海就冲了进去。   好在赤霞眼利手快,离那耳房的隔间门也近,直接跑过去挡住门,将人拦了下来。   “少爷,少奶奶生了个小小姐,您是不是该去看看小小姐?”   林如海脑子一懵:“小小姐?”   见林如海情绪稳定下来,赤霞松了口气,赶紧引着林如海就往何院正与林大夫的方向走。   同时,也没忘记让人将房门关上。   恰好这个时候何院正与李大夫都将他女儿的身体检查过了,见林如海过来,何院正直接开口:“伯爵放心,令千金在夫人肚子里养得很好,虽然如今体弱了些,却并无其他不足,百日之前好好养着,很快就能与正常婴儿一般了。”   林如海还有懵:“千金……我有女儿了?”   何院正与林大夫对视一眼,纷纷想到林如海刚才不顾一起想往产房从的动作,心里都有些诧异——   他们还以为林如海这么急着进门,是为了孩子,没想到竟是为了伯爵夫人。   尤其是何院正,因为平时不是给宫中贵人诊治,便是出入朝廷大员家中,对林如海爱妻一事多少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之前只是听过就忘,半点没将这个消息放在心上。   如今林如海一番作态,倒是让他颇有些思绪繁杂。   林家子嗣不丰,也就导致了近几代林家的当家人都有些“荒唐”,家中妻妾不知养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的只为了求子,还是确实本性如此,但对林家当家人的观感,却都与情痴毫无关系。   没想到这一代的林家主人,却是个痴情种子,只娶了一个妻子不说,对妻子也真的情深义重。   作为一个家中同样只有正妻的人,何院正对林如海的观感倒是好了几分。   林大夫可不知道何院正在不过几息的时间,脑子里就转了这么多东西,他看何院正没有答话,便自己开口回答了林如海的问题:“回少爷,夫人确实给您生了个女儿!”   林如海瞪大眼,视线落在襁褓内包着的婴儿身上,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丑小孩儿,就是他女儿?   心底还未升起为人父的喜悦,林如海心里便有了几分挫败:“这个丑兮兮的婴儿,真的是我女儿?”   要是儿子长得丑也就算了,反正林家还有爵位给他继承,也不可能娶不到妻子。   可女儿长得这么丑,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两位大夫:“……”才出生的婴儿,你能奢望他多好看?养几天不就白胖可爱了吗?   谁家的婴儿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林伯爵反倒因为这嫌弃起来了?   尤其是何院正,他不止在一个孕妇将要生产的时候过去帮忙守着以防意外,也见过不止一个新手爸爸,虽然也不是没有嫌弃小孩儿丑的,可也没人说出来啊……   两人正想给林如海解释,可他尚在襁褓内女儿似乎是察觉到了林如海对她的嫌弃,当即嗓音细弱地哭了起来:“嘤嘤嘤……”   贾数听到自己女儿的哭声都会觉得心疼,更何况一直期待孩子出生的林如海?   虽然对女儿的相貌不太满意,他却还是走到了她面前,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等林如海将女儿抱起来后,原本哭得让人心疼的婴儿竟止住了哭声,还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然后嘟了嘟嘴,直接睡着了。   林如海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汪水。   他忍不住在心底比划了下,小小的,弱弱的,太令人担心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将她养大……   就在这个时候,产房内的稳婆出声叫人:“生了生了,又生了个小公子!”   随着话音落下,产房内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哭声,一听就中气十足,是个健康的小小子。   其他人看看弱唧唧的小小姐,目光转向产房,这两个孩子的哭声音量差得有点大,这体质不会也天差地别?   但想想,其实也并不奇怪。   一般孕妇怀了双胎,生下来的时候大多都是一个强一个弱。   对在场这些纯古人来说,女孩儿身体虚弱总比订立门户的男孩儿体弱更好。   林如海却跟没听到儿子哭声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赤霞:“若桑有没有事?”   赤霞才从踏进耳房的屋子,就听到林如海的问题,心底不免为贾数感到高兴。   她将第二个孩子抱到何院正二人面前放妥,这才转身回答林如海:“回少爷,少奶奶身体很好,几位稳婆正给少奶奶清理身子,再等一会儿,若是没其他变故,便能将少奶奶送进坐月子的房间内了。”   林如海一听,急了:“孩子不都生完了吗?怎么还没完呢?”   何院正笑眯眯地摸着胡子:“伯爵大人有所不知,这妇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内打转儿,不光是怀胎十月与生产的时候危险,生了孩子之后也容易出问题。”   见林如海急了,他又开口说道,“不过令夫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产下双胎,中间也没有出意外,想来产后出问题的可能也不大。”   林如海还是害怕,但他也没失去理智,将女儿与儿子并排放到一起后,这才往产房的方向走。   赤霞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拦他。   之前拦住少爷,是因为少奶奶正在生产,可如海两个孩子已经平安诞下,少奶奶也平安无事,她这个时候再拦着少爷,似乎有些不妥。   可产房那等污秽之地,又岂是少爷能进的地方?   只是不等赤霞拿定主意,林如海便快步走到了门口。   这下,就算赤霞想拦,也根本拦不住了。   好在稳婆等了一会儿,觉得贾数身体一切正常,已经替她收拾妥当。   见他进来,几个稳婆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行过礼后,还是由最先领头的稳婆开口:“伯爵大人,产房不是你们这些爷们儿该进来的地方,您还是赶紧出去。”   “夫人身体如何?”   “十分健康,马上就可以移出产房。”   因为孕妇才生产完不能见风,林家便特意安排了个院子给贾数生产,从产房到坐月子的房间,都在同一个院子,距离不远,而且房间内都让人打通,只需让人抬着贾数从隔门离开,几十步路的距离,很快就能送进坐月子的房间。   林如海得到想要的答案,看也不看她们,直接走到贾数身边:“若桑……”   几个稳婆神情无奈,只得自己退出产房。   贾数只是力竭,倒没有晕过去,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便睁开了眼睛:“你怎么来?”   生孩子毕竟是体力活儿,贾数能让自己不晕过去,已经是身体好的表现了。此时说话,自然有些中气不足,虚弱得很。   林如海何曾见过贾数这般虚弱?心里难受得不行:“是为夫不好……”   他想说以后不生孩子了,但想到林家子嗣艰难的现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若是贾数不生,就只能让其他女人生,林如海自然不愿意。   不由得,他对贾数愈发愧疚起来,“对不起……”   贾数无奈叹气:“你怎么就对不起我了?”   林如海蹲在贾数床边,抓着她的手,心底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生孩子这么危险,可我却不能让你不生了……”   贾数勾唇:“虽然生孩子挺痛的,但能有两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我也挺高兴的。至于以后生不生孩子,我还能不能怀上都是个问题呢。”   林如海茫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你们林家几代单传,还大多都是中年得子。”贾数失笑,“就算我怀孕比其他夫人更早,但明明是怀的双胎,却只有一个儿子……”   “说不得林家一代就注定只能有一个儿子呢?”   林如海先是被贾数的话砸得脑子一懵,但反应过来后,双眼却蹭蹭发亮:“若真是这样,可就太好了!”   不需要他做选择,也不需要纳其他女人……   可贾数却同样,也不需要再生孩子。   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真的太可怕了,就算贾数一直表现得挺淡定,可林如海却足足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直到现在才真的放松下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林如海见贾数实在疲惫,便亲自将她抱起,然后往坐月子的房间走。   自从怀孕之后,这还是贾数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被林如海公主抱。   感受着他脚下沉稳的步伐,贾数心中满意:看来林如海的身体已经锻炼到了正常男人的水平,相比以后也不会病死了。   因为实在太累,还没到坐月子的房间,贾数就睡了过去。   林如海察觉到后,低头看了她一眼,心底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一定,一定要尽快成长起来,为贾数遮风挡雨,让她以后不必再那么累。   坐月子的房间内什么东西都备好了,林如海贾数过去的时候,林母和两个孩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就在两个摇篮的旁边,还站着四个陌生女人。   林如海看也没看她们,抱着贾数就往里间走。   林如海进门,林母才想开口,就发现了他怀里的贾数。知道这个时候的贾数需要休息,林母对着林如海点了点头,直接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想了想,林母直接对四个奶娘招了招手,然后便起身往屋外走。   四个奶娘赶紧跟上,半点迟疑都不曾有。   赤霞与雪浮等人留在房内照顾两位小主人。   出了院子,确定说话不会吵到贾数后,林母才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四个奶娘:“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留给我孙儿孙女的奶娘,但不要觉得自己多了不起,想要奶娘,有的是人想要到林家做事。我林家的孩子都金贵,若是两个孩子出了丁点儿意外,不光你们的差事保不住了,你们的家人孩子,可都保不住了!”   林母眼神淡淡,但久居上位的气势压得几个奶娘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当然,若是你们将我的孙儿孙女照顾得好了,你们的好处也很丰厚,不光你们自己,你们的孩子以后的前程也都有了着落。”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手段,林母用得纯属无比。   她话中的威胁之意清楚明白,几个奶娘自然不敢乱来,而且涉及到自己的家人孩子,也没人敢放肆,原本的一些小心思也赶紧打消,每个人心底都只剩下好好照顾林家的两个小主人,以求日后。   虽然知道以后面临的诱惑多了,这些奶娘很可能会忘记今日威胁。但到时候,林母的孙儿孙女也差不多到了可以断奶的年纪,大不了将人直接撵出林府就是。   林母看了四人一眼,转头对树里说道:“你去吩咐厨房,严格把控这些奶娘的饮食,必须吃的东西绝对不能出现在她们的桌上。”   树里自然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连忙应是记下,想着等林母回房后便道厨房去打个招呼。   ——   等贾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吃晚膳的时候。   她是被林如海叫醒的:“若桑,起来吃点东西。”   才生了孩子,身体正是最疲惫的时候,贾数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林如海眼底难掩对她的担心:“若桑,这是母亲特意交代,炖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鸡汤,味道很好,你起来喝点?”   贾数也不是任性的人,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将怀孕时亏空的身体补回来,便靠着林如海坐了起来,然后被他一勺一勺地喂了整整一碗鸡汤。   喝完,她才再次躺到了床上。   贾数脑子里迷蒙一片,就快要睡着了,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孩子们呢?”   林如海才放好碗,闻言回到:“都在隔间呢。两个孩子都很乖,除了才出生那会儿哭了一阵儿,一直不哭不闹的。”   贾敏正想着若真是这样,就算是两个孩子,她一个人也能带得很轻松。   谁知下一瞬,隔间就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哭声。   贾数一脸戏谑地看向林如海:“这是儿子?听起来身体不错!”   林如海:“……”他才说两个孩子乖,臭小子就哇哇大哭,这臭小子也太不给面子了!   他当即起身就往隔间走去。   哪知进了门,却发现四个奶娘全都在拽他的女儿!   林如海顿时大怒:“你们在做什么?”   四位奶娘立刻跪下,一脸无措。她们想要解释,林如海却根本不看她们,径直走到两个小孩儿的摇床前。   然后……   林如海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明明他的女儿才是弱唧唧的那个是?明明他的儿子才是那个一看就身体不错的小胖墩儿是?可为什么,他看到却是他那个弱唧唧的女儿,小爪子将儿子的手抓得死紧,半个身子还压在了儿子身上?   若是他没看错,他儿子的手腕都有些红了!   林如海闭上眼睛,再睁开……   没错,他女儿确实是在欺负他儿子!   林如海就奇了怪了,按照身形大小来说,怎么也不至于是女儿欺负儿子啊!   但他此时无暇多想,儿子的哭声真的超大,他耳朵都要聋了,只能俯身想要将两个孩子分开。   他两只手都抓住女儿的腋下了,谁知女儿却跟黏在了儿子身上一样,根本抱不起来!   林如海:“……”我的力气又变小了吗?   他试图用力,谁知女儿没哭,他儿子的哭声反倒更大了!   一听就知道,他受大委屈了!   林如海就很气。   偏偏贾数听到儿子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忍不住开口:“如海,儿子怎么一直在哭啊?”   林如海看了看儿子被女儿抓住的小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只能看向四个奶娘:“还不赶紧起来将两个孩子分开?”   四个奶娘面面相觑,起身后走到摇床前,神情有些无措。   其中一个开口道:“回少爷,我们之前也想将小小姐与小少爷分开,可小小姐的手劲儿太大了,奴婢们又担心伤到小少爷,便……”   这感觉林如海能不懂?他刚才不是以同样的原因失败了吗?   可是如今儿子哭声震天,不光影响了贾数的休息,哭久了对他的嗓子也不好。   想到这儿,林如海看向女儿的眼神就有些无奈。   “究竟怎么了?”贾数实在担心,在雪浮霜泠的伺候下披上大氅就下了床。   林如海回头,见是贾数,顿时慌张地迎了上去:“你正在坐月子呢,怎么可以下床?”   “放心,房间门窗都关好了,屋内还点着火炉,不会有问题的。”   说完,贾数走到摇床前:“……这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刚出生的小孩儿就会翻身呀?   她赶紧俯身去抱女儿。   让人意外的是,之前林如海根本抱不起来的女儿被贾数一碰,竟然直接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一直抓着她弟弟的手也直接松开了。   林如海:“……”说好的女儿是小棉袄呢?他的儿子女儿怕不是与他有仇?   贾数立刻发现了儿子手腕上的红印,眼底满是心疼。   关键儿子还哭得特别伤心,贾数双手顿时转了个方向,将儿子从床上抱了起来。   说来也怪,弟弟被贾数抱在怀里后,哭声立刻就停止了,只是睫毛上还挂了些泪水,声音也有些抽噎。   可这样却更让贾数心疼了。   发现母亲没有抱她,反而去抱了弟弟,原本躺在床上的姐姐顿时不干了,她撇嘴,不哭,但一直对着贾数的方向挥舞着两只小拳头。   贾数看了女儿一眼,又看向怀里的儿子,只得转头看向林如海:“夫君,你去抱抱女儿。”   林如海看了贾数怀里的儿子一眼,直接走到女儿面前,想要抱她。   谁知一直没哭的女儿被他一抱,反倒“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女儿本就比儿子体弱,哭声也细弱,夫妻二人原本就更心疼女儿,此时一听她哭,心里也有些慌。   贾数想了想,将已经安静下来的儿子放到了摇床上,从林如海的怀里接过了女儿。   儿子撇了撇嘴,眼看又要哭,林如海顿时如临大敌,抓着摇床的边沿便晃了起来。   可能儿子觉得新奇,下垂的嘴角很快就收了回去。   因为在贾数肚子里的时候营养充足,几个时辰下来皮肤也变得白嫩,他躺在那儿,白嫩嫩的一团儿,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林如海松了口气,孩子实在太可怕了。   女儿这才不哭了,乖乖地趴在贾数怀里,哼哼唧唧的,很快就睡着了。   贾数神情有些诧异,女儿这性子不像是惹事儿的啊。   将女儿放到儿子身边,盖好小被子,贾数才转头看向四个一脸惊惶的奶娘:“说,怎么回事?”   “回少奶奶,是小少爷先醒了,吃了奶后可能相与小小姐玩,便将小小姐吵醒了。小小姐醒后吃了奶,躺回床上后又想睡觉,可小少爷比较活泼,时不时会碰到小小姐,后来小小姐不知怎地,就压到了小少爷的身上,还抓着小少爷的手不放……”   那奶娘低垂着头,心底担心得不行,这才第一天,两个小主人就出了意外,她会不会被赶出林家啊?   可这事儿真的和她没关系啊,两个都是金贵的小主人,她们也不敢对他们做什么。而且两个孩子还小,才出生一天呢,她们根本就没想到小小姐能翻身,力气还那么大……   贾数挑眉:“是我儿子先动的手?”   问完,她转头看向在摇床内睡得跟小猪似的的儿子,又看向旁边安安静静,睡着后手脚动也不动的女儿,心里有些无语。   这儿子,手挺贱啊!   几个奶娘不约而同地点头。   贾数皱眉:“那你们为何不在两个孩子起冲突的时候将人分开?”   四个奶娘:“……”一开始根本没想到小小姐能翻身,等发现的时候,小小姐动作太快,已经压到了小少爷身上,她们根本就抱不开啊!   好在贾数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她看着四人:“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事,不管其他,你们直接将其中一个抱走!”   四个奶娘自然应是。   处理好这边的问题,贾数便要往里间走。   林如海一直守在她身边,发现她动作后直接将人拦腰扶住,回到了里间。   等贾数上床躺好,林如海才有些委屈地开口:“儿子和女儿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为什么我去抱他们,他们根本不乐意。”   女儿甚至还哭了。   打击有些大。   贾数哑然,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两个孩子被她抱的时候还挺乐意的啊。   想了想,她道:“明天我不在的时候,你去抱他们试试?”   听说才出生的婴儿会更依赖母亲,贾数想着会不会是这个原因,所以给林如海支招。   林如海一开始没明白贾数的意思,但很快想到今天女儿出生被送到何院正那里检查的时候,自己去抱她,一开始还在哭的女儿,也是立刻止住了哭声。   他犹豫了下,只能点头:“那为夫明天再试试。”   若不是贾数一直给他洗脑,说孩子最爱的还是父母,也最喜欢和父母在一起,说不得两个孩子刚才的举动,就能将他打击到对两个孩子敬而远之。   贾数笑了笑:“明天他们肯定会让你抱的。”   林如海不怎么相信,但贾数此时已经很累了,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揽着贾数,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贾数要坐月子,林如海是不能留在这个房间与她睡在一起的。   所以等确定贾数睡着后,林如海便起身离开了里间。   赤霞去送他。   到了门口,林如海突然回头看向赤霞:“回去,好好照顾好少奶奶!”   赤霞顿了下,点头,退回了里间。   ——   回到院子,林如海洗漱好,躺到了床上。但原本躺着一个人的地方空荡荡的,屋子里也没了若桑“不怀好意”的调笑,林如海只觉得整个屋子都空旷了起来。   这还是成婚以来,林如海第一次与贾数分开,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很想不顾一起地冲到贾数的坐月子的房间。   好在知道母亲不会同意,深吸一口气后,忍了下来。 第64章   第二天一早,贾数便是被孩子的哭声的吵起来的。   隔间内,四个奶娘小声的劝哄传入贾数的耳朵,她想到昨晚的一番折腾,忍不住叹了口气。   “雪浮,去将孩子抱过来。”贾数起身,斜倚在床上。   没一会儿,两个孩子便被抱到了里屋。   许是察觉到了贾数的气息,两个孩子的哭声渐小,最后变成抽噎。   抱着孩子的两个奶娘走上前,将孩子从襁褓中解开后放到贾数的身边,又小心地将小被子盖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唯恐他们着凉。   贾数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颊,他们最后一点儿哭声也没了,两个都闭着眼睛嘟着嘴,尤其是弟弟,看起来跟白面馒头似的,让人看着就想啃他一口。   她这样想,也干脆这样做了。   当着四个奶娘的面,她直接俯身下去,牙齿叼着他脸上的肉轻轻地磨了磨。   也不痛,但弟弟可能觉得难受,抬起爪子就往贾数脸上拍。   贾数直接退开,看着他突然撇下去的嘴角,顿时哈哈大笑:“让你昨晚折腾我!”   弟弟:“……”   几个奶娘看看贾数,又看向弟弟微红的脸蛋,顿时无语。   她们见识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当娘的。   贾数又亲亲弟弟的额头,很快就将他安抚了下来,目光转向旁边睡得超安静的姐姐:“真不知道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究竟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她心里有些怀疑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异能,但以姐姐这瘦弱的身子,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异能在让他们这些原本的普通人变成了超然的存在的同时,也给他们的身体带来了些副作用——   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   而婴儿的身体小,体内积蓄的能量也很少,并不能支撑觉醒异能后的能量消耗。   在现代,贾数遇到的绝大部分异能者,都是十八岁之后才觉醒的异能。   当然,也有少部分是成年前觉醒,但他们大多都是身强体壮的高中生,身体素质比许多成年人都不知好了多少倍。   若她的女儿真觉醒了异能,可能根本就活不到出生。   但任何事都怕个万一,所以贾数转头看向女儿的奶娘:“小小姐的吃的多不多?”   因为女儿体弱,林如海昨日在见过四个奶娘之后,便将看起来奶水更足,身体也更强健的两个奶娘分配给了女儿。   但是两个奶娘面色均有些迟疑。   “怎么了?”贾数拧眉。   两个奶娘上前,其中一个推了另一个一下。被推的那个奶娘嗫嚅着开口:“回少奶奶,小小姐胃口似乎有些大,奴婢二人的奶水似乎没能让小小姐吃饱。”   一般来说,权贵人家的小孩儿从出生起都会配备两个以上的奶娘,两个人也都是轮换着给婴儿喂奶,但事实上,婴儿胃口小,大多一个奶娘的奶水都吃不完,一个喂了奶,另一个要嘛挤出来备着,要嘛去喂自己的孩子。   可贾数的女儿,昨晚半夜醒了两三次,加上今早一次,每次吃奶都会将两个奶娘的奶吸完。   最关键是的,每次奶娘去摸她肚子,都是瘪瘪的,就跟她之前吃的来都没进肚子一样。   贾数心头一凛,赶紧将女儿抱了起来,然后摸了摸她的肚子。   果然是瘪的。   想着现代的医生都说,孩子母亲的初乳对自己的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食物,不但能增强孩子的免疫力,乳汁中蕴含的营养成分也是孩子最适合孩子的,她也没犹豫,干脆解了衣服,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闻到食物的味道,女儿立刻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雪浮看着贾数的举动,整个人都有些呆:“少奶奶,喂奶是奶娘的活计,您不必亲自给小小姐喂奶,这于理不合……”   “我女儿没吃饱,难道就让她饿着?”   雪浮和霜泠立刻没了话。   贾数毕竟是她们的主人,她们见到不妥的地方,可以劝,却不能真的将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不让她做什么。   况且少奶奶说的也没错,她们总不能眼见着小小姐饿肚子。   虽然她们并不知道小小姐明明饿着肚子,为什么却不哭。   就连一旁已经安静下来的儿子,小胳膊小腿儿也都动得挺频繁,脸也朝着贾数,嘴角下撇,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贾数看向奶娘:“你们将小少爷抱起来在屋子里转转。”   其中一个奶娘立刻上前去抱,结果原本只是撇嘴想哭却一直没哭的弟弟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之洪亮尖锐,刺得人耳膜疼。   奶娘赶紧停下动作,直接跪到了地上:“少奶奶,奴婢还没碰到少爷……”   贾数摆摆手:“算了!”   说完,她将儿子又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空着的那只手不停地拍着儿子肉嘟嘟的手臂。   贾数儿子立刻消停了,哭声戛然而止。   但他也调皮,两只小手直接从被子里面伸出来,试图抱住贾数的手   可是贾数的手对他来说太大了,他的小手又是蜷着的,贾数轻轻抬手,就从儿子的手里挣脱了。   贾数觉得儿子挺好玩儿,正想笑呢,就见他撇着嘴,又要哭。   贾数:“……”   不是说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怎地她家这个儿子比女儿还像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   她也是无奈,直接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儿子的爪子缝隙,任由他抓住。   “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皮?以后干脆就叫你皮皮好了!”贾数原本是无意一说,但说出口后,却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太好了,简直不要太符合她儿子的性格,便干脆定了下来。   她被儿子抓住的手指动了动,见他果然嘴角又开始下撇,差点没被他给气笑:“算了,还是不叫皮皮了,该叫你哭哭。”   一旁看着的四个奶娘都惊呆了,看着贾数的表情欲言又止。   就算普通百姓想要将孩子养大,所以会给自家小孩儿取贱名儿,可那也不是这种一听就……   也没见老百姓给自家小孩儿起名叫“上房”“揭瓦”啊!   还不如“狗蛋儿”这样的小名呢!   雪浮与霜泠更是着急,两人对视一眼后,一直安静得像个隐形人一样的霜泠开口劝她:“少奶奶,无论是皮皮,或是哭哭,您是不是该与少爷商量一下?而且太太应当不会同意您起的这两个名字的。”   以林家底蕴,就算不给自家孩子起几个一听就觉得充满诗意的名字,总也不能叫什么“皮皮”和“哭哭”?   少爷就不说了,以太太那盼着孙儿孙女的热切劲儿,怎么可能同意宝贝大孙砸叫这种小名?   要知道,在尚未取字之前,亲旧好友们称呼小孩儿时,可都是叫乳名。   只要一想到自家小少爷日后出门,却被他的好友称呼“皮皮”或“哭哭”……   莫名同情还是婴儿的小少爷怎么办?   贾数愣了愣,似乎反应过来:“先就这么叫着,等孩子上族谱了,直接叫他们的大名。”   她低头,手指戳了下儿子的小肚肚,笑道,“哭哭,你说是不是呀?明明这个小名儿就挺符合你的性格,还平凡普通易上口。”   言下之意,她是不准备放弃叫儿子“哭哭”了。   “哭哭,若是你不吱声,我以后就直接叫你哭哭了,以后长大了可不许说娘亲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啊。”   在场所有大人:“……”少奶奶,欺负一个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婴儿,你还要不要脸了?   贾数儿子正玩儿她手指玩儿得起劲儿呢,哪里能给她什么反应?   倒是贾数笑了一会儿后,突然觉得“哭哭”这个名字不太吉利,想了想后,还是改回了“皮皮”:“总觉得叫你哭哭,以后就真得一辈子都哭了。还是皮皮好,就算调皮捣蛋,也活得开心。”   有了孩子,贾数原本对林家结局无所谓的心态也有些改变,有了皮皮,以后林家自然免了绝嗣的命运,可从林如海病重到秦可卿死亡,再到元春封妃,再到之后林如海病亡,贾家被抄家……细想的话就能发现,这一连串儿的变故竟都是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发生的。   太紧密了,让人总觉得这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或者说,林家落到最后一个人也没剩下的结局,很可能是与贾家一样,牵扯进了什么大事之中。   她并不知道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林家结局,如今只希望她的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在红楼梦这个世界中活得开心。   贾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直抱着她手指玩儿的皮皮不知怎么想的,竟直接将她的手指往嘴里塞。   唾液沾到手指的触感将贾数从思绪中唤回,她低头一看,赶紧将自己的手指从皮皮嘴里抽出来。   皮皮这个也没个预兆,竟直接哭了起来。   贾数一愣:“小少爷也没吃饱?”   她一边问,一边将手指塞到皮皮肉呼呼的小爪子的缝隙中,不过这次特别注意,没让皮皮再将手指送进嘴里。   另两个奶娘面面相觑,也是其中一个上前,道:“小少爷吃得比小小姐少点儿,但奴婢二人的乳汁似乎也只能将将让他吃饱。”   贾数一边喂奶,一边探手摸向儿子的肚子。   没有跟其他婴儿吃饱后一样鼓起来,但确实也和女儿不一样,并不算瘪。   贾数顿时无语了,连儿子也有异能?   可是女儿的异能倒还能看出点苗头,大约是和力量相关;可儿子虽然闹腾了些,其他的看着就和普通婴儿没两样啊。   但她此时也没办法多想,只能看向雪浮:“你去跟太太说一声,说是两个奶娘的奶不够吃,还请母亲再找几个奶娘。”   雪浮赶紧点头,立刻跑了出去。   许是女儿之前就吃过两个奶娘的奶,此时并不特别饿,所以在吃了差不多一多半的奶后,肚子便渐渐鼓起了个小包。   吃饱了,女儿唧了几下嘴,又再次睡了过去。   贾数赶紧将她交给奶娘抱抱,过了一会儿,确定孩子不会盗奶后才放到她旁边睡觉。而她则赶紧抱起皮皮,开始喂奶。   吃奶的时候,皮皮倒是十分安静,两只胖爪子也收拢在他肉呼呼的胸前,整个人蜷成一团儿,除了一直在蠕动的小嘴巴,其他部位一动也不动。   贾数摸了下他的胎毛,软软的,一点儿也不像他的性子。   她的目光落在安静入睡的女儿身上,对她比皮皮几乎小了三分之一的身子十分担忧,哪怕太医已经说了,皮皮身体很好,只要好好养,营养上去了就能与其他婴儿长得一般大。   但想到她刚才的发现,她心底难免蒙上了一层阴翳。   眨眨眼,她突然开口:“要不女儿就叫壮壮?”虽然这个小名一般是给男孩儿起的,可想到女儿的力气,她觉得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霜泠听到这个小名从贾数嘴里吐出来,差点没直接给她来个死谏:“少奶奶,这个小名一听就是男孩儿,小小姐以后长大后会哭的!”   贾数看向霜泠:“你不觉得这个小名挺好吗?以后我女儿肯定能跟名字一样,变得身强体壮。”   不然这瘦弱可怜的小身子,怎么禁得住女儿异能的消耗?   霜泠都快哭了:“少奶奶,您不怕小小姐跟名字一样,长得跟男人似的,虎背熊腰吗?”   安排给贾数女儿的两个奶娘直接跪下:“少奶奶,还请换个名字。”   其中一个甚至开口:“少奶奶,奴婢觉得‘哭哭’这个小名也挺不错的,不然以后就这么称呼小小姐?”   相信以后小小姐长大,也一定宁愿被人叫“哭哭”,也不想被人叫“壮壮”!   明明伯爵夫人平日看着挺靠谱的,怎地给两个小主人起的名字就这么一言难尽呢?听听她给小主人起的都是什么名字——   皮皮,哭哭,还有壮壮!   前两者就算了,听着也还是个男孩儿的小名,日后被人这么叫几声也没大妨碍。   可壮壮……   贾数冷冷地看着提议的奶娘,眼底的温度差点将她吓得哭出声:“我女儿就算长得虎背熊腰被人嫌弃,也比以后天天哭来得好。”   霜泠也直接跪了下来,一边给她磕头一边叫:“少奶奶……”   贾数心里那个气呀,但是又不能将人拖出去打一顿。   毕竟霜泠是真的为她女儿好。   贾数就纳闷儿了,“壮壮”这个名字怎么就不好了?   ——   等林母得到消息赶到贾数这边的时候,皮皮已经吃饱喝足,正躺在他姐姐身边抓着贾数的手指玩儿。   贾数也趁着空档用过了早膳。   见到林母来,贾数赶紧向她见礼。   林母直接摆手,然后凑到床边,两眼放光地看着两个排排躺的婴儿。   树里细心周到,直接让人搬了把椅子放在贾数床前,林母坐上去后,视线便再没有从两个孩子身上移开过。   林母一生只生了林如海一个儿子,虽然待他跟眼珠子似的疼爱,可毕竟男女有别,林母有时候想与他亲近,也碍着规矩礼法只能避着。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万分想要生个女儿。   可她三十余岁才生了林如海,生下儿子没几年,林如海的父亲又病亡了,她就是想生,也没那个条件生。   如今贾数不但一胎得子,还给林家添了个女孩儿,着实让她兴奋不已。   昨日得到贾数生了龙凤胎的消息后,她便高兴地给林家上下所有人赏了六个月的月银,后来等林如海进入产房后,她也直接进了耳房去看了两个孙儿。   孙子倒是身体不错,一看就是好养活的,可孙女却瘦巴巴红彤彤的,跟个小猫崽似的,让人看着就心疼。   也因此,林母对孙女反倒更在意几分。   “听说我孙女两个奶娘的奶水都吃不够?”林母看了许久,才从贾数女儿身上移开目光。   贾数点头:“方才儿媳在奶娘之后又喂过,这才吃饱睡下。”   林母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倒也没在意贾数话里自己喂奶的事:“可是真的吃饱了?”   贾数笑道:“母亲何不摸摸两个孩子的肚子,您的判断应该比儿媳更准确才是。”   林母似乎这才想起这件事,小心地将手伸到旁边炉子上烤热后,这才从小被子底下将手伸进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肚子。   确实都吃饱了。   林母这才松了口气:“之前其实给孩子找了八个奶娘,只是她们四个性子最老实,身子骨看起来也是强健的,我才将她们留了下来。若是不够,我直接将其他四个奶娘一并叫进林府便是。”   贾数想了想,摇头:“母亲,两个孩子似乎吃我的奶汁更容易饱,两个奶娘的奶水再加上我的,母亲只需再挑选两个奶娘就好。”   想了想,她又说道:“若是可以,母亲找那些才生了孩子没……”   话还未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又住了口。   林母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贾数摇头:“儿媳原本想让母亲找那种才生了孩子的妇人做奶娘,可突然想起,她们也是要坐月子的,实在不合适。”   林母恍然:“可是有什么说法?”   虽然觉得找才生了孩子的妇人做奶娘不妥,但若是真的对她的两个孙儿好,她自然会想尽办法去做。   贾数也不知该不该说,但想着林母和善,并不像是会乱来的人,便直接将自己前世从网上看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儿媳曾在杂书上看到过一个说法,说是孕妇生子后的两到三天内的奶水,被称为初乳,婴儿吃后对身体有很大的好处。”   虽然婴儿亲生母亲的初乳对婴儿来说才是最好的,可其他孕妇的初乳就算营养成分不是最适合孩子的食物,却也比这些奶娘们坐完月子后的乳汁营养更丰富。   可是才生了孩子的孕妇又不能见风,得坐月子。   贾数有些遗憾,除了自己,她也没办法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食物。   林母听到这个说法,却是双眼湛湛发光:“数儿说的可是真的?”   贾数愣了下:“母亲,坐月子对孕妇来说是头等大事,我们可不是……”   “你想什么呢?”林母摆摆手,“我们虽然不能请这样的孕妇来我家做乳娘,可是我们拿着银子去买、买……”   “初乳。”贾数赶紧开口。   林母点头:“对,就是初乳。许多妇人只生一个孩子,若是孕期吃得好,一个孩子根本吃不完他母亲的乳汁,若是这些乳汁能卖钱,想来他们也很是愿意。”   这年头,毕竟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更多,只是一些乳汁就能换钱,根本不会有人拒绝。   贾数赶紧提醒:“母亲,那等乳汁不够多的孕妇,可不能去买。”   林母有些生气:“我是那样的人吗?”   贾数赶紧解释:“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儿媳只是想着,若是乳汁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够吃,或是只能将将吃饱的孕妇,她们的身体显见不是很好,或是孕期吃得不够好,这样的乳汁还比不上府上的四位奶娘。”   林母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连挑选乳娘都要找胸大奶水多,身体也不错的,总不能买奶水的时候就不挑了。   想通了,林母这才对贾数展颜。   贾数也松了口气,林母对她一直很好,她并不想惹她生气。   林母又问:“可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   “奶水需要注意是否新鲜。”贾数认真地看着林母,这是重中之重,“而且,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挑选那种生第一胎的孕妇买初乳。”   贾数有些记不太清初乳究竟是生下第一胎的两三天后的乳汁,还是怀上每一胎孩子都算,但有条件的话,还是做到最好。   林母点头:“可还有其他?”   贾数摇头:“儿媳只能想到这么多了,母亲经验比儿媳足,定比儿媳更懂。”   林母立刻笑了起来:“既如此,我便吩咐下人去找了。”   她看向树里:“可听清了?”   树里垂首:“奴婢听清了。”   林母又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细节,这才让树里去安排寻找符合条件的孕妇。   ——   这日,林如海因为担心吵到贾数睡觉,早上起床独自锻炼了身体,吃过早膳便直接上值去了。   可昨晚枕边空虚,令他在上值的时候,竟也忍不住思念贾数。   又想着孩子才出生,他中午便干脆直接驾车回了林府。   进门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可曾命人到荣国府告诉了少奶奶生产的消息?”   昨天贾数生产,自然没精力关注这些事,可他与林母喜悦太过,所有精力都在生产的贾数身上,也根本没想起这茬。   门房也不知这件事,只是摇头。   林如海原本想让身边跟着的捧书去传个话儿,却又突然想起,若是母亲已经派人去说了,自己的行为反倒会让人笑话,这才暂且将心中想法按下。   去给林母请安的时候,从林母口中得知,已经派人去过了。   林如海松了口气。   林母根本没将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说过后便直接对着林如海开口:“你媳妇如今正坐月子,一开始只能吃些汤汤水水,你若是在她面前用膳,岂不是让她难过?”   林如海原本想要立刻去见贾数,听了林母这话,顿时面色犹豫起来。   但随之,他还是对林母说道:“儿子既然回来,还是准备去见若桑一面。等会儿过来与母亲一起用膳。”   林母笑道:“这便很好。你媳妇毕竟为林家添丁生女,你可不能在她坐月子的时候惹她生气。坐月子的时候若是哭了,或是伤心了,身子没养好,以后很可能一辈子后悔。”   林如海赶紧点头:“母亲放心,儿子必不会让若桑难过。”   林母笑他:“你回来的消息想来数儿也知道了,还不赶紧过去?”   被自己的母亲打趣,林如海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他脸上泛上薄红,“那儿子便过去了,一会儿过来与母亲用膳。”   ——   一上午的时间,贾数的女儿直接睡了过去。   皮皮倒是一直在哪儿动来动去,时不时还要抓着贾数的手指玩儿。可婴儿毕竟正在长身体,精力不足,很快也睡了。   到了用膳的时候,赤霞直接用托盘端进来一碗黄豆猪脚汤并两碗精心烹制的口味不同的肉粥。   贾数看着,只觉得肚子有些饱,完全不想吃。   但她还是接了过去,先是三两下便喝完了肉粥,开了胃,她这才慢慢地开始喝汤。   听说黄豆猪脚汤是下奶的的汤品,也不知道以后厨房是不是还会给她做其他的,功效类似的汤。   正在这时,丫鬟进来传话,说是林如海来了。   还不等她准备,贾数的目光就直接对上了紧随而至的林如海的眼睛。   林如海看到贾数,抿了抿唇:“若桑……”   我好想你。   可当着其他丫鬟的面,他根本不好意思将这句话说出来。   贾数不知为何,竟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委屈,她有些奇怪:“怎么了?”   林如海看了眼屋子里的其他人,抬手道:“你们先出去!”   等人都不在了,林如海才走到贾数床前,抓着她的手,语气低沉:“昨晚我一个人睡在我们的床上,好不习惯。”   贾数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反手抓住林如海的手,笑道:“夫君不用急,等我月子坐完了,就会回去了。”   说完,见林如海表情没什么改变,直接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很快的。”   林如海脸红了红,半晌后叹气:“可是还要两个月。”   贾数一愣:“两个月?”   坐月子不都是一个月?   但低头看着床上的两个小家伙,她又明白过来。她生的是两个孩子,身体消耗太大,一个月的月子显然不能将她的身体完全养回来。   贾数想通后,整个人也有些不好了。   她之前就算怀孕,也没和林如海分床睡,如今坐月子了,倒是不得不分床了。可一个月还好,两个月?这也太久了!   要知道林如海每天天刚蒙蒙亮便要去上值,中午一般不回家,散值归来也快到傍晚了。   以往二人都是一起说说话,散散步,然后就吃晚膳,天一黑便要上床睡觉了。可如今两人分床后,林如海与她相处的时间就大大减少了。   贾数看向林如海:“你吃完饭了吗?”   林如海点头:“还没,等会儿与母亲一起用。”   贾数拧眉:“不能与我一起吃吗?”   林如海摇头:“母亲说你坐月子这段时间吃的食物比较寡淡,这几天更是只能吃一些汤品和粥,我若是与你一同用膳,你看着我吃,肯定心里不好受。”   贾数一想,就她今天吃的食物,肯定不能和林如海比。若是林如海在她面前好吃好喝,自己却只能吃一些汤汤水水,确实很容易心里不平衡。   但就算这样,也比整整两个月与林如海不能相处好?   贾数想了想,道:“你等会儿与母亲一起用膳的时候,不能跟母亲说,以后与我一起用膳吗?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吃。”   她看了林如海一眼,“而且过了这几天,我的食物也不会比你差多少。”   林如海自己当然更愿意与贾数在一起,犹豫片刻后,他便点了点头:“我等会儿去跟母亲说。”   贾数笑了笑,抓着林如海的手就要往皮皮的脸上放,但突然察觉到他的手似乎有些冷,便对着他说:“你先到火炉旁将手烤暖。”   林如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刻意识到贾数这个时候不能碰凉的,赶紧起身走到火炉旁,直到将手烤得都有些发烫了,这才回到贾数床边。   贾数抓着他的手,笑了笑,等过了一会儿,才把他的手放在皮皮的脸上碰了碰:“大名儿你和母亲一人起一个,小名儿便让我起了?”   林如海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里了。   但孩子的名字确实是大事儿,他也认真思索起来。   原本两个孩子的名字林如海都起好了,男女都有,他翻了许多书籍,看到寓意好的名字便直接记了下来,孕期最后这几个月,他都快存下一本《起名大全》了。   贾数见他兴致不错,也没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但后来意外从树里口中得知,林母似乎给孩子起了几个名字——   不过林母有些顾忌,名字全都是给女孩儿起的。   明明林母一直念叨的都是,想要两个孙子,但她却暗地起了那么女孩儿的名字。想来也是知道,男孩儿的名字是要上族谱的,如非没有其他男性长辈,不可能让她起。   自从她嫁进门后,林母对她那么好,林如海又是她一手拉拔大的,她自然感恩在心,晚上与林如海说话的时候,便将林母起名儿的事告诉了林如海,也提议将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交给林母起。   林如海虽然有些失望,但林母是他的母亲,他自然比贾数更心疼,所以最后便成了林如海与林母一人给一个孩子起名。   不过林母也说了,若是女孩儿,她才起,男孩儿就全交给林如海起。   如今一儿一女,两个小家伙的大名自然是林如海与林母一人一个。   而林如海因为林母之事,也想到了贾数,一直对贾数有些愧疚,不止一次跟贾数说,让她给另一个孩子起名儿。   贾数呢,咳咳……   她虽然一贯觉得自己起的名字好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前世操控的那些动物,有些操控地多了,动物便会对她产生依赖,最后自然只能养着。而为了好分辨,她自然会给动物起名字。   然而那些名字……   贾数自己觉得好,可却被自己的队友吐槽得不行。   贾数自己也想给儿子起名字,可名字对古人来说十分重要,若是她给儿子起的名字写上族谱后,却发现与林家其他人画风完全不一样……   犹豫许久后,她还是忍痛拒绝了。   林如海还劝她,但在贾数张口就给孩子起了诸如“林鱼”“林睡”“林亿”等名字后,林如海便再也没提过这个话题。   他心里一直很奇怪,林这个姓氏很普通,很好起名字,为什么贾数起出来的名字却那么诡异。   但小名不比大名郑重,林如海想了想,便直接同意了。   孩子有了乳名,他也能消除心底愧疚,还能让贾数开心,一举三得的好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林如海都没怎么思考,便直接点了头。   贾数顿时笑靥如花:“我已经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女儿的也想了一个,不过霜泠他们说不好。”   还没听到具体名字,林如海心里突然就了不好的预感。   他张口想要反悔,却听贾数先一步开口,“儿子的名字就叫皮皮,反正他性格皮得很,我也希望他以后能长得皮实些。还想了一个小名叫‘哭哭’,但寓意不太好,我就舍弃了。”   林如海:“……”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能不能直接捂住若桑的嘴?   “女儿的小名叫壮壮,我自己觉得寓意挺好的啊,女儿瘦巴巴的,当然希望她以后能长得壮实一点,可是霜泠她们觉得不好,还说你和母亲都不会同意。”贾数转头,笑着看他,“夫君,你觉得这个名字好不好?”   林如海:“……”好,真是太好了,好到女儿以后长大绝对会哭!   听若桑的语气,儿子的小名她是绝对不会再改了,可女儿若真叫壮壮,她一定会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拦着她的!   林如海忍不住撤开放在儿子软乎乎小脸上的手,拖着椅子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硬着头皮给女儿争取到:“若桑啊,壮壮这个名字是男孩儿的,女孩儿叫这个乳名不好。”   贾数笑着看他,一句话也没说。   林如海心底发毛,有些想打退堂鼓,但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后会顶着一个“壮壮”的乳名……   他坚持:“而且母亲不可能同意的。”   除了贾数,不可能还有其他人希望自己的女儿长得“壮壮”的。   贾数敛下笑容,看林如海的表现,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女儿起这个名字的。   看来这个名字却是很糟糕。   她想了想,对林如海道:“要不你给女儿起个乳名?”   林如海双眼一亮,抓着椅子边沿,三两步就移回了贾数面前:“真的让我想?”   贾数点头:“我起的名字,你们也接受不了啊。”   林如海得寸进尺:“那儿子的乳名要不……”   “嗯?”贾数斜睨着他,语气暗含威胁。   林如海顿时坐直了身体:“我来想想,女儿的乳名应当叫什么呢?”   贾数这才转过头,继续看着两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林如海似乎有了头绪:“玉乃……”   “女儿的乳名不许带‘玉’字。”贾数突然出声,语气强硬。   林如海有些懵:“为什么?玉的含义很好……”   贾数微笑:“反正不许!”   玉的含义确实好啊,可是一个两个的全叫玉,红楼梦的男女主还是叫玉,她可不愿自己的孩子与他们有牵扯。   当然,以林如海的思考回路,说不得还会把原本属于绛珠仙子的乳名弄到她女儿头上。   这可不行。   林如海撇了撇嘴,见贾数坚持,只能放弃。   过了好一会儿,捧书都进来催林如海去用午膳了,他还没想到一个好乳名。   贾数想了想:“不叫壮壮,要不叫猪猪。”   吃了就睡,可不是跟个小猪似的?以后出门还能跟其他千金小姐介绍自己是“精致的猪猪女孩”,完全名副其实啊!   林如海双眸一亮:“珠珠?这个乳名好!” 第65章   两个孩子的小名儿都敲定了,林如海这才从贾数院子里出来,准备到林母的院子用膳。   “怎样,你媳妇和孩子可都还好?”林母一见林如海,便热切地问话。   林如海点头:“若桑已经用过午膳,两个孩子也都吃饱睡了。”   林母这才松了口气。   自昨天两个孩子落地,林母若是没看到孩子的时间稍长些,整颗心就提了起来。   她也不是没想过将孩子抱到自己的院子来养,可她也是当母亲的,知道若将孩子从母亲身边抱走,对母亲是多大的打击。   林如海迟疑片刻,道:“母亲,儿子刚才去问过厨房,说是过几日若桑的饮食就能恢复正常,她吃的那些东西,大部分儿子也都能吃。”   林母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你想与若桑一起用膳?”   林如海不太好意思点头:“儿子散值回来后天也快黑了,与若桑与孩子们都相处不了多久,所以想要与若桑一起用膳。”   林母动作一顿,明白自己之前有些想当然了:“你可曾问过数儿意见?”   “已经问过了,她不在意。”   林母笑道:“那你回来给我请安后,便直接过去。”   林如海腼腆地笑了笑:“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   “若桑给两个孩子起了小名儿。”   事关自己的孙儿孙女,林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止一倍:“什么小名儿?”   提到小名儿,林母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之前贾数将孩子的名字交给她起的事儿,心底并无芥蒂,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林如海顿了下,这才开口:“儿子叫皮皮,女儿叫珠珠。”   “皮皮?”林母瞪大眼睛,“这真是数儿给我孙儿起的小名儿?”   林如海点头,“若桑说,贱名好养活,正巧儿子也是个调皮的,也希望他以后能长得皮实些,少生病。”   林母想了想,反倒比林如海更能接受这个乳名:“若是这样,叫孙儿皮皮也好。”   林如海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母。   林母却完全没注意到林如海的表情,一个劲儿地想着什么,片刻后皱眉开口:“孙女儿的身体比孙儿更弱些,为何不给孙女也起个类似的名字?”   她抬头,林如海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便印入她的眼帘,“如海,你这是怎么了?”   林如海有些不能理解:“母亲不觉得,皮皮这个名字难登大雅之堂吗?”   林母挑眉:“这有什么?若是你不愿喊孙儿小名儿,以后唤他大名就是了,有没有其他影响。说来你小时候也曾有个乳名,叫长生呢。”   她又道,“若非你父亲提早给你取了字,为娘非得请大儒给你起一个‘松鹤’、‘延年’之类的字。母亲对儿女的期盼,不就是平安长寿,顺遂安康?”   林母这话说得林如海都觉得皮皮这个乳名也没那么不好了。   “为何孙女儿的乳名只叫了个珠珠?”林母又问,有皮皮这个乳名“珠玉在前”,“珠珠”这个名字就显得有些画风不对。   当然,林母不知道什么叫画风不对,但她也知道,这两个名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林如海犹豫片刻,脸颊泛红地说:“若桑原本给女儿起的乳名,叫壮壮。”??   就算对“皮皮”这个乳名在踟蹰片刻后就接受了的林母,此时也是檀口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如海再次确定了,自己坚持给女儿换个乳名的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林母脑袋空白片刻后,连连点头:“我觉得珠珠这个乳名好,以后就叫珠珠。”   ——   林如海上值路上,意外遇上了荣国公的马车。   正巧今日兵部无事,贾代善在处理完琐事后,便准备回荣国府。   “国公爷,前面那马车,好像是林姑爷家的。”马夫在外说了声。   贾代善睁开眼:“如海?”   此时正午已过,也不存在迟到一事,贾代善干脆让人将林如海叫到他这边来,问问情况。   昨日文安侯府派人到荣国府,说起那恶鬼正式发动,即将生产。   贾代善原本在贾数怀孕的时候,心中便十分忌惮,总担心她会生出什么鬼胎,如今已经生产,他自然要问清楚情况。   “国公爷。”林如海下了马车,走到荣国公的马车前,对他执晚辈礼。   贾代善眼神闪了闪:“数儿与两个孩子身体如何?”   林如海眼底泛笑:“都好。女儿身子骨瞧着有些弱,但太医说没大问题,而且女儿胃口极好,不会出大问题。”   贾代善一脸欣慰:“这便好。若是她们母子三人身体有什么异常,你只管给荣国府递个话,只要荣国府有的,只要荣国府能找到的,我必不遗余力地给你找来。”   林如海觉得贾代善这话有些奇怪,却又一时没明白哪儿奇怪,只能将心头异样甩开,道:“小婿再次先提前感谢国公爷了。只是娘子与两个孩子身体都好,并无特殊需要。”   担心荣国公觉得他不识抬举,他又说,“若是日后有需要荣国府帮助的地方,小婿必不会拒绝。”   荣国公从林如海的眼底只能看到一片坦诚,想来贾数的孩子确实与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否则若生出什么怪物,想来林如海就算隐瞒,也必不会一丝异样情绪也不漏。   贾代善一时心绪繁杂,但在林如海面前,他只能是一个关心女儿外孙的好父亲好外公。   他当即大笑起来:“看你这话说的,若是他们身体好,我高兴还来不及。若有可能,我可不希望你日后来找荣国府帮忙。”   林如海一愣,立刻明白了贾代善的意思,嘴角也抿出一抹笑:“正是如此。”   贾代善又问:“那洗三宴可是后日举办?”   林如海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迟疑片刻后,摇头:“自娘子怀孕以来,家中诸事一直是母亲管理,洗三宴究竟是什么章程,小婿还需回家问过母亲后才能答复。”   贾代善挑眉:“你对洗三宴一点不知?”   林如海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这个父亲似乎当得并不如何称职。   但他仍是摇头:“之前也不知两个孩子性别,洗三宴上一些需要的东西无法准备合适的,便耽搁了下来。而且女儿如今体弱,大夫说不能见风,小婿还在犹豫是否要举办。”   因为洗三宴要将孩子放到冷水中,哪怕寓意好,林如海一想到珠珠的身子,便不怎么想举办。   贾数也是这个意思。   唯有林母还在犹豫,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洗三宴也是才出生的婴儿获得祝福的宴会,同时也能让两个孩子在京城权贵中间亮相。   但孙女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哪怕她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林母也想等洗三宴前一天李大夫的诊治情况,若是确定珠珠不能进行洗三宴,她便直接取消了。   贾代善不解:“你儿子不是身体很健康?”   刚才林如海只说了女儿身体不好,可没提过儿子半句。   林如海不好意思地对着贾代善笑笑:“母亲和娘子都说了,两个孩子毕竟一母同胞,打娘胎开始就同吃同住不分彼此,我们也不好厚此薄彼。”   一心想着借着林如海儿女的洗三宴与人拉拢关系,抑或是观察投靠了其他皇子势力官员的贾代善,不太能理解林如海的想法。   林如海毕竟是个伯爵,启圣帝对他也十分亲近,而且林家子嗣不封,他的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儿子的洗三宴自然会有许多交好大臣及家眷上门恭贺。   但孩子毕竟是林家的,他也不能强按着林家举办洗三宴。   贾代善眼珠一转,又问:“百日宴呢?可会举办?”   林如海顿时笑了起来:“这自然是要办的,等确定时间后,小婿定然亲自送请帖上门。”   贾代善这才点头。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贾代善再关切了林如海几句,便让他去上值了。   回到贾家,贾代善直接让人给贾史氏递话:“去跟太太说,让她进行备好林家两个孩子的洗三宴与百日宴的礼物。”   他身旁小厮立刻应了声“是”,转身便跑出了贾代善的书房。   贾史氏接到传话,差点将手上的茶杯给摔碎了。   因为贾数,贾史氏特别不愿意到林家去,可贾数生了孩子,林家又在京城,她作为荣国府的女主人,贾数的嫡母,自然不能缺席。   那可是林家,贾数如今的老巢,不比她到荣国府做客有顾忌。   但想着贾数之前说的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不了、大不了日后让敏儿同我一起去。”   之前贾敏生子,贾数正好有孕,不好到她家做客,便没有去。   贾致与贾故二人更是因为与贾母关系不好,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恭贺贾敏生子。   关键贾故与贾致同贾数的关系却很好,三人还一起开了家聚宝盆一样的彩妆阁,偏偏这个彩妆阁直接将贾敏这个真正的嫡女排斥在外。   京城早就传遍了,说她贾史氏为母不慈,说贾敏与姐妹不睦。   究竟怎么不睦?欺负她三个庶姐呗!   贾史氏是这样跟贾敏分析的,贾敏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而且她也确实想要知道贾数在林家过得好不好——   因为她身份的原因,那定南侯庶子对几乎是言听计从,完全不敢大小声,又因为与父亲的约定,府中至今没有一个妾室。贾敏过得很好。   但自己好了,也就更加担心贾数在林家的处境。   可到了洗三宴前夕,林家却给亲近的几户人家递了消息,说是洗三宴取消了,不会举办。   贾史氏松了口气,心底忍不住祈求林家百日宴也直接取消。   但她也知道不可能,还是乖乖地将要送给林家的百日宴礼物准备好。   ——   林如海散值后回到家中,给林母请安后便直接去了贾数坐月子的房间。   意外的是,他竟看到贾数一脸沉思。   他直接坐到床边,问她:“若桑,可是有什么事?”   贾数闻声抬头,想了想,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大姐姐与三妹妹孩子的洗三宴与百日宴,我似乎都没有去。”   贾敏的儿子周茁的洗三宴她没去,是因为怀孕,而且本身与她关系就不怎么好。可贾故的孩子出生,她没去,却是因为……   贾致特意给她传话,让她不要过去。   林如海对荣国府还比较熟悉,但提到贾数的几个姐妹,就有点抓瞎了。   “若桑似乎没跟为夫提过。”林如海细想过后,肯定滴开口。   贾数点头:“确实如此。”   “怎么了?”林如海疑惑地看着贾数,“可是她们的夫家有什么不妥?”   贾数抬头看了他一眼:“确实不妥。”   贾致的夫家晋阳侯府就不说了,那就是个大坑;贾故的夫家倒是还行,可她嫁的却只是庶子。   贾敏呢,因为如今和周宇单独留在京城,她夫家的好与坏似乎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可贾敏与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却有些尴尬。   听了贾数的话,林如海也没问为什么,便直接说到:“那便没什么可在意的。”   作为女儿,贾数若是不与荣国府走动,肯定会有人说她不孝。可作为姐妹,她与姐妹的夫家有没有走动,却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贾数倒不是在意,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久才想起这件事。   但她孩子的百日宴,贾致三人应当都会到林家恭贺。   贾数将这件事告诉林如海:“待字闺中的时候,我与其他三个姐妹关系都不亲近,出嫁后,倒是因为彩妆阁与大姐姐二姐姐熟悉起来,但那也只是我们三姐妹的事,并未牵扯到林家。可若是孩子百日宴她们前来恭贺,她们所代表的身份便不再是我的姐妹……”   “我有些担心。”贾数看向林如海,“你招待她们的夫君时,千万注意分寸,别太亲近。”   “尤其是晋阳侯,你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贾故与贾敏的夫君她不算了解,也不知他们身后的家族有没有其他打算,但贾致的夫君晋阳侯,却明显有问题。   绝对不能晋阳侯扯上关系!   林如海虽然不明白贾数为什么这么戒备自己那三个连襟,但贾数会这么说,定然有她的原因。就算他不了解其中内情,也不会违背贾数的劝告。   许是因为这两天吃饱喝足了,营养也跟上了(林母几乎将最近几天生子及马上就要生孩子的孕妇找了个遍,贾数想要的初乳每顿都有四碗,完全能够供给两个孩子的身体消耗),原本瘦弱不堪的珠珠的身上也长了一些肉出来,虽然还比不上她弟弟那肉嘟嘟的手感,但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   皮皮比较闹腾,在营养跟上后,每天清醒的时间比之前还多。   而他一旦清醒过来,除非被贾数抱在怀里,否则一定会去骚扰珠珠,小胳膊小腿儿乱晃,时不时就打到了珠珠的身体。   好在他人小,力气也小,所以并没有给珠珠造成任何伤害。   可珠珠在这样的骚扰下,也不可能还能睡觉,每次被吵醒后,她也都会仗着自己力气大,将皮皮的乱动的爪子抓到手里,不捏到泛红决不罢休。   贾数一开始还心疼,到后面就干脆放任了——   反正吃亏的也不是猪猪,她管那么多干什么?就该让皮皮这个臭小子吃点教训!   她仔细观察过,猪猪就算有异能,碍于软趴趴的身体,如今力量也小得很,就算将皮皮的爪子抓的通红,很快就会消去,实际并不会痛。   至于皮皮为什么每次都会哭……   大概他天生就是戏精,所以每天都会锲而不舍地去撩拨珠珠,还一被珠珠教训就嚎啕大哭,每次还都都别精准地对着贾数的方向哭。   贾数:“……”也是心累。   之前林如海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因为吃饱喝足,都已经睡下了,林如海还不曾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所以在两人说完正事儿,突然发现皮皮开始手脚乱动,好几次都打到了珠珠身上的时候,林如海赶紧俯身,想要将珠珠抱起来。   结果,就在他快要碰到珠珠的时候,他愕然地发现,珠珠竟然抬手拍了皮皮一巴掌,然后抓着皮皮那只乱晃的手就不放了。   几乎是立刻,皮皮那堪比魔音灌耳的哭声,就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林如海:“……”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他赶紧看向贾数,发现她一脸见怪不怪,不由开口:“若桑,不管管两个孩子吗?”   贾数瞥了皮皮一眼:“不要管,惯得他!”   林如海有些惊愕,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到底心疼皮皮,还是探手抓住珠珠的手,试图将皮皮的手腕拯救出来。   珠珠能放?   林如海努力好久,也没能掰开。又担心用力太过,伤到了珠珠,只能满头大汗地看向贾数求助。   贾数还是说:“别管他们两个,等一会儿珠珠就会放手了。”   林如海迟疑:“可是皮皮哭得好伤心,会不会伤嗓子……”   “你等会儿只管看,自然明白我为什么让你不管皮皮。”贾数无奈,她是这没想过皮皮不过才出生几天,演戏的天赋就点满了经验值。   果然没一会儿,珠珠就放开了抓着皮皮的手,动了动,然后再次睡了过去。   林如海送了口气,立刻心疼地去抱皮皮。   就算是皮皮先惹祸才有了后面的遭遇,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皮皮还是他的儿子?   看着皮皮哭得那么伤心,林如海怎么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贾数直接将人拦住:“再等等。”   林如海不能理解贾数的话:“可是珠珠都已经放开了皮皮,皮皮还是哭得这么伤心,定然是手痛……”   贾数差点没冲着林如海翻白眼:“你在翰林院忙着修书,与两个孩子相处不多,所以不了解他们的脾气。但这样的场景这些天已经发生了超过十次,你等等再说。”   林如海还是很相信贾数的,可皮皮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歇,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听贾数的话。   贾数又下一剂猛药:“母亲一开始跟你一样,也特别心疼皮皮。但最后,她只会抱珠珠。”   林如海:“……”   虽然仍旧心疼,林如海到底没有再去抱皮皮。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皮皮的哭声。   许是察觉到了气氛异常,也可能是皮皮哭累了,没一会儿,皮皮的哭声便跟按了开关一样,戛然而止。   然后他伸手朝贾数的方向晃了晃,似乎在求抱抱。   贾数没理他。   就在林如海担心皮皮又要哭,父爱泛滥地准备去抱他的时候,皮皮唧唧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林如海眨眨眼,脑子有些懵。   贾数笑着看他:“一开始,皮皮等珠珠将手放开后,几乎要哭足半刻钟,才会因为累了睡觉。你感觉刚才珠珠放开他后,皮皮哭了多久?”   林如海:“……”好像没哭多久。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睡得跟小猪一样的皮皮:“他、他是在假哭?”   “为什么呢?”林如海想不通。   贾数噗呲一笑:“想让我抱他啊。”   如果她不抱,就想让林母抱。   林如海因为与孩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两个孩子对他的气息都不算熟悉,自然没想过向他求抱抱。   不过若是林如海刚才真的抱了,以后皮皮的演戏对象就会增加了。   林如海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他一个堂堂探花,竟然被一个无齿小儿给骗了!这个无齿小儿还是他才出生几个月大的儿子!   林如海:“……”人生艰难!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春天。   满月的时候,因为珠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林家便并未邀请其他人到林家做客,只是自己小小地办了一桌宴席,吃完了事。   但是洗三与满月没有办,两个孩子的百日便只能大办了,否则影响其他人对两个孩子的观感。   贾数已经出了月子,正和林母一同忙着张罗两个孩子的百日宴。   请帖在前几天便送到了与文安侯府交好的人家。   林母带着贾数,细心地讲解着来客的座位安排,以及各家的姻亲八卦,及各自的忌讳喜好等。   贾数跟在后面,记得十分认真。   距离用膳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地赶到了林家。   当然,最先到的,还是贾致夫妇。   她与贾数是同辈,本身虽然当家做主,但晋阳侯府在京城却已经没多少名声,算是没落了。   小厮接到人后,直接将晋阳侯引到了林如海身边,而贾致则被带到了贾数面前。   林母与贾致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对贾数说道:“你们姐妹关系不错,便由你带着晋阳侯夫人到后院去。”   贾数自然点头。   走到半路,贾致突然挥退身边丫鬟,一把拉住贾数:“三妹妹,你赶紧去跟妹夫说一声,让他千万小心晋阳侯。”   贾数一愣:“二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今日是她孩子的百日宴,晋阳侯与林如海还是连襟,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重要时刻乱来?   贾致一脸着急:“妹妹也许不知道晋阳侯性格,但他是个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下手的狠毒人。之前也从不见对我有多在意,所以前段时间晋阳侯突然对我大献殷勤的时候,我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贾数一愣,亲生孩子?贾致的孩子?   贾致并未想到贾数竟然想到了其他地方,只着急地说,“经过这几个月的查探,我发现晋阳侯已经投到了某位皇子门下。但晋阳侯本身没什么才能,晋阳侯府在京城更是没多少影响力,那位皇子似乎并不怎么看重他。”   “为了能在皇子那儿站稳脚跟,晋阳侯才盯上了彩妆阁。”贾数原本就对晋阳侯痛恨非常,如今更是到了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的地步。   “可是有了皇上横插一脚,他只能放弃。但就在前几天,晋阳侯似乎得到了什么吩咐,整个人显得十分得意。”   “但就在妹妹取消孩子洗三宴的消息传出后,晋阳侯很是低沉了一段时间。还是前几日,他才又高兴起来。”   “我觉得不对,所以根本没打算带着他到林家,谁知就算我说出自己不来恭贺你们孩子的百日,他仍打算到林家来。”   贾数顿时沉下脸:“可知道他到林家是准备干什么?”   贾致摇头:“不知。若是姐姐知道,岂会隐瞒?”   贾数可是让她有了在晋阳侯府挺直腰杆做人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愿意让晋阳侯害了她?   贾数转头看向远处的雪浮,对她招了招手。   雪浮赶紧跑到贾数面前:“太太,可是有什么吩咐?”   在孩子满月后,林母便让府中上下改了称呼,直接称林母为老祖宗,林如海为老爷,贾数为太太。   贾数挥挥手:“你去跟老爷身边的点墨提一句,让他跟老爷说,尽量不要与晋阳侯有任何身体接触,对晋阳侯沾过手的酒水等物也不要碰。”   雪浮愣了下,但见贾数表情严肃,赶紧点头应是,然后跑向前院林如海所在的地方。   贾致有些奇怪:“妹妹没头没脑地递去这句话,伯爵可会听?”   贾数点头:“我之前便嘱咐过他小心晋阳侯,他心里有底。”   只是她原本只是担心晋阳侯与林家扯上关系,谁知如今却得知,他竟是要算计林如海。   ——   贾致二人来得比较早,林如海倒是与晋阳侯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因为贾数之前的提醒,林如海与晋阳侯说的时候时刻保持警惕,不但一句晋阳侯想要知道的消息都没透露出来,还不停地将话题拉远,让他颇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越是到后面,晋阳侯的表情便愈发焦躁不耐。   眼见着时间越过越久,下一波客人也快要到林家了,晋阳侯拿起茶壶给林如海倒了一杯水。   面对连襟的敬茶,林如海实在没办法推拒,只能接过去。   正要入口的时候,点墨直接冲了进来,因为动作太急没停住,直接撞到了林如海身上。   “咔嚓”一声,茶杯摔得四分五裂。   点墨自知有罪,立刻跪下求饶:“老爷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   饶是林如海脾气好,但在客人面前出了如此大丑,他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对待点墨?   好在他对点墨性子十分了解,也从未见过点墨如此慌张的时候,便忍着怒气开口问他:“你究竟因为何事如此急躁,若没有个正当理由,小心我直接将你发卖了事!”   点墨赶紧叩头:“老爷,是前院出了事。”   林如海赶紧起身:“何事?”   点墨抬头,看向一旁满脸懊恼的晋阳侯,神情犹豫。   林如海只得对晋阳侯抱歉地拱手:“晋阳侯,实在是不好意思,家中出了点事,只能让你在此地休息,一会儿在下定然正式与你道歉。”   晋阳侯猛地抬头:“这怎么……”   触及林如海疑惑的目光,晋阳侯赶紧将溜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强笑道:“何必等一会儿?”他翻开另一个茶杯,又给林如海倒了一杯茶,“文安伯将这杯茶喝掉,便算是道歉了。”   林如海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开口,就听点墨又道:“老爷,前院又两位客人起了冲突,若是您到晚一步,很可能就有人脸上挂彩了。”   客人在自家挂彩,还是在孩子百日宴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   林如海只得再次道歉,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点墨往前院快步走去。   等人不见了,晋阳侯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林家的下人赶紧进门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打扫干净,然后再次离开。   恰好这个时候又有客人进来,见已经有人在了,便直接走到他身边,许是觉得口渴,又见桌上摆着一杯茶水,便直接端起来就要往嘴里倒。   晋阳侯心中一慌,抬手就将杯子挥到了地上。   那客人看着地上的碎片,眯了眯眼:“晋阳侯可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   他本是想着晋阳侯到底是个侯爷,身份还不错,他一个人坐着又很无聊,这才会坐到他身边。谁知他不过口渴想喝杯茶,就被他这般欺辱。   他还正当自己是侯爷,就能仗势欺人了?   晋阳侯虽然惊慌,却是因为茶水的缘故,此时听到来人质问,回头看去,登时两股战战,差点没直接给来人跪下。   “御史大人……”   来人不仅是个御史,还是御史的头头——   御史大夫。   别称,兰台寺大夫。   满朝文武,要论晋阳侯这样的权贵人家最怕什么官,那必然是手中掌握着弹劾权利的御史。   而其中,又以御史大夫为最。   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在过了几代之后,难免出现一些仗势欺人之事。但大部分事情都可以通过钱权摆平,若是无人告发,则无论做了再过分的事都能平安,可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告发,那几乎是一告一个准。   晋阳侯心中慌乱,赶紧道饶:“御史大人,本侯刚才实不是故意的,还请御史大夫见谅。”   该御史大夫看着晋阳侯冷笑,是不是故意的他能不知道?   晋阳侯咽了下口水,解释到,“本侯只是觉得茶水太凉,喝下后可能对肠胃不好。”   御史大夫冷笑更甚,这前后矛盾的话,岂不是佐证了晋阳侯就是故意打掉了他手中茶杯?   尤其这个时候,被安排在会客室内伺候客人的几个下人,看向晋阳侯的目光简直跟想要吃人似的——   作为来伺候客人的下人,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极容易被罚月银,严重些的甚至可能被打板子或发卖。   晋阳侯这句话,可以说是将屋内的下人置于极其不利的位置。   关键之前听林如海与晋阳侯说话,屋内的几个下人谁不知道晋阳侯的妻子与太太是亲姐妹,关系很好。   自从贾数出了月子,林母就将管家权再次交给了她,自己倒是经常跑到贾数的院子去逗弄两个孩子,端得是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样子。   况且老爷与太太关系极好,府中除了太太便没有其他妾室通房。   没有伺候好晋阳侯,几个下人完全能想到自己的下场。   御史大夫平时干的就是收集证据,弹劾官员的事儿,自然观察入微。他轻易就捕捉到了下人眼底的不敢置信和害怕,以及对晋阳侯的愤恨。   想到晋阳侯的身份,他自然明白了这些下人为何听着晋阳侯污蔑他们,也不敢开口。   御史大夫对着晋扬笑了笑,直接探手摸向茶壶:“晋阳侯,您对茶水的温度究竟有什么误解?或是您吃茶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这温度,虽然不如开水烫,但可跟冷完全扯不上关系。   几个下人虽然对晋阳侯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但他既然说了茶水太冷,做下人的,自然也只能上前将茶水换掉。   可明明这壶茶,是在晋阳侯进入会客室时才泡的!   但等负责泡茶的那个下人过来拎茶壶,准备去重新泡一壶的时候,晋阳侯竟满头大汗地按住茶壶,不许他拎走。   这下,几个下人便只能当做晋阳侯是在有意为难他们了。   “晋阳侯,您不是说茶水凉了?还请让小的去重新泡一壶……”   “重新泡就重新泡,为什么要将这个茶壶拿走。”   下人:“……”   能被安排来待客的下人,那必然是林母和贾数都确认是个做事妥帖,行事圆滑的,本身在林府也有一定的地位。   可就算他本事再好,遇到一个想要找茬的客人,他一身本事也无处使啊。   晋阳侯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十分奇怪,脸上的汗水冒得越来越多。   御史大夫看了晋阳侯一眼,视线直接落在了茶壶上:“晋阳侯,可是这壶茶有什么问题?”   晋阳侯腾一下起身,拎起茶壶就要往外走:“本侯自认茶艺不错,就亲自为御史大夫泡一壶茶,以表之前莽撞行为的歉意。”   御史大夫目光死死地锁住他手上的茶壶,惹得晋阳侯心中惶惑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御史大夫开口:“喔,那就多谢晋阳侯了。”   晋阳侯如蒙大赦,赶紧在下人的带领下往茶室的方向走去。   等人看不见了,御史大夫对屋内剩下的下人开口:“你们赶紧去找林学士,将刚才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他,同时提醒他小心晋阳侯这个人。”   若不是今日是林家的好日子,他说不得就将晋阳侯手中的茶壶截下了。   但晋阳侯刚才的做派,明显是心中有鬼,绝对不可能将茶壶交给其他人,一旦阻拦,说不得他为了保护茶水的秘密,就直接闹起来了。   啧啧,这晋阳侯是打算与文安侯府与荣国府结仇啊!   ——   再说林如海这边,等两人快到前院的时候,点墨这才拦住林如海:“老爷,前院无人闹事。”   走了一段路,林如海也已经冷静下来,他看向点墨:“可是晋阳侯有什么问题?”   “太太身边的雪浮过来找小的,让小的转告您,小心晋阳侯,尽量不要与晋阳侯身体接触,晋阳侯经手的东西绝对不能入口。”   林如海眯了眯眼:“太太真是这么说的?”   “如果雪浮没有传错话。”   林如海认真想了想,突然开口,“太太可是与晋阳侯夫人在一起?”   点墨算了算时间,“应该是。”   那看来是真的了,林如海暗想。   可晋阳侯与林家算是亲戚关系,他为何选择对林家出手? 第66章   “怎么样?林如海在他孩子的百日宴上可有与人冲突?”   “回殿下,不曾。”   “不曾?”   “是。”   “原因呢?”   “晋阳侯手段太拙劣,不但引起了林如海的怀疑,还让御史大夫记上了一笔。”   “怎么扯上御史大夫了?”   “他给林如海下药失败后没能及时销毁证据,又正巧被御史大夫撞上了,然城府太浅,又太蠢,就被御史大夫发现了端倪。”   “城府太浅?你还不如说他是个废物呢!”昏暗的书房内,一位身着金黄锦袍的男子嗤笑,“呵,晋阳侯果真不堪大用,还好本皇子听了先生劝告,没将筹码压在他身上。”   男子对面,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低垂着头:“是殿下英明。”   尽管皇子觉得会有如今的结果是他算无遗策,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晋阳侯竟然会连药都没下成功就被人抓包,还被御史大夫撞上了。   就这智商,说他蠢都是在夸奖他!   还想要投入殿下阵营参与夺嫡之争,以谋求晋阳侯府日后的富贵权势?夺嫡之争步步艰险案,他们怎可能将晋阳侯这样的蠢人收入己方阵营,那不是自毁长城?   若非他好歹是个侯爷,他们现在说不得能直接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不过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晋阳侯根本就不知道他投靠的殿下的真实身份究竟是哪位皇子,平常与他接触的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舍弃的官员,晋阳侯一出事,只要将那位官员处理掉,永远不会有人怀疑到殿下身上。   甚至于因为担心晋阳侯那蠢货无意间泄露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让晋阳侯真的参与进他们的夺嫡大业之中。   殿下让那位平时负责与晋阳侯接触的官员交给他的,只是一包普通的药粉,不但没有毒性,还能滋养身体。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可能让人在喝下药后的三个时辰内情绪放大,原本只是一丁点儿的不满,都可能不顾场合当场发作,与人争执。   但是根本没人告诉晋阳侯这个药粉的真相,那位官员告诉晋阳侯的,也不过一句“不会死人,药效也不会当场发作”。   晋阳侯也是蠢,不但信了,竟还觉得那药是毒、药。   但正因为晋阳侯觉得那是毒、药,所以在林家被林如海与御史大夫发现端倪后,才会那般着急——   给朝廷超品伯爵下毒,哪怕他本人是侯爷,下场也是个死!   但好在无论是殿下还是他这样的幕僚,都觉得林如海身上的利用价值很大,每个人都同意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林如海是否值得拉拢,所以才有了这次晋阳侯的下药事件。   如果晋阳侯下药成功,林如海被下药后情绪激动得罪人,那只能说明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大部分靠的都是运气,本人其实不堪大用,关键是被拉拢到殿下阵营后很容易在启圣帝面前露出马脚,容易将他们原本的一片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如果晋阳侯下药成功后,林如海没有泄露情绪,那便说明他心思深沉,是个可以进一步接触,试着合作的对象,他们则会立刻将晋阳侯当做交好的筹码推给林如海;   当然,如果下药没成功,晋阳侯当场被抓,殿下只需要舍弃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棋子,就能摆脱嫌疑。   晋阳侯,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炮灰而已。   但即使晋扬只被他们当做炮灰,可被御史大夫撞上……   就算是诸葛亮再世,也不可能算到这点?还好他们没有真的让晋阳侯去毒害林如海,否则牵扯上谋害勋贵的名声,皇上说不定能让御史大夫协同大理寺调查事情真相。   真到那时候,殿下还能不能坐在背后稳坐钓鱼台,可就说不一定了。   “可惜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男子低声叹气。   中年男子倒是不觉得他们一无所获:“殿下,我们至少知道林如海性格足够谨慎,不是莽撞之人。”   被称作殿下的男子眯了眯眼,笑了:“确实。”   至于其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总能找到办法试探林如海。   ——   至于林如海这边,晋阳侯拿着茶壶到茶厅换茶回来后,发现御史大夫已经离开。   但就算这样,他也心情沉重。   皇子好不容易安排他一个任务,结果搞砸了不说,还让晋阳侯府惹上了最不能惹的御史大夫。他也算没有蠢到家,也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舍弃,整个宴会都精神恍惚,忐忑不安。   有人想要与他搭话,却被他直接忽视了过去。   看那些人的神色,在晋阳侯不知道情况下,他又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林如海因为知道了晋阳侯想要害他,再看向他的眼神就充满了审视。但今天客人众多,林如海也就偶尔才会将目光落在晋阳侯身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招待客人。   荣国府一家与宁国府一家都来了,修国公带着他的嫡妻与嫡长子夫妻,并贾故夫妻二人,也都带了丰厚的礼品前来祝贺孩子百日。   还有其他一些原本与文安侯府根本没多少往来的勋贵及清流文官,竟也带着礼物来到了文安侯府。   这对林如海来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群人当中,有一部分是冲着贾代善与太子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冲着他如今的“圣上荣宠”来的——   就他那不到两年,官职品阶就升了又升的架势,谁能说启圣帝对林如海不满意?   林如海意识到这件事后,原本还有些受宠若惊的心态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左不过,都是权势动人,人之常情。   冷静下来的林如海再与人接触时,便变得彬彬有礼举止有度。   许多人看在眼里,愈发觉得他以后前程远大,日后成就必不止如今地位,待林如海的态度也更加热情。   很快,就到了百日宴的重头戏——   认舅礼与命名礼。   两个白字被包在红彤彤的襁褓内被抱出来,一个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十分惹人喜爱,另一个虽不如前一个,脸颊的肉也十分白嫩,五官看起来更为精致。   “林学士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日后说不得就能迷倒一大群人呢。”   “是啊,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十分健康,以后定能长命百岁!”   “性子也乖巧,看来都是沉稳不闹人的,日后必定孝顺父母与祖母!”   ……   一时间,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好听话就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地往两个孩子身上砸。   更让林如海惊讶的是,珠珠也就算了,可往日十分闹腾的皮皮此时明明醒着,却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人群中瞟来瞟去,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珠珠倒是眨巴眨巴眼睛,很快眯了起来。   不过今日是两个孩子的大日子,可不能让她直接把今天的重要环节睡过去。奶娘小心晃了晃,没让她真的睡着。   贾数就在两个孩子旁边站着,林母坐在女眷这边的主位。   认舅礼比较简单,很快便结束了。过了一会儿,命名礼准备就绪,即将开始。   首先是林如海作为东道主行射“天地四方”之礼,并设弧于门左或设帨于门右之后,主礼方才大声宣告宣告仪式开始。   第一步,祷告上苍,然后是祭告祖宗。   “喜迎伯爵麟儿——”   主礼话音一落,几个丫鬟便将两个孩子抱到祭桌跟前,林如海身侧。   主礼神情发愣,在场的其他人的神情也有些奇怪,一些注重规矩的宾客甚至开始喧闹起来。   林如海对着主礼抬手行礼:“林家一贯子嗣不丰,如今喜得一子一女,正好凑了个好字,正是最值得开心的事,相信上苍与林家祖宗只会高兴,不会怪罪。”   其他人这才想起林家代代单传,连女儿都少有的困境,心中也多了几分理解。   就算仍旧觉得林家此举不符合规矩礼仪,但林家想要这样做,而且也有正经理由,他们也不好在林家的好日子上说些不好听的话惹林家上下的不痛快。   主礼这才高高兴兴地继续接下来的流程:“佩璋——”   一直站在主礼身后的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林如海身前,林如海定睛一瞧,正是两个形状像半个圭字的玉器,这就是璋了。   林如海含笑拿起其中一块,先给姐姐珠珠佩戴上,然后转身又拿起另一块,给弟弟皮皮佩戴上。   除了贾代善,其他人虽然知道贾数生了一儿一女,却也不知道两个被襁褓裹住的孩子究竟哪一个才是儿子,所以对林如海先给姐姐佩璋的行为,倒是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命名——”   另一个小厮赶紧端上笔墨纸砚,展开纸张,并将倒上墨汁磨匀。   林如海拿起笔,认真写下“宛”、“宪”二字。   按照族谱规定,林如海这一代孩子取名从“氵”,而珠珠这一代孩子取名,全部从“宀”。   林如海转头看向两个孩子,指着珠珠道:“吾之女林宛,”又指着皮皮道,“吾之子林宪。”   之后又是诸如“认定”、“祈福”、“贺成”、“答谢”的流程,全部走完后,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这个时候,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之前林如海佩璋的时候,似乎是先给他女儿佩的。   有些人就忍不住嘀咕起来,但他旁边的人却劝到:“虽然并非以男为先,却也应该是以长为先,林学士不可能乱来的。”   这话一出,虽然还是有些不满,到底也没再多说了。   林家祖籍姑苏,家中的厨子也大多是到姑苏寻摸的顶尖大厨,姑苏的风味也与京城不同,宴席正式开始,负责上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所有人的目光便被林家与众不同的菜品吸引,再没有闲心去关注其他。   等到宴席结束,许多第一次品尝如此地道的姑苏风味菜品的人还颇有些念念不舍。   这一场百日宴,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了。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为今日宴会能顺利举行而一直操劳,此刻尘埃落定,三个大人全都累得不行。   林母大手一挥:“先回去休息,晚膳到我这儿用。”   林如海二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个孩子在行完命名礼后,因为担心他们吵闹哭泣,也担心他们困乏饥饿,便直接被奶娘抱回了贾数的院子。   两人相携回院子,走到半路的时候,贾数突然笑了起来。   林如海奇怪地看着她:“若桑可是想到什么好笑之事?”   “没,我只是觉得,从我出月子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我们竟还是第一次一起散步。”   出了月子,贾数与林母便开始忙碌百日宴上的菜品安排,还要尽快拟定邀请的客人名单,之后还要确定名单上的客人在百日宴那天有没有时间过来,确定后,还得确认请帖样式,打探客人忌讳,安排客人座次……   一大堆琐事将贾数这一个月的时间全部占用,让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注其他。   林如海也不是没事,除了每天上值,修书等,散值后回家后也要写请帖,还要与邀请的客人接触……   等百日宴结束,贾数才想起来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散步,也很久没有亲热了。   然而……   贾数低头看着自己足足大了两圈的腰,心有些累:在坐满一个月的月子后,就有开始少量地运动,等两个月过去,贾数更是迫不及待地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锻炼身体。   为了恢复身材,贾数甚至有针对性地锻炼身上的赘肉,运动量也在逐步加大。   可让她郁闷的是,其他部位虽然没有长出肌肉,赘肉却也消失了,恢复了怀孕之前的水平。可就是肚子,就跟上面的肉不是自己的一样,肉眼都看不出有减少。   若不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力量正在恢复,她说不得就要怀疑自己每天的运动是不是假的了。   唯一让贾数开心的就是林如海的态度了——   他亲眼看着她怀孕后渐渐变胖,然后又慢慢变瘦,也看到了她腰间的肌肉消失变成了赘肉,还迟迟不见减少,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多少改变。   林如海听到贾数的话,嘴角下撇:“若桑你太忙了……”   怀孕对女子的身体是极大的损耗,就算原本体力出众的贾数,也因为生了两个孩子,精力不如怀孕之前。倒是林如海,因为贾数一直有提醒监督他每天锻炼,身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两个人的身材,似乎直接掉了个个儿。   这也导致了,每天林如海忙完,还留有精力想要与贾数亲近,可贾数却反而因为太累,上床后就直接睡着了。   林如海:“……”   贾数觉得疲累,他也觉得心疼。   而且林如海又不比贾数性格放得开,每次面对贾数的睡颜,就算心底憋气也不敢跟她似的直接将人弄醒,然后撩拨她,再行房事……   因为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憋屈生活,林如海的语气难免带了一份委屈。   贾数直接愣住:“你不是也挺忙的吗?”   林如海牵着贾数的手,眼神闪了闪:“为夫晚上不怎么忙。”   贾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直接:“……”   林如海长本事了啊,这才多久,竟然都学会跟她说黄段子了。   但算算时间,从她被发现怀孕到做完月子,两个人也都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房事了,虽然贾数大胆,也有用手为他解决生理问题,可林如海自己腼腆,自己就有刻意控制次数,所以林如海会说这样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她脚步一转,直接与林如海面对面:“夫君晚上不忙,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林如海刚才会说那句话,本就是一时嘴快,如今被贾数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立刻回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然而脸颊微红,直接扭开头,不敢与贾数对视。   贾数嘴角上勾:“夫君,怎地不回答我的问题?总不能你自己才说的话,就不想认了?”   林如海猛地回头,张口想要解释,却直接对上贾数泛笑的眼睛,立刻又不好意思了。他这次倒没有扭头,只是视线乱移,偶尔擦过贾数的脸,都会脸颊通红。   贾数突然踮脚。   林如海以为她要亲自己,吓了一跳,但心底更多的却是期盼。   结果,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自己的脸颊或嘴唇传来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   他看向贾数,发现她竟然一脸认真地在为他整理衣领。   林如海:“……”   虽然失望,但贾数此举也是关心他体贴他,他万万没有觉得她做得不对的。   而且今日前来的宾客太多,林如海太忙,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衣衫有没有变得凌乱,或是位置不正。   可是等贾数忙了一会儿后抬头,贾数看到她眼底的戏谑后,林如海脑子就懵了:“若桑,你刚才究竟在干什么?”   贾数憋笑:“为夫君整理衣领啊。”   林如海:“……”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回到屋子,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贾数招来奶娘:“少爷和小姐可是都睡下了?”   奶娘点头,其中一人答道:“中途醒来过一次,不过喂少爷小姐喝过买来的初乳后,他们就睡下了。”   贾数点头:“你们抱着少爷和小姐到右边厢房,注意不要将他们吵醒了!”   两个奶娘虽然不解其意,但到底听话,很快回到隔间,抱着两个孩子就到了隔间。   林如海就在一旁听着,也没有多话。   等人都走了,两人才换上寝衣,直接躺到床上睡觉。   林如海一开始满怀期待,心脏怦怦直跳。虽然觉得如今还是白天,不好乱来,但他与贾数确实太久不曾亲近,实在怀念得紧。   他就在这种紧张又兴奋的心情中,一直等着贾数主动。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贾数就跟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他扭头看去,发现贾数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林如海:“……”突然觉得喉咙与双手都有些发痒。   他气了一会儿,好几次手都伸到贾数身上,但最后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他叹了口气,凑到贾数身边亲了亲了她的耳垂,退回了位置,准备休息。   “噗……”   贾数转身,直接抱住林如海的腰:“如海,夫君,你在干什么?”   林如海:“……”   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数,“你没睡?”   贾数直接凑过去吻住林如海的嘴唇,含糊地说道:“夫君方才一直怪我冷落了你,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林如海正是又气又恼,最后干脆翻身,将贾数压在了身下。   ……   两人胡闹了一通,到底没有做到最后。   毕竟等会儿还要到林母的院子用晚膳,若是胡闹一场,很难不被林母看穿。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到林母的院子时,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一桌三人爱吃的菜,中间还放了一道其他地方的特色酸菜鱼,颜色看起来没什么新奇的,但那酸溜溜的味道,只是闻着,就觉得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原本因为忙碌而没什么胃口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伸手指向酸菜鱼,几个丫鬟也都拿着汤勺,给他们都盛了一碗汤。   虽说晚膳不能吃太多,否则容易积食,但今天三人累了一天,早膳和午膳都没有用多少,原本身体疲累,倒还没有感觉到饥饿,但此时有了对胃口的菜,三人都暂时忘记了这个规矩,虽然没有吃到肚皮溜圆的地步,但也吃了个满饱——   要知道之前,他们吃饭都只会吃七八分饱。   吃晚饭,丫鬟端上茶水漱口,又清洗了双手后,三人才坐到旁边,开始闲话家常。   林母看着吃饱后,亮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菜品,口水直流,“啊啊”叫唤的皮皮,不禁大笑:“数儿给他起名叫皮皮,可真没有起错。看看这馋嘴的小模样,若非手脚都被裹住了,他此时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呢?”   抱着皮皮的奶娘不停地给他擦口水,可随着皮皮不停地唧嘴,那口水又流出了一些。她只能拿起蚕丝又往他脸上擦。   旁边的珠珠目光在菜品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能看出她也馋,但意外的是很安静,小嘴也紧紧地闭着,没有流下一滴口水。   但又她在旁边对比,皮皮的作态就愈发惹人发笑了。   贾数与林如海也都笑了出来。   听到他们的声音,两个孩子的目光直接看向二人,然后在贾数与林如海之间转了一圈,又不约而同地看着贾数。   “啊、啊、啊啊……”两个孩子发出一些大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林母又笑:“他们是想让数儿抱?你们两个,还不抱过去?”   贾数摆手:“将皮皮给我,猪猪就交给母亲抱着,他们喜欢母亲。”   林母脸上笑容更甚:“那就将珠珠抱过来。”   皮皮才被贾数抱住,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整个人也兴奋地在贾数怀里蹦跶。可惜被襁褓裹住了,动静很小。   他似乎觉得不高兴了,又开始“啊啊啊”地乱叫,小嘴撇着,可怜巴巴地看着贾数。   贾数突然开口:“夫君,你不觉得皮皮与你特别像吗?”   不仅仅是相貌,还有这委屈的小眼神儿。   林如海完全没有自觉,特别好奇地问她:“真的像我吗?”   因为贾数没有抱珠珠,她有些小脾气,倒不是哭或者闹腾,但就是闭着眼睛装睡,不想理人。   但等了一会儿,估计是气消了,也可能是白天睡太多她现在精力旺盛,根本睡不着,所以很快又张开了眼睛,然后就待在林母的怀里,眼珠骨碌碌地到处乱转。   林母干脆给她调整了下位置,让她面向贾数。   恰好这个时候听到了两人对话,插嘴道:“皮皮的嘴巴倒是挺像你,但眉眼可是与数儿更像。反倒是珠珠的眼睛更像你。”   皮皮见没人理他,再次安静下来。   林如海好奇地在两个孩子的脸上打转儿,片刻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好像是的……”   孩子还太小,五官还没长开,他并不能分辨出来。   再者,他刚才认真回想过后,发现脑海中关于自己无关的记忆,全都模糊不清,更不用说将五官拆分,再来与两个孩子对比。   贾数笑他:“母亲都这样说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第67章   贾数自己其实分辨不出孩子的五官究竟更像谁,但她与林如海相貌都很不错,孩子无论更像谁,都不会丑。   既然不丑,她也没必要纠结孩子更像谁。   林如海倒是有些纠结好奇,毕竟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长得和自己很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他自己又分辨出来,心里就难免记挂。   贾数忍不住觉得好笑:“夫君可认识一些丹青圣手?请他们给你画幅人像,不就能让你比对与孩子是否相像了?”   她倒是会素描,当初为了将自己的查探到的消息传给队友,她学过摩斯电码,学过音乐,学过一切能不引人怀疑地传递消息的技能,其中自然包括素描。   红楼世界里似乎也有了西洋玩意儿,想来京城定然有会油画的外国人在。   但古人大多不喜欢也看不上油画,林如海一个读四书五经长大的,想来对油画的接受程度不会太高,她也就没有开口。   林如海一听,双眼亮了起来:“为夫明日便去找陈兄。”   贾数曾听林如海提起过这位姓陈的读书人,他很擅长丹青,又尤其擅长工笔。   工笔写实,想来林如海也知道写意画法并不能将一个人的五官精确地描绘出来。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等两个孩子都困得打瞌睡的时候,贾数二人才向林母告辞。   林母抱着珠珠,有些舍不得。   但最后,她到底还是将孩子交给了林如海:“你可小心些,不许吵到珠珠。”   回到院子,贾数有些迟疑:“如海,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将两个孩子交给母亲带啊。”   虽然作为母亲,她十分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可每次看着林母明明很想将两个孩子留在身边养大,却因为不想让她母子分离,半句都提过,贾数心里也不是半点不在意。   林母毕竟是孩子的祖母,而且如今空闲得很,除了偶尔会出门到她的手帕交们家里坐会儿,每天都只能靠看书打发时间。   力都是相互的,林母为她考虑,她自然也想为林母做点什么。   之前一直在想该让林母做点什么事打发时间,却都被林母以“年纪大了,该享福了”的理由拒绝了,惹得贾数愈发愧疚。   而将孩子送到林母院子里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出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舍不得……   林如海自己也舍不得,而且他从为人子的角度也能很清楚地告诉贾数:“两个孩子肯定不会愿意在母亲身边长大。”   贾数疑惑地看向他。   林如海叹气:“父亲是在我五岁时去世的,祖母长寿,在我三岁时方才登仙而去。而在这之前,我都是在祖母身边长大。”   虽然母亲不会像祖母那般不许两个孩子与若桑时常见面,可两个孩子若真的被母亲养在身边,就以若桑与母亲如今每天见面的次数,就能知道若桑与两个孩子能见多少次了。   而且若桑比母亲更忙,还不能跟母亲一样时常到若桑的院子里探望孩子。   贾数叹气:“可是母亲如今只有一个人,看着孤单得很。”   林如海原本没想到这点,但听贾数一说,立刻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与母亲的见面次数,又算了算母亲独自一人用膳的次数,心里顿时揪成了一团。   可是为了母亲,便为难贾数和孩子,他也实在做不到。   林如海有些难过:“若桑,你可有其他办法?”   贾数摊手:“母亲如今除了你,就只在乎两个孩子,你说除了将孩子抱到母亲屋里,我还能什么其他办法?”   林母如今五十多岁,以古代的标准来看,已经算得上高寿了——   有些人年纪越大,控制欲越重,到了晚年只想抓住手边能抓住的一切,将自己的孩子生生逼得生活不顺;可有的人却越到晚年越豁达,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   林母便是后一种人,如今除了林如海与两个孩子,她对其他事物真的没什么留恋。   “有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   林如海才吐出这句话,便听贾数惊喜开口:“对呀,可以折中嘛!”   “嗯?”   “你也知道,我白天忙着管家,管理林家产业,管理彩妆阁。”贾数笑了笑,“之前皇上说要与我们合作的春闱殿试,及乡试府试县试等试题集,不是因为走漏了消息,出书的消息被暂时压后了吗?我想着,以皇上的能耐,他应当已经解决了反对的朝臣,准许出书的消息定会很快传来。”   贾数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都已经拟定了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开始售卖试题集与刘正清大儒的关于举人考进士的教辅书,结果管理试卷的官员泄露了消息,惹得都已经印好准备出书的《五年春闱三年殿试》等试题集只得放弃售卖的打算。   那些试题集可是真正的科考试题,只要想科举的读书人,就算砸锅卖铁,都会买一套——   古代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敝帚自珍,不光是匠人在这方面的问题很严重,就连读书也是。科举的试题集,以及其他人读书的经验,前者没有门路,就算富甲一方也没办法弄到手;后者非是亲传弟子或家人,也不可能有人告诉。   现在有了机会,谁不愿意买呢?   甚至于那些读书人买试题集的时候,绝对会将自己还未参加过的科考试题集全都买下。   以后总会用到的。   教辅书因为数量多,自己已经用不上了的也许还有人愿意将书拿出去给人誊抄一本,可科举试题谁愿意拿给旁人?大部分人都害怕增强其他人的实力,然后害得自己名落孙山啊。   谁让科举是整个大夏的读书人无论老幼全都一起竞争考试,最后录取的名额也不过三百人左右,现代高考都被说成是过独木桥,科举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因为这样,各地印刷坊的印刷的试题集数量,远比教辅书多——   当然,若是将刘大儒写给已经考中举人的教辅书数量合起来,那还是比试题集多的。   谁让刘大儒教的举人学生最多呢。   这么多书,若是最后启圣帝说不能发行,贾数能把林家书肆这段时间赚的钱全亏进去。   若不是启圣帝给林如海递话,说是几个月就能解决,她说不得能干出掀起舆论,逼着文武百官同意的事儿来。   但这种事儿有风险,毕竟舆论不可控,稍不注意就会闹得比预想的更大,风向也很可能会发生改变,到时候对皇权造成威胁,启圣帝绝对第一个撕了她。   “而且除了试题集,我还想要发展一下林家书肆的话本生意。”贾数没有说自己究竟打算怎么做,而是对林如海说,“所以过段时间我白天会很忙,不一定能有时间陪着两个孩子。”   林如海倏地转头:“若桑,你的意思是……”   “白天将两个孩子交给母亲看着,你散值后,我们一起将孩子接回院子。”   “我们?”   “我作为儿媳,自当尽孝。”贾数叹气,她原本不太理解古代那些婆婆让儿媳伺候的规矩,总觉得全是封建糟粕,完全不可取。可在林母身上,她却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林如海是林母的孩子,可因为性别,林如海也只有每天早晨与散值归来去向林母请安的时候,才能与林母说上两句话,其他时候就算与她谈话,也不能多待,因为不合规矩。   女儿长到十五就嫁人了,后院除了儿媳妇,便没人再与这些当婆婆的女人说话。   而且她们也都到了年老色衰的时候,她们的丈夫自然更愿意到年轻鲜嫩的妾室房中休息,就算她们是正妻,也孤寂得很。   甚至不如现代的留守老人。   除了借着儿媳妇伺候的时候说说话,排遣一下寂寞,她们还能怎么办?   这规矩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可能是好的,只是后来渐渐发展成了婆婆磋磨儿媳的工具,这才让人觉得痛恨。   可林母直接免了她每餐到跟前伺候,自然也就更加孤单。   让她自己天天去陪着林母说话尽孝,贾数自己是不太能接受的。林母虽然对她好,但远香近臭,真相处久了,她的一些言行肯定会引起林母的不满。   之前她怀孕,林母连唯一一次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放弃了,至今也没有提起。如今恢复,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早上趁着林如海上值,带着孩子过去,一家人吃个早膳,顺便将两个还在放在林母身边尽孝。午膳的时候过去陪陪孩子,晚膳用过,二人将孩子带回院子,林母也差不多该就寝了。   挺好。   林如海感激地抱住贾数:“谢谢若桑。”   贾数拍拍他的肩:“她也是我的母亲,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林如海不管,将她抱得更紧,“我之前都没发现母亲很孤单,若不是若桑提醒,我可能就忽视了。我实在不孝!”   贾数挣开他的怀抱,捧着他的脸,果然发现他眼眶红了。   她吻了下他的眼睑:“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其他人就算被提醒,也根本不会将自己母亲的寂寞放在心上。”   林如海毕竟是古人,本身也是个情商不咋地的,想不到这点情有可原。但她说了,他立刻就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便很好。   现代的心理专家那么多,关于孩子、妻子、母亲的心理状况分析网上一大堆,很多人都看过,可又有多少人放在心上了?林如海做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好。   林如海对上贾数的眼睛,眼神忧郁,急需从贾数这儿得到肯定的答案。   但他不知道,因为刚才泪珠在眼眶打转的原因,此时他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清亮干净,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而贾数,也真的将心中想法付诸行动了。   她直接伸手抱住林如海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林如海一开始还想着其他事,伸手想要推开贾数。结果贾数双手紧扣,将他套的牢牢的。   他又不敢用力,很快便放弃了。   而且贾数的举动太过突然,很有效地将他脑子里的伤感给吓跑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唇肉香软温热的触感,哪还想得到其他?   一吻方歇,两人喘着气看着彼此眼底的情、欲,心中一团火轰一下就着了。   贾数一条腿直接挂在了林如海的腰上:“如海,抱我过去。”   真是磨叽,要不是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看她不知直接将林如海抱到床上,直接压上去这样那样。   贾数的眼神就跟要活吞了林如海一样,惹得他心脏狂跳,也分不清是害羞,还是兴奋。   林如海吻了吻贾数的眼睛:“若桑,你闭上眼。”   贾数眨眨眼,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林如海迟疑了下,直接将贾数的另一条腿抱起,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就往床边走。   贾数睁开眼,再次吻住了林如海的唇。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亲密了,正是干柴碰烈火的时候,一点,自然就着了。   一夜被翻红浪。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起来的时候,两人精神抖擞,竟不觉得疲累。   因为身体原因,贾数做完热身后与林如海打了会儿五禽戏,这才才开始其他功夫的练习。   林如海在一旁看着眼热,忍不住问她:“若桑,我身体已经很好了,可否学习拳法?”   贾数斜了他一眼:“不是教过你太极拳和长拳?”   林如海撇嘴:“太极软绵绵的。”   既然要练武,他向往的自然是与长拳一般的有气势的功夫,太极拳与五禽戏一般,都太打击他积极性。   贾数想了想,道:“过几日。”   洗漱过后,两人抱着醒得比他们还早的两个娃,就往林母的院子走去。   “雪浮,你去跟厨房说一声,让人将我们的早膳一并送到母亲那儿。” 第68章   林如海四人赶到林母院子时,林母果然十分高兴,又听了他们之后的安排,脸上的笑容都快遮不住了。而从林如海口中得知这些安排都是贾数提议后,林母笑着对贾数点点头,眼底满是感激。   投桃报李,她也想到了贾数之前一直想要从荣国府带出来的生母:“数儿,你母亲可好?”   贾数讶异一瞬,笑道:“母亲如今沉迷礼佛,并不爱他人前去打扰。”   当然,她与胡氏之前的联系从来不曾断过。   贾数曾想过是否将孩子带到胡氏住的地方给她看看,毕竟胡氏的院子离文安侯府很近,只要做好防护措施,不至于让两个孩子着凉生病。   但胡氏自从荣国府出来后,满心都是都是贾数,比林母在意的人还少。林母除了林如海,至少还在意两个孩子呢,可胡氏因为当初流掉的孩子,根本不愿见贾数大肚子的样子,也不愿见两个孩子。   甚至因为担心贾数到她那儿去被人看到,引来旁人闲话,甚至都不许她过去。   对一个人好本来就是看对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再投其所好。再说胡氏不想见她和孩子,她若不顾胡氏做了,以她偏执的性格,还不知会做出什么。   胡氏如今活着就只有一个愿望,看着贾数活得幸福,被接出荣国府后,她便到大佛寺请了一尊菩萨在佛堂供奉,日日为贾数祈福。除此外,她再没有半点要求。   贾数在将胡氏接出荣国府之前也曾想过,是否可以将她直接接到林家。但当时她还拿不准林母对她是什么态度,也就没提。   如今她听到林母的话,也确定自己若是提出将胡氏接到林家,林母绝不会不同意。   可胡氏绝不可能答应这种事的——   胡氏原本是荣国公的妾室,在已经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的情况下,被放妾,这本身就是在打荣国公的脸。而在贾数的身份已经被记在贾史氏名下,成了比贾敏还要尊贵的嫡长女的情况下,她若是将胡氏接到林府奉养,荣国公会不会对林家行事有微词?   当年林父去世,林母几乎是等葬礼一过,就立刻将林父的所有妾室发卖了,完全可见她对妾室的态度。胡氏不管怎么说都是妾室出身,以后日日杵在林母眼皮子底下碍她眼睛,时间久了,林母真的不会因此对贾数有什么想法?   贾数自己倒是不在意,可她在确定怀了两个孩子后,发现林母对她态度更好后,才对胡氏露出这种想法,就被胡氏严词拒绝了。   胡氏将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最后还说:“你婆婆如今对你好,你便好好孝顺她,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也因为这一席话,贾数早已放弃了将胡姨娘接到林家的想法。   她笑着说:“儿媳前段日子到母亲住处探望,她还因为礼佛,直接让人将我赶走了。”   林母想到胡氏经历,倒是有些了然:“就算如此,你也该常常过去探望。”   “儿媳省得。”贾数点头。   吃过早膳,贾数将两个孩子留在林母处,自己回到院子,忙完府中事务后,直接拿出之前写下的征文计划,开始查漏补缺。   沉迷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   林如海直到午膳快开始的时候,也不曾回来。   因为林如海中午本就不是天天都会回来,无论贾数与林母都不曾有过怀疑。   用完午膳,林母再一次提起让贾数去探望胡氏。   贾数明白,林母这是见她上午不曾出门探望胡氏,以为她认为林母的话只是客气,所以再次催促,也是为了告诉贾数,她是真的想让她去探望胡氏。   贾数无奈,只得点点头。   午休过后,贾数便带着雪浮霜泠并赤霞几人,坐着马车前往胡氏的住所。   不出意外,她直接被胡氏身边的丫鬟迎到了胡氏卧房。   端上茶水点心,又将香料点上后,其中一个丫鬟才对贾数开口:“林夫人,太太如今正在礼佛祈福,还要大约半个时辰才能完,还请林夫人不要介意。”   贾数摆摆手:“你先下去。”   等人走了,她转身看向旁边的赤霞:“还不快将我的征文计划拿出来。”   赤霞面露无奈,直接从一个木匣中拿出一沓写满了字的白纸。   贾数接过,又对赤霞等人开口:“这些糕点茶水,你们若是饿了渴了,直接取用便是,若是用完,再让母亲府里的丫鬟上一碟。”   说完,她便拿起写满了征文计划的白纸认真翻看起来,若有错漏之处,她还会拿着簪子戳个洞做个记号。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算久,若在以往,赤霞定然会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站了没多久就觉得肚子饿得不行,想着贾数刚才的吩咐,她无奈之下只能拿起旁边糕点送进嘴里。   雪浮与霜泠有些讶异地看着赤霞。   在她们看来,赤霞完全可以算做是太太的第一心腹,不但在帮她选了极好的婚配对象——老爷身边的小厮捧书——在婚后也同样倚重她,完全是将她当成了陪房在用。   两人一开始不是没有嫉妒,可在发现赤霞性格沉稳细心,对贾数的所有吩咐都做得尽善尽美,不曾有过一丝错漏后,她们也只能服气。   可今日,赤霞怎会做出这等不合规矩之事?   太太虽说让她们尽情吃喝,做下人的怎能不知道,主人说的话不能全听?如今又是在太太生母的府里,在这种时候,她们这些当丫鬟的就只能当做没听见。   赤霞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她肚子太饿,实在……   “呕——”赤霞突然觉得反胃,干呕一声后,赶紧跑出了屋子。   贾数回神:“赤霞怎么了?”   雪浮和霜泠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雪浮开口:“赤霞姐姐方才吃了几块糕点,突然干呕,奴婢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贾数愣了下,转头看向雪浮:“你到外面去请一位大夫。”   等到大夫赶来,诊治完毕后,笑着说:“这位嫂子是有喜了,如今也有半个多月了。”   贾数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可是好事,你们还不赶紧将诊金拿给大夫?记得翻倍!”   等人走后,贾数看向赤霞:“你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吗?”   赤霞:“……是。”您当初怀孕了不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贾数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怀孕的囧事,咳了几声后,没再提这件事,“你现在怀孕,不好多动,还是让人将你送回林家。”   赤霞摇头,神情坚定:“太太放心,奴婢身体很好,没必要提前回去。”   贾数想了想,“那你便母亲府上的丫鬟带你到其他地方休息,怀孕了也不能太劳累。”   赤霞还想再说,被贾数直接打断,“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不用担心我,雪浮霜泠还在身边伺候呢。”   赤霞顿了下,点头:“那太太,奴婢先下去了。”   转头又对雪浮霜泠二人叮嘱,“太太忙起来就忘了休息,你们一定要记得,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让太太休息片刻。”   雪浮霜泠对视一眼,干脆点头。   赤霞这才放心,让一直守在卧房的一个小丫头带着她到旁边的下人房去休息了。   贾数笑了笑,没在意三人的对话,继续安静地查看计划。   过了一会儿,胡氏的大丫鬟进来禀报:“林夫人,夫人已经祈福完毕,马上就要过来了。”   贾数直接放下手中纸张,起身整理好衣物后,走到门口等候。   没一会儿,胡氏便带着几个丫鬟回来了:“数儿。”   贾数走到胡氏身边将她扶住:“母亲,都跟您说了,礼佛诚心就好,菩萨会知道你的愿望,不必日日如此。”   胡氏摇头:“这世道,礼佛的人那么多,每个都做足了功夫,只是诚心怎么够?”   贾数无奈,知道自己劝说不来,只得放下。   胡氏坐到椅子上,目光转向贾数:“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贾数怀孕之前,她到自己这边倒是十分频繁,但在怀孕之后,不光林家将她看得严,就连她也通过那只胖老鼠告诉过她,日后不许到她这边来。   贾数出月子后倒是立刻过来了一趟,不过她没让她在自己这儿待多久,便将人赶走了,也提过日后不许再到她这儿来。   贾数无奈笑道:“我来看看母亲,怎么母亲还怪罪我?”   胡氏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眼神却不算平和:“你在林家日子畅快,好好奉养婆婆,体贴丈夫,教养孩子就是了,何必再到我这边?”   “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少到我这儿来。”胡氏眼神淡淡,“你如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你夫君在官场也一再晋升,若是被人知道我的存在,你们二人在外免不得被人说闲话。若有那心肠歹毒的,或是脑子迂腐的,指不定还能在朝上弹劾你夫君。”   “母亲放心,如海不会在意。”贾数笑,“而且皇上如今正用得上他,就算有人弹劾他,皇上也只会留中不发,不会给他带去任何影响。”   见贾数不以为意,胡氏又道:“可你婆婆也不在意?”   贾数叹气:“今日正是婆婆让我过来的。”   胡氏挑眉:“为何?”   “婆婆体恤,想让我们母女多见几次面。”   “多见几次面?”胡氏拧眉,“你不会向她提了将我接到林家的事儿?你怎么这么糊涂!我之前不久跟你说过,就算文安侯夫人一贯以贤惠著称,可文安侯府如今一个妾室也无,她对我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的。”   胡氏也有自知之明,她当那老匹夫的妾室时,可不安分,正是正室最讨厌的妾室。   真要到林家,那不是胡来吗?   “我之前就仔细将其中道理掰碎了讲给你听,你怎么就不听话呢?”胡氏气得不行,“我可告诉你,不管文安侯夫人是否答应了你的请求,我都不可能到林家去住!”   贾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母亲放心,我不曾提过这件事。婆婆真的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觉得孤单,所以让我常来探望你。”   胡氏也不管贾数为什么笑,只是平静道,“我在荣国府的佛堂住了十几年,同样是一个人,不也过来了,你可觉得我孤单?以后少到我这边来,让人看见不好!”   贾数无法,只得保证以后没有要事,便不再过来。   两人正说着话呢,却见之前领着赤霞去休息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太太,奴婢有急事要禀。”   贾数二人停下说话,转头看去。   胡氏淡淡开口:“进来说。”   那丫鬟一进门就跪了下来:“禀太太,林夫人之前带来的那位赤霞姐姐,好、好像要小产了。”   贾数腾一下起身:“你说什么?”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重复到:“赤霞姐姐好像要小产了!”   贾数转头看向胡氏。   胡氏面色沉冷:“还不快带路!”   立刻起身,转身就往外跑:“太太,林夫人,赤霞姐姐在这边。”   一行人急忙跟上,胡氏又看向她的两个大丫鬟:“你们两个到不同的药房分别请一个大夫过来!”   两人立刻脱离队伍,朝着大门的方向跑了出去。   贾数一行人很快到了下人房,推门进去,发现赤霞正躺在床上,面色发白,冷汗涔涔。   贾数看向那小丫头:“为何说赤霞可能小产?”   那丫头急忙答道:“回林夫人,赤霞姐姐的亵裤,见红了。”   贾数登时急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之前那大夫查出赤霞有孕的时候,赤霞可是面色红润,一点异常也没有。   那丫鬟欲哭无泪:“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啊,赤霞姐姐到了屋子直接就睡下了,睡前也没有半点异常,奴婢实在不知赤霞姐姐为何只是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了。”   她也很无辜啊。   因为赤霞查出有孕,林夫人体恤,便让她带着赤霞到她们住的屋子休息。赤霞到了屋子后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睡了一觉,谁知还没醒呢,就被她发现了她面色不对。她一开始还以为赤霞梦靥了,还想赶紧将人叫起来,谁知根本叫不醒。她一时着急,就掀开了她的被子想要将她抱起来晃醒,谁知就看到了赤霞裤子见了红。   她都快吓死了!   贾数深吸一口气,“可有人通医理……”   她话才说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对,赤霞,其实医术不错。   “赶紧将她喊起来。”   雪浮和霜泠纷纷上前,但不论怎么叫赤霞,她都只是额上冷汗冒得更快,本人不见苏醒。   贾数见状,道:“把茶拿过来。”   有丫鬟赶紧将屋子里已经放冷了的隔夜茶拎过来递给她,贾数接过后,揭开茶壶的盖子直接将里面的茶水倒在了她脸上。   “咳咳……”赤霞这才苏醒过来。   见着周围一大群人,赤霞一脸疑惑地坐起来,原本想要下床给贾数二人行礼,却发现全身没多少力气,她脸上略有些慌乱:“太太,奴婢这是怎么了?”   她话一出口,立刻察觉到自己声音不对。   “太太……”赤霞一脸惊惶。   贾数拧眉:“你给自己把脉,看能不能看出问题。”   赤霞闻言立刻抬手给自己把脉,但一会儿过后,却没发现一丁点儿问题。她更怕了:“太太,奴婢脉象很健康……”   “孩子怎么样?”   “孩子?”赤霞一时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后再次搭上自己的右手手腕。   半晌后,赤霞呆滞地看向贾数,“太太,奴婢好像没怀孕……”   贾数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前那大夫过来给你看诊前后,你可给自己把过脉?”   赤霞惶惶然点头:“把过……”   “有孩子吗?”   “有……”   赤霞又一次探上自己的脉搏,好一会儿后,眼神空洞地看向贾数:“没了,太太,奴婢的孩子没了……”   贾数眼神狠厉:“你确定?”   胡氏眼见贾数情绪不对,赶紧将人拉住:“先等大夫过来!”   贾数深吸一口气,“好的母亲。”   她走到赤霞身边坐下,让人给她披了件外衣,神情没有半分放松。   才查出自己有孕,就小产了,这对赤霞的打击肯定很大。   赤霞现在只是还没反应过来,不然早就哭出声来了。   没多久,胡氏请来的两个大夫都来了。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诊出赤霞有孕的大夫。   那大夫看着赤霞的神情,心底顿时一个咯噔。他强笑着看向贾数:“太太,这位夫人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才诊出了这个丫鬟有孕,当是还得了双倍的报酬,这才多久,就出了意外,这户人家不会觉得是他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屋内气氛凝重,另一位大夫自然察觉出来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同僚,却发现他表情不太好,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们给她把把脉,看她是不是怀孕了?”胡氏冷着脸开口。   之前确诊怀孕的大夫就急了,这话说的,不是在质疑他的能力吗?   “这位夫人,这位嫂子真的是怀孕了!”他苦口婆心地解释,“看她也是梳的妇人发髻,怀孕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贾数冷脸:“让你查你就查,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那大夫吓了一跳,只得闭嘴。   但自己的诊断结果被怀疑,他心里也不怎么高兴,便干脆站在一旁,等另一位大夫的结果。   那位大夫怀着忐忑上前,伸手给赤霞把脉。片刻后皱眉:“这位嫂子似乎并没有怀孕。”   “没有?”站在旁边的那位大夫瞪眼,赶紧走到他身边将人挤开,直接给赤霞把脉。   须臾,他脸上冷汗直冒:“真的没怀孕……”   可是他刚才给这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把脉的时候,滑脉清晰,根本不会有误诊的可能!   他转头看向脸色都不怎么好的贾数与胡氏:“两位太太,我、我之前真的……”   “是没有怀孕,还是小产了?”   那大夫一愣,像是意识到什么,探手伸向赤霞的手腕。   许久后,他颓丧地转头,眼神恍惚:“回两位太太,这位嫂子……没有怀孕……”   贾数憋着气,看向另一位大夫。   那位大夫被贾数看得心脏紧缩,害怕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两位太太,这位嫂子真、真的、是、没怀孕!”   贾数握紧拳头,正想开口,却被胡氏拦下:“赤霞在我府上可曾吃过或喝过什么?”   贾数转头:“我到的时候,母亲还在礼佛,丫鬟给我端了一盘糕点与茶水,赤霞好像吃了……”她看向雪浮霜泠,“你们可记得赤霞吃了多少?”   霜泠开口:“回太太,赤霞姐姐吃了四块半糕点。”   “彩明,去将茶水和糕点都端过来给两位大夫看看,是否有问题?”   胡氏话音刚落,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便跑出了下人房。   过了一会儿,她直接端着一盘糕点及茶水再次进门。   两位大夫赶紧上前。   但查验许久后,两位大夫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都只看到了惊慌。   其中一个硬着头皮开口:“这糕点与茶水之中,没有异物。”   难不成是在林家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贾数看向赤霞,她此时已经回神,正默默地流着泪。   贾数心疼,却还是只能问她:“赤霞,你今天在林家可曾吃过什么?”   赤霞看向贾数:“早膳和午膳都是奴婢亲手做的,并未吃其他东西。”   赤霞亲手做的饭菜,绝不可能有毒。   贾数看向胡氏。   胡氏点头,对两位大夫开口:“两位能否到我的屋子去看看,既然茶水和糕点都没问题,许是香料,或是其实其他被人做了鬼。”   两位大夫只能点头应是。   到了胡氏的院子,还未进门,两位大夫就皱紧了眉头。   他们都担心自己看错,转头对上彼此的眼睛,发现里面是如出一辙的凝重,这才确定心底的判断。   其中一人走到院子旁栽种的花草前,指着其中一株长得尤其茂盛的灌木:“这种植物,夫人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胡氏看着那丛灌木,疑惑地看向彩明:“我记得这院子的花草都是你在打理。”   胡氏心底只装得下一个贾数,对院子内的花草根本就不在意,直接交给彩明,让她去采购。   听那两个大夫的语气,这丛灌木明显有问题,很可能是造成赤霞如今诡异情况的罪魁祸首,她自然只能质询彩明。   彩明噗通一声直接跪下:“太太,这院子里的花草奴婢都是到风月花草巷购买的,因为那店老板曾提起与您是旧识,奴婢还曾回来问过太太。”   胡氏这才想起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是周管事?”   “是!”   胡氏转头看向贾数:“这事儿我等会儿再与你说。”   说完,她转头看向两位大夫,“我屋子里可能还有一些东西,你们跟我来看看是否有害。   等两位大夫将胡氏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查过一遍后,确定了胡氏用的那些香料,虽然没毒,但与院子内的那丛灌木香味混合后,便能让人无知无觉地落胎。   用得久了,甚至可能终身不孕。   贾数心中怒气更甚,胡氏是放妾,也没有再嫁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怀孕,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还能生孩子。倒是她有段时间经常到胡氏这边来,虽然隐蔽,但仔细查探却很容易就能知道这件事。   胡氏绝不可能害她,但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却不一定。   她看向彩明:“香料与灌木是什么时候换的?”   彩明脱口而出:“就在姑奶奶查出有孕之后没多久,因为原本栽种在这儿的月季突然枯萎,奴婢才会到风月花草巷购买新的花草。”   “突然枯萎?”   “是的,不到两天的时间,原本长得挺好的月季就枯了。”   贾数眼珠转了转:“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用那香料的?”   胡氏眼底一片寒冰:“我还没有进荣国府的时候,就在用了。”   贾数猛地看向胡氏:“还没进荣国府的时候?”   “当时同为舞姬的一个好友给我的,”她眯了眯眼,“我之前想用来自杀的毒、药,也是她给我的。”   贾数还未说话,胡氏自己就将一切串联起来,“那周掌柜是那舞姬的兄长。”   “那毒、药究竟是怎么回事?”贾数忍不住开口。   “见血封喉!”   “一个舞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药?”   之前胡氏动不动就要寻死,因为担心刺激到她,贾数根本不敢多提毒、药的事儿,后来那药又被她毁了,贾数自然更不在意。   但如今听说那药见血封喉,贾数就不得不在意了。   胡氏眯了眯眼:“因为那个舞姬是异域人士,是被大夏士兵在战场上掳掠回来的战利品。”   贾数:“……”这都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牵扯到战争了?   胡氏笑了笑,“因为那舞姬一直挺安分,还说她是无辜被掳掠的百姓,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我当时还有些天真,对她十分同情。但我也是在被荣国公带走之前,才得知她手上有毒、药的。”   “她将药交给我的时候,说的是让我忍受不下去的时候自尽。”   贾数胸口怒火燃烧,恨不得将那人从背后揪出来,挫骨扬灰——   先是害了胡氏,又想害她,如今还害了赤霞! 第69章   “因为与她关系不错,我倒是从未怀疑过她的话。但如今看来……”   胡氏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贾数眯了眯眼,看向两位大夫:“那香料单独用,有什么后果?”   两位大夫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数一瞪,他们老实了,争先恐后地开口——   “那香料若是短时间使用,不会造成其他后果。”   “但若是使用时间超过两年,便会影响到女子怀孕,就算怀上了,也极容易流产。”   “若是在两年内怀孕,生下的孩子则会比较体弱,但好生将养着,倒也问题不大。”   “若是使用这种香料超过五年,以后便会怀孕艰难,超过十年,终身不孕。”   胡氏突然开口:“给我把把脉,看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怀孕能力。”   贾数一愣,正想阻止,却见胡氏嘴角笑容阴测测地,让人胆寒。   她倒不是怕,只是看着这样的胡氏,她有些心疼。   之前贾史氏说胡氏那个成型的男胎不是她下的手,贾数还以为她是在诓自己,谁知在两位大夫这儿,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贾史氏肯定是想弄死胡氏那个孩子的,但胡氏怀孕一事本是秘密,为了让孩子平安出世,胡氏甚至连贾代善都没告诉,她身边的丫鬟跟她命运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不可能将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   但是当时胡氏流产太突然,之后想要向贾代善求救,却又被贾史氏拦住,她想当然地就给贾史氏扣了帽子,同时也对身边那些丫鬟产生怀疑。   但如今,胡氏却得知孩子是因为她的轻信而流掉……   贾数再一次品尝到了之前胡氏随时可能自杀的忐忑惶恐,此时面对胡氏,她只能小心再小心,完全不敢刺激到胡氏。   那两个大夫看了贾数一眼,见她不忍地扭过头,便知道她也默认了胡氏的决定。   两人先后给胡氏把脉,但最后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太,您已经不可能有孕了。”   “我诊出的结果和他一样。”   胡氏脸上的表情愈发渗人:“是正常绝经,还是药物影响?”   “药物影响。”   贾数一把拽住胡氏:“母亲,别乱来。”   胡氏一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数儿放心,母亲还得看着你的孩子长大婚娶,可不会乱来。”   贾数相信胡氏的话,但她却怎么也无法安心。   胡氏笑了笑:“别担心,我手上唯一的一份毒、药不都已经毁了吗?我一个糟老婆子,难道还能杀人报仇不曾?”   两位大夫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突然开口:“如今找到了原因,在下也有了信心,那位嫂子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救。”   贾数猛地看向说话那位大夫:“你说的可是真的?”   对方点头:“那香料是慢性药,而那灌木本身更是无毒。就算两者混合,发作的时间也有足足一天。”   “可你们刚才……”   “因为两者混合后短时间接触,除了让孕妇小产外,还能影响孕妇身体血液流动,使小孩儿的脉象消失,让人以为从未有孕。”   “可若是大夫学艺不精,真的以为之前是自己诊错了,或是知道这种药,却因为被找病人请去的时候,胎儿的脉息已经隐去,也不会有人想到这方面。”   “但这药的发作时间虽然有一天,可能够救治的时间却很短,只有一个时辰。”   贾数着急开口:“雪浮,还不赶紧带着这位大夫去救赤霞!”   等那位大夫急匆匆往下人房跑去的时候,另一个大夫这才开口:“所以一般中了这种药的人大多无知无觉,就算被害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迟疑了下,道:“这种药其实会医术的人都知道,只是因为那种叶片形似榕叶的矮榕是异域特产,香料也大多是异域药材,十分难得,所以反倒没多少人用。”   他这话一出,胡氏瞳孔紧缩,脸上表情也显得狰狞可怕。   但她下一秒却笑出了声:“那灵姬好算计,因为知道我不会怀疑她,就给我香料让我流产,让我不孕,不管会不会查出是因为药物的导致了那些结果,我那时也都在荣国府待了好些年,自然只会怀疑贾史氏是对我出手。”   “之后我不管是恨上贾史氏还是贾代善那老匹夫,都可能用她交给我自杀的毒、药将其中一个弄死。”   胡氏脸上笑容愈盛:“灵姬显然对我十分了解,尽管送药时说的是给我受不了自杀时用,但她大约也知道,以我的性格,没报仇之前是绝不可能自杀的。”   贾数想得更多。   因为药出自异域,毒死的又是大夏朝顶梁柱之一的荣国府当家人,或是其当家太太,指不定还有人怀疑胡氏是异域派来的奸细,到时候自然难免向药物原产地质问。   若是药就是来自那个被叫做灵姬的女人,这可就相当于给了对方一个信号,到时候对方说不定会直接出兵;若是药来自另一个国家,对方觉得大夏朝污蔑他们,为了国家尊严,说不得也会发起战争,而那灵姬的国家,要嘛直接插上一脚,要嘛直接当那渔翁,捡那鹬蚌相争之利。   可从这儿也能看出来,那灵姬背后的人想要对付的是荣国府,可如今怎么针对起她来了?   她的身份很普通,唯一能被人另眼相看的,也就只有文安伯夫人的身份了。   但不是她自轻,这个身份在那些想要发动战争的敌国奸细看来,隔了荣国公夫人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文安侯府起家,靠的文,荣国府靠的却是武,甚至如今手上还留有很大的兵权。   文安侯府如今已经没落,只剩个不起眼的伯爵,虽然眼看着要起来了,但隔着深得启圣帝信任的荣国公却还差得远。   对她出手不奇怪,但敌国对她出手就很诡异了。   难道是因为她荣国公嫡长女的身份?   这个想法才在贾数脑子里生成,就直接被她抹消了——   听胡氏说法,那灵姬在大夏起码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个身份是怎么回事?   作为军人,贾数最痛恨的就是被敌国收买的奸细,这种人的存在,简直让人心底能膈应到想将人剁剁喂狗喂猪。   但明显,如今伺候胡氏的这些人,肯定有灵姬那方的奸细。   就算搞不懂灵姬那些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但贾数却要尽快将胡氏身边的奸细给揪出来!   她才将这个想法说出来,胡氏就冷了脸:“这有什么困难的?”   说完,直接看向彩明,“说,为什么要害我?”   彩明整个人都懵了:“太太冤枉啊,奴婢对您一片忠心,怎可能害您!”   “我这院子的花草,除了你,可没其他人碰过!”因为当初怀疑自己的孩子是被贾史氏安插在她身边的人下药害死的,胡氏从不相信身边的人。   为了出事后能立刻发现是害她,胡氏将所有事分得特别精细,而且绝不容许他人帮忙。   “太太,这院子人来人往的,就算有人想将月季弄死,奴婢也不知道啊!”   胡氏看着她:“那你就是没做好分配给你的差事,就算将你打死,谁也说不出我的错!”   彩明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   很快来了两个壮汉,直接将她拖走。   “母亲,彩明……”   胡氏充耳不闻,转头看向其他人:“再警告你们一句,我最恨的就是旁人的背叛,要是以后有人再犯,彩明就是你们的下场。”   贾数皱眉,目光有些呆滞,“母亲,我觉得彩明不是害你的人!”很快,她指着一个小丫头,“她才是!”   那丫头平平无奇,丢在人堆里就能立刻消失不见。   但贾数还是锁定了她:“刚才彩明被拖下去的时候,这个丫头笑了。”   因为事情很快解决,甚至根本没怀疑到她身上,那丫头没忍住,仗着自己低着头没人看见,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到底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奸细,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奸细训练得都还不够严格,所以很快就泄了底。   胡氏自然相信贾数,当然让人将她抓住。   她自然大喊冤枉,但有彩明下场在前,在场所有人都只当没听见。   等人离开,贾数一把抓住胡氏,身体晃了下。   胡氏所有情绪褪去,眼底只剩惊慌:“数儿你怎么了?”   贾数缓了缓,道:“没事,可能身体还没恢复,站久了有些累。”   胡氏想着贾数第一胎就生了两个,身体消耗确实大,这才松了口气。但也忍不住将人往屋里带,可走了两步,她便恨恨地转头,拉着贾数到另一个小院儿去了。   赤霞的孩子最后保住了,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直接喜极而泣,甚至在贾数的安排下,被人抬上马车的时候,还抱着贾数的腰不停地哭。   因为赤霞也算是因为她的原因,遭了无妄之灾,贾数自然只能一通安慰。   好在赤霞性格沉稳,还没到林家,就自己调整好了情绪。   贾数也不敢让赤霞再伺候,赶紧让人抬着她回了她和捧书的屋子。而她则直接去了林母的院子。   请安后,林母一反常态地让她坐下:“数儿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累着了?要不要请李大夫过来看看?”   贾数原本想要拒绝,但脑海突然闪过一丝想法,便点了点头。   李大夫很快就到了。   毕竟是被侯府养在府中的府医,李大夫的医术自然要比在胡氏那边请的两个大夫医术更好。   他尚未把脉,眉头就拧了起来,鼻子也不停地耸动:“太太今日去了何处,可曾吸入什么香料?”   贾数一顿,直接开口:“对身体有妨害吗?”   李大夫笑笑:“太太接触时间尚短,没什么影响。但长久接触,很容易影响太太受孕。”   涉及到孩子,林母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怎么回事?”   贾数赶紧安抚林母:“母亲放心,我没事。”   林母想到贾数今天是去了哪儿,还是被自己催了好几次才去的,顿时后悔不已。但那毕竟是贾数的生母,她不好当着贾数的面说什么,甚至连不好的表情也不好展露。   贾数却没注意到林母眼底情绪,眯了眯眼,又问:“这香料可是异域出品?”   李大夫一愣,摇头:“不是,虽然香料里面的药物大多来自异域,可这种香料却是被中原人士研究出来,至今也有好几百年了。”   “李大夫可知道矮榕?”   李大夫猛地起身,又立刻坐下:“太太还请将手放在脉枕上,老夫需要把脉。”   贾数将手放在脉枕上,笑了笑:“李大夫不必慌张,我这才出月子没多久,不可能怀孕的。”但想到赤霞,她的脸色还是变得难看起来。   李大夫不听,就算确认贾数身体没有异样,眉头也一直紧拧着。   贾数叹气:“李大夫,我真没事,有事的,是我的一个丫鬟。”   李大夫抬头:“人在哪儿,孩子可曾保住?”   贾数点头:“运气好,在身体出问题查出有孕,之后请来的大夫也不是庸医,孩子保住了。”   李大夫这才点头:“等会儿我过去看看,帮她好好调理。”   贾数没说话,只是又问,“李大夫,这药,真的是会医术的人,都知道,也会救治吗?”   李大夫不知道贾数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点头:“因为这药是被前朝的前朝的宫廷太医调配出来的,那太医贪财,只要有人想要,他就卖,到最后因为滥用,直接导致皇帝绝后,后来被查真相,无论是太医还是后宫嫔妃,甚至他们的家人,及当时的所有太医、大夫,全被皇帝凌迟。因为民怨太甚,前朝的前朝才会在盛世时被推翻,那位皇帝也成了亡国皇帝。”   “因为当时大夫被屠戮得十不存一,许多传承断绝,后世学医的人便立了规矩,想要学医,必须学会那药的配方,以及如何救治。”   贾数一颗心沉了下来,但面上不显,仍旧对着李大夫笑着:“我既然无事,就不耽搁李大夫时间了,还请李大夫去看看赤霞。”   等人走后,林母疑惑地看着贾数:“怎么了?”   贾数脸上没了笑容:“母亲,林家可能被某位皇子盯上了。”关键是那位皇子,还很可能与敌国扯上了关系。   身为皇子却通敌叛国,呵呵…… 第70章   林母怔住:“皇子盯上林家,为什么?”   贾数将今日在胡氏那边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林母,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林家如今眼瞧着是要起来了,但到底走的是文官路子,如海如今也不过是个侍读学士,按理,并不该被那敌国奸细放在眼里。”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所谓的灵姬与周掌柜,哪怕迂回着捡起了几十年前的关系,也想要害贾数,还是想让她流产。   若是想得恶毒些,指不定他们还想着贾数一辈子也生不了孩子。   “儿媳想着,会不会是因为我之前开的彩妆阁,及林家书肆近日的大火,而且全都与皇上扯上了关系,让背后那位皇子着急了。”   林母不解:“因为太子?”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贾数抿唇,“林家与贾家毕竟是姻亲关系,而贾家又是太子最坚定的拥簇之一。虽然因为彩妆阁与林家书肆,我们都直接和皇上有了联系,使得林家与太子的关系被拉开,如海至今也和太子没多少接触,但其他皇子可不会这么想。”   两家千方百计结了姻亲,贾家一旦出事,林家会不帮忙?   可太子出了事,贾家绝对会陷进去。这么一算,林家与太子还是扯上了关系。   所有想要的皇子,都不可能眼看着与启圣帝关系亲密的林家,也成为太子党的一员——   太子身边有个深得启圣帝信任荣国公就已经够难缠了,再来个林家,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太子落马?   林家实力越强,越会引来旁人注意,进而针对。   “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对孩子出手?”林母想不通。   贾数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因为胡氏院子内的所有布置,都是针对她之前怀上的两个孩子,并且与之前针对林如海时只是试探不同,这一拨人直接下了死手。   但是林母刚才的反应,却给了她答案。   林家子嗣稀薄,对子嗣传承的看重远超其他人,就算贾数对这辈子有没有孩子不怎么在意,但林母与林如海可不会不在意。   若是贾数流产伤到了身体,日后怀孕艰难,到时候无论是主动或被动,林如海都必须纳妾。   当正妻,就没有一个能容忍丈夫小妾的——   这一点,就算那些皇子不知道,他的幕僚们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对此有着清晰的认知。   再者,贾数与林如海之间还有丧子之痛。   到时候再挑拨几句,贾数与林家之间哪儿还能如今日一般和睦?   ……   贾数的思路理到这里,也知道了对方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正是自己。   自从贾数嫁到林家,林家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理,有彩妆阁珠玉在前——那个时候贾数可还没有嫁入林家——林家书肆再弄出一些动静,似乎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林如海与林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有什么本事,有心人只要愿意调查,甚至都不必浪费多少人手,就能从他们的亲朋好友中得到消息。   他们都不像是能想出这么赚钱赚名声的,一点儿也不清高的想法的人。   唯有贾数这个与彩妆阁、林家书肆都有着若有似无联系,却一直隐在林如海与林家背后,偶尔才能从林如海口中才能听到她存在的人,才更有可能是真正帮助林如海与林家揽获大量名声,并给林家带去大量财富的人——   猜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因为林如海与林母都不是那种愿意将她的功劳揽在身上的人。   后院起火,如无意外,贾数这个与林如海夫妻恩爱的正妻一定会被绊在后院宅斗之中(如果贾数真的如那些猜测般,只是个有些能力,却耽于情爱的普通女人的话)。   若贾数真的与林家起了龃龉,彩妆阁还好说,影响不大,但如今势头正火的林家书肆,却定然会后继无力,被其他虎视眈眈的竞争书肆取代。   若是启圣帝仍是要与林家继续合作,那么将林家书肆换个主人,或是推到明面上的主事人,便只能换一个人,而这个人,也很明显;   若是启圣帝自此对林家书肆失望,想要换个合作对象,那更好,再没有比那个人更合适的对象:身份高贵且,才能合适,在文官中的名声也合适。   那位在掌院学士落马事件中,被胡耀诬陷,吃了大亏,甚至连母家都差点失去的……   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不论性情如何,但他爱读书且才华横溢的名声,却是在读书人之中传遍了的。而且为了维护自己在读书人之中的名声,他名下的产业,也大多是相对文雅的书肆茶楼等。   无论是接手已经打出了名声的林家书肆,还是直接用自己的书肆与皇上合作,三皇子拥有的便利都太大了。   就算是启圣帝,在明知有利可图的情况下,难道还会将好处推给其他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三皇子明显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没有试探,便直接对她出手……   这位三皇子的心眼是不是太小了点儿?   是,因为林家可能会帮助太子,所以他想要将对付林家,乃至于对付她这个帮助林家的林家当家太太。   这都没问题。   但是在完全不曾试探过林家态度的前提下直接出手,一出手还直接掐准了林家的命脉子嗣问题,完全没有先礼后兵的想法,还在没有一丁点儿预兆的情况下便打算与林家撕破脸,结成死仇……   三皇子显然没怎么将林家放在眼里,完全不惧林家复仇。   当然,最让贾数怀疑三皇子及其身后幕僚脑子的,还是他在自身尚未走进死路的时候,便为了他亲爹屁股下的那把椅子通敌叛国。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三皇子的身边已经混进去了一个很得他信任的,来自敌国的幕僚。   这就更显得三皇子无能了,毕竟堂堂皇子,竟然被敌国奸细摸到了身边,甚至还没有一点风骨地,直接被策反了。   贾数:“……要是皇上知道三皇子的所作所为,怕不是要直接气死!”   林母为贾数的猜测感到震惊,但细想后,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林母比贾数更了解三皇子与启圣帝的为人,是以开口说到:“三皇子心眼小这件事,我们这些时常与皇家接触的权贵大多心知肚明,也很注意不去得罪他。”   贾数挑眉:“那他会选择与敌国合作,难道也是因为‘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轻易得到的’的想法?”   林母第一次没顾及形象地张大了嘴,但眨眨眼后,她还是颇有些艰难地承认下来:“以三皇子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她又提了一句,“当今圣上最宠太子,其次便是读书很有天赋的三皇子。他与大皇子可以说是一文一武,都是皇上为太子挑选的左膀右臂。”   贾数顿了下,迟疑道:“所以圣上刻意将大皇子与三皇子养废了?”   “养废倒不至于,”林母摇头,“但大皇子与三皇子因为与太子年龄相近,所以一开始,圣上培养两位皇子的时候,教导的全是为人臣子应当拥有的本事。真正的为君之道,圣上根本没教过两位皇子。”   “大皇子莽直,但于军事一道上的成就,颇得武将看重;三皇子心思复杂,最爱表面功夫,在读书上的天赋,也让他在文人之中刷够了名声。”   林母拧眉,“只是之后圣上见两位皇子在文武百官中的名声似乎有超过太子的嫌疑,便干脆将二人困在了皇宫,没让他们再与文武百官接触,过了这么些年,二人的名声也被贤明的太子取代,再也无法威胁到太子地位。”   贾数眯了眯眼:“母亲是说,三皇子夺嫡的最大依仗,其实并非他的母家,而是他在文人,甚至文官之中的好名声?”   林母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   贾数也想到了:“所以三皇子会直接对我出手,除了想要夺取林家书肆,杜绝林家帮助太子外,最大的原因竟然是如海在读书人中的名声超过了他?”   或者说,三皇子对林如海如今在文人中的名声十分不喜,但他却更想将林如海如今的名声抢到自己的手上,以此来与太子争锋。   林母想不通:“可皇上之前就能因为太子的地位被三皇子威胁而直接断了他在文人中刷名声的渠道,如今怎可能还同意让三皇子接手林家书肆?”   想到太子在红楼中字留下一个“义忠亲王”的封号,其他什么都没留下的结局,贾数淡淡开口:“当年皇上能为了维护太子打压大皇子与三皇子,如今却并不一定还会那样做。”   虽然距离红楼剧情开始还有十多二十年,但太子与启圣帝之间的矛盾又不可能是一天产生的——   两人原本感情那么好,就算启圣帝突然就意识到太子威胁到他地位,也不可能立刻就对太子拼命打压,甚至很快将太子逼得谋反。   若真是这样,他与太子之间感情,可就得打个问号了。   可红楼中太子坏事后还能有个很不错的,比忠顺亲王这个没坏事的儿子的封号好了不知多少的“义忠”封号,爵位还是最高的亲王,启圣帝对太子的感情怎么可能作假?   林母却完全不觉得贾数的担忧是个问题:“圣上前两年倒是偶尔会斥责太子几句,但这两年,圣上与太子的关系可是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贾数一愣,意识到这很可能是贾代善的功劳。   她眨眨眼:“那我们可以设法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不可。”林母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贾数不解:“为什么不行?三皇子如今的作为已经不单单是想要夺嫡,他甚至于敌国扯上了关系,若是不尽早让皇上做好准备,日后三皇子若真的走到绝境,直接将大夏的机密告诉敌国奸细,我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林母叹气:“可是我们只是猜测,根本没有证据指明这一切是三皇子做的。”   贾数微愣,是啊,尽管从结果倒推,他们得出了三皇子可能正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他甚至还与敌国奸细勾结,想要谋害超品伯爵的夫人。但没证据,启圣帝怎么可能选择相信他们,去怀疑自己的儿子。   事情陷入了僵局。   贾数有心用异能到三皇子府上——就在去年,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全都出宫建了自己的府邸——查找证据,但这种事不能与林母说,她只能选择闭嘴。   恰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林如海也正在和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贵客,在茶楼二楼隔间喝茶。   这日,林如海忙完手上编书工作,便按时散值,想要回家与母亲、若桑一同用膳。谁知才出翰林院门口,便被一个小厮打扮的太监拦住了去路:“林学士,我家主人有请。”   太监的嗓音与常人不同,林如海在翰林院当值这段时间对此十分熟悉。   心知来找他的人定然是某位皇子,尽管心中不愿,他也只能跟在太监身后,前往那位皇子如今所在之地。   京城很大,有名的茶楼也多,但最出名的,却还是启圣帝当年尚在潜邸时的产业——弥杨楼最为出名。   而众所周知,弥杨楼在太子出生后,便被记在了太子名下。   林如海才到弥杨楼,心里便一直打鼓。   等真正见到了那小太监的主人,他整个人都变得惊慌起来:“太子殿下!”他躬身行礼。   太子徒珞微笑着起身,走到林如海身边弯腰将他扶起:“如海不比多礼!”   等那太监将太子旁边座位的桌上摆好茶水,太子直接将林如海引过去坐下:“久仰如海才名,却碍于琐事一直不得见,今日恰好有机会出宫,未经如海同意便命人将你请来,还往不要在意孤唐突之处。”   林如海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说:“回太子殿下,能被殿下召见,是微臣幸运。”   太子脸上笑容愈发温柔:“如海何必自谦?连父皇都对你另眼相看,想来也是认为如海的才华与本事远超他人,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林如海低头:“微臣惶恐。”   太子佯怒:“之前不是说过不必多礼?如海再这般,孤可是要生气了。”   太子是君,他是臣,林如海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得对着太子笑笑,而后端起桌上的茶,像是喝到了什么美味一般,细细地品味。   太子也不在意,就坐在他对面,静等着林如海喝完一杯茶,自己拎起茶壶给林如海添茶。   林如海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但对上太子带笑的眼睛,他只得按捺住心中忐忑,再次坐了下来。   “听闻如海祖上是很有名的书香世家,想来对茶之一道也颇有研究,可是品出了这是什么茶?”   品茶本就要静心凝神,可林如海刚才只顾应付太子,哪儿能品出茶水好坏?   但那茶确实是好茶,林如海的唇齿间还留有茶香。   他静心分辨后,小心答道:“可是武夷大红袍?”   太子登时大笑起来:“如海果真是爱茶之人。”他又问,“如海可是能品出更多?”   林如海惭愧道:“微臣学艺不精,无法品出更多。”   太子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有什么?如海于读书一道已是得天独厚,能小小年纪便得到如今成就,显然也是下了大力气的。这人本就难以一心二用,如海不过喝了一杯茶便品出了茶叶的产地与品种,已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   就算林如海心中防备,但听了这话,也难免觉得心中熨帖。   这之后,二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好了许多。   但直到宫中快要落锁,太子告辞,林如海也不知道太子找他到茶楼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如海饥肠辘辘地回了林家。   贾数与林母见他进屋,这才止了话头。   林如海先给林母请安,然后才看向贾数:“若桑,两个孩子今日可哭闹不曾?”   贾数起身走到他身边,摇头:“有母亲一旁照料,有什么可担心的?两个孩子也乖巧,只在肚子饿与想更衣时哭了几次,其他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地自己玩儿。”   林如海笑了笑,这才牵着贾数的手与林母告辞:“母亲,儿子与若桑先回屋换身衣裳,等会儿再过来用膳。”说着,他摸了摸肚子,“儿子今日灌了一肚子水,晚膳的汤品可不要太多。”   林母笑着应下,两人这才离开。   等到二人再次回到林母房中,晚膳已经摆了满满两桌。林如海抬眼望去,发现许多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品,而且如他之前要求那般,只有一道汤品。   贾数放开林如海的手,走到林母身边,而林如海则是自己独占一桌。   两个孩子被奶娘抱在怀里,珠珠眼珠在贾数三人身上转来转去,除此外倒是乖巧得很,没有其他动作。但不甘寂寞的皮皮却挣脱了襁褓的束缚,将两只爪子伸了出来,冲着贾数的方向不停地挥舞,一边挥舞还一边啊啊啊大叫。   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发生,贾数三人吃着饭,总忍不住往皮皮的方向看。   皮皮见大人都看他,两只肉嘟嘟的小胳膊挥舞得更起劲儿了。当然,他叫得也更起劲儿了。   贾数无奈,转头瞪了皮皮一眼。   可皮皮却以为贾数是在看他,咧着一张无牙小嘴啊啊乱叫,肉肉的身体也冲着贾数的方向倾斜。好在奶娘一直抱着他,没让他乱来。   皮皮就生气了,转头看向抱着他的奶娘,拧着眉,一对乌溜溜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她,还时不时用小拳拳锤一下奶娘的胸口。   也是很凶悍了!   不过他又不是力气大的珠珠,不过三个月大的皮皮就算是用尽全力锤在奶娘身上,也是不痛不痒呀。反倒是奶娘,还担心他一直锤自己,会伤了手,赶紧将他的爪子抓住,直接塞进了襁褓中。   皮皮:“……”啊啊啊!   旁边的珠珠听到声音,扭头看了皮皮一眼,很快就无趣地转过了头,甚至抬着爪子捂住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贾数三人在一旁看得欢乐,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等两个孩子到点儿,开始打瞌睡了,三个大人才吃完了晚膳。   贾数对奶娘挥了挥手:“你们将两个孩子抱回院子,喂他们吃完奶后,哄他们睡觉。”   奶娘应是,然后抱着两个孩子就离开了林母的屋子。   林母对屋内的丫鬟道:“你们先出去。”   等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贾数看向林如海:“夫君今日为何这般晚才回家?是与同僚吃茶去了吗?”   想到林如海回来的时候,说喝了一肚子茶的话,她有此问题。   林如海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可是有人为难你?”林母以为他遇到什么难事,担心地问他。   林如海摇头:“倒不是有人为难我,只是……今日儿子按时散值,谁知才走出翰林院门口,便被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拦了下来。”   因心中不安,林如海一字不落地将下午与太子的谈话说了出来。   贾数与林母听后,都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林母看了眼林如海,率先开口:“若是为娘没记错,你之前应当从未见过太子殿下?”   林如海点头:“儿子一开始还以为想见我的是哪位皇子,谁知却被那太监引到了弥杨楼,然后见到了太子。”   太子与其他皇子不同,因为身份原因,他并不能出宫建府。可皇宫的进出都有人严格把守,哪怕是太子,也不能轻易离开皇宫——   就算想要出宫,也得与启圣帝知会一声。   可偏偏想要见他的就是太子,还特意让人等在翰林院门口,这让林如海很难不多想。   林母想了想,说:“太子是不是看在荣国公的面子上,想要拉拢林家?”   林如海心底有些想法:“儿子觉得不太对。若是太子真的是看在荣国公的面子上,想要拉拢林家,不至于这么久才来见我。”   从林家与贾家定亲到林如海与贾数成婚,这都快三年了,太子殿下可从未特意拉拢林家。   林如海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太子真人呢。   贾数显然与林如海想到了一块儿:“儿媳也觉得,太子不可能是因为荣国公,所以对夫君另眼相看。儿媳甚至觉得,太子之前可能觉得林家与贾家已经是姻亲关系,天然与他绑在了一起,所以根本没打算再在夫君身上多花功夫。”   若是贾数这话为真,那太子显然在之前根本没将林如海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否则太子怎么也会在林家与贾家联姻后,找个时间与林如海见上一面。   “但如今不同了。先有夫君成为侍读,得了圣上青眼在前,又有彩妆阁及林家书肆与圣上合作在后。夫君与圣上的关系显然不再是普通的君臣,圣上对夫君的态度,也称得上是宠信。”贾数看了林如海一眼,“可这么大的几件事,我们却从头到尾都不曾主动去找太子……”   “太子大约也看出了我们的打算,同时也不想放弃林家这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肥肉,所以才会找上夫君,试图拉拢夫君。”   “可太子今天并未提起其他。”这也正是令林如海忐忑不安的地方。   太子想要拉拢他,这并不算奇怪,可只是请他喝茶,却不曾提过半句拉拢的话,甚至没有提过荣国公,这总让他怀疑太子是不是又其他算计。   贾数还未说话,林母就瞪了他一眼:“太子想要拉拢你,纡尊降贵地请你喝茶,其间又夸了你那么好话,难道还不够?”   林如海瞪眼:“就这样?”   林母微笑:“不然还能怎样?这些皇子皇孙身份尊贵,矜傲得很,怎么可能直白地跟你说,想要拉拢你?请你喝茶,就是太子向你递出的橄榄枝。”   林如海急了:“那我没有拒绝,是不是以后就成了太子党了?”   若是没有与启圣帝扯上关系,林如海能接到太子的邀请,自然只会觉得高兴。可林家都已经与皇上绑到一起了,安全得很,怎么可能还愿意去掺和夺嫡那潭浑水?   那可是稍不注意就可能被抄家灭族的事儿。   这下轮到贾数瞪他了:“太子请你喝茶,只是表明他想要拉拢你的态度,你若是接受了他的邀请,便给他送一份礼物,或是让荣国公给他带句话。请人帮忙夺嫡难道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林如海不好意思地笑笑:“为夫只是因为见到太子太震惊,还没反应过来。”   贾数也没拆穿他的意思:“日后说不得还有其他人请你喝茶,若是大臣,你直接拒了便是,但若是你拒绝不了的人,你也只管去,只是不要随便答应什么。”   太子殿下给林如海递出橄榄枝,可能没有强迫的意思,可他是太子,本身有底气。但其他皇子,可不会好好陪林如海喝茶,不给他挖坑。   林如海自然点头。   贾数与林母对视一眼,顿了顿,又开口道:“但若是三皇子找你,你决不能答应。”   林如海一愣:“为什么?”   明明之前才说,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皇子想要拉拢他,只要别答应他们的要求,为了不得罪他们都可以赴他们的约啊。   贾数沉着脸,将今天在胡氏那发生的事再次说了一遍。   林如海听完,一把抓住贾数的手:“若桑,那药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贾数愣了下,摇头:“我回来后让李大夫仔细检查过,因为接触时间短,我身体并未受到影响。”   林如海原本并未在意,可此时却有些着急:“你若是怀孕……”   贾数赶紧打断:“你都想什么呢?我才出月子多久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怀孕?”   就算她是易孕体质,可林如海也不是啊。   林如海还是有些不放心。   贾数赶紧抓住他的手:“如海你放心,我绝不可能有孩子的。”   林如海愣住:“为什么?”他们昨天不还有过鱼水之欢?   贾数叹气:“我有做避孕措施。”   想要怀孕很难,还得看运气,但想要不怀孕,那可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她第一胎就怀了两个孩子,就算生产的时候很顺利,但怀孕本身对她身体的消耗也太大了,不只是之前那一个月,她甚至决定在近两年内,她都不打算再生孩子。   再怎么,也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去想生孩子的事儿。   但自己避孕并未告诉林如海,如今更是当着林母的面说出来,她有些担心林母的反应。   意外的是,林母反倒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你能爱护自己的身体,是件好事。”见贾数眼神疑惑,她解释道,“我当初为了求子伤了身子,生下如海后便找了太医帮忙调养,那太医曾告诉我,女子生产后,最好一年内都不要再怀孕。”   贾数松了口气。   林如海本就在意贾数,听到这对她身体有好处,自然没有异议。   说完正事,林如海与贾数很快便向林母告辞,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用完早膳便直接上值去了。   但太子昨日约见林如海的消息可能传出去了,他才走到翰林院门口,便看见了好几个小厮站在门口。林如海犹豫片刻,还是走到过去。   只是还没到门口,那些个太监便争先恐后地跑到了林如海面前——   “林学士,我家大人今日有事,想请林学士赏脸,到臻粹阁用膳。”   “林学士,我家大人有事想要与您讨教,若是您散值后有空,还请随小的到越阳茶楼手谈。”   “林学士,小的是……”   “林学士……”   听着这些人都是与皇子不相干的官员,但林如海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些人背后站着的是谁。   数了数小厮的数量,林如海错愕地发现,恐怕除了太子与四皇子,其他有意争储,且成年了的皇子都派了人过来请他。   林如海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夺嫡的疯狂,以及林家如今究竟站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稍不注意,就可能粉身碎骨。   也因此,林如海愈发坚定了要远离夺嫡,抱紧启圣帝大腿的想法。   想着贾数的交代,林如海歉意地拱手:“还请转告诸位大人,林某家中有事,今日散值后必须尽快归家。辜负了诸位大人的厚爱,还请转告林某的歉意。”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他们原本还以为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能成功邀请林如海的就只有一个,所以卯足了劲儿想要打动林如海,谁知对方将所有人都拒绝了?   那些小厮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让开一条路,让林如海进入翰林院。   林如海进门后,直奔编书的藏书室而去,半点没有停留。   只是没多久,便有人进来唤他。   林如海正忙着修书呢,听到有人唤他,懵了一下,这才开口:“有人找我?”   季儒点头:“皇上身边的何公公找。”   林如海一听这姓,立刻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劳烦季兄传话了。”   季儒摆摆手,直接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林如海赶紧去见何文义:“何公公,不知圣上召见在下,所为何事?”   他一边说,一边塞给何文义一个荷包。   何文义颠了颠,嘴角浮起一抹笑:“林学士今日可得小心答话,圣上知道了太子昨日在茶楼约见您的事了。”   虽然太子身为储君,召见一个侍读学士并不出格,但谁让林如海最近风头正盛呢?   林如海领情,对何文义道了声谢。   “说,昨日你和太子在茶楼见面,都说了些什么?”启圣帝眯着眼,嘴角带着笑,似乎与之前见林如海时没什么两样。   但林如海是谁啊?日日与贾数相处,他还能察觉不出启圣帝态度有异?   林如海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   启圣帝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没再让他“平身”。   林如海心里越发确定启圣帝生气了,赶紧回话:“启禀皇上,太子昨日在弥杨楼约见微臣,只聊了会儿天,喝了几杯上好的大红袍,便再没其他了。”   担心启圣帝不信,他还将太子说的一些话提出来,告诉了启圣帝。   启圣帝没什么反应,他教出来的未来一国之君,若是拉拢林如海还低声下气,那可就太让他失望了。启圣帝眯着眼,不经意地问他:“太子夸你的话,你听了不觉得高兴吗?”   林如海懵了下,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答。   他若是说高兴,会不会让启圣帝觉得他已经投靠了太子殿下啊?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凭着与贾数相处的经验,直接答道:“禀皇上,微臣自然高兴。”   启圣帝挑了挑眉:“为何?”   “太子殿下觉得微臣有天赋,但更多还是靠着自身的努力才有了如今成就。”林如海耳朵泛红,“这与其他人夸微臣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文曲星下凡一类的话不同。”   “你更喜欢太子的话?”   林如海抬头看了启圣帝一眼:“回陛下,确实如此。”   启圣帝心头一股郁气散去,又问,“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林如海只觉得皇上今天问的问题全都是坑,但他是皇上,林如海又不能拒绝回答,只能说一句“太子贤良,不愧是我大夏储君。”   就算再好,太子在林如海心里也不只是个储君。   启圣帝呵呵笑了起来:“几日不见,林爱卿倒是比之前更会说话了。”   林如海眨眨眼,他回答对了?   “圣上谬赞!”   “起来!”   林如海松了口气,赶紧起身。   启圣帝心情好了,自然有心情跟林如海谈其他事了:“朕今日找你,是为了在林家书肆出书一事。”   林如海愣了下,启圣帝不是怀疑他投靠了太子,所以叫他来试探吗?   启圣帝扫了他一眼,便看出了林如海心中想法,只觉得他此时与刚才对答如流的状态相差太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好在林如海很快反应过来:“可是大人们同意将以往的试题印刷成书,交由林家书肆卖?”   启圣帝点头:“那些个老狐狸,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同意。”   林如海有些着急,却听启圣帝又说,“但朕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背,所以最后确定,以往春闱与殿试的试题不仅仅会交给你们刊印成书,其他想要的书肆,也能从户部将试题买走。至于他们将试题拿到手后会如何排版刊印,便不在我的预料之中了。”   林如海慌了一下,不过想到自家印刷坊内的库存,又很快镇定下来:“陛下圣明!”   ——   林如海散值后,直接往家里跑,对翰林院门口站着的那些人,也不曾驻足停留。   那些在翰林院附近等了一天,还想靠自己的“诚意”感动林如海,让他跟着他们去见自家大人的小厮们,全都傻眼了。   几个小厮对视一眼,眼底俱是害怕,以及对彼此的同情。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是,人林学士一早就说了,他散值后有事,没空赴约,他们自己害怕老爷怪罪守在这儿,结果扑了空,难道还能怪林学士?   他们全都做好了办事不利,回去会被打板子或扣掉月银的准备,结果到了自家大人宴请林学士的地方,将自己没能请到林学士的话说了后,他们的老爷并没有怪罪他们办事不利。   尤其在听说林学士没有跟着任何人离开后,他们的老爷甚至还给了他们赏赐。   喔不,应该是他们的老爷,在皇子殿下的授意下,给了他们赏赐。   “殿下,林学士并未过来,怎地您也不生气?”中年男人问到。   被称作殿下的男人勾唇笑了下:“你都在想写什么呢?昨日太子可是以自己的名义约见林如海的,今日我们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为了不引起皇上和太子的怀疑,找的可都是些与林如海官职相当的小官儿去约他,他是对太子有多不满意,才会同意我们的邀请?”   中年男子一愣:“这倒也是……”   太子以自己的真实身份邀请林如海,才使得林如海拒绝不能,只得赴约,可他们又不能亮出皇子的身份让林如海来见,林如海若真不想蹚夺嫡的浑水,自然不会前来。   “可林如海若真不想参与夺嫡,他之前干嘛非要娶贾家女?为了与荣国公搭上关系,甚至连庶女都不嫌弃?”   “正是因为他娶了贾家女,所以如今,就不需要参与夺嫡了。”男子笑了笑,“这林如海的运气啊,可真是不错。”   他妻子原本只是林家与荣国府联姻的附加物,充当的不过是个“信物”一样的存在,结果没想到这个“信物”是个宝贝,不但让林家入了父皇的眼,还让林家从不得不参与夺嫡的困境中挣脱,成了最安全不过的保皇派。   那中年男子本就智商出众,立刻意识到了林如海的妻子才是这一切变化的源头。   想着殿下的大业,中年男子眼底露出一抹阴狠:“殿下,何不将那贾家庶女弄到殿下后院?若那庶女真的有大才,放在林如海那破落户身边,岂不是浪费?”   男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文丰,不要小瞧女人。”   “殿下!”   “别忘了,那贾家庶女在荣国府的时候,可从未显露过半点才能,否则你看荣国公那老狐狸会不会将她嫁给林家。不,他甚至不可能将人嫁给太子,他一定会让她‘病亡’,让她成为贾家的影子,一辈子为贾家谋利。”   中年男子顿了下,仍是不甘心:“可殿下品貌出众,不知多少女子愿意……”   “你觉得那林如海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是如何让那贾家庶女心甘情愿为他打算的?”   “因为……林如海长得好?”那些肤浅的女人,不就是喜欢这等相貌出众又有才名的男子?   “不,是因为林如海后院没有其他女人!”   他从意识到自己是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儿子,以后也有机会坐上那天下至高之位的时候,便开始筹谋着如今的一切,而在他羽翼未丰之前,他的庇护,可都是女人。   生长在宫廷,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女人并不比男人差,女人狠起来,甚至比男人更能下狠手。   他不会小看任何女人,所以便会认真观察女人,了解女人的想法。   “文丰,你觉得那贾家庶女一个人,值得我放弃后院那一群家世雄厚却安分的女人?”男子挑着眉,嘴角淡笑。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多想,文丰便直接摇头否认了:“那贾家庶女背后的贾家早就与太子绑在了一起,根本不可能因为那庶女另投他人。”   男子笑了笑,“你也不用不甘心,若真是用手段将那庶女弄到了我后院,先不说我后院这群女人是不是她的对手,她们落到那贾氏女的手上,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你能在不伤害林如海,还不能让贾氏女知道是我下手的情况下,将人弄到我后院吗?”   林如海如今可是他父皇看重的官员,本身也是伯爵,怎可能这般轻易就被算计。   文丰皱眉想了许久,最后摇头。   “所以,别多想了。”男子笑了笑,心想,以那贾氏女如今表现出来的才干,不过是在经商一途有些天分,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经商好手。就算一个比不上那贾氏女,但一群呢?   而且这贾氏女家世好却无法成为他的助力,本人对林如海还颇为深情,他想将人弄到手还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后还得将身边女人全部遣散……   作为一个需求正常的男人,他可做不到如林如海那边清心寡欲。   只要想清楚就能知道,将贾氏女弄到自己身边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   文丰被他说服,只得放弃心中打算。   但他心底,却总觉得,就算让殿下放弃后院那群女人,也该将贾氏女弄到手。   这种想法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完全没有依据,不只是殿下,就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的感觉。   ——   再说那三皇子,虽说已经知道林如海不可能应邀前来见他,他身边的幕僚也都将其中原因揉开了掰碎了给他讲清楚了,可三皇子却仍旧心有不甘,觉得那林如海是个让人厌恶的存在,他偶尔甚至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之前抢了他的风头,让他在文人心中的名声地位再次降低就不提了,他家里的书肆还抢了他名下书肆的生意,这次面对他的邀约竟然还敢推拒……   在三皇子心中,林如海已经是个死人了!   ——   林如海并不知道有人惦记着他,还有人惦记着他的老婆。   他从启圣帝哪儿得到了准确消息,散值后便立刻回家,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与若桑。   林母自然是在的,可原本应当在林母这儿坐着陪她聊天的贾数,却并不在。   林如海请安后,疑惑地看着林母:“若桑呢?”   林母笑道:“你呀,回家后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你媳妇。”见儿子的脸被她打趣得泛红,林母这才开口,“昨日你媳妇不是告诉过你,以前在她身边伺候的赤霞差点小产?她一大早便去探望过赤霞,回来将今日琐事都处理好后,便又过去了。”   她心里有些嘀咕,贾数昨日回来的时候便说了,那丫鬟的孩子保住了。之后李大夫去看过,也说孩子没问题,甚至还给那丫鬟开了保胎药,按理说不应当有什么问题才对。   林如海不知林母想法,他听到消息,便想去找贾数。   林母赶紧将他拦下:“人家一个孕妇,你过去干什么?”她看向树里,“你去跟太太说一声,就说该用晚膳了。”   眼见着树里出了屋,林如海在安心地坐下。   贾数很快赶了回来,给林母行礼请安后,坐在了林如海身边。   林母看着两人感情好,心里倒是觉得高兴。   贾数被林母看着,总觉得有些别扭,便看了林如海一眼:“今日可曾有人找你喝茶吃饭?”   林如海点头:“除了太子与四皇子,应当都派了人来找我。”   林母眼珠转了转:“都是一起的?全是借官员的身份邀请你?”若不是官员,她儿子这个时候可就该在酒楼或茶楼内用膳吃茶了。   “都是与儿子品阶相当的同僚。”林如海说。   贾数点头:“这也不意外,他们只是想要试探你的态度。”   毕竟昨天太子见了林如海的消息传出来,不管心里的想法是不是要在今天邀请林如海,想着其他皇子也听到了消息,便不可能有人将自己阵营真正的朝廷大员暴露出来。   侍读学士不过从四品,这个品阶的官员并不算少,暴露一个,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损失。   不过因为这个,什么都没暴露出来的太子与四皇子殿下,便有些扎眼了。   没有暴露己方官员的太子与四皇子殿下,如果有心,接下来这段时间便可以想办法将其他皇子暴露出来的这些人弄走,若是手段好,甚至能再摸出一两个站在他们身后的官员也说不一定。   就是不知太子找上如海,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也不是没人没看出这个结果,但在其他皇子都想着试探林如海的时候,看出结果的聪明人若是什么都不做,可就将自己暴露出来了——   这样的人,绝对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受到太子的紧密关注。   毕竟已经见过了皇子中最尊贵的太子,与启圣帝也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林如海对这些皇子皇孙其实已经没有太多敬畏。   听到他们是在试探自己,林如海也没什么感觉,反倒兴致勃勃地看向贾数:“今日启圣帝召见我了。”   贾数先是一愣,随即瞪大眼:“你不会跟皇上告状了?”   林如海疑惑地看着贾数:“告什么状?为夫何时向皇上告过状?”   贾数眨眨眼,搞了半天,林如海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彩妆阁事会顺利解决,其中就有他“告状”的功劳。   但这不重要。   “你可曾将我们昨晚说的话告诉皇上?”   林如海两眼湛亮,不满地看着贾数:“为夫怎么可能将昨晚之事告诉皇上?陛下若是知道这件事,第一反应肯定是将我们这些知情者杀光,以维护皇家声誉好吗?”   贾数:“……”总觉得被林如海鄙视了。 第71章   但即使这样,贾数也没太在意这点,她的注意力落在了林如海的话上:“你是说,如果我们将三皇子通敌叛国之事告诉皇上,皇上会选择杀了我们?”   林如海想了想:“也不一定,当今圣上仁慈,许是不会大开杀戒。但不想再看到我们,或是听到我们的消息,却是一定的。”   也即是说,一旦将这消息捅出去,三皇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先不说,但林家如今的大好形势,却会毁于一旦。   “而且我们也没证据,若是皇上真的相信了三皇子通敌叛国,在三皇子现在没犯大错的情况下,皇上只要将敌国奸细与我们处理,三皇子至多只是没了夺嫡的可能,也许日后的爵位相较于其他皇子也会差一些,但他肯定能好好活着。”   “若是皇上不信,我们便会被皇上当做诬赖三皇子的小人,到时候是何结果也说不定。”   贾数沉默下来,她忘了,自己如今已经不是身处人人平等的现代,在古代,皇权至上,为了维护皇家尊严,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谁让三皇子如今还什么都没做呢?   贾数想了想:“这事儿我来解决。一定要解决三皇子,还不能让我们沾手。”   只有在这种时候,贾数才觉得自己异能的存在,是真正的金手指。   林母与林如海有些担心地看着贾数,有心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林如海抓住贾数的手:“如果危险的话,我们可以将事情告诉荣国公,他应当比我们更清楚这事儿该怎么办。就算荣国公也没办法,那不是还有太子吗?太子对三皇子下手绝不会心软。”   而且太子本就是皇家人,凭着启圣帝对太子的感情,事情肯定能顺利解决。   贾数点头:“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她与林如海的想法一致,不过她从未考虑过让贾代善帮忙,而是决定设个局,让三皇子在太子与其他皇子都在场的情况下,暴露出通敌叛国的真相。   但这事儿只能等时机,贾数现在只能将其放到一边。   见此事告一段落,林母才问:“赤霞的身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贾数拧眉:“赤霞的孩子,许是保不住了。”   “为何?”林母惊呼。   贾数眼神复杂:“赤霞中午起床更衣的时候,跌了一跤。”   “她身边没其他人照顾?捧书呢?”   贾数低头:“捧书到厨房去了。”   林母觉得不可思议:“她孩子才保住,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为何要一个人更衣?那捧书到厨房去拎饭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她等等不就好了?”   因为体会过求子之苦,林母十分见不得流产之事,只是听着,就觉得心酸。   贾数也不知该开口,半晌后,她叹气:“儿媳问过赤霞她为何不想要孩子,可她并不承认,问急了,就支支吾吾地说这事儿与我无关。”   赤霞又不是犯人,她干不出威逼她的事儿。   “不想要孩子?”林母瞪大眼,“这又从何说起?”   贾数又想叹气了:“昨日李大夫便说过,只要是学医的人,便没有不知道那矮榕与那香料的。可赤霞医术不错,昨日路过矮榕时没有半点反应,进入我母亲院子后,也不曾示警退下。”   那香料还能说赤霞一时没想到那儿去,可矮榕加香料,赤霞怎可能不清楚两者配合起来会有什么结果?可她还是一言不发地进了她母亲的屋子。   贾数甚至觉得,若不是赤霞突然觉得肚饿难忍,去拿了糕点吃,结果意外孕吐,被她叫来的大夫查出有孕,说不得直到孩子流掉,都不会有除了赤霞外的第二个人知道她曾怀过孕。   “原因呢?”林如海的眼底染上了怒火。   不仅仅是因为赤霞的作为戳痛了他身为林家人的神经,也因为赤霞的夫君,是陪在他身边多年的捧书。   赤霞想打掉的孩子,是捧书的!   贾数也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捧书,但这事儿……   “赤霞不愿说,我也拿她没办法。”   林如海憋气:“若是孩子掉了,我一定要让捧书休了她,然后将她赶出林家!”   贾数赶紧开口安抚他:“放心,没事,捧书做事比较妥帖,自己虽然去拎饭了,却还是找人守在赤霞身边。”虽然人被赤霞赶出了屋,但人家受了捧书托付,一点也没在意赤霞脾气,被赶出去后还是守在门口,只是没让赤霞发现,“赤霞一摔跤,那人就听到了声响,直接将人扶到了床上,又找人去请了李大夫。”   这娃求生欲特别强,在先中药,后摔跤的情况下,仍旧坚持到了李大夫过去。   但是经过两次折腾,那孩子却再也经不起第三次折腾了。   可这些话不能告诉林如海,她只能说:“孩子命大福大,只要好好养着,便不会出事。”   “但那个赤霞会好好养着吗?”林如海瞪着眼,气鼓鼓地问。   “呃……”   林母看不过去:“如海,又不是数儿不想要孩子,你冲着数儿发火作甚?”   林如海扭头,语气别扭:“我没冲着若桑发火。”   他只是为捧书抱不平。   好不容易娶个漂亮媳妇儿回家,捧书那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成婚近一年,好不容易他媳妇儿有了孩子,结果竟千方百计地想要将孩子打掉。   林如海只是带入贾数想想,就觉得完全受不了。   贾数笑着对林母点点头,没太在意林如海刚才的话。   赤霞是她配给捧书的,如今出了这样的变故,里面怎么也有她的一份责任在。先不说林如海并没有对她发火,就算发火了,贾数也觉得是自己该受着的。   但捧书与赤霞两人,贾数自然是更关心赤霞:“我明日再去看看赤霞,试试能不能撬开她的嘴。”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贾数这才想起话题为什么会扯到赤霞身上,不由看向林如海:“夫君,你之前说皇上找你,可是有什么事?”   被这事儿一打岔,林如海心里的喜悦都降了几分,语气颇有些沉闷地开口:“皇上说了,允许我们将试题集刊印成册售卖,只不过同时,其他书肆也能拿钱到户部购买往年的试题,而且准许他们刊印成书。”   贾数愣了一下,但细想后,却并不觉得这对林家书肆的生意会造成任何影响。   “夫君放心,其他书肆就算马上得到消息,然后到户部去买试题,也还好挑选排版后才能刊印成册,可我们的试题集却已经排版刊印好了,甚至连其他地方的书肆都将书刊印好了。”   做生意这种事,本就是先一步则先百步,甚至这一步就可能让其他同样做这种生意的人成为行业炮灰。他们已经领先了不止一步,完全没必要担心其他书肆。   唯一的意外是……   “不过我们还是要得多做一件事。”   林如海与林母转头看向贾数,她淡淡地笑着,一脸成竹在胸的自信:“为了防止有些书肆为了抢占先机而干脆放弃排版,直接将试题印刷出来卖,我们也必须将最近几年的试卷集合成套,直接出书。”   林如海想了想:“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   贾数看着他:“夫君若是有时间,将试题的答案写出来,附加在后面,也给其他学子一个参考。”   要知道,下个月可就是春闱了,一份没有答案的试卷,做出来后却不知答案正确与否,只会让人心生焦虑。林如海若是能将试题答案全写出来的,就算其他书肆先出书,他们为了答案,也得转头到林家书肆再买一次。   若是名声传出去了,其他没买的学子自然就不愿意多花一份冤枉钱,而是会直接到林家购买。   林如海犹豫了下:“那些试题,为夫大多都做过,没必要再重做一次。”   就算林家到林如海父亲这一代就开始没落了,可之前那么多代,可都是真正的权贵,因为林家本就是书香传家,之前的林家当家人将每一年的试题全部留下,也没什么奇怪的。   再者,与林家交好的人家中,总有那么一两家不嫌弃林家没落,愿意在林如海决定走科举时帮忙,他们也能帮着搜罗读书资料。   贾数瞪眼:“既然林家本来就有试卷,为什么还要和皇上合作?”   “这些东西在私下传传,大家都这么做,自然没人管。可若是闹大了,就很难说结果了。”林如海笑了笑,“而且皇上交给我们的试卷,有许多都是当年春闱与殿试时,那些学士阁老们亲自出的题。不过因为抽签没抽中,所以还未被人看过就直接收进了皇家的藏书之中。”   贾数眼睛一下就亮了:“哪些是没用过的题?”   原本她还觉得《五年春闱三年殿试》差了点什么,听了林如海的话,可不就是缺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模拟题吗?   尽管那些阁老出试题的时候,都奔着让自己的试题出现在科举考场上发力,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运气差了些,没被选中啊。   从这些试题的性质来看,可不就和模拟题差不多吗?   若不是时间来不及,贾数都想要将书名直接改成《三年科举五年模拟》了——   大学士和阁老们出的试题数量比科举的试题更多,而且水平相差无几,为了可持续发展,只能这样改了。   不过改名这件事,大概只能等明年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   “夫君,不管这些题你做没做过,都写一份答案给我。”贾数满脸堆笑,“都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深以为然,所以夫君,你就趁着机会好好温习一遍你曾经掌握的学识。”   林如海一想到那几乎和自己大腿一般高的一堆试题集,脑子嗡一下,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第72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奋战”,林如海可算是将自家书肆即将出版的试题集全部做了一遍,又请一些挚交好友帮忙纠了错,自己也对照着典籍将一些有错的地方改掉后,他才将比试题集的数量更多的答案,交给了贾数。   经此一役,林如海倒是真的觉得,原本一些都快被忘掉的小知识点,全都回想起来了呢!   甚至于,因为做题的时候发现还有许多书上的内容并未完全掌握,林如海将那些内容找出来认真研读之后,觉得自己的学识比之前更好了!   林如海犹豫着,他是不是该将那些没有被贾数选中的试题都找出来做一遍呢!   林如海看着贾数时,满脸复杂。   贾数看得好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然后拿着答案便让人送到了印刷坊。   她也没想到,林如海竟然真的可以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将她准备出书的那些试题全部做完——   虽然古代书里的字大如斗,一本书里面的真正内容并没有多少,而且还有她特意找人制作出来的鹅毛笔,但跟林如海大腿一般高的试题能这么快就做出来,也足以说明林如海这段时间是真的有在用心做题。   林如海看着贾数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而后回到卧室直接躺在了床上,趁着这难得的休沐,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这才缓过来。   然后,他再去上值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季儒从未对林如海落井下石,后来因为林如海升职到侍读学士,主持编书,又将他给提拔到身边参与编书工作后,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   虽然还算不上至交好友,但在翰林院,季儒已经是林如海关系最好的同僚。   林如海前两天的状态季儒看在眼里,但因为他在编书的时候并没有出错,本人似乎也只是疲累,精神状态还行,他也就没有多问。如今看他红光满面,季儒才走到他面前:“你前些天是怎么回事?怎地像是晚上没睡觉似的。虽然林学士尚且年轻,但也需要注意身体。“   事实上,季儒更想问他晚上是否和弟妹闹得太厉害,但这种事儿他实在不好开口问。   林如海并未领会到季儒话中真意,只点头道:“圣上大恩,愿意将往年试题拿出来刊印成书,我家书肆被圣上选中出书。只拙荆有言,想让我事先做一遍,到时候卖出去的时候有个参照。”   季儒并不了解其中的门道,只是因为之前听说林如海家书肆的书在读书人中口碑不错,甚至他自己手上也有好友送来的一套刘大儒的教辅书,便下意识地开口:“在下现在这儿预祝林学士新书大卖,生意兴隆了。”   林如海含笑点头:“借您吉言。”   季儒顿了顿,道:“之前刘大儒的书出来的时候,有位好友送了一套教辅书给我,我正愁着不知怎么回礼。正巧好友家有个即将参加春闱的远方侄儿,你们书肆的试题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些试题应当是要开始售卖了?”   林如海点头。   季儒笑道:“可否帮我预先留两套?我倒时候让人到你家书肆去取?”   季儒又没说不给钱,只是一点便利而已,林如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   贾数拿到林如海的答题后,不到两天便印刷出了上千本书,以聚集在京城内的举人数目而言,这个数量不算太多,但也完全足够应付第一天的生意。   就在贾数让人将书送到三家书肆,马上准备开业的时候,那些一开始便反对将试题印刷成册的文官们,再次在朝堂上反对起这件事来。   启圣帝坐在龙椅上,眼神冰冷地看着下面站着的御史,突地勾唇一笑:“怎地,你们这些文官是连脸都不大算要了?”   那御史打了个寒颤,差点没直接跪下。   但想到三皇子的嘱咐,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回皇上,那林家书肆比其他人提前许多时候拿到试题,这对其他听到消息才到户部购买试题的书肆并不公平。”   启圣帝笑了,明知道林家书肆背后站着的人是他,还想要跟他讲公平?   眼珠一转,启圣帝的视线便瞟到三皇子的身上:“三皇儿,你来给朕说说,什么才叫公平?”   真以为他整日待在宫中,便不知道京城内三皇子的书肆最多,足足有十几家?   打压林家书肆,获利最大的会是谁,他难道不知道?   三皇子脑子懵了一下,怎么这事儿又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他转头看向那御史,难道这个人是自己麾下官员?他怎么从未见过?不过,四品御史确实还入不了他的眼,自己不认识也不算奇怪。   但他什么时候让手下的人上朝,去撬自己父皇墙角了?   如今皇上与太子感情甚好,他们这些皇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对太子都不可能造成威胁。除太子外的几个兄弟全都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先将太子拉下马,除此之外,也要想办法博得父皇更多的关注与疼爱。   这个时候跟启圣帝对上,他又不是傻了。   三皇子猛地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某位兄弟坑了。可皇上问话,他还不能不答:“回父皇,儿臣以为,如今这般已是最好。”   那御史不敢置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颓然地垂下头,整个人都被绝望笼罩。   启圣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愈发怀疑三皇子:“你来说说,究竟什么样才算是公平?”   那御史直接跪下:“回皇上,微臣以为,应当定一个日子,让所有书肆一同售卖试题。”   尽管已经被三皇子放弃,可他已经开了口,这个时候也不敢反口。   启圣帝看向三皇子的眼神,愈发沉凝。   朝堂上,摄于启圣帝的威严,文武百官每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许多官员在发现无法阻止启圣帝将试题拿出去卖了赚钱后,自己也想办法在其他书肆弄了些分红。就算知道此时最好出面驳斥那御史之言,以平启圣帝怒火,但为了自身利益,其他人全都装起了鹌鹑,   启圣帝气笑了:“好好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朕就看看所有书肆一同出售试题,究竟有没有书肆能超过林家书肆的生意。”   ——   林如海正高兴于自己终于从山一般的试题中脱身,就算枯燥的编书,他都满脸带笑,兴致勃勃,让一同编书的其他同僚看着,就觉得他有好事发生。   除季儒外,自然还有其他人注意到林如海与前几日的不同,便有人好奇地早林如海打探八卦。   林如海也不觉得需要隐瞒,便将林家书肆即将出新书的消息告诉了同僚。   季儒因为只是个庶常,即便被林如海调来一同编书,却也因为官职最低,而被各种琐事缠身,整天忙得团团转,所以尽管知道林家书肆的书很火,但其究竟有多火却没有清晰的认知。甚至于他好友送给他的书,也因为平日太过繁忙而没时间翻看。   可这些已经成为学士官员,平日只需统筹大局,其他琐事跑腿儿的事也都有属下帮忙,每日散值的时间可比林如海都要早得多。   甚至因为最近修书的原因,对市面上的书籍十分关注。林如海出的书,这些修书的同僚都买来看了,却也没太大感觉。但刘正清大儒也在林家书肆出书,这便让他们不得不对林如海家的书肆另眼相看了。   所以听到林如海的话,他便有些心痒难耐:“林学士可否替在下留一套,我到时派人到书肆去取。放心,我会让下人带足银子的。”   林如海摇头:“都是些往日春闱与殿试的试题,于我等并无用处。”   前来问话之人并不失望:“我等用不上,还可送人。”   林如海这才应了。   那人满意了,犹豫着提醒了他一句:“你们家的书肆想要售卖试题,恐怕还要再等等。”   林如海一愣:“为何?”   之前启圣帝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让他们放心售卖试题?   来人便将之前朝堂发生的事告诉了林如海:“这种事儿前些时候本已经说定了,按理说应当不会再出现变故,但既然有人带头挑了事儿,以科考试题的背后利益纠葛,会有如今结果倒也不奇怪。若是皇上不顾百官看法直接驳回御史意见,倒也没人敢说闲话。”   但显然这事儿似乎涉及到了三皇子,皇上动了真怒,最后便成了这么个结果。   林如海也不傻,听了这话便知道,这事儿恐怕又被人当做筏子,被扯进了夺嫡之中。   没一会儿,果然又听皇上召见林如海。   这次,林如海对皇上召见他所谓何事,已经心知肚明。   一到中午用膳的时间,林如海便乘着马车,直接回了林家,将这事儿告诉了贾数。   但这事儿已经盖棺定论,皇上都已经当成文武百官的面亲口说出了让所有书肆在同一时间售卖的话,难道还能自打嘴巴,将话收回?   君无戏言,启圣帝绝不会这样做。   哪怕回到上书房冷静下来后,他也明白过来三皇子是被人设计了。   但想要从太子手上抢下他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却连自己麾下的官员被人买通了,甚至上朝明言暗害了,他都不知情,这样的性子,这么点儿本事,还想当皇帝?   ——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新一科的春闱便要开始了。   这段日子,大夏其他地方的读书人全都聚集在了京城,适应当地水土,复习功课,外出交际打响自己的名声。   从江南而来的汤元纬,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与其他学子不同的是,他很早就在父亲的安排下,投奔到了父亲的好友季伯父门下。因为季伯母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商人,汤元纬在季家待的还是挺舒服的。   当然,如果没有他父亲神来一笔,将京城卖得火热的刘大儒写的教辅书送了两套到季府,他应该会更高兴。   但世上没有如果。   哪怕季伯父并不在意,甚至因为父亲的作为,反倒对他更加照顾,汤元纬却觉得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躲着自己的屋子复习功课,并不愿见季伯父。   这日,他的好友到季府找他:“你可曾听说,林家书肆又出新书了。”   汤元纬当即心神一动,起身就要往外跑。但很快定了神:“你可知道那书的内容?是我们能用上的吗?”   “嘿嘿,早就打听过了,这次是圣上看了刘大儒的教辅书后,心有所感,怜悯我等学子求学艰难,故而决定与林家书肆合作,准备将前些年的春闱与殿试的试题刊印成册,让我等学子在春闱前能有个底。”   “而且这次不止是林家书肆,京城内的其他书肆也可在户部拿钱买试题……”   “既如此,我等为何不直接到户部购买试题?”汤元纬奇怪地问。   他好友愣了下,随即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对他喊:“你也不想想林家书肆的书有多难买,若是去迟了,被人抢光了可怎生是好?就算你有什么想问的,到地方了去问那些已经买到了试题集的人不是更好吗?”   再者,他好友心中嘀咕:就算其他书肆卖的试题与户部的别无二致,可林家书肆卖的试题集却绝对不同。   不知为何,他心中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然而两人毕竟不是听到消息后就直接赶到林家书肆,途中又没乘马车,等到林家书肆门前的时候,发现其门外早就排了一条近百米的队伍。   两人被狠狠唬了一跳,对视一眼后,一人排队,一人赶紧找人探问情况。   他好友脚程快,很快跑到队伍末尾排上队了,汤元纬则跑到店门口,瞅着有人买了足足五大本试题集出来,竟敢将人拦住:“敢问这位兄台嗬……”   汤元纬目光死死地定在此人怀里的五本书上,刚才晃眼一看,没看清,如今却有些错愕,“这次的书,怎地这般大?”   这书肆内的书向来是差不多大小,几乎没有例外的,可这次林家书肆刊印这书,却比往常大了一倍还有多。   那人一脸得意地看着汤元纬,伸手比划了下书的大小:“这位兄台,你不觉得这书的大小,与往年的试题纸张大小一致吗?”   汤元纬也是县试府试秋闱这么一路考上来的,被他提醒过后,立刻反应过来。   汤元纬对这位已经买到书的幸运儿笑了笑:“这位兄台,不知这书,与我们往常考试时做的试题有和不同?”   那人摆摆手,笑着答:“也没什么不同,这林家书肆这次出的书就是往年春闱与殿试的试题。”   汤元纬正待失望,便听他说,“只不过这林家书肆将不同类型的试题都归纳到了一起,若是我等某一类题型不擅长,倒是可以专攻那部分。而且这书中的试题,也都是仔细挑选过的,绝没有一道重复的,并不会浪费我等钱财。”   “当然,若是兄台只想购买试卷,这林家书肆也特意做了一本没多少改变的试题集,里面都是一整张没有拆分过的试卷。其中还有一些是往年出了,却没有用上的试题,若是做完,应当能知道自己的如今的学识水平。”   “我等做了题目,如何知道答案正确与否?”汤元纬有些不解。   那人嘿嘿笑了:“兄台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林家书肆的老板正是前科探花林如海,他家将书刊印出来后,还特地让林探花将所有试题做了一遍,”他抽出一本书,“你看,这本就是林探花的答题。”   那人还想再说,谁知后面又有人买到了书,见他与汤元纬解释,一把将人拽住:“你跟他说这么多,说不得他原本不打算在林家书肆买试题,也被你说动了,能不能长点脑子,少一个人买书对你不是更好?”   后出来这人说完,抱着一堆书就跑了,似乎担心被汤元纬拦住。   而站在汤元纬面前的学子,脸色也变的尴尬起来:“那个……在下先告辞了……”   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汤元纬还想等其他人,却发现其他人买完书根本没打算停留。   汤元纬无奈,只得走到自己友人身边。   这么长的时间,友人的排队位置也往前走了一截。   “怎么样,可打听到了具体情况?”   汤元纬赶紧将自己才打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又言,“我对其他东西不太了解,但林探花的答题,倒是很想买上一本。”   不管他们这些读书人对林如海是个什么看法,但林如海考中了探花却是不争的事实,自己的答题拿去与林探花的答题对比,差不多也能知道自己与林探花的水平相差多远,对自己这一次的科考心里也能有些底。   他友人听到后,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   只是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他又有些沮丧:“你说能不能到其他书肆去买试题,再到林家书肆购买探花郎的答题?”他看了汤元纬一眼,神情窘迫,“我到京城这几月,盘缠已经花了一多半……听说其他书肆的试题会便宜一些。”   汤元纬怔了怔,劝他:“我手上还有余钱,不如先借给你,等回乡后在还我?”   他好友有些迟疑:“都是一样的试题,没必要……”   事实上,若非这次出书事件距离春闱太近,他甚至想等汤元纬买完书后,直接借书誊抄——   之前刘大儒那些书,他便是这样做的,否则他手中的钱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汤元纬皱眉:“我刚才不是说了,那位好心的兄台说过,林家书肆的书,内容全都打乱了的,听说还删减过一些内容,林探花的答题肯定是对应林家书肆的书。你若是到其他书肆买,写完答卷后,说不得还得浪费时间找答案,关键是浪费时间还担心找不到答案。如今春闱在即,何必浪费这些时间?”   他友人很快被他说服,略不好意思地对汤元纬抱拳:“既如此,便请汤兄借我一些银子,等回乡后,我一定归还。”   汤元纬十分相信友人人品,拍了拍他的肩:“这有什么?等会儿我直接买两套就好。”   只是两人得到消息的时间略有些晚,等队伍快要轮到他们这里的时候,那书肆的掌柜竟出来给他们道歉,说是答题已经卖完了,要想买书,只能明日再来了。   “掌柜的,我们辛辛苦苦排了这许久的队,你一句书卖完了就把我等打发了,是不是不好?”   那掌柜的这段时间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听到这话也面不改色:“这位客人,不是我们不愿卖书,实在是今日已经到印刷坊拿了四五次货,都不够卖,如今天已晚,马上就要到宵禁时间了,我们实在不敢再到印刷坊拉货回来卖。”   见许多学子脸色不大好看,他赶紧安抚,“再者,就算我立刻派人到印刷坊去拉书,这个点儿,他也只能被拦在城门外,根本进不了城门啊。”   因为印刷坊气味大,污水也多,城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印刷坊的。想要书,只能到城外去拉。   可古代有宵禁,到了时间,别说进出城门,就连在城内做生意都不允许。   其他没买到书的学子顿时急了:“那我等没买到书的人可怎么办?”   “诸位学子不用急,我们东家早就让印刷坊的匠人日夜赶工,这《五年春闱三年殿试》等书,早已存了比今年报名参加春闱的学子数量多了足足一倍的数目,明日大家一早来,定然能买到!”   “这可是你说的!”   “老夫也没必要欺骗诸位啊。”   其他学子这才散去。   汤元纬与其友人都有些沮丧,因为这次林家书肆并未让人在整个京城大肆宣传,以至于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友人跑到汤元纬家告知这个消息,及二人跑到林家书肆,又浪费了许多时间,以至于二人辛辛苦苦等候半天,竟没能买到书。   二人对视一眼,正打算离开。   汤元纬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手指着一个趁人不注意进入林家书肆的小厮惊呼出声:“那人,似乎是我季伯父身边的贴身小厮!”   汤元纬友人脚步一顿:“你没认错?”   “怎可能认错?”汤元纬道,“季伯父往日送我许多东西,都是让文墨出面,我就算认错季伯父家的弟弟,也不至于认错文墨。”   “那要不,我们在这儿等等?”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万一,那个叫文墨的小厮能买到试题呢?   汤元纬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们等等,我很想知道文墨为何会出现在林家书肆。”   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定后,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林家书肆的大门。   过了片刻,文墨抱着一个木匣从书肆里走了出来。   汤元纬带着友人迎了上去:“文墨?”   文墨停住脚步,回头,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汤元纬:“汤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他又看向汤元纬身旁的男子,了然道:“汤少爷可是听到消息,到林家书肆来买《五年春闱三年殿试》等书?可曾买到了?”   他似乎有些为难,“老爷特地让林探花给您留了两套书,你若是买了,可……”   汤元纬惊喜地看着文墨:“季伯父与林探花认识?”   但转念一想,季伯父与林探花是同科进士,若是认识也不奇怪。   “季伯父真的为我留了两套书?”惊喜来得太快,他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   文墨笑了起来:“老爷知道探花郎家的书肆又准备出书后,也猜到了可能会一书难求,便早早请林探花预留了两套。”   想着老爷的吩咐,他干脆将木匣打开,提出一套递给汤元纬的友人,“老爷知道陈公子与汤少爷相交莫逆,之前汤少爷也一直劳陈公子照顾,便给陈公子也留了一套,还望陈公子不要嫌弃。”   这可是林家书肆的书,陈埭能得到一套,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嫌弃?   可是他与季儒并无交际,与汤元纬之间的相处也是互相照顾,若是接下这套书,他总觉得受之有愧。   汤元纬却在一旁劝他:“如今这书供不应求,那些买到书的学子回去一宣传,定然还会有其他人前来购买,其中甚至不乏已经买过其他书肆试题集的学子,我们明日就算来得再早,也不一定能买到书。”   听这话,若是他不接书,明日汤元纬还得陪着他一起过来买书。   陈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不好耽搁汤元纬复习功课的时间,只得点了点头:“现在我银子不趁手,汤兄先替我垫付这些书的银子,等回乡后,我再还你。”   说完,他将文墨手中的几本书接过,迫不及待地翻开,扉页的一行大字便印入了眼帘——   答题试卷,或可仿造号舍环境辅助。   陈埭眨眨眼,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汤元纬凑过去看了一眼,迟疑道:“这是想让我们自己造一个号舍,甚至如春闱那般,整整九天的时间都在里面做题,一日三餐,五谷轮回也在里面解决?”   陈埭茫然地看着汤元纬:“真是这样?”   ——   这次林家书肆售卖试题集,因为有其他朝廷大臣干预,到最后便成了与其他书肆一同竞争的结果。   其他书肆效仿林家书肆,提前找了许多小乞儿在大街上宣传吆喝,很是为他们吸引了一波客人,反倒是林家书肆,因为乞儿都被其他书肆的人高价请走,最后竟没人帮忙吆喝宣传。   那些掌柜的一开始急得嘴上冒泡,甚至都打算雇佣成人帮忙吆喝,但这种想法却被贾数制止了:“林家书肆的口碑已经打出来了,如今已经不需要如何宣传。”   “可不宣传,岂不是没人知道我们书肆也有试题集卖?”   贾数不在意:“那些学子一开始可能脑子发热,只会一门心思往那些书肆钻。但发现京城内几乎所有书肆都在卖同样的试题集后,难道不会有人到林家书肆来看情况?”   只要有人过来查看情况,贾数相信有林如海的答题在,那些学子定然不会再到其他书肆购买试题。   而这种人一多,林家书肆也有试卷卖,连同林家书肆内有试卷答题卖的消息自然就传开了。   以林家书肆在之前积累下的口碑,相信就算已经买了试题的学子,也绝不会放过林家的《五年春闱三年殿试》。   因为之前按照贾数的安排走,从来就没有出过错,三位书肆掌柜虽然不怎么赞同她的说法,但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贾数的话,一丝不苟的执行。   贾数见三人仍有疑虑,便说了句:“若你们担心书肆生意,干脆雇佣一两个人做学子打扮,再到其他书肆门口宣传不就行了?”   托儿嘛,又不是现代才有的东西,古人用得可熟练。   三位掌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但贾数却不觉得这对林家书肆的生意有太大的帮助,尽管林家书肆做足了准备,但同一时间售卖,其他书肆为了招揽客人,甚至不惜降低书籍质量以求降低成本与他们打价格战,就算有宣传,在正是售卖的前两天,营业额也不可能达到他们的预期。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第一天,原本三家书肆想的是,书肆能直接卖完一千多套的试题及林如海的答题。   可事实上,当天上午,虽然也有人到书肆购买书籍,但数量却比其他书肆门口的学子少得多。下午到林家书肆的学子倒是多了,但时间不够,根本就没有卖出预期的数量。   第二日比前一日好了很多,营业额几乎翻倍,但最后卖出去的书籍,也不过八百多套,相比其他书肆确实多了,但还是没能达到预期。   直到第三天,出现了许多到林家书肆专门购买林如海答题那本书籍的学子。   胡掌柜一脸为难:“不是老夫不卖,只是我们林家书肆的排版与内容都与别家不同,东家的答题也都是按照林家书肆的内容来的,你们买去也没用啊。”   那些学子以为胡掌柜是因为他们到其他书肆去买了试题,所以不愿将林如海的答题书籍卖给他们,差点没在林家书肆门口闹起来。   那胡掌柜本是心疼这些学子兜里的银子,毕竟这世上富人终究是少数,那些商人又不能参加科考,所以这些考中举人的学子,大多不够富裕。   但这点心疼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胡掌柜看着那些喧闹的学子,表情平静:“话呢,老夫已经提前说过了,若是回去发现内容对不上你们购买的试题,可不要来找我。”说完转头,“小孔,给这些举人老爷拿书!”   因为胡掌柜的态度,那些原本十分坚定的学子倒是开始心虚起来。   但最后,到底是占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们已经在其他书肆买了试题集,若是再买一套,他们手上的银子可就真的不够用了。   再者,就算林家书肆卖的答题并不与其他书肆的内容完全相符,但总有重合的地方?虽然难找了些,可相较于再花好十几两银子买试题,他们自然愿意多费些时间。   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如今春闱在即,时间比银子更值钱的道理。   可这一切,跟已经拿到书,并真的准备按照书上所说,自己仿造一个号房做题的陈埭与汤元纬没有关系。   汤元纬拿到书后,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到底是好奇与焦急占了上风,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让人掌灯,自己打开书的内容翻看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看,但到后面,他便忍不住拿出纸笔动手写了起来。   越写越是激动,越是激动越想要继续,直到遇到一个难题,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题的时候,前面的兴奋尽皆化作了沮丧。   旁边的书童见状,赶紧上前打断汤元纬的思绪:“少爷,已经这个点儿了,您该就寝了。”   汤元纬看着那道题,连连摇头。   书童急了:“少爷,您不是说明日要早起仿造一个号房,提前适应一下春闱环境?若是睡晚了,明日起不来可怎么办?”   汤元纬愣了下,叹气:“也是。”   说完,他放下纸笔,起身回到了床上。   ——   第二日一大早,因为记挂着昨日没答出来的题目,汤元纬天还没亮就起了床。书童看着心疼不已,却还是乖巧地伺候他梳洗用餐,又让人将号房直接搭建起来。   汤元纬拿着东西,正准备进号房,却听见门房进来传话,说是陈埭公子来找。   汤元纬只得放下手中东西,走到院门口,发现陈埭已经在小厮的引领下,找了过来:“陈兄。”   陈埭拎着一个包袱,苦笑着对汤元纬拱手:“汤兄。”   汤元纬奇怪:“陈兄昨日回去时心情尚且不错,怎地今日过来,便愁眉苦脸起来?”他视线落在陈埭手上包袱上,“这是……”   陈埭叹气:“客栈嘈杂,不是个能安心做题的地方。且老板并不许我等占用空地建造号房,是以,在下便投靠汤兄来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言行并不讨喜,所以说这话时,眼神飘忽,脸色泛红,显见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他寒窗苦读几十载,如今在春闱之前有了提前检测自己水平的机会,自然不想放过。   汤元纬与陈埭年纪相当,经历相似,对他的想法十分理解,当即便大笑起来:“我还当是什么大事,陈兄若昨日便与我说,方才在下便让书童给你也搭建一个号房了。”   说着便看向书童:“还不快去叫人过来?”   ——   春闱考试分三场,一场三天,除了大号,吃喝拉撒睡全在一个小小的隔间内。   关键春寒陡峭,这些前去参加科考的学子还只能穿一件单衣。环境差,压力大,吃不饱睡不暖还寒冷,每一次考试对这些学子的身体都是极大的考验。   当年林如海参加春闱,虽说一举得中,但考完当天,那也是被林家下人抬回家的。   许多参加春闱的学子,不是学识不过关,而是因为身体差,最后无奈落榜。   贾数会让人在那本没多少删改的试卷集的扉页上写上那么一句话,也是因为听林母说起当年林如海参加科举的一些事,想着给这些学子提个醒,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春闱环境,到时候也不至于出现因为准备不足,而无奈落榜的事。   当然,因为文人大多体弱,贾数担心真有身体差到在春闱未完便生病的学子会因为贸然尝试而生病,错过科考,也让人在那句话的背后写上了“体弱者禁止尝试,若生病错过科举后果自负”的话,但这句话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贾数也不清楚。   事实上,将贾数这句话放在心上的,还真不在少数。   临近春闱,这个时候的考生大多想的都是保险,千万不能出错。就算有人想要如汤元纬二人一般提前尝试春闱氛围,但在看到后一句后,也都打消了念头。   一个个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内专心做题,翻看林如海答题,对比自己与林如海的差距。   当然这期间,那些在其他书肆买了试题,又到林家书肆买了林如海答题集的学子,在发现做完试题后在答题集上根本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为了利益最大化,也为了节约纸张和成本,林如海的答题集……贾数让人全部只刊印了答案,没有题目。   如果不是做的林家书肆出版的试题,想要在上面找到答案,不是找不到,但真的,超级难。   如果说做题需要半个时辰,那在答题集上找到准确答案的时间,甚至可能比半个时辰还要多。除非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背熟所有答题,否则就算之前看过答案,第二次再找,耗费的时间一样让人心塞。   这些人立刻想起了胡掌柜的劝告,一个个开始后悔不迭。   但正因为胡掌柜的提前劝告,这些人想要找林家书肆讨个说法,都觉得没那个脸。   所以,这群人最后全部找上了他们购买试题的那家书肆,要求他们也出一份答题。   可这些书肆从到户部买下试题,到出书售卖,这中间的时间甚至不足半个月,不说那些书的质量如何,只说答题……   在贾数搞出这么骚操作之间,谁想到还能这么做?   那些学子以前在私塾或大儒门下求学的时候,他们的夫子出题考较他们水平,也不可能提前将给他们一份答题啊摔!   但林家书肆给了,而他们没给,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处!   可是马上就要到春闱了,这些学子明显是想让他们立刻将答题拿出来。   他们从哪儿拿?时间根本不够。   而且就算时间足够,他们根本找不到让这些学子心服口服的人来答题。   之前因为林如海与刘正清大儒的教辅书卖到脱销,他们倒是跟风找了许多名士大儒也出了几本教辅书。但那些大儒大多已经隐居,专心研究学问,已经许多年不曾教导学子,又不曾看过林如海那套书,自然完全不知其意,听说他们要帮忙出书,给出的都是几十年来的学问研究。   然而,这些书肆为了利益跟风,也不管书稿内容,竟全部按照林家书肆那些书的排版出书,甚至在出书之前,还一知半解地给那些大儒的书稿删改了许多。   那些大儒的书稿的内容都是十好几年的增改删减,最后愿意拿出来出书的书稿都已经最精简的了,结果被那些书肆一删——   完蛋!   那些冲着大儒名头购买书籍的文人雅士、高官权臣看过之后,只有一个感觉:这都什么玩意儿!   不但书没溅起一点儿水花,连那些爱惜羽毛的大儒,名声也受到了影响。   就算是大儒,人家也是有脾气的好吗?被这些书肆坑了一次后,那些大儒直接将他们与他们背后的主人列入了拒绝往来户。   不光是他们,还有那些大儒以往教导出来的学生,敬仰大儒的读书人,也都不想再与之扯上关系。   现在他们就算想找,也根本找不到人。   眼见着事情就要闹大了,那些书肆的人没办法,只能找上林家书肆。   林家书肆的三个掌柜的看其他同行就跟看傻子一样:“你们就算找到我们主家,也根本没办法。我们主家得是有多傻,才会帮你们做题?”   “胡掌柜,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们做得这么绝就不好了?”   胡掌柜白眼连连:“这生意原本就是我们一家的,后来搞成大家同一天出售试题公平竞争,要说这结果背后没有你们的主人推波助澜,你信?你们抢了我家生意,现在还来怪我家做事做的绝……”   “我家实不许你家卖试题了,还是逼着你家必须在我家后面捡剩饭吃了?”   胡掌柜看着面前几位同行,“别以为我们主家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搞的鬼,一群人联合起来逼着乞儿不许给我家书肆宣传吆喝,在外诋毁林家书肆名声,为降低成本书籍粗制滥造只为比我家书肆卖的书价格便宜……”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真要我一一细数,把你们的脸皮撕下来往脚下踩?”   其他同行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家书肆做得过分,可他们已经被那些学子逼得找不到连店门都不敢开了,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找上林家书肆。   但胡掌柜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其他人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停留。   倒是三皇子名下书肆的几个掌柜,平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此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不甘心,还想要逼迫胡掌柜。   但三皇子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特意让人转告他们安分些。在其他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选择告辞离开,只是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旁人就不知道了。   倒是胡掌柜认出了这几位掌柜,心里想着他们到底是皇子,不好得罪,犹豫着,还是提醒了所有掌柜的一句:“所有书肆拿的大差不差,你们完全可以雇些读书人从我主家的答题集中将答案找出来整理成册。”   其他掌柜的一想,虽然这办法是麻烦了些,但到底是个出路。   这些人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在上林家商谈事情的时候,胡掌柜也将这件事告诉了贾数。   贾数笑了笑:“以后不必将三皇子放在心上,他要不了多久,就该安分了。”   事实上,她更想用“龟缩”这个词,但三位掌柜虽然替林家管理店铺,本人却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贾数在他们面前倒还记得注意自己言行。   但“安分”一词,也让三位掌柜狠狠吃了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后,默默决定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贾数可不是妄言,她之前便一直在寻找将三皇子与敌国奸细勾结之事暴露出来,只是用异能在三皇子府邸窥视许久后,连他与敌国奸细勾结的证据放在哪里的证据都找到了,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但就在春闱之后不久,就到了三皇子妃的生辰。   这天,作为三皇子的兄弟姐妹,三皇子妃的妯娌小姑可都会到三皇子府贺寿,她还怕找不到一个合适机会将证据暴露在其他皇子面前?   之前她便想过了,三皇子在如今只是与敌国勾结,尚且还未酿成大错,按照林如海这个从小受皇权思想长大的想法来看,若是其他大臣——包括林如海,甚至贾代善发现了这个秘密,最后的结果都好不了。   但,若是换成启圣帝的其他儿子,甚至不止一个儿子,启圣帝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三皇子,迁怒其他的好几个儿子?   若是还不够,再加上太子呢?   总之,不急。   贾数的话可以说是给三位掌柜的吃了一颗定心丸,接下来就算再面对其他同行的找茬,他们也都岿然不动,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第73章   九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汤元纬的书童拿着铜锣狠狠敲下。   咚——   号房内的汤元纬与陈埭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终于精疲力竭的从里面钻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笑容惨淡。   定睛一看,二人皆是胡子拉碴,衣衫凌乱的形象。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两个人的眼球布满了血丝,看着就让人觉得他们遭了大罪。   书童赶紧迎了上去,只是还不等走进,就被汤元纬挥开:“别过来,快去准备浴桶,我要洗澡。”   刚才在号房内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出门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之前他还想不通林家书肆的老板会特意让人在书籍扉页上注明,按照春闱的环境准备号房,自己试着做一套题适应一下。毕竟秋闱与春闱一般,同样是三场考试,连考九天,他们已经考过不止一次秋闱,如何还要适应环境?   谁知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这秋闱与春闱因为考试时间不同,导致了环境有了很大的差别,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食物和保暖的问题。   保暖不用多提,秋闱的时候,他便因为只能穿单衣进考场,晚上很是受冻了一回。可春闱二月举行,这个时候天气正是寒冷的时候,穿一件单衣进考场,身体差些的,恐怕能直接冻晕过去。   尽管朝廷会在号房内放置一个小火炉,为的就是个举子们热饭保暖,但第一天的时候他连题目都没得及做,便一直在那儿搓手跳脚,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而食物……   为了能腾挪出更多的时间做题,大家带进考场的大多是可以直接吃的干粮。   但是天寒地冻的,那些干粮在桌上放置一两个时辰,基本就冻硬了,根本就下不了嘴。   偏偏他们又没带锅子一类的东西进去,只能将就着将干粮烤烤,这才勉强入了嘴。   至于两人之前担心的臭味问题,因为天气的缘故,反倒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陈埭犹豫片刻,不怎么好意思地对着汤元纬开口:“汤兄,能否让在下洗漱后,再回到客栈?”   汤元纬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没问题。”   就陈埭如今这一身异味,若是不清洗清洗就直接回客栈,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被人怎么嫌弃呢。   季家人手脚还算麻利,很快就将两个浴桶抬到了汤元纬的房间。   足足九天不曾回到卧室,甫一见到熟悉的卧室,汤元纬只觉得心脏暖融融的,跟回了家也没两样了。   两人很快褪去衣衫进入浴桶,寒冷得起了鸡皮的身体才进入温热的水中,汤元纬与陈埭便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啊,好舒服。”   二人拿起澡巾在身上狠狠搓了几回,直到将身上污垢和异味都去除了,再换了桶赶紧的热水,这才两臂舒展,脑袋直接搁在浴桶的边沿上,泡起了澡。   “还好看到扉页内容后,我们便按照上面所说自己尝试了一回,否则以秋闱的经验去应付春闱,我们铁定要吃大亏。”汤元纬一脸感叹。   陈埭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们到时记得带个锅子,再装些白米进去,自己煮白粥吃,也比那干粮好。”   “还有衣服,也得到成衣铺去买那些布料更厚的。”   二人又说了些话,等到水温变凉,这才先后从浴桶出来。   书童到厨房叫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人出来时正好摆上,陈埭也没再客气,跟在汤元纬身后走过去坐下,一起用了顿晚餐。   此时已经天色渐晚,屋子里必须点着蜡烛才能视物,但两人却没打算就此歇息,二人走到书房,分别拿起手上的试卷,开始在答题集上寻找答案。   那书童原本心疼自家少爷,便想要开口劝阻,却被汤元纬直接打发了。   “眼看着春闱就要开始了,我可没时间浪费。”   书童无奈,只得退下。   汤元纬与陈埭做的都是同一套题,正是上一届林如海考中探花的时候那套试题。   而这一套题,林如海的答题,是直接拿下了会元的——   当时就有人说,以林如海在春闱与殿试上的发挥,若是他在秋闱时不是只拿了第二名,而是将解元也拿到手,到殿试时,他也不至于被压了名次。   但两人认真对比过林如海的答题后,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汤兄,我这答题,究竟能不能上榜,结果有些悬……”   汤元纬的脸色更差:“我这答题,若是朝廷取进士名额与去年一般,倒是能上榜,但最大的可能,却是个同进士。”   对他们这些年纪尚不算大,下一科还能继续参加的学子来说,考中同进士,可真不如直接落榜。至少这样,他们还能等三年之后,再到京城来参加会试。   陈埭叹了口气,反倒有些羡慕:“我倒是觉得,能考上同进士,也是幸运。”   汤元纬不解:“陈兄为何如此丧气?以陈兄的学识,就算这科落榜,下次再来参加会试,却一定能拿到进士功名。”   陈埭摆手:“汤兄何必安慰我?这天下的读书人那般多,每三年还都有新考上举人的学子,其中不乏学识比我等更好的……再者,与我学识相当的读书人不知有多少,这一年年地积累下来,你觉得我下次科举一定能得到进士名次,人家的朋友岂不是也这样想?”   汤元纬赶紧否认:“陈兄,你我学识相当,若这科考不上,下科必然榜上有名。”   不仅仅是陈埭,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陈埭叹气:“就算汤兄说得有理,我也希望这次能榜上有名,哪怕最后的结果只是个同进士。”   “陈兄……”   “汤兄不知,我这次赶考的银子,已是全家的最后积蓄,甚至家中还为此背上了债务。”陈埭沮丧,“我总不能让家人节衣缩食不算,还要为了我举债度日。”   汤元纬张了张嘴,想到家中父亲妻儿,神情也有些难过。   他家庭条件比陈埭要好些,但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这样一想,还是陈兄看得明白。只是……”汤元纬低着头,“陈兄不会觉得不甘吗?”   以同进士的功名进入官场,天然就比进士出身的官员低了一等,升职速度,也远比不上进士出身的官员。   最重要的是,同进士出身的官员,永远不可能进入内阁。   他们科举做官,为的不就是不停地往上爬?但一个同进士的名头,却将最顶上的路给封死了,只要不是年过半百,考中进士便已是侥天之大幸的学子,都不可能甘心自己头上顶着一个同进士的功名。   就算最后能进入内阁的官员只是极少数,如他们这样的人也不太可能走到那么高的位置,但只要不是同进士,总还有些希望。   陈埭却是异类:“可我不觉得自己真的能走到那步。”   “陈兄!”汤元纬有些生气,“你今日为何一直在说丧气话?”   “我并非说丧气话。”   “你……”   “汤兄,你有没有想过,以我们这样的家世和年纪,进入内阁的希望究竟有多大?”   汤元纬神情一震:“我没想过……”   “我想过。”陈埭开口,“你我年近而立,一无家世,二无师友帮衬,三无得力岳家,这升官儿啊,就得一步步地熬。但就算熬到死,我们也不一定能有机会进入内阁。”   当然,也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比如当官之后政绩出众,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或者有了什么奇遇,救了皇子皇孙甚至皇帝,让皇上对他们刮目相看;或者运气好,讨了未来皇帝的好感……   可陈埭心中有数,他从有记忆起便一直读书,为考中功名而努力,怎么治理一方百姓,他是完全不懂的。   官场中没有人脉,其他人也不会好心教他。   而其他可能,那简直做春秋大梦呢。   汤元纬有些犹豫:“陈兄这样一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参加这次春闱了。”   因为发现自己很可能变成同进士,汤元纬是真的有想过放弃这次春闱的。但陈埭这话,却让他犹豫起来。   进入官场官场越久,进士与同进士之间的差别就会越大,但在最开始授官的时候,两者间还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汤元纬在考中进士当官,与休养三年后再考之间犹豫不决。   陈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汤兄,这只是我的想法,汤兄不必在意,晚上也不要多想。毕竟以我如今的学识,连考同进士都得看运气,明日还得早起用功,希望考上自己想要的名次。”   汤元纬一听,也是,不管自己是和打算,明日也该起来用工苦读。   两人相视一笑,收拾好书籍后,便一同回了汤元纬的房间。   ——   到了进考场的前一天,季儒亲自拿着准备好的考试用品来到汤元纬的房间。   “你不知道,这春闱考场里面,冷得不行,你这单薄……”   季儒看着汤元纬身上特意加厚的衣服,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从何处听到了消息?”   他三年前参加科举的时候,因为没人提点,考试那九天可都是硬挨过去的。这次原本是担心汤元纬也受苦,这才特意过来提点,没想到竟发现自己白跑一趟。   汤元纬不好意思地将自己与陈埭之前的做法说了出来,见季儒一脸错愕,又道:“因为算是已经经历了一次春闱,所以对春闱需要注意什么也差不多有了了解,已经做好了准备。”   说着,他将自己准备带进春闱考场的竹篮掀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展示给季儒。   经过几天的考虑,汤元纬想通了:自己的性子本就不够用圆滑,想来在官场上的成就有限。就算考中进士,以后进入内阁的机会也十分渺茫,还不如考中同进士做官,也让家人提前几年过上好日子。   季儒一一检查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道:“要是我当年科举的时候有人提醒,说不得我的名次还能往上再升升,说不得还能得个传胪当当。”   汤元纬惊讶:“伯父当年得了……”   季儒一脸晦气地摆手:“运气不好,只得了个第六名。”   可不就是运气不好吗?这殿试的前十名,会由各大阁老学士抽出,然后商量着排出格大概的名次,最后交给皇上定夺,若皇上特别偏爱某个学子的文章,直接将人从第十名提到第一名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若是皇上特别不喜欢某个学子的文章,直接将人从第一名踢到最后一名也可能。   季儒在会试的时候,名次还是第四,殿试的时候自觉发挥比会试更好,结果最后的结果比殿试还差,他十分有理由怀疑,自己的文章要嘛不合皇上眼缘,要嘛就是有其他更合皇上眼缘的文章被提到他前面,占了他的名次。   但第四名与第十名其实也没太大差别,而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不至于再为此纠结。   季儒看着汤元纬:“春闱是你改换门庭的最好机会,可千万要把握住。”   汤元纬连连点头。   ——   第二日天还黑着,季儒便亲自带着汤元纬,坐着马车去接陈埭,然后直奔礼部贡院而去。   直到亲眼目睹二人进入考场,季儒才转身走向翰林院的方向。   唉,又是一年春闱啊。   ——   二月十五的下午,用于春闱考试的礼部贡院大门外,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学子,他们大多精神尚可,也都被等在门外的小厮接走。   到了傍晚,贡院大门敞开,所有参加春闱的学子鱼贯而出。   那些等候的下人仆从一个个着急忙慌地挤了过去,想要从中找出自家学子,好将人接回家休息。   汤元纬与陈埭二人的书童也都在其中。   而汤元纬的书童身边,还站着好些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全都是季家为了防止意外,派来接人的护卫。   但是几个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一直没看见二人身影。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汤元纬的书童才指着大门的方向大喊:“少爷,陈公子!”   其他人赶紧一拥而上。   “少爷,其他学子都被人接走了,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汤元纬神色略有些疲倦,但心情似乎不错:“这不是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在里面没有受太大罪,出来也就不急了。”   进了朝廷安排的号房,汤元纬才发现考场内并不止他一人,其中也不乏往年参加过春闱却遗憾落榜的学子,因为有过经验而将自己身体裹得严实,其他也准备得妥当。   他当时就松了口气。   而最让汤元纬在意的,却还是这一次参加春闱的举子,似乎比预计的要少了很多。明明之前外出参加诗会交际的时候,遇见的举子比现在多得多。   也不知是林家书肆这半年多接连出了许多教辅书的缘故,还是许多学子提前做过考题后,对自己的学识产生了怀疑,其中肯定也有与他学识相差不大,也和他之前一般担心没考上进士反而成了同进士的学子,只不过他最后决定拼一把,其他人选择了放弃。   总之最后进入考场的学子,比往年少了不少。   汤元纬觉得,自己这次考上进士的可能,也许会比较大。   陈埭的表情也比春闱之前轻松了很多:“进士不敢想,但同进士,稳了!”   ——   林家没人参加春闱,但因为林家书肆出的书大多与科举相关,所以他们也有让人去关注一二。   二月十五日会试考完,然后参加春闱的学子须等四月十五日放榜才能得到消息,若榜上有名,二十一日便可到紫禁城保和殿参加殿试。   殿试只考策论,从日出到日暮,只有一天,傍晚归家。   然后,便是等待二十五日的最终放榜。   这日,许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早早便到放榜之处等候,若是发现前来看榜之人有人得中,年纪也不大,便直接将人捉回家中,与自己女儿成亲——   这便是所谓的榜下捉婿。   若是年纪二十上,三十下的进士,则在问过对方家中有无妻儿后,没有妻子,或者妻子亡故,也会将人捉回。   当然,一些商人不讲究这些,不管进士年纪如何,只要不是白发白胡子,便干脆将人带回——   他们的女儿身份不够,本就只能这些进士老爷做妾。   当林家下人将这些趣事告诉贾数的时候,她当即笑弯了眼,抱着女儿忍不住开口:“日后猪猪到年纪了,先不嫁人,等到了十八岁,若是有人嫌弃你的年纪大,咱们也不管他,直接给你捉一个夫婿。”   旁边听着林如海一开始听到要将女儿养到十八岁,脸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住了,结果贾数话锋一转,直接说要给珠珠榜下捉婿,听得林如海直接黑了脸。   “若桑,珠珠还小呢,你怎地就想着将她嫁出去了?”   贾数看了林如海一眼:“我之前是不知道,原来女子到了二十岁不嫁人,就会被官媒随意配个歪瓜裂枣。我又不想猪猪嫁人太早,但京城其他勋贵给儿孙娶妻定然是从小相看,年满十八岁的不是你这样从小苦读没心思娶妻的,可就只剩下已经娶了妻子,或是妻子死了个鳏夫,你舍得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贾数一开始知道这点竟然被写进了大夏的法律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难怪古代女子初潮来后,便要开始相看夫婿呢,原来还有这条法律的原因在。   毕竟古代走三书六礼的时间能花上一两年的时间,为不被随意配个街痞流氓,可不得赶紧将女儿找个人嫁了。   当然,无论贾家还是林家都是权贵阶层,这样的法律对他们来说不起什么作用。   然而到了年过十五还没有未婚夫,可是会被人说闲话的。可若是给女儿找个未婚夫,日后发现对方缺点退了婚,名声受损的又同样是女儿……   贾数已经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要造反了。   每当这时,贾数就忍不住想,若是生下来的是两个儿子就好了,女儿在这样的世道,那完全是生下来受罪的。   林如海自然舍不得珠珠嫁给那些人:“我们可以给珠珠定亲,然后与对方父母说好,要等珠珠十八岁之后再出嫁。”   贾数瞟了他一眼:“然后等着女儿嫁过去,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一大堆?”   林如海:“……怎么会?”   “你自己说,若是你跟我定亲后,荣国公跟你说,必须等我十八岁才完婚,母亲会不会提前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你自己会不会拒绝?”贾数白了他一眼。   这个话题,就有些危险了。   林如海想要否认,但在贾数的注视下,只能闭嘴不说话。   “可是当时为夫已经十七,不能与其他人相提并论……”   “但其他人家大多是在男子出精后,便给他安排通房。”贾数淡淡指出事实。   就如今这世道,像是林如海这般十七了还没有安排通房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稀有生物,简直能和国宝相媲美——   当然,这是在有钱人家。   林如海担心再说下去,贾数就该怀疑自己用心了,只能转移话题:“如今殿试放榜,再过三日,便是三皇子妃的寿辰,我们过去的时候要带着孩子吗?”   贾数摇头:“母亲并不会过去,将孩子交给母亲带就好了。”   她是疯了,才会将孩子带到对林如海十分不满的三皇子府上,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贾数二人还商量着去三皇子妃的寿宴,谁知在此之前,启圣帝下旨,让林如海于明日前往翰林院参加为新科进士举办的“恩荣宴”,也即是通称的琼林宴。   林如海在三年前便经历过一次,如今自然轻车驾熟。   在翰林院,林如海意外见到季儒正与两个新科进士说话,他直接走了过去:“季兄,这位是?”   季儒笑着介绍:“这便是我那好友之子,唤作汤元纬,这一位则是元纬的好友,陈埭。”他转头又为两人介绍林如海,“这便是如今声名远扬的林探花,侍读学士大人。”   汤元纬与陈埭连忙拱手行礼。   虽然林如海的年纪比他们小了近十岁,但以辈分论,他却已经是季儒同辈,而且两人之后也会入朝为官,而林如海的官职,却比他们的长辈季儒都高了好几阶,无论怎么算,都该是他们向林如海行礼。   更不用说二人这次能考上进士与同进士,还是托了林如海的帮助。   两人行礼过后起身,纷纷向林如海道谢。   林如海一脸懵:“我们之前素不相识,你们为何要给我道谢?”   陈埭开口:“若不是林大人在出手的书籍扉页上,让我等提前体会春闱环境,我等许是会因此错失许多。而且林大人写的那些答题,也让我等对自己的学识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之后学习时也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否则这次在下二人也不能取得这般好的成绩。”   林如海如今已是侍读学士,竟还愿意耗费时间帮助学子,其用心,实在让人无法不动容。   当然,关于林如海的答题打击了一些学子的自信心,让他们放弃了此次春闱的话,他并没有在这种事说出口。   但他心底,却对林如海感激非常。   汤元纬与陈埭想法相同,看着林如海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林如海眨眨眼:“你们大约是感谢错人了。不论是那句话,还是答题的行为,均出自拙荆想法,并非是在下功劳。”他甚至想说,这根本没甚至值得感谢的,毕竟除了那句话,无论是出书,还是答题,若桑都只是想要赚钱而已。   但他如今已经成长,知道这些话不能对其他人说。   汤元纬与陈埭在这一刻,突然对林如海的妻子好奇起来。   但想到对方身份,两人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好奇。   几人毕竟身处恩荣宴,四周人来人往的,几人的话难免被其他人听到。   而其中似乎涉及到了两位原本可能考不上,但最后却意外考中了的进士,听到话的人,难免就将之当成一个趣闻,告诉自己的好友。   一开始,传话的人还是一板一眼地,将四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好友听。但传话这回事嘛,在中途难免走形,否则也不会有“三人成虎”的话了。   反正等林如海听到传闻的时候,那些话已经变成“有两个根本考不上进士的举人,因为将林家书肆的所有书看完,题目也做完了,最后竟双双考上了进士”。   林如海只觉得槽多无口,无处可吐。   若是认识陈埭与汤元纬二人便知道,他们原本学识便不错,本就有考上的可能,这与传闻中两个根本不可能考中进士的举人完全不相符;而且两人手上虽然都有林家书肆的全套书籍,但也不曾、也没时间将所有书都看完,将所有试题都做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二人虽然都考中了,但陈埭考上的可不是进士,而是同进士。   但流言本就更具有传奇性,自然比真相更加让人相信。   而且,大家对传言也就是听个乐呵,然后感叹一下林家书肆的书果然特别厉害,以后若有孩子想要读书,一定要给孩子买上一整套林家书肆出的书,也就算了,没人会愿意耗费自己的时间去查探真相。   林如海原本以为自己听到的传言已经够离谱了,然而回家跟贾数吐槽的时候,却听到了另一个更让人错愕的传言——   “只要将林家书肆出的那些书全部读完,一定能考中进士!”   甚至于,因为这个传言,林家书肆原本因为殿试结束而开始回落的生意,竟再次攀上高峰,一度达到了《五年春闱三年殿试》才出来第三天的高度。   印刷坊的将人们的印刷工作已经渐渐减少,眼看着放假有望,谁知道因为这次的意外事件,他们的工作量再次增加,甚至因为这段时间库存消耗太严重,只能加班加夜地印刷。   印刷坊的老板已经不止一次到林家来诉苦了。   当然,在贾数以奖金诱惑之后,他很快就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那些匠人,然后工作得也就更加心甘情愿,也更起劲儿了。   有人愿意买,有人愿意做,贾数自己就爽了,坐在家中只等着数钱就好了。   林如海:“……”这些人是中了邪吗?   有没有中邪,贾数是不知道,但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疯狂?广告效应呗!   现代广告才出现的时候,那些商品卖的火爆程度,可比她这些书夸张多了,而那些广告词,也比这个传言夸张多了。   ——   日子一晃,就到了两天后,三皇子妃的寿辰。   林如海夫妇一大早就起床洗漱好,用过早膳,林如海照常上值,而贾数则在家中处理事务。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林如海回家,换好衣服后,两人一起坐上马车,前往三皇子府。   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到了,三皇子府门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好在这条街就只有三、四两位皇子居住,街道宽敞,不存在堵车的可能。   进了门,贾数与林如海便分开,一个进了女眷聚集的后院,一个直接去了前院。   大概是因为前两天林家书肆名声大噪,这次参加宴会,竟然有不少皇室宗亲的家眷找到贾数,与她说话,顺便打探消息。   这些皇室宗亲也不是每个人的日子都好过,许多与皇帝一脉都出了五服,只能算是闲散宗室,平日领些朝廷钱粮,除此外便与其他勋贵没什么两样了。   甚至因为宗室的身份,很容易引来皇帝的猜忌,甚至不敢与勋贵走得太近。   但林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不同,就算是他们与林家关系莫逆,也不会引来皇帝的怀疑和猜忌。   更何况,林家最近大出风头,赚了很多钱。   贾数虽然不知内情,但看这些所谓皇室宗亲的穿着打扮,也大概知道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对他们也算不上热情。   许是他们察觉到了贾数的疏离,那些人很快就从她身边离开了。   临近宴会开始的时候,三皇子妃终于走了出来,然后笑着给贾数等女眷打了招呼后,直接走到了全是皇子妃的那一桌。   贾数认真打量着几人,然后通过三皇子妃的态度,将大皇子妃与太子妃分辨了出来,同时,也将异常低调,却让三皇子妃不敢冒犯的四皇子妃也认了出来。   至于其他皇子妃,因为年纪相差不大,贾数虽然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想,却无法确定她们的身份。   贾数低着头,没再管其他。   ——   三皇子的书房内,一只老鼠偷偷在书架上的一摞书背后藏好,耐心地等着有人进来。   没多久,三皇子带着一群兄弟进了屋。   “说,林家书肆的事儿究竟是谁在害我?”这口气,三皇子憋了足足快一个月,就等着今天所有兄弟都在的时候,当面问清楚情况,“那个站出来的御史,究竟是你们哪一个的人?”   几位皇子沉默的沉默,微笑的微笑,看傻子的看傻子,反正就没一个开口说话的。   最后还是太子想着今天是三弟妹的生辰,不好让三弟带着气出门宴客,说了句,“难道三弟将所有兄弟都叫到书房,就为了这件事?就算这事儿是其他兄弟做的,也不可能有人承认的,若没有其他事,孤可就走了。”   三皇子气红了眼:“我都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还不许我问问究竟是谁害我?”   太子微笑,没再搭话。   他也没办法搭。毕竟在很久之前,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兄弟全都嫉妒他,见不得他好,时刻准备将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的时候,他在这些兄弟身上吃的亏,可比三皇子多多了。   只不过有父皇护着,他吃的亏都没三皇子这次大。   而其他兄弟……   三皇子如今确实被坑惨了,但他坑其他兄弟的时候,也没见他手软呀。   所以三皇子这话就算像是在卖惨,也根本没人当回事。   三皇子更气了:“你们就在这儿揣着明白当糊涂了,我手下已经跟我说了,自己麾下的官员被渗透,策反成了你们的人,我在父皇心里的形象已经只剩下个无能,跟你们不能比!”   “我落得这么个下场,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我认了。但就算我死了,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然而还是没人说话。   甚至有几个皇子听到三皇子的话,眼底还克制不住地露出了几分喜悦。   三皇子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转,然后移开,又看向太子,但细想过后,仍就转开了目光。   他的目光转向剩下的几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兄弟:“是谁算计了我,到现在还是不能说吗?”   他没看到,被他忽视掉了的几个皇子当中,有一个眼神闪了闪。   被他看着的几位皇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太子开口:“老三,都跟你说了,这事儿就算其他兄弟做了,也不会有人承认,你何必白费功夫?”   三皇子大怒:“太子殿下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太子脸黑了一瞬,直接走到书架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懒得再开口管他。   他没发现,就在他身后那一摞书后面,藏着一只胖胖的老鼠。   其他皇子面色不耐。   四皇子绷着一张脸开口:“三哥,若没有其他事,弟弟就离开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就走。   在场十来个已经成年的兄弟中,就他手中势力最差,三皇子这事儿无论是谁做的,都跟他无关。   但三皇子竟将他拦下了:“四弟,事情尚未解决,你还是留在三哥这儿,等事情水落石出为好。”   若不是幕僚跟他说了,这件事不可能是太子与四皇子做的,他说不得就直接怀疑到四皇子头上了。   四皇子眉头紧皱:“三哥,这事儿与我无关!”   三皇子没将他的放在心上,随口答了句,“我知道。”   四皇子气闷不已,干脆走到太子身边坐下,什么话都没说。   而此时,被三皇子盯上的皇子只剩下五皇子、七皇子与八皇子,这三位皇子已经娶妻,也已经开始上朝参与朝廷事务,手中势力都很不错,完全有实力策反他麾下官员。   只要一想到自己辛苦筹谋的大好局面,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消失殆尽,如今更是因为一次陷害,而几乎无法翻身,三皇子心里就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得不行。   被他盯上的三位皇子脸色也不好看——   任谁被平白无故地污蔑,都不可能对三皇子还能有好脸色。   但是三皇子就算夺嫡希望渺茫,但只要他能挽回父皇的心,之后也不是一点可能也没有。而这一点上,三皇子可是除了太子之外,做得最好的。   谁也无法保证三皇子真的一点登上皇位的可能也没有,再则,他还是三位皇子的兄长。   就算憋气,五七八三位皇子还是只能想办法打消三皇子的怀疑。   五皇子说:“三哥,我喜好美人,你也知道我平时最怕听那些御史在父皇面前叽叽歪歪,怎可能让人拉拢御史?”   七皇子说:“三哥,我如今在兵部举步维艰,哪儿还有精力去拉拢你的手下?”   八皇子更直接:“我母妃身份低贱,正是那些御史最厌恶的,不可能有御史愿意投靠在我门下。”   然而三皇子一个也不信。   但他正想说开口说话,却听见“啪嗒”一声,书架上的一摞书突然掉了下来。   三皇子错愕转头,竟发现地上散落了一地信件。   他顿时慌了,非一般冲过去,想要将信件和书捡起来。   然而太子殿下正好坐在旁边,因为之前三皇子的态度,他根本懒得你会三皇子“不许动我的书信”的叫嚣,弯腰捡起了一封信,直接拆开。 第74章   将整封信看完后,太子的表情十分奇怪。   旁边坐着的四皇子忍不住凑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后,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而这个时候,将其他信件和书籍捡起来抱在怀里的三皇子,明显已经镇定下来了:“太子殿下,这些都是弟弟的东西,您在我已经大声制止的情况下,还将弟弟的私人信件拆开,是不是不太好?”   三皇子发现自己面临着更大的危机,立刻从自己已经无缘皇位的打击中清醒过来,这种时候,他的脑子反倒冷静下来,完全没了之前的半分无礼愚蠢。   他脸上带着笑,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看起来没有半分咄咄逼人之态。   谁都不是傻子。   在场所有皇子,除了太子与四皇子外,所有人从小到大的梦想的就是从太子手上将皇位抢到手,这几乎成了每一位皇子的执念。   所以在三皇子失态到近乎“撒泼”的时候,其他皇子虽然觉得难以忍受,却还是没有对他做什么。   但不过散落在地上的一叠信,就让三皇子立刻从之前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但就是这样,反倒让其他皇子愈发怀疑这些信件的内容。   太子眯了眯眼,三皇子胆敢撒泼,除了知道自己无缘皇位后情绪爆发,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有恃无恐——   身为一个在夺嫡尚未真正展开,就直接被踹出局的皇子,三皇子明显还没机会将其他兄弟得罪到死。所以只要他在之后别老子犯蠢乱来,或是等新皇登基后乱蹦跶,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却还是能得到保障的。也没人会针对三皇子。   所以他就算对其他兄弟,乃至于他这个太子不敬,暂时,也都没人会对他做什么。   但是三皇子态度的突然转变,却让他不禁怀疑,这些信的内容是否会让他连如今的荣华富贵也一并失去。   太子的视线落在三皇子手上的其他信件与书籍上:“孤只是觉得好奇,究竟是哪位佳人给三弟写的信,竟让你如此重视。”   太子话音落下,没再多说。   四皇子接收到太子的信号,面无表情地盯着三皇子,目光审视:“三哥,不知这为与你鸿雁传书的佳人,究竟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弟弟我在京城多年,竟从不知道有人写信用词如此露骨,句句直白肉麻,每一个字都带着对三哥的情义。”   三皇子挑眉:“四弟还请见谅,这等会损坏对方闺誉之事,为兄不可告知尔等。”   四皇子穷追不舍:“三哥后院已有妻妾十数人,父皇也根本不在意你后院的情况,三哥既然对这位姑娘有意,为何不直接将人接到后院?你口口声声说担心损坏对方闺誉,但与未婚女子传书,若被人知道,不正是对那位姑娘闺誉的最大伤害?”   三皇子眯了眯眼,心中有些恼怒,但他也知道,四皇子会针对自己,还是太子的意思,只得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您就这么看着四弟审问犯人一般,说话毫不留情?”   太子目光黏在那封信上,根本没看三皇子一眼:“孤并未听出四弟这话有什么不对之处,恰好,四弟的问题,也正是孤想问你的。”   一开始,太子虽然有所怀疑,却也因为信的内容真的只是一位为情所困的女子倾诉情意的情书,并未太放在心上。   但是他越看,就越觉得信有问题——   这些情话内容露骨肉麻,一开始他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态度,大部分都忽略过去了。但此时认真细究后,太子很快便发现,有些地方,语句不够通顺。   虽然三人争执了好几来回,但事实上,也不过过了几个瞬息而已。   其他几位皇子也被太子手上的信件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凑到太子身边,探头关注信的内容。   三皇子似乎真的问心无愧,所以对其他兄弟的做法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表现得太过镇定,太子都要怀疑自己想错了。   但这个时候,一直不耐烦与太子待在一起的大皇子,竟也朝着太子这边过来了。   太子看得清楚,三皇子慌了一瞬。   尽管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彼此的视线又一直没真正从三皇子脸上移开过,自然大部分都捕捉到了他那一瞬的慌乱。   太子本就按照储君教养长大,心胸比其他皇子都要宽广得多。虽然面对的是他最讨厌的大皇子,但太子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信件直接递给了他。   三皇子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皇子不计前嫌地接过了太子手中的信件。   大皇子能成为太子最讨厌的人,除了因为他是长子,对太子的威胁最大之外,还因为他如今的名声与功勋,全都是从战场上实打实地用真刀真枪拼杀下来的,没有一丝作假。他本人在军营中的威望,让太子如鲠在喉。   更不用说大皇子因此得了启圣帝关注,还特地将叫了部分兵权给他。   虽然兵力少,但这足以说明启圣帝对他的态度。   而这些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经历,让大皇子很轻易就发现了书信中的异常,他将书信内容认真研读过后,说出了一本书的名字:“三弟房中可有《尔雅》?”   三皇子还未开口,太子便起身走到他身边,直接从他怀里抽出了一本书。   “三弟可不要否认,孤方才是看到了《尔雅》这本书的。”太子将书掉了个个儿,正面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出来,“看看,这不就是?”   三皇子慌了一下:“弟弟不知太子是何意思。”   太子直接将书递给大皇子:“孤可没什么意思,但你有没有意思,可就要看兄长有没有意思了。”   三皇子看向大皇子,发现他嘴里念念有词,已经在核对什么东西,顿时冷汗都冒了出来。   想到大皇子的经历,他什么也顾不得,上手就想抢。   然而其他皇子却直接将他拦了下来。   四皇子冷冷开口:“三个还是等等,弟弟实在好奇大哥究竟在你的书信中发现了什么。”   五、七两位皇子直接将他钳制住,三皇子完全挣脱不开。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书籍和书信。   大皇子看了许久,突然开口:“拿纸笔来。”   在场人也都知道,三皇子这些书信定然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完全不敢假人之手。九、十两位皇子对视一眼后,分别将纸笔在书桌上摆好。   大皇子直接走到书桌前坐下,很快写下了一串儿天干地支的数列。   其他人一脸茫然。   大皇子又道:“将其他信件和书籍也都给我拿过来。”   然后,又是一长串儿的数列,关键这些数列还都完全不同。   等到将所有书信写完,大皇子已经写下了二十余串儿不同的数列。   但这些数列,除了大皇子与三皇子,其他人却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倒是太子一脸若有所思,但也只是怀疑,且并不觉得自己的怀疑可能成真——   若真的成真了,以三皇子的身份,他这辈子至少,也是要被圈禁一生的。   太子不觉得三皇子会这么傻。   其他皇子还是一脸疑惑的时候,却见大皇子直接走到三皇子面前:“还有一本书呢?”   三皇子强笑:“弟弟实在不知大哥在说什么。”   大皇子冷冷地看着三皇子,嗤笑一声:“左不过是你书房这些书的其中一本,就算你不说,我按照那些密码一个个地去试,总能将那本书找出来。”   三皇子沉默,一言不发。   大皇子气狠了,直接说道:“老三你这些年可真是长本事了啊?这敌国传递消息的方法,你竟然都学会了,你能不能告诉为兄,你一个从小生活在皇宫,近两年才出宫建府,连京城都没离开过的文弱书生,究竟是怎么学会敌国战场最新传递消息的方法的?”   那些情书每段话的开头,藏了一个字,而将所有字组合起来,便是一本书的名字。而情书本身,也漏了许多字,而将漏掉的那些字在那本书里面的位置以天干地支的方式排列出来,便得到了一串儿数列。   而这些数列,才是这封信真正想要传递出来的密码。   因为这些密码,可以在母本中找到相信的字,将这些字组合起来,才是真正的讯息,而大皇子只差那本作为两方传递信息的母本书籍,就能破译出这本书的真正内容。   三皇子还是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   大皇子对三皇子失望之极,拿起手中的密码,直接开始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太子开口:“需要我们帮忙吗?”   大皇子想了想:“你们一人拿一张密码,按照上面的排列将文字找出来,如果能凑成完整的一句话,那本书便是我们需要的母本。”   太子点头,从大皇子手上接过一张密码,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立刻开始核对起来。   其他皇子也不犹豫,直接走到了大皇子面前。   六皇子不小心碰了书架一下,“啪嗒”一声,一本书从书架最角落的位置,掉了下来。   这么严肃的场合,他的动作实在有些唐突。   六皇子赶紧将书捡起来,正想将之放回原位,就听太子突然开口:“老六,你直接核对手上那本书。”   六皇子愕然:“可是这只是很普通的中庸……”   “让你查你就查,哪儿那么多废话?”大皇子听见六皇子推脱,神情不悦。   六皇子小声嘀咕了句“又不是不查”,然后便开始翻查起来。   但他将密码套中的字全都找出来后,一脸无辜地开口:“大哥二哥,这些字根本不能组成一句话,《中庸》不是母本。”   “那就换一本!”大皇子瞪了他一眼。   六皇子心中暗恨,却只能将《中庸》放回:“大哥二哥,这里的书好像少了一本。”   大皇子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六皇子:“少了哪本?”   “《春秋》好像不在……”六皇子皱着眉,视线往其他方向瞟,但一直没找到原本应当作为一套书籍放在一处的五经之一。   大皇子看了眼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三皇子一眼,眼神冷得吓人:“老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三皇子张了张嘴,最后颓然地垂下了头。   ——   所有皇子在太子的安排下,很快将所有信件内容翻译出来,然后带着这些真正的信件与原件,找上了启圣帝。   启圣帝看着信件内容,当即大怒:“老三,你信不信朕直接将你脑袋给砍下来?”   三皇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父皇饶命,儿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但是儿子一直谨记自己身份,并未将大夏的情报告诉那些人。”   “哈,有你这个三皇子在背后保驾护航,那些人不会自己查吗?”启圣帝简直恨不得将三皇子直接塞回他生母的肚子里回炉重造,“就凭你这脑子,你究竟哪儿来的底气和太子争皇位?”   三皇子赶紧磕头求饶:“父皇,儿子真的从未想过和太子争皇位……”   “你给朕闭嘴!”   启圣帝气得心口疼,伸手揉了下胸口,憋着气将所有信件内容都看了一遍。   “你竟然和敌国奸细合作,还想要文安侯府绝嗣?给文安伯夫人生母的院子内种矮榕?还有香料?你的脑子是被猪啃了吗?林如海怎么得罪你了,你来给朕说说?”   三皇子瑟缩一下,急忙辩解:“父皇,这绝对是污蔑,林如海的两个孩子不是平安生下了吗?我怎么可能……”   “你当朕的脑子跟你一样蠢呢?”   “父皇……”   “和你联系的人都是谁,你还能联系到他们吗?给你香料和矮榕的人跟你身边的敌国奸细有没有联系?是不是同一批人?”   “父皇……”   “说!”   三皇子打了个激灵:“是!”   “他们现在在哪儿?”   三皇子苦着脸:“儿臣实在不知,之前一直是我身边的白明负责和他们联系,但是前段时间,他说联系不上人了。”   启圣帝瞪大眼,怒气冲冲地问他:“你连那些人的名字和住所都不知道吗?”   三皇子吓得全身发抖:“知道,白明一直联系的人是一男一女,一个叫灵姬,听说是某个大臣家中的舞姬,后来因为舞技出众,被提为了管事;另一个是风月花草巷中一家店铺的掌柜,姓周……”   “还有呢?”   三皇子低头:“没了……”   启圣帝抓起一沓奏折就往三皇子身上砸:“就你这脑子,别说当皇帝,就算是出来见人,朕都觉得你丢脸!以后给朕待在你的府上好好反省!”   ——   当天,御前侍卫就冲进了三皇子府,将三皇子最为倚重的幕僚白明给抓了起来。   但是按照三皇子给出的信息去抓灵姬与周掌柜的时候,却得知两人早在半年前,便失踪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白明身上,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大牢中就传出了白明吞药自杀的消息。   ——   消息传进启圣帝耳朵,他的怒气顷刻达到最盛,原本对三皇子的父子之情,被他压到了心底最角落的位置,再也无法让他动容。   当着所有儿子的面,启圣帝当场下旨,以“觊觎太子地位”为由,直接将三皇子圈在三皇子府,终身不得离开。   以三皇子真正犯下的罪名而言,这个惩罚绝对轻了。   但三皇子是启圣帝的儿子,如今又没有酿成大错,在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启圣帝心狠了。   除大皇子、太子与四皇子觉得这个惩罚有些太轻,应该将三皇子的日常开销也一并缩减之外,其他皇子并不觉得这个惩罚不对。   有个把甚至觉得启圣帝惩罚太重。   “许是想借机杀鸡儆猴,给我们一个警告。”   想到启圣帝给三皇子定下的最后罪名,知道内情的所有皇子心情都有些沉重。   但他们还不是心情最沉重的。   三皇子因为以往“好学聪颖”的名声,很是在文官清流中拉了一波的好感度,许多文官因为对三皇子有好感,直接成了他的拥簇,日常以他马首是瞻,又仗着己方人多,很是得罪了一些皇子。   可如今,三皇子突然被圈进,还是一辈子都不得出的圈进……   这些大臣差点没直接疯掉。   但其他皇子可不会给他们翻盘的机会,一个个动作飞快,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将三皇子的人全部从他们的位置上踢走,换上了自己的人。   而这期间,林如海在自己家中被晋阳侯下药的事儿,也被御史大夫抓住机会趁机上告。   当天早朝,启圣帝的脸色黑得吓人:“朕之臣子,在自己家中设宴,也能被人下毒……你们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都是吃干饭的吗?”   御史大夫回到:“臣之前一直在搜查证据,也是在最近才有了眉目。”   “喔?”启圣帝眼神闪了闪,“你不是说下药之人是晋阳侯?”   “晋阳侯与文安侯府算是拐着弯儿的姻亲,若无他人指使,必不会对文安伯轻易下手。”   “那你说说,你查到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回皇上,是三皇子殿下。”   启圣帝都要气笑了:“你确定,真的是三皇子?”   御史大夫凛然不惧:“回皇上,证据确凿!”   “还不将证据呈上来!”   启圣帝看了身姿挺拔,仿佛见到了自己日后青史留名盛状的御史大夫一眼,直接移开了目光。   翻着御史大夫查出来的证据,启圣帝只觉得胸口再次涌上一股气:“林如海出来,御史大夫说话可有错漏之处?”   林如海赶紧出列跪地:“回皇上,御史大夫所言,与微臣所知有所不同。”   御史大夫猛地回头:“林大人,可不能因为晋阳侯是你连襟,便包庇于他。你得知道,他可是想只你于死地!”   林如海看了御史大夫一眼,垂眸:“回大人,下官之言,绝无半句谎话!”   御史大夫还想开口,就听启圣帝的声音响起:“这朝堂之上,岂是尔等争吵之所?林如海,还不快快将你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林如海赶紧开口:“回皇上,御史大夫之前所说,晋阳侯给微臣下药是真,但想要毒杀于我,却不尽然。”他顿了顿,开口,“那日晋阳侯走后,府中下人特意将他下药的茶渣截留,交由府医检查,但最后却发现晋阳侯给微臣下的药是补身体的良药,只唯一的后遗症,会让人情绪激动而已。”   “至于晋阳侯下药之事背后有无他人指使,微臣实在不知。”   启圣帝眯了眯眼:“晋阳侯下药那日,你府上可是在举办宴会?”   “回皇上,正是吾儿百日宴。”   朝堂上站立的文武百官大多见多识广,大部分官员思绪一转,就明白过来晋阳侯下药所求为何。就算有那脑子一开始没转过来的,却也知道晋阳侯下药绝非好意。   启圣帝自然也知道。   他看向一旁站立的御史大夫,果然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   这三皇子若是让晋阳侯给林如海下的药是害命的毒、药,他弹劾三皇子成功,就算是丢了命,那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可那药若只是让人情绪激动,他费尽力气将三皇子查探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但可能惹皇上生气,树敌三皇子,自己还捞不到一点好处。   启圣帝怒气平息,心底对这御史大夫倒是没了恶感。而且御史大夫呈上来的证据,确实指向了三皇子。   就算启圣帝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三皇子做的,但若是仔细调查将真正的凶手抓出来——这个人肯定也是他的某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与已经被圈禁、被他放弃的三皇子比起来,他自然选择的是保护这个儿子。   反正只要不是想要害死林如海,这事儿,还要不了三皇子的命。   “传旨下去,晋阳侯心思不正,意图谋害朝廷重臣,着,剥夺其任职职务,同时将其侯爵降为三等子爵……”   自从发现与自己联系的那个官员因为犯事儿,直接被发配到南疆偏远之地做官,自己直接断了与所谓皇子之间的联系后,晋阳侯便终日惶恐,日夜担忧,已经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一次觉了。   这次圣旨下达,晋阳侯除了失落惶恐,反倒觉得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之感。   贾致跪在晋阳侯与晋阳侯老夫人身后,面色平静。   那老夫人却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等传旨的太监离开晋阳侯府,便直接晕了过去。   晋阳侯和世子爷慌忙将人接住,唯有贾致慢悠悠起身,对三人作态冷眼旁观。   林如海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了贾数与林母。   贾数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指使晋阳侯给你下药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三皇子。”   林母也这样想。   三皇子在胡氏的院子种下矮榕,可是在晋阳侯给林如海下药之前,算算时间,两次针对林家的算计相差了差不多有一年。   给贾数下药,想让她落胎的事件在前,如今也确定是三皇子下的手,但看这次下药事件,三皇子可没后面这次那么“心慈手软”,他一上来,便直接下了杀手。   可给林如海下药的时候,那人却是以试探为主,明显没想过直接和林家结仇。   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的行事风格。   林如海自然也知道:“但是皇上为什么都没有自己查过,便直接将罪名定在三皇子头上?”   “才废了一个三皇子,皇上正是父爱爆棚的时候,怎可能让另一个儿子陷入泥淖,名声尽毁?”   三皇子被圈禁的消息一传出来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三皇子在启圣帝面前暴露出了对皇位的想法,甚至可能冒犯了太子,同时又犯下了大错,才会被启圣帝圈禁。   但也几乎是所有人都觉得,皇上说将三皇子终身圈禁不一定是真的,以后还会将三皇子放出来。   可林家人知道,不是。   贾数虽然没说,但林母与林如海却隐约知道,这背后有贾数的手笔在,那三皇子会落得个圈禁终身的下场,也并非因为夺嫡,而是因为他为了夺嫡而用错方法,选择与敌国奸细勾结。   虽然不知道贾数是怎么做到的,但林母与林如海都有志一同地选择了忽视,并没有细问。   三皇子是真的,被启圣帝终身圈禁了。   林如海甚至有些庆幸:“圣上果然是明君,没有因为三皇子的身份而选择包庇他。”   贾数看了仍旧对启圣帝抱有幻想的林如海一眼,没说启圣帝对三皇子下这么“狠”的手,其中还有三皇子死不认错,及试图通过敌国奸细谋害林家子嗣,甚至意图令林家断子绝孙的原因在,并不只是因为三皇子通敌叛国——   在古代,将一个家族害得断子绝孙,这绝对是堪比抄家灭族,却比抄家灭族更深的仇恨。   毕竟被皇帝抄家灭族,那大部分情况下还是真的犯了大罪,才会被抄家灭族。可林家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替启圣帝当钱篓子,这两年多的时间已经为启圣帝赚了好几百万的银子,林家是有功的。   结果三皇子干了什么?   不过如今的结果对林家来说,却算得上是好事儿。   至少启圣帝如今肯定将林家的重要程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谁让他那群儿子中,不止一个盯上了林家呢?   三皇子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尽管林家书肆的三个掌柜在知道三皇子被终身圈禁的时候,没忍住将贾数在他们心底的地位再次提了提,决定日后一定听贾数的话,她说东他们就往东,就连心底,也绝不想着往西。   贾数不知道内情,但在林家书肆后续上线秋闱府试等考试的试题集时,三位掌柜确实比以前听话许多,办事儿也更麻利,合作起来也比之前顺利多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   闲下来,贾数再次开始琢磨起征文的事情来了。   但在这之前,林如海终于想起要请自己的好友来给两个画像的事儿。   “你说什么?你那个好友拒绝了?”贾数瞪大眼。   林如海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好友从未画过人像……”   也怪他没事先打听清楚,否则也不至于在若桑面前说话不算话,丢了面子。   贾数叹气:“这也是没办法事。只是,你还想看看你与两个孩子的五官有多少地方相像吗?”   林如海自然是想的,但他唯一知道的,擅长工笔的好友就那一个,那人还从未画过人像,他就是想,也没有办法啊。   贾数看了他一眼,叹气:“你跟我过来。”   说着,贾数便拉着林如海进了书房。   因为夫妻二人之间关系好,林如海也一直住在贾数这个院子,两人便直接共用了一个书房。平时林如海上值,上朝,要到下午傍晚才会回来,所以书房基本上都是贾数一个人在用。   她走到书架前,从顶端取下一个木匣,直接递给了林如海:“你打开看看。”   林如海愣了下,有些好奇地打开:“里面究竟是……”   他才将木匣打开,一张栩栩如生的肉嘟嘟的可爱脸庞便印入了眼帘。   画上是个八个多月大的婴儿,肉嘟嘟的,拧着眉,似乎在和谁生气,两只小爪子也握成了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着画外的他挥舞起来。   林如海都不用想,立刻就认出来了婴儿的身份。   他错愕地看着画像:“这是……皮皮?”   林如海惊讶极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将人的五官如此清晰地绘在纸上的画技,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数清楚画上的皮皮的睫毛。   贾数笑着点头:“是不是很像?”   “是……”林如海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小心地将里面的画取出来,竟发现里面足足有好几百张的画像。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画像,随着动作,他竟再次回想起皮皮从出生小小的一团儿长到如今跟个胖墩儿一样的每一天的变化。   有他坐着的,躺着的,趴着的,吃手手的,流口水的,生气的……   林如海从来不知道,他竟然对皮皮那般了解。   贾数将画像拿到手上从新排好顺序,不等林如海反对,一手抓住所有画像的一边,一手哗啦啦地开始快速翻页……   随着贾数的动作,林如海的瞳孔紧缩:“这、这、这……”   不到五秒的时间,林如海竟好像将再次将皮皮从出生到八个月大的生长历程看了一遍。   这样的感觉太过奇妙,也太让人觉得震撼。   林如海久久不曾回神。   贾数直接将那些画像放到林如海手中:“你自己先玩儿着,我去拿猪猪的画像。”   林如海这才想起这些画像里面竟只有皮皮一个人,顿时有些着急,“珠珠的画像也有吗?”   贾数白了他一眼:“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厚此薄彼?”   只是这古代的规矩太大,虽然猪猪还小,她也不敢将她的画像随意放置,否则流落出去一张,日后被人拿出来诋毁猪猪就不好了。   在自身力量不足以和整个社会对抗的时候,她能做的只有顺应社会的规则,从而保护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林如海起身,想要和她一起去拿,结果引得贾数失笑,直接将他按回椅子上坐着:“都跟你说了,自己先看皮皮的画像,我去拿猪猪的。”   林如海爱不释手地抓着皮皮的画像,心中迫切地想要学着贾数的动作,再次翻看皮皮的画像,但同时又想要跟着贾数去找珠珠的画像……   贾数看出他的纠结,再次开口:“猪猪的画像也在书房,只是藏得更严实而已,我又不会出门。”   林如海这才坐下,手中下意识地学着贾数的动作,不停歇地加速翻看着皮皮的画像,眼睛却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紧紧追随着贾数的背影。   很快,贾数在一个角落捧出木匣。   林如海直接起身:“这个木匣里装着的是珠珠的画像?”   贾数点头。   古代没有照相机,贾数想要给两个孩子留下从小到大的生长过程,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贾数原本想过得过且过,但她前世从小到大的照片都被妈妈用照片与录像记录下来了,录像她是没办法了,但照相她却能找到替代品——   感谢前世为了更好的传递情报,贾数有去学过素描。   贾数一边让人想办法将铅笔做出来,一边又用木炭,每天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给两个孩子素描。   因为与林母不常住在一起,林如海又几乎天天上班,贾数给两个孩子画像的事便成了她与几个丫鬟才知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   这不,林如海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给孩子们画的画像。   贾数原本还担心林如还不能接受素描这种超写实的风格,但可能是因为这些画像的主人是他的孩子,而她之后“放幻灯片”一样的操作又给了林如海太大的震撼,以至于他对素描竟然接受良好,没有半点排斥的情绪。   贾数将珠珠的画像全部拿出来。   因为珠珠出生的时候小得跟猫仔一般大,所以珠珠的画像,变化比皮皮的要大得多。   林如海从最近的一张画像翻到珠珠出生第一天的时候,与看皮皮画像的喜悦、震惊与感动不同,翻看珠珠的画像时,他心中更多的却是心疼。   尤其林如海没将画像排序就直接开始“播放电影”,眼看着珠珠从胖嘟嘟的样子变成瘦巴巴,红彤彤的小可怜模样,可不是将他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贾数好气又好笑:“你把重新排一下顺序,这种画像就应该先看才出生的时候。”   看着孩子在自己眼前飞快地长大,真的让人很感动。   林如海眼眶泛红,有些笨拙地按照贾数说的重新排好序,这次快速翻看的时候,他虽然还是心疼,但更多的,却变成了欣慰。   “若桑,我好高兴……” 第75章   其实这种记录了孩子整个成长历程的图片,孩子最好是保持一个动作,那“刷拉拉”翻开画本后的“动画”效果才是最好的。   但两个孩子太小了,皮皮又特别爱动,想要找到一个固定的姿势每天给他画画,真的很不容易。   但就目前这些,带给林如海的震动便已经够大了:“若桑,这些画……”   “是我画的。”贾数坦诚。   林如海张了张嘴,道:“你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画了这么多孩子的画像?这粗略数着,怎么也有好几百张了?”   贾数挑眉:“从两个孩子出生的第二天起,我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给他们画一幅。”   不然一天画好几幅画,她可没那么多的时间。   林如海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等到两个孩子长大后,这些画像能积累到多恐怖的程度,而将这些画像如刚才一般快速翻看,又会有多让人震撼。   贾数笑了笑:“你就坐在这儿,我给你也画一幅素描,让你自己和两个孩子对比看看,究竟有哪些五官相似。”   林如海迟疑了下:“就坐在这儿吗?”   “对,”贾数笑着点头,“你只要坐着别乱动就好了,放心,很快的。”   林如海想了想,将手中画像细心放好,这才面对贾数坐着,眼神紧张,坐姿端方。   贾数对着他笑了笑:“不用太紧张。”   但说完见林如海反倒比之前更紧张了,她无奈,只得摇头放任他去了。   贾数这段时间天天给两个孩子画画,素描方面的技法倒是熟练了,手快得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林如海的画像大致勾画出来了。   “如海好了,你过来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贾数笑着起身,将画像递给林如海,“不过因为只是粗稿,后面还要修改,你不要觉得失望啊。”   林如海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清自己的五官。   贾数在一旁笑:“是不是觉得自己相貌不错?”   林如海的脸登时红了,忍不住回头看着贾数:“哪有……”   贾数故作恍然:“若是夫君觉得画像中人相貌不够好,那一定是我本事有限,没能将夫君的神韵画出千分之一。”   林如海:“……”他没忍住,摸了摸自己透红的耳尖。   因为担心自己说一句话,贾数就接一句堵回来,林如海尽管觉得不太好意思,却还是转过头,没再反驳她的话。   将两个孩子与自己的画像并排放在一起,效果更加直观,林如海能清晰地看出自己与两个孩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地方相似,自然也能看出,有什么地方不相似……   林如海看着看着,脸上渐渐盈满了欣慰的笑容。   贾数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林如海,手中拿着炭笔,干脆再次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的林如海。   ——   两个孩子的画像再次勾出林如海心底的父爱,但因为白天要去上值,与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林如海没忍住,便从两个孩子的画像中挑出了两幅让贾数帮忙绘到同一张纸上,天天随身携带在身上,放在温热的怀中。   只要想念两个孩子的时候,林如海便会从怀中掏出来看。   一开始因为不知道这个画像能不能被人接受,林如海每次想孩子的时候,都有刻意找个不起眼的角落,避着同僚将画像拿出来。   但时间久了,总会被人发现画像的存在。   不过让林如海意外的是,一起编书的同僚在看过之后,都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几个同僚因为常与洋人接触,对这种画法十分熟悉,还夸了林如海一句“虽然没有色彩,但你找来给孩子画像的这的洋画师画得不错”。   自此后,林如海再将画像拿出来的时候,便没有再避着人了。   只是林如海没有想过,翰林院这些同僚因为身份爱好的缘故,就算对素描油画一类的“洋人玩意儿”了解,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甚至会直接将其归类到“奇淫技巧”一类去。   但他手上的素描对其他地位还达不到那个高度,或是目标不在入阁拜相一途的人来说,看到后的第一反应,联想到的东西便天差地别了。   比如这日,大理寺负责调查敌国奸细的官员再次早上林如海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他拿着两个孩子栩栩如生的画像在看,而更巧的是,这位官员自从进入大理寺后,一心想的便是让那些负责给通缉犯画像的画师们提升画技,最好能将那些人的脸跟拓印碑文一般直接拓印下来。   看到林如海手上的画像后,那位官员便身边上司阻拦,直接冲了上去。   他身边大理寺卿阻拦不及,只得赶紧对手上画像被夺后神色震怒,又直接将画像夺回来的林如海道歉:“林学士,实在对不住。但徐少卿性子直白冲动,并非冒犯了阁下,还请林学士见谅。”   林如海冷哼一声,不想搭理徐少卿。   大理寺卿赶紧将徐少卿唤到身边:“还不向林学士道歉?”   徐少卿感受了下刚才林如海抓住他手时的力道,心底略有些讶异。听到大理寺卿的话后,他倒也痛快,直接对着林如海躬身作揖,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十分冒失:“林学士,对不住!”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有些气,却也摆摆手,不打算跟他计较了。   “之前徐少卿大人前来找在下时,看起来沉稳自如,今日怎地……”林如海疑惑极了,刚才他将画像抢夺回来的时候,发现徐少卿抓着画像的手确实用了力,若非他本身力气足够,徐少卿又确实珍惜画像,说不得这幅难得的画像只能化作碎片。   要真如此,林如海可就真生气了。   徐少卿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这才道:“这不是见林学士手中画像太过逼真,恰好在下这段时间一直想着该如何将通缉犯的画像画得更逼真,一时见猎心喜,就……”   林如海脸色沉了下来,直接将手中画像对折,放回了怀中。   徐少卿两只眼珠子盯着画像不放,若非一旁的大理寺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还让人抓住了他的手,说不得他就直接上手抢了。   等到林如海放好,他才被大理寺卿放开,当即面露遗憾:“林学士不要急着将画像收走啊,这画像对接下来抓捕敌国奸细有大用!”   林如海瞥了他一眼:“画中是在下一双儿女,不好交给外人。”   虽然两个孩子尚小,但画像中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毕竟是珠珠,若只是给他们看看也就罢了,可看那徐少卿的样子,明显是要将画像带走。   这怎么可能?林如海绝不可能给自己女儿日后留下丁点儿把柄。   徐少卿不懂:“林学士的两个孩子如今不过一岁,尚且年幼,何必讲究那许多?”   一旁的大理寺卿家中有一个女儿,倒是对林如海的顾虑了解几分,闻言直接捅了徐少卿一下:“林学士一腔爱女之心,如何是你能懂的?”   徐少卿愣了愣,虽然仍旧不懂,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林如海睨了他一眼,这才开口:“不知路大人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路卿拱手:“原本上次问过晋阳侯给大人下毒一事后,我们便没打算再上门打扰林大人。只是最近调查到那敌国奸细还曾给荣国公之放妾胡氏下过毒,而经过大理寺调查,胡氏正是令夫人生母,且我们发现,贵府府上有一名丫鬟差点因此小产……”   “我们仔细推敲过后一致认为,他们真正的下毒对象正是令夫人。”   “最重要的是,胡氏所中之毒似乎涉及到了十多年前与异族的一场战争,与荣国公扯上了关系……”   大理寺卿解释得清楚,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林如海都对此心知肚明。   路大人叹气:“我们也没办法,皇上知道那敌国奸细早在十多年前便潜伏在了大夏,勒令我等必须在一个月内将人找到,我们也是无法,只得再次打扰林大人。”   虽然大理寺所有人也都知道,启圣帝必然不会将此事叫给大理寺一方人马调查,但正因为人多,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无能,他们只能用尽全力。   林如海想到之前得知给胡氏下药之人是灵姬与周掌柜时,派人找去,灵姬原本所在的府上早就没了她的踪迹,只知道好几个月前,她便自赎自身,和前来找她的亲人离开了;而那风月花草巷内的周掌柜,也早已人去楼空,他的铺子早就低价转给了别人。   虽然贾数得知消息的时候,一脸淡定,似乎对此并不奇怪,但林如海反而觉得愧疚,总想着要将那两个人揪出来。   如今得了机会,林如海自然配合。   徐少卿当即瞪大眼:“我们已经让人问过胡氏,她还记得灵姬模样,对那掌柜的相貌也有些印象,如今只差一个能将两人相貌画下来的画师。”   林如海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徐少卿又道,“林学士何必纠结?你只需将那画师的姓名地址告诉我等,我们自会让人去找。”   路大人也在一旁帮腔:“林学士可能不知道,这画像只需胡氏将口述,再由画师在纸上描绘。若是担心画师唐突了胡氏,我们可以保证,全程绝不让胡氏与画师见面。”   林如海迟疑着,摇了摇头:“并非在下不愿配合,只是给在下一双儿女画像之人身份有些特殊,不便将自己的绘画作品拿到外界……”   他不敢将贾数的作品拿到外界,否则被人知道画像之人是个女子,对贾数的名誉会造成很大的损害。   就连他之前将两个孩子的画像拿出来看,也没试图让之交给其他同僚欣赏,更不曾让人知道给孩子画画的人是谁。   路大人与徐少卿愣住,彼此对视一眼,都能发现对方眼底的惊讶。   听林如海这语气,画画之人竟是个女子?   林如海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还是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你们也不必担心,这种画法并非此人独创,而是由那些洋人传来的。你们若真想要会这种画法的画师,不如直接去找那些洋人,也许他们画画的技法比此人更加高超。”   大理寺卿二人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放弃探问贾数身份,选择告辞。   此事毕竟涉及到了胡氏,林如海散值回府便将此事告诉了贾数。   贾数倒是对自己的身份是否被外人知道不甚在意,但对大理寺的人已经找上了胡氏之事,有些在意——   她每隔一两天便会与胡氏联系,但从不曾听她说过这事儿。   贾数想了想,向林母请求:“母亲,儿媳明日想到胡宅去看看。”   林母抱着珠珠点头:“你过去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个丫鬟。”想了想,她又看向树里旁边的丫鬟,“木灵,你明日跟在太太身边,一步也不得离开。”   木灵点头:“是,老祖宗。”   贾数惊讶地看着木灵,林母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存在感最高的就是树里,第二高的那个已经被发卖,但剩下的几个丫鬟,全都跟隐形人似的,她完全不了解。   林母见她疑惑,笑着解释:“木灵从小跟在我娘家府医身边,习得一手好医术。”   贾数懂了,这是之前在胡氏那边的遭遇,将林母吓到了。   林母毕竟是好意,贾数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直接应承了下来:“母亲,有木灵跟在身边,儿媳就更放心了。”   林母嘴角笑容愈发惬意:“你不多心就好。”   晚上回到院子,贾数没有直接进卧房,而是带着林如海去了书房:“那日出事儿后,我便仔细问过母亲灵姬与周掌柜的相貌,虽然不知道画像与真人有几分像,但应当能用。”   林如海摇头拒绝:“你的手稿不好拿出去。”   贾数不太懂:“为什么?”她记得红楼梦中有一幕,便是贾宝玉将府上许多的女孩儿写的诗拿出去炫耀,也没见有什么禁忌啊?况且那些女孩儿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她如今可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林如海神情有些奇怪:“别说女子亲手画的作品,就是女子写的诗传了出去,也容易被一些迂腐之人攻讦。为夫倒是不介意,但我不能让你平白承受那些闲言碎语。”   为了两个根本不知道抓不抓得住的敌国奸细,便将自己的妻子推到风口浪尖,他还做不出这种事。   贾数虽然知道古代对女子严苛,但听到林如海的话也有些懵——   女子写的诗被外人知道了,就会引来闲言碎语?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明清时期其实也有很多女诗人,这与我的认知不符,也担心自己写错了误导大家,所以查资料浪费了很多时间……   但是我把那些女诗人的生平查过后却发现,她们大多生活在明清后期,而且每一个的人生都有缺憾……   其中一个叫叶纨纨的女诗人,甚至与她丈夫结婚几年都有名无实,最后甚至连他夫家的族谱都没入_(:з」∠)_,虽然不知道与她外传的才名和诗有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当做有关系……   以及,差的更新,明天补上…… 第76章   关键是贾数能感觉到,林如海说这话的时候,还特地将事情的严重性往轻了说的。   那么,红楼梦中,贾宝玉一个土著,究竟是为什么将大观园里的那些女孩子的诗作传出了荣国府,而且还是将诗稿拿给一群男人品评的呢?   但相比红楼梦里面一个根本没有后续的事件,贾数当然更相信林如海。   她点了点头,准备将手中画像放回去,却被林如海接过去看了起来,看他眼神,似乎要将灵姬与周掌柜二人的长相记在心底,以后好将人抓起来。   贾数失笑,忍不住凑过去碰了碰他的嘴角,道:“那大理寺想要抓灵姬和周掌柜,究竟怎么办呢?”   林如海脸红了红,回答道:“我让大理寺卿大人与少卿大人自己去找洋人画师,那些洋人画师的技法就算比不上娘子这般栩栩如生,但肯定比衙门之前的画师更写实。”   贾数想了想,点头,她毕竟不是以画画为生,在这方面的技法钻研就不够,哪怕有好几百年的发展打底,但不一定能比得上那些真正以此为生的画家。   不过她也凑到林如海身边问了他一句:“我记得如海的丹青也很不错,不如跟着我学学,到时候你将这两张图临摹下来交给大理寺也是一样。”   林如海看了眼手中画像,犹豫着摇了摇头:“我如今忙着编书呢,真要学到能将若桑的画像临摹下来的水平,还不知要多久。不如直接去找洋人画师。”   贾数想想也是,也就没提了。   恰在这时,奶娘进门,说是两个孩子又闹起来了。   贾数当场就无语了,扭头看了林如海一眼,两人这才一起朝着卧房走去。   ——   第二天用过早膳,贾数便带着木灵等丫鬟去了胡氏的府邸。   胡氏也才用完早膳,正休息,见到她来了,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又来了?”   她的眼底没有半分喜悦,全是担忧和对贾数不听劝的生气。   若是贾数不了解她,说不得都要以为她讨厌自己了。她笑了笑,直接走到胡氏身边坐下:“上次闹成那样,我也不担心给你添麻烦,没想过来。但谁让你这边出了事,也没告诉我?”   胡氏拧眉:“我什么事没告诉你?”   “大理寺的官爷找过你了?”贾数叹气。   胡氏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们只是找我问问情况,想知道灵姬和那个周掌柜的长相,并没有为难我。”如果真能因为她的话就将灵姬和周掌柜抓住,她高兴都还来不及,自然觉得大理寺的人找她,连打扰都算不上了。   况且在进入荣国府之前,她就是个只要有客人就会被叫出来待客的舞姬,与人打交道本就不算什么,更不用说那些官爷对她还十分尊重。   贾数看着她,发现她是真的不在意,这才放心。   她就担心胡氏是因为担心影响到她,所以才不告诉她——   谁让她们隔天就会通过老鼠联系?   胡氏看着贾数:“你一大早就过来找我,只是因为这件事?”   贾数笑了笑,从袖口掏出两张画像:“这是女儿通过您的描述,画出来的灵姬与周掌柜,您再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胡氏接过,看到与真人十分相似的画像后先是愣住,随后眼底浮现出一丝怒气。不过这到底是画像,她只是沉溺片刻,便意识到了不同,将画像与自己记忆中的灵姬和周掌柜仔细对比后,她直接把错误的地方指了出来:“灵姬的眉毛,要更粗一些,鼻梁似乎也要更挺拔一些,但是脸要比你画的更大一点;周掌柜的话,我只远远见过几面,你这画像倒是与我印象中没什么两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是,胡氏与周掌柜第一次接触,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前段时间接触,又只是见了几次面,就将事情交给了彩明处理,哪儿能将他的相貌记得那么清楚。   贾数按照胡氏的意见将灵姬的画像修改好,满意地放进了袖口。   胡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此时见贾数如此郑重,便有些担心:“你不会是想将画像交给大理寺的人?”她神情警戒,“你可别干这样的傻事。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一个当家主母给大理寺帮忙,若是消息传了出去,肯定会让人说嘴,甚至连累你的两个孩子。”   贾数愣了下,挑眉:“母亲放心,如海已经跟我说过事情的严重性。我将灵姬二人的画像画出来也不是为了交给大理寺,而是想着日后大理寺的人找到人给灵姬他们画通缉令的画像,若是不像,我再让如海学学这样的画法,倒时候让他临摹后交给大理寺。”   画像与诗词不同,就算另一个人临摹的画像,也会因为笔触的缘故画出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所以只要不将她的画传出去,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她也不是不相信那些外国人的画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只不过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难免又要让林如海劳累一段时间了。   林如海还不知道,他又给贾数惦记上了。   ——   又过了几天时间,这日,林如海下朝后直接拐去了翰林院,谁知就在门口,便被大理寺的少卿徐大人给逮住了:“林学士,在下可算是把你给等着了。”   林学士眯了眯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徐少卿找在下有何贵干?”   总不能还是因为画像的事儿?   徐少卿不好意思地挠头,整个人都显得憨憨的:“林学士,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之前听了你的话,我们立刻派人在京城寻找会画画的洋人。谁知道京城的洋人倒是有好几百个,但会画画的却很少,能将人像画得与真人一般的画师也就只有一个。”   林如海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心有侥幸:“你们直接去找那位画师不就好了?”   “但那人前年已经回国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徐少卿只觉得头秃。   你说他自从进入大理寺任职后,便一直在想办法让那些画师将人像画得更像一些,偏偏这么多年不得其法。谁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早就有拥有这般画技的人存在,只是他以往根本没将那些洋人看在眼里,竟硬生生错过了。   这叫他如何不遗憾,如何不觉得恼怒?   徐少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如海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林学士,在下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找你……”   “徐大人,我绝不可能将拙荆的手稿交给外人。”林如海断然拒绝了徐少卿未出口的话。   徐少卿顿住,忍不住劝他:“林学士看起来也不是迂腐之人,如何这般小心谨慎?再者,我与路卿大人也不会将画稿之人为林夫人之事外传,外人不知,怎会给令夫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林如海还是不同意:“我并非迂腐之人,可这世上之人大多迂腐愚昧。也不要说你与路大人不外传,那画稿之人不是拙荆之事就无人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最关键的是,这种事一次还可能藏住,若次数多了呢?   看这大理寺少卿对那素描的狂热的模样,林如海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开了一次头,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他还会找上贾数。   徐少卿沉下脸:“大理寺请贵夫人帮忙画像,也是为了帮忙抓住敌国奸细,我们为的是避免黎民苍生陷于战乱之苦,一个区区妇人的名声如何能与之相比?”   林如海睨了他一眼,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绕过他就往翰林院内走。   徐少卿仗着自身力气,还想伸手拦他,结果竟被林如海一把甩开。因为对林如海的力气没什么防备,猝不及防下竟打了个趔趄。   徐少卿顿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林学士身手不错啊!”   然而林如海已经跨进了翰林院大门,很快不见了踪影。   徐少卿回头没看见林如海,不禁叹了口气:“这些读书人不都很在意名声,为了心中大义最不把女人当回事儿的吗?”   前段时间他还听说有位官声不错的海姓官员,因为没给女儿吃饱饭,引得男仆动了恻隐之心,给了馒头给她吃,结果就因为他女儿碰到了男仆的手,就被他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砍断了女儿的手。   关键他那女儿不过才几岁大,都还没到讲究男女大防的年纪。   但就这样,还有一群文人给他叫好,说他是个好官儿……   “这个林学士倒是不一样……”   但正因为不一样,他想要说服林如海请他妻子帮忙,就更没办法了。   徐少卿回到大理寺,就见寺丞急匆匆地跑到他面前:“徐少卿你刚才到哪儿去了?路大人正到处找你呢。”   徐少卿怔了下:“可知道路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这段时间两人都忙,他忙着寻找会画画的洋人,路大人则马不停蹄地寻找灵姬与周掌柜在京城内生活这许多年的蛛丝马迹。   难道时路大人查到了灵姬与周掌柜的线索了?   这么一想,徐少卿便站不住了,直接冲进了路大人办公的地方:“路大人,可是有消息了?”   路大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听说你又去找林学士了?”   徐少卿“嘿嘿”一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会画画的洋人,谁知道他们都只会油画,素描倒是会,但并不算擅长。唯一擅长的那个画师,前年就回国了……”   路大人也知道自己这位属下是个什么性子,叹了口气后,只得劝他:“我早就派人到翰林院打听过了,那林学士除了他那妻子,身边便再没有其他女人。夫妻二人情深义重,为此,那林学士就算被同僚说他惧内,也不觉得有什么。你说你……”   他还不知道徐少卿今天去找林如海说了什么,不然这个时候能直接跳起来,把徐少卿给狠狠揍上一顿!   徐少卿忍不住嘟囔:“这不是京城内也没其他人有他夫人那般出神入化的画技吗?”   路大人瞪了他一眼:“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去缠磨林学士。”   徐少卿有些不甘:“我们明知道林夫人能帮助我们更快地将灵姬二人抓住,为何不能找她帮忙?我之前找老柯头的女儿到大理寺担任仵作,您不也同意了吗?”   大理寺卿简直要被徐少卿给气死:“老柯头的女儿能和林夫人相比?林夫人是荣国公的嫡长女,文安侯府的当家主母,你让她帮大理寺画人像?你想得怎么那么美呢?”   “再说,若林学士真的同意了,下次再遇上这种问题,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林夫人帮忙啊?是不是还想着多帮几次,就跟那老柯头的女儿一样,直接拉到大理寺来帮忙啊?”   徐少卿找了张嘴,想否认,又没办法否认。   他心底就是这么想的。   “能者多劳嘛……”他小心地觑了大理寺卿一眼,“您当初把我从军营挖到大理寺来的时候,不也是用的这个理由?”   大理寺卿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是男人,林夫人是女子,能一样?也别提老柯头的女儿,我当初会同意让她到大理寺来帮忙,也是因为她夫家对她不好,念着老柯头这么多年帮着大理寺破了不少案件,她本人也是个有本事的,同时也愿意到大理寺来和你们这帮臭小子相处,否则我怎么可能让她到大理寺帮忙?”   老柯头的女儿被夫家虐待,之后还被休回家,名声早就被搞臭了,她到大理寺,大理寺还能给她一个庇护之所;可林夫人?人生活得好好的,干嘛给人找麻烦?   徐少卿丧气地垂下头:“你们这些文人就是想得多,规矩也多,嘴巴还毒……”   “你说谁呢?”大理寺卿瞪着徐少卿。   “嘿嘿,没、没,我说那些酸儒呢!”   ——   贾数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拿着已经初步研制出来的铅笔和宣纸,直接将林如海堵在了书房:“夫君,你跟着我学学怎么画素描呗。”   林如海:“……”就知道将消息告诉若桑后,会有这么一天。   他叹了口气,接过宣纸和铅笔。   “这是什么?”林如海拿起铅笔,有些好奇。   贾数拿过铅笔用匕首削尖,然后递给他:“画素描用的笔。”   ——   过了大约五天的时间,林如海挂着两个黑眼圈,黑着脸来到大理寺门前:“我是翰林院林海,找徐少卿大人有事,如果他在的话,烦请通报一声。”   门口侍卫见他穿着一身从四品官服,也不敢阻拦,赶紧进门通报去了。   没一会儿,徐少卿就哒哒哒地跑出来了:“林学士,可是想通了?”   林如海难得不顾礼仪瞪了他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幅画像:“这是灵姬与周掌柜二人的画像。”   徐少卿双眼一亮,连忙接过,只是看了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这画像,怎么和之前那副看起来差了那么多?”   林如海更气了:“这是我画的,当然差了很多!”   他就算天纵奇才,才学了五晚的时间,画出来的素描也不可能直接达到贾数那般水平啊。能看出人样,能将灵姬与周掌柜的特点精确地画出来而没有让人物走形,就已经很不错了。   徐少卿顿时不好意思了:“那个,林学士,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   “你闭嘴!”林如海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徐少卿伸手,一张嘴巴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看着林如海离开。   “怎么回事?”平常一贯精神抖擞的徐少卿拿着画像去找大理寺卿的时候,难得带了几分颓气,引起了大理寺卿的注意。   徐少卿叹气:“我好像又把林学士得罪了。”   大理寺卿奇了:“你还怕得罪人?”   就徐少卿那一副军营带过来的直肠子,不说大理寺内部,就是其他部门的官员都被他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但之前可从未见他放在心上过。   徐少卿将画像放到大理寺卿的办公桌上:“林学士为了帮助我们办案,特地花了几天时间去学洋人的画法……”   在他看来,能主动帮助大理寺办案的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而他最不想的,就是惹这些好人生气。   大理寺卿将画像拿到手上,一双眼睛死死地黏在了画像上面:“我算是知道你之前为什么非得让林夫人到大理寺帮忙了。”就这将通缉犯的五官画得如此精准的画技,若是到大理寺,能帮他们省下多少事儿啊。   然而一想到贾数的身份,他也只能叹气。   徐少卿眨眨眼,在一旁出馊主意:“林学士不过才学了几天时间,就能将灵姬和周掌柜的五官画得这么清晰,若是再练习一段日子,岂不是很快就能追上他夫人的水平了?林夫人身份不便,不好到大理寺供职,但林学士可以啊。”   大理寺卿瞪了他一眼:“林学士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侍读学士,你才多大的官儿?他若是过来,我们大理寺能给他什么职位?”   关键人林如海明显得了皇上青眼,如今正和一大群才学渊博的学士修书呢,怎么可能跑到大理寺来给他们画画?疯了吗!   徐少卿也知道不可能,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听到大理寺卿的话,肩膀垮了下来。   “要是林学士升值没那么快就好了。”徐少卿嘀咕着。   若林如海和他那些同科进士一般,如今还在翰林院混资历,他们大理寺就可以直接将人调过来,到时候官职也好安排,直接和他平级,给了大理寺少卿啊。   大理寺卿抄起砚台朝着徐少卿直接砸了过去,徐少卿手脚灵敏,赶紧躲开。   “你这话要是被林学士听到,看他不到皇上那儿告你一状!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嘴怎么就那么欠呢?”   有了林如海的画像,徐少卿花了一大笔钱找到最顶尖的雕刻匠人,将画像雕了出来,又找到印刷坊印了许多画像。   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江南就传来了消息——   抓到了两个疑似灵姬与周掌柜的男女,同时还发现了两个跟他们接触频繁的专门养瘦马女人。   大理寺立刻将这个消息写成奏折,递给了启圣帝。   “扬州瘦马?”启圣帝眼底明灭不定,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旁边的何文义赶紧解释:“这扬州瘦马,大多是由盐商从小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相貌不错的女孩儿培养,她们大多精通至少一项琴棋书画等才艺,身段窈窕瘦削,温柔小意,是那些盐商培养来送人的。”   至于送谁,启圣帝心中有数。   启圣帝也是从夺嫡走过来的,当年也不是没再江南安插人手,更不是没接受过盐商送来的瘦马,但这瘦马若是与敌国奸细扯到一起……   “朕记得尚在潜邸之时,有几个盐商也送了几个瘦马到朕的府上,如今可还在?”   何文义觑了启圣帝一眼,低头回到:“回皇上,圣上登基前夕,几位……便都不在了。”   启圣帝年轻的似乎又不喜欢柔柔弱弱的瘦马,自然对她们十分冷淡,关键她们身份也不清白,入宫后牵扯太大,她们还没有皇上的宠爱,可不很快就香消玉殒了吗?   启圣帝神情舒缓下来,又问:“几位皇子府上,可有瘦马?”   何文义摇头:“奴才不知。”   若是启圣帝问他那些皇子的正妃侧妃及正经妾室,因为那些女眷娘家清白,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他倒是能如数家珍,可瘦马……   那就是个玩意儿,不,甚至连玩意儿都算不上,只是个泄欲的工具。他又不在皇子身边伺候,怎么可能特意去打听?   启圣帝倒也没怪罪何文义,片刻后直接下令:“让路卿尽快将那几个女人养出来的瘦马都送到了哪些官员的后院调查出来,到时将名单直接交给朕!”   这话一落,他又有些生气,“大理寺卿能调动的人手尚不足朕手下人手的一半,怎地大理寺这么快就将人找到了,朕手下那些人却连个人影都没查到?”   最气的是,他手下的人还大部分都跑到边关去堵人,谁知那两个奸细根本没打算回国,而是跑到了富庶江南去了!   这点何文义倒是有所耳闻:“回皇上,这事儿似乎与林学士有关。”   “林如海?”   “听说一个月前,很多人都看到大理寺的徐少卿到翰林院堵了林学士好几回……” 第77章   意外地从何文义的嘴里听到林如海的名字,启圣帝是惊讶的,但这事儿事关边关安宁,若林如海真在其中起了大作用,其功勋便不再只是简单的升个官儿就能解决的了。   启圣帝想了想,让何文义去将大理寺卿叫到了上书房。   大理寺卿一进上书房便跪下:“吾皇万岁。”   “起来。”启圣帝眉眼淡淡,不怒自威,“说说,你们这次为什么这么快就将那两个敌国奸细抓到了?”   虽然他给了大理寺一个月的时间,但事实上,他从不认为大理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找到,甚至于他自己手下的人,他都不认为能这么快将人找到。   他会定下一个月的时间,不过是想让负责抓人的这些大臣和手下有紧迫感。   没想到的是,大理寺在仅仅超过一月之期不过半月的时间,不但将人抓到了,还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直接顺藤摸瓜,掀了两个奸细的老巢!   大理寺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启圣帝,同时也没忘记给林如海表功:“之前徐少卿便一直想寻找改良画师画技的办法,他一直觉得现有的画师画出来的通缉令画像并不能让百姓将人认出,只是一直不得其法。没想到的是,之前我们去找林学士询问情况的时候,竟然在林学士那儿看到了两个孩子的画像,徐少卿自看到后便惊为天人,一直说那画像中的人就像是要从里面走出来了一样。”   大理寺卿说到这里,有些犹豫该不该将林夫人的存在说出来,后来还是觉得,林夫人身为女子,若是被皇上注意到了,并非是一件好事,便干脆隐瞒了下来。   “因为画像中是林学士的两个孩子,他不愿将画像交给我等,但也好心提醒过我等,那画像所用画技,来自西洋。”   “只是我等找到擅长那种被称作素描的画法的画师时,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回国,无奈,我等只得又找上林学士。”   说到这儿,大理寺卿满眼赞叹,“林学士不愧是十七便能拿下探花之位的天骄,得知我等窘境后,竟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学会了素描,并到胡氏那儿问清了两位敌国奸细相貌,画出了两幅画像。而我等也正是靠着林学士的画像,才找到了灵姬与周掌柜二人。”   启圣帝听完,倒是对那所谓的素描产生的好奇。但同时,他也从大理寺卿的话中察觉出了一丝违和感,但这丝违和感是在哪儿,他却又没想通。   他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大理寺卿:“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理寺卿心脏猛地跳了下,差点就将贾数的存在说了出来。但他到底还有些良心,林学士为了帮他们劳累好几晚才给他们将画像画了出来,他不想暴露出贾数的存在,大理寺卿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更何况,他说的话句句属实,仅仅是隐瞒了贾数的存在而已。   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以林如海对他夫人的重视,必然不会在皇上面前泄露出她才是真正擅长素描的那个人。   但没想到的是,启圣帝才把林如海叫到上书房问话,他便毫不客气地将贾数的存在说了出来。   “回皇上,真正擅长素描的人其实是微臣的夫人。”林如海低头说完,一脸的与有荣焉。   大理寺卿:“……”就有些懵。   好在,林如海并未将他可以隐瞒之事暴露出来。   “因为拙荆作品不好传到外界,所以灵姬二人的画像是由她将两人画像画出后,再一笔笔教会微臣,最后临摹出来的。”   大理寺卿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出。   启圣帝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误会大理寺卿确实不知情,这才放下了心中芥蒂。   “你的妻子还擅长西洋画?”启圣帝对贾数这个女人更加好奇。   林如海点头:“夫人幼时曾跟人学过,这些年也一直没放开手。”   启圣帝想了想:“你夫人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林如海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摇头:“夫人只是擅长经营,就算素描也算不上精通,微臣有时想与夫人谈论诗词策论,她也只能随意答上一两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启圣帝敛下眼睑,谁也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   就在林如海屏气凝神,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的时候,启圣帝开了口:“到底是女流之辈……”   其他的,便没有再说了。   林如海握了握拳,只觉得手心有些湿润。   但事实上,启圣帝真的什么也没想。他虽然不喜欢后宫干涉朝政——他手中的权利,便是从自己的祖母手中抢下来的——他本人也更喜欢风格各异,但都只能依附他而生的女人,但从臣子百姓的角度,他其实更欣赏有才华有魄力,也敢于和男子争锋的女人。   比如,他的大女儿,端敏长公主。   只是可能他对自己的女人的喜好态度,影响到了大臣,让他们以为他很不喜欢有本事的女人。   不过启圣帝也不在意,毕竟林如海的妻子目前展现出来的才能,确实只有经商方面的新奇点子,以及一个从洋人那儿学来的与大夏画技迥异的素描——   经商是一件能帮他私库填银子的才能,但商人低贱;素描似乎能给大理寺的办公带去很大的改变,但其并非林夫人首创,甚至在教会了其他人之后,她的存在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总的来说,这位不见其人不闻其名的林夫人已经引起了启圣帝的注意,但还完全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   启圣帝看着林如海,嘴角翘了翘:“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次若能把埋伏在江南敌国奸细一举拔出,林如海的功劳可就太大了。   林如海心说,我想要一块免死金牌,您能给吗?但他不能这么问。   想了想,他开口:“微臣儿子快三岁了,还请圣上定下世子之位。”   两个孩子十分聪明,尤其是皮皮,在七个多月的时候就能喊“妈妈”了,八个月的时候,“爹爹”和“祖母”也都能喊了;珠珠要慢一些,但在八个月快九个月的时候,这三个词汇也都能叫了。   林如海自从两个孩子能叫人,又发现孩子们的身体都很壮实,肯定能平安长大后,便动了提前向皇上请立世子之位的想法。   正好这个时候有了机会,他正好提出这个要求。   启圣帝有些惊讶:“你确定?”虽然林如海的功劳不足以让他从伯爵升到侯爵,但攒起来,下次再立个大功……不,不需要下次,他甚至只需要将手中的编书工作完成,两者功劳相加,便足以让他头上的伯爵升为侯爵了。   而且林如海的儿子说是有三岁,其实出生也不过九个多月而已。   林如海却连连点头:“微臣确定。”   侯爵日后还有机会挣,但世子之位……若林如海日后得罪了启圣帝,或是下一任皇帝,到时候请立世子被他们摆一道,就是不让他立世子,或是搞出其他问题,他可就该哭了。   启圣帝点了点头:“既然你坚持,那朕便给你下旨便是。”   一个本就应当的世子之位,换一个如此大的功劳,启圣帝觉得自己赚了,有什么不答应的?   林如海还没散值,启圣帝册立世子的圣旨便随着何文义,来到了文安侯府。   贾数与林母跪在地上,听着何文义大声念着册立林如海之子成为文安伯世子的圣旨,脑子都有些懵。   等拿了银子送走何文义后,林母与贾数才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站了起来。   好在两个孩子都不喜欢哭,这才没在宣读圣旨的时候闹出事儿来。   两人回到林母的院子,因为一直没人说话,皮皮就有些耐不住寂寞了,抓着机会就“妈妈妈妈”地喊了起来。   若是往常,贾数听到皮皮喊她,早就将人抱起来亲亲了——   皮皮也很喜欢贾数的亲亲,所以一有机会就喊人。   也因为这,连一直端庄含蓄的林如海和林母也都开始与两个孩子亲亲,一家人的关系倒是更亲近了几分。   只是此时场合不对,贾数敷衍地亲了他肉嘟嘟的脸蛋后,目光直接转向林母:“母亲,这世子之位,容易请立吗?”   林母摇头:“如海是他父亲去世后,直接袭了文安伯的爵位;林家的几门故交,有一家孩子都快十五了,请立世子的折子都还没有被批准。”   没人理他,皮皮有些不满地嘟嘴,两只小手也往贾数的身上到处乱抓,但是贾数只是小心地将他拂开,并没有看他。皮皮顿时有小脾气了,他也不乱动,就是张着嘴叭叭地跟个小喇叭似的不知道在说些啥,但就是,吵得很。   贾数低头看他,皮皮立刻咧嘴咯咯地笑,两颗才冒出头的牙齿就跟米粒黏在了他牙龈上一样,特别逗趣。   结果林母怀中的珠珠喊了声“弟”,皮皮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珠骨碌碌地往珠珠的方向瞟。   珠珠喊完,也不看皮皮,低着头就开始玩儿自己的手。   皮皮撇嘴,朝着珠珠的方向伸手,想要过去。贾数实在担心皮皮这臭小子被抱到猪猪身边后,又去招惹她,最后被揍了只能哇哇大哭,便赶紧将人搂住转了个方向,看不到他姐姐了,皮皮才安静下来,对着贾数又笑了起来。   林母看得乐呵,贾数却被他弄得没了脾气。   过了一会儿,贾数眼神闪了闪:“难道是灵姬与周掌柜有消息了?”   林家能这么快就立了世子,肯定是因为林如海立了大功。但就目前而言,林如海立功的机会就只有编书一件事,但编书工程浩大,远不是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做好的。除此之外,似乎也只剩下灵姬与周掌柜这事儿与林如海扯得上关系了。   林母抱着安静地玩着自己手指的珠珠,神情微动:“应该没这么快?”   林家之前也不是没有派人去找过灵姬与周掌柜,但这两个人提前好几个月跑了,而且行事小心,周围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想找都没办法找。就算朝廷兵力多能量大,却也不可能不过一个多月就将人抓到了?   贾数挑眉,这倒也是,虽然有画像,但现代通缉令还是直接用的照片,不也一样存在逃跑好几十年的嫌疑人?   “那皮皮的世子之位为什么这么快就批准了,就只能等如海回来再说了。”   林母也这样想。   皮皮被贾数抱在怀里,抓着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饿!饿!”   贾数失笑,赶紧让奶娘抱去喂奶,同时让人将辅食送了上来。   皮皮喝完奶,肚子只有半饱,被奶娘抱出来的时候,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贾数面前的蛋羹,“蛋蛋、蛋蛋!”   贾数这才将他接过,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蛋羹吃。   喂完,猪猪也被奶娘抱出来了,贾数将皮皮放到林母怀中,又将她接过,仍是一勺一勺地喂。   两个小孩儿平时脾气都挺好,就是一遇到贾数,就有些闹腾。不过大部分时候,猪猪都会让着皮皮,但一到吃饭的时候,如果贾数不喂她,那完了,猪猪能直接把装蛋羹的碗给直接摔到地上。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吃饱喝足,被抱回了屋子。   林母将圣上传旨一事告诉了他,并问他是怎么回事。林如海也不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这倒是很好。”贾数笑道,“不然修书完毕,说不得皇上能直接给你一个侯爵。”   林如海急忙摆手:“要真要了侯爵,其他人心里也不知该怎么想呢。”   他在官场上已经升得够快了,若是爵位也跟着往上升,说不得官场上又能传出一些闲言碎语出来。   林母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捂嘴笑了起来。   ——   林家这边是好事儿,但江南那边,却无异于人为地掀起了一场大地震——   不到三年的时间,江南的重要官员全都换了个遍,而原本几乎成了淮扬特色的“瘦马”,也在此次风波中消弭,再也不见其踪影。   并非完全没了踪迹,但明面上,已经没人再敢养瘦马,并将其送到官员府中。   一时间,整个江南风气为之一肃。   但仅仅是这样,明显是不够的。启圣帝本就对江南盘根错节的关系颇为头痛,作为一个胸有雄才伟略的明君,作为一个恨不得将天下权利尽皆揽在手中的皇帝,他早就想要将江南肃清,只是之前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任由其成为自己某些儿子的钱袋子,成为自己某些臣子的钱庄,想提钱就提钱,一点没将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   可之前抓捕了两个敌国奸细,牵扯出几个奸细的老窝,顺藤摸瓜,又找出了许多已经被送进了大臣府上的瘦马细作……   要知道那些府中有瘦马的大臣,可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若全被这些瘦马拿下,大夏日后是和结局,可就真的说不定了。   启圣帝恨得不行,所以只要收下了敌国奸细的大臣,全部毫不留情地被革了职,其中一些经过调查,已经被奸细套走了不少情报的大臣,更是直接被斩首示众。   没谁敢在这种紧要关头乱来。   但等启圣帝将所有敌国奸细关起来后,他却发现江南盐政,有着很大的问题。他也懒得多说,让人查清问题后,将背后涉事的大臣全都抓了起来,至于皇子?全都被他寻了个由头,在上朝的时候当着众大臣的面被严厉呵斥了一顿。   那等在江南伸手太长的皇子,启圣帝更是直接将其爵位降了等。   这下连京城也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这些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一个个全都朝着江南盐政伸手,这些年不知从里面掏了多少银子出来!”启圣帝气得狠了,将手下递上来的关于在江南受贿的皇子与官员的证据全都扫落在地上。   何文义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跟在启圣帝身边这么多年,他比谁都知道,启圣帝是气狠了,这个时候不管谁敢撩虎须,都只能被他扑倒在地上一口咬死!   何文义很惜命,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启圣帝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文义,你来告诉朕,朕这些儿子究竟还有没有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究竟有没有将这天下黎民放在心上?”   何文义打了个哆嗦,小心开口:“回皇上,其他人奴才不知道,但四皇子应当不至于朝着江南下手……”   事实上,四皇子是根本没机会朝江南下手。   僧多粥少,四皇子手上势力不够,若是贸然朝着江南插手,指不定就被其他早就盘踞在江南的势力撕撕吞下去了,一根毛都不会给他吐出来。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提太子,毕竟启圣帝最疼爱太子,但江南一事中,往其中插手最多的便是太子殿下,甚至他作为大夏的储君,后院竟然有不止一个盐商送去的瘦马!   其中一个,甚至可能是敌国奸细。   其他皇子府上也有瘦马,但将敌国奸细收进后院的,可就只有太子这一个!   反正何文义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太子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到时候太子会不会有事他不知道,他肯定会有事。   喔,忘了说,四皇子府上同样没有瘦马。   不过这回,却是因为四皇子本身并不耽于美色,且性格板正严肃,完全看不上那些瘦马的出身。   何文义提到四皇子,启圣帝心头的怒火顿时消减了不少。   就算知道四皇子没往江南插手的原因是因为他手上势力不够,但没插手就是没插手,反正这个时候的启圣帝看四皇子比看太子都要顺眼得多。   想了想,他突然开口:“宣四皇子!”   ——   “文丰,我们在江南安插的人手还剩多少?”   “回殿下,一个不剩。”   “一个不剩?”男子的声音终于失去了一贯的运筹帷幄,变得尖利起来,“我们当初花了多少钱财美人去来拉拢江南的官员,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一个不剩?”   文丰低头:“殿下,我们在江南养的那些瘦马,也都被朝廷放良了。”   因为担心再有敌国奸细通过瘦马的身份混入朝廷大臣的府邸,扬州那些养出来的瘦马,可全都被放了良,许多甚至当场被许配了人家。   损失严重。   男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但整件事追根究底,竟是因为已经被幽禁在府上,终身不得离开的三皇子身上。可他若是因为这种事找上三皇子,得到的只可能是奚落与幸灾乐祸而已。   男子认真思索过后,将目光放在林如海身上:“据说那两幅将大理寺的人引向江南的画像,是出自林如海之手?”   文丰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男子话中的意思,但他犹豫之后,却说:“殿下,皇上如今对林如海十分看重,我们没办法对他出手。”   “那整个林家呢?”   文丰低头:“林家产业大多以书肆茶楼为主,而这一类生意靠的全是读书人。”可朝中官员,大多都是读书人。   倒不是没办法对林家出手,只是出手后很容易被人发现而已。   到时候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将殿下身份暴露出来,可就不好了。   “他的后院呢?”若说男子一开始还想着试探林如海,若得用,还想试着拉拢他的话,如今就几乎是将林如海视作死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文丰苦笑,他可比殿下更想对付林如海,但是没办法了。   “林如海府上只有贾氏女一人,至今也未纳妾。”这还是之前他想将贾氏女弄到殿下后院,却被拒绝后,一直关注林家得到的消息,“林如海甚至将院子直接搬到了贾数的院子,至今夜夜同床共枕。”   “不可能有男人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他不主动要,你还不能直接给他塞啊?”男子迁怒。   文丰叹气:“除了下药,全都试过了。”但林如海就是不上钩,他有什么办法?   男子也沉默下来:“你一直没放弃贾氏女?”   文丰点头:“确实。”   虽然殿下对贾氏女并未太过重视,但夺嫡一事最重要的除了背后支持的势力,剩下的不就是钱财?不然他们疯了才会向江南盐政伸手。   可为了将贾氏女弄走,首要目的就要让她对林如海死心。只有她死心了,以后进了殿下的后院,才能被殿下吸引,从而为殿下效力。   只是最后的效果,不提也罢。   男子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林如海夫人有一个叫做赤霞的陪嫁丫鬟,你可以去找她试试看。”   文丰猛地抬头:“殿下的意思是?”   男子摆手:“不过是之前顺手救了她,但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你可以借机去试探试探,说不得就是个有用的棋子。”   文丰脸上露出笑容:“在下定不辱使命!” 第78章   贾数在这两年倒是过得不错,她原本是想要在林家书肆办征文,引来读书人关注,到时候靠话本儿提升林家书肆的销量。   谁知道这些年林家书肆光是卖教辅书与试题集就赚了个盆满钵满,暂时不适合再次出风头,她便暂时搁置了征文的打算,让林家书肆沉寂了下来。   而且两个孩子日渐长大,两三岁的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她也不能将两个孩子直接丢给奶娘和林母。   前者并非家人,对孩子的关心有限,后者年纪也大了,没办法陪着两个孩子疯玩。   两三岁的孩子,走路已经稳了,不至于经常摔跤,但走路的姿势,却还一摇一摆的,跟个小企鹅似的,特别可爱。   猪猪自从学会走路后,每次一被抱到特意改装的玩具房,便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随便拽过一个玩具就开始玩;倒是皮皮对那些玩具都不怎么感兴趣,每次被贾数一放到地上,就哒哒哒地在玩具房内撒欢地绕场跑。   贾数每次都坐在猪猪身边,看着皮皮。因为每次皮皮跑累了,必然会跑到猪猪这边来,有时候是手贱地去抓她头上的啾啾,有时候是直接去抢猪猪正在玩的玩具,有时候就扑到贾数怀里,“姐姐、姐姐”地乱叫。   每到这个时候,猪猪也就抬头直勾勾地盯着皮皮,直到他被吓到,自己撒手或闭嘴。当然,有时候皮皮胆大包天,仗着贾数在身边,一点也不害怕地继续撩拨猪猪。   然后就完蛋了……   这日猪猪正抱着一只小木马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坐着玩。   小马是特意找木匠定做,只有珠珠身高的一般,她坐在地上的时候,正好可以将其抱住摇晃。她也不骑上去,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两只眼睛湛湛发光,显然对小马十分喜爱。   一旁上蹿下跳,终于耗尽力气的皮皮跑了过来。然后,一把推开珠珠的手,直接窜到了小马的背上。   他一边晃着,还一边喊着“驾~驾~”,时不时还得意地回头看着珠珠。   贾数:“……”   一开始贾数还想要管,像是遇到这种事儿,她一般就会去将皮皮抱下来。但每当这个时候,皮皮就哭,那魔音灌耳,是在让她害怕。   久而久之,虽然觉得皮皮实在欠揍,她也不管了——   反正到最后,吃亏的都是他。   就像这次,皮皮玩得正兴起呢,就见猪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抓住皮皮:“弟弟,下来!”   皮皮看了她一眼,有些怂,但想到母亲就在身边,立刻又咧嘴笑了起来。两排小米粒一般的牙齿,白得发光:“姐姐不敢打窝!”   猪猪:“……”   猪猪回头看向贾数,小眼神儿淡淡的,带着一丝疑问。   贾数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半点没察觉到危险临近的皮皮,当着猪猪的面,默默地转过身,直接背对着两个孩子。   摆明了,两不相帮。   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贾数抬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贾数转过身后,珠珠眯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两颊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可爱极了。只是下一秒转头看向皮皮的眼神,就变得奶凶奶凶地:“臭皮皮,泥给窝下来!”   “嗷——”   果不其然,不到两秒的时间,皮皮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   贾数这才转过头,然后对上了一屁墩坐在地上的皮皮可怜兮兮的眼睛——   明显,他是直接被珠珠从小马上拽了下来。   就算皮皮身形比猪猪更大,但单纯比力气,他可完全不是猪猪的对手。偏偏他每次都在这上面吃亏,还总是乐此不疲地去招惹猪猪,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不是缺了根筋。   皮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哒哒哒地钻进她怀里,控诉道:“麻麻是个负心汉,一点也不爱泥可耐滴小宝贝惹!”   贾数呼噜了把皮皮头上的毛:“……这话是谁教你的啊?”   旁边的猪猪抱着自己心爱的小马,奶声奶气地开口:“跟着麻麻学的呀。”   角落坐着看书的林母听到这话,没忍住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贾数瞪眼:“我什么时候……”   她想起了,之前皮皮与猪猪玩得好,她坐在旁边根本没人搭理她,她觉得无聊,逗趣儿地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就这么一次,竟然就被两个孩子记住了。   看来以后说话还要更加小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雪浮进来传话,说是赤霞有事找她。   说真的,因为前两年赤霞不顾捧书想法非要将孩子流掉,贾数对她有些生气的,这两年也难免疏远了她一些。   但她和翠烟毕竟是她的第一批心腹,在贾家那些年也不比在林家轻松,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她的异状,不让其他人发现发现她的能力,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平常说话的人也只有她们两人,感情自然是深的。   她跟两个孩子说了声,又向林母点了点头,直接去了卧房。   赤霞一见到她就跪下:“太太。”   贾数拧眉:“都跟你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还不赶紧起来?”   赤霞低着头,第一位违抗了贾数的命令:“太太,奴婢有话要说,还请屏退左右。”   贾数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决定相信赤霞,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说,你有什么事要说?”   赤霞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语气颇有些破釜沉舟的决绝:“太太,奴婢当年会想将肚子里的孩子流掉,是因为怀疑那个孩子不是捧书的。”   贾数怔住:“你说什么?!!!”   “奴婢有次外出时被人迷晕,醒来后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当时衣衫凌乱,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华服,正躺在一辆马车之中。”   “后来,奴婢将此事告诉了捧书。”   若说赤霞与翠烟在贾数这儿学到的最重要的两点,那必然是不给人做妾,和自己在意之人说话,一定要坦诚。   “捧书并未嫌弃我,但之后的两个月,我们也并未同房。可是孩子正好是那段时间怀的,奴婢不能确定孩子是不是捧书的,便想着,干脆将孩子打掉……”赤霞想到当时的痛苦,心底苦涩,但随即,便觉得释然起来,“但捧书知道后却不同意,所以奴婢只能想其他办法流掉孩子。”   贾数皱眉:“我记得,你的儿子和捧书长得很像?”也是因为孩子的模样,让她有些怀疑赤霞想要将孩子流掉的动机,这才开始疏远了赤霞。   赤霞点头:“孩子生下来后,大家都说他和捧书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奴婢便知道,孩子不会是其他人的。”   也因为这个孩子,她和捧书已经和好如初。   但那天的事一直是赤霞心底的刺,所以她这么久也没有将当初的事情告诉贾数。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说了?”贾数有些疑惑。   这种涉及到自身隐私的事,赤霞选择不告诉她,贾数也能理解。之前她问过赤霞好几次,赤霞也半点没松口,将这件事藏得死死的,除了捧书,根本就没人知道。   可如今,为什么又告诉她了?   “因为就在刚才,奴婢出府买东西的时候,被一个自称是奴婢的救命恩人的男人拦住了。虽然他并未让奴婢报恩,但奴婢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便想着给太太提个醒。”   想到那个男人的模样,赤霞心思翻涌不定。   而且她这两年多的时间过得很好,完全不想让其他人打搅了如今的生活。   贾数神情有些凝重:“他找你,没让你报恩?”   赤霞点头:“太太,那件事都过去两年多了,当年那人都没有找奴婢报恩,如今突然找到奴婢,不但没让奴婢做什么,反倒给奴婢送了些礼物,实在让人无法安心。”   尽管那人说的巧妙,可赤霞毕竟在贾数身边历练了这么久,帮着贾数在外面跑腿儿的时候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早就不比其他只能在后宅打转儿的小丫头见识浅。   更何况这事儿对她来说太敏感,那人一开口,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可知道那人的姓名?”   “他自称崔岩。”   “崔岩?”贾数忍不住陷入思索,“崔这个姓,倒是有些独特……”   她暂时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转而问起赤霞当年那事儿的细节:“你当初是晕过去后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马车上了?”   赤霞虽然不解,仍旧点头。   “你身上虽然披着男人的衣服,但马车上可有其他人?”   赤霞摇头:“马车上只有奴婢一人。奴婢当时心中惊恐,也没注意到其他,但下车后却发现,自己仍旧在当时晕过去的路口不远处的巷道,而巷道内,只有奴婢和车夫两人,并未见到马车的主人。”   “你醒过来的时候,是否觉得身体不适?回家后有没有检查身上有没有痕迹?”   赤霞整个人都有些懵,不知道贾数为什么问这些问题:“没……”   贾数眯眼,心里有了数:“马车的装饰看起来如何?”   “很普通。”   “可你不是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件华服?”   赤霞愣住,认真回想片刻后点头:“确实如此。奴婢也正是因为那件衣服,怀疑自己是被人救了……”甚至也想过,救她的人会不会是某位高官权贵。   毕竟那件衣服的料子十分昂贵,普通人家根本穿不起。   当然,她也不是没怀疑过马车的主人是不是正是将她迷晕的人……   但以当时的情况,她只能往好处想,否则她很担心自己能不能离开那辆马车。所以她跟车夫道了谢,还问了车夫“恩人”的姓名。   不过车夫嘴巴紧,什么也没告诉她。   贾数手指动了动:“车夫?你还记得那个车夫长什么样吗?”   赤霞脸色有些难看地点头:“记得。”毕竟那车夫就在现场,很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她怎么可能忘记他的脸?   午夜梦回,她甚至会因为梦见自己在梦中将那车夫杀死而被吓醒!   贾数心里有了数,又问:“你出事儿的地方,距离林家远不远?”   “很近,再走一个路口,拐弯进去,就是文安侯府门前那条街道。”赤霞苦笑,若非眼瞧着马上就要回林家了,她怎么可能放松警惕,以至于被人迷晕。   这下人身上穿的衣服,大多是统一发放的,且赤霞又是出现在林家附近,很难说“救了”赤霞的那个人,究竟有没有认出赤霞的身份。 第79章   贾数看出赤霞对自己当初遭遇的在意,以及对捧书的愧疚,她先说了自己的怀疑:“听你刚才的话,我觉得你当初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就被救了。”   当然,也不是没可能是那人先将赤霞迷晕,然后又将她“救”了。但以对方这么久才想起赤霞这么个人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但赤霞肯定是没发生意外的。   赤霞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小、小姐……”   因为太过震惊,赤霞下意识地叫出了心底最深处对贾数的称呼。   贾数叹气:“你当时太紧张了,没有注意,后来又因为和捧书之间的矛盾,以及突如其来的孩子而不愿回想当时的细节,否则你回家洗澡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你并没有被人侵犯。“   若是在现代,赤霞直接就去医院检查身体,自然什么都清楚了,但在古代,这种事儿赤霞根本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所以才有了这几年的愧疚难安。   赤霞张张嘴,最后又哭又笑地跌坐在了地上。   “太好了……”   她被分派到三小姐身边伺候,太好了;   她没有被利益迷了眼,将这件事告诉了小姐,太好了;   她当初被人救了,太好了……   赤霞心里涌上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呜咽着,再也说不出其他。   贾数起身,走到赤霞的身边,蹲下拍了拍她的背:“一切都过去了。”   ——   过了两天,赤霞带着一大包礼物,红光满面地出现在贾数面前:“太太。”   贾数失笑:“与捧书说开了?”   赤霞红着脸点头:“都说开了。”   捧书是个好人,在得知她可能被人奸污的情况下,并未将事情宣扬出去,也从未产生过将她休掉的想法——   就算休了赤霞,捧书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赤霞也会回到贾数身边当差,他甚至不必担心赤霞日后的生活,但他仍旧选择与赤霞在意。甚至对她怀上的,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也因为担心损伤赤霞的身体而选择让赤霞留下。   但自己头上顶了个绿帽子,捧书就算不说,心底肯定也有些难受,只是这点难受与赤霞比起来不值一提而已。如今得知当初什么事都没发生,赤霞与捧书心底的心结瞬间消失,小夫妻这两日可是狠狠胡闹了一场。   贾数也是看着赤霞恢复过来,这才将她喊了过来。   “既然你们夫妻间的事解决了,你也该替我分忧了?”贾数玩笑。   赤霞不太好意思,但坚定地点了头:“太太您说,只要奴婢能做到的,奴婢一定去做。”   贾数将她扶起来:“我只是让你描述一下,当年那个车夫的样子。”   至于那个叫做崔岩的男人,贾数犹豫了下,也让赤霞将他的五官一并描述出来了。   虽然她觉得在这个叫做崔岩的男人身上,肯定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很快,车夫和崔岩的画像就出来了。   “你看看,像不像?”   赤霞掩下心头震惊,点头:“与奴婢记忆中的车夫一模一样,崔岩也是。”   贾数松了口气:“这就好。”   赤霞抿着嘴,将之前放在身旁的礼物拆开,“太太,这便是那崔岩送给奴婢的礼物。”   贾数走过去一看,脸色有些不好。   那礼盒当中,放着的竟是好几块金条,以及好几个成色不错的玉质首饰。   只要赤霞稍稍有些妄念,她究竟会不会背叛自己,可就难说了。   赤霞脸色有些白:“太太在国公府时便与奴婢们提过,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更何况这礼物,也太……”   又是金条又是玉的,就算贾数对赤霞翠烟一直不错,但她们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不过将将达到这些数目。这哪儿是送礼,这是要命啊!   贾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没事,这些东西你都拿回去。”   赤霞吓了一跳:“太太,奴婢……”   贾数打断她的话:“这人既然时隔两年才来找你,定然是最近有什么事儿需要你帮忙。”她眼神沉了沉,“若是你将礼物退回去,他们很容易便猜到你将事情告诉了我,到时难免打草惊蛇色。若他们就此放弃倒还好,可更大的可能,却是他们会放弃你,并在林府另外收买或安插一个人。”   那人没有赤霞的眼界和忠心,说不定就被他们得逞了,林家防不胜防,真出了什么事儿可就晚了。   赤霞赶紧点头:“奴婢定然不会让他们发觉!”   贾数笑了笑:“小心一些,但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   她拿着两张画像交给了林府管家:“你去查查这两个人,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听命于哪位皇子。”   林管家大惊:“皇子?”   贾数点头:“这位皇子,很可能对林家不怀疑好意。”   林管家是林家的家生子,一家人的性命都与林家绑在一起,家人在林家都有不错的差事,性子也不错,是个值得信赖的。将事情交给他,贾数很放心。   林管家神情一凛,立刻点头应承下来:“老奴一定将这二人背后之人查出来!”   贾数满意点头,却也没忘记提醒:“一切以保密为重,绝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有人在调查他们。”   林管家应下,很快退下。   ——   没几日,那崔岩的身份就被查出来了。   城南崔家书肆的老板,因林家书肆这几年的突然崛起,生意日渐落寞,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乍一看,对方与林家是有仇的。他选择拉拢赤霞,无论是想要害林家报仇,还是试图投靠林家,都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一件事。   但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还是那个问题,若当年真是这个崔岩救的赤霞,他当年为什么不找她报恩,反倒在两年后,突然就记起来了赤霞这个早就应该被遗忘的人。   甚至,赤霞口中的华服,明显不是一个小小的书肆老板就穿得起的。   开书肆的生意听起来再怎么文雅,那也是做生意。生意人,很多布料根本不能穿在身上。   但是细查这个崔岩是受到何人指使,线索却断了。   林管家甚至连一个小虾米都没抓住。   林管家站在贾数面前,一脸懊丧与自责:“老奴无用,还请太太责罚。”   太太好不容易交了个重要差事给他,结果竟然直接砸到了他手上。   贾数摆手:“崔岩本就不是重点调查对象。”   林管家更自责了:“太太,老奴将画像给负责调查车夫的人看过了,可至今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这个急不来……”   之前林如海被下药一事,贾数虽然察觉出是某位皇子的手笔,但因为并未造成什么危害,且对方的态度也并非是与林家结仇,且对方找的枪还是晋阳侯,自己根本没露面,最后林家只能不了了之。   但赤霞的事却不是那么回事,贾数敏感地察觉到了危机。   而且两次事件的风格,实在太像了——   都是极尽迂回婉转之事,每次都会推出一个不重要的棋子挡在前面,真出了事儿直接将棋子舍弃,没有半点留念,根本牵扯不到对方身上。   至今,还没人知道对方的身份。   赤霞能记住那个车夫的模样,已经是意外之喜。   车夫本就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其本身连棋子都算不上,对方肯定不会想到有人竟然在好几年后还能将对方的五官牢牢地记在心底。   所以,如果能将这个人找到,顺藤摸瓜,那位皇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但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贾数将林管家打发走后,立刻走到两个孩子的玩具室,果然在里面见到了陪着两个孩子玩的林母。   “母亲。”   林母回头,嘴角还带着笑:“数儿啊,事情处理完了?”   皮皮哒哒哒地跑过来,直接挂在了贾数的大腿上,咯咯地笑:“麻麻,麻麻……”   贾数笑着将人抱起来颠了颠,将皮皮逗得哈哈大笑后,这才将他放下。   她转过头,发现猪猪已经站到了她面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渴望。贾数又笑着将猪猪也抱起来颠了颠。   等将两个孩子哄好后,她这才对着林母点头,又摇头:“母亲,儿媳有事需要到荣国府一趟。”   林母奇了:“你怎地想去荣国府了?”   贾数嫁到林家的第一年还好,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贾数在荣国府有什么大事,诸如张氏怀孕生子,王氏怀孕生子等事,还是会亲自到场,但越到后面,贾数对荣国府也就只剩了点儿面子情,在王氏二胎生女的时候,可是面都没露,只是送了一份礼物过去而已。   因为尚且不确定,贾数也就没说自己的目的,只是强调道:“有件要紧事需要找荣国公确定。”   林母也知道贾数性子,当即点头答应下来:“那你赶紧去。”   贾数跟两个孩子告别后,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换衣服。   ——   荣国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贾数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对贾数的忌惮却没有减少半分。   见到她,荣国公脸色不大好看:“你怎地到荣国府来了?”   那脸色,就差直接跟她说“不欢迎你来”了。   贾数却一点也没在意,看了一眼卧房里间,转头对着贾代善笑道:“自然是找你有事。”   贾代善早就猜到,语气却不太好:“我自然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看了贾数一眼,“但以你的能耐,我一个区区凡人,还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贾数也不耐烦与他绕弯子,直接问到:“那胡耀背后之人,你有查到吗?”   之前她查到胡耀贴身小厮被富商买走,而那小厮的父母也在一年后往富商离开的江南去了,按理说,有了这条线索,以荣国府的能量,好几年了,怎么也该将人找出来才对。   贾代善的脸色却阴沉下来:“没有。”   贾数愣住:“没有?指向性这么明显了,你竟然好几年都没查出来?你的手下莫不是吃干饭的?”   贾代善嘴角抽了抽:“这与你何干?”   眼珠转了转,贾代善眼底有些不怀好意,“我记得当初与你之间的约定,是你将那背后之人找出来才算完成约定,如今又该怎么算?”   贾数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能力不行,还怪我?”   她也不想和贾代善抬杠,直接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正巧我找你这事儿,也跟这位殿下有关。”   贾代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怎么回事?”   “之前如海被晋阳侯下药一事……”   贾代善失望:“我知道,当时就猜到了晋阳侯也是受到了那位皇子的指使,但调查的结果与大理寺没什么差别。”   “但最近,我这边又发生了一件事。”贾数神情沉凝,“那位殿下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对付林家。”   贾代善看了贾数一眼,嘲讽地笑了几声:“若不是我知道你并非常人,我都会对林家出手。”   之前江南之事,太子可是损失最严重的一位,不但失去了江南的势力,还因为府上的瘦马而让启圣帝失望透顶。   若不是太子膈应瘦马的身份,对她们并不宠爱,说不得太子在启圣帝心里的形象,已经跌落谷底。   但如今,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贾数完全没将江南的事儿与林家联系到一起,难免反应不过来:“林家做什么了,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想要对付林家。”   贾代善原本不想告诉贾数,但他对贾数口中的信息又十分好奇,便耐着性子解释了。   “那林如海不是用那西洋画法画出了两个异族奸细的画像?奸细是被逮住了,那奸细的老窝也被端了,可同时也因为那些奸细大多是扬州瘦马,最后搞得江南一片混乱,连盐政之事也都一并暴露出来,惹得皇上大怒,最后,所有皇子安插在江南的棋子,全废了。”   银子没了,人也没了,你说那些个皇子恨不恨?   按理说,皇子们应该迁怒的人怎么也是异族奸细,可启圣帝手段狠辣,那些奸细全都死无全尸,他们想要迁怒根本就找不到对象,最后可不就盯上了林家吗?   大部分皇子还好,比如太子,他虽然对林如海有些恼怒,但因为他那画像确实对大夏有功,也没打算对林如海与林家做什么。贾代善与大部分皇子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生气,当年不至于针对林如海与林家。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因为损失太过惨重,而真的将林家视为仇敌的。   贾代善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位如今不过露出冰山一角,便已经让许多人吃了大亏的,至今也不知道身份的皇子殿下。   贾数嗤笑:“都什么玩意儿!”   贾代善看了她一眼:“江南如今被皇上完全把持在手上,若再想要插手,至少要花费四五年的时间,到时还不一定能发展到之前一般的势力。太子明面上,是在江南损失最严重的皇子,但最后落网的官员之多,却让我有了怀疑。”   贾数偏头:“太子对林家是什么想法?”   “爱恨参半,但为了大夏,他决定咽下这口气。”贾代善瞥见贾数眼底的不信任,咳了声,,“至多,给他使点儿小绊子。”   贾数对上贾代善的眼睛,确定他没撒谎后,撇嘴:“那看来,这位藏在阴沟里的皇子殿下,在江南损失的人手比太子更多呀。”   她眼神闪了闪,有些不怀好意,“说不得这位皇子殿下的势力所在,正是江南呢?”   不然当初那胡耀的忠仆,怎可能全都跑到江南?   贾代善眼底闪过一丝喜意,若真如此,太子就不必将他放在眼底了。   贾数直接拿出车夫的画像:“这人是个车夫,很可能是那位皇子府上的。你若是能调查出这人究竟是哪家的仆人,说不得就将人揪出来了。”   贾代善将画像接过,赞了一句:“如海的画技又提升了。”   因为听说那异族奸细是栽在林如海的两幅画上,他难免心痒,还特地到大理寺去要了两幅画像回家品鉴。确实与平日见到的画作不同,画出来的人物也栩栩如生,就算没有经过特殊培训的普通百姓,也能通过画像将人找出来。   而经过特殊培训的人,甚至可以通过画像,将变装后的人找出来。   是个好东西。   贾数撇撇嘴:“我给了你一个信息,你不回我一个?”   贾代善眉心跳了下:“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贾数靠在椅背上,眼皮轻撩:“所以你就更应该将你知道的信息告诉我了呀,不然我怎么帮你将人找出来?”   贾代善有些犹豫,毕竟他手上有了这个车夫的画像,将那位皇子的身份揭穿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在确定自己能独立将人找到后,他并不想让贾数进来插一手——   若是他们提前将那位皇子的身份揭穿,那么,他自然可以拿着这个消息,让贾数再帮他做一件事。   贾数见贾代善迟疑的神色,立刻便猜出了他心底打算,当即冷笑一声:“若你不告诉我,这事儿可就完结了,日后不要再来找我。”   贾代善一愣,愈发踟蹰。   虽然觉得以他和太子两方人马,必然能靠着这个马夫,以及他们之前调查到的东西将人揪出来,但万一呢?想想他们之前,不也是踌躇满志,觉得一定能将那位皇子的狐狸尾巴揪出来?但耽搁了这么些年,进展却十分缓慢。   况且这个马夫虽然很可能指引着他们将人找到,但他毕竟是个下人。而下人的命从来不值钱,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   因为贾数的话,贾代善一下子想到了许多可能。   贾数见他神情松动,猛地起身:“既然你决定了,我们便各凭本事。日后可不要来找我问情况……”   “等等……”   眼见贾数要走,贾代善急忙将她叫住。   贾数回头:“国公爷还有什么事?”   贾代善见她云淡风轻,似乎真没将他手上的信息放在心上,立刻下定决心:“你坐下,我又不曾说不告诉你我在江南调查的结果。”   贾数看了他一眼,对刚才的交锋彼此心知肚明。   她挑了挑眉,直接坐下,仿若刚才一切都是幻觉,什么都未发生:“国公爷,还请不要隐瞒。”   既然准备说,贾代善自然没打算隐瞒。   他想了想,让人到书房取了一个匣子过来,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画像:“这人叫冯文,江南的所有事,都是他出面办理。”   贾数将画像接过,然后:“……这什么玩意儿?”   她抬头,有些不敢置信,“我记得那西洋素描的画法已经有许多人学会了,为何你这画像……”   还是之前的传统写意画法,就跟高中历史教科书上的历史名人似的,根本看不出那个所谓的冯文究竟长什么样。   贾代善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在看过贾数给他的马夫的画像后,心底也有些窘迫。   但这也没办法……   “这画像是一年前找人画的,当时画这画的人在江南,根本不会素描。”   要知道,这西洋的素描画法可是在江南之事彻底爆发后才广为人知,在此之前,根本没人瞧得上。   贾数叹气:“没其他信息了?”   许是觉得两方信息差了点儿意思,贾代善将冯文的个人信息说得十分详尽:“这个冯文,据说是巴蜀人士,是位年纪在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如今居住在京城。但那富商与胡耀忠仆,全是另一个叫做库温的人联系,我们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冯文挖了出来。”   贾数挑眉:“你们确定没有被骗?否则两年过去,一个住在京城的人,你们为何一直没找到?”   两年的时间,若这个冯文真的在京城,怎么可能找不到?   贾代善表情难看:“我们也有些怀疑,但……”   将这个消息查出来的人是跟他出生入死过的属下,他对对方的能力十分信任,相信他绝不可能将一个根本不存在人当做重大发现禀报给他。   贾数陷入沉思,看贾代善的表情,便明白这个冯文是肯定存在的,可究竟是哪儿出了错,会导致以荣国府加上太子的势力,都没能将这个人找出来呢?   “会不会是名字错了?”贾数迟疑,“比如这个人不是叫冯文,而是冯温?”   贾代善拧眉:“我得到的是冯唐易老之冯,文章诗词之文,不会有错。”   贾数有些茫然:“会不会是对方另取了个化名?”   她就是干情报这一行的,在需要近距离打探消息的时候,经常需要使用化名。所以,这个冯文,会不会也是化名?   贾代善摇头:“不会。我们也找过其他与这个冯文接触过的人,确认是同一个人后问过此人姓名,他们也都叫他冯文。”   就算是化名,当所有人都叫他冯文的时候,化名也成了真名。 第80章   贾数直到回了林家,还没想通这个叫做冯文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名字和年纪、性别,甚至老家,这很容易找啊——   先将京城内有巴蜀口音的男人找出来,然后排除不符合年纪的,剩下的再核对名字;或者先将叫冯文的男人找出来,然后核对口音,排除年纪。   怎么看,都觉得这并不难?   可贾代善一方找了一年多,仍是没找到这个人。   性别和年纪,贾数觉得不太可能弄错,那就只可能是名字与老家了——   名字可以用化名,口音可以改变。   贾代善说名字没问题,那就只可能是口音了。   “为什么不会是两个都有问题呢?”林如海奇怪。   两个孩子快五岁了,该启蒙了,所以这段时间林如海都会提前一段时间回家,就是为了与孩子培养感情,同时给两个孩子启蒙。   贾数看了旁边对她挤眉弄眼,却又在林如海回头的时候立刻“认真”描红的皮皮,嘴角上翘:“荣国公说没问题……”   林如海还有些存疑,贾数笑道:“荣国公派人是在江南查出这个冯文的,我相信荣国公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查了一个人,可这些人全都说那个人叫冯文,不可能出错的。”   要知道能到江南那地方去做官的,可全都是各大势力看好的心腹备选,两三年的时间,绝对有人回过京城,如果冯文这个人真的在京城,就凭贾代善与太子的本事,怎么也能从这些当官儿的人口中将人找出来。   “但事实就是,荣国公没找到人。”林如海笑笑。   贾数叹气:“是啊,没找到人。”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有人将他藏起来?”   贾数抬头:“藏起来?”   林如海想了想,说:“到了京城,直接留在自己府上当幕僚,不再以冯文这个名字行走。至于与其他人的接头,直接交给另一个人就好了。”   没接触过,自然就不会留下线索,其他人自然就找不到了。   贾数不是没这样想过,但冯文在江南的存在感挺高,并不像是直接退到幕后当幕僚的样子。   突然,贾数的眼睛亮了:“你说,会不会是冯文这个名字,一开始就不只属于一个人?”   冯文不是化名,也不是真名,而只是一个人人可用的代号。   只要是与江南那群官员接头的人,全都叫做冯文。甚至为了不让人发现异常,这些人的外表不需要有什么显著特征,但是可以在年龄、口音上面做手脚——   比如,所有人的年龄差全在五岁以内,还都故意去学同一个比较好分辨的地方口音。   或者还有身高。   这些人被挑选出来负责某一位或几位官员,因为外表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他们形容这些人的时候便只能从身高年龄口音等方面着手,关键这些人还用着同一个名字,最后出来的形象自然成了同一个人。   既如此,这个冯文就没什么作用了。   贾数有些丧气,看来这趟荣国府之行没什么作用。   遇到这种事,林如海与林母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林如海拍了拍她的手:“那个车夫肯定能找出来的。”   贾数只能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埋头描红的皮皮突然抬头,咧嘴对着贾数笑:“哭哭,哭哭……”   “嗯?”贾数扭头看着皮皮,“皮皮你在说什么?”   “麻麻,为什么他也叫哭哭?”皮皮撇着嘴,不高兴地看着贾数。   贾数有些懵:“谁叫哭哭了?”   一旁的林母也有些茫然:“皮皮,你什么时候改名儿了啊?”   皮皮是小名,林宪是大名,这个哭哭是什么鬼?   贾数猛地扭头看向林如海:“如海?”   哭哭这个名字,除了贾数身边的丫鬟与几个奶娘,就只有林如海才知道,丫鬟和奶娘可不敢拿这个小名儿在皮皮耳朵边念叨……   林如海笑了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若桑,为夫只是教孩子认字的时候,见到这个字,顺嘴提了一句他差点儿就叫‘哭哭’了……”谁知道这小子记性这么好,直接记住?   林母:“……哭哭?”   贾数只觉得身子一僵,有些不敢回头去看林母。   “还好你把小名儿给改了。”林母面带微笑,但贾数与林如海听着,总觉得这话带着一股子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贾数默默坐到珠珠身边,直接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生了两个大宝贝。   林母看着贾数的动作,顿时哭笑不得。   她转头,狠狠剜了林如海一眼:“都多大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   贾数附和:“没把门儿的!”   林如海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贾数:“若桑……”   皮皮突然来了句:“就是!”   林如海猛地低头,对上皮皮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两只手动了动,只觉得有虫子在咬,痒得不行。   偏偏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珠珠觉得有趣,也跟着重复:“就是!”   林如海:“……”如果不是母亲就在旁边坐着,他非得给两个孩子来一顿竹笋炒屁股!   一家人笑闹一阵儿后,贾数冷静下来,这才将皮皮口中的“哭哭”想起来:她刚才并未说起哭字,但那接触富商与胡耀忠仆一家的人,却叫库温。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管家那儿有了好消息:“太太,我们在城南文家,找到了那个马夫。”   “城南文家?”贾数挑眉,“是做什么的?”   林管家摇头:“不知。从文家邻居口中打听到,这家人共两个兄弟,但老二文喾前些年说要到江南做生意,一直没回来;老大文丰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每日出门时间都不固定,也没个正经营生。”   “对了,这个文家与崔岩家的宅子紧挨着,是邻居。”   贾数眯了眯眼:“邻居?”   “是!”   看来这个文丰,就是指派崔岩的人了。这次若不是那个马夫,说不得他们根本不会怀疑这个文丰,毕竟他们一直以来就是邻居,就算那文丰时不时到崔家串门儿,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个文丰与皇子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文丰究竟地位如何,还需要仔细调查……   “太太,这个文丰好像是六皇子的人。”   “好像是?”   林管家有些为难:“因为底下的人还看见过这个文丰,与大公主身边的丫鬟传递消息。”   贾数眨眨眼:“大公主?”   林管家抬头看了贾数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大公主与六皇子是同母所出,生母是贤妃。”   贾数:“额……”   她记得,六皇子似乎是个活不过而立的病秧子?   贾数突然反应过来,文丰这个名字倒过来,不就是冯文?那库温的名字倒过来,不就是文喾?看来这人,还真是找对了!   但这一切真的是六皇子做的?贾数的心里总有些奇怪。   没几天,大公主来访。   贾数挑眉,看来林家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终究还是让人发现了。   只是他们都还没确定这个文丰究竟是六皇子还是大公主的人,大公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上门认领,难免让人怀疑,大公主是不是想要掩盖什么真正的东西。   大公主这次来林家,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也一如既往地,只想找贾数聊天。   林母没等大公主开口,便识趣儿地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玩具房。   贾数有些好笑:“不知大公主有何贵干?”   大公主坐姿端庄,笑容却十分撩人,一举一动都带着风情:“林夫人不要着急嘛,我这次只是想找你叙叙旧。”   贾数看着她,心里默默地翻着白眼。   就这一点也不走心的谎话,她得是多蠢才会相信啊?   大公主就跟没察觉到贾数的态度似的,仍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扯着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东西,末了,她突然来了句:“老七下个月就要嫁人了。”   贾数奇怪:“恭祝七公主与驸马恩爱白头,早生贵子……”   话才说完,贾数就意识到了不好。   果然,那大公主的表情立刻颓丧起来,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伤感的气息。   虽然贾数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演戏,但她周围的人不知道,大公主身边的宫女盒嬷嬷不知道。尤其是后两者,他们心疼大公主,那眼刀子就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地朝着贾数身上飞。   贾数:“……”   这戏演得,还不如皮皮呢。至少皮皮伤心,那是真哭!哪怕他达到目的后,眼泪嗖一下就停了呢,那也是流了眼泪的。   没办法了,只能昧着良心安慰大公主,好一会儿后,她才恢复了正常。   “七妹与六弟关系极好,他们之前还有过合作呢。”   贾数嘴角抽了抽:“……”合作,合作着想拆了彩妆阁吗?   “七妹倒好,快要嫁人了,以后再祸害也只能去祸害别人家了。”大公主有些郁闷,“可老六却只能留在皇家,一直霍霍皇家。”   贾数:“……”当着我一个臣子的面,这样吐槽你的弟弟妹妹真的好?   “听说林夫人最近正在调查我六弟的手下?”大公主眼睑下垂,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我这六弟从小身体不好,是以十分顽劣,但绝无害人之心,还请林夫人不要计较。”   贾数瞳孔微缩,这话的意思,是将所有黑锅直接扣到六皇子身上了?这当姐的,要不要这么狠?亏她还以为大公主是来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呢!   大公主似乎有些委屈:“这些年六弟受了不少委屈,只是一时走岔了路,以后定不会再与林家作对,还请林夫人不要与他计较。”   贾数:“……”   这话说的,她都要怀疑六皇子是否真的是那个一直藏在背后的那个人了。   谁让大公主与六皇子是亲姐弟,理当维护对方呢?   呵呵,在现代见多了兄弟反目,姐妹成仇的贾数,怎么可能相信大公主的一面之词?   更何况,坊间传言,大公主与她的弟弟母亲因为驸马的事儿早就闹掰了,大公主这话实在让人没办法相信。   大公主自己会不知道这话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吗?   贾数觉得,她肯定知道。毕竟是从小宫斗长大,而且深得启圣帝的喜欢,贾数不相信大公主会是个什么也不会的草包。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以大公主对人心的把控能力,她绝不可能做出这么莽撞的事。   但她就是做了!   贾数打量着大公主:“公主殿下,你是与六皇子有仇吗?”   大公主笑了笑:“怎么会?我与六弟乃是血脉最相近的至亲,我怎么可能与他有仇?至多,只是有些担忧而已。”   贾数扯了扯嘴角:“公主殿下善良。”   “我自然是善良的。”大公主完全不觉得害臊,竟直接承认了贾数的夸奖。不过她又笑着摇头,“但我却不是最善良的。”   贾数本来觉得无趣,旁人是否善良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但“最善良”,却让她提起了注意力。   “要我说啊,我那几个尚且成年不久的弟弟,一个个都善良得让人想呼一声阿弥陀佛,让人心生喜爱。”   贾数看着大公主:“在皇家,善良真的是一个好词?”   大公主愣了下,挑眉失笑:“你可真是,说话这么直白,不怕我治你的罪?”   贾数扫了她一眼:“还请公主殿下治罪!”   也不知怎么地,她在大公主面前,竟十分放松。虽然比不上在林如海面前,但这种程度的放松,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大公主瞪大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大公主又问了其他一些琐事,很快就离开了。   而贾数,却已经对大公主的来意有了清楚的认知。   隔段时间,贾代善派人上门。   “荣国公找我何事?”贾数挑眉。   来人低头,态度恭谨:“回姑奶奶,国公爷只是让奴才给您传句话。”   “什么话?”   “想要对林家出手的皇子,是大公主的弟弟,六皇子。”   贾数扯了扯嘴角,摆手:“知道了。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便退下。”   来人有些迟疑,许久后,终于开口,“政二奶奶让奴才转告姑奶一句话,希望您在元春的百日宴当天,能到荣国府吃酒。”   贾数张嘴,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二奶奶说的?”   来人点头:“回姑奶奶,是的。”   “政二爷可知道?”   “额……”   贾数挑眉:“又怎么了?”   “政二爷半年前便已经被老爷扔进军营了,元春小姐的百日宴他能不能回来,尚且还不确定。”   贾数:“噗……你说真的?”那贾代善真的将贾政那个一心只读八股文,为此,甚至连诗词歌赋都认为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道的贾政,扔进军营了?   来人点头:“回姑奶奶,确实如此。”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政二爷在军营虽然因为那张嘴和迂腐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但本身武力不错,如今已升了两次职,等积累了足够的功勋,又有国公爷的面子在,也许政二爷也能得一个爵位也说不定。”   当然,这个爵位就只可能是最末等的恩骑尉了。   贾数只觉得有些懵,原著中被称赞读书很厉害,若不是贾代善一个临终遗折,说不得就能科举晋身的读书人贾政,这辈子竟然成了武夫,而且看起来混得还不错?   ——至少比原著中,职位在工部几十年也不动一下混得不错。   “那赦大爷呢?” 贾数好奇。   “赦大爷在赦大奶奶的敦促下,如今已经开始读书,听宁府敬大爷的话,似乎学得还不错。”   事实上贾敬的原话是,“没想到赦弟这个顽劣的,读书天赋反倒比政弟更高。”   贾数:嗯,就很迷。听这说法,那贾代善眼神似乎不大好,竟然将贾赦贾政两兄弟真正的天赋给埋没了,反倒让他们在自己完全没天赋的领域去拼前程,这不是搞笑呢吗?   但想想贾政在红楼梦中动不动就那大棍揍贾宝玉,显见,他的身体不错,力气也很不错;而贾赦在红楼梦中,最大的爱好却是风雅无比的扇子……   贾数犹豫了下,想着元春毕竟是红楼梦里十二钗之一,秉着好奇的心态,她点头答应了:“你去跟政二奶奶回,就说我一定到场。”   ——   元春百日这天,林如海特意请了假,提前赶回林家陪着贾数去了荣国府。   林如海去了前院,而贾数一道荣国府,就被领着去了后院。   如今贾代善尚在,贾赦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住的自然是继承人的住所。   正是原著中,马棚边上的院子。   而王夫人的住处,却要比贾赦的院子小得多。   贾数进了后院,先到了王夫人的院子。   王夫人正在招呼客人,一见到贾数,王夫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立刻跟其他客人道饶,然后迎了上来:“三妹妹你可来了,我还当你说话唬我,今日也跟之前一般不会来呢。”   贾数笑了笑,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元春呢?”   元春仍是按照原著的出生时间,在大年初一出生,因为觉得她有大造化,便起了个“元”字。   不过这对王夫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儿。   听到贾数的问话,王夫人的眼眶立刻泛红:“元姐儿被抱到太太院子去了。”   虽然前头已经有了个贾珠,但元春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还是她第一个女儿,谁知她才将孩子生下来,不过睡了一宿,醒来就被告知,元春已经被贾史氏抱到她的院子里教养去了。   这叫王夫人如何不伤心?如何不生气?   可偏偏贾史氏是王夫人的婆婆,一个孝字压下来,她就算心里有再多想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抱走,没有一点办法。   贾数有些错愕:“贾、母亲将元春抱走了?”   王夫人掩面拭泪:“嫂子做了一个月的月子,却连孩子的面儿都没怎么见到。”   贾数嘴唇蠕动,最后再次确定,林母真的是个很好的婆婆!   就算贾数对红楼梦中那个王夫人有再多痛恨,但此时,她也不过是个在孩子出生后,连见面都难的母亲。贾数有些同情她。   可惜的是,这种事儿除了贾代善这个贾史氏的丈夫,其他人,包括还未归家的贾政,都没办法阻拦。   王氏看着贾数,发现她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眼神黯了黯。   被她这样看着,贾数实在尴尬,只能以“要去给母亲请安”的理由离开了王氏的院子,然后转道,朝着贾史氏院子的方向走去——   她今天会选择到荣国府参加宴会,本就是为了看元春。既然元春在贾史氏的屋子,她过去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半途中,她却意外遇到了同样过来参加百日宴的贾敏。   贾敏的身边跟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一儿一女,但让贾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却是她高耸的肚子。   贾敏一眼便看到了她,连忙笑着而与她打招呼:“三姐姐,你也是去给母亲请安的吗?我们顺路,一起。”   贾数迟疑着看了眼她肚子,小心地隔了两米远:“你这肚子,有五个月了?”   贾敏被贾数的反应逗乐,忍不住抿嘴失笑:“三姐姐好眼力,”她眉眼带笑地抚摸肚子,“这孩子已经五个半月了,再几个月就要生了。”   孩子大的,也不过四周岁的样子,小的,也不过两岁多点儿。这完全是三年抱俩的节奏啊,用古代的话来说,这是福气。   但贾数看着贾敏的肚子,却觉得她是在找死:“你身子都还没养好,就又怀了一个孩子,不担心对身体不好吗?”   贾敏顿了下,低头看着肚子:“这世道,若女子生不出儿子,活得太艰难了。趁着我还有机会,多生几个。”   “况且我总觉得,我还有个女儿。”她笑了笑,“这世道对女孩儿实在不公,我也没其他办法,只能给她多添几个兄弟……”   贾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黛玉。   之前贾敏笑得幸福,眼底也没什么阴霾,总让贾数忘记她是重生而来的这件事。但现在看来,前世对贾敏,也不是没有留下一点影响。   贾数并不愿意管闲事,但以贾数这般一点避孕措施也不做,她总不能给黛玉生一串儿葫芦娃兄弟?   先不提古代容易难产的问题,就算贾敏生孩子一直特别顺利,但让她一直这么生下去,等到生黛玉的时候,贾敏的身体估计都被掏空了,到时候黛玉的身子骨说的比红楼梦中还要差。   这样想着,她便也提了一句:“频繁的生孩子不但对你的身体有很大的影响,对孩子也有影响。”   贾敏猛地抬头:“三姐姐,你可是知道什么……”   贾数摇头:“一般来说,父母身体越好,生下来的孩子才会越健康。”   她看了贾敏的两个孩子,那个被叫做周茁的孩子还好,但那个贾数不知道乳名的小女孩儿,身子骨瞧着就比周茁弱了些。   不过贾数也就是这么一提,贾数放不放在心上,对她都没什么影响。   说完这句话,她便径直朝着贾母的院子迈步走了过去。   贾敏精神有些恍惚,旁边的小女孩儿还小,骨头还没长好,走了一会儿就累了,转身抱着她的小腿儿:“母亲,痛痛……”   贾敏回神,赶紧让丫鬟将女孩儿抱起来。又安抚片刻,她这才转身,加快步伐朝着贾母院子的方向走去。   她到的时候,贾数已经走到元春的摇篮前,正一脸好奇地逗弄着小孩儿。   见到贾敏进门,贾史氏笑着迎了上去:“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的百日宴,你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怎地也巴巴儿地过来了?差人送点儿礼,也就好了。”   贾敏对着贾史氏笑笑:“母亲,到底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女儿作为外嫁女,怎么也该回来看看的。”   虽然元春这个嫡长孙女水分比较大,等贾赦贾政分家后,便值不了什么钱。但在贾代善尚在的时候,元春的身份还算得上尊贵。   贾数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话中也大多是对彼此的关切,但只看贾史氏这么久都不记得让贾敏这个孕妇坐下休息,便能看出她对贾敏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了。   也不知道这对母女究竟是怎么走到如今的……   贾数懒得他们,一把将元春抱起来,然后走到客厅的位置:“你们站着说话,不累吗?”   贾史氏拍了下头:“看我这脑子,竟忘了敏儿不能久站。”   这话说完,她这才让人搀扶着贾敏到贾数的旁边坐下。   贾数看了一眼,没在意。   过了许久,突然有人进来传话:“太太,门外来了好几位皇子妃。”   贾史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即就要出门迎客。   视线触及贾数,她难免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数儿不如与我一同去迎?”   贾数眯眼,想了想,还是将元春交给了她的奶娘,这才跟着贾史氏到后院迎客。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今日除了太子妃,其他皇子妃竟一个不落地全到了,而且一个个笑容满面的,看着特别平易近人。   贾数难免想到自家两个娃百日宴的时候,这些皇子妃只是让人送了份礼物,人却根本没到。   所谓的平易近人,也不过是个表象而已。   随着贾史氏行礼之后,贾数的目光落在为首的大皇子妃身上,很快又移开,转而看向六皇子妃。   这是一个温婉柔媚,天生笑眼的女孩儿,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她眉眼间的愁苦,却硬生生的将她的年龄拔高了十岁。   想到六皇子那奢靡淫、乱的作风,这六皇子妃会变成这样,似乎也不难理解。   可她却怎么也不觉得,六皇子是个能隐忍多年,步步筹谋,且一点马脚都不露出来的狐狸精。   贾数的目光,转向后面几位虽然成年,但存在感却不算高的,十一、十二、十三三位皇子的皇子妃(十四已经定亲,但还未过门)。   十一皇子妃瞧着是个单纯火辣的性子,相貌也出众,这样的人原本应当是人群的焦点,但因为她尚且年幼,在几个风韵十足的皇子妃面前,就显得有些稚嫩,很难让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十二皇子妃是个端庄秀丽的,行事循规蹈矩,半点错误也不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的主儿,但并不刻板,若是对上她的眼睛,你还能从中探出几分活泼精明。   十三皇子妃是个娃娃脸,许是为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年幼,从头到尾一直绷着一张脸,让人觉得很不好接近,但落在贾数的眼底,却只觉得可爱了。   贾数垂眸,眼珠转了转,最后转向了其他皇子妃。 第81章   大皇子妃精神有些萎靡,看起来身体不大好,但听说她与大皇子夫妻情深,如今一心求子。   太子妃没到,但之前在皇子妃的寿辰上见过,是个再端庄贤淑不过的女子,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至今也没有为太子添一个嫡子。   三皇子妃因为三皇子被终身幽禁,在其他人面前总有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   四皇子妃端庄素雅,五皇子妃直爽毒舌,六皇子妃温柔安静。   七皇子妃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些皇子妃的性情,大多与他们各自的丈夫性格相合,但也有寥寥几个,如八皇子妃一般,与礼贤下士的八皇子相反,她反倒娇蛮自我,在妯娌之间并不太受欢迎。   九皇子热情跳脱,九皇子妃却清高孤傲;十皇子敦厚一根筋,十皇子妃却火辣豪爽。   但贾数细看,却同样发现,八皇子妃虽然娇蛮自我,却也会克制,不会轻易得罪人;九皇子妃哪怕清高孤傲,也不曾对九皇子跟随的八皇子的妻子甩脸子;十皇子妃虽然看起来就和前两位不是一路人,但她也只是单独坐在一处,不曾与其他人多话。   夫人交际,很多时候是能看出很多东西的。   贾数将一切看在眼底,垂着头,没让人发现她眼底的异常。   就算贾史氏对元春寄予厚望,但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儿,百日宴的排场自然比不上贾瑚与贾珠,很快就走完了流程,开始吃酒席。   吃到一半,突然有丫鬟过来找贾数,说是贾代善有事找她。   贾数愣了下,跟同桌的其他人说了声,便跟在丫鬟身后离开了。   “荣国公,找我有什么事?”贾数奇怪地看着贾代善,“你不是已经查出来幕后之人,我们之间应该已经两清了?”   贾代善没好气地看着她:“不要和我打马虎眼,六皇子绝不可能是幕后之人。”   六皇子母族已经没了,自己性格又不算好,才智谋略也不算出众,本身还有最大的“活不过而立”的缺点,他的势力就算发展到最大,也不可能与太子匹敌。   关键那六皇子性子冲动易怒,根本不是个隐忍的。   贾数笑了笑:“你和我手中的信息一样,我查到的东西怎么可能比你查到更多?”   贾代善并不相信:“我能和你比?”   贾数挑眉,摸不准贾代善究竟是试探,还是真的认为以她的手段一定能将真正的幕后之人抓出来。   她沉吟片刻,确定将幕后之人告诉贾代善,对她对林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干脆将自己怀疑的人选说了出来:“如无意外,这个人应当是十二皇子。”   贾代善拧眉,并不太相信这个说法:“十二皇子一贯低调,极少出现在人前,更没有试图拉拢朝臣,他手上的势力,怎可能达到那般庞大的地步?”   贾数摊手:“我查到的结果就是这样,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她偏头想了想,又道,“我这儿又查出来两个人,你不相信,可以顺着这两个人去查。”   “谁?”贾代善挺直背脊。   “文丰,文喾。”贾数抬头,“城南崔家书肆主人的邻居,家里只有两兄弟,弟弟文喾前些年到江南去做生意,哥哥文丰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人知道他究竟靠什么生活。但我的手下调查到,这个文丰,同时与六皇子和大公主都有关系。”   说到这儿,贾数突然抬头:“你的手下应该也调查到了才对。”   贾代善点头:“我之前让人给你传递的那个消息,就是由此而来。”   顺着马夫找到文家兄弟,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六皇子与大公主,很正常的一件事。   话都说到这儿了,贾数也不觉得还有什么隐瞒贾代善的必要,便说:“那你知不知道,冯文很可能不止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而文丰有极大的可能是这个组织的领头人?”   贾代善愣了下,随即拧眉。   贾数又问,“你又知不知道,文丰的兄弟文喾,很可能就是你调查出来的库温?”   贾代善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四个名字其实是两个名字在来回颠倒。   他顿时黑了脸。   贾数又道:“那个库温不知道有没有折在江南,但从他负责的事务来看,他应当不算是十二皇子的心腹。反倒是他哥哥文丰,手底下掌握着一个组织……”   贾代善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若文丰真的与十二皇子有瓜葛,只要顺着他这条线调查,肯定能揪出十二皇子的尾巴。   若不是贾数提醒,他还真不会想到一个明显与六皇子、大公主都关系匪浅,像是他们府上幕僚的男人,竟然还可能与十二皇子扯上关系。   ——   当天从荣国府回到林家的路上,林如海眉眼间便带了几分愁绪。   贾数觉得稀奇,拉住他询问缘由。   林如海叹气:“为夫总觉得,十二皇子对我有些热情太过。”   虽然在之前抓奸细的事件中,林如海算是小小地露了次脸,但这事儿也过去一年了,而这一年,林如海一直忙着修书,根本没做什么,甚至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几次,按理说,这些皇子对他的热情理当退却才是,但在宴席上,十二皇子对他的态度却十分热情。   甚至在之后太子听到消息赶到荣国府后,他还一直在林如海身边打转儿。   林如海忙着修书,再人情往来方面确实没有太大的长进,但这并不代表没长进。十二皇子尽管态度自然,却总让林如海觉得有种违和感,不敢真的相信他。   贾数挑了挑眉:“看来十二皇子在江南的损失,确实很严重。”   无论是大公主突然来访,拐着弯儿地提醒她针对林家的皇子是才成年的几个弟弟,提醒她大公主与六皇子都是十二皇子身前的挡箭牌,还是十二皇子突然对林家出手,表面又失了冷静,做出拉拢的姿态,都足以说明,十二皇子在江南的损失,有极大的可能让他被迫退出夺嫡之争。   这显然不是他能接受的,所以难免失去了一贯的沉着隐忍。   但若不是江南这次意外出事,这十二皇子隐藏在背后,还不知道日后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就给其他人狠狠咬上一口,而这个其他人,会不会是无辜的林家可都说不准。   “怎么说?”林如海看向贾数,“十二皇子怎么跟江南也扯上关系了?”   之前江南事发,十二皇子虽然也被牵连其中,但除了四皇子之外,他受到的牵连可是最小的。就那么点基业,怎么可能称得上损失严重。   贾数直接将十二皇子可能就是针对林家的皇子说了出来,并说:“十二皇子毕竟年幼,所以一开始可能没打算在京城发展势力,否则若是被其他更年长的皇子发现,他根本讨不了好,反倒容易将自己暴露出来,引来其他皇子的忌惮。”   可同样是皇子,十二皇子在京城甚至比六皇子的存在感还要低,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既然京城没有十二皇子的势力,那他的势力自然是在其他地方。而除了京城,还有什么地方的势力发展起来后,能与京城这些皇子争锋?只有江南!   所以从十二皇子在放弃京城后,他很可能就直接让人到江南去发展势力去了。   江南是大夏的鱼米之乡,是除京城外最富庶的地方,美人多,玩意儿多,是大夏最最有名的销金窟,在那个地方以做生意的名义发展势力,只要不是太蠢的人,在靠着一位皇子的情况下,最后发展出来的势力都不可能太差。   其他皇子就算朝江南插手,他们也只是将江南当做钱袋子,不可能将所有筹码都压在江南。   可十二皇子成年的时间太晚,他前头的十一个哥哥差不多已经将京城的势力瓜分完毕,他根本不敢在自己羽翼未丰的时候虎口拔牙,所以只能全力发展江南。   他可能天生擅长隐忍伪装,脑子又足够聪明,也拎的清,所以最后竟然靠着江南的势力,悄悄将京城内的势力蚕食了部分,而且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别说林如海,就算是贾代善这种老狐狸,也不曾怀疑过一直安静低调的十二皇子。   ——贾代善甚至连四皇子都怀疑过!   如果按照十二皇子继续发展下去,他虽然不一定能当皇帝,但就算新帝上位,他也能过得不错。   而且夺嫡,争得虽然都是同一把椅子,但也并非每个人都非要当皇帝不可——   很多皇子对自己能力很了解,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和性子,启圣帝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将皇位交给自己。所以他们参与夺嫡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在新帝上位后,自己在兄弟的手下仍然能过得舒畅。   然而,世上总是有很多的意外。   贾数看着林如海,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原本应当根本抓不住嫌疑人的通敌案,最后竟然发展到给江南官场直接来了个大地震。   这直接导致,十二皇子之前那许多年的布置,全部毁于一旦。   最关键的是,原本似乎是站在十二皇子背后的大公主,似乎准备和他拆伙了——   那个文丰能将大公主与六皇子当做挡箭牌,贾数不相信以大公主的精明,她会一点也没察觉。   但她却拐着弯儿将十二皇子给暴露出来了。   “因为十二皇子已经不可能再等上皇位了。”林如海对夺嫡一事反倒比贾数看得更透彻,“虽然不知道十二皇子用了多少年,才在江南把势力发展起来,但其耗费的时间肯定不短。”   “而且十二皇子选择在江南插手的时候,其他皇子当时的注意力肯定在京城,可如今,京城局势已经基本稳定,江南官场上的重要职位又全部换了新人,所有皇子都盯着江南,十二皇子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悄悄在江南发展势力。”   若没办法悄悄发展自己的势力,以十二皇子在京城那贫瘠的基业,他想要从其他皇子口中咬下一块肉来,不是不可能,而是会将他直接暴露出来。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没有查到文丰文喾两兄弟,再过几年,等十二皇子于其他皇子发生冲突,他一样会暴露人前?”贾数陷入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十二皇子确实已经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资格。   本来,十二皇子的最大优势,就是没人防备他。   “难怪大公主要和他拆伙。”贾数失笑。   不管大公主帮助十二皇子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如今的十二皇子肯定没办法再帮她达成。   ——   当晚,贾数附身在胖老鼠身上,跑到了十二皇子的住处。   十二皇子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贾数悄悄跑进去,意外地发现,十二皇子正和一个中年男子商量事情。   “文丰,你觉得我们之后该怎么走?”江南一役,十二皇子损失惨重,没了江南那边的供奉,他这段时间行事处处受制,激得他这段时间心绪翻涌,屡屡犯错。   文丰低着头:“殿下,如今我们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十二皇子看着文丰,倒是来了点兴趣。他这段时日翻来覆去地想,也觉得自己前路渺茫,尤其大公主的退出,让他完全没了登上皇位的希望。他总觉得,自己如今只剩下龟缩,等新帝上位这一条路。   文丰叹气:“殿下还可帮助其他皇子夺位。”   十二皇子眯眼:“你知道的,本皇子绝不愿意听他人命令行事。”   否则,他这些年何必汲汲营营地发展势力?   “但大公主退出,她很可能会选择直接扶持六皇子上位。到时候,对我们足够了解的大公主,真的不会掉头对殿下出手?”   十二皇子失笑:“你在开什么玩笑?老六不过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大姐就算脑子进水了,也不可能将帮着老六夺位。”   文丰心情沉重:“可六皇子短命,对大公主来说不正是最好的结果吗?”   十二皇子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属下之意,殿下真的不懂?”文丰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十二皇子脸上笑容彻底消失,他难免想到大公主当初答应扶持他上位的两个条件——   一个,是保证让六皇子寿终正寝;一个,却是给她足够的自由,只要大公主不造反,就算她在府上养了一大群面首,也不得对她有半句呵斥。   可这样的条件,并不算难,他任何一个兄弟上位,都能做到这些。   大公主不必和他死磕。   甚至文丰的话也让他觉得很有道理,老六短命,若真坐上了皇位,估计也没两年好活,到时候他儿子继位,凭着她对六皇子的恩情,及两人之间的血脉关系,大公主岂不是会活得更自在?   若大公主真的扶持六皇子,那她想要对付的第一个人,很可能就是他这个弟弟。   十二皇子有些紧张:“但以我如今的势力,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接纳……”   他顿了顿,想到四皇子。   十三与他年纪相差不大,彼此的经历和处境也都没太大差别,但十三对皇位没什么想法,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母妃和妹妹,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太子殿下的屁股后面转。   但太子从小就被定为储君,虽然与他们是兄弟,但大部分情况下却仍旧将他们当做臣子。十三跟在太子身边,虽然没人再敢欺负他的母妃和妹妹,但对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反倒是四皇子注意到了十三的情况,干脆利落地斥责了克扣欺辱了十三母妃与妹妹的宫人,并让盯着负责的宫女太监,让十三母妃与妹妹的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自此后,十三对四皇子就死心塌地起来。   十二皇子还曾想过太子会不会因此对四皇子产生隔阂,没想到太子心胸倒是宽广,与四皇子别扭了一段时间后,便恢复了正常。   虽然如今四皇子没有露出半分争储的想法,但以己度人,他觉得四皇子心底肯定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因为身份的原因,暂时压制了而已。   当然,也可以投靠其他皇子,但以他如今的实力,那些兄弟真不一定能看上他。   看得上他的,他又不一定能看得上对方。   文丰却说出了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何不直接投靠太子?”   太子如今虽然被皇上斥责,可皇上对太子的感情那么深,仅仅一次的斥责而已,根本不会对太子造成任何影响。   十二皇子却直接拒绝:“任何兄弟都行,但我绝不会帮助太子。”   “殿下……”   “没得商量,不行就是不行!”   帮助太子?他是疯了才会去做!   是从小被太子压制得不够厉害,还是因为他被父皇忽视得不够彻底?抑或明明是兄弟,却被太子用看臣子的眼神看得还不够多?   更何况,太子哪儿需要夺嫡?他本人不就是那个嫡?   想要让太子坐上皇位,简单啊,让太子安分点儿,对父皇奉承些,以父皇那偏心眼儿的程度,只要调制不犯错,难道他百年后,皇位还会交给第二个人?   十二皇子觉得,自己不去争皇位,本身就是对太子的一种帮助。   不仅仅是他,相信其他兄弟跟他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文丰无奈,但他是十二皇子的幕僚,只是个下属,就算他觉得帮助太子登上皇位是最简单的,但十二皇子不乐意,他也只能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   他犹豫了下,最后道:“殿下,属下觉得,我们如今可以先在暗地慢慢发展势力,不拘多快,只需要等太子多犯几次错,将皇上对他的包容消磨干净,我们便可暗中接触四皇子,劝说他参与夺嫡。”   十二皇子皱眉:“如今不行?”   “不管四皇子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只要太子地位稳固,四皇子就一定不会参与夺嫡。”   因为在太子地位稳固的时候,四皇子一个一言一行都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盯着的皇子,根本没机会将自己的势力发展壮大。   他会让十二皇子投靠四皇子,看中的就是四皇子那只比太子低一点的身份,以及启圣帝对他的感情——   相比较其他皇子,因为启圣帝挑中了四皇子,决定将他培养成太子的左膀右臂,他除了给四皇子寻找老师,也需要亲自“教导”四皇子,给他灌输决不能和太子夺位的想法。   虽然启圣帝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四皇子,但长久的相处下来,启圣帝对四皇子的感情自然比对其他皇子要深一些。   况且四皇子确实能干,不论是太子还是启圣帝交给他处理的事情,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漏。虽然人际关系不太好,但办事儿的能力,却让太子与启圣帝都十分看重。   可若四皇子在太子地位稳固的时候,泄露出哪怕一丝想法,迎接他的便可能是最猛烈的打压。   真要想让四皇子参与夺嫡,首先,他们得想办法将太子给拉下马。   十二皇子又不蠢,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但一想到自己必须蛰伏好几年从头组建自己的势力,十二皇子就觉得一阵头痛,对林如海,对太子的观感也就愈发恶劣。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其他事,等到下半夜,那文丰才离开了十二皇子的书房。   贾数趁着夜色,赶紧回到了林家。   四皇子,这令人熟悉的排行……   贾数叹气,这夺嫡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才把十二皇子揪出来,还没把他怎么地呢,就发现又牵扯进来了四皇子。   想到红楼梦本就写的是康雍乾时候的事儿,贾数难免将这些皇子套上九龙夺嫡的背景。若真如此,这个四皇子就是最后的真正赢家。   红楼梦贾数了解得不够详细,但清宫剧盛行的时候她正值青春期,当时被那一群帅气的阿哥迷得五迷三道的,甚至为了他们去查过历史。   九龙夺嫡之事电视剧讲得足够清楚,人物形象也与历史出入不大。但这位明明排行在十三十四皇子之前,却在九龙夺嫡时期销声匿迹的十二皇子,在雍正时期,蹦跶可欢实,关键是他不管怎么蹦跶,雍正还都拿他没办法,最后到了乾隆时期,甚至成了掌握实权的亲王,与乾隆的关系,极好。 第82章   虽然红楼梦中的皇子与九龙夺嫡中的并不完全一致,夺嫡过程中发生的事件也有很大的差别,但一些主要的角色,相信不会相差太多。   贾数回到林家,脑子转的飞快。   四皇子和太子,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也许真的是四皇子最后坐上皇位的可能性更大。就算贾代善知道了四皇子日后可能登基,但就目前而言,他也不可能将启圣帝亲自送到太子身边的助力毁掉。   夺嫡步步艰险,太子的主要问题是几乎所有皇子的针对陷害,以及年纪越来越大,却怎么也死不掉的启圣帝。   但这两者,哪怕贾代善知道最后上位的人是谁,太子一样没有很好的办法避免。   只是贾代善毕竟不是蠢人,他能为太子坐到那一步,也是个未知数。   “算了,反正林家至少在接下来的五年内,都没必要掺和进夺嫡。以后怎么做,就看贾代善与太子在知道幕后之人是十二皇子之后,究竟会怎么做了。”   林如海睡得不深,听到她的嘀咕迷蒙地开口:“若桑,你在说什么?”   贾数赶紧安抚:“没什么。”   然后转身钻进林如海的怀里,抱着他的腰闭眼睡了。   ——   距离元春的百日宴没多长时间,一日大朝的时候,太子一方突然对十二皇子发难——   御史弹劾,江南某一家专养瘦马的人家,经查实,背后的主人正是一直低调无闻的十二皇子。而那些瘦马,大多被送进了江南官员的后院,其中少数,更是被送到京城官员府中。   那御史为了增加自己弹劾的可信度,不仅附上了证据,还将那些官员的名单也写在了上面。   其中,不乏明面上已经投靠了其他皇子的官员。   朝中的几位皇子纷纷错愕地看向默默无闻十二皇子,心底各种思绪翻涌,但最终,尽皆化作了对十二皇子的警惕。   启圣帝正是对瘦马深恶痛绝的时候,一听弹劾内容,瞬间暴怒:“老十二,这上面的内容,可是真的?”   十二在这一瞬,脑子转过无数承认或否认之后的利弊得失,最后,他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跪下认错:“父皇,儿子错了!”   启圣帝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指着十二皇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后,才开口:“来人啊,将十二皇子带回皇子府,禁足三年!”   ——   “十二皇子就这么被幽禁了?”贾数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神情微微错愕。   只能说,太子不愧是太子,这打蛇七寸的做法,真的干脆利落,没给十二皇子留下半点后路。   十二皇子想要参与夺嫡,本来就没太大希望,结果太子让人这么一弹劾,在所有皇子的关注下,他除了选择站队,已经别无选择。   而且太子让人弹劾十二皇子养瘦马,还透露出一个讯息——   他对十二皇子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全都一清二楚。   包括十二皇子敢于对启圣帝阳奉阴违,竟然将胡毅的子嗣悄悄留下,带到了江南。   十二皇子若是聪明,就算以后不投靠太子,也绝对不敢再与他作对。   看来十二皇子原本打算帮助四皇子夺嫡的想法,直接夭折了。   林如海一边教两个孩子认字,一边回答贾数:“只有三年,皇上并未打算真的将他怎样。”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十二皇子这个原本在京城就没多少存在感的皇子来说,损失并不大。   但他若再想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却会变得艰难许多。   说到底,启圣帝还是有为太子出气的想法,但这想法,却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太子一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之后,便显得安静了许多。   一时间,朝中风平浪静。   趁着这个机会,贾数干脆让人在京城与江南两地征文试水——   第一个征文内容,直接选定了书生与各种妖精鬼怪的爱情故事。   与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内容没太大差别,贾数这样做,只是想要将“征文”这个形式推出来,想要看看那些文人对此的接受程度如何。   当然,征文也是需要排名的,而排名前三的内容,也有着丰厚的奖励。   第一名一百两银子,第二名五十两,第三名二十五两,而之后的第四到第十名,便只有十两银子。   毕竟是第一次试水,贾数让书肆的掌柜们在征文的时候写下要求,话本儿故事的字数,不得超过一千字。到时候所有获奖的故事,都会刊印成册,直接出一本叫做《故事集》的书。   贾数想着,若是征文的效果好,以后直接将《故事集》当做杂志,一个月出一次。   但意外的是,这次试水并未产生太大的反响。   贾数有些奇怪,不由叫来几位掌柜询问。   最后还是胡掌柜开口替她解答了疑问:“回太太,最近又到了三年一度的秋闱,那些个秀才都忙着为秋闱备考,书肆内新出的试题集与教辅书都卖断了好几次货了,根本没几个秀才关注到了书肆的征文。”   胡掌柜对征文抱有很大的期待,不仅仅是因为对贾数的信任,还有对林家书肆这块牌子的自信——   经过几年的口碑发酵,林家书肆这些年出一本书便火一本,不仅仅是大儒,甚至许多名不见经传的文人写的书也因为被林家书肆看中发行,最后声名鹊起,同时还大赚了一笔。   这些个文人,有几个能抵挡“出名”的诱惑?那些为书肆写话本儿的落第秀才们,又有几个不是为了生活,化用笔名,给书肆写话本儿赚钱?给林家写话本儿,既能出名,又能赚钱,那些秀才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胡掌柜甚至觉得,这次征文,说不得还有举人老爷参加。   只是伯爵夫人可能对科举的时间关注不够,以至于选了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时间。   贾数也没想到秋闱竟然对征文的影响这么大,犹豫后,不由问胡掌柜:“那书肆的征文是否需要换个时间?”她有些犹豫,毕竟秋闱之后没几个月,便是春闱。   胡掌柜与其他两位掌柜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陈掌柜冷静分析:“征文内容已经贴在书肆大门上了,虽然没多少人关注,但也被许多人看到了,说不得其中就有注意到了,并打算写话本儿给书肆投稿的人。况且这次征文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等那些秀才参加完秋闱,有了时间,肯定能第一时间关注到。”   有了几位掌柜的保证,贾数这才放心下来。   林如海散值回来的时候,发现贾数兴致不高,不由问她:“你这些日子似乎并不开心,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贾数也不隐瞒,干脆将征文一事和盘托出。   林如海有些犹豫:“需要为夫给书肆写一个故事吗?”   虽然考中进士的人似乎从未有人写话本儿,但林家书肆毕竟是林家的产业,他给自家书肆写话本儿,似乎也不是多让人诟病的事。   贾数却连连摇头:“那些秀才写的话本儿大多是才子佳人,秀才女鬼女妖精什么的,你去写,难道写进士与千金小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你写的出来?”   就算与贾数“近墨者黑”,林如海的性子在与她相处的时候,改变了很多,但本质却不那么容易改变——   至少让林如海去写千金小姐配穷秀才的故事,他就写不去手。   这个时代将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如海一个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自小又没有受到太多挫折的人,怎么可能写出“屌丝配女神,不被女神家人接受,就拐带着女神私奔”这样毁三观的故事?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   好好千金小姐不做,去给一个穷秀才当妾,那些千金小姐是有多想不开?   但要林如海自己写……   话本儿的主要受众,正是那些屡试不第的秀才,甚至是秀才都不如的读书人,再加上一些读书困难,却对读书人的生活十分羡慕的老百姓,你写一个完全合乎逻辑的,考上秀才之后还要苦哈哈地考举人,考进士,考中之后在官场上一样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   这完全没有爽感嘛,就算林如海不介意,写的故事直接以本名出书,最后也不会有太多人买的。   林如海面色微红,也觉得有些为难。   贾数摆摆手:“我已经问过书肆掌柜,他们说征文没有掀起水花,是因为临近秋闱,那些学子都在专心为秋闱备考,没多少人关注。等秋闱之后再看看情况,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虽然她自己对征文抱有很大的期待,但当初她会想要征文,原本就只是为了给林家书肆增收。可林家书肆因为教辅书与试题集等书籍,早就不是之前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征文并非一定要做的事。   林如海见贾数自己调节过来,微微放心,只是还不等他放松,就听贾数说道:“如海,等秋闱考完,你能不能弄到今年的试题?”   林如海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怎么了?”   “若是能弄到,我们就可以在成绩出来之前将试题答案做出来,然后拿去卖,相信……”   秋闱又称乡试,一省的优秀秀才参加的考试盛会。然而,乡试的试题却是由每个省的学政及监考出题,这也就导致了,每个省的考题都不同。   大夏共有二十三个省份,也就是有二十三份试题,若想要在名次公布出来前把所有答案都写出来……   林如海猛地起身,而后直奔大门:“若桑,为夫突然想起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劳你盯着两个孩子的功课,我先到书房去处理公务。”   贾数:“……噗。”   ——   林如海好歹也是贾数的丈夫,她当然不会用乡试的考题去压榨林如海。   但京城举人多,候官的进士也多,拿着银子去找人帮忙做题,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   秋闱考完不到十天,贾数手中就已经了近百分秋闱考题的答案。   她交给林如海看过后,挑出其中答题优秀的,每套考题各两份,然后刊印成书,趁着秋闱的热度开始宣传售卖。   这还不算,等秋闱名次出来后,贾数又与启圣帝谈了一笔买卖——   将每个省秋闱前三名的答题刊印成书。   这件事当然还是林如海去找皇上的谈的。   因为忙着编书,林如海已经很久不曾与皇上见面,这次突然求见,启圣帝还觉得奇怪:“爱卿找朕可有什么要紧事?”   林如海赶紧将出书的事儿说了出来。   启圣帝有些无语,在这林夫人的心里,究竟什么东西是不能出书的?   教辅书,试题集,答题集,如今更离谱,连每省乡试前三名的答题,她都准备整理出书。   但有钱赚,启圣帝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林如海如释重负,正准备告辞离开。   启圣帝突然开口:“等春闱和殿试举办之后,你夫人不会还想着将春闱和殿试的答题也用来出?”   林如海愣了愣:“……也许?”他看着启圣帝,小心回答,“若是陛下愿意支持的话。”   启圣帝:“……”   ——   不光是秋闱的答题,与各省前三名的优秀答题,还有启圣帝在无语之后,特意让人交给林如海的,大夏开国以来,每一科春闱及殿试前十名答题。   这些答题,分作十册,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上架售卖。   正好秋闱考完,春闱即将开始,这些书不出意料的大火。   但这点并未让贾数在意,毕竟有了之前教辅书等经历,她已经对古代读书人有多缺正经书籍外的教辅书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让她在意的是,秋闱之后,随着各种答题的大火,林家书肆的征文活动,也被前来买书的读书人注意到了。   而随着秋闱名次的颁布,无论是京城还是江南的书肆,落榜的秀才写的故事文稿跟雪片似的,一箱一箱的,堆满了书肆的空地。   当京城的三家书肆掌柜将已经筛选过一遍的话本儿文稿抬进林家的时候,贾数直接被装满了一个半人高木箱的文稿给惊在了原地:“这些文稿,是不是太多了?”   胡掌柜不以为意:“许多秀才家中贫寒,为了继续读书,本就只能靠着抄书或写话本儿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大家都是读书人,文笔不会相差太大。但写作本就是一件看天赋,也看运气的一件事。同样的故事,不同的写法,在不同的时间刊印成书,读者的欢迎程度都会有很大的差别。这也就导致了,这些写话本儿的读书人,真正因此赚了钱的,还是少数。   林家书肆拿出来的奖金,哪怕是最末等的十两银子,俭省些,已经足够让普通老百姓过上一年了。   而秋闱结束,大部分秀才都落榜,没能考中举人,但到府城赶考以及各种应酬,已经耗尽了大部分读书人家里的存银,此时正是颓丧难过,想要寻找其他出路的时候,林家书肆的征文,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半个月之后,贾数从中挑出了前十名,直接交给印刷坊,同时将这些获奖的名单交给了书肆掌柜,让他们将名字贴出来,并将奖金交给他们。   再半个月,《故事集》出版。   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关注这本书,毕竟市面上的故事全都差不多,《故事集》的书与其他书肆的话本儿内容也没什么不同。   而且林家书肆一直以来,也不是以话本儿出名。   其他书肆在发现林家书肆的动作后,觉得林家书肆终于出了一次昏招,甚至有几个特地找到林家书肆的掌柜,对他们大肆嘲笑。   也有几家书肆在看到林家书肆的动作后,觉得找到了将之前在林家书肆上吃的亏找回来的底气,纷纷联系各自书肆供稿的秀才,然后抓紧时间出版。   一时间,市面上竟比平时多了至少三倍的话本儿。   三位掌柜对《故事集》很有信心,完全没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而且并不觉得着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京城一家很有名的茗心茶馆内的说书人,将《故事集》改编后直接在茶馆说书后。   茗心茶馆在京城不算最有名的那一拨儿,但在城北,却算得上数一数二。尤其这家茶馆比其他知名茶馆更接地气,特地找了四五个说书人,轮番在茶馆内说书。而这些说书人还都是嘴皮子特别溜,讲故事也讲得起承转合,悬念迭起,每一位说书人身后,都跟了不少拥簇,是以茗心茶馆的生意很是不错。   这日,茗心茶馆的说书人刘羽,拿起惊堂木,在桌上狠狠一拍——   “话说在江南烟柳之地,有一位伶人很是出名。因起天生一双含情目,抬眼看人时,波光流转,似带了把勾魂摄魄的钩子,勾的人心痒难耐……”   “但其自尊自爱,对那些意欲为其赎身的达官贵人们不假辞色……”   “偏巡按家的公子仗着自家权势,不将他人意愿放在心上。他听说了这位伶人美名后,命人三请四邀,却次次被拒。这公子觉得伶人不讲他看在眼里,干脆带人将人强抢回家……”   “谁知伶人进了他后院,却温柔小意,曲意奉承……”   “伶人虽然貌美,但那公子后院却也有不少美女,时间一长,公子很快没了兴趣,完全将与伶人的海誓山盟抛在脑后。奇怪的是,那伶人也不生气,甚至与公子后院女子处得不错,竟似完全没把公子放在心上,甚至公子偶尔到她院中,也被她以各种理由劝到其他女子院子……”   这与其他话本儿完全不同的故事走向,很好地吊起了客人的好奇心。大家正听到兴头上,却听那说书人惊堂木“啪”一声响起:“欲听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茶馆内的客人顿时哗然,随即纷纷追问后续,以及那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那说书人为了留有悬念,一个字也没有说。甚至因为说书的时间已经到了,拿起自己的东西便直接回了家。   这时候,第二个说书人上场了。   其他人正沉浸在上一个故事之中,对这一个说书人要讲的故事没什么兴趣——   关键是大家都是茗心茶馆的老客人,对这个说书人即将要讲的故事已经听了三四遍,早就烂熟于心。就算这个说书人嘴皮子再利索,在大家的心思完全被另一个故事勾走的时候,也没人愿意再听。   但等说书人开口说了个开头后,这些客人纷纷住嘴,眼睛死死地定在了说书人身上。   原因无他,这个说书人竟换了故事。   要知道他讲的故事是刘家书肆前段时间才出的话本儿,作者更是成名已久的芭蕉舍人。这个说书人对芭蕉舍人的每个故事都特别喜欢,只要他除了话本儿,就已经会在茗心茶馆说五遍以上的故事。   说书人勾唇一笑,继续之前的故事。   “话说江淮某地,有一株牡丹颜色异常,被花匠种出来后很受文人追捧,被人高价买走后,它主人甚至高调为其举办了一个赏花会,江淮许多文人慕名前往……”   “但在赏花宴举办的前一晚,这牡丹却意外失窃,赏花宴自然不了了之,惹得那牡丹主人大怒……”   “奇怪的是,在赏花宴时间过后,那牡丹却又意外回到了府中。那主人大喜,正准备再次发帖,邀请友人前来赏花,那牡丹却化作以为妙龄女子……”   “两人情投意合,很是过了段神仙日子……”   “不久后,主人突然暴毙,所有人都忍不住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妙龄女子……”   “但就在官府中人打算将她缉捕归案的时候,那女子却从府上凭空消失,根本没人知道她的去处……”   “最后无奈,官府中人只能放弃,随意抓了个人归案。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说那位将异色牡丹栽培出来的花匠,满门五口人,突然被邻居发现在家中被害,死状凄惨……”   有胆小的客人,死死地抓住桌沿,明明害怕,却仍旧死死地盯着说书人,唯恐错漏一字。   然而……   “啪——”   “欲听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所有人:“……”   有那脾气大的,已经开始骂娘了;就算那些脾气不错的读书人,此时也坐不住,开始与说书人理论起来。   你说前一个说书人就这样,讲故事讲到一半直接走了,怎么第二个说书人还这样啊?   那说书人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拿着扇子摇摇,指了下一旁站着的掌柜:“掌柜规定,每人每日就这么点说书时间,各位客人抱怨可别找错了人呐。”   说罢,大摇大摆地踏出了茗心茶馆的大门。   所有客人看向掌柜,眼中火光熊熊。   茶馆的掌柜忍不住擦汗,表情也有些维持不住:“各位客官,茶馆儿每日共有五位说书人说书,每人每天确实只能给出这么多时间,各位往常不都知道吗?”   有人生气:“那往常的说书人说书,也没见讲到最关键的地方,竟撒手不管了呀!”   其实是有的,但这样的情况一天也就发生一次,从未连着两次都这样。   那掌柜也无奈,只得对他们说:“这些故事都是话本儿上来的,你们若想知道,可以到书肆去买话本儿……”   “老子要是认字,早去考秀才了,还在你这破茶馆儿听人说书?”   掌柜无法,只能赶紧让第三位说书人上场。   其他人也就是心里不痛快,闹一闹也就好了,此时见到说书人上场,自然转头去看说书人了。   茶馆掌柜松了口气。   旁边的小二忍不住开口:“掌柜,若是我没记错,这第三个故事,也是……”   茶馆儿掌柜双眼圆睁,想到主家的安排,登时坐不住了,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赶紧从茶馆儿后门溜了。   等到第三个故事又如之前两个一般,讲到正关键的时候,戛然而止,茶馆儿内的客人再也忍不住,纷纷摩拳擦掌地转头准备找掌柜的算账。   那小二畏缩地看着一群怒气冲冲的客人,欲哭无泪地开口:“掌柜的早就离开了……”   所有人:“……”算了,看在老小子比老鼠还小的胆子上,他们就暂时放过他!   但这样的想法,在之后两个说书人说完书后,直接被他们从自己的脑海中踢了出去——   “下次别让我逮到这个掌柜的,否则老子一定要将他揍得哭爹喊娘!”   “若是被我抓住,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我一定……”   一群人原本好好在茶馆儿内喝茶消遣,最后竟装了一肚子的气回家,心底对没有讲的故事结局抓心挠肺地好奇难受,对茗心茶馆的掌柜自然不满。   回到家,家里人自然会问原因,他们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那些说书人讲的故事,不都是话本儿上的吗?你若是真想立刻知道结局,何不直接到书肆将话本儿买回来?”   “老子又不识字!”   “那隔壁的谁谁谁不是已经进学了吗?你去找他给你念念。”   “那毛头小子嘴笨得很,哪里有刘羽讲来生动?”   “你只是要知道结局,管他念得生动不?你若是听后不满意,大不了明日再到茶馆儿听那说书人再讲一遍不就好了?”   “也是……”   “那还不赶紧去买?”   “……老子忘记问掌柜的那书是谁写的,哪家书肆有卖了。”   “……”   “得,这书啊,你还是别买了,等明天到茶馆儿听!”   这样的故事不止发生在一家,但当天听书的人,可不止一些大老粗,里面自然有认字的读书人。他们听了故事,直接跑到相熟的几家书肆打听。   但意外的是,相熟的几家书肆竟都没有那些故事卖。   没法子,这些人也只能第二天一大早,便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儿进入茗心茶馆。   一大早,掌柜的也不能不在茶馆儿内坐镇,只是见到昨天的客人一个比一个早地进了茶馆儿,他的心里立刻砰砰乱跳起来,慌得不行。   好在这些人一进门,就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全都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着刘羽上场。   掌柜的十分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离开。   但想到今天的安排,他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刘羽上场后,接着昨天的故事继续讲了起来:“那公子被伶人推到别人的院子,也不知怎地,心里反倒对她在意起来。”   在场的都是男人,立刻发出了然的哄笑。   “可伶人不愿他进屋,那公子总不能强迫啊,否则被人知道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搞不定,他在其他好友面前还有什么面子?想了想,他便趁着夜色,摸到伶人的屋外,小心地朝着屋内吹了迷烟将人迷晕,这才进了门。”   “伶人躺在床上昏睡,那公子进去后看到,只觉得伶人面若桃花,似乎又有了第一次见到伶人的惊艳之感。他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话音一落,茶馆大堂内顿时口哨声起,客人嘴里的笑声也多了几分戏谑。   但刘羽话锋一转:“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府上的人就发现,那伶人的床上,多了两具骷髅……”   所有人:“……”妈蛋,裤子都脱了,你突然拿了剪刀出来,什么仇什么怨?   原本以为是个酱酱酿酿的小黄文,谁知道突然变成恐怖故事了!   那刘羽似乎并未察觉到客人们即将脱口而出的骂娘声,继续讲着故事:“原来那伶人早在进府之后,就自尽而亡了,后来的伶人是被那公子逼死的女子怨气凝结的恶鬼,俯身在伶人身上,本就是为了报仇!”   “只是一开始阴气不足,只能与其他女子接触,等吸收够了,那公子再与伶人行房,便只得被她吸尽精气血肉,就此死亡。”   所有人:“……”   故事是个好故事,然后这并不是他们要的故事啊摔!   刘羽讲完这个时候,看着时间还有剩,便道:“这个故事叫做《伶人怨》,大家若是喜欢,可到林家书肆购买。”   其他人:“……”并不想买好吗?   “时间还有剩,那么接下来,我便为大家再讲一个故事。”   其他人:“……”不,我们拒绝,不想再听你说书了!   “话说金陵地界,有一户人家养了个千娇百媚的独女,不但相貌姣好,身姿丰腴,且精通琴棋书画,女红管家,年纪小小便已美名在外,前来求亲的媒人都快将她家的门槛踏破了。”   “可惜这位小姐的父亲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他不顾那小姐哀求,竟将她许给官老爷当填房。”   “而金陵城南,有一位才华横溢的秀才曾与这位小姐意外有过一面之缘,在那之后便对其情根深种,听说此事后,更是不顾礼法跑到那千金小姐家的后院,爬墙而入。”   “两人很快情投意合,但那小姐的父亲对秀才十分看不上眼,饶是秀才耗尽心力,也未得到一个眼神……”   “为了摆脱给人当填房的命运,那小姐随着秀才私奔离家……”   “后来秀才一路高歌猛进,考中了进士,被许了大官。又得了上司看重,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秀才,自此,那秀才娇妻美眷,很是高兴。”   “但不久,那书生的身体竟越来越弱,最后竟缠绵病榻,再不能起身。”   刘羽笑了笑,“欲听后事如何……”   所有人直接闹了起来,一个个冲到说书的桌案前,拦着刘羽不让走。   茶馆的掌柜坐不住了,只能过来维持秩序。   谁知那些人见到茶馆掌柜的,竟然全都将怒火转移到了掌柜的身上,看向他的眼睛都在喷火,似乎要将他大卸八块似的。   “各位稍安勿躁,各位昨天听到那些个故事的结局可都还没讲呢,诸位真的准备拦在这儿?”掌柜的硬着头皮开口,“若真是这样,我便将刘羽留下,让其他几位说书人离开便是。”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一个故事的结尾,与四个故事的结局,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然而,他们也担心剩下的四个说书人在讲完昨天的故事结局之后,会跟刘羽一样又讲一个新鲜的故事,然后又在关键的地方断掉。   若真是那样,他们可就真的要揍人了!   掌柜的将每个客人威胁听在耳中,难免有些心慌。但这事儿是茶馆真正的老板吩咐的,他又没其他办法,只能照做。   第二个说书人上场,将昨天的故事结局讲了出来:“原来那花匠为了培育出颜色异常的牡丹,竟然不惜杀了自己的大女儿。”   “那牡丹的主人见到的妙龄女子,便是那花匠的大女儿怨魂所化。只是一开始,她神魂虚弱,并无其他办法,只能与牡丹的主人交欢。”   “那花匠的大女儿原本并不打算害死牡丹主人,可后来她却知道,花匠之所以对培育异色牡丹那般执着,正是因为牡丹的主人打听到某位高官爱好牡丹,他想要借着异色牡丹的名气,与人搭上关系。”   所有人:“……”   说好的花妖女鬼与秀才相亲相爱,夜夜笙歌呢?说好的美人爱书生,不惜为他私奔呢?说好的妖精爱慕书生,不惜为他自断修为,助他金榜题名呢?   算了,已经不想再说了。   然而就算他们心里再想骂娘,但这些说书人说的其他故事,哪怕明知道有坑,他们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而茶馆的掌柜,与每位说书人在说完书后,都会记得给林家书肆的话本儿打广告。   这种饥饿营销的策略很有用,当天茶馆说书完毕,客人们便朝着林家书肆一拥而上,全都是买《故事集》的。   原本很多人都做好了买十本话本儿的准备,谁知道到了林家书肆,却被告知所有的故事都是同一本书里面的,而这本书里面,一共有十个各有不同,但质量和文笔都很不错的故事。   就算不认字,但大家都会算账啊。   原本一个话本儿里只有一个故事,但到书肆去买,是那个价钱,现在一本书里面有四个故事,到林家书肆买,虽然贵了一丢丢,但相比一个故事的内容,他们还是赚了呀!   所有人迫不及待地买了一本《故事集》,竟没有觉得心疼钱。   ——   《故事集》的名声渐渐传开,到林家书肆买这本书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比不上那些教辅书,但相比林家书肆的其他书籍,已经是很不错的销量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家书肆又一次贴出了征文告示——   这一次,征文题材为修仙。   贾数为了方便,甚至将道教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炼虚合道”弄成等级,直接贴了出来。   无论是仙人的爱情,还是如何修仙,甚至仙人之间的争斗……统统来者不拒。   意外的是,这一次的征文,竟然引起了启圣帝的注意。   启圣帝将林如海叫到了上书房:“这次征文的主意,也是你夫人的想法?她怎么想到让人写关于修仙的故事?你可知道这是对满天神佛的不敬?”   林如海有些懵,在他看来,“修仙”这件事虽然自古就有相应的传说,但完全不可信。他完全不能理解,启圣帝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召见他。   再者,之前各个书肆出版的话本儿,里面关于妖神仙鬼等非人的故事数不胜数,没道理启圣帝没管其他人,偏偏就盯上了林家书肆?   “回皇上,因为夫人并不相信神佛,所以并未想到这么多。”他看了启圣帝一眼,“若是皇上介意,微臣回去后立刻让夫人换个题材。”   他都听若桑说了,不写修仙,还有宅斗,还有种田,还有商战……   只是一个修仙的征文而已,换了并不算什么。   虽然启圣帝的行为,实在让他费解。   启圣帝的目光在林如海的身上扫视,许久后,确定林如海眼底是全然的疑惑,不由揉了揉眉心,抬手让他离开了:“你那个书肆搞出来的征文……”   林如海抬头。   “不用换,等征文出来后,给朕带一本进来。”   林如海茫然应是,这才转身离开上书房。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何文义立刻上前扶住启圣帝,然后动作熟练地给他头部做按摩。   “文义,你说,那林夫人有没有可能,真的懂那些仙人手段?”   何文义心脏一跳,急忙开口:“皇上说笑了,这林夫人也就是聪明了些,怎么也跟仙人手段扯不上关系啊。”   每次去宣见林如海,他给自己的银票都是五百两起步,这么久了,自己从林家拿到的孝敬银子至少也有上万两,哪怕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也不能让启圣帝误会林夫人。   再者说,在他看来,那林夫人确实只是做生意的手段厉害了些,除此之外,真没看出她比其他人更优秀,就这,怎么也不像是与仙人有牵扯的样子啊。   启圣帝垂下眼睑,语气淡淡:“是这样吗?”   何文义暗暗演了下口水,努力保持平静:“陛下,可不就是这样?若那林夫人真有仙人手段,不说其他,之前七公主与六皇子背后暗算,想要将彩妆阁据为己有,那林夫人自己就能将问题解决,何必求到陛下这儿呢?”   启圣帝沉默一瞬,笑了起来:“倒也是。”   何文义松了口气,但心底,却想着要开始为以后自己的以后打算了——   经过江南一事,启圣帝总觉得所有皇子都对他屁股底下的位置虎视眈眈,兼之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他能看出来,启圣帝开始急了。   不说其他,若是以前,太子被禁足后,根本等不到说好的禁足时间,皇上就能将他放出来。但这次,启圣帝却是等太子到了禁足时间被放出来一个多月,一次也没召见过他。   何文义在脑海盘算着几个皇子,迟迟拿不定究竟该向谁示好。 第83章   但这并不奇怪,前半生越是圣明的皇帝,到了晚年,越可能因为衰老的身体,及越发清晰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紧迫感而性情大变。   启圣帝是个掌控欲与权利欲十分旺盛的帝王,这让他更容易因此恐慌。但同时,他前半生在自己祖母的掌控下隐忍,最后夺权的理智,让他并未将这一切很好地隐藏在面具之下,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何文义,无论是与启圣帝关系亲近的贾代善,还是启圣帝疼爱有加的太子殿下,都对此毫无察觉。   但贾代善比太子更清醒。因为贾敏曾告诉过他,启圣帝在晚年因为太子在朝中呼声太高,得了启圣帝猜忌,最后被其打压逼迫,最后竟不得不走向一条不成功就只能毁灭的篡位之路。   太子因为对启圣帝的孺慕之情,并不愿防备启圣帝,贾代善也知道,自己就算跟太子说,启圣帝已经开始防备猜忌你,在启圣帝尚未对太子真正下狠手的时候,太子也不会相信。   但贾代善对启圣帝十分了解,早就做好了各种预防。   何文义除了启圣帝,也就对太子比较了解了,他知道,太子是个重情,也宽厚的储君,哪怕看在启圣帝的面上,日后太子登基,对他就不会太差。更何况,他总觉得,太子登上皇位的可能性,远比其他皇子大——   就算受到启圣帝的猜忌,但只要有贾代善在,有他的兵权在,太子落败就很难。   但这种事,他没办法明着向太子投诚,最后想了想,他找上了四皇子。   严格来说,四皇子并不算是太子党——   因为他是启圣帝亲手培养,然后送到太子身边的“辅政王爷”,真要细究,四皇子其实是再纯正不过的保皇党。   但四皇子对启圣帝并没有太子那样的孺慕之情。   任谁长大知事后,发现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与皇位无缘,自己的父皇为了另一个儿子不惜从源头上断了他帝王路,亲手将他培养成合格的“辅政王爷”,他对启圣帝就不太可能有太深的感情。   因为自幼丧母,后又被继后抱养,四皇子远比其他皇子早慧,也更懂得人情冷暖。   为了自保,四皇子只能按照启圣帝安排的道路,走向他也许并不喜欢的“辅政”之路,但他心底也并不是不满的。   而这种不满,在发现自己很可能因为启圣帝的安排而走上绝路的时候,他自然会选择一条更容易保全自己的道路。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已经知道启圣帝对太子产生了不满,而且这种不满甚至很可能让太子与启圣帝之间关系破裂,最后斗个你死我或——   别跟他说什么父子之情,在皇家,有这个玩意儿,但相比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丢掉这东西比丢掉自己很喜欢的一件衣服的难度也没太大差别。   更何况,在皇家谈感情,最后的结局很可能只剩一个死字。   可是,站在四皇子的角度,他有两个选择。其一,眼看着太子与启圣帝关系破裂,他只需要冷眼旁观,甚至可以在旁煽风点火,最后太子落败,他也就有了夺嫡的机会;其二,提前让太子认清自己与启圣帝的关系已经变质,然后帮助太子夺嫡,自己则顺着启圣帝的安排,在太子登基之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辅政王。   身为皇子,四皇子心底不可能没有夺嫡的想法。   但四皇子有自知之明,自己与其他皇子不同,因为从小被启圣帝带在身边,但关于如何帝王权谋,帝王心术……启圣帝不但从未教过他,甚至刻意避开了,不许他接触。   四皇子有信心成为一个优秀的辅政王,却没信心当好一个皇帝。   而且他因为从小的生长环境养成的性子,也实在不适合当皇帝。   这样想来,他似乎只能辅佐太子了……   四皇子接到何文义传来的消息后,在四皇子府的书房一个人待了足足三天,谁也没见,最后再出来的时候,原本便沉默冷肃的面孔愈发没了其他表情。   四皇子妃听闻四皇子终于从书房出来,赶紧带着人过去,却被这样的四皇子惊得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对自己的正妻十分敬重,见到她后,表情舒缓下来,对她点了点头:“准备热水,我洗漱之后有事要与荣国公商谈。”   四皇子妃赶紧点头,立刻吩咐下人准备。   ——   再说贾数这边,那日林如海回来后,将启圣帝召见他的事告诉了贾数与林母。   林母倒是一时没想到其他,只觉得启圣帝是对“修仙”这个题材的话本儿感兴趣,也对林家书肆的征文感到好奇:“圣上要见你,这是好事儿,你怎地一脸不开心。”   贾数虽然不了解红楼梦里面的历史,但在现代,各个朝代的大致历史却还是知道的。   她听到林如海的话后,第一次有了心惊肉跳之感:“皇上的身体,是否……”   林如海与林母转头看她,眼神疑惑。   贾数笑容有些勉强:“我总觉得,皇上召见如海,会不会是对长生不老产生了兴趣。”所以听到征文内容,便产生了对她和林家来说,不那么美好的联想。   贾数有些后悔,她选择修仙这个题材原本便是想着这个题材与现实没什么关联,好操作,也不会产生什么忌讳——   要知道在清朝,文字狱可是一度达到了让文人风声鹤唳的地步。   红楼梦本就讲的清朝事,文字狱这样的事就算没在书中提及,但她如今掌握着林家的经济命脉,她的任何一个安排,都可能对林家产生极大的影响。书肆本就与文人相关,做的也都是与文字相关的工作,她不得不小心。   贾数并不想去触大夏当权者的苗头。   但谁知道,“仙神魔妖鬼”这样跟现实没什么关联的题材,反倒引起了启圣帝的注意?   贾数觉得运气有些差。   林母并未读过史书,但也听过前朝旧事,知道前朝就有一位沉迷炼丹修仙的皇帝,差点将成了亡国之君。听了贾数的猜想,她也有些害怕起来。   “数儿,不然,给书肆换一个征文题材?”   贾数正想开口应下,却听林如海语气沉冷:“陛下已经知道了征文题材,并令我在征文结果出来后,将刊印的书籍呈上。”   贾数这下是真的确定,启圣帝已经有了追求长生不老的苗头。   “这可怎么办?”林母就算比其他困在后院的女人更有见识,心胸也更宽大,但面对皇权,她也难免失了沉稳,有些慌张。   林如海面色如常,但眼底却有些让人看不懂的严肃。   贾数心脏一跳:“如海,你不会是想去劝谏皇上?”   林如海张嘴,正想承认,就听林母大声阻止:“如海你是疯了吗?你一个微末小官,在朝中连话都说不上,皇上如今愿意给你几分面子,那不过是皇上对你的怜悯,你若不顾圣上颜面当朝进诤言,皇上必不会轻易饶了你!”   林如海犹豫:“可让我就这般看着皇上走上歧路,儿子心中有愧。”   贾数赶紧抓住林如海的手:“你可别胡来。皇上如今只不过有了想法,可从未明言,你这个时候去劝谏,是污蔑,若是惹了皇上不开心,直接将你斩了,我们都没处说理。“   林如海愣住,这才反应过来,启圣帝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自己对长生有什么想法。   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这可真是……”   贾数暗自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林母,发现她脸上的惊慌已经被担忧取代。   林如海是她的儿子,林母对他再了解不过。她总觉得,若是皇上真的明说了想要求长生的意思,自己这个儿子说不得真的会跑去当个诤臣。   但目前,林如海至少已经放下了这个想法。   林母看着贾数,眼神带了些感激。   她不懂什么忠义,她只想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喜乐安康,那些青史留名的事儿,还是交给其他人。   ——   因为“修仙”这个题材引起了启圣帝的注意,在挑选前十名的时候,贾数特地让人将那些写得无比写实,看着很有些操作空间的话本儿故事都留下,直接剔除了候选之列。   等一箱子文稿被抬进林府,无论是林母还是林如海,全都聚集到书房。   “这些故事,看着就像是真的,容易误导人修仙真的存在的那些,已经被剔除了。”贾数觉得心累,“剩下的这些,大多以爱情故事为主,就算涉及到修仙,看起来也十分不靠谱。”   现在他们的工作,就是从这些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故事中,挑出更不靠谱的。   三人对视一眼,认真地挑选起来。   但三个大人全都在书房,皮皮和珠珠身边只剩下奶娘和嬷嬷在照看。这在往常是不可能发生的,两个孩子也习惯了自己在玩的时候,有至少一个长辈在旁边看着他们。   今天没人,两个孩子就忍不住闹了起来。   珠珠安静,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奶娘和嬷嬷,让人觉得如果无法满足她的要求,就对不住她;皮皮更厉害,他也不玩儿了,直接坐到珠珠身边哇哇大哭。   谁都知道,两三岁的小孩儿不能久哭,否则对嗓子不好。   几个奶娘和嬷嬷都快急死了,一个个的也不去看珠珠了,全都围在皮皮身边,想要让他安静下来。   谁知道珠珠见状,似乎觉得大哭更容易让这些奶娘和嬷嬷害怕,撇了撇嘴,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要知道,珠珠从出生起,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突然大哭,远比皮皮的嚎啕大哭带来的震撼更大,一个个慌得不行,也顾不得贾数让他们带着孩子在玩具房读书玩耍的吩咐了,干脆将人抱起来,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珠珠都被抱走了,难道还能留皮皮一个人在玩具房?   很快,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就被抱着来到了书房门口。   贾数耳聪目明,远远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甚至分辨出哭泣的不止一个孩子。   她突然起身,走向书房的大门。   林母奇怪:“数儿,你有事出去?”   贾数皱眉:“儿媳仿佛听到了皮皮与珠珠的哭声。”   林母最在意两个孩子了,一听贾数的话便完全坐不住了,直接起身走到书房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正好,两个奶娘抱着孩子从拐弯儿的地方出现。   两个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林母心疼地迎上去,直接将珠珠抱在怀里:“我的心肝儿,这是怎么了?怎地哭得这般伤心?”   贾数跟在身后,将皮皮接了过来。   两个孩子一进亲人的怀抱,纷纷止住了哭声。   林如海这个时候也从书房出来,见状不由问道:“怎么将孩子抱到这儿来了?”   当初确定给两个孩子做玩具房后,贾数特意花了大价钱从沿海一带买回了许多透明玻璃,然后全都给玩具房按上了。   也因此,玩具房的亮度远比其他房间更高。   平日林如海若有公文没有处理完,带回家后也更愿意在玩具房处理,这也增加了林如海与孩子们的熟悉度,父子三人的关系没有生疏,不得不说也有这个原因在。   可玻璃造价昂贵,贾数在提出要将书房的窗户也按上玻璃后,便遭到了他的拒绝。   最后安装玩具房后剩下的两面玻璃,其中一面还被安到了林母的卧房。是以书房其实只有一面玻璃,虽然比之前亮堂,却仍旧有些昏暗。   同时,也潮湿许多。   这样的环境自然不适合孩子久待,所以贾数才会在挑选话本儿的时候,将两个孩子留在玩具房。   两个孩子的奶娘和嬷嬷对视一眼后,赶紧开口:“回老爷,小姐与少爷在玩具房内玩耍了一会儿后,发现几位主人都不在,便开始哭闹起来,非要来找。”   珠珠的奶娘满脸心疼:“小姐往常都不见哭的,这次实在哭得伤心,奴婢才自作主张将小姐带了过来。”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还请老爷责罚!”   其他奶娘和嬷嬷也都跟着跪下。   虽然他们将孩子带到书房来是因为心疼,可到底是违反了贾数的命令,作为下人,自然只有跪下请罪的份儿。   林如海摆手,将人叫了起来:“这不怪你们。”   他走到林母身边,看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珠珠,心疼地不行,“不过一会儿没见到人,怎地就哭成这样了?”   旁边的皮皮可能经常哭,恢复得快,此时在贾数的怀里已经开始闹腾起来。   “妈妈,去玩!”他被贾数抱在怀里,却扭着身子指向玩具房。   贾数无奈:“你这孩子……刚才不是才从那边过来吗?”   犹豫了下,她转头看向林如海:“不然,我们将话本儿带到玩具房去?”   原本是因为担心皮皮闹腾,会在他们挑选话本儿的时候胡闹,他们这才会在书房挑选话本儿。但皮皮见到人,反倒更加闹腾,他们还不如直接在玩具房挑选。   林如海还未开口,林母就心疼地开口:“我看这样行,赶紧让人将话本儿全抬到玩具房。”说完,她直接抱着珠珠就往玩具房走。   贾数转头看向林如海,神情无奈。   林如海笑着对她摇了摇头,直接走到贾数身边,将皮皮接过,然后一手抱着皮皮,一手牵着贾数的手就跟上了林母。   皮皮眼珠滴溜溜乱转,突然对着贾数伸手:“牵牵……”   贾数愣了下:“什么?”   皮皮探出半边身子指着贾数与林如海牵着的手,“牵手手!”   贾数:“……”   她转头看向林如海,毫不意外地发现他耳朵尖已经红透。   贾数失笑,直接松开被林如海牵着的手走到另一边,将食指放到皮皮肉呼呼的爪子里:“给你,牵。”   皮皮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   三日后,贾数三人终于将“修仙”题材的征文前十名挑了出来,然后直接让印刷坊看引出来。尚未发行,林如海便带着这个月的《故事集》进宫,直接将之呈给了启圣帝。   启圣帝接过《故事集》,认真地将每个故事都翻看研读之后,不由大失所望。   但在林如海面前,他倒没有将心中情绪展露出来,而是笑道:“这《故事集》中的故事倒是新颖,与朕之前知道的千篇一律的才子佳人完全不同。”   林如海低头:“这都是给林家书肆供稿之人文笔出众。”   启圣帝点头,又问:“你们林家书肆不是办的征文,那些没被选中的话本儿故事怎么办?就这么丢掉?”   林如海心身紧绷,斟酌后回答:“回圣上,那些并未中选的故事,会由书肆伙计按照写书之人留下的地址一一退回,若他们投到其他书肆,也是可以的。”   启圣帝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不曾说话。   上书房内,隐隐透着股让人心慌的死寂。   就在林如海憋不住,想要开口时,他抬头,正好对上启圣帝背后站着的何文义的眼睛,他皱着眉,对着林如海不停地摇头。   林如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垂了下去。   母亲年事已高,又有娇妻幼儿,他不敢拿家人性命做赌。   启圣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林如海与何文义之间的眉眼官司。   过了好一会儿,启圣帝回神,笑道:“爱卿家的书肆做的不错,日后也记得常常征文。像是这种天马行空,神秘莫测的神仙故事,也可多多鼓励文人投稿。”   林如海喉头就跟堵了一口痰似的,咽不下,吐不出,实在难受。   但他到底不是才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很快就将心头情绪压下,没让这些情绪影响到自己:“微臣遵命。”   启圣帝笑了起来:“朕还有其他事,爱卿下去。文义,将林爱卿送走!”   何文义这才从启圣帝的背后站出来,带着林如海离开了上书房。   快到宫门,林如海没忍住:“何公公,陛下这段时间,身体是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已经算的上窥视龙体,稍有不慎,是会被砍头的,说到一半,只能咽下去。   何文义低着头,也不看林如海,只是低声说了句:“陛下龙体康健,只是到底到了年纪,自然难免出现一些小毛病。”   林如海猛地握紧双拳,对何文义道了声谢,又给他递了个荷包。   何文义这次没接,小声道:“林大人最近低调些,尽量别引起圣上注意。”   说完,转头离开了。   若不是四皇子说,这林如海是个可造之材,以后许是有大用,他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屡次提醒他了。   只希望日后林大人知道四皇子的好意,能帮着太子几分。   ——   自从四皇子得了何文义的示好,他这段时间与贾代善倒是走得近了些。   四皇子原本是对贾代善不大看得上眼的,无他,只他当年明明府中不缺银子,偏偏随大流到国库借了几十万两白银,就足够让他对贾代善不爽了。   四皇子甚至想过,若是最后太子在自己与贾代善的帮助下,仍旧免不了被废黜的结局,他说不得也只能自己去争那个位置了——   继后养子,太子的左膀右臂,深得启圣帝看重。   除太子外,其他皇子的身份不如他,能力也不如他,根本不能将他收入麾下,自然,也不会有人容他。   四皇子只是想想,就知道太子没坐上那个位置,自己的处境会有多尴尬危险。   可四皇子觉得,自己若是真坐上了那个位置,说不得第一个就会拿这些尸位素餐的勋贵开刀。   因为这些想法,四皇子对贾代善实在热情不起来。   好在四皇子的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对他们这些朝中重臣也并不交好,端得是一副孤臣忠臣的派头。   贾代善早已习惯。   更何况他也能从贾敏讲的前世中提炼出自己想要的讯息——   这位四皇子虽然能力出众,但确实心系百姓,对他们这样子嗣没什么本事,却还要浪费朝廷米粮,甚至仗着祖上功勋横行霸道的勋贵十分厌恶。   两人对彼此的观感心知肚明,若非为了太子,他们只会避着对方走。   这日,贾代善又在一个偏僻的小茶馆儿内,约见了四皇子。   “荣国公找本皇子何事?”四皇子坐下后,直接问道。   贾代善心中叹气,对四皇子的态度有些头痛:“四皇子殿下,微臣找您,确实有要事相商。”   四皇子转头看他:“可是事关太子?”   若与太子无关,管他重要不重要,四皇子都不打算与荣国公多谈。   荣国公拱手:“正是与太子相关。”   四皇子正襟危坐:“说!”   贾代善拿出一个名单递给四皇子:“四皇子殿下,名单上的人,都是已经投入其他皇子麾下的大臣。”   四皇子拧眉:“你怎么查到的?”   “十二皇子……”   “十二弟?”四皇子眯眼,“这东西跟十二弟有什么关系?”   “十二皇子被禁足不久,便将此物交给了太子殿下,以求太子庇护。”贾代善看了四皇子一眼,“但这东西对太子来说,却算不上好。”   贾代善叹气,就他个人而言,他并不相信十二皇子在被太子将了一军后,会真的毫无芥蒂地投靠太子。   但他同时又相信,名单上的内容都是真的。   “查过?”四皇子看着名单,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贾代善叹气:“我已经让人查了名单上大臣,与名单上的内容基本吻合。”   四皇子摩挲着名单内容,笑了笑:“这十二弟算计人心的本事,可真是不差。”就连他也因为十二弟的举动,令原本坚定要帮助太子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贾代善没听清,不由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却没再说,反倒对贾代善说:“为什么说这名单对太子来说,不是好东西?”   贾代善被这个话题吸引过去,没再管四皇子之前的话:“若是之前,太子殿下拿到这份名单,自然是好事。但最近,太子与皇上的关系出了些问题,太子似乎有所察觉,变得有些激进起来。”   “太子在拿到这份名单后,不顾我等劝阻,便想用这些人做局,将其他皇子夺位的可能性直接断掉!”   可是太子从未想过,若计划真的按照他的想法顺利实施,他自己,也不可能登上皇位了。   皇上身体康健,还不知道会活多少年,若是按照太子的想法去做,用不了十年,其他皇子就会被打压到完全入不了皇上的眼。   可真到那时,整个大夏,便只剩下太子一个储君立在启圣帝面前当靶子了。   如今太子不过比其他皇子更有优势,在文武百官之中名声更盛,日渐衰老的启圣帝就忍不住猜疑,等其他皇子真的被太子打压到完全翻不了身,启圣帝真的还能容下太子?   贾代善很怀疑十二皇子将这份名单交给太子的目的。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看向四皇子。   若太子真的按照计划实施,最后获利的,便只剩下四皇子了——   他一直坚定地站在太子身后,却又是保皇党,很得启圣帝信赖。太子若是被皇上厌弃,启圣帝的选择便只剩下四皇子一个了。   贾代善突然怀疑,自己今天来找四皇子商量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了。   但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四皇子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我这些兄弟对太子可从没什么兄弟之情,从小到大,太子便是我们所有兄弟的假想敌,除了我,无一例外。”   甚至他,也不过是没有机会将太子当做敌人。   “十二弟将名单交给太子殿下,确实敌意更多,但也并非没有一点好意。”四皇子绷着脸,“荣国公只需劝说太子殿下,不要将人赶尽杀绝,这名单的存在,对太子便是好事。”   贾代善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做不到啊!   “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抬头看着贾代善,眼神冷淡:“荣国公应当知道,太子虽然看重本皇子,但说到信任,却远不如荣国公。若本皇子去劝太子,太子就该怀疑本皇子的用心了。”   贾代善神情一凛,明白了四皇子的意思。   就大夏如今的情况,就算贾代善自己都没办法完全信任四皇子真的没有夺嫡之心,更何况太子这个被所有皇子当做追求目标的当事人?   若四皇子真去劝阻,说不得太子反而觉得四皇子不怀好意,而后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对名单上的人出手,不留余地。   贾代善苦笑:“这可怎生是好?”   冷眼旁观与帮助太子的想法再次在四皇子的脑海中撕扯,他放在桌下的右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多次,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荣国公不必纠结,你若真想让太子放弃原本打算,只需想法激怒父皇,让太子意识到,父皇于他来说,是父,但也是君,便足够了。”   太子毕竟是父皇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若没了感情牵绊,他不可能意识不到他原本的计划给他带去的究竟是好处还是坏处。   对太子来说,启圣帝于他先是父,然后才是君。   可对剩下的皇子来说,启圣帝于他们而言,却先是君,而后才是父。   所以其他皇子面对启圣帝,可以冷静地计算得失,而后从中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可太子,却很容易被感情蒙蔽,最后做出他认为最好的选择,可事实上,那却会将他推入深渊。   四皇子告诉贾代善的方法自然是可行的,也是唯一可行的,因为想要太子认清自己的处境,首要的,便是让他意识到自己与启圣帝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复从前。   但这种方法最好的执行者,其实是四皇子。   在看到十二皇子交给太子的名单前,四皇子是真的打算亲身上阵,打醒那个从小就生活在福窝,以至于对自己的处境从未有过清晰认知的太子。   但看了名单,四皇子犹豫了。   贾代善并未察觉到四皇子态度有异,因为四皇子的提点,他甚至觉得四皇子在启圣帝与太子之间,已经开始倒向太子。   毕竟在以前,四皇子可从不会给太子出这种会对启圣帝不好的主意。   四皇子拿着名单:“这东西可以让本皇子带走吗?”   贾代善摆手:“四皇子只管带走。”   以这些皇子的记忆力,贾代善相信,四皇子早就将名单内容默记完毕,带不带走对四皇子来说根本没有差别。   回到四皇子府,四皇子直接进了书房。   四皇子妃听到消息赶到书房的时候,四皇子还没出来。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四皇子。   “谁在外面?”   四皇子妃赶紧开口:“殿下,是妾身。”   “进来。”过了一会儿,四皇子开口。   四皇子妃推门而入,见到坐在书桌前的四皇子,有些好奇:“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朝中大事妾身不懂,但其他事,殿下却可以跟妾身讲讲,妾身许是可以帮殿下分忧一二。”   四皇子沉默半晌,突然开口:“若是父皇有一件珍宝,已经确定了珍宝的归属,可我们所有兄弟都想要,也有想办法去争抢谋夺。可偏偏我从一开始便没机会去争去抢,只能在一旁看着。现在有了机会,你说我该不该去争,该不该去抢?”   “当然该去!”四皇子妃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四皇子妃听出了四皇子这话的真正意思。作为皇家妇,就跟那些皇子不可能没人不想当皇帝一样,若说她不想当皇后,怎么可能?   四皇子妃对四皇子是很了解的,她知道四皇子以前心里一直藏着一股郁气与不甘,尽管被太子压制,但她相信,只要四皇子抓住机会,他一定会对皇位出手。   但如今,四皇子却在犹豫。   四皇子妃想不通:“可是那珍宝出了什么问题?或是殿下突然对那珍宝没了兴趣,觉得那珍宝并不值得争抢?”   四皇子仰头失笑:“怎会?”   “那……”   “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就算将珍宝抢在手中,也没办法将它护好,甚至可能为了防止珍宝再被其他人抢走,而耗尽心力。”   眼看着皇位近在眼前,他甚至不需要出手做什么,只需要对太子冷眼旁观,以后皇位就很可能落在自己手中……   四皇子却突然觉得不真实了。   四皇子妃犹豫着开口:“殿下,妾身不知珍宝对殿下来说算什么,但妾身觉得,珍宝之所以是珍宝,便是因为它能给它的主人带去欢乐,让它的主人觉得高兴,若那珍宝不能让殿下高兴,倒不如不去争不去抢……”   四皇子妃自然想当皇后,但她也担心四皇子真的当上皇帝后,后宫愈发庞大,她就算有了皇后之名,那皇宫内恐怕也没她的容身之处。   再者,相比皇后的名头,她更在意这个将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丈夫。   四皇子愣住,视线落在四皇子妃的身上,嘴唇蠕动,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妃嫁给四皇子的时候,年纪太小,不过堪堪十岁。那个时候的四皇子妃对四皇子来说,就是个小孩子而已,根本没办法将她当做妻子。   之后,为了补偿四皇子,启圣帝与继后又给他安排了两个侧妃。两个侧妃虽然身份不如四皇子妃,但都比四皇子的年纪大,个个千娇百媚,性子柔媚。相比四皇子妃这个黄毛丫头,四皇子自然对两位侧妃宠爱有加。   等四皇子妃及笄,四皇子却对她印象根深蒂固,根本没办法将她当做妻子宠爱。更何况在之前的几年皇宫生活,四皇子妃为了站稳脚跟,已经渐渐改了性子,变得沉稳端庄,成了合格的皇家妇,但面对四皇子时,却没了属于女子的娇柔。   四皇子能将后院交给四皇子妃打理,却很难将她视作共度一生的爱人。   这还是四皇子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被他忽视已久的皇子妃,他看着四皇子妃,眼神渐渐染上几分暖意,笑了笑:“那便听夫人的。”   四皇子妃听到“夫人”这个称呼,失态地瞪大眼,渐渐红了眼眶。   四皇子将四皇子妃拦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往日是我对不住你!”   四皇子妃原本已经习惯了四皇子的忽视和冷待,她也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四皇子的忽视和冷待,但四皇子这话一落,她的泪珠便扑簌簌地直往下落:“没、没有,殿下对妾身很好。”   相比较其他宠妾灭妻的皇子,四皇子尽管宠爱妾室,却给足了四皇子妃脸面,后院之事也全权交给了她,就算两个侧妃及其他妾室对她决定不满,而后给四皇子吹枕头风,他也从来不曾为难怀疑四皇子妃,只会呵斥冷落那些妾室,甚至在之后许久不曾进那妾室的院子。   对她们这些嫁入皇家的女人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四皇子看着哭得泪眼婆娑的四皇子妃,心中酸软,愈发对自己往日的忽视感到抱歉:“我日后再不会冷落夫人了。”   四皇子妃转头看着他,眼睛红彤彤的:“殿下,不必……”   “真的不必?”四皇子表情认真。   四皇子妃顿时慌乱起来,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决定相信四皇子,放下了属于四皇子妃的端庄面具:“假的。”   四皇子这才笑了起来。   等四皇子妃情绪稳定,四皇子问她:“夫人一向聪慧,想来已经明白我刚才说的珍宝究竟指代的是什么。我必须告诉你,现在有一个极好的机会,我甚至什么也不必做,就有机会将那珍宝拿到手。你真的愿意舍弃?”   十二弟将名单交给太子,固然是在算计太子,却也是在向自己示好——   那名单中的大臣,没有一个,真的是四皇子的手下。已经写明的那些,也全是其他皇子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只要接受十二皇子的示好,他真的什么也不必做,十二皇子就会让人激怒太子,让太子与启圣帝对上,最后由他做那鹬蚌相争后,得利的渔翁。   这对十二皇子来说其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杀手段,因为若四皇子得了利却不承认他的功劳,十二皇子此举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太子之前斩断了十二皇子所有退路,他又觉得其他皇子根本没机会登上皇位,只能孤注一掷地对太子出手——   就算四皇子不认账,不愿让他领功,也不会针对他?   四皇子妃看着四皇子:“殿下呢?您舍得放弃吗?”   四皇子不答,只是问她:“我的想法不重要,你舍得吗?”   四皇子妃靠在四皇子肩上,轻声说道:“若殿下拿到珍宝也不开心,那便不要,若殿下想要,那便去争。妾身虽然想要,但……”   “嗯?”   四皇子妃脸色微红:“但相较于殿下,珍宝于妾身而言,算不得什么。”   四皇子叹气:“是我对不住你!”   若非林如海宠妻惧妻之言已经传遍朝堂,也不见他对妻子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今日也不会突发奇想地给四皇子妃商量,自然也就没机会与四皇子妃互相了解。   说来,他还应当感谢林如海才是。   第二日上朝,四皇子突然出列,直言太子太傅之子仗着太子权势,如今在京中横行无忌,甚至皇室宗亲见到他也只能礼让三分,不敢得罪他。而太子明知太子太傅儿子的行为,却选择包庇,实不堪为储君。   启圣帝当即大怒,当朝斥责四皇子胡言乱语,勒令将他送回府中禁足半个月。   就在其他人以为这就算完了的时候,启圣帝直接让大理寺查明真相——   若是以前有人弹劾太子,不管真相如何,启圣帝都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管暗地会怎么做,但至少面上,不会让太子的名声受到半点损伤。   但这次……   太子站在殿中,仰头就能看到启圣帝盛怒的表情。   但他突然就不敢看了。   下朝后,太子站在门外,等贾代善出来,他苦笑着开口:“国公爷,你是对的……”   说完,他转身欲走。   贾代善心中同样不平静。不是因为启圣帝,而是因为四皇子突然站出来的举动——   虽然不是弹劾同一件事,但他其实也做好了弹劾太子,激怒启圣帝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被四皇子抢了先。   但看着太子远比他预料中还要颓丧的表现,他便知道,四皇子去做这件事,比他更合适。   “太子殿下,”贾代善叫住太子,“四皇子今天这样做,是为了您好。”   虽然与四皇子不对盘,但在如此严峻的情势下,他不能让太子与四皇子产生嫌隙。   太子脚步顿住,半晌后,自嘲一笑:“你们都看得清,怎么孤就跟被人蒙上了眼睛似的,还妄想着……”   “殿下!”   太子住嘴,哈哈大笑三声:“国公,孤明白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贾代善看着太子的背影,不知怎地,突然觉得看起来特别孤寂失落。他摇了摇头,“想什么呢?人家可是一人之下的太子,这天下迟早是他的,日后这天下的人都得奉承他,就算他觉得孤单,那也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幸福得多。”   贾代善转身,朝着宫门的方向离开。   贾敬站在宫门处等他:“二叔,太子殿下怎么了?”   贾代善摇头:“没什么,只是想通了。”   “想通?”贾敬奇怪,“太子殿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怎么没有?”贾代善回头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宫门,“这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在皇宫却根本不曾有人在意。这在意的那个异类,可不就想不通了吗?”   贾敬瞳孔紧缩,赶紧住嘴。   贾代善拍了拍他的肩膀:“敬儿,以后啊,记得互相扶持,不要跟……似的,父不父,子不子……”   他顿了顿,苦笑,“我怎么有资格劝你呢?我那府上……呵呵……” 第84章   修仙题材的话本儿才发行,就吸引了许多读书人前来购买。   茗心茶馆这些属于林家的茶楼茶馆,在书发行的前一天,便开始在说书讲故事,很是吸引了一批客人到林家书肆购买《故事集》。   虽然遗憾于《故事集》里的故事并没有预想中的新奇,但相较于其他书肆的话本儿,《故事集》的内容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创新,读者自然不会觉得不满。   之后,林家书肆又举办了许多次征文,给那些以写话本儿为生的文人增加了许多可写的内容,其中虽然没有出现注意青史留名的,但质量很高,很受大众欢迎,最后不但在各大茶馆被改编,成为说书人的最爱,还有许多被改编成了戏曲,随着各大戏班子走南闯北的表演,而传遍了整个大夏。   而这,还要归功于第一期《故事集》的内容。   《故事集》中的十个故事,虽然开篇都是和往常一样的才子佳人,但高潮与结尾部分,却意外地颠覆。因为这些结局出乎意料的发展,在喜欢话本儿的那些人当中很是引起了一些轰动——   这倒是贾数在挑出这些故事,并让林家书肆的人找到这些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改过结局后没有预料到的。   贾数原本以为,这样的故事结局,怎么也要花个一两年的时间才能让读者接受。   当然,她更没想到的是,《故事集》在茶馆内口口相传,引起许多人争吵讨论的火爆局面,甚至还给林家书肆带来了更大的利益——   京城内一家在权贵中十分知名的戏班子,在听过其中一个故事后,很是心动,尤其在听说故事来自于《故事集》,并让人将其买回读过后,觉得里面有好几个故事都适合被改编成戏曲搬上舞台。   那家戏班子有许多真心喜爱,且身份高贵的观众。   在戏班子的班主有了这样的想法,并找到那些权贵说了自己的想法后,他便被人带着来到了林家。   林母对戏子的身份有些忌讳,若非看在那个权贵的面上,根本不可能让戏班主进门。   所以最后,那戏班主与权贵是由贾数接待的。   “你是说,想要购买《故事集》上面的故事,并将之改成戏曲表演?”贾数有些怔愣,“你确定?”   在古代,戏曲基本等同于现代的影视剧了,那几乎是人人都渴望的消遣,真正受到观众欢迎的“角儿”,在大夏的百姓之中受欢迎的程度,甚至堪比巨星。   虽然戏子地位低,但真成了角儿,得了权贵们的真心喜爱,就不是能让人轻易欺辱的存在了。   那戏班主自觉身份低微,并不敢拿乔,听到贾数问话便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了:“回伯爵夫人,那《故事集》中的十个故事,草民看过后,发现好几个都很适合改成戏曲搬上舞台表演。”他小心地看了贾数一眼,“其中最让草民喜爱的,便是《伶人怨》,还请夫人一定准许我等将这个故事改编。”   贾数皱着眉,觉得这个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但想到对方身份,她又觉得很正常,不由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好几个故事都想改编?你们以往看中了某个故事,想要将其改编成戏曲,是怎么做的?”   戏班主一听有戏,愈发不敢隐瞒:“回夫人,其他戏班子倒是改编过话本儿故事,但我们这个戏班子还从未有过将话本儿上的故事改编成戏曲的经历。”   一般来说,戏曲新曲目的创造有三种来源,一是由戏班子的人自己完全原创;二是根据民间传说改编;三才是改编话本儿故事。   他们那个戏班还算有名,有钱,养的人也多,故而每月都能排练出一两个新曲目,原本是没必要改编话本儿故事的。   只是戏班主实在太喜欢《伶人怨》的故事,所以才动了改编的心思。   贾数当即拧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想让他们当冤大头,将故事送给戏班子改编?就算林家财大气粗不在意这点银子,但写下那些故事的主人并非林家人,他们总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   戏班主赶紧跪下:“夫人误会了,草民的戏班子虽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但其他戏班子却做过,草民只是不知该不该照搬他们的处理方式。”   文人大多瞧不上他们这些下九流的贱民,就算写话本儿的人不过是落第书生,但对他们这些在底层混迹的人来说,他们的身份已经十足地高贵,若是没能耐,没名声,他们根本就没办法与写下故事的作者见面。   贾数缓和脸色:“说说看其他戏班子是怎样做的。”   “给故事的原作者一笔银子就好……”说这话的时候,戏班主的眼睛根本不敢落在贾数身上。   正是因为觉得这种方法并不适用于林家书肆,戏班主才一直试图想其他的解决办法。   戏班主以为贾数会生气,却见她偏头想了想,直接点头:“既如此,你直接找书肆的掌柜将原作者的名字告诉你不就好了?为何一定要到林家来见我?”   林家书肆一向最看重名声,这戏班主理当不至于不信任才是。   戏班主神情错愕:“夫人,您愿意将故事的原作者的姓名告知草民?”   若告诉了他,他便不用通过林家书肆,便可自己去和那原作者联系,后面能用多少银子将故事买下来,便不是林家书肆能掌控的了。   贾数完全不在意:“你直接去找书肆掌柜。”   戏班主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草民还以为,伯爵夫人不会愿意让人将故事改编成戏曲……”   毕竟那些故事在茶馆茶楼中,经由说书人讲出来,也是很可观的一笔钱财。   他原本都做好求人的准备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解决了,他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没几个月,《故事集》第一期中的十个故事,便有六个被改编成了戏曲,其中便有那戏班主最喜欢的《伶人怨》。意外的是,这些曲目大多都受到了观众的欢迎,而饰演这些曲目的戏子,几乎每一个都在观众面前混了个眼熟,许多人甚至因此赎身。   也因此,《故事集》在那些戏班的戏子眼中,完全就是抢都抢不到手的香饽饽。   ——   贾数将这些曲目的火热看在眼里,顿时心思活泛了——   光是戏曲便受到了这么多人的欢迎,若是她直接让人将故事改编成话剧搬到舞台上演,岂不是比戏剧更加受欢迎?   甚至于,她还因此联想到了给两个孩子的画像。   贾数一直坚持着每天都给两个孩子画一幅画像,因为数量众多,且相隔一两天的画像变化不大,她若是将画像装订好快速翻阅,很有一种看孩子的成长短片的感觉。   在古代,拍真人电影就不要想了——   就算是外国,无声电影也还没出现呢,甚至照相机的出现都还早得很。   但是无声的动画电影,却还是可以想想的。   贾数记得现代的时候,有一个动漫十分出名的国家,那个国家有一位闻名全国的动漫伟人,哪怕在二十一世纪那种完全可以通过电脑制作动漫的年代,他仍旧坚持着自己手绘电影画面,每一部电影的出现,都是十多万张动漫原稿堆积出来的。   若是能解决无法将画面按照完全相同的频率播放的问题,那么弄一个无声的动漫电影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为难的一件事。   但在目前,无论是话剧还是动漫电影,贾数都只能想想而已。   她甚至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人。   不过在此之前,贾数先做了另一件事。   两个孩子的启蒙有些辛苦。不过认个字,林如海却不会亲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导,反而直接教他们背三字经,等背会了,自己按着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认,认完了,林如海才会给他们讲解三字经里面的典故。   这对贾数来说,有些吃惊,而且觉得这样启蒙不太有效率,对孩子来说,负担也太大——   字都不认识,就要开始背书,人干事?   就算两个孩子都特别聪明,林如海只不过教他们背诵四五遍,他们自己就能跟着将三字经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贾数还是觉得太坑了。   关键两个孩子才三岁而已。   所以,贾数干脆让人将三字经里面的字画成图画,然后教他们认字。等字都认得差不多了,她才又将其中典故绘成小人画,加深他们的印象。   不得不说,贾数这样做不但简化了两个孩子学习的过程,还极大地提升了孩子们的兴趣。林如海与林母在见到贾数弄出来的东西后,满脸赞赏,干脆让贾数将两个孩子的所有启蒙读物都弄成了带图画的故事书。   给自己孩子准备的启蒙读物,贾数选择了亲力亲为——   字,全部交给林如海写,画,则由她一笔一笔地勾勒,为了让孩子喜欢,她甚至给那些画都上了色。   两个孩子自然喜欢得不得了。   林如海原本给两个孩子定下的,一年内背熟三字经,并掌握其中所有典故的计划,也在两个孩子将带图画的启蒙书拿到手后,不到两个月就完成了。   林如海见效果好,也更加高兴,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学习了。   而那些已经被两个孩子掌握的书,也就没了用处。   贾数原本想将书好好保存起来,林母却对那些书意外地感兴趣,然后开口留了下来,之后也时不时地翻看。   林母对那些书是真心喜爱,所以经常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偶尔几次,也会将书本落在之前看书的地方,没有及时将书收回。   然后这些故事书就被某次前来汇报林家书肆营业情况的书肆掌柜看到了。   他立刻从中发现了商机——   因为印刷方式的原因,带图画的小人书并未普及。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倒是有许多草药的画像,但以前都是用雕版印刷,成本太高,以至于从未有人想过将图画与故事结合到一起。   在林家见到给幼儿启蒙的图画书后,几个掌柜就将主意打到了上面。   贾数停了几位掌柜的想法后,只是犹豫了下,便干脆让他们拿着给两个孩子的启蒙的图书带去了印刷坊雕版。   一开始,印刷坊印刷出来的书自然是不带颜色的。而且这些书虽然带了图画,却也因为书籍本身的内容都是给孩子启蒙的,而且价格比传统的三字经贵了好几倍,是以并未引起读书人的注意。   那些无意间翻开了这些书的读书人,甚至觉得林家书肆将好好的三字经等书刊印成那样,不过是哗众取宠,并无太大用处。   在书被印刷出来的半年内,就算林家书肆的三个掌柜雇人大肆宣传,也完全没在京城掀起半点波澜。   这却是三位掌柜完全始料未及的,他们原以为这样的书籍会很受欢迎才对。   而且前段时间顺风顺水惯了,贾数的每一个决策也都让林家书肆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赚了之前也许好几十年都赚不到的银子,这让三位掌柜的心情变得有些膨胀,似乎觉得只要是林家书肆弄出来的新花样,就一定会受到读书人的欢迎。   然而现实教做人,足足半年的时间,那些启蒙读物一本都没卖出去。   因为将认字的卡片和启蒙的三字经等书印刷售卖的决定,是三位掌柜提出来的主意,所以在发现这个主意不但没给林家书肆带来生意,反倒让林家书肆在开始大赚特赚的好几年后狠狠亏损了一笔,三位掌柜都有些难以接受,同时,心底也充满了愧疚和惶恐。   他们在林家书肆当了这么些年的掌柜,之前虽然没让书肆大赚特赚,但至少还是保证了书肆盈余,没让书肆亏损不是?   可如今,他们的一个提议,让林家书肆亏钱了。他们觉得对不住林家,同时也害怕因为这一个失误,就让贾数对他们失望,干脆将他们全部换掉。   不过贾数在看到当月的账册后,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因为技术原因,印刷坊印刷这些书籍的时候比较耗时又耗力,印刷出来的成品并不多,并没有亏损很多。”   而且那些启蒙读物也不可能真的没人买,如今只是时机未到,没人发现这些书虽然比普通三字经更贵,但用来给孩子启蒙却更好的事实。   “先放着,不要着急。”贾数安抚三位掌柜。   教辅书和启蒙读物之间的差别,前者是另辟蹊径的原创,后者却是在读书人早已习惯的经典上改变创新,两者相比,自然是前者更容易被人接受,而后者则天生容易受到偏见。   贾数在答应将启蒙读书和认字卡片拿出来印刷售卖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被人骂的准备。如今虽然没人买那些书,但至少也没有文人特意写文章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啊,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贾数不知道,那些文人倒是想骂来着,但一边买着林家书肆的教辅书和试题集,还拿着人林探花或林家书肆特意找人写的答题……   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儿,这些自恃身份、爱好名声的读书人还不屑去干。   三位掌柜面面相觑,心说,林夫人说得倒是轻巧,他们作为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怎么可能不着急不担心?   但贾数都这样说了,他们作为下属,也只能听话。   这些启蒙读物被摆在林家书肆的书架上,足足两年,卖出去的数量甚至不足十指之数。若非每日都有人打扫,三位掌柜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书肯定会落上厚厚的一层灰。   偏偏伯爵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新版的三字经没人愿意买,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却还要给印刷坊送上一本同样排版带画的新书,每一本还都会至少印刷上万本,然后给大夏境内的每一家林家书肆都送去几十本。   几位掌柜只觉得心累,但又不敢对贾数的行为置喙,只能默默将那些书挪到角落的位置,不让它们占据好位置。   就在林家书肆的这些老掌柜全都觉得这些书只能砸到他们手上的时候,江南一家林家书肆却传来的喜讯,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开在江南的其他书肆也都接二连三地传来了好消息——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江南的林家书肆的库存便消耗一空,而后飞鸽传书求京城的书肆将那些书的印刷活字和图案,并印刷的方式全都送一套过去。   信上还说了,若是京城的书卖不完,完全可以随着活字和图案一并送过去,有多少他们就要多少,那财大气粗的口吻,完全没在担心书籍会卖不出去的。   京城的几家林家书肆都得到了消息,贾数自然比他们更早知道。   林如海如今也变得沉稳起来,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却是:“难道有人想要通过购买这些书来讨好林家?”   短短两年的时间,林如海的官职倒是没动,但他在启圣帝面前却是刷足了存在感——   就在前不久,林如海与一群人终于将皇家的藏书全部整理修完,同时,也有了想要修的书的雏形:百科全书。   这个意见还是林如海将所有藏书都整理出来后,反倒整日闷闷不乐,然后在贾数的询问下得到他是在为修书的内容感到发愁后,告诉他的。   但百科全书的灵感却不是贾数的想法,她会提出,还是突然想起清朝乾隆时期就主持修撰过一本古代版的百科全书——《四库全书》,所以才有了这个提议。   不可否认,这是个极好的想法。   当林如海将这个想法禀报给启圣帝后,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这个提议,然后,林如海便一头扎进了修书的生活。   所谓文治武功,谁都知道,若这样一本书被编辑修撰出来,仅仅这本书,便足以给启圣帝的文治增添上一笔光鲜的记录。   也因为此,提出这个建议的林如海,便受到了启圣帝的特别关注,时不时地,还会让何文义宣他到上书房觐见。   眼见林如海圣眷正浓,甚至一度超过了荣国公贾代善,其他人难免对他动心思。这些年,仅仅是逢年过节送到林家的珍宝银子和美人,便不计其数,而且送礼之人手段花样百出,简直大大地打开了贾数的眼界——   前世贾数一直战斗在最前线,虽然偶尔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但这段时间遭遇的那都可以拿出来出一本书的手段花样,还真是她第一次见。   所以林如海怀疑这是有人拐着弯地讨好他,也不是没可能。   贾数在看过江南那边的书肆递过来的消息后,却摇头否认:“这些书确实是被真正的老百姓买走的。”   林如海不由好奇:“之前不是没人买?”   虽然林如海对林家产业并不关心,但贾数每次查完帐后,却会将最后的结果告诉他,所以他也知道那些连他都觉得十分惊艳的启蒙图书,根本没几个读书人愿意买。   “说是江南有一位私塾的夫子教导的学生当中,有几位年纪太小,根本坐不住,很是让他苦恼。所以在意外看到了这些书,他觉得有趣,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买了几本书带回私塾送给了几个学生。”   “没想到那几个学生得到书后欣喜若狂,带回家后更是手不释卷,完全没有之前那般厌学,夫子在学堂上课,他们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不住的情况。”   之后旬考,这几个学子甚至比其他一直有认真学习的学子学识掌握得更牢固,答题也更顺畅。   那些原本认真读书的学子觉得委屈,在弄清楚那几个学子为什么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之后,难免回家哭诉。正在开蒙的孩子嘴巴能有多利索?他们根本就没说清前因后果,以至于到最后,那些学子的父母们只以为是夫子给那几个学子开了小灶。   这下,那些学子的父母自然就不愿意了啊。   大家都是交的一样的束脩银子,怎地到最后,夫子竟然给其他人开小灶呢?他们将孩子送到私塾,是为了让孩子考一个功名,日后免于在地里刨食的辛苦,若是运气好,考上一个秀才,还能给家里减免徭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结果孩子才开蒙,夫子就开始区别对待,这些孩子的父母怎可能不介意?   脑子聪明些的,就拿着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找上夫子,想让夫子对孩子多加关照,以后再给孩子开小灶,绝对不能忘了他们的孩子。   脑子笨一些的,便干脆找上夫子闹,若夫子不给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们就带着孩子换一家私塾。   好在那个夫子是个好人,在那几个原本根本坐不住的孩子得了个好成绩后,干脆自掏腰包又给其他孩子买了一本启蒙读物。   其他孩子拿到了图书,对读书的热情更高涨了,很快就拉平了与之前那几个提前得到书籍的孩子的差距。   然后,那些原本堆在林家书肆角落吃灰的启蒙读物,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吃香起来,没多久就卖断了货。 第85章   “那京城……”   贾数笑着摇头:“江南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书肆内的书籍还是没多少人购买。”   林如海有些迟疑:“难道要将其他书肆的库存送到江南?”   贾数说道:“我会让人将活字和图案雕版送到江南,及其他地方,但是库存的话……我并不打算调到江南。”   江南文风兴盛,读书人本就多,之前的教辅书和试题集等,京城这个聚集了许多举人进士的地方卖出的书籍,都不足江南售卖数量的十分之一。   既然启蒙读物已经引起了江南文人的注意,那就算将其他地方的书籍全部调到江南,也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   更何况既然江南已经发现了启蒙图书的好处,距离其他地方——如京城这样的地方知道这件事的时间,也不会相差多少了。若真将其他地方的书籍调到江南,这些地方的文人想买书的时候怎么办?没卖就断货?   如果将男一定会断货,没什么还要拉着其他地方一起?   林如海对做生意只是一窍不通,知道贾数已经开始解决问题后,便没再管这件事,他问了另一件事:“若桑,这世界上真的有仙神吗?”   贾数翻阅书信的手顿住,拧眉看向林如海:“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林如海苦笑:“前段时日,陛下突然开始往京城郊区比较有名的寺庙和道观跑,多次之后,也不知为何,如今已经成了青阳观的香客,今日更是让人将青阳观的观主召到了宫中。”   “青阳观?”贾数挑眉。   青阳观算是大夏赫赫有名的道观之一,不过这间道观,并非属于皇家。   林如海叹气:“圣上与青羊道观的明清道人相谈甚欢,不过见了寥寥两三次,便对他深信不疑,认为明清道人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仙人手段。”   该怎么说呢?   贾数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自然是觉得这个明清道人是骗子。但想到红楼梦的背景设定,她又有些迟疑,万一,这个明清道人真的是与红楼梦中的马道婆一般,是真的有一些非常人的手段,这大夏日后的走向,会不会变成仙侠剧?   而且无论这个明清道人是否有真本事,如今对他深信不疑的启圣帝恐怕都免不了将这位明清道人奉为上宾。   甚至给他个“国师”一类的名头,也不是不可能。   若如此,也难怪林如海如此忧虑。   贾数想了想,没有将话说死:“我并没有接触过所谓的得道高人,自然无从分辨他们是否有真本事。但这世上多得是常人理解不了的存在,这明清道人会不会是其中之一,谁也不知道。”   林如海张张嘴,神情有些错愕。   他以为,以贾数的性格,她一定会说那些都是哄骗人的手段,却没想到她给了自己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贾数无奈:“如海,皇上如今沉迷寻仙问药,已不是我们这些人管得了的,你整日忧心忡忡,将自己弄得苦哈哈的,皇上也根本不在意,何必?还不如专心修书,也许等你将书修完,启圣帝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呢?”   哪怕知道贾数只是在糊弄自己,林如海也只能听她的话放弃。   ——   启圣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还能处理公务,但林如海却渐渐发现,启圣帝放在公务上的精力开始减少,其中固然有他已经将部分精力放在了寻仙问药上,但更多的,却还是因为他已经日渐苍老。   这两年朝中并不太平,几位皇子的争斗如火如荼,早朝已经成了各方人脉唇枪舌剑,互相坑害的地方,乌烟瘴气,让人看着就觉得生气。   太子似乎掺和在了里面,又似乎游离在所有皇子之外。   但其他皇子并不打算放过太子,而太子放任其他皇子,自然不可能每次都避过其他兄弟的手段,难免会中招一两次。   林如海能发现,太子与启圣帝之间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僵硬了。   不过意外的是,太子似乎也并不太在意,仍旧心无芥蒂地孝顺启圣帝,看得朝中文武百官心底忍不住嘀咕,这太子似乎是真的将启圣帝当做了父亲,而不是皇帝。   连文武百官都这样认为,启圣帝难道会察觉不到?   但启圣帝的疑心病愈发重了,就算“相信”了太子,偶尔也会展现出与太子尚且年幼之时一般的在意,但更多时候,他更像是个喜怒无常的上位者,将所有人当做棋子,手起手落,便让朝堂之上呈现出对立之势。   就算是对太子,启圣帝也吝于展示他属于父亲的柔软感情。   各方平衡,没有半点侥幸。   但相比于太子的紧张关系,大皇子这个已经将针对太子当做了日常在刷,偶尔还会深处爪子去撩拨一下其他皇子的存在,却更加碍眼。   一起争斗几十年,太子却相似突然心灰意懒,对针对大皇子没了兴趣。   但大皇子可不会觉得高兴,他针对太子的动作反倒更加频繁,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太子手中的势力就会因大皇子的缘故削减一二。   然而,一旦等到太子大幅度的落后大皇子,不需要太子出手,启圣帝便能亲手砍去大皇子的一直臂膀,他甚至比太子做得更狠,更干脆,更让大皇子一方人马挽救不能。   几次之后,大皇子蓦然醒悟,却发现自己的势力似乎连六皇子都比不上了。   而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支持他的八皇子突然自立门户,同时不忘在他身上狠狠踩上一脚——   大皇子不顾兄弟情义,不顾君臣之别,设计陷害太子。   证据确凿。   夺嫡之争,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陷害手段?别说大皇子陷害太子,其他皇子又有哪个没有陷害过太子?   然而这不重要,因为大皇子就算知道,他手中也没有证据。   谁都知道启圣帝疼爱太子,他们怎么可能将自己陷害太子的证据留存下来?   然而八皇子原本是大皇子一脉,若是一开始就细心收集,怎可能一点证据都没有留存?   启圣帝大怒,直接将大皇子送进了宗人府。   至于关多久,启圣帝没有说。   八皇子趁这机会,赶紧将属于大皇子的势力收编到自己麾下,再加上原本在暗地发展的势力,以及妻子娘家,他身后的势力也颇为可观。   至少放到其他皇子面前,不至于被人看不上。   但八皇子毕竟不同于大皇子身份高贵,还占了嫡长之“长”,收编完大皇子的势力,他想要再进一步,却十分困难。   太子并未将其放在眼里,除了波及到他身上那些,仍旧对他们的争斗冷眼旁观。   ——   自从原本无人问津的启蒙图书开始受到关注后,各大印刷坊加班加点地赶制,除了江南地区,其他地方倒是勉强维持了图书数量,并没有出现断货危机。   而就在所有人已经开始适应图书的存在时,林家书肆又搞了发大的——   经过印刷坊匠人的研究,最近一批图书被送到林府的时候,竟然也有了颜色。   贾数看着颜色绚丽的图书,再一次被古人的智慧倾倒。   别跟她说古人比不上现代人,看看这技术,你让一个现代人从无到有地研究,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就研究出来?   而这些书籍被搬上林家书肆的书架后,定价比那些带了图画却没上色的书籍,足足贵了五倍。   绝大部分文人听到书籍的价格,只以为林家书肆疯了,想要抢钱,根本不愿去翻看书籍的内容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但一群穷人里面,总有那么一两个富人,他们不说家财万贯,但定价百两以下的东西,也不足以让他们眨眼。   听到林家书肆的定价,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好奇。   然而在打开书籍之后,他们的神情就变成了惊叹。   “这书的颜色,究竟是怎么印刷出来的?”   若想要给那些图画上色当然简单,他们自己就会丹青,花上一些时间,自然能给书中图案填上颜色。   但太浪费时间,也太浪费银子——   这年头没有化学颜料,绘画的成本太高,就算定价百两,他们也不一定卖。   更何况林家书肆是将这些有颜色的书籍拿出来售卖,仅看书籍的数量,便知道这些书不可能是人工画上去的。   书肆掌柜面带笑容:“这位客人,此事不方便告知。”   开玩笑,这可是商业机密,他怎么可能拿出来当做谈资广而告之?更何况为了保密,如何印刷的,只有印刷坊的匠人才知道。   而那些匠人,都是与林家签订了契约的。   问话之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为表歉意,他豪爽地一气买了十本彩色图书,旁边有人询问,他倒是哈哈大笑:“这种大夏独一份的书,就算拿出去送礼也不丢面,若是亲戚家有正好开蒙的小孩儿,那更好,这礼物肯定能得他们心意。”   这人买书走后,又有小猫三两只的顾客前来询问,不过他们十分谨慎,不过一人买了一两本就离开了林家书肆。   之后,这些书籍便被放在了不那么显眼的地方,细心保存,显然,林家书肆并未打算给这些书做宣传——   没办法宣传,这些书太贵了,真正买得起的人又不会天天在街上闲逛,只能通过这些买了书回家的客人口耳相传。   贾数倒是不以为意,以彩色图书的价格,他们将书印出来后瞄准的顾客人群,本就不是普通人。   况且,那些书哪怕只卖出去一本,盈利也比得上没上色的图书卖出去一百本,顾客虽少,但赚的钱说不得反而更多。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年末。   腊八当日,林如海与贾数带着两个孩子,奉旨进宫。   前些年孩子太小,就算有人对他的两个龙凤胎孩子好奇,他也一应搪塞过去,并没打算将两个孩子带到宫里受罪——   林如海与林母觉得进宫参加宴会是无上荣耀,但贾数却完全不在意,甚至因为两个孩子小,进宫之后很可能见着人就要跪而不愿让两个孩子进宫。   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进宫虽然对林家来说是荣耀,但进宫之后确实危险重重,稍有行差踏错,迎接他们的就可能是一场人祸。   但如今去却不行了。   启圣帝已经问了两个孩子好几次,这次还特意提醒了林如海,一定要将两个孩子带进皇宫。   从外面看,只觉得紫禁城巍峨大气,但真正身处其中,却只觉得逼仄狭小。   又长又暗的道路,仿佛克隆人一般的宫人从身侧走过,旁边还有保卫皇城安全的侍卫……   贾数的感觉很不好。   皮皮被林如海抱在怀里,贾数则抱着珠珠,但两个孩子第一次进宫,似乎被皇宫森严阴沉的氛围吓到了,神情都有些萎靡。   贾数心疼亲了亲怀中的猪猪:“猪猪乖啊,坚持一下,回家就好了。”   珠珠将脸埋在贾数怀里,蹭了蹭,乖巧地“嗯”了一声。   贾数又看向皮皮:“皮皮今天要乖一点喔,进了宫一定不能哭。”   皮皮看着贾数,撇了撇嘴:“为什么?有人欺负我也不能哭吗?”   贾数愣了下,皱眉细想片刻,道:“大人不会欺负皮皮,小孩儿如果欺负你的话,你也不要哭,悄悄欺负回去。如果他哭的话你再哭,而且哭得越大声越好。”   皮皮眼神亮了亮,抿着嘴,矜持地点了点头。   林如海:“……若桑,你怎么能这样教孩子?”   贾数半点不觉得自己的教导有什么不对:“皇家的孩子那么多,哪一个不比皮皮的身份高?到时候进宫,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到女眷那边,指不定就有人让皮皮和珠珠给他们当玩伴。小孩子下手又没个轻重,说不得还有人故意欺负孩子,不欺负回去,难道白白吃亏?”   林如海无言以对。   林如海低头看着怀里完全不如平日在家,或是被他带着出府游玩时活泼的皮皮,到底更心疼孩子,没有再反对贾数的话。同时也更加庆幸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他听了贾数的话,没有贸然将两个孩子带进宫。   如今两个孩子已经七岁(五周岁),都被吓成这样,若是前两年更小的时候进宫,说不得一进宫门就能哭出声。   他可没忘记皮皮这小子最爱哭了。   启圣帝似乎真的对两个孩子十分感兴趣,一家四口进宫后,贾数正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往后宫走,却见启圣帝身边的何文义走到他们面前:“林大人,陛下听说您带着两个孩子进宫,特意让杂家过来带你们过去。”   贾数眉心一跳,差点拒绝。   还是林如海拉了下她的手,贾数这才将溜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林如海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何文义,然后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对着何文义点头:“烦请公公带路。”   何文义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贾数:“林夫人不必担心,陛下慈爱,一向最喜欢孩子。”   贾数笑了笑:“两个孩子活泼得很,还请公公一定不错眼地盯着。”   何文义怔了怔,神情颇为奇异地看了贾数一眼,点了点头:“杂家一定不错眼地盯着令公子与令千金。碧环,还不赶紧带林夫人去贵妃娘娘殿中?”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位一直安静站在旁边,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的宫女便沉默着站了出来:“夫人这边请。”   说完,便朝着贵妃宫殿的方向离开。   贾数赶紧跟上。   嫁入林家好几年,贾数进宫参加宴会的次数少说也有十来次了,但她每次进宫,除了宫里肃穆阴森的氛围与繁琐到吓人的礼节外,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位深得启圣帝宠爱的贵妃娘娘了。   贵妃与启圣帝是表兄妹,本就情分非比寻常,她个人更是眉眼含春,一笑,便容易让人觉得惊艳,带着一种心惊肉跳的慌乱。   那是一个相貌算不得极美,但看着就让人想要亲近的女人。   就算贾数知道那很可能只是贵妃的假面,但面对贵妃,她也很难将心里对她的戒备提升到十分。   对贵妃来说,她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进宫二十余年,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她很喜欢小孩子。   “林夫人,本宫听人说,你今日可是将两个孩子带进宫了的,怎么你身边不见他们踪影?”贵妃的眼神不住地贾数的身后瞟,发现确实没人后,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失落。   贾数歉意地笑笑:“回贵妃娘娘,孩子随着他们的父亲去见皇上了。”   贵妃愣住,好半晌才回神,笑道:“原来如此。听说是一对龙凤胎?长得可是一样?”不等贾数回答,她就道,“等会儿孩子过来,可得让本宫好好看看。”   贾数笑了笑,“这是他们的荣幸。”   但心里,却难免有些担忧。   再说林如海这边。   上书房距离宫门并不远,林如海带着两个孩子跟在何文义的身后,没多久,就到了。   皮皮似乎已经适应了宫内的环境,走在去上书房的路上时,便频频四处张望。   不过他还记得贾数的嘱咐,哪怕对四周好奇,也一直紧紧地跟在林如海身边,半步不曾落后。   不过进了上书房,见到坐在椅子上批阅奏折的启圣帝,他整个人又绷住了。   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好像有点儿吓人……   “陛下,林大人来了。”何文义通报一句后,便干脆站到了启圣帝身后。   启圣帝似乎并未听到何文义的话,仍旧沉浸在奏折中。   皮皮往林如海身侧躲了躲,歪着头,露出半边身子,眼珠骨碌碌地打着转儿,一点也不认生地打量着启圣帝。   林如海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两个孩子跪下:“皇上万福金安。”   皮皮和珠珠跪在地上,听到林如海的话,也跟着鹦鹉学舌:“皇上万福金安。”   似乎还带着奶味儿的清脆童音将启圣帝的目光从奏折上吸引过来,他看着地上的父子三人,笑了笑:“林爱卿来了啊,还不赶紧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奏折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林如海先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抱起来,这才起身。   启圣帝愣了愣,倒是没有对此说什么。   “这便是你那对龙凤胎?”启圣帝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打转儿,很快就对两个孩子的性子有了大致的了解。   站在林如海右边的小子比较活泼,胆子也大,似乎并不害怕他;站在林如海左边的小姑娘十分沉静,看向他的眼神黑幽幽的,带了两分好奇,但更多的,却是淡定。   两个孩子的态度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怯生,也不显得畏缩,显见,林如海将他们教得极好。   “这两个孩子倒是乖巧可爱。”   启圣帝想了想,对着皮皮招了招手。   皮皮回头看向林如海,得了他的准许,便哒哒哒小跑着冲到了启圣帝面前。   启圣帝笑了笑,对着皮皮伸手,似乎是想要抱他。   皮皮歪着头看着他,半晌后露出一抹笑,直接扑到了启圣帝怀里。   林如海身边的珠珠疑惑地看着皮皮,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亲近一个陌生的老爷爷。   不过她一直很安静,并没有开口询问。   “两个孩子叫什么?”启圣帝抱着皮皮还带着奶香味儿的身体,问道。   “犬子取名宪,小女随犬子取名,单字一个宛。”   “宪?法令?”启圣帝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儿,“倒是个好名字。”   林如海没有答话。   “宪儿,你今年几岁啦?”   皮皮茫然地抬头,对上启圣帝的眼睛:“老爷爷,您是在问我吗?”   启圣帝好奇:“是啊,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叫林宪?”   皮皮歪着头看他:“可是我不叫林宪啊。”   “你不叫林宪?”   “对啊,我叫皮皮呀。”   启圣帝瞪大眼,见皮皮一脸认真,不由转头看向林如海:“皮皮?可是小名?取的是哪个字?”   林如海赶紧低头,羞得耳根都红透了:“调皮的皮。”   启圣帝:“……这小名儿是你取的?”   林如海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是拙荆取的。拙荆当年头胎就怀了双胎,皮皮生下来倒是白白胖胖的,可小女的身子却过于瘦弱,若非后来调养得当,小女怕是……拙荆被吓到了,十分担心两个孩子,便说给两个孩子都取个贱名儿压一压,好养活。”   “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图孩子如何争气,只要他们能平安长大便够了。”   “皮皮从出生就很活泼,还特别喜欢招惹小女,调皮得很。所以后来,拙荆便给他取了个‘皮皮’的小名儿,一是说他调皮,二则是希望他身体能皮实一些。”   启圣帝想到大皇子出生之前那些夭折的孩子,张了张嘴,倒是没了之前听到“皮皮”这个小名儿时的异样,反倒一脸赞同:“令夫人虽然促狭,但这一腔拳拳爱子之心,倒是比常人多了几分。”   就他后宫那些女人,虽然疼爱儿子盼望他们平安顺遂,却也希望功成名就,甚至对后者的期望远远大于前者。   她们将孩子当做后半生的依靠,当做争宠的工具,当做向上爬的利器,却没一个是真的,只将自己的孩子当做需要保护庇佑的孩子。   就连他自己的母亲与祖母,对亲生孩子的疼爱也并不纯粹。   启圣帝原本对林如海那个未曾谋面,便听过不少次的夫人观感平平,如今却难得添了一份好感。   他不由对林如海女儿的小名多了几分好奇:“那林夫人又给令千金起了什么小名?”   启圣帝已年过花甲,将珠珠的小名儿告诉他倒是不妨事。   林如海没有犹豫,便道:“小女乳名珠珠,取如珠如宝之意。”他低头看着珠珠,笑得温柔,“珠珠是我们全家的掌中宝。”   启圣帝神情微怔:“珠珠?斜玉珠?”   林如海茫然:“回陛下,确为斜玉珠。可是这个小名儿有什么问题?”   虽然小名儿取“珠”、“玉”、“宝”一类字眼的人很多,但这更能说明,这些字确实寓意好,而且没什么避讳。   可为什么,启圣帝却一脸奇怪?   启圣帝当然觉得奇怪,就林如海那话,听着倒是真的疼爱这个叫做珠珠的小女孩儿,可是,他就不觉得珠珠这个小名儿与皮皮,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吗?   林如海就不觉得违和?   一个如珠似宝,一个皮实?   启圣帝不过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小名儿,就觉得奇怪,怎么林如海却似一点没发觉一样?   难道是因为女孩儿的小名要更慎重?   启圣帝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林如海在他面前提到的寥寥几次,关于林夫人的话题,神情微顿,总觉得那林夫人不像是会顾忌这点的人才是。   林如海一脸疑惑,倒是让启圣帝看出了几分他当年才入朝为官时的清澈。   他想了想,隐晦地提醒:“林爱卿,朕觉得你很有必要去问问令夫人,你女儿的小名究竟是哪个字。”   虽然不知具体,但启圣帝总觉得,不可能是如珠似宝的“珠”。   他甚至觉得,以令夫人起名的逻辑,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跟猪一样能吃能睡,心宽体胖,一辈子没什么烦心事,反倒更加可能。   林如海一脸懵,完全不懂启圣帝为什么会这样说,就听一直安静的珠珠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爹爹,妈妈说,我的名字是猪猪,小猪猪。”   林如海低头,茫然:“是珠珠啊。”   珠珠挣脱林如海的手,用肉呼呼的食指把鼻尖往上推,然后露出两个鼻孔,另一只手还去扯自己的耳朵,一边做着动作,一边“哼哼”地叫。   等林如海露出一个如遭雷劈的表情后,她才放下双手,一本正经地开口:“妈妈说,是小香猪的猪猪。妈妈希望我跟小香猪一样,香喷喷,肉呼呼,能跑能跳,身体倍儿棒,一辈子开开心心没有烦恼。”   这已经是珠珠从出生后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然后林如海却希望她从未开口。   猪猪?呵呵,他想要静静。   偏偏这个时候皮皮不嫌事儿大地给他插了一刀:“爹爹你真坏,一点也不关心姐姐。”   林如海:“……???”   “姐姐过了年就七岁啦,可是爹爹却到现在才知道姐姐的名字,小心姐姐和妈妈生气喔。”   林如海:“……???”   珠珠眨眨眼,反应过来后直接从林如海身边跑开,犹豫了下,哒哒哒地跑到了启圣帝身边,捧着脸仰头看他:“爷爷,我想当您家的女儿,您要不要呀?”   启圣帝对上珠珠一本正经的小表情,不知怎地,觉得心理跟猫抓似的,突然就很想不管林如海的想法,直接将人抱回自己的宫殿。   他对上珠珠的眼睛,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好呀,我明天就给你上皇家玉碟。”   林如海都快吓傻了:“皇上!” 第86章   要说林如海对珠珠的名字可能与自己的认知有误没有一点感觉,那也不太可能,毕竟皮皮的小名还在那儿摆着呢。   可林如海却不愿去想。   谁知道两个孩子不过和启圣帝见了一面,珠珠的小名的真正意思,就暴露了。   看着就算生气,还是面无表情的珠珠,林如海只觉得心里慌得不行,非常想要向给他挖了个大坑的贾数求助啊——   这种场面,好像也只有贾数才能挽回啊。   珠珠坐在启圣帝的怀里,乌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爹爹坏!”   林如海此时已经吓懵,眼睛看了看启圣帝怀里的珠珠,又看了看启圣帝,怎么也想不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如今的场面。   他赶紧撩袍跪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启圣帝看了林如海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成名?朕刚才可下过什么命令?”   林如海瞪眼,就启圣帝刚才的话,还真算不上命令。   甚至连启圣帝说要将珠珠记在皇家族谱上的话,也是因为珠珠先向他提起要到启圣帝家里当女儿。   但林如海只要一想到自家的女儿很可能转眼就成了皇家的人,脑子就有些短路,他只能重复:“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珠珠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如海,赶紧从启圣帝怀里挣开跑了过去。   “爹爹。”她不太懂林如海怎么又跪下了,走到他身边还问了句,“爹爹,女儿也要跪下吗?”   启圣帝闻言大笑:“林爱卿你还是赶紧起来。”   林如海看了眼珠珠,转头看向启圣帝:“陛下……”   启圣帝摆摆手:“放心,朕没那么独断专行!”虽然真的想不顾林如海的意愿,将珠珠记在皇家族谱上,但这种给皇家增添人口的大事儿,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决定的。   寻常人家有族长,皇家自然也有。这些事,就算启圣帝有了想法,也还是要经过族人商议,同意后,才能给珠珠一个真正的皇家身份。   但想也知道,这种事被同意的可能很低——   如今又不是皇家需要将大臣家的女儿记入皇家,充作公主联姻,皇家本身也根本不缺公主。皇家宗室的人心得有多大,才会将一个大臣的女儿记成公主?   就算启圣帝想养女儿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后宫嫔妃这些年可从未断过生育,最小的公主也不过一两岁,与珠珠一般大的公主也不是没有。再不济,那些宗亲家里也不缺一个女儿,启圣帝正想养,他们也更愿意启圣帝养他们的女儿。   若启圣帝坚持,这事儿当然只能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但林如海这个孩子的父亲不同意,宗亲也不同意,就算珠珠这个小孩儿,提出到皇家当女儿,也不过是懵懂行事,根本不了解这话背后真正需要面对的东西,他一个人坚持又有什么意思?   林如海松了口气:“谢陛下体恤。”   将女儿记做皇家人,出嫁前享有多么高规格的生活,到了年纪,就可能付出多惨重的代价。公主与皇子的婚姻,政治意义永远大于其他。   启圣帝摆手,继续逗弄怀里的皮皮。   两个孩子的相貌其实不太一样,但都很可爱,如今珠珠回到林如海身边,反倒是皮皮还乖巧地坐在他怀里。   林如海想了想,皮皮毕竟是男孩子,根本不可能被记入皇家,他没必要担心。   他干脆转头看向珠珠,小声询问:“珠珠很喜欢……”他有些卡壳,“喜欢小猪猪?”   珠珠乌溜溜的眼珠对上林如海:“喜欢啊。”   贾数为了让珠珠对“猪”这种生物有更清晰的认知,每年都会特意让人定做一些跟猪相关的玩偶、木雕。不得不说,猪还小的时候,圆乎乎,肉滚滚,还是很可爱的。   珠珠更喜欢小马,但对小猪的喜爱也不差。   林如海很想撬开自己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全是水?当初贾数给珠珠定做与猪相关的玩意儿时,他还好奇地问过贾数是什么原因,贾数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不觉得很可爱,和珠珠很相衬?”   因为当时珠珠身体已经调养好,与皮皮一般,身上也长了很多肉,穿上厚一些的衣服,就变得圆滚滚,他当时听到这话,便很自然地想到了孩子的体型上,还特意让贾数不要在孩子面前提到这事儿。   他想着,小女孩儿都爱美,应该不会想要别人说自己像猪?   如今……   林如海没法了,他只能抱着珠珠给她道歉,谁让他这么多年都叫错了孩子的小名儿,还在皇上面前说错了名字的含义?   珠珠眼睛转了转,小大人似的,故作大气地拍了拍林如海的肩:“爹爹,女儿原谅你啦。”   林如海:“……谢谢女儿。”   如今他对珠珠这个乳名有些不忍直视,也实在叫不出口,犹豫过后,还是觉得,以后还是叫女儿宛儿。   启圣帝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嘴角弧度一直就没下来过。   皮皮坐在启圣帝怀里安分了好一会儿,有些坐不住了,转头看见启圣帝的胡子,没忍住,伸出爪子一把抓住。   启圣帝赶紧低头,笑问:“皮皮想做什么?”   他年轻时候倒是亲手带过太子,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细节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更何况太子从小乖巧,也没做过揪胡子这样调皮的事,启圣帝完全没有半点忧患意识。   林如海听到启圣帝的问话,下意识地抬头,然后便看见了皮皮的动作,他赶紧制止:“皮皮,松开手!”   然后已经晚了,皮皮早就抓着胡子往下扯了好几下。   启圣帝:“……”嗷,下巴痛!然而不能在臣子面前失态,朕必须忍住!   他强自镇定,赶紧伸手将胡子从皮皮的手里拿出来,然后将他从怀里放下,又笑着看向林如海:“宴会快要开始了,你先带着两个孩子过去。”   听这话的意思,启圣帝是没打算追究皮皮的冒犯?   林如海原本想要下跪请罪,听到启圣帝的话便有些不知所措。   皮皮眨眨眼,不太懂大人的心思,被放下后还好奇地问:“老爷爷,您是生气了吗?”   想来是生气的,因为在家的时候,他揪了爹爹的胡子,爹爹都会很生气,后来更是干脆将蓄了两三年的胡子给直接剃光了。   但林如海生气也就是一会儿的事,皮皮便没觉得揪胡子的事很严重。   林如海现在很想拿块布堵住皮皮的嘴。   启圣帝摆摆手:“皮皮快走,朕并未生气。”   皮皮点头,这才哒哒哒地跑到林如海身边。   林如海是一刻也不想在上书房待了,他赶紧告辞,退出上书房后立刻抱起两个孩子,就跟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走得飞快。   等人离开,启圣帝这才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啧,这小子手劲儿还挺大。”   想到明清道人的吩咐,启圣帝有些为难。   “让朕多跟有福气的小孩儿待在一起,说什么对身体有利。”启圣帝突然觉得明清道人有些不靠谱,“若是其他小孩儿也跟林家这小子一样,朕岂不是要短寿?”   这明清道人也没说给他丹药,也不见他画符箓,虽然鹤发童颜,却总让他心中惴惴,放不下心。   但他找到的和尚道士中,似乎也就只有这个明清道人靠谱了。   其他的和尚道士,说的长生法子要嘛就太过缥缈,让他觉得荒谬,要嘛就太过阴损,让他恨不能直接将人杀了。   启圣帝看着自己满是褶皱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   宴会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枯燥乏味,无聊透顶。   其他命妇你来我往地说着一些暗藏机锋的话,贾数完全不感兴趣,等没人过来打搅后,她干脆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皮皮,你们跟在爹爹身边,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啊?”   皮皮点头:“见到了一个老爷爷,有点凶。”   贾数挑眉,看来这个老爷爷就是启圣帝了:“你在老爷爷面前有没有调皮?”   基本之前,贾数就很担心皮皮跳脱调皮的性子在宫里闯祸,是以特地在他耳边念叨了好几遍“注意事项”,其中就有见到长辈一定要安分,不能乱说话,瞎胡闹。   皮皮有些心虚,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就是不和贾数对视。   贾数挑眉:“你干了什么?”   皮皮不敢说,一旁的珠珠开口:“皮皮不听话,去扯了老爷爷的胡子。”   贾数:“……”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皮皮这小子似乎对胡子情有独钟,以前林如海下巴上蓄的胡子不过短短一截,却每次都会被抓在手里祸害,因为胡子,林如海甚至一度超越了贾数在皮皮心里的地位,一见到他就会往他怀里钻。   可皮皮的力气虽然没有珠珠大,每次都被扯,还是很痛的。   林如海因为皮皮,甚至放弃了蓄胡子的爱好。   “老爷爷生气了吗?”贾数有些心慌。   虽然明知道皮皮能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宫里也没传出启圣帝怎样了的消息,皮皮肯定没有受到惩罚,但她仍有些担忧。   皮皮特别高兴地点头:“老爷爷没生气。”   不知怎地,贾数反而更加担心了。   她很想立刻找到林如海,问问当时在上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宴会开场,她不能走动,只能等着宴会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贾数身边的贵妇人侧头与她说话,贾数只能放下心头想法与她应酬。   女眷这边还算安静。大家平日做事都顾忌着自己的身份面子,说话更是要拐好几个弯儿,虽然暗潮汹涌,许多人已经被话刺得面色铁青,但大面上倒也过得去。   但林如海这边,就显得有些吵闹了。   大家都是在朝堂上吵架吵过来的,虽然知道在宴会上不好莽撞,但真若是话赶话到了那儿,也不会真有人按捺住脾气轻言细语地理论。   没人敢在宴会上吵架,但说话别苗头的事儿,却频有发生。   更何况皇子带头,很多人为了自己投靠的皇子,也不得不站在前面冲锋陷阵。   一开始是五皇子笑着给八皇子举杯:“以往见八弟跟在大哥身后忙前忙后,还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谁知大哥竟养了个白眼狼,转头就把他给卖了。关键是卖了,还当你是个好的,巴巴地给你数钱。”   那大皇子虽然因为被八皇子设计,因为太子触了启圣帝的霉头,关进了宗人府,但意外的是,八皇子为了更好地收编他手下的势力,特意去了宗人府,大皇子竟然也真的见了他——   他不会不知道,他见八皇子,就说明了他并未记恨八皇子,仍然拿他当兄弟。   不说五皇子,其他皇子也想不通大皇子的脑回路:他是被八皇子害得进了宗人府,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不是吗?   但事实就是,大皇子不计前嫌,真的见了八皇子,之后八皇子也特别顺利地,将大皇子的所有势力收到了自己麾下。   这原本是大皇子与八皇子之间的事,按理说,就算其他皇子看不惯,也不至于对他冷嘲热讽针锋相对。   但凡事牵扯到了自身利益,便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那大皇子的势力虽然被启圣帝亲自下手,削了一次又一次,势力早就不比以往。但蚊子大小也是肉,更何况大皇子麾下势力可比蚊子腿大得多。   其他皇子十分眼馋,在大皇子被关后,就开始着手分割蚕食原本属于大皇子的势力。谁知道八皇子横插一脚,完全阻断了他们的想法。   这下,八皇子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八皇子自己是个能忍的,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五哥这话有失偏颇,先不提弟弟没能耐将一个皇子卖掉,就算有,这世上难道还真有人敢买?更何况大哥性子如何你们也是知道,我若是真想卖了他,他还能给我好脸色?”   五皇子只觉得自己的为难被八皇子轻飘飘就化解了,胸中堵了一口气。   但八皇子反驳这些话,他还不能否认——   八皇子说得对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敢买皇子。   五皇子恨恨地端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杯,看着八皇子的眼神十分不善。   六皇子见状,对着八皇子举杯:“八弟的嘴皮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利索,六哥敬你一杯。”   八皇子眼神沉了沉,立刻拿起酒杯:“不比六哥。”说完一饮而尽。   皇子之间不太平,这大臣之间也和睦不到哪儿去。   林如海一开始还能置身其外,但显然不会有人放过他。   “林大人,大家都在说话,怎地你一个闷头吃菜,一句也和我们说?是瞧不起我等吗?”   林如海周围听到这话后,朝自己看过来的人,心中叹气:“大人说笑了。”   这人同是翰林院的人,官职与林如海齐平,担任的是给启圣帝讲解经史的侍讲学士一职。不过他能担任侍讲学士,却是花了好些年,自己爬上去的。关键是爬上去后,却因为年纪大,相貌也不算出众的缘故,并不得启圣帝看中,每次轮到他讲解经史,启圣帝十次里面有八次都会出状况,要嘛换人,要嘛就不想听。   而被换上去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林如海。   但最让人气愤的,却是林如海才考中进士没几年,便官职三级跳,等级直接和他齐平了。齐平了还不算,前些年启圣帝想要编书,消息还没传出来呢,这美差就落到了林如海的头上。   你让他如何不气?   然后,这位侍讲学士就对林如海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基本上只要见到林如海,都会言语撩拨,时常找茬。   林如海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好和他计较,是以常常躲着他走。   但二人同参加宴会,林如海就是想避也避不了。   那人又在林如海身边说些酸言酸语,听得林如海直皱眉。只是还不等他做点儿什么让他闭嘴,就见一直安静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四皇子突然开口:“林学士,陈学士,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可能告诉本皇子?”   那侍讲学士听到四皇子唤他,当即露出一抹笑,但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些话,表情顿时凝固,只能僵着脸赶紧否认:“没什么没什么,四皇子肯定看错了。”   四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喔?林学士,他说的可是真的?”   林如海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那便罢了。”四皇子没在意,“宴会还在进行,你们还是少说几句为好。吵得很。”   因为官职和爵位的缘故,林如海的位置本就与四皇子更近,反倒是与一开始开口的侍讲学士距离颇远。侍讲学士想要与林如海搭话,自然只能放大声音,这声音在殿内倒不算突兀,但若硬说吵到了四皇子,却也不是没可能。   林如海与侍讲学士纷纷点头。   之后,侍讲学士便没有再找林如海的茬了,其他官员也都有自己的好友、政敌,反倒没人注意到他。   只是在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随着贾代善一起来参加宴会的贾赦,倒是跟他打了声招呼。   无论是贾代善荣国公世子的身份,还是他曾经太子伴读的身份,都让他在这样的场合有了一席之地。   林如海并不觉得奇怪,与他寒暄几句后,便自顾自地开始夹菜吃。   ——   回到林家,林如海夫妻只觉得身心俱疲。将两个孩子哄睡之后,两人立刻洗漱,然后躺在床上便不想再动。   贾数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突然听到林如海开口:“若桑,你给珠珠起的乳名儿究竟是哪个‘zhu’字?”   贾数有些奇怪:“就是彘,你难道不知道?”   林如海眼前一阵恍惚:“为夫以为是斜玉珠,是如珠似宝的珠……”   贾数顿时无言,好半天才开口:“皮皮的小名儿就那样,你怎么会以为我会给孩子起珠珠这样娇气的小名儿?”   她倒不是觉得珠珠这个小名儿不好,但这明显与她起的其他小名风格不搭啊。   林如海觉得郁闷,翻身直接抱住贾数嘟囔了一句“睡觉”,便直接睡了,不论贾数再说什么,都没开口。   贾数觉得好笑,没有再骚扰他。   快过年的这段时间总是忙碌的,必须安排好送给与林家交好的人家的年礼,安排下人彻底将林家上下打扫一遍,还要准备过年的年货……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除夕。   因为人少,林家的除夕一向过得简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守岁,然后睡觉。   不过今年因为林家书肆的话本儿改编成了好几出新戏,在京城十分受欢迎,就连林母也在参加其他人家里的宴会时看过不止一次。   想着这些曲目的故事还是来自自家书肆,林母在与贾数说好后,干脆将戏班请到家中表演。   林母与林如海倒是看得起劲儿,但贾数与两个孩子却有些昏昏欲睡——   贾数是真的对戏曲不感兴趣,而两个孩子则是根本听不懂。唯有武旦武生上场的时候,两个孩子才能跟着闹上一闹。   看着台上的花旦,贾数心里对现代影视剧的怀念达到了巅峰——   要是这个时候有电视有手机就好了。   然而她只能想想。   春节过久是元宵,贾数才穿越到红楼的时候,一直认为春节应当比元宵更隆重,更让古人在意。但在贾府生活两三年后,她便意识到,春节与元宵,古人其实更在意元宵。   这一日,启圣帝特意下旨,开放宵禁。   到了晚上,大街上挂满了各色灯笼,亮如白昼,人潮涌动。   贾数是不敢带着孩子上街的,街上人太多,稍不注意就可能没看住孩子,从而被拐子拐走——   这古代的拐子,可比现代多多了。那些被拐走的孩子的去向,也比现代多了很多可能。   关键古代交通不发达,也没有监控,哪怕孩子被卖到繁华之地,想要找到也难于登天。   想想香菱的遭遇,又是当丫鬟又是当小妾的。贾数只要想想珠珠以后也落到香菱那般境地,就觉得呼吸不畅,很想杀人。   贾数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让孩子冒一点儿的风险。   但不让孩子参加元宵灯会,对孩子也有些残忍。   所以贾数一早,便让林管家找到手艺出众的制灯匠人,早给林家做了好几百个形状各异的灯笼。   其中不乏贾数自己按照记忆,让人做出来的萌系灯笼。   元宵当日,夜幕刚刚落下,林家花园内的灯笼就亮了起来,等一家人走到花园的时候,看着那如梦似幻的场景,一个个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笑脸。   两个孩子立刻挣脱了大人的手冲进花园,哒哒哒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兔子灯笼,一会儿看看莲花灯笼,十二生肖的灯笼,绘有花草的灯笼,各种动物的灯笼……   两个孩子牵着手跑来跑去,只觉得目不暇接,根本就不够看。   三个大人走到一旁桌椅坐下,含笑看着他们。   没多久,皮皮和珠珠竟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小厮的手上提着一盏灯。   “怎么回事?”林如海看着满头大汗的皮皮,笑着问他。   皮皮转身指着小厮手上的灯笼:“爹爹,这个灯笼会转,上面还有人在打架,好好看。我想要这盏灯笼。”   林如海看了一眼,笑道:“这叫走马灯,你喜欢的话,爹爹让人给你多做几盏。”   “珠珠呢,你不喜欢吗?”他转头看向珠珠。   珠珠摇头,抬手指着其他灯笼:“那些我都喜欢,不喜欢打架。”   林母大笑:“珠珠若不喜欢打架的图案,我们就叫人换一个,画上珠珠喜欢的团。”   两个大人和小孩儿说得开心,过了好一会儿,林如海才注意到贾数一直没说话,不由转头看她:“若桑,你怎么……”   贾数的眼睛看着小厮手上的走马灯,但眼神放空,似乎是在想什么事。   他愣了愣,“若桑,你在想什么?”   贾数回神,笑道:“没,就是突然想到了点事儿。” 第87章   贾数之前想过弄动画,但是画手倒是好找也好培训,故事也不缺,但想要将动画弄出来,频率一致且足够快的动力却找不到。   可能是受到现代思维的局限,贾数的目光一直是放在国外的蒸汽机上的,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国外的蒸汽机也已经造出来了,只要她能想办法将技术弄回来,别说动画,就是电视都能慢慢鼓捣出来。   但她却从未想过,以大夏目前的科技水平,其实就已经足够将动画弄出来了——   她又没打算把电视弄出来,为什么一定要蒸汽机?   瓦特发明了工业用蒸汽机,最后推动了工业革命。但在他之前,蒸汽机就其实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而且时间早了一百多年,甚至最早的蒸汽机,其实出现在西元一百年的时候。   红楼梦处于华夏的明清时期,这个时候,工业用蒸汽机当然是不要想了,但贾数想要蒸汽机,让人出海去国外却很容易找到。   但贾数在看到走马灯的时候,却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因为走马灯的工作原理,其实是“走马灯上有平放的叶轮,下有燃烛或灯,热气上升带动叶轮旋转”,这正是现代燃气涡轮工作原理的原始应用。   燃气涡轮都工作原理已经开始运用,但在大夏,找得到燃气涡轮?   但同样,大夏如今没有蒸汽机,但是使用蒸汽机的工作原理来造一个快速播放图画,以达到动画效果的机器,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啊。   元宵过后,贾数便着手让人寻找技术精湛的匠人。   没多久,林管家就带着五个身着布衣的匠人来到林家:“太太,这些人都是京城名声很不错的木匠,许多朝廷重臣都会在他们的店里定制木制家具及工艺品。”   他想了想,又道,“若是太太要求不高,庄子上养着的那些匠人也可以帮忙。”   贾数挥挥手:“以后可以让庄子上的将人参与进来,但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林管家点头应是,直接退到了一边。   五个木匠身上穿的衣服都不算好,神情也有些畏缩,贾数很难将他们与技艺精湛到连权贵重臣都要在他们家定做家具玩意儿联想到一起。   “林管家,你真的没找错?”贾数有些怀疑。   林管家皱眉:“太太可是发现了不对?这些人都是老奴找人打听许久才找到的人,曾在他们家定做木制品的人家都说他们技艺精湛。”   “但他们的神情,不像是经常与权贵打交道的……”   林管家松了口气:“他们只是匠人,平日管理店铺的都是他们的家人。就算是朝廷重臣有需要,也只会派个小厮或丫鬟过去知会一声,就算想要见人,也是店铺的老板或他们的家人过去,这些匠人其实并未与我们这样的人家打过交道。”   那些匠人中不乏有脾气直的,听到贾数的质疑自然不满,也顾不得对林家的敬畏,当即开口:“这位贵人太太,草民黄履,别的不敢说,至少在京城,草民的木匠活儿还真没多少人比得上!”   其他几人纷纷对黄履怒目而视,他们都为自己木匠手艺自豪,自然听不得黄履的自吹自擂。但毕竟是在权贵家中,他们担心真吵起来,惹了林夫人生气,到时生意没得做,反倒惹祸上身。   那黄履也冷静下来,心里有些慌。   林管家见不得黄履对贾数不敬,张嘴就要呵斥。谁知贾数反倒眼前一亮:“我就说,若是有真本事的,怎么也该有点儿脾气才对。”   林管家见贾数没生气,倒也不吝于给他说好话:“太太,您让老奴找人给少爷小姐定做的那些木头做的玩意儿,几乎全是在这位黄师傅那儿定做的。”   真正有本事的人,至少是对自己的本事几位自信的,因为有自己的底气,面对他人的时候怎么也不至于小心谨慎到畏缩的地步。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贾数也不管他们,只是问:“你们可都带了自己做的东西来?我要先看看你们的手艺如何,才好告诉你们我准备让你们做什么。”   还是那个黄履最先站出来:“回太太,草民带了一个鲁班锁。”   身为木匠,最基本也最先要掌握的,便是榫卯结构,而鲁班锁,很能体现这一点。   雪浮上前接过,然后交给贾数。   她放在手上打量,发现确实十分精巧。黄履甚至在鲁班锁上面刻了许多图案,看起来愈发精致。   其他几位木匠也都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   让贾数说,都很不错,但也都没什么新奇之处,没有自己的发明。   “你们没有自己弄出一些新奇点儿的玩意?”贾数有些头痛,她知道蒸汽机的原理,也知道需要的机器的大概作用与主要结构,但那太虚了,想要落到实处还得让这些匠人自己创造,然后将她的设想变现。   但如今瞧着,这些匠人的手艺都很不错,可创造一途上有多少天分却很难说。   “新奇的玩意儿?”黄履双眼闪闪发光,“草民做了一些,只是没什么大用,若夫人不介意,直接让人到我家去拿便是。”   贾数被黄履的眼神看得发愣,不由点了点头:“你说说都有些什么,我让林管家到你家去拿。”   “有可以自己动的机械小人,有人物马兽,皆能自动,与真无二的“真画”,还有"自动戏"、"自行驱暑扇"、"验冷热器"和"验燥湿器"(验冷热器,即温度计),以及瑞光镜、诸镜、玩器、水法、验器和造器之器……”   黄履亮眼放光地数着自己发明的东西,嘴巴嘚嘚,不停地冒出贾数根本听不懂的名词。   贾数赶紧打住:“你说些简单些,好理解的。”   黄履顿了顿,小心地开口:“两轮小车?机械狗?瑞光镜其实也不错,若以光照射瑞光镜,瑞光镜的光可以远射数里……”   贾数猛地起身:“自行车?机械狗?探照灯?”   我去,林管家是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神人啊!   黄履?不会是黄履庄!   她迫不及待地看向林管家:“你快到这位先生家,将他说的那些东西全都带到林家。”   林管家不知道贾数为何这样激动,但主人有令,他自然遵从。   等人走后,贾数才看向黄履:“你、我还是叫你黄先生。”   黄履受宠若惊地拱手:“林夫人使不得,草民不过区区一介木匠,如何担得起先生的称呼?”   到现代,先生这个称呼几乎已经变成男人的专属。但在古代,只有真正德行出众,且有真本事,受人尊敬的人才会被人尊称一句“先生”,而且不论男女。   可是士农工商,匠人的地位太低,根本不会有人用“先生”这个词来称呼他们。   贾数却觉得称呼黄履为先生都不够尊敬,若不是容易引来旁人侧目,她都想要称他为圣人了。   黄履庄此人,清朝康熙年间人士,比康熙小两岁,在他二十八岁之前,他创造发明的东西之多,其学识之丰富,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虽然没被康熙看在眼里,但在贾数看来,这人就是人间瑰宝。他自己野蛮生长都能如此优秀,若是出生在现代,接受了系统的科学教育,他的成就绝对超出常人想象。   可惜,生不逢时。   就比如同是康熙年间的武器专家戴梓,他也同样没有受到重要,甚至他当时发明的枪支,也只是被康熙当做炫耀的东西,从未想过将其投入生产。   贾数此时看着黄履的目光,简直跟狼外婆看着落入圈套的小红帽似的。   若红楼梦中的黄履真是清朝时期的黄履庄,那贾数可就真的捡到宝了。别说一个可以达到动画效果的机器,就算让他弄一个蒸汽机出来,贾数都觉得可能性也很大啊。   贾数赶紧让他坐下,并让人给他奉茶,其尊敬的态度,让其他几个木匠大吃一惊。   这时,有一个年纪较小的木匠眨眨眼,突然出声:“林夫人,草民自己也制作了一些小玩意儿。”   贾数猛地回头:“你说说都有些什么?”   木匠笑得腼腆:“没有黄木匠做的多做得好,也不够新奇。”   贾数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转瞬想到,黄履庄这样的天才要真是满大街都是了,那也就不稀奇了。   “你先说说。”   木匠笑笑,道:“按一下就会跳起来的青蛙,扭动后可以自己跑起来的小狗,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儿,不过大多都是给小孩子玩儿的。”   贾数眼睛又亮了:“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蔡戡。”   贾数眨眨眼,这个蔡戡虽然发明不如黄履多,也不如黄履的发明有用,但完全可以让他专门制作给小孩子玩的玩具,到时候肯定会受到小孩子的欢迎。   她想了想,道:“等林管家回来,我再让他到你家将东西取回来,若你说的是真的,日后必有大用。”   贾数对蔡戡的态度虽然热切了些,但称呼没有变,这让蔡戡有些失落。但想到黄履刚才说的那些玩意儿,他确实比不上,便默默记了下来,没有多言。   剩下三个木匠平时倒也会做些小玩意儿,但他们对此并不擅长,会出名,也是因为他们的技艺足够好,一般人都比不上。   但显然,这位林夫人要的不仅仅是技艺好。   黄履家中的东西有些多,要全部搬到林家需要不短的时间,趁着这个机会,贾数便将五个人的性格都摸透了。   黄履此人性格倒是与黄履庄的相差不大,喜欢思考专研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仅仅是木制品,其他的东西都有涉猎,性格豁达疏朗,大方不小气,除了怀疑他的技艺和知识,一般情况下,他都只会安静地坐在一旁,自己默默思考。   蔡戡性格更跳脱,思维也活跃,在场所有人,也只有他勉强能跟上黄履的思维。   其他三人性格各异,但都比较老实,也愿意专研自己在木匠方面的技艺。   贾数想了想,准备将五个人都留下。   “黄先生,您是京城人士?”贾数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黄履与历史上的黄履庄有多少相似之处。   黄履摇头:“本是扬州人士。”   “为何到了京城?”   “草民自小家境贫寒,若非友人良善,草民许是活不到这么大的岁数。只是而立那年友人出事,草民一个外男实在不好打扰友人遗孀,只得想法另寻住处。之后妻子早亡,因草民沉迷这些奇淫巧技,已经与儿子闹翻,辗转几年,这才到了京城。”   但因为太喜欢发明一些常人眼中的“奇淫巧技”不务正业,本人又不善经营,再加之进京之后,他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喜爱的事务之中,所以到了京城后,他的名声反倒没有在扬州之时大。   如今黄履已经年过花甲,就连扬州,也没多人还记得他了。   贾数了然地点头,历史上的黄履庄,是在二十八之后便没了记载,与黄履的经历也不过差了两年。   贾数又逮着黄履问了一些问题,直到林管家带着一大堆东西回来,她才终于放过了黄履。   黄履悄悄松了口气,这林夫人太过热情,总让他怀疑有什么阴谋。   贾数将黄履制作的东西全看了一遍,发现不止他说的那些,其中甚至还有千里镜、显微镜、龙尾车等等一系列贾数以为大夏根本没有的东西。   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转头直接对着霜泠开口:“霜泠,你去将合同拿来。”   霜泠听命,立刻跑去贾数的院子将她拟定的合同拿出来。贾数看着几位匠人,笑容和煦:“你们应当可以接受长时间的雇佣?”   “长时间?”蔡戡疑惑地问。   贾数笑了起来:“你们能接受多长时间,我就可以雇用你们多长时间。若是可以,我可以将你们的下辈子的衣食住行,甚至孩子的读书费用全包了。”   除黄履外的四位匠人双眼湛湛发亮,他们好几个都年过半百了,如此高龄还在外面奔波,为的不就是子孙后代?儿子手艺差了些火候,而且好高骛远没办法踏实下来,不能赚钱,也看不到靠手艺挣钱的希望,一大家子都要靠他们的养,孙子或曾孙的年纪又到了启蒙的时候,几个孩子的花费之巨更是难以想象。   如今贾数承诺包了孩子的读书费用,他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倒是黄履没有家累,还有其他问题:“若草民将您要求的东西制作出来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制造您不需要的东西吗?”   贾数大笑:“相信我,你若真这样做,我会很高兴。”   就历史上黄履庄制作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一个是她不需要的。当时没人在意,不过是根本没人发现那些东西的价值。   就算黄履又发明一些跟机械狗类似的机械,她也可以当做玩具卖出去。普通老百姓买不起,但那些权贵可不在意钱财,多的人愿意为了拿出去炫耀,买一些昂贵又新奇的物件。   黄履奇怪地看着贾数。   贾数想了想,道:“不过你制作出来的这些东西,可以将制作方法告诉我吗?我觉得这些东西制作出来拿去卖,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   很多人喜欢这点,黄履倒是知道。但是……   “这些东西没办法大批量地制作。”黄履疑惑地看着贾数,“里面很多机巧都有严格的要求,若是不合格,做出来的东西根本没办法达到应有的效果。”   贾数眨眨眼:“黄先生不能自己制作一个专门制作零件的器械吗?”   黄履愣了下,没理解贾数的意思。   贾数解释:“黄先生是否曾制作弹簧?之后又制作出了可以制作弹簧的器械?”   黄履了然,而后目光转到屋中央放置的那些东西,似乎想到了什么。   贾数没去打扰,而是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有什么疑问?”   霜泠方才已经向包括蔡戡在内的四个木匠读了一遍合同内容,他们都对合同上的条款没有异议,面对贾数的问题连连摇头。   蔡戡甚至等不及,干脆问她:“现在能签下契约了吗?”   贾数点头,让人将纸笔、印泥交给他们。   等四人都签好合约了,贾数才看向黄履,却发现他虽然看着房屋中央的东西,双眼却没有焦距。   她看着手上的合同,想着得先把人给留住,才有机会说其他,便准备将黄履叫醒。   谁知黄履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林夫人,草民刚刚有了一些想法,能不能先让草民将自己的设想记下?”   贾数看向雪浮,她赶紧拿出纸笔交给黄履。   黄履一把抓过,然后将纸笔放在椅子上,直接蹲在地上开始记录。   贾数怔了怔,虽然被黄履不拘小节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看着他的目光也满是尊敬。   霜泠察言观色,发现贾数对黄履态度尊重,连忙提议:“太太,是否需要奴婢将黄先生带到桌案前?”   贾数摇头:“别叫,黄先生如今在想东西,要是打断了,以后想不起来,我拿你是问!”   ——   为了找人把放映图画的机器弄出来,贾数特意让人在林家所在的那条街上买了一栋大宅子,里面很多不必要的东西都去除了,干净敞亮,不管里面的人想弄什么,都有地方给他们折腾。   可是直到林管家将其他几人接到了那栋宅子,黄履都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但他写下的东西已经积累了厚厚一沓。   贾数好奇,捡起来翻看过,但哪怕她本人理科出身,也是在看不懂上面记录的数据和文字——   这个时候东西还没有系统地整理,黄履学习的知识全是按照自己的习惯记录,哪怕很多事贾数知道的知识,她也完全看不懂。   贾数再次为黄履的才华感到叹服,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草稿。   “等天黑了,记得在屋内将蜡烛点上。”贾数想了想,道,“记得多点几盏,不要让黄先生的眼睛熬坏了。”   ——   林如海回来,贾数立刻将黄履的存在告诉了他。   林如海不是很能理解贾数对黄履的尊重,他听到黄履的发明和才能,也觉得他很厉害,也尊重黄履,但要让他如贾数那般尊敬他,林如海觉得,他可能做不到。   因为在林如海看来,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看来,黄履所掌握的知识和拥有的才能,不过是奇淫巧技,既不能治国平天下,也不能修身齐家,他发明的东西在林如海眼里,也不过是闲来无事用来逗趣儿的东西。   这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观念,就算如今,他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贾数迟疑片刻后,没打算一定让林如海改变想法——   等日后黄履的发明为林家,甚至为大夏带来了利益,林如海自然就改变想法了。   第二天,在两个孩子完成了当天的功课后,贾数直接拿着黄履发明的会叫的狗狗去了玩具房,然后将东西交给了珠珠。   珠珠本就喜欢小动物形象的玩具,拿到手后就开始玩了起来。   也不知怎地,小狗突然“汪”了一声。   不远处跑了跑去的皮皮猛地回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姐姐,刚才是小狗在叫吗?”   珠珠眨眨眼,一把将小狗抱在怀里,转身就往贾数的身边跑。   皮皮双眼顿时亮了,也跟着往贾数身边跑。   珠珠在贾数身后,抱着小狗,也不怎地,小狗又叫了一声。   皮皮更感兴趣了,追在珠珠屁股后面想要抢小狗,偏偏珠珠跑得快,他根本追不上,珠珠也好玩儿,她知道皮皮追不上她,就干脆跟在皮皮的屁股后面,跟捉迷藏似的。   弄得最后,连贾数都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追谁了。   两个孩子就绕着贾数绕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突然,皮皮回头,因为跑得更快,珠珠几乎是立刻就撞到了皮皮身上。   “嘭”一声,皮皮直接摔了个大屁墩儿。   珠珠将小狗死死地抱在怀里,眼神懵懂地看着地上的皮皮,又抬头看向贾数,似乎不明白皮皮为什么会突然转身,也不明白两个人撞到一起,为什么反倒是皮皮摔了跤。   皮皮也懵,他一直追不上珠珠,也就猜到了珠珠跟在他身后,转身是想要抓人,谁知道撞上了不说,还被撞倒在了地上。   贾数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就连一旁坐着的林母,看着两个孩子,脸上的笑容都变的更夸张了。   不过她更心疼孩子,很快就跑过来去抱皮皮。   许是有了靠山,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皮皮突然捂着眼睛放声大哭,但那“嗷嗷”的哭声落在贾数耳中,实在让她昧着良心都没办法说一句“心疼”。   两个孩子打闹归打闹,但珠珠作为姐姐,还是挺心疼弟弟的。平时也就算了,如今皮皮都摔到了,她也没有坚持,而是一屁股坐到了皮皮面前,然后将小狗递给他:“弟弟不哭哦,狗狗给你。”   皮皮哭声戛然而止,他也不把自己肉嘟嘟的爪子放下,而是学着贾数平时逗他们的样子,直接将五根手指张开,然后一脸认真地询问:“姐姐,真的要给我吗?”   珠珠又不傻,自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但贾数与林如海平时都教导两个孩子要守诚信,她一时陷入了纠结。后来,她似乎想到解决办法,转头看向贾数:“妈妈,你还有没有会叫的狗狗啊?”   贾数挑眉,摇头:“没有了哦,黄先生只做了两只狗狗,可是另一只他已经送给了自己的朋友。”   黄履与历史上的黄履庄很像,都是很慷慨的人。他自己做的新奇物件儿,不论有没有商业价值,只要有人要,他都会白送给人家,有人给钱他都会推拒,很难说他会与自己的孩子闹翻,有没有这个原因在。但黄履庄的那些发明和制作,以及他写的著作会失传,他这个性格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珠珠眼神黯淡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只会叫的狗狗。   就在皮皮撇嘴又打算哭的时候,珠珠直接将小狗递给了皮皮,自己却扭开头,根本不舍得看狗狗。   皮皮立刻开心起来。   贾数心疼地抱住珠珠,急忙安慰她:“虽然黄先生只做了两只狗狗,但黄先生就在我们家,珠珠要是喜欢狗狗,可以去找黄先生撒娇,请他帮忙制作啊。”   珠珠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贾数点头:“真的。”   “黄先生在哪儿,我想去找黄先生。”   贾数低头看着珠珠,只觉得她双眼blingbling直放光,她心底发软,直接将人抱起来往外走:“妈妈这就带你去见黄先生。不过珠珠一定要记住,黄先生特别厉害,你对他要像对奶奶一样尊重知道吗?”   珠珠狠狠点头:“嗯!”   皮皮顿时慌了,立刻抛开小狗就哒哒哒地追贾数,一边追还一边叫:“妈妈妈妈,我也要去见黄先生!”   贾数顿住,回头:“皮皮,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不能骗自己的家人?”   皮皮天生活泼调皮,性子也有些腹黑,喜欢耍小聪明用小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并没有什么,只要在他小时候注意引导,皮皮的性子反倒会让他在这个社会过得很好。   但家人都很疼爱包容皮皮,她不愿皮皮长成一个连家人也会说谎,耍手段的人。   现在不过是争一些玩具,他便用假哭来骗珠珠,以后呢?   而且珠珠哪怕发现自己被骗,第一反应也是先问贾数还有没有第二个,她舍不得小狗,但同样也记住了她和林如海的教导,最后也没有违约。   可皮皮第一反应就是抢,抢不到就假哭……   贾数知道皮皮本性是好的,但再这样发展下去,只要皮皮的成长过程出了岔子,皮皮就可能学坏。   所以从小,就得让他知道道理。   皮皮看着贾数,心虚地低头:“教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骗姐姐呢?”贾数蹲下身,先将珠珠放到一边,担心吓到皮皮,她尽量放软语气跟他讲道理,“皮皮应该知道,这是不对的,对吗?”   皮皮耸了耸鼻子,眼眶有些泛红:“皮皮知道。”   “那为什么呢?”   皮皮看着贾数,无声地抽泣起来:“妈妈对不起……”   “皮皮,你没有对不起妈妈,你该道歉的人也不是妈妈。”贾数无奈,皮皮到底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她说的话。   “皮皮认真想想,你骗的人是谁?你真正应该道歉的人又是谁?”   皮皮眼眶红红,抿着嘴看着贾数,委屈得直掉眼泪。   林母在旁边看着,立刻就心疼了,赶紧走过来:“数儿,皮皮还小,你是不是太严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查了很多资料,关于蒸汽机与走马灯原理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如果有错的地方,欢迎大家指出来,我改啊……   以及,黄履庄和戴梓这两个康熙年间的人,真的是天才中的天才;然而,康熙拥有这两个神人,究竟是怎么把清朝搞得落后其他国家那么多的?简直费解…… 第88章   贾数无奈:“母亲,有些道理可以等孩子长大后再教,但有些道理却必须让孩子从小就懂。”她看着林母,笑了笑,“您以前教导如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林母顿住,她以前是这样教导如海的?   还不等她细想,林母就对上了皮皮可怜巴巴的表情,心里顿时只剩下心疼:“皮皮撒谎欺骗珠珠自然不对,但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   “母亲,”贾数苦笑,“我并没有对皮皮做什么啊?我只是想让他给珠珠道歉而已。”   若是其他小事,贾数根本不会和林母争论,只要林母有反对意见,她可以马上就退步。但教育问题关乎孩子的一生,贾数不可能让步。   林母能将林如海教出来,其实已经能够说明她本身在教导孩子这一块儿上,是有自己的方法,并没有太大错漏的。但可能是隔代亲的缘故,林母在皮皮和珠珠身上,虽然还不到溺爱的程度,但两个孩子只要露出委屈的表情,她瞬间就能放弃自己的原则让步。   放任几次后,贾数便没办法任由林母教育了。   林母也知道自己在两个孩子的问题上,态度过于软绵,更何况贾数之前几次的放弃,注意说明她并非是故意和她唱反调。如今贾数坚持,她叹气后,选择了退让,让贾数这个母亲来教导孩子。   林母心疼地抱了下皮皮,然后远远退开了。   皮皮撇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而且这次肯定不会是假哭。   贾数看着,也心疼,但她不能拿孩子的一辈子去赌:“皮皮,还没想到你真正该道歉的人是谁吗?”   珠珠拉着贾数的手,摇头:“妈妈,不用弟弟道歉。”   贾数摸摸她的头,笑:“我们得让皮皮记住不能对家人撒谎。”   关系亲近的姐弟打打闹闹其实是常事,一般贾数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但是她必须让皮皮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以后才不会变本加厉。   珠珠并不懂贾数的担忧,但她知道贾数是为了皮皮好,便没有再说话,只是担心地看着皮皮。   皮皮看了林母一眼,又仰头看着贾数,最后低垂着头走到珠珠面前:“姐姐,对不起。”   珠珠看了看他,伸出手臂将他抱住:“没关系哦。”   贾数亲了亲皮皮的脸:“皮皮乖。”   皮皮撇着嘴,忍了忍,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刚才好可怕。”   贾数失笑,赶紧将人抱在怀里安慰:“是妈妈没做好,皮皮原谅妈妈好不好?不过皮皮也做错了,记得以后不要再对家人撒谎了,知道吗?”   “知、知道惹。”皮皮一边哭,一边回答。   好一会儿,皮皮才缓了过来,贾数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去找黄履。   经过昨天和今早的努力,黄履已经将自己的灵感写下并完善,只是想到昨天灵感来了,对贾数似乎不大尊重,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见到贾数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他赶紧迎了上去行礼:“林夫人。”   贾数摆摆手:“黄先生不必多礼。”   她低头对两个孩子介绍,“这位就是妈妈跟你们说的黄先生了,你们记得叫黄先生。”   两个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黄履,满脸好奇地喊了声“黄先生好”。   面对两个小豆丁儿,黄履有些无措:“少爷小姐好。”   “黄先生只管叫他们皮皮、珠珠就好。”   黄履愣了下,想要推辞,却见珠珠直接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黄先生,您还有会叫的狗狗吗?可不可以请您帮珠珠做一只呀?”   黄履先是摇头,随后点头:“草民立刻去做。”   说着,他就要转身往外走。   贾数失笑,赶紧将他叫住:“黄先生,我们先将合约签订可好?”   黄履恍然,赶紧点头:“可以的。”   雪浮赶紧奉上契约,黄履匆匆扫了一眼,便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手印。   贾数看了眼珠珠,道:“先生制作的会叫的小狗实在新奇,两个孩子都很喜欢,不过小狗只有一只,分不了,所以只能恳请先生帮忙再做一只。”   她顿了顿,又道,“若先生不想做小狗,也可将小狗的制作方法提前告诉林管家,我会让他去找其他木匠制作。”   虽然不知道小狗会发出声响的原理,但贾数还是能看出来,小狗的主要材料就是木头。   只要知道了办法,找其他木匠帮忙,肯定可以做出来。   黄履有些迟疑,他才有了新的设想,自然想要立刻实现。但贾数目前是他的雇主,不过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若是不满足,似乎也有些不大好。   贾数看了出来,赶紧打消他的迟疑:“不过是给孩子的玩具,您只要告诉我们制作办法,我会让林管家去找……”她想起那三位手艺顶尖,但创造方面却不太擅长的匠人,“我会去找昨日那些匠人帮忙制作,没必要耽误先生的时间。”   她看着黄履,认真道,“在我看来,先生身上最宝贵的就是您的脑子和创造力,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先生将时间去不用在制作新东西上面。”   黄履的眼睛蹭一下,亮了:“那草民将机械狗的制作方法和材料写下来。机械狗的制作方法虽然复杂,但并不难,他们应该可以做出来。”   珠珠和皮皮站在一旁,不太明白两人之间的谈话,不过也都安静地站在贾数身边没有说话。   黄履将小狗的制作方法写下来后,就毫不犹豫地递给了旁边站着的雪浮:“林夫人,制作方法和材料都已经写在上面了,草民可以去做器械了吗?”   贾数接过纸张,正想点头,又说:“先生将你想做的东西制作出来后,帮我做一样东西可行?”   黄履愣住:“小狗不是……”   “不是小狗,”贾数笑,“也不是先生之前做过的东西。”   黄履顿时认真起来:“夫人请说。”   贾数便将自己的关于“动画”的设想,与要求说了出来,担心黄履没有头绪,她还将蒸汽机的工作原理说了出来:“先生,这样的机器能做出来吗?”   黄履满脸自信:“这有何难?”   贾数恍惚想起,黄履的发明当中,似乎就有一个人物马兽皆能自动,且与真无二的真画,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自动戏,但听名字,就能发现这两者与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一定的共通之处。   “若先生将器物造出来,需要用时多久?”贾数心生期待。   黄履不假思索地回答:“夫人想要之物并无难处,草民只需半月光景,便能将其制造出来。”   贾数瞪大眼:“半个月就行?”   他点头:“我曾做过一个类似的东西,只需要将一些细节改动,就能达到夫人的要求。半个月的时间,并非用来思考设计,而是许多细节需要改变、打磨。”   贾数腾一下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   她想,自己穿越到红楼梦,竟然还能有幸见到原本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的这些曾惊才绝艳的人物,应当算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之一。   因为黄履庄,贾数甚至起了贪念——   历史上的黄履庄都能以黄履的身份存在于红楼之中,那天才武器专家戴梓,以及其他青史留名的人物,会不会也以另一个名字存在于这个时空?   贾数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深处,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   “先生如今要做的器物,有着什么样的作用?”   黄履认真回答:“夫人之前所言让在下很是触动,草民心有所感,决定将原本用以制作弹簧的机器加以改造,日后可用来制造其他不好制作的小部件。只是目前还有一些小地方需要调整,可能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   贾数想了想,干脆道:“先生不如一并将我想要的器物的制作方法写下,我让其他人做。先生您便专心研制您想做的东西。”   贾数真的觉得,仅凭黄履庄一人之力,便能追平西方好几百年的积累,然后将大夏推入工业革命。   这样的人才,她还是不要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用来娱乐的机器上了。   黄履迟疑了下:“草民并非不愿意将制作方法告诉夫人,只是那器物不比会出声的小狗,或是能飞能叫的画眉鸟,其中一些细节更加精细,没有足够的经验,恐怕没那么快做出来。”   “先生不必担心,我看那蔡戡手艺不错,应当能解决大部分……”   贾数正说着呢,就听突然开口:“妈妈,我想要画眉鸟!”   贾数愣了下,转头看向黄履:“黄先生,那画眉鸟,也是木制的器物?”   “是啊。”黄履奇怪,“草民这些年制作的器物都搬过来了,那画眉鸟是用一个笼子装着的,夫人难道没看到?”   贾数眨眨眼:“没注意……”   因为历史上的黄履庄发明的东西太多,贾数记忆比较深刻的就是推门就会叫的机械狗,还有最好的机器人,以及其他一些更加高科技的东西,画眉鸟……她倒是没有太大印象。   “先生,那画眉鸟可否……”   “草民昨日便说了,那些东西夫人可以随意处置。”黄履对那些东西并不在意。   对黄履而言,他更在意,更享受的是创造的过程,创造的结果,他反倒没那么在意。   贾数叹气,“先生可还记挂令公子?若您想见家人,我可让林家到扬州打听。若不想见他们,您制作出来的这些东西,我打算拿钱购买,日后若大批量地制作出成品拿出去卖,也会给先生一些分红,这些银子想来先生用不了多少,可需要林家将那些银子转交给令公子?”   黄履实在太大方了,而且一心专注研究发明,对钱财利益实在没什么概念。   贾数哪怕以纯商人的角度,都觉得按照其他四位匠人的合同,让黄履拿着林家的银子让他帮助林家研究东西,最后研究出来的东西由林家批量制作出来卖掉赚钱,这过程却不给他其他好处的做法心中有愧。   哪怕黄履也许并不在意。   更何况贾数还不是纯粹的商人,她一向很尊敬这种学识过人,于国于民有利的人。   提到他的儿子,黄履迟疑了下,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当初是草民对不住自己的孩子,若是可以,烦请夫人到扬州打探吾儿下落,若他愿意进京,还请夫人将他们带到京城。若是吾儿不能原谅草民,夫人……”   他突然顿住,有些茫然,“夫人,草民每月应该有月银?”   贾数失笑:“按照合约上的条款,您每月应当有五十两的月银。”   其他四人,蔡戡约有五两,另三人则只有三两,但林家会负责他们几人的家人每日的花费,包括孩子读书的费用,这些月银,基本就是林家发放给他们的“零花钱”,他们想怎么花,就可以怎么花,完全没了养家的负担。   “不过我刚刚却有些后悔……”   贾数还未说完,黄履就连连点头:“确实,夫人给草民的月银有些大多了。”   贾数哭笑不得:“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您的价值远远大于每个月给您的五十两银子。我想了想,决定与先生重新签订一份合约。”   “啊?”黄履茫然。   “先生以前制作的那些东西,有许多都可以批量制作出来售卖赚钱,我有信心可以赚很多银子。”她看着黄履,认真解释,“但那些东西本就是您制作出来的,这世上也只有您一个人知道那些器物的制作方法,我决定将您以前及以后制作的所有东西都以分红的方式买下来。”   “分红?”黄履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信息,并不了解分红的意思。   贾数点头:“以后林家用先生发明的东西赚的钱,林家都会给先生一定比例的分红。”   黄履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夫人,这可使不得。您愿意花钱让草民按照自己的喜好制作器物,对草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草民可不能恩将仇报,还要林家支付钱财给草民。”   贾数对黄履的想法倒是有几分了解,当初翠烟嫁给彩妆阁的掌柜后,她说以后只要是翠烟研制的新品胭脂水粉,她都会支付翠烟一定分红的时候,翠烟的表现比黄履还要惊慌失措。   在翠烟看来,她本就是贾数的丫鬟,她拥有的一切东西都是贾数的,怎么还能让贾数给钱呢?   黄履的想法与翠烟有异曲同工之处——   黄履虽然不是林家的下人,但他如今被林家雇佣,所以他便觉得林家付钱给他制作东西,最后制作出来的东西自然属于林家。毕竟,林家已经支付了报酬。   这个时代还从没有给技术人员分红的做法。   可贾数却觉得,不能昧着良心坑人。若是翠烟只是研制了一两样胭脂,或是黄履只是发明了一两样东西,她自然可以拿钱奖励,直接将配方与制作方法买断。   但无论是翠烟在胭脂水粉上的天赋,还是黄履的发明天赋都是常人比不上的,若贾数还是拿一笔钱就将人打发了,她觉得无论是从感情出发,抑或是从利益出发,都不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   贾数将翠烟的存在告诉了黄履:“翠烟只是研究胭脂水粉,我每月都会给她分红,先生制作的东西难道还比不上胭脂水粉?”   黄履目瞪口呆,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贾数厚道,而是……   他如今的主家,怕不是有点傻?   若是黄履知道现代用语,他恐怕会直接说贾数“人傻钱多”。   贾数虽然不知道黄履心中想法,但他那看傻子的眼神,却将贾数刺激得不轻。她有些气,又觉得无奈:“先生,在我看来,您制作的那些器物,真的太珍贵了。”   想了想,她干脆换了种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若只是一些银子,就能将您留在林家,我相信您能给林家带来的利益,绝对远远高于我支付给你的报酬。”   “可是只要林家愿意花钱让草民制作那些在旁人眼里不务正业的器物,草民便不会离开林家。草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贾数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古人德行太高,似乎也有些麻烦。   “况且草民已年过花甲,以后还能制作多少件有用的东西也说不准,林夫人实不必将草民看得太重要。”   虽然贾数一直在说他做出来的那些东西很有用,卖出去肯定能赚钱,可他以往的经历却告诉他那不可能。他自己喜欢研究制作那些旁人眼中的奇物,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其他人眼里都是些玩物丧志、只配当做消遣的玩物。   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被林夫人那般厚待。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他若是装作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问心无愧地接受了贾数的好意,日后林家将东西做出来却赚不了钱,林夫人日后会是何种态度也说不准。   不是他要将贾数想得太坏,只是这种事曾经也发生过——   当年他扬州算得上是声名远扬,以致于扬州之外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听说了他的名声。然后有位名声不错的皇商,买了他制作出来的某一样器物准备雇佣将人大量制作后拿去卖了赚钱,但最后,那样东西不但没让那皇商赚钱,反倒赔了不少。   他其实并不愿意将自己制作的东西卖钱,可他儿子却觉得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当时妻子已经去世,儿子一家是他仅有的亲人,哪怕意见不合,也只能是他让步。   最后会和儿子闹翻,这应当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儿子原本就对他的做法不理解,自此后更是觉得,他不听劝阻将赚来的大部分银子都用来购买材料研究新的,根本不能卖钱的器物,是很蠢的一件事,以后还可能拖累家人,因此特别坚决地制止他再花钱购买材料研究新东西。   连他儿子在失败后都对他产生了怨怪,他又如何能期望一个陌生人理解?   黄履神情坚定,半点没有妥协的意思。   贾数想了想,没有继续和他争辩:“那我先让人到扬州寻找令公子一家人,如果他们愿意,便将他们请到京城?”   黄履以为贾数已经放弃,心里松了口气。   可提到自己的儿子,黄履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若是他们愿意搬迁到京城的话。”   当时闹得太过,他对儿子是否还愿意见他实在没信心。   但林家愿意为他考虑,为他奔波,也足以说明贾数对他的看重,而这份看重,他觉得自己能承担。   他想到了什么,对贾数开口:“草民早年写过一本《奇器目略》,这些年也有将自己制作的东西记录在上面。草民创造的所有器物的制法,上面都有详细记录。若是夫人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直接按照上面的记录做出来就好了。”   贾数知道这本书,上面详细记载了黄履庄所有的发明。   不过遗憾的是,《奇器目略》在现代并未流传下来。   如今听到这本书的名字,贾数当即大喜过望:“黄先生,这书上可是将您制作的所有器物都记载下来了?你可细数过大约有多少种?”   黄履有些茫然:“大约,一百多种。”   贾数惊呆了。   “林夫人,您怎么了?”   贾数摇摇头,“没,我只是觉得惊喜来得太快,我需要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虽然《奇器目略》一书并未流传下来,但其中的部分节选,却被黄履庄的友人挑选之后写到了另一本书当中,而仅仅是挑选后的数量,也足足有二十七种,每一样都是足以让后人惊叹的发明。   而那些,不过是在黄履庄二十八岁之前的部分发明。   如今黄履年过花甲,以他发明器物的高产和高质量,说是发明了一百多种器物,其实并不奇怪。   但乍一听到这个数字,贾数仍免不了吃惊。   黄履很快离开了林家,然后被林管家亲自带到了贾数为他们的购买的院子里。   贾数则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特意用来放置黄履以往制作的器物的房间。   林管家虽然几乎将黄履住处的所有东西搬空,但事实上,因为很多器物体积太大的缘故,里面并非黄履的所有发明。   但贾数不在意。   一进门,皮皮就松开了贾数的手,然后在里面跑来跑去,时不时地发出“哇”的惊叹,而且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还会跑到贾数面前询问。   珠珠进门后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却不停地在屋子内打转儿。   就在皮皮又指着一个滚筒似的机器问贾数是什么的时候,珠珠突然哒哒哒地跑到一个角落,然后将一个鸟笼抱了出来。   贾数回头看去,就见珠珠打开了鸟笼,将里面那只非常逼真的画眉抓了出来。   “啾啾——”   贾数愣了下,这鸟叫声十分洪亮,且宛转悠扬,就算提前知道这是假的鸟叫声,她也没能立刻分辨出来。   皮皮的眼睛歘一下,亮了:“画眉!”   他哒哒哒地跑到珠珠面前:“姐姐,我要……”   “皮皮。”贾数无奈,“你不是已经有一只小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贾数:给我一个黄履庄,我能撬动整个地球!给我一个戴梓,我能统一世界!   康熙:不,我不感兴趣!   (真的是越查,越觉得这两个人超级牛掰,也越觉得可惜……)   ——   查真画和自动戏花了很多时间,因为真画的功能听起来很像是摄像机,而自动戏也有点像电影……   然而关于黄履庄的资料太少了,完全查不到_(:з」∠)_   希望知道的小天使能告诉我一下昂,我改改…… 第89章   最后,那只画眉鸟还是被珠珠拿走了。   贾数原本以为皮皮会哭,但意外的是,他只是特别羡慕地围绕在珠珠身边转,后来回到放玩具的地方后,反而更加珍惜地抱着那只会叫的小狗:“姐姐一只,皮皮一只,我们一起玩。”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孩子在玩的玩具,难免觉得吃惊。   听说木鸟与机器狗都是黄履做出来的,他才隐隐意识到贾数为什么会那么尊重黄履。   贾数的想法一贯是与他们不同的,但最后的结果也说明,她的想法更加正确。   林如海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开口:“我倒是对这位黄履黄先生有些感兴趣了,若是有时间,我一定要去见见他。”   贾数嗔了他一眼:“等黄先生将事情忙完,你就是不想见,我也得让你去见。”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有了。   大半个月后,贾数让黄履帮忙设计制作的,可以以相同频率展示图画的机器,做出来;同时,黄履自己感兴趣的,用来制造一些比较精细的零件的机器,也做出来了一个大概的骨架。   林管家传话那天,正好是林如海的休沐日。   秉着对黄履的好奇,林如海一点没犹豫地跟在贾数身边,去了特意买来给黄履等人制作机器的院子。   走到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林如海看着光秃秃的大门,不由皱眉:“怎么没挂个匾额?”   贾数愣了下:“挂个匾额倒是容易,写什么字呢?”   一般大门的牌匾挂的都是某某宅、某某府、某某院之类,若是如荣国府一般的御赐府邸,匾额上写的就是敕造某某府一类。贾数倒是不介意给这个院子挂一个牌匾,可是上面写什么字呢?林宅?   林如海似乎没想到贾数会这样问:“若桑没给这院子起一个名字?”   “为什么要起名字?”贾数不解。   不就是一栋房子而已,现代谁还给自家房子起个名字啊?   林如海扶额:“你将这个院子买下,不是为了让黄履等人专心在里面研究制作你想要的东西?”   见贾数仍旧不以为意,他叹气,“为夫给这院子起一个名字。”   贾数无所谓:“你起。”   林如海沉思片刻,笑道:“若桑不是说黄履技艺出众,这世上难有人能与之匹敌?甚至院子内的其他四位师傅也都是一等一的匠人,在外备受他人尊崇?他们都是手艺人,一身手艺出神入化,堪称鬼斧神工,这院子是几位师傅工作的地方,便叫做‘鬼工院’。”   贾数怔住:“这名字倒是贴切。”   至少配得上黄履。   ——   进了林府这么久,五位匠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家的男主人,况且林如海身上的光环也有些重,所以最后一个个的看向林如海的目光,就有些热切。   蔡戡脑子比较活泛,人也年轻有冲劲,见到人后便走到了林如海面前:“草民蔡戡给林大人请安。”   林如海愣了下:“你也是太太雇佣的木匠?”   蔡戡点头:“草民学艺不精,如今正跟在黄先生身边学习,希望日后能更好地为林家出力。”   林如海忍不住看向贾数,却见她挑了挑眉:“黄先生同意了?”   蔡戡看看林如海,有看向贾数,心底有些奇怪,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回太太,黄先生心善,我等在制作器物方面若是遇到难题,黄先生从不会吝于赐教。”   贾数却有些不满:“既然黄先生并未说教你们,若非真正的难题,不要去打扰黄先生。”   蔡戡慌了下,反应过来后连连应是。   其他三位木匠面面相觑后,也跟着应承,日后遇到问题首先自己琢磨,真不懂了才会去问黄履。   因为贾数的态度,林如海对这位黄履更加好奇了:“这位黄先生如今在什么地方?还不快带我们过去?”   林家专门拨到院子这边负责几位匠人起居的仆从管事站了出来:“老爷太太这边请。”   黄履此时正坐在一个用玻璃镶嵌了窗户的屋子内,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很多,但大件儿的东西也就两件,其中一件还是半成品,只有框架,细节却还没完善。   几人进屋的时候,黄履一边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那个巨大的框架。   管事看了黄履一眼,小声解释:“黄先生说这个木架子只是个样子,他先完善,等机器经过检测真的可行,他才会开始寻找合适的材料。”   贾数看着那足有成年男子高的框架,满眼赞叹:“黄先生可给这个机器起了名字?”   管事摇头:“暂时还没起。”   他转头看向一旁还没有木架子一般大,但却更加精巧的机器,“这是太太让黄先生设计的机器,黄先生起了个名字,叫自映画。是由黄先生研究绘制出图片和步骤,再由蔡师傅亲自动手制作出来的机器。”   林如海奇怪地问:“自映画?”   “黄先生说,这样好记。”管事低着头,“取的是自动播放图画的意思。”   林如海有些无语,这起名的水平,简直和贾数有得一拼。   他转头看向贾数,果然见她一脸赞同:“黄先生起的这名儿很好,若是让我起名,就该叫放映机了。”   林如海将自映画与放映机放在一起比较后,果断舍弃了放映机这个名字。   无他,自映画虽然直白,但听着还有些诗意,但放映机这个名字就只剩下通俗直白,让人听一遍就没了了解的兴趣。   贾数后可不知道林如海对她起名能力的吐槽,她走到自映画跟前:“自映画的使用方法是什么?”   管事张张嘴,还想介绍更多的内容在林如海与贾数面前露脸,然而很快词穷——   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机器是贾数想要,黄先生才会设计,并让蔡戡制作的。但黄先生将自映画的制作方法与材料写出来交给蔡戡后,便直接投入了新机器的专研制作当中,根本没告诉他们是什么作用,更不用说使用方法了。   他心中有些责怪黄履,但知道贾数对黄履的态度,不敢泄露半分,只是道:“黄先生并未告诉我等自映画的使用办法,老奴这就去将黄先生叫过来。”   管事转身就走到黄履身边,对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黄先生,老爷和太太过来看自映画,您赶紧过来介绍介绍。”   黄履正沉浸在新机器的制作当中,根本没听清管事的话,甚至因为觉得管事的声音吵,他特别不耐烦地像赶蚊子一样挥了挥手:“正想东西呢,别打扰我!”   说完这话,他再次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管事眼睛里都要喷火了,正想将人喊醒,却被贾数制止:“没事儿,等黄先生将事情做完,再让他介绍也是一样。”   管事低着头,没有再开口,但是心底,却对贾数的态度愈发清晰。   以后,就算心底不满,也绝对不能得罪黄履。   黄履脑子聪明,很快就攻克了制作过程中的难题,但是他清醒过后,并没有打算先休息一下,而是马上准备去解决另一个难题。   贾数赶紧抓住机会叫了黄履一声:“还请黄先生介绍一下自映画的使用方法,我看了半天,实在不懂。”   黄履看向贾数,目光很快落在贾数身边的林如海身上:“草民黄履拜见林大人。”   说着,黄履就准备弯腰行礼。   林如海赶紧将人扶住:“黄先生不必多礼。先生大才,是林某生平罕见,若先生给林某行礼,可真是折煞我了。”   黄履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贾数,感激地露出一抹笑。   贾数笑了笑,没明白黄履笑容的意思。   黄履没有解释,而是越过林如海与贾数二人走到自映画机器面前,然后指着一处折叠起来的地方说:“夫人如果想要使用自映画,可以拉动这个把手,拉动的速度越快,画的出现在木板上及消失的速度也就越快。若是夫人担心人拉动把手速度不好掌握,也可以通过这个地方将自映画与水车链接,水车的转速越快,则图画的翻页也就越快。”   “这个地方是放置画稿的地方。”   “自映画的这个地方可以伸缩,拉得越长,可以播映的图画也就越大。若是不喜欢,这个用透明玻璃制作的凹槽也可以放置画好的画作,只是相对较小,可能无法满足太大的图画。”   贾数新奇地摸摸默前者,又看了看后者,虽然不懂其中原理,但黄履的这个设计,完美地补充了贾数设想的漏洞,甚至变相地,让自映画都成为了一种可供购买的商品——   贾数原本想着,只要黄履制作出来的机器可以满足她的要求,达到动画片的效果,她就能靠着自映画给人用画面“讲故事”来赚钱。   但这样做,自映画这个只能快速播放图片,以达到“动画”效果的机器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更不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自映画。但黄履设计发明的自映画的第二个使用办法,将画放到透明玻璃制成的凹槽中,却让自映画这个机器,有了成为商品走入权贵家里的机会。   若说自映画的第一个放映功能,让贾数有了造电影院的想法,那后者,便让贾数后产生了给每一个户人家都装上一个家庭影院的念头。   不过如今想这些都还早。   贾数爱不释手地摸着自映画机器:“自映画这个机器的制作方法很难吗?需要的材料是不是很难找?”   黄履摇头:“都是些木头和铁,除了一些小零件,自映画其实很好制作。”   贾数心里的想法顿时活跃起来了:“若真如此,黄先生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林如海在一旁听着,难免好奇:“夫人想要自映画是为了什么?”   贾数从未告诉过林如海她准备把动画给弄出来,所以他并未将自映画与他之前看的两个孩子的“成长画面”联想到一起,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   黄履知道这个机器的作用,制作的时候也挺专注喜欢,但他本身也有些好奇,贾数想要自映画,究竟是因为什么?   贾数转头看向身后的霜泠:“将画拿上来。”   霜泠上前,将画放到了自映画里,然后走到一边,直接抓住把手就开始推拉。   然后,林如海与黄履,已经屋内的其他人,有幸看到了大夏的第一部 “动画电影”——   小蝌蚪找妈妈。   看完之后,林如海有些囧。   虽然他已经了解了自映画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也因为之前贾数给他看的两个孩子的“成长历程”而对其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但,《小蝌蚪找妈妈》是什么鬼?若桑怎么会浪费时间去画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   其他人的关注点完全集中在那“动起来”的画面上,完全没看故事讲的是什么,甚至黄履都被自映画的效果惊呆在了原地,他们完全没有林如海的感觉。   连黄履这个见多识广的人都被自映画的效果惊呆了,其他人难道还能幸免?   等贾数趁着林母过六十大寿的机会,特意画了一部《桃山救母》的动画在宴会上放映,那活灵活现的人物,独特的表演方式,以及与戏曲完全不同的朴实又接地气的说话方式,都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宴会众人的脑海深处。   自映画,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统治阶层,在大夏最顶级的阶层当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与当年彩妆阁的宣传方式类似,自映画的宣传也是从上到下,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便传遍了京城,同时辐射整个大夏,最后连遥远的江南都听说了自映画的名声。   当然,同样传出来的,还有黄履这个发明者的名字。   若是黄履想要走官途,趁着他这段时间在权贵阶层刷出来的存在感,实权官职捞不到,但到工部去任个职位,不但专业对口,而且没人说嘴。   黄履却对此毫无兴趣。   然而黄履不感兴趣,黄履的儿子黄庄却十分感兴趣。   林家传讯到姑苏老宅留下的仆人,没过多久,他们就派人到扬州打听黄履的儿子黄庄。原本还以为会很麻烦,谁知道才提起黄履的名字,就有人给林家的人带路,直接到了黄庄的家中。   黄家如今男女老少近二十余口人,黄履的儿子黄庄,其妻刘氏,以及三个儿子,儿子的媳妇,及儿子的孩子们。仅看数量,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庭。   但他们如今住的屋子,却十分狭小,似乎完全腾挪不开。   林家人被带到黄家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黄庄。   黄庄与他的父亲黄履相较,五官更憨厚,没有黄履的肆意,身材也更为魁梧。看起来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会与自己的父亲争吵,最后逼得黄履远走他乡。   黄庄的三个儿子并不在家,应当是出门做工去了,留下的,只有几个老弱妇孺。   “你们是谁?”黄庄拦在所有家人前面,警惕地看着突然找上门来的一群人。   领头的管事答道:“我是姑苏林家的下人,前些日子京城来信,说是主家雇佣了一个名叫黄履的匠人,因其手艺不错而得了主家赞赏,他便求了主家派人到扬州找你们。”   黄庄听到黄履的名字,表情略有松缓,但仍充满了戒备:“你们说是我父亲的派来的人,可有什么信物?”   领头的管事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这是随着京城那边的书信一同寄过来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父亲的印章?”   黄庄接过印章,翻来覆去地查看后,确认印章确实是黄履身上的,这才彻底放心。   他迟疑了下,还是印章还给了管事:“不知父亲找我,可有什么要紧事?”   当年与黄履闹翻,不光是黄履,黄庄冷静下来后也觉得不好受。但等他回神去找黄履的时候,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住的屋子除了一些以前制作的器物,便什么也没剩下。   这么些年,他花了大笔的银子去找黄履,害得一大家子人跟着吃苦受穷,也没有一点怨言。但如今真听到黄履的消息了,他反倒近乡情怯起来。   黄庄紧绷的身体,实在不像是一个思念父亲的儿子应有的状态。   林家的管事注意到细节,难免皱紧了眉头。   但想到这是主家的吩咐,他也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将主家的交代全部说了出来:“黄师傅凭着自己的手艺被主家雇佣,如今已经住进了林家。只是林家厚道,在确定雇佣那些匠人一辈子后,便承诺会承包他们孩子的读书的所有花费。”   “其他师傅家小都在京城,也好安排。唯有黄师傅孑然一身,主家问过他,我们才会找上你。”   “你们若是随林家人进京,也不必担心住处与京城的花费,这些统统有林家负责。只是黄师傅也说了,这一切都要看你们的意愿,若你们不愿意去京城,他以后也会让人将每月的月银带给你们。”   黄庄眉眼低垂,神情难测。   好半天后,他的妻子刘氏见他一直沉默,没有答应,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腰:“老爷,快答应啊!大孙子如今都七岁了,若非家中没有银子,早就该启蒙了。若是进京,日后孩子们都有读书的机会,不会再跟你们父子俩似的给人做活,还得看人脸色。”   黄庄拧眉:“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进京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们父子俩当初闹得很厉害,如今过得不好了,才想起过去投奔,他的面子挂不住。   “各位,还请三日后再来,我要好好想想。”   林家管事挑眉,没怎么在意地点头:“那我们三日后再过来,希望到时候黄老爷做的决定不会让人失望。”   浩浩荡荡一群人威风八面地来,又赫赫扬扬地走,黄庄的答案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   等人走完了,刘氏立刻急了:“老爷,你为何不立刻答应下来?公公如今年事已高,当年也不知是如何走到京城了,就算得了贵人青眼,但他的身体是否因为当年的变故受到影响,谁也说不准。我们若是不赶紧过去,以后公公生病了,可有人在他身边照顾?”   黄庄双拳握紧,眼神挣扎。   刘氏继续说着话,“况且公公年过花甲,身体差,稍不注意就可能生病,而且一生病就是大病,说不准什么时候便……”   “你真忍心让公公与自己的孙子和曾孙一辈子都没见过面?”   黄庄与刘氏做了大半辈子夫妻,如何不知道她劝着自己去京城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刘氏说出来唬人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世上最大的遗憾,约摸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以前黄庄时常因此悔恨,可如今有了弥补的机会,他怎么能因为不重要的面子,而与黄履较劲儿?   黄庄想通了,转头看向刘氏:“我会带着你们到京城去,但刘氏你必须给我管好你的嘴巴,面对父亲的时候也别敷衍,否则我转头就带着人回扬州。”   ——   黄庄一家人还在路上的时候,自映画的名声传到了扬州。   他坐在车上,偶尔听到同行之人关于自映画,关于黄履的议论,因为说的人是他的父亲,他总是忍不住偷听。   可偷听来的内容,却让他有些慌张——   当年两人闹翻的内幕,便是黄履沉溺于不但不能挣钱,反而还要他将自己攒起来的银钱投进去的奇淫巧技。可如今,自映画的火爆却告诉他,他当年的坚持是错的。   黄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全家人都沉浸在即将进入京城生活的美好憧憬这种,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别扭,小感慨。   ——   黄庄赶到京城当天,正好赶上了京城第一家映画楼开张大吉。   他们坐着马车前往林家的时候,偶然路过映画楼,立刻就被那人山人海的盛况给吓懵了。   “管事,这些人是怎么了?”   林家管事笑着开口:“你看店名的题词。”   黄庄扭头看向匾额,嘴中喃喃:“映画楼?这名字听着有些熟悉。”   “哈哈哈……这映画楼自然是用来观看自映画的,”管事大笑,“正巧,这自映画啊,就是你父亲按照我家太太的吩咐研究出来的,极为有趣。”   黄庄看着映画楼前的人群,难免好奇:“不知那自映画是什么?”   林家管事看着黄庄:“你竟不知自映画?”   “听说过自映画的名儿,却不知自映画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看着人群,叹气,“也不知这自映画究竟为何这般受欢迎。”   林家管事想着黄庄一家这些日子都在路上,为了尽快赶到京城,虽然没有日夜兼程,却也一路奔波,除了晚上便没有个停歇的时候,他若是说不知道,也不是没可能。   林家管事便细细地将自映画是什么东西讲给黄庄听。   黄庄听后,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林家管事觉得奇怪:“你为何不觉得惊讶?”   黄庄苦笑:“这自映画听着,似乎与父亲以往制作的一些器物作用类似,并不值得惊讶。”   林家管事以往都在姑苏,此次回京不过是为了保护黄家人。而姑苏离扬州很近,黄履在扬州城的名声,他当年也有所耳闻。   他点了点头:“黄师傅确实有本事。”   黄庄笑得勉强,没说当年一家人差点因为黄履的爱好,而差点没了住所。   ——   听到黄庄一家人到了,贾数赶紧让人去叫黄履。   谁知道没多久,去传话的小厮回来,却只带了一句话:“黄先生说了,他手上正在制作的机器有一个部位的材料找不到合适的,如今正忙着将所有材料都试一遍,暂时没空过来见儿子。他还说,他相信太太,他家人的安排全听太太的。”   贾数忍不住回头看向黄庄,发现他一脸的淡定,似乎对此早已习惯。   她无奈点头:“林管家,带着黄先生的家人到给他们安排的院子里去安置,不得怠慢。”   贾数有些无语,你说他为了表现对黄履的重视,连他家人赶到林家都暂时放下了手中事务亲自过来与他们见面。谁知道她这个陌生人到了,黄履这个亲人却没来。   你说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   林管家带着黄庄等人离开林府,去了文安侯府后面那条街上的一个院子内。   等人安置好了,林管家才开口:“黄老爷可要去见黄先生?”   黄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林管家口中的黄先生,就是他的父亲黄履,心情愈发复杂。他迟疑片刻后,点头:“烦请林管家带我过去。”   ——   说实话,虽然鬼工院的地方更大,但走进黄履平日工作的那间屋子,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立刻唤醒了他的记忆。   在他们父子二人还未分开之前,黄家也有这么一间屋子,是专门留给黄履放置他做出来的器物与材料的,他对里面的东西十分看重,因为担心孩子们毛手毛脚将东西弄坏,黄履甚至不许他的几个孩子进那个屋子。   黄庄的视线在屋内不停地扫视,突然,黏在了黄履身边的两个小团子身上。   那是两个小孩儿。   一个抱着小狗,一个抱着一个鸟笼。   无论是小狗还是木鸟,黄庄的印象都很深。因为这两个玩具,是他小时候的幸福来源。   皮皮与珠珠都是小孩,哪怕对黄履制作机器的过程好奇,但毕竟坐不住,很难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黄履身上。   听到脚步声,两个孩子纷纷抬头,而后对上了黄庄的脸。   皮皮用小手扯了下黄履的衣摆:“黄先生黄先生,那里有一个和你长得好像的伯伯。”   黄履眼神茫然地低头:“皮皮?你刚才说什么?”   皮皮抬手指着黄庄:“黄先生你看那个伯伯,他和你长得好像。”他偏头想了想,“就像皮皮和爹爹一样。”   黄履顺着皮皮的手指看过去,对上了黄庄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道:“庄儿来了呀?快过来坐,我先将这个卯榫合上,然后再和你说话。”   黄履说完这句话,便低头继续忙活手中的活计。   反倒是皮皮觉得黄庄有些可怜,拍拍自己旁边的地毯,笑着邀请:“庄伯伯你快过来坐。” 第90章   黄庄看着沉迷器械制作的黄履,眼底闪过一丝释然,笑了笑,摇头拒绝了皮皮的邀请:“小少爷,草民只是过来看一眼父亲。如今初来乍到,草民必须将家人尽快安顿下来,就不留在这儿了。”   原本忙着比对数据的黄履猛地抬头:“你要走了?”   黄庄略有些讶异,却仍是点头:“儿子既然你才到京城,不仅需要忙碌安顿妻儿,还要到其他地方打探消息。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靠父亲你一个人养着?”   来之前,林家管事便将黄履在林家的待遇说了,他心底是很震惊的,因为他从未想过黄履竟然真的能够凭借那些在他看来完全没用的东西,得到贵人的看重,甚至还愿意为了拉拢父亲,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找他这个不孝子,之后面对他那一大家子人,也不曾有一丝犹豫,直接将他全家都接到了京城。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父亲,及看在父亲面子上才照顾他们的林家养。   也许父亲没想那么多,可以前也常与这些权贵打交道,他十分明白这些人的看重不过是一时的,一旦父亲不能为林家带去利益,林家肯定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黄履年纪已经很大了,若是其他人在这样的年纪,早就休养在家开始含饴弄孙。   林家与父亲已经签订了契约,他不能冒着得罪林家的风险违约。就算父亲真的可以为林家带去足够的利益,可以黄履的年纪,他还能为林家效忠几年根本说不一定。   但他必须做好准备。   只有他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父亲就算被林家舍弃,他也有能力将人接回家奉养。   黄履可不知道短短几瞬的功夫,他儿子心里就转过了无数念头。他神情有些失落,却也知道黄庄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去将刘氏等人安顿好。”   说完,他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但不知怎地,黄履脑子一片浆糊,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完全无法专心工作。   黄庄对着一直看着他和黄履对话的皮皮与珠珠拱手告辞,这才转身离开。   “庄儿,你先等等。”黄履突然出声。   黄庄疑惑地转身:“父亲,可有什么事需要儿子去做?”   黄履起身,蹒跚着走到房间的隔间——为了随时随地都能研究自己的感兴趣的器械,黄履直接将隔间改成了卧室——好一会儿后,他将一个木匣递到了黄庄手上:“这是我这几个月的月银,你初到京城肯定有不少花钱的地方,这个给你拿着,能不要麻烦林管家就不要麻烦。”   黄庄有些疑惑,还以为林家对他不好。   他对自己的父亲很了解,除了自己感兴趣的“奇淫巧技”,他极少注意到其他人情世故。他竟然会让自己尽量少去麻烦林管家,黄庄只能怀疑林家是不是对父亲态度没有表面那么好。   甚至,父亲与林家之间的关系,说不得也另有隐情。   黄履却悄悄将黄庄拉到一边,小声叮嘱:“这文安侯府上下,脑子都有些傻,我们不能因为人家厚道,就去占人家便宜。”   黄庄:“……”   “那您为何还让林家找我,甚至将我们一家接到京城?”黄庄都快无语了,虽然他对林家的当家人不够了解,但仅凭这些年林家当家人林如海的名声,以及林家书肆这些年作出的决策,与赚的钱,就能看出那林探花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算不是利益至上的商人,但也不可能是不将金钱放在眼里的纯粹文人。   但这样的人,他父亲竟然觉得对方傻?究竟是谁傻啊!   细想后他又觉得,那林探花恐怕也有点傻,不然他不能这么看重父亲,那不可能只是一句厚道就能解释的;但他的父亲只会更傻。   做决策的主公,与他寄予厚望的下属都傻,他怎么觉得把这两人放一起,不管干什么都会黄呢?   黄庄一直不开口,以为他不乐意的黄履不高兴了:“把手伸出来!”   黄庄下意识地伸出手。   “啪——”   黄庄惊愕地低头,看着渐渐变红的手掌心,整个人都懵了:“爹,儿子已到了不惑之年,你怎么还拿戒尺打儿子的手掌心?”   黄履又敲了他掌心几下,“只要你是我的儿子,不管多大,我都打得!”   黄庄:“……”   “赶紧拿着钱回去,不许打扰林管家知道吗?”   黄庄茫然点头。   黄履得到想要的答案,转身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嗖”、“嗖”两声,皮皮与珠珠这两个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拿着戒尺打儿子的小孩儿早就吓傻了。如今,黄履在两个孩子眼里,再也不是那个可以给他们做好玩玩具的慈祥老爷爷,而是变成了随时可能打人的坏人。   尤其是黄履那句“只要你是我的儿子,不管多大,我都打得”的话,让两个孩子吓得不行。   “弟弟,我不是爹爹的儿子,爹爹是不是就不会打我?”   珠珠看着皮皮,一脸害怕。   皮皮:“……”   “哇……皮皮不要给爹爹当儿子!”   正好这个时候,去参加映画院开业的林如海夫妇回来。因为映画院今日营业不错,两人给林母请安之后,便直奔鬼工院黄履的工作间。   然后,就将皮皮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林如海:“……宪儿,你刚才说什么?”   皮皮看到林如海,哭得更凶了,他又怕又急:“爹爹,皮皮也要当你的女儿。”   林如海:“……”   贾数与林如海认真问了好半天,才从两个孩子嘴里弄清楚了他们到底为什么哭,又为什么那么害怕给林如海当“儿子”,两人只觉得哭笑不得。   但小孩子的想法本就天马行空没个规律,别说因为一句话不想给林如海当儿子,就算他们因为一句话说自己也要生孩子当爸爸妈妈或是和其他小孩结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因为两个孩子现在有些害怕林如海,贾数只得一个人抱着两个孩子到角落安慰。   林如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房屋中央,旁边是他们来了之后,就自觉没了责任,所以全身心都投入进新机器研究的黄履。   林如海:“……”凄凄惨惨戚戚。   ——   好在两个孩子已经到了能讲道理的年纪,对贾数也很亲近信任,没多久,两个人对林如海就再次亲热起来。   不过也因为这次小小的变故,林如海开始刻意关注自己与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   然后,他就发现,两个孩子虽然亲近自己,但相比对贾数,却仍有些生疏。林如海相信,若是今天他们听到的“娘亲打女儿”版本的对话,两个孩子绝对不会产生任何反应。   会这样,也是因为自己与两个孩子的相处时间太少。   林如海暗暗将上值的时间缩短了一个时辰,决定每天都提早一天回家。   只是等第二天,他提前回来,却发现林母与贾数带两个孩子,竟都不在家中。   林如海疑惑地开口:“太太他们呢?”   “回老爷,老太太与太太并小姐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到映画院去玩。”   林如海不解:“映画院有什么好玩的?家里不是有自映画?”   那自映画的机器又不大,放在家里也不会占地方,贾数早就单独辟了一个院子出来专门防止与自映画相关的机器和图画等,可以说,映画院有的东西,他家不但全都有,还更多。   可这话问下人,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林如海无奈,只能换好便服后,一个人坐上马车去自家的映画院找人。   自从一部《小蝌蚪找妈妈》的“动画”在权贵之中引起了轰动,就有不少人打听那自映画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地方买。贾数与林母在外交际的时候,也都毫不客气地为即将开业的映画院打广告。   所以等映画院开业那天,映画院门口可以说是车水马龙。   也是因为这些权贵的捧场,才会吸引来其他百姓的围观,最后在映画院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   不过会进门的,大多是女人带着小孩的组合——   那《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太幼稚,大人喜欢不来,只能吸引小孩子。   但进了门,却发现映画院总共排了三出戏,一出事已经看过的《小蝌蚪找妈妈》,一出是已经在戏曲舞台上大放光彩,却别有滋味的《伶人怨》,还有一出戏,更是《故事集》第二期征文的修仙第一名,讲的被皇帝猜忌的将军在拼着满门抄斩的后果也仍要坚持固守城门,将来犯的蛮夷打出自己国家,但在身死之后带着全家飞升的故事。   三个故事的画风也不一样。《小蝌蚪》是直接用的传统水墨画法,再加上一些“萌”化,看起来十分童真有趣,很得小孩儿的喜欢;《伶人怨》则是采取的工笔画法,精致瑰丽,绚烂迷人,将舞台上的伶人之美,之灵动刻画的入木三分,美丽而精致的人物形象,让人对故事中的伶人充满了幻想;最后一个故事,却是两种画法都有采用,甚至在贾数提议下,还运用了一部分素描的光影手法,以及水彩油画的色彩运用,仙界背景泼墨写意,充满了大夏百姓对仙界的想象,仙气渺渺,让人向往;但人家,却运用了大片颜色对冲,恰到好处的留白意境,更是让战场的气氛在肃杀中带了一丝丝悲凉……   一个面向小孩,一个面向女人,最后一个,则是面向男人。   最后一个故事中,不管其他人对将军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争议,但那些能看得起自映画的人也都知道的“保家卫国”的道理,在屏幕上被放映出来,那比戏曲更加富有感染力的画面与色彩冲击,让前来观看的人为之悲惨而哭,为之结局而笑。   这些人看完之后,颇有些依依不舍,但才哭了一场,大部分到底还是选择了离开。   但也有一部分人在打听到这三个故事都是顺次排序,播放完一轮之后还会继续播放后,毫不犹豫地买票,再次进了播映的房间。   与彩妆阁只能面向女人不同,与教辅书只能面向读书人不同,与故事集只能面向极少数认字的富贵人家不同,这自映画,面向的是所有人——   你可以不认字,但你总不能连画都看不出来?   林如海去找贾数几人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自映画的缺陷。   林母将《伶人怨》的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临了还在一脸不舍地回味。不过她也觉得有些可惜:“要是这自映画能有声音就好了。”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抱怨一下,心底到底没对此抱有希望。   贾数也有些麻爪,她对留声机是什么出现的倒是有些印象——   谁让留声机的发明者是大名鼎鼎的爱迪生呢?也知道留声机的原理大概与电话有关。   然而,电话现在还没影呢。   别说电话,只要与电相关的机器,现在大部分都还没有影子。   但要让自映画有声音,却不是很难办。   贾数笑着看向林母:“虽然我们不能让自映画自己说话,但可以让人练练故事里的台词,然后让他们与画面同步说话,这应该也能达到母亲的要求。”   林母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真的?可是到哪儿去找……”   她眼珠转了转,“不如让林家的下人去练练?”   贾数想了想,摇头:“这京城里有不少乞丐,还有一些是小孩子,我们不如直接让映画院将人找来签订契约,到时候让那些戏班子的人来帮忙训练训练,然后给画面配音。”   “配音?”林母愣了下。   贾数愣了下,道:“给画面配上声音,有什么不对吗?”   林母这才点头,“倒是很贴切。”   贾数在心底抹了把冷汗,愈发谨慎起来。   林母不知道贾数想法,听到她的提议后,整个人都振奋起来:“若是映画院将人调教出来,给故事配上台词,想来自映画肯定会更受欢迎。”   贾数看着林母眼底的跃跃欲试,不由提议:“儿媳手上还有其他事,暂时走不开,若是母亲有空,不如帮儿媳挑人?”   林母脸上笑容一顿,细想之后,遗憾地摇头:“我倒是愿意帮你,可若是我为映画院的事忙碌奔波,两个孩子岂不是没人照料?”   贾数却不觉得这算什么为难的事:“两个孩子已经到了年纪,有如海启蒙,皮皮与珠珠已经比其他孩子学得更多,懂得也更多。珠珠是没办法,只能留在家里,但皮皮也该托人送进私塾了。”   林母不解:“何不直接请位夫子到家中教导皮皮?”   “珠珠不能出门,我们自然要给她请先生,”贾数犹豫了下,道,“皮皮却应当与其他孩子多接触一下,至少也该多交几个朋友。”   这古代,也没个公共场合,孩子想要交朋友只能跟着母亲、祖母等女眷去参加各种宴会,在宴会上认识与自己意趣相投的好友。   但这样的交友方式,限制了孩子认识的人范围和数量——   能参加同一个宴会的人,身份背景不可能相差太大。   看林如海与林母的想法,甚至皮皮自己的天赋,贾数觉得他以后大概是要走科举做官这条路了。既然如此,那她自然希望皮皮从小就能接触各种阶层的人开阔眼界,到时候一是不至于被人蒙骗,二来也不至于对自己不熟悉的阶层产生任何偏见。   林母不太能理解贾数说的话:“皮皮又不是没朋友。若是你担心皮皮平日没什么玩伴,可以将他奶娘的儿子叫到林家陪他,或者府里下人的儿子,只要年龄相当的,都可以叫到林家陪皮皮玩。”   贾数无奈:“可下人的孩子对皮皮肯定是捧着的,只会将他当少爷,不可能将他当做朋友。”   就算是从小接受完全一样的教育,两个孩子都可能因为身份差异太大而产生各种负面情绪,更不用说那些下人的孩子,林母也不可能让他们与皮皮接受相同的教育。   而且就算孩子年纪小,单纯将皮皮当做自己的玩伴,但他们身边的人,包括他们的父母,因为知道皮皮与自己孩子的身份不同,肯定会日日叮嘱孩子小心伺候讨好皮皮。孩子就算不会小心翼翼地对待皮皮,态度又怎么可能一直不变?   若是一开始得到了友情,只有却因为最初的友情蒙蔽了眼睛,而不顾“朋友”之后的转变,不光是皮皮,甚至那些被选来陪皮皮玩的小孩,都可能受到伤害。   所以对林家下人的孩子来说,皮皮只可能是主人,不会是朋友。   林母还是不愿意让皮皮一个人到私塾上学:“那不然,我们多多举办宴会,邀请相熟且交好的人家到林家做客,到时候不光是皮皮,连珠珠都能多交几个手帕交,也能经常与自己的好友联系感情。”   贾数苦笑:“母亲……”这事儿一听就不靠谱,“若日日宴请他人到林家做客,只是为了让皮皮与好友玩耍联络感情,皮皮的课业怎么办?”   这话题的一开始,就是因为皮皮上学啊。   林母顿住,半晌后叹气:“林家族人到底太少,不然办一个族学,到时在里面求学的都是自家信得过的知根知底的孩子,还不必担心其他。”   贾数望天,她又不能让林家的族人多起来。   不过想想贾家族学,贾数又觉得就算没有族学,也没什么大不了——   若林家真有个族学,但没个镇得住场面的夫子与管理人,就凭族学里大多学子都沾亲带故,那族学稍不注意,就可能搞成贾家族学那样。   如果将皮皮送进那样的族学,她还不如直接给皮皮请一个西席在林家教导。   林母犹豫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让我再想想。”   让皮皮一整天都在私塾求学,只有下学之后才能回来,林母实在不放心。   明明如海小时候就是请的西席到林家教导,等他长大后,这才将人送到刘正清大儒处求学。   林母这些年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若是真让她撒开手,林母短时间肯定适应不了。贾数并不觉得奇怪,但她也并没有太过担心。   林母并不是那种一味溺爱孩子的人,要不了多久,她肯定能想通。   正巧在这个时候,林如海敲门进了雅间。   “母亲可是不舒服,怎地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林如海走到一边做好,顺手将旁边坐着专心看第二遍《小蝌蚪找妈妈》故事的珠珠抱到自己的膝上坐着。   林如海以前倒是讲究“抱儿不抱孙”的话,但后来眼瞧着两个孩子与贾数、与林母的关系都比他亲近得多,他也顾不得这些瞎讲究,只要有空,都会抱抱两个孩子。   林母看了林如海一眼,不由问他:“数儿想要将皮皮送到外面的私塾求学,我有些顾虑,所以拿不准主意。”   林如海疑惑地看向贾数:“没必要?”   皮皮日后虽然也会走科举这条路,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只要按照自己从小到大的求学经历再走一遍,皮皮肯定能在十七之前考中进士,没必要再送到私塾去吃苦。   “若桑你可能不知道,私塾里面一个夫子要教导十来个学生,将皮皮送去读私塾,对孩子不大好。”   林如海说得还比较委婉——   以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请不起单独的西席。若是不请一个单独的西席,反倒将孩子送去私塾,岂止是不太好,那简直称得上是差劲儿。   就好比现代,将人送到学校去和一群人接受几个老师的教导,还是直接在家里接受几个老师的单独辅导,单就学知识而言,前者与后者根本没法与后者相提并论。   林母给贾数解释:“数儿担心的是孩子没有朋友。”   林如海有些怔愣。   林母叹气,刚才她也将林如海从小到大的生活回想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她儿子在求学之前,似乎一直困在林家读书,极少与同龄人打交道,也根本没有朋友。   虽然林如海没有朋友也很健康地成长起来了,但那也是因为他本身性格安静,静得下来。但皮皮那皮猴儿似的性格,不说能不能专心读书,就只说读书的过程中没有朋友陪他玩耍,他真的乐意?   林如海与贾数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不妥,只是又没有个两全之策。   若不是操作性太低,贾数都想要自己开学校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想到解决的办法,启圣帝突然横插一脚——   那日,林如海正忙着编书呢,就听何文义前来传启圣帝的口谕,说是要见他。   林如海已经许久不曾与启圣帝见面,根本猜不到他要见自己是什么想法,但又不能抗旨,只能跟着何文义去见启圣帝。   半路,趁着左右无人,何文义笑着对林如海恭喜:“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圣上这次找您可是有天大的好事。”   林如海一懵:“好事?”   虽然他最近沉迷编书,对外界不算关注,但真有什么与自己相关的好事,不说贾家,就算是自己那些同僚,在听到风声之后也会提前告诉他给他卖个好?   但没有,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好事。   何文义笑着开口:“圣上最近想着廿一、廿二两位皇子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是时候给他们挑选伴读了。同时十二公主也需要选几个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林如海愣住:“可是我那两个孩儿……”   何文义点头:“龙凤胎是个不错的吉兆,是以圣上十分中意林大人家中的两个孩子。”   林如海一想到之前自己一家人还在为皮皮究竟要不要到外面的私塾读书争论,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不论是他、林母还是贾数,都从未想过将皮皮与珠珠送进宫里这个吃人的地方。   临到进入上书房,林如海心底都还残留着一丝侥幸。   但启圣帝一开口,就开门见山:“林爱卿,你那两个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你觉得我那老廿一、老廿二两个儿子怎么样?”   林如海心中苦笑,他能觉得怎么样?   “回皇上,微臣并未见过两位皇子,实在不好评价。但以圣上之能,其他皇子的才华来看,想来一定是人中龙凤。”   身为启圣帝还未长成的儿子,备受宠爱的皇子皇孙,身份尊贵,又不用参与夺嫡,日后不论是哪位皇子上位,都不会对他们太差,说一句人中龙凤,那都是低估。   但林如海不敢夸赞太过,否则让启圣帝误会了怎么办?   启圣帝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这两个皇子可有看得上眼的?”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皇上说笑,两位皇子身份尊贵,岂能由微臣评价挑拣?”   启圣帝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你喜欢哪一个,就让皮皮给他当伴读。”   林如海还能说什么?他甚至也不能说。   伴读一职对其他人家来说,那就是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就算廿一廿二两位皇子年纪太小,但以他们的年纪,只要别作死,以后肯定能安安稳稳地活到新帝上位,最后就算捞不到最高的亲王爵,身为新帝的亲弟弟,郡王之位那也是妥妥的。   不但没危险,还能与皇家扯上关系,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而且以如今的情势而言,如林如海这般上位站位的“中立派”与保皇党,如果非要给皇子皇孙当伴读,廿一廿二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之前,林如海说不得还会觉得荣幸。   但如今,他却只想离皇宫,离皇宫里住着的这些人远远的。   可是启圣帝不给他机会。   廿一廿二两位皇子因为年纪太小,甚至比皮皮姐弟都要小一两岁,如今根本没传出什么名声,林如海对他们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让林如海给皮皮挑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效忠对象,他显然是没办法下定决心的。   迟疑许久,林如海试探着开口:“圣上,能否让微臣回家与母亲商议……”   启圣帝瞪他一眼:“有什么可商议的?”   林如海苦笑着,给自己的儿子扣了一口黑锅:“皮皮年纪小不懂事,又因为林家只有他一个孩子,无论是拙荆还是母亲都溺爱至极,调皮得不行,微臣实在担心他给皇子当伴读,冲撞了皇子。”   给皇子当伴读,若是起了冲突,哪怕不是皮皮的错,最后遭殃被黑锅的也只会是皮皮。   甚至于皮皮当伴读的那位皇子惹了祸,皮皮也得背黑锅,没必要背时,他也必须和皇子一起受罚。   林如海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疼得不行。   启圣帝看着林如海心疼的表情,简直无语:“林爱卿,你的两个孩子只是送到宫里学习,以后又不是不回家,何必这般女儿作态?”   男子汉大丈夫,怎地听到要将孩子送进宫,反倒跟那些即将与儿女分别的女子一般惺惺作态起来。   林如海的关注点却不同:“两个孩子?”   启圣帝点头:“朕觉得珠珠性子不错,脑子也聪明,很适合给朕的女儿当陪侍。”   林如海傻眼:“珠珠年纪还小……”   “她与皮皮不是一般大?之前怎地没听你说皮皮年纪小?”   林如海:“……男孩儿怎能与女孩儿相提并论。”   启圣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只听过偏疼儿子的,怎地到爱卿这儿了,却变成了偏爱女儿了?”   林如海心底叹气,知道启圣帝已经有些恼了,不敢再与他对着干。   “皇上,廿一廿二两位皇子的性子如何?”   既然结局无法改变,至少,他要给皮皮挑选一个省心的皇子。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消息,他也怕将林如海逼急了,到时候投靠了他那几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所以启圣帝很干脆就告诉了林如海:“廿一性子比较安静,平日更喜欢读书,轻易不出宫门;廿二性子比较活泼,不爱读书,至今仍就大字不识几个,平常也不大出门。”   启圣帝对两个儿子其实没怎么相处过,并不了解他们的性子,但宫里就没有他不知道消息,他只要让人去打听一二,便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他以为这两个皇子,林如海一定会选择廿一,毕竟林家书香传家,天然对读书人更有好感。   然而林如海却选了廿二皇子:“回皇上,皮皮性子跳脱,还是与廿二皇子在一起读书更不容易吵嘴。”   启圣帝挑眉:“你可是弄错了?廿二如今可是大字不识几个。”   别说林如海,就算是何文义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启圣帝自己都快气疯了,差点没将剩下廿二皇子的那位妃嫔给直接剁了——   如今夺嫡正是白热化的时候,你生了个儿子,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夺嫡的兴趣,所以想办法让人以为廿二很平庸,觉得就算所有皇子死绝了也轮不到廿二当皇帝,这没什么,他也是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对此很理解。   但你把他好好的儿子交成了大字不识的文盲,这就说不过去了?   堂堂大夏皇子,年纪五六岁了,竟然只认识几个常用字,这能说得过去?被人知道只会觉得廿二傻,觉得他这个皇帝不会生!   他这个当父亲的都嫌弃,林如海在有其他选择的时候竟然选了廿二?   林如海语气坚定:“回皇上,微臣觉得廿二皇子与皮皮肯定能玩到一起去,肯定不会吵架。”   吵架不吵架林如海心底其实没底,但他却能保证,这位廿二皇子的生母,就算是脑子不咋地的,但至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   “而且真心疼爱廿二皇子,为了他能平安长大,也下得去狠手!”   林如海将自己的选择告诉了家人,林母与贾数都觉得他的选择再正确不过。   尤其贾数,对此赞不绝口:“这位廿二皇子的母妃,是个拎的清的狠人。”   谁不想自己的儿子传出去的名声是个神童?谁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那位廿二皇子的母妃难道不曾想过让他表现得更好来获得启圣帝的喜爱?   可是她把持住了,一点儿没有犹豫。   一个到了启蒙的年纪,却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皇子,就算明知道他是藏拙,但与他已经长成的哥哥相比,其他人也难免怀疑他的脑子。   这样的名声,可以说是很坏了。   相比较廿二皇子,那位安静的,喜欢读书的廿一皇子,就显得有些出众。   最关键的是,他平常不出宫门。   可是,一个不出宫门的皇子,他性子安静喜欢读书的话,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别跟她说启圣帝如何如何,一个女人如果真的想在男人勉强藏拙,想让他误会,真的再简单不过。   启圣帝总觉得自己对后宫的掌控滴水不漏,可事实上,他那些嫔妃的一笑一颦,都可能是演戏,他怎么可能了解那些对他千娇百媚的嫔妃的真正性格?又怎可能真的对她们心底的想法一清二楚?   连她们的性子都不了解,对她们的想法也不清楚,启圣帝所谓的对后宫完全掌控就只是个笑话而已。   何况皇宫内的女人与孩子都是启圣帝的所有物,只要不威胁到他的皇位,启圣帝面对他们的时候,天然就带上了一层滤镜。   所以相比较启圣帝的话,她们自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选择廿二皇子也许不是最好的,但肯定比廿一皇子更好。   皮皮什么都不懂,但贾数一句“廿二皇子可以陪你玩”,他就没了其他意见。   “可是珠珠怎么办?”林如海有些慌。   启圣帝告诉了他廿二皇子的性子,但对十二公主的性子可是只字未提。他有理由怀疑,这位十二公主是个嚣张跋扈的。   这点,贾数也无能为力。   都说无欲则刚,那十二公主身为女子,与皇位没有半分关系,本身又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既不用讨好人,也不必担心得罪人,她做事肯定不会有半分顾忌。   十二公主若是性子真的不好,珠珠以后在皇宫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贾数看着两个孩子,叹气:“早知道,就……”   就什么呢?是不帮助林如海升官儿?还是不帮启圣帝赚钱?   可当初若真的什么都不做,他们面对地位更高的人的欺辱,就真的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了。哪有如今启圣帝将他们的两个孩子叫进宫中当伴读、陪侍,还会提前给他们打招呼?   就算他只是提前通知一声,也是启圣帝给林如海面子——   不然启圣帝直接一张圣旨扔到林家,林家难道还能抗旨不遵?   贾数看向林母:“母亲可有办法去打听十二公主的性情喜好?”   若非进宫的时候禁忌太多,武器与食物都不能带进去,她此时又何必纠结?小女孩儿嘛,大部分都喜欢娃娃与甜点,娃娃她可以让人做,但甜点……   事关珠珠,林母比谁都上心:“放心,十二公主的陪侍必定不止选一位,我明日就以提前观赏‘自映画’新剧的理由将人叫到林家,相信其中也会有孙女、曾孙女被选中的人家,就算打听不到十二公主的消息,至少其他姑娘的消息不会少。”   贾数松了口气,离开林母的院子后拉着林如海就出门,然后直奔鬼工院。   贾数没去找黄履,而是叫来了蔡戡:“你对黄先生制作的会发声的小狗与会唱歌的木鸟掌握了吗?现在能不能做?”   蔡戡连连点头:“草民已经能独立制作这两个玩具,只是速度会比较慢。”   “多久能做出一个?”贾数迫不及待地开口。   蔡戡不知贾数为何这般急切,有些迟疑起来。   林如海皱眉:“还不快说!”   蔡戡心底一慌,赶紧道:“回禀老爷,约摸半个月的时间,草民才能制作一只机器狗,那木鸟体积小,零件更为精细,需要更长的时间。”   贾数脸色不大好看:“这么久?”   她不想因为这事儿打扰黄履,但若是蔡戡太磨蹭,她也只能拜托黄履。   蔡戡读出贾数脸上的失望,顿时慌了:“若是其他三位师傅一起帮忙,草民能将时间缩短三分之二。”   贾数在心底算了算,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为了不厚此薄彼,每一个都要送礼物,但是廿二皇子与十二公主还要比廿一皇子的礼物更贵重才行。   想了许多,贾数突然回头看向林如海:“这次为皇子挑选伴读,真的只有两个皇子?”   林如海有些愣:“年纪相当的,好像还有个廿三皇子。”   “廿三?”   “廿三皇子与廿二皇子前后出生,相差不到一个月。”   虽然不懂启圣帝为什么没提到这位廿三皇子,但贾数还是默默将他的礼物也添了进去:“蔡戡,两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做出四只机器狗?” 第91章   两个孩子都进宫了,别说每天回家了,五天能不能回一次家都说不准。在这样的情况下,本身就对自映画感兴趣的林母怎么可能会推辞训练配音演员的事?   不过她接手之后,最后到底没有到大街上雇佣乞丐来培训——   那些乞丐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一部分是因为长得丑,或是残疾,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好吃懒做,不愿意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养活自己,但除此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愿意卖身到大户人家。   可对林母来说,这些不愿意卖身的人完全不值得相信。   而且雇佣他们还得额外花钱,但若是直接在林家找那些平常没什么事儿干的丫鬟小厮,或是林家庄头上的仆人去培训,不但手上捏着他们的卖身契不担心背叛,而且月银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也许有人不愿意去干抛头露面的工作,但,配音这种事本就更偏向幕后,能接受的人会多出很多。   等到贾数想起这件事,去找林母询问情况的时候,她就发现,林母已经调教出了近百名配音演员。   在挑人之前,贾数曾说过,一定要声音好听且有特色。   贾数在看到那出乎意料的演员数量后,错愕之下让人一个个念台词,声音也确实很不错——   萝莉音有,御姐音有,女神音也有……   少年音有,腹黑音有,男神音也有……   贾数都奇了:“母亲,您是怎么找到这么多音色完全不同的人的?”   林母看了她一眼,比她更奇怪:“为了讨生活,不过是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有特色,这有什么难的?”   贾数恍然,现代那些顶级的配音演员,确实可以通过各种技巧伪音,一个人配一整出戏几十个角色也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为了让自映画更吸引人,我可是让人去将京城的所有会口技的人都找来了。”   林母冷不丁地扔下一个大杀器,惊得贾数瞪大了眼睛。   口技?   “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木灵提醒了我。”林母笑了笑,“你说的配音演员就算配得再好,那也只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马匹嘶鸣,风雷雨电,婴儿啼哭一类的声音,没个师傅在前面带着,没个好几年的积累,就算让他们自己训练,也没办法配啊。”   贾数忍不住给林母竖了个大拇指:“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到。”   因为没有电,贾数没办法让黄履搞出留声机一类的东西,能想到配音都是因为她还想着搞一个话剧院,但她潜意识里根本没将动画与现代有声有色的电影相提并论,她也根本没想过自映画还能有环境的声音。   但林母却想到了这一点。   贾数完全可以猜到,若是林母将这些配音演员都训练出来,再加上这个时代尚未没落的口技表演,自映画绝对能在大夏引起更大的轰动。   唯一的遗憾是自映画如今还只是大夏上层权贵消遣,普通百姓只闻其名,不曾真正走进映画院。   因为金属矿产被国家管控,制作自映画机器的材料大多是木材。这就导致了用每天都要播放十几遍故事机器,用不了两年就会报废。   而且绘制的故事不但精致繁琐,而且需要的图画数目庞大,一个故事的图画就需要至少上万张——   若不是印刷坊之前就克服了上色的问题,这些图画可都要请人手绘。   但就算有印刷坊印刷,因为全是图画,也只能靠雕版,靠套印……   那些图画每天刷拉拉地在机器里面被来回拉扯,损耗率可比木头制作的机器大多了。   种种原因相加,也就导致了自映画的成本完全没办法降下来,也没办法让自映画跟现代的电影似的,只要有点闲钱就能进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而声音的问题解决之后,自映画的成本还会增加,到时候老百姓想要进映画院看一场自映画,就更加没有盼头了。   所以贾数又想起了话剧。   现代演员值钱,话剧的票价其实比电影票价高出很多倍。   但古代,戏曲演员都只被称作戏子,是不被人尊重的下九流行当,演员根本不值钱。   更何况按照林母培养演员的方式,直接到牙行买些长得好看又有天赋的奴才——这个时代,一个丫鬟最贵也不过几两银子,最便宜的,更是低到了几十文钱。   但最贵的那些,大多是有诸如厨艺、刺绣、管家等专业技能的,单纯长得好看却没什么才艺,连那些专门买回去给人当通房妾室的大户人家都会嫌弃。   只需要拿林家书肆一个月的盈利,就能买下几百个长相不错声音也不错的丫鬟。   人力成本减少,又只需要搭一个剧院,话剧的成本可就低多了。   人人都出得起票钱,百姓的业余生活更丰富,林家赚的钱自然就更多了。   贾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林母。   林母愣了好久,语气迟疑:“自映画还未弄清楚,你又要弄这个话剧……”   贾数笑了起来:“母亲,儿媳只是有这个想法,暂时还没有将这个付诸行动的心力。至少也要等到自映画的配音培训出来,然后将名声传到江南,让映画院在江南站稳脚跟,大赚特赚才会开始考虑话剧。”   江南从古至今就是富庶之地,家财万贯的大商人数不胜数,将映画院这种票价昂贵的消遣开到江南,想来盈利定然比京城可观。   “那你……”   贾数解释:“儿媳只是想让母亲在训练配音的时候,能顺便调教一批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能作戏,并让人看不出真假的人出来。”   林母愣了下:“戏子?”   贾数摇头:“京城那么多戏班子,林家何必掺和?儿媳想的话剧表演与戏曲并不一样,演员站在舞台上举手投足也许比常人更夸张,但台词动作也都和常人生活一般无二,不会让人觉得虚假,捧场的观众看完之后只会身临其境,仿佛演员真正经历了那样一段生活。”   林母不太懂:“戏曲不就是……”   “可是戏曲的唱词,我们寻常可不会说。”贾数认真解释,“话剧的表演,台词就如我们此时此刻说的话,肢体正是我们此刻做的动作。”   林母反应过来,却迟疑起来:“有人会愿意去看吗?”   “若真有人排了这样一出戏,母亲会去看吗?”贾数偏头,认真询问。   林母陷入沉思,许久后摇头:“我并不确定。听着似乎没什么吸引力,但又会觉得好奇。”   也许开业的时候会去看看,但之后,她可能会选择自映画。   不过成果没有出来,一切都说不准。   贾数想了想,突然开口:“不如儿媳弄一个小故事剧本出来,让人排出来剧目给母亲参详一二,若母亲觉得有开办话剧的可能,便着手准备调教演员如何?”   林母点头:“这倒是没问题。”   得了林母的话,贾数便回书房,按照戏曲曲目的本子埋头写了个小品剧本。   想要短时间内让林母看到成果,她自然不可能写一个需要好几个小时表演的长剧本,一个几分钟就能表演完开头、发展、高潮与结局的完整作品,角色简单,台词搞笑,故事也有起承转合的小品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但是剧本有了,演员的人选却找不到合适的。   贾数有心让身边的雪浮霜泠扮演其中的角色,两人却在她开口后朝着她直接跪下求饶,以为她要将两个丫鬟卖到戏班子。   贾数无奈,只能找到林母,从她已经调教好的配音当中挑出几个演员。   但是表演这回事儿,并不是台词说得好,表演就好了。   再者说,表演都算不上是最大的难题。   最大的难题,是那些个演员根本就不认字。   贾数将小品的角色与台词安排下去,几个被她挑选出来的演员看着台词本儿,直接怔在原地。   许久,几人面面相觑,神情慌张,却半天不见人开口。   贾数皱眉:“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姑娘站了出来:“回夫人,奴婢等人……并不识字。”   贾数:“……”   “可之前你们念自映画剧本的台词不都挺顺溜的吗?”这个时代笔墨纸砚造价昂贵,普通百姓根本读不起书、也忍不了字,贾数早就知道。可之前她将这些配音一一叫到面前听他们台词功底的时候,他们念台词字正腔圆,特别顺溜,完全不像是不认字的样子啊。   她愣了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那姑娘面色羞窘:“回夫人,老太太将角色与台词分派给奴婢等人,便特意找人一句一句地将台词念给奴婢等人听,每一句台词都会念十遍,直到我们记住为止。”   贾数:“……你如今记下了几个角色的台词?”   虽然林母的做法在目前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但映画院几乎每个月都会出好几个故事的画本儿,难道每个月都这么来一次?要让这些配音给自映画配音,还必须给他们安置一个念台词的人?   那姑娘低头:“回太太,老太太给奴婢分派了五个角色。”   贾数:“……台词都背住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她就在大字不识的情况下,背下了五个角色的台词?   “都背下了,”她顿了下,“大家都背下了。”   贾数摆摆手:“之前给你们念台词的人是谁?将人给我叫来。”   意外的是,来人竟是贾数认识的人——   林如海以前的书童,点墨。   自从捧书成婚之后没两年,点墨也与府中的一个丫鬟成了婚,如今也已经儿女双全。只是因为年纪的缘故,没办法再贴身伺候林如海。   只是记得点墨在成婚后没多久,就与捧书一般,领了一个管事的职位在外院忙碌。   等点墨起身,贾数忍不住好奇:“你如今领的差事就是给他们念台词让他们背下,还是手中另有差事?”   捧书拱手:“回太太,这些人如今都归小的管。”   贾数见他脸上没有一点不甘,想来他并非是林母不顾他意愿调过来的,便没有多问。   “这是故事的剧本内容,就由你念给他们听,尽快将剧目排出来,到时候需要让他们到老太太面前去表演。”   点墨郑重地答应下来,贾数这才离开。   ——   过了些日子,贾数正在房中查看账本儿,雪浮来报,点墨来找。   “何事?”   “回太太,太太说的小品已经编排得似模似样,还请太太过去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小的们好提前修改。”   毕竟是提一个吃螃蟹的人,很多地方都没办法做得尽善尽美。   贾数没犹豫,很快将手中事物了结,直接离开林府,去了那些演员排练的院子。   贾数自己不是个会编故事的人,不然早在林家书肆推出征文活动的时候,她就披着马甲给《故事集》投稿了,完全按照她想要的故事打造,到时肯定比单纯的征文更容易打开那些读书人的脑洞,然后写出更精彩、脑洞更大的故事,也能更稳定更高质量地为林家书肆供稿。   可惜,她不会。   所以这个小品的故事,就完全是模仿当年春晚爆火的《不差钱》大幅度改编,然而贾数文笔不行,写出来的故事形似神不似,颇有些四不像的意味,完全没将《不差钱》的精髓写出来。   不过还好,贾数想要将这个小品排出来,原本就不是为让他们靠着表演赚钱,只是想让林母看看类似的表演的方式,林母能不能够接受。   但最后的结果……   哪怕是贾数,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剧本差,演员表演生疏羞涩,完全放不开,没有导演,台上走步乱七八糟……   最让贾数吐血的是,整个小品唯一的笑点,竟然是因为某两个演员走路的时候没注意,直接撞到了一起,然后双双在舞台上跌倒了。   就这样的东西,别说让林母来看,就算是她也根本说不出愿意为他们的表演捧场的话。   贾数犹豫着,是不是要将话剧蝴蝶出来的计划搁置,然后专心发展自映画。   只是京城人虽然多,但真正愿意花钱买票的人到底少,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天天花钱到映画院看自映画。最关键的是,因为制作的自映画的人只有林家,而制作一个故事耗时又耗力,他们根本没办法在一个故事的新鲜度消失后及时推出新的自映画。   哪怕自映画的门票钱很贵,最后赚的钱也不算很多。   反倒是在自映画机器与故事的画本儿开始售卖之后,林家在这两样上面赚了大头——   真正愿意隔三差五就泡在映画院的人都不差钱。可既然不差,他们自然就更愿意自己购买一台机器,然后在林家买故事的画本儿回家自己慢慢播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就算以后有了新的画本儿,他们也只需要将新推出的自映画画本儿买回家,完全没必要和其他人一起排队。   甚至连内务府都派人到林家商铺购买了好几台自映画机器,故事的画本儿也都买了好几本。   虽然购买机器的人只是少部分,但家里有条件买映画院票的人本就少,这些人一离开,映画院每月的盈利自然会跟着减少。   如今距离自映画推出好几个月,自映画的热度虽然没有降下来,生意实打实受到了影响——   开着映画院,却卖着自映画机器和画本儿,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作死。   然而没办法,古代又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自映画的机器才造出来的时候虽然新奇,映画院也靠着它大赚了一笔,但古代这些一辈子都在专研同一样手艺的匠人是很了不得的,就算他们创造方面比不上黄履,但模仿,却能很快将自映画的机器造出来。   贾数也曾想过将自映画的机器藏起来,不让人发现,那其他将人也就没办法模仿。   但仅仅是皇宫那些知道了自映画的存在,却没办法随时出宫的人贵人,就会产生很大的意见。可若是将自映画的机器送进皇宫……   内务府与工部的工匠可是全大夏最顶尖的一批,而他们又与权贵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机器落入内务府或者工部,那完蛋,跟林家将自映画的机器图纸不要钱地到处撒没什么两样,还不如由林家自己售卖,还能赚一笔钱。   配音与口技的出现,反倒成了映画院的新特色。贾数能够想到,让那些将机器买回家的权贵在“无声电影”与“有声电影”之间,肯定也愿意花点钱走进映画院享受一场视听盛宴。   怎么看,都觉得自映画的钱途要比话剧更好。   霜泠见贾数皱眉不展,突然开口:“太太,何不请戏班主来调教他们?虽然戏曲与话剧不同,但走位,表演这些应当不会有太大差别才对。”   贾数失笑:“怎么会,戏曲与话剧完全是两种东西……”   她顿了顿,瞬间反应过来,戏曲虽然与话剧是两样东西,但都是舞台表演,哪怕表演形式有差别,但舞台上的走位、演员的情绪、舞台表演经验等东西却是共同的,戏曲演员说不得还真能给话剧演员提供帮助。   这么一想,贾数就坐不住了,转头对雪浮开口:“你让人去将之前购买了《伶人怨》故事的那个戏班的戏班主请来,就说我有事请他帮忙。”   雪浮笑着点头:“太太有事找他,那戏班主巴结还来不及,太太何必这般客气?”   虽这样说,她还是很快去将戏班主叫来了,态度也随了贾数,待他十分客气。   那戏班主见到贾数的时候,还有些诚惶诚恐。   不过因为之前靠着《故事集》上的故事改编的曲目,他们戏班在京城很快就闯出了名声,他对贾数这个慷慨的贵人十分感激。   “林夫人,您有任何吩咐,只要贱民能做到,一定赴汤蹈火。”   贾数摆手:“没那么严重。我这边要排演一个节目,与戏曲不大相同,但都需要演员上台表演,我想着你应当比我们这些外行更懂,这才请了你过来。”   “班主放心,林家不会让你做白工。”   戏班主赶紧摇头:“林夫人说笑了,我们这样的身如浮萍,人人皆可轻贱之人能与文安侯府搭上关系,不知多少人羡慕,贱民怎能要林家的报酬。”   贾数没与他争论这些没用的,直接将戏班主带到那些演员面前:“戏班主,这些就是要上台的演员。”   戏班主也是到这时才注意到“演员”这个词,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林夫人,不知可否为贱民解惑?”   贾数挑眉:“你问?”   “这‘演员’一词,究竟是何意?”   “取‘将技艺当众表现出来的人’之意,算是个新词,”贾数无奈,“不然我总不能叫一群不是唱戏的人‘戏子’?”   戏班主赶紧拱手:“多谢夫人解惑。”   贾数并不在意,下巴微抬,看向几个选出来的演员:“你们将曲目当着戏班主的面表演一次,让他看看可有什么可以改变的。”   戏班主立刻严肃起来,语气严肃:“我们这些唱戏的,什么时候能上台表演,靠的就是平日循环往复的枯燥训练,以及台下训练时的严苛认真、不出一丝儿差错。”   他看着几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样表演,但至少,不能出错!”   几个演员登时打了个激灵,对接下来的表演愈发慎重起来。   只是等小品表演完,戏班主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林夫人,您确定这些人如今的水平,真的能上台?”   贾数摇头:“我只是想让他们在老太太面前表演一次,想让她看看这样的表演方式能不能接受。”她看了眼几个被戏班主的话说得面红耳赤的人,“若是能接受,我们便要开始着手培养这方面的演员了。”   戏班主怔愣片刻,对几个演员刚才的表演愈发慎重起来。   若是老太太能接受这样的表演方式,林家不久后很可能推出一个类似于梨园的地方,然后让他们上台表演。   平心而论,这些人的表演水平如何?   戏班主完全可以摸着良心说一句,很差!若是这样的人放在他的戏班子,他肯定会每天拿着藤条将人的小腿、屁股等地方抽得皮开肉绽。   但这样的表演方式能不能接受?   刨除这几个演员拙劣的表演水平,一点也不高明的剧本,以及堪称辣眼睛的走位台词,贾数让她看的表演方式本身,还是很吸引人的。   戏班主想,若是改改剧本,然后将剧本交给他戏班子里的那群人,并按照贾数的想法表演,这个节目定然会大受欢迎,说不得还能与之前将《伶人怨》等曲目编排出来的时候更受人欢迎,他们的戏班也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可这个表演方式是贾数提出来的,跟他们戏班毫无关系;而这些演员,也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   但他犹豫之后,还是对贾数说了实话:“林夫人,虽然这些演员并不成器,但这样闻所未闻的表演方式,大部分人肯定能接受。”   他顿了顿,叹气,“日后名声打出来了,说不得比戏剧都要受欢迎。”   贾数看着戏班主,有些吃惊,在现代,话剧可不就比传统戏曲更受观众欢迎么?可一个见识有限的戏班主却具有这样前瞻性的眼光,也着实让她惊讶了一下。   但想到《故事集》才在茶馆大火,这位戏班主就想到人托人找到她,想购买里面的故事改编,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也不值得奇怪。   毕竟,古人又不蠢,有那么几个商业眼光出众的简直不要太正常。   贾数看着戏班主,良久,轻笑一声:“既然戏班主已预料到日后的情景,可有改弦易张的打算?”   看戏班主刚才的表现,似乎觉得他戏班子的戏曲演员肯定能将剧本上的内容表现出来,而且肯定比这几个演员表现得更好。若是她能因此将戏班主并他戏班子内的演员全都买到林家,话剧的第一批演员至少就不用愁了。   戏班主心跳猛地加快,但没一会儿,就幽幽地叹了口气:“多谢林夫人厚爱,只是我们这些大半辈子都跟戏曲打交道的人想要半途改变表演方式,完全将戏曲丢弃……”   “林夫人,贱民只是想想,就觉得受不了。”   “而且,虽然贱民觉得这样的表现方式肯定能大受欢迎,但让戏班子那些从小就学戏的孩子转头去学夫人口中的话剧,若是有天赋还好,待在林家名下的产业内,怎么也比在外漂泊来得好;可若是学了许久,却发现没天赋……”   “林夫人,戏曲这东西讲究个基本功,一日不练,上台后的表现就会产生很大的差别。若是那些孩子去学了话剧,到最后却发现没天赋,这已经被丢掉的戏曲,也同样捡不回来了。”   贾数看着戏班主,沉思半晌,说道:“这话剧不同于戏曲,人物也就那么几个。这话剧若是写长些,重要些的人物是超过二十的,若是每月多排几出戏,需要的演员更多。你们戏班子里面唱戏或正在学唱戏的,应当不会超过一百?”   “之后若是有戏曲演员想要加入,结局如何我不能保证,但你若是加入,你们戏班那些人可就是第一批演员,无论有没有天赋,结局都差不了。”   戏班主原本安定的心脏再次躁动起来——   这年头,若是有其他选择,谁愿意成为谁都可以欺负的戏子?   这京城大大小小的戏班足有十来个,可真正是因为喜欢唱戏而进入戏班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戏班里的人大半都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会进入戏班讨个活口。   虽然这话剧演员听起来与戏子差不多,但他若是答应,他们整个戏班就真正与林家扯上了关系,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他们戏班的人人言微轻,性命低贱。   但最后,他还是拒绝了:“多谢林夫人厚爱,只是……”   “只是?”   “戏班子如今势头大好,已经在许多权贵人家挂了号,日后的日子想必差不了。”戏班主做了决定,神情反倒轻松,“让戏班子的人突然改换一个行当,对他们不一定是好事。”   万一适应不了,戏班子都不在了,那些孩子恐怕连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了。 第92章   “不过……”   戏班主话锋一转:“若是他们自己愿意为林夫人的话剧上台,贱民也不会阻止。”   贾数看着戏班主,叹了口气:“你又是何必?”   但戏班主却已经拿定了主意,似乎并不打算改变。   贾数细想之后,点头应允下来:“若他们有意,明日就到这边来试试。”   两人聊完,这才看向贾数挑选出来的几个演员。   贾数看着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的人,神情错愕:“你们这是干什么?”   总不能是听说了有新的演员要来,就“嫉妒吃醋”了?   或者,害怕?   那领头的姑娘抬头,果然面色惨白:“还请太太责罚。”   贾数懵了:“你们又没做错事,我干嘛责罚你们?”   “奴婢等人搞砸了太太的安排,这个小品也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给老太太表演。”那姑娘额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让人牙痛的“咚”声,“还请太太责罚!”   贾数赶紧让人起来:“这事不怪你们,是我之前没有想清楚,办事太急躁莽撞。”   她转头看向戏班主,“虽然戏班主对话剧不了解,但对这个节目的编排应当有自己的看法?能否教一教他们?”   戏班主连连点头:“还请林夫人放心。”   ——   话剧相关的事务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而自映画,却似乎陷入了瓶颈。   成本太高,降不下来,那自映画就只能成为少数人的消遣,没办法给林家带来更多的利益。   更何况很多人虽然听说了自映画,却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听过了也就算了,根本没有攒钱进映画院涨涨见识的想法。   而自映画的配音演员虽然训练得差不多了,可那些口技艺人却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编排每一个故事的背景声音,比如该在什么时候进鸟叫,什么时候吹风,什么时候下雨……   在口技的编排没有解决之前,贾数干脆将配音也压了下来,暂时不打算让人知道。   可是自映画的新鲜感一旦过去,那些观众除了每月推出新故事的时候,便不会再花钱进映画院了。而那些买了自映画机器的人,虽然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购买画本儿,但除了一小部分观众愿意花钱到映画院提前观看新故事,其他人都选择了暂时忍耐,等画本儿出来后,自己买一本回家慢慢看。   虽然画本儿的价格比票价高多了,但一张票只能看一个人,一个画本儿却可以一家人看,循环往复,甚至可以让好几百人看。   这就导致了这个月的盈利,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一。   但就在映画院的负责人终于忍不住,跑来找贾数拿主意的时候,那些口技演员与配音演员互相配合,终于将最简单的《小蝌蚪找妈妈》给排出来了。   映画院门口,《小蝌蚪》的剧目再次出现在了宣传栏上,难免引来曾看过这出戏的人前来围观。   “掌柜的,若是我没记错,这个故事似乎好几个月前就上映过,也已经从播映节目排序之中取消了?”因为家中孩子很喜欢这个故事,他几乎没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家中几个孩子到映画院观看,后来映画院将这个剧目取消,不再播映,他还可惜了好久。   当然,他又不缺钱,在林家将自映画的机器摆在商铺出售之后,他立刻就让人去买了一台回来,然后放在家中让孩子们随便看。   他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靠着父亲兄弟,靠着妻子岳家,没有半点本事,所以平日不论买什么东西,只要银子花得多了,就难免被家中妻子念叨,但自映画的机器买回家后,妻子却难得没骂他,甚至意外地夸了他许久。   想到将机器买回家的当晚,妻子主动热情的表现,他无论是对映画院还是《小蝌蚪》都印象深刻。   掌柜的态度不卑不亢,认真解释:“赵老爷有所不知,这自映画在我们这些人看来,那是哪哪儿都好,就没有不如意的地方。但主家太太却对此不甚满意,一心想着改良,让诸位老爷太太更满意。”   赵老爷眼睛瞪得滚圆:“喔?可是有了更新奇的玩儿法?”他眼睛往宣传栏上瞄了几眼,“你这票价可是贵了足足一倍,若是不够好玩儿,不怕被人打上门?”   掌柜的笑得自信:“虽然票价比之前贵了一倍,但您若是进去看一场,就明白票价为何这么贵了。”   赵老爷不太相信:“我觉得你们的自映画已经很好了,比那咿咿呀呀唱戏的好,就算没声音,也能让我看懂。你们还能怎么改良?”   这自映画本就是个从未出现的新奇东西,其构造之复杂精细,简直闻所未闻。   他可听说这么些时间过去了,那些高明的木匠虽然能仿造出来,许多细节却还有些瑕疵。这么厉害的东西,他觉得,至少好几年内应当没办法改良才对。   “赵老爷一看就经验丰富,于玩乐方面的见识远超常人。”掌柜的当即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赵老爷横了他一眼:“你这老滑头,也就看老爷我脾气好,才敢开我玩笑。”   掌柜连忙否认:“赵老爷说笑,老朽不过一个小掌柜,怎敢开您的玩笑?老朽会这样说,也是觉得赵老爷实在聪慧,一下子就想到了点子上。”   赵老爷愣了下:“什么点子?”   掌柜的指了指宣传栏:“赵老爷有所不知,这《小蝌蚪》会再次上映,正是因为主家太太让人给这出戏配上了声音,如今听起来可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之前有位老爷带着孩子进映画院看第二遍,看完之后,那小公子抱着椅子都不愿意走,还想看第二遍呢。第一次播映的时候,可没有小孩这样做。”   事实上也有,但只要大人说日后还会带他们过来看,那些孩子大多就会听话离开了。   没这次这么夸张。   赵老爷想了想,干脆道:“给我一张票,老爷我要进去看看。若是真的物超所值,老爷我立刻回家将孩子们都带来。”   掌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哎,赵老爷一定不会失望的。”   ……   《小蝌蚪》毕竟是第二次上映,虽然有好奇的,但进映画院的观众在看到之后,更多还是选择购买其他剧目的票,没打算再花一片冤枉钱——   谁让这个故事太幼稚,他们根本不想再看第二遍呢?   若是《伶人怨》一类的剧目再次上映,他们倒是愿意为之买票,但《小蝌蚪》还是算了。   ——   赵老爷一踏进播映自映画的屋子,就对播映机器后面那一块从房梁上落下的巨大红布产生了兴趣:“我记得这屋子之前没有这块布?”   特意留在屋内伺候的小厮急忙解释:“回赵老爷,这《小蝌蚪》的声音,就与这块幕布有关。”   赵老爷闻言立刻就要往幕布方向走,那小厮赶紧将人拦住:“赵老爷,等剧目播放完毕,您再去看也不迟。”   赵老爷惊了:“这不应该是映画院的不可对人言的机密,怎地还能让人看?”   那小厮忍不住在心底吐槽,明知道这事关映画院的机密,你怎么还一个劲儿地往那边走?   但赵老爷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客人,他不敢讲这话说出口。   “赵老爷见多识广,等剧目开始后,您应当就能猜到其中关窍,我们又何必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这话虽然有奉承的意思,但也是事实。   这赵老爷在京城,家世不算最好,却算得上是京城的第一纨绔。关键他就算纨绔,也没人骂他,最多觉得他不务正业。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赵老爷虽然爱玩,却只爱各种新奇的玩器古董,美食美酒,至于其他纨绔那些欺男霸女、仗势欺人之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但正因为他玩得多,见识的新鲜事儿自然也多。无论是配音还是口技,这赵老爷估计只需要听个开头,就能弄清其中关窍。   班门弄斧不至于,但也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   何况主家也没说要隐瞒。   赵老爷有些惊讶,但翻遍了记忆,也不曾想起有什么机器能让画里面的人发出声音。   “不多谈了,你先放映。”   那伙计顿了顿,等到了时间,确定没有其他人购票进来观看,这才走到机器旁边打开开关,开始播映《小蝌蚪》这个对赵老爷来说完全没有可看性的故事。   才开头,河水哗啦啦的声音就在屋内响了起来。   赵老爷没防备,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冷静后,他便觉得这声音虽然可以以假乱真,却总让他有种熟悉之感。   水流的声音在屋内连绵不绝,似乎没个停歇的时候,就在这时,虫鸣声起,又过了一会儿,蛙鸣蝉噪……   赵老爷眯着眼,视线落在那块大红的幕布上面,他确定,这声音是从红布后面传出来的。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了猜测。   就在这时,屋内突兀地传出“啵”的一声。   赵老爷从思绪中回神,正好对上正前方一只小蝌蚪从湿卵中彻底脱身的画面。   他惊了一下,这时机把握得也太好了,若非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得都要怀疑林家是否真的将机器改良,不但能给人画面,还能发出声音。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啵”、“啵”声,湿卵中的小蝌蚪接二连三地从里面孵化出来。   小蝌蚪成群结队在小池塘内游动,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画面一转,小蝌蚪门迎面遇到两条金鱼。   下一瞬,幼童稚嫩的、还带着香甜奶味儿的声音响了起来:“妈妈妈妈……”   声音才响起,赵老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不一样了。   与这个时代很多男人不同,他是一个很疼爱孩子的人,所以才会放下自己平日的玩乐,一而再再而三地带着孩子进映画院看他们喜欢的故事。   而这个孩子的声音,意外地,与他仅有五岁大的孩子极为相似。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注意力比之前集中得多。   直到故事放完,赵老爷才但掸了下衣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方才那些声响,可是找到口技艺人?”   小厮连连点头:“赵老爷果然慧眼如炬。”   说着,他便找到角落将幕布拉开,一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就出现在了赵老爷的面前。他们原本坐在椅子上,面前一张长方向桌子,上面放着一些让他看不懂的东西。   幕布拉开,他们全都从椅子上站起来给赵老爷行礼。   赵老爷摆摆手:“刚才那些声音,全是你们弄出来的?”他目光在一群人身上转来转去,眼神有些失望,“那个孩子的声音,是谁的?”   一个半大女孩儿颤巍巍地举手:“回老爷,是奴婢。”   赵老爷看过去,愈发失望:“原来不是真的小孩儿啊。”不过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你们学得倒是惟妙惟肖,比我儿子的声音都要稚嫩。”   赵老爷取下腰间荷包递给小厮,“你们都是有本事的,这些银子便拿去吃酒。”   说完,便带着随从离开了映画院。   没多久,在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中,这位赵老爷带着妻子儿女,坐了两辆马车,直奔映画院而来。   然后,好不吝啬地掏钱给每个家人都买了张《小蝌蚪》的票。   ……   赵老爷在京城的知名度还是不错的,没多久,他花了两倍的票钱到映画院又看过一回《小蝌蚪》后,竟然像是又喜欢上了似的,回家带着一大家之人又来了映画院,重看《小蝌蚪》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赵老爷虽然纨绔,但人缘不错,许多好友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他在犯傻——   他都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个播映自映画的机器回家,想看什么故事没有?人文安侯府又不差那几个钱,新故事出来没多久就会印刷出画本儿放在商铺卖,他何必白白给映画院送钱?   就算映画院出了新故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先睹为快,也没必要花钱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啊。   更不用说这次让赵老爷发疯的,还是之前放过一个多月的《小蝌蚪》。   当然,也有许多了解赵老爷性格的人,知道他虽然有钱也不会乱来,便免不了对《小蝌蚪》更加好奇。又因为这次重新上映,票价不但没降,反倒还翻了倍,难免让人跃跃欲试。   有那不差钱的,就跟着赵老爷进去看《小蝌蚪》了。   若是最近钱财捉襟见肘的,便在映画院的大厅坐着等那赵老爷一家老小看完出来,问问具体情况——   任掌柜吹得天花乱坠,也不如赵老爷一句话更值得信赖。   不过掌柜的话他们也都听进去了,知道这重新上映的故事,故事本身没变,画面也没变,但似乎是加了声音。   但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   有人等不及,就将掌柜叫了过来:“赵老爷一家怎地还未出来?”   掌柜笑眯眯地解释:“赵老爷的几个孩子不愿离开,他疼爱孩子,便干脆拿银子将那房间包了,今天一整天,他们大约都会在里面。”   所有人:“……”   “赵老爷怕不是疯魔了?那样一个没什么逻辑,只是幼儿喜爱的故事,他们一家好些个大人呢,竟也能看一整天?”   这群人当中虽然没有如赵老爷那般疼爱孩子,疼到对他们予取予求地步的父亲,但也有不少愿意为了孩子忍耐一时,陪着孩子看一次《小蝌蚪》这类只有小孩子喜欢的故事的父亲。但他们将自己代入赵老爷,只要想到自己要陪着自己的孩子看一整天的《小蝌蚪》,便觉得生不如死。   大厅内还想着等赵老爷出来问问情况的人面面相觑,犹豫许久,最后好些个人都走到卖票的地方买了票。   一群大老爷们儿浑身不自在地进了其中一个放自映画的房间。   他们倒不是为了孩子探路,只是觉得赵老爷喜欢的东西,就算他们不喜欢,日后也一定会成为他们那个圈子的流行风向。   等其他人得知后赶来做第一批观众,然后将其当做吹嘘的资本,还不如他们这些人抢占先机。   掌柜对此乐见其成,等人所有人进了房间,便坐到柜台后面,笑得像个狐狸——   让人将《小蝌蚪》再次上映的消息传到赵老爷耳中的做法,简直是他这段时间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   “林家的映画院为了让观众满意,为了让观众不会觉得自映画比戏曲更差,特意调教了许多演员,并请了许多口技艺人按照故事情节排戏,最后更弄出来的效果,竟与真人在眼前说话一般无二。”   到映画院看《小蝌蚪》的人其实不算多,毕竟这部自映画的受众是小孩子,就算有大人陪着孩子去看,人数也不会太多。甚至因为对故事本身不喜欢,配音与口技与画面互相配合给故事本身提升的感染力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多感触。   所以除了有孩子的人家,这个消息倒也没有传得满城风雨。   但在一个多月之后,无论是话本儿还是戏曲,抑或是之前的无声“电影”都获得了极大成功的《伶人怨》配上声音再次上映之后,这个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   《伶人怨》的故事凄美动人,结局又与往常的套路完全不同,又因为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是为了吸引女观众而打造,所以绘制的人物画面等都精致华美到极致,里面人物的衣饰妆容,乃至一颦一笑,都能勾得人心脏砰砰乱跳——   女人本就容易被漂亮的东西吸引,何况《伶人怨》的画面无一不美到了极点。   之前《伶人怨》这个故事甫一推出,就受到了所有京城内的千金小姐与当家主母的欢迎,无论老少,都对里面的人物十分痴迷,第一期推出的三部动画里面,《伶人怨》的画本儿销量能远远甩开了其他两个故事,全是因为这些《伶人怨》的女观众。   当然,也有一些虽然好奇,但因为没得到当家主母的允许而不能出门的妾室,在自己丈夫耳边吹枕头风,最后要嘛被丈夫带进映画院,要嘛就花大价钱买了一台机器回家——   可以说,第一批推出的三部动画里面,《伶人怨》给林家带来的创收是最多的。   其次是《小蝌蚪》,最后才是那部为男人打造的修仙题材故事。   《小蝌蚪》还好,但那部修仙题材的动画在后续推出了几步新题材动画之后,给林家带去的收入竟比不上第二第三批动画里面的《美人愁》、《千金梦》。   贾数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现代人的共知就是,“女人与孩子的钱最好赚”。   如今要将《伶人怨》配音再次上映,为了讨好女观众,对演员声音的挑选就不得不慎之又慎,免得砸了口碑,到时候被《伶人怨》的忠实粉丝找茬。   不过这一点上,林母比贾数更有经验,她为《伶人怨》挑选的演员,全是音色最贴合人物形象,戏感也是最好的演员。   而口技演员,也挑选的是技艺最好的几个。   可以说,《伶人怨》的演员配置在如今那批演员当中,绝对是最顶尖的了。   贾数想,若是这样,还有人对《伶人怨》不满,那她也没办法了。   好在人对美的欣赏都是共通的,等《伶人怨》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映画院的宣传栏上后,不到两天,这部之前就在京城引起了很大轰动的动画的名字,就在京城再次传扬开来。   ——   这些年,印象中虽然会随着林如海的官职越来越高,也会在京城渐渐占据一定话语权的林家,竟与自己记忆中完全相反,随着三姐姐贾数的出嫁而渐渐传出了名声,不但比前世林家最鼎盛的时候更有权势,有更多人买账,也在京城刷足了存在感。   与之相反,她重生后觉得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夫君,哪怕被自己的父亲留在了京城,并多次出手相助,如今也不过只是个从六品的武官儿。   这一切都在说明,一直隐藏在背后的三姐姐贾数才是真正有本事的那个。   只是碍于贾母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才重生时的莽撞作为,若无必要,她是不愿出现在三姐姐面前,惹她厌烦的。   不过无论是彩妆阁,还是林家书肆,抑或是映画院的生意,她都有去捧场。   就算一开始是冲着弥补自己的愧疚而去给贾数的生意捧场,但在用过彩妆阁胭脂水粉,看过林家书肆的书籍,看过自映画之后,她便成了贾数的忠实粉丝,只要是与她相关的东西,她都愿意花钱。   之前《小蝌蚪》上映,她就带着三个孩子到映画院看了好几场,如今《伶人怨》的演员也调教好,她岂有不捧场的道理?   才开场,画面空白,而后出现许多变换不停的角色脸谱,而后,脸谱消失,一张画着精致绝美的戏曲妆容的脸出现在眼前,脸上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眸哀婉绝望,其中渐渐红了眼眶,渐渐泛起泪光,渐渐……   一滴泪顺着绝美的脸蛋蜿蜒滑落……   滑落……   渐渐,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消失在了画面之中,画面中央,只剩下一滴向下低落的泪珠。   滴答——   泪水滴落在一张女主角的向上抬起的脸上,她顿住,慢慢回头,直至整张脸出现在画面中。   转瞬,又化作氤氲水墨散去。   紧接着,一声婉转清亮的戏曲唱腔划破寂静,在房间内响起……   声音由远及近,一栋雕梁画栋的宅院出现。   ……   贾敏离开房间的时候,眼眶通红,明显是狠狠哭过一场。   直至进了马车,陪着她过来的琥玉才心疼地开口:“太太,这只是个虚假的故事,旁人虚构,您怎地哭得这般伤心?” 第93章   贾敏为《伶人怨》这个故事里面的人物的喜而喜,为之悲而悲,也为其大仇得报而觉得酣畅淋漓。   与她一般无二的,还有其他看过这个故事的夫人小姐,她们在看过这个故事再出来时,也都一副哭过一场的模样,让人对《伶人怨》越发好奇。   而随着《伶人怨》的名声越来越好,宫里那些曾看过《伶人怨》没有声音版本的贵人们,坐不住了。   宫中嫔妃虽然不能出宫,但只要位分足够,也能时不时地召见自己的亲人进宫见面——   当然,仅限于女性。   而在映画院开了之后,这些所谓的外命妇进宫,除了与嫔妃寒暄关心彼此外,聊得最多的,就是映画院里这个月又推出了什么故事,这些故事都有什么内容,好不好看之类。   内务府会关注到一个小小的映画院,并在林家将机器弄出来后拿钱去购买,也是因为有好些个嫔妃给启圣帝吹枕头风。   但听这些外命妇的话,宫内的自映画似乎与宫外的有很大的差别,而且差别不小。   至少,宫内的自映画是绝对不可能有声音的。   如今启圣帝已经年老,更愿意去宠幸更年轻的嫔妃,但这并不意味着年老的嫔妃就不得宠爱,只是启圣帝对她们的宠爱换了一种方式——   若是提出的要求不高,启圣帝一般都能做到要什么给什么。   所以在一群嫔妃都提出想看宫外的有声音的自映画时,启圣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转头就让何文义到内务说一声,让他们到林家的商铺去购买。   然而,林家商铺拒绝,还说没有能发出声音的自映画。   乍一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启圣帝自然不高兴。但很快,他就想起林如海以往在他面前表现,一件机器而已,他还是拿着钱到林家商铺去买,怎么地,林如海也不可能驳了自己的面子。   他让何文义去将林如海叫进上书房。   林如海都快要对启圣帝在他工作的时候,时不时被叫到上书房问事儿习惯了,见到何文义的第一反应,便是将自己与林家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回顾一遍,而后递过荷包:“何公公,圣上让微臣过去,可是为了映画院?”   何文义惊讶一瞬后,笑着点头:“正是如此。近日许多娘娘听说了宫外的自映画有了声音,便求着圣上给她们买几台能发出声音的机器。”   林如海正想解释,就听他又说,“内务府的人出宫一趟后回来,说是宫外并没有这样的机器卖,这才找你过去问问情况。林大人,圣上可是答应过好些个娘娘,说要将机器买回来。”   林如海眉心一跳,看来他等会儿对答时必须要比往常更加小心,否则容易让启圣帝在娘娘们面前丢了面子,他说不得就要在自己身上找回来了。   “林爱卿来了,快起来。”启圣帝脸上带着笑。   林如海起身后看见,心里觉得奇怪:“圣上。”   启圣帝见他疑惑,笑着问:“今日召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想问问林家在宫外开的映画院,究竟是怎么做到让画面有了声音的。”   林如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启禀圣上,林家映画院的自映画本身并没有声音。”   启圣帝嘴角笑容凝滞:“这是何意?那些外命妇进宫可不是这样给朕的嫔妃说的。”   林如海急忙解释:“回圣上,若是到映画院去看自映画,确实会如戏曲一般有台词有曲调,甚至有风声雨声等戏曲舞台上不曾有的声音。但,这些声音并非自映画本身自有。”   启圣帝来了兴趣,“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圣上,之前自映画没有声音,家中母亲就提了句若是有声音便更好了的话,拙荆听后,便一直在想办法完成母亲愿望。后来才想到可以认为地画面配上声音,只要严加调教,让那些个配音的人掌握好时机,便能与画面中人同步发出声音,这样看起来,就像是自映画本身发出的声音。”   口技之事,算是奇事小道,且大多口技艺人都是男人,平常并不能进入后宅。这也就导致了久居后宅的妇人,只闻其名,却不知内里。   如赵老爷那般对各种新奇玩意都十分了解的人只是少数,就算许多看过自映画的男人,也不知道那些声音的来源,若是再粗心一点,连放映自映画的屋内多了一块红布都没看到,或是看到了却不在意,那映画院伺候的小厮丫鬟也不会特意去告诉客人,那些声音是人配出来的。   所以,一些外命妇进宫后没有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有可能的。   启圣帝略有些惊讶:“让人来给画配上声音?”   内务府采购了几台可以播放自映画的机器后,他也是陪着那些嫔妃看过一两部作品的,对自映画也有一些粗略的了解。   但给自映画配上声音……   “一部自映画里面人物众多,若是全部都配上声音,那放映自映画的屋子岂不是要占满了人?”   “回皇上,许多配音之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声音,一些技艺出众者,甚至可以一人分饰十几个角色,并不会让屋子内站满了人。”   启圣帝愈发惊讶起来:“听起来倒是有趣。”   林如海连忙拱手:“圣上谬赞。”   启圣帝摆摆手,“那些配音者都是何种性别?”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启圣帝陷入沉思,这就麻烦了,他总不能将一群男人或小孩召进宫里养着。   但要让他这个九五之尊看着没声音的自映画,宫外的普通权贵却能看上有声音的自映画,启圣帝总觉得不甘心。他作为皇帝,本就应该享用大夏最顶级的资源。   启圣帝犹豫许久,还是问:“你们调教出来的配音者中,可有能给男人配音的女人?”   林如海心脏一跳:“自是有的。只是,一些声音粗犷的男声,仍是需要男人来配。”   启圣帝想到宫内的那些个太监,不由开口:“如何公公这般的人,可能给那些角色配音?”   林如海低头:“微臣不知。”   ——   “你说皇上对有声音的自映画感兴趣,所以想让母亲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演员进宫?”贾数有些发愣,“可配音的演员大多是女子啊?”   一则是因为这世道对女子不好,无论是街上乞丐还是人牙子那儿的售卖的奴才,仍是以女人居多。   二则是因为映画院的客人仍是以女子和小孩居多,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也不让外人说嘴,给他们配音的演员,都是女子。   林如海不解:“若大多都是女子,进宫岂不是更容易?”   皇宫内除了尚未长成的皇子,除了太监,就只有侍卫是男人。但侍卫,是不能在宫内随意走动的,否则面临的就是杀头大罪。   在宫内,林如海面对启圣帝的疑问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也是因为他觉得配音者中男子居多,如今听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到时候让那些配音者进宫,也没了其他顾虑。   贾数摆手:“你可想过这些女子进宫后,以后怎么出来?”   宫女到了一定年纪倒是可以出宫,可那些舞姬歌姬,可有听说被放出来的?这些配音演员与口技演员进宫后,在宫内的身份差不多就和舞姬歌姬是同一个档次,她怎么能将人推进火坑。   “皇上一定要让他们进宫?”贾数忍不住问。   林如海点头:“皇上答应了好几位娘娘,会让她们看到有声音的自映画,若是做不到,皇上丢了面子,我很担心他会迁怒。”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贾数犹豫一会儿,好奇:“宫里可是养了好几个戏班?里面全是女子?”   林如海摇头:“怎会?自是有男有女。”   “那她们平日都在什么地方生活,可有人成为皇上嫔妃?”   林如海失笑:“宫中那么多娘娘,圣上怎还会……”他摇头,看着贾数,“你竟是担心这个?这完全没必要,就算那些配音者进了宫,大部分时候也是伺候后宫娘娘,圣上日理万机,没多少机会将自映画当做消遣。”   贾数也觉得好笑,但现代的电视剧大多将皇帝演得急色,似乎不管女人是什么身份,只要皇帝看中了就能弄到宫里,她难免多想。   “这些配音演员才被母亲调教出来,映画院暂时离不得他们。”贾数正色道,“若是宫内的娘娘真的想看,他们也不是不能进宫,但不能久居,为娘娘们表演完就要离开。”   林如海有些为难:“那些娘娘不会答应。”   这些年在贾数与林母的熏陶中,林如海对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算得上是了解,他怎么想,都不觉得配音者进宫后,所有的娘娘都会在同一时刻去看自映画。   贾数也不觉得配音演员与口技演员进宫,对林家会是一件好事。   若是配音者在宫内不久留,那她们在宫内的表演场次就有很大的限制,很可能在一天内,同样的剧目她们只能表演一两场——   这些配音者的嗓子很宝贵,只要表演一场,就要休息一段时间。一天的时间,不能表演太多的场次,要劳逸结合,护养好自己的嗓子。那些戏曲演员平日是怎样保养嗓子的,贾数就让他们怎样保养。   为了不让他们太过劳累,映画院里的演员都是几班倒,一批演员一整天表演的场次绝对不会超过四次。   可是进宫为皇家表演,总不能一直表演同样的剧目。若是好几个故事轮流表演,那些娘娘看到自己喜欢剧目的机会,一天自然只有一两次。   机会有限,那些嫔妃就必须坐在一起看自映画。   诚然,宫里的女人总是比其他人更会演戏,就算心里已经恨不得将对方杀死,她们也可以维持脸上的笑容。可总有那么一两个,是真的不对付,连一起出现都是种折磨。而且跟不对付的人坐在一起演戏,偶尔一两次还好,若是每次看自映画都这样,她们怎么可能愿意?而且自己将心神放到演戏上了,她们又何必去看自映画?   可是贾数不放心让这些配音演员彻底进宫,被皇帝养着。   先不提她们自己的愿不愿意进宫。这些配音演员与口技演员虽然有本事,但人言微轻,又是贱籍,进宫后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既然将人买回来,自然要为她们负责。   更何况这些人一些是林家的家生子,知根知底,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从牙婆手中买来的,林家对他们的过往并不清楚,万一里面藏了谁家的探子,进宫后犯了错,担罪的,可是林家。   短时间还好,他们很难将皇宫摸清,也不会犯事儿,但时间长了,鬼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就算送进宫的都是身家清白,但他们只要与林家有关系,时间越长,就难免有人想通过他们给林家使绊子。   所以偶尔进宫为皇帝的嫔妃表演还好,时间短,无论是宫里的人还是那些配音演员,都没办法布置出足够精妙的圈套,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娘娘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贾数笑,“这事儿是皇上跟你提的,你只需要说服皇上就行了。”   难道那些娘娘还能林如海一个外男去问话?   若是找自己或林母,她们只需要推脱林如海已经答应了,她们也没办法,难道那些娘娘还能对她们怎么样?今时不同往日,林如海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任人拿捏的,空有一身爵位却在京城完全说不上话的人了。   仅凭启圣帝对林如海的看重,那些嫔妃就不敢无故对她们生气。   “可你不是说,有些男子的角色,女子演不了?”   贾数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遇到有这种角色剧目,直接剔除就好。进宫的时间有限,总是需要对剧目精挑细选,落了一两个也是有可能的。再者,皇上不是已经知道了?你只管去跟皇上说。”   ——   最终,映画院的配音与口技演员,到底还是进了宫。   但林如海口才了得,最后竟然真的说服了启圣帝,同意了让那些配音者只在宫中停留很短的时间,且只需要偶尔进宫为嫔妃表演。   但是,林如海夫妇想到嫔妃,却不曾想到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   嫔妃会想要看《伶人怨》一类的剧目,小皇子小公主等人又怎会不想看《小蝌蚪》一类的剧目?   而且有了声音,这些皇子皇孙对类似的剧目也就更加喜爱了。   然后,问题就来了。   廿一皇子不过几岁大,自制力不算好,在看过自映画后,对其非常喜爱,只要听说了配音者进宫表演,就算逃课,也会去看。   廿二皇子与他差不多,可是廿二皇子也没个喜爱读书的名声啊!   一个原本喜欢读书的皇子变得沉迷自映画,别说廿一皇子的母妃,只要是有孩子的嫔妃,都对其产生了很不好的观感。   其中,又尤其以廿一皇子的母妃对自映画的观感最差,然后,她就找上了启圣帝。   启圣帝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只觉得可笑:“若是担心孩子沉迷其中,你们带着孩子在自己的宫里好好待着别去看,朕就不信他们还能沉迷!”   那位嫔妃位分不高,见启圣帝不以为意,只能无奈离开。   但很快,教导年幼皇子的夫子找上了皇帝。   “皇上快管管,这些天上课时,好些个皇子经常请假缺课,微臣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但仔细问过后,才知道几位皇子都看自映画去了。”   启圣帝这才着急,赶紧让人去将几位皇子带到上书房。   那些皇子面对自己的夫子,可能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只要不闹出事,也就打几个板子的事——但面对启圣帝,一个个就怂得跟鹌鹑似的。   这夫子也太可恨,竟然告家长!   几位皇子看着一旁站着的夫子,表情都不太好看,活泼一些的廿二皇子甚至对着夫子做鬼脸。   然后,就被启圣帝给逮着了。   他冷声呵斥:“廿二,朕叫你的尊师重道,你可放在心上了?”   廿二吓了一大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启圣帝看到了,半点不心疼:“你刚才对夫子做鬼脸时不是挺开心?下次若再对夫子不尊重,直接给朕离开。”   廿二不敢再哭,只能憋住声音。   其他皇子被启圣帝的严厉吓到,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对夫子不敬,一个个跟长在地上了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启圣帝这才开始询问是怎么回事。   皇子们不敢撒谎,便将自己究竟怎么听到了自映画的消息,又是怎么逃课,怎么甩开宫人去了后宫找到嫔妃们看自映画的地方的事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听完之后,启圣帝难免皱眉,他开始怀疑自己让林如海将自映画的配音者召进宫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了。   如今那些配音者只是偶尔进宫,就引得他的孩子不学好,想想当时,他听了嫔妃的话后,可是想过将人直接留在宫里的,若是他当时真那么做了,他的孩子岂不是读不进书?   启圣帝的目光在孩子们身上打转儿,顿了下,道:“皇子的伴读们怎么都没在?”   那夫子开口:“回皇上,皇子们的伴读仍在读书,不曾离开。”   启圣帝看向皇子们的眼神,就变得危险起来:“为什么他们都能读书,你们却跑了?”   为了教导自己的孩子不当废物,他几乎将大臣全部考较了一遍,最后才挑选出了几个有真本事,也会教学的大臣给他的儿子们上课。这些大臣可都是正经科举出身,之后又在翰林院等地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学富五车,性格也十分疏朗开阔,都不是狭隘之人。   这样的夫子教导自己的孩子,启圣帝十分放心。   看看那些已经长成的皇子,一个个本事出众,启圣帝自然对这些夫子愈发看重。   这些夫子都是他为自己的孩子精挑细选的,可如今,他自己的孩子逃课,找来给他孩子们当伴读的孩子却在专心听课,启圣帝如何不怒?   “你们离开,怎么不带着人……”   伴读到底是男孩儿,这些皇子都知道宫里的规矩,不会将自己的伴读轻易带进后宫。   启圣帝生气到一半,突然想到这件事,然后更生气了。   课都逃了,竟然还记得宫里的规矩!   这时候,廿一皇子突然开口说了句话:“可是,是母妃同意儿臣逃课的呀。”   启圣帝猛地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廿一皇子瑟缩了下,“母妃、母妃同意了的。”   启圣帝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廿一皇子的母妃找他诉苦,想让他将宫里的自映画封掉的事儿,脸色顿时黑得能滴墨。   启圣帝努力克制心口蒸腾的怒气:“她还说了什么?”   廿一皇子绷着身子,眼神茫然:“没、没了……”   他转头看向其他皇子:“你们呢?为什么逃课?难道你们的母妃也同意了?”   廿二、廿三并其他年龄更大皇子纷纷抿着嘴,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但因为害怕启圣帝,哭都不敢哭。   廿二皇子胆子大些,他率先开口:“回、回父皇,儿臣看着廿一哥哥逃课,儿臣就、就逃了……”   听到这个答案,启圣帝胸口梗住的那口气真的是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什么叫做看着哥哥逃了,他也跟着逃了?   但想到廿二皇子大字不识,且喜欢上蹿下跳的性格,启圣帝嘴角抽了抽,只能暂时放下。   “你呢?”启圣帝看向最小的廿三皇子。   廿三皇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哥哥都走了,儿臣就跟着走了……”   启圣帝:“……你不还有其他哥哥在吗?”   廿三哇哇大哭:“其他哥哥说儿臣小,不带儿臣玩儿!”   启圣帝:“……”老廿三这是还没断奶!   他转头看向其他几个皇子,看着看着,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看朕不抽你们一顿!”   等一群小不点儿走后,启圣帝眼底暗沉下来。   原本还以为是自映画的问题,现在看来,还是他后宫的女人心思歹毒。   ——   廿一皇子回到寝宫,便将今日发生之事告知了母妃。   他母妃听到也没太大的反应,只是让他回书房写字读书,一定要将先生今天讲的内容记下来。   等他走后,她母妃跌坐在床上,眼神颓唐:“本只想让儿子逃课引起皇上对那等引人玩物丧志之物的警惕,怎地、怎地闹得这般大?本宫可怎生是好……”   以她对启圣帝的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彻底触了他底线,日后,他们母子两定然好过不了了。   ——   很快,到了皮皮姐弟归家那天。   贾数早早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外,一见到两个孩子就让人将他们带过来,上了马车然后回家。   那天之后,皇子们不敢再逃课去看自映画,每天都特别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学习。   但这事儿,到底是传出了宫外。   其他动画还好,那些专为孩子绘制的自映画,观众却大幅度减少。   但后来宫里不但没有对林家做什么,反倒没有缘由地赏赐了林如海一些财物后——说的是自映画改善了百姓生活,可谁信呢?但映画院的生意自此后便再次攀升,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好了。   果然启圣帝的名头,比其他人都要好用。   贾数对此倒没太在意,她反倒更担心宫里的人会因此迁怒到两个孩子。孩子都还小,面对别人的欺负也不知道反击。消息传出来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   好在,两个孩子安然无恙。   皮皮被贾数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一开始还觉得贾数是在与他玩闹,后来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母亲,您在做什么?”   贾数一愣:“你怎么叫我母亲了?”   贾数也是到了红楼梦才知道,“妈妈”这个称呼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而且正是称呼母亲的。既然让自己的孩子叫“妈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妈妈”这两个音节又是最容易发的,她在两个孩子开始学说话的时候,便一直在孩子们的耳边念叨,久而久之,两个孩子就一直称呼她为“妈妈”了。   林如海与林母都不觉得这有什么,贾数也就没让她们改。   可怎么才进宫没多久,皮皮就改了称呼?   “先生说,称您为母亲更郑重,更能表达儿子对母亲的敬意。”皮皮绷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靠谱。   贾数捏了捏他脸上的肉,有些无奈:“可是我只觉得这个称呼很生疏,皮皮不觉得吗?”   皮皮瞪大眼:“可是父亲也是这样称呼老太太的呀。”   得,皮皮也不叫林如海爹爹,也不叫林母祖母了。   但贾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如皮皮夫子所说,为了表示自己对母亲的敬意,也为了显得更正式更郑重,许多人称呼自己的妈确实是用的“母亲”。贾数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能说这是错的。   可皮皮称呼自己为“母亲”,听着怎么就那么生疏难受呢?   贾数一把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我不管,反正你们不能叫我母亲。”顿了顿,她想到皮皮日后走科举一途,难免与他人打交道,便道,“至少在家里,不能这样叫。”   皮皮似懂非懂地点头:“妈妈。”   珠珠一直沉默地看着两人对话,这个时候才跟着叫了一声“妈妈”。   贾数满意地点头。   至于两个孩子对林如海与林母的称呼,贾数倒没想让他们改。林母与林如海都是红楼土著,想必对“父亲”与“老太太”这样的称呼接受良好,她就不强行纠正了。   解决了称呼问题,贾数就开始关心两个孩子在宫里的生活了。   “廿二皇子与十二公主的性格如何,可有欺负你们?其他伴读与陪侍有无难为你们?”   珠珠很干脆地摇头:“公主很好。”   “她对你好吗?”贾数又问。   珠珠犹豫片刻,就在贾数心脏开始加速,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珠珠说到:“公主对我很好,就是她喜欢问我家的事。”   “啊?”贾数疑惑,“我家的事?”   提到这个问题,珠珠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公主总是问我家还有没有会叫的猫咪,还问我映画院有没有新的故事出来,可是我不知道啊。说了,她又不信。”   珠珠茫然地看着贾数,“公主有时候还会带我去见其他公主,可是他们全都只会问我这些问题。”   贾数愣了愣,也不知道这些公主问这些问题究竟是自己好奇,还是有人在背后教导。想了想,她干脆对两个孩子道:“日后若再有人问你这些问题,你就只当做没听到。若是问得多了,你就说……说皇上很厉害,他肯定知道。”   既然是皇帝的儿女想知道的问题,那就直接让皇帝去解决,怎么能为难她的孩子。   皮皮好奇:“课时皇子没有问皮皮呀?”   贾数与珠珠一同看向皮皮,贾数皱眉:“一次也没问过?”   皮皮摇头:“以前问,后来被皇上教训了,就不问了。”   启圣帝每天那么忙,怎么可能因为皇子问自己的伴读几个问题,就将人叫过去训一顿?看来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了。   她看着皮皮:“皮皮,皇子们逃课的时候,你有没有跟着逃?”   皮皮赶紧摇头:“没有喔,皇子不带我。”   贾数想了想,到底没细问原因。   母子三人回到家,立刻去了林母的院子。   才进门,林母就将两个孩子叫过去,抱着直喊“乖乖”和“心肝儿”。   两个孩子都被林母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差点没扭头让贾数救他们。   也是林母矜持端庄,以往就算对两个孩子再溺爱,也不会去做那些不符合礼仪之事。偶尔与两个孩子亲近,也是因为贾数在旁指导两个孩子。   可如今好些天没见到两个孩子,林母也顾不得那许多,这才有了这让两孩子有些“吃不消”的一幕。   好在林母很快就调整过来,放下两个孩子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林母其实想要跟孩子小时候一般,将他们抱在怀里。只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林家虽然没这样的讲究,但孩子大了,自然要开始注意细节,至少抱孩子这样的事,不能轻易再做。   两个孩子在屋内陪着林母聊了会儿天,就手拉着手,跟两只行走的汤圆似的一起离开了院子,去了玩具室。   离开这么久,两个孩子对家里的玩具也是很想念了。   林母眉眼间带了些忧愁:“两个孩子在宫里可有什么不便?有没有被人欺负?可得先生的喜欢?”   贾数一一作答,想要将林母安抚下来。   林母听完后,倒是放心了很多,但对两个孩子以后的生活,仍旧有些担心:“两个孩子慢慢就长大了,宫里又不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将手伸到他们身上。”   这可不是她无的放矢,她会如此担心,还是在荣国府嫡长孙贾瑚前段时间落水,差点就没了的消息传来后,被吓到了。   尤其在调查后,发现里面竟然有某位皇子妃的手笔在,林母惊吓更甚,当即就将林家上下全部梳理了一遍,然后清理出了至少十个其他人安插在林家的探子。其中身份最高的,还是在赤霞的配合之下查出来的,十二皇子安插的另外的人手。   让贾数吃惊的是,这些探子不但数量足有四个之多,质量也尤其高——   其中一个,甚至曾经担任过林如海的贴身小厮。   就算那个小厮与林如海并不算亲近,平日也不得用,林如海对他也不够信任,但只要想到他当时的职位,只要他动了念头,想要给林如海下手真的再简单不过。   几个小厮轮流伺候林如海,总有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若他抓住机会,下药、暗杀之类,很轻易就能得手。   当然,其中还有其他皇子安插的人,不过他们可能并不擅长这一道,也可能是想要引人耳目,他们在林家做的差事都不算重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人尚且留有良知,并未打算对两个孩子出手。   林如海与林母都吓得不行,干脆从林家的庄子上提了好几户人家到府上伺候,还决定日后不再从牙婆手上购买仆从。   林如海都差点出事,两个身子骨都还没长成,稍不注意就可能生病夭折的孩子又怎能不让人担心?   当然,这件事还带来了另一个后遗症——   林母觉得林家只有一个男丁不够保险,所以开始催贾数怀孕了。   贾数:“……”   真不是她不想怀孕,两个孩子两周岁之后,她与林如海行房时便没有再做避孕措施,可三年多过去,她就是不怀孕又有什么办法?   可能林家真的注定只能一脉单传。   当然,贾数不敢这样对林母说,她只是将自己的没有避孕的事告诉林母,并说让李大夫查过,两个人的身体都很好,于怀孕上没有妨碍。至于这么久没孩子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不知道。   林母也是一开始被吓到,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催着贾数怀孕并不好,所以她没再催……至少没有当面催贾数怀孕了。   但贾数能看出来,林母仍旧希望她能再给林家添一个孩子。   而在此之前,林母很可能会将皮皮与珠珠两个孩子看得比这些事发生之前更重要,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陷入慌乱之中。   不过林母很理智,就算心中再慌,也不会让其他人感到难受。   怀孕这种事虽然挺简单,但在林如海的身体有问题的情况下,她能在成婚一年内怀上两个孩子,已经很幸运了,她可不想为了孩子为难自己。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不过林母目前忙着与映画院相关的事务,包括但不限于条件演员等,所以她平日的空闲时间还是挺多的,也没有太多时间将心神放在贾数的肚子,以及平常住在宫里的两个孩子身上。   不得不说,工作才是排遣寂寞、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手段。   贾数与林母说了会儿话,将她看到两个孩子后又提起来的担忧安抚下来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林母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想了想,干脆离开了林府,直接去了安置演员的院子。   两个孩子玩得很开心,只要贾数坐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他们就不会吵闹打扰到她,所以她回书房拿了记录着需要处理的问题的账册等物就直接去了孩子们的玩具房。   两个孩子抱着机械动物正在那儿玩的开心。   贾数见到,难免好奇:“之前让你们给几位皇子公主带的礼物,他们喜欢吗?”   皮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皇子都好喜欢。”他顿了顿,拧眉,“可是皇子的侄子很生气,和皇子们打了一架。”   贾数:“……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玩具而已,怎么还牵扯到打架了?   当初为了避免只给廿二皇子带礼物而不给其他皇子带,会让他们嫉妒,反倒惹事,所以她特意让蔡戡等人加班赶制出了近十只玩具动物,别说一人一只,就算一人两只也够了?   不对,皇子的侄子?   贾数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嘴角抽了抽,“皮皮,和你一起读书的,年纪也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究竟有多少人?”   她按照自己的经验,觉得和皮皮一起读书的孩子应该没几个,毕竟启圣帝年纪也大了,精、子活性大不如前,能生下几个孩子已经说明他身体好,若是与皮皮年纪相当的皇子还能有十几二十个,她估计就该怀疑启圣帝是不是传说中的种马男了——   专门给后宫女人播种那种。   这点上,她确实想的不错,启圣帝与皮皮年纪相当的孩子确实没几个。   但她却没想过,启圣帝前面那些个已经成年的皇子也到了生孩子的年纪,甚至如大皇子这样的,也许孙子都有了。   想到前面那些皇子后院那以打计的女人,贾数只觉得眼晕。   皮皮干脆补刀:“妈妈,和我们一同读书的有好多皇子皇孙呢,不过和皮皮一样大的,皇子只有两个,皇孙有八个。”   贾数:“……”这皇家的人,果然能生哈!   她勉强笑了笑:“他们都想要狗狗?打架的是谁?”   皮皮笑嘻嘻地开口:“不是喔,打架的只有廿二皇子跟四皇子的儿子。”   贾数:“四皇子的儿子?”   贾数忍不住算了算,四皇子的儿子若真是与皮皮年纪相当,那如今虚岁应该也是七八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孩子,确实会对玩具感兴趣。   更何况野史曾说四皇子很喜欢狗,那么四皇子的儿子遗传到这点也不是没可能。   贾数还有些疑惑:“怎么没听人说呢?”   那些机械动物送进皇宫都多长时间了,外界可一次都没听说皇子皇孙打架的事儿。   皮皮乖巧地点头:“因为皇上爷爷生气了,罚他们好几天不许吃饭呢。打架被罚很丢人的,他们不许我们回家说。”   贾数失笑:“你怎么又告诉我了?”   皮皮偏头:“因为妈妈问了呀。”   珠珠突然跑过来抱住贾数:“妈妈,郡主说,她们也要狗狗。”   郡主,应该也是前头几位皇子的女儿。   “珠珠经常见到郡主吗?”贾数拧眉,这些皇孙是因为要到皇宫读书,所以才会经常和皮皮打交道,可郡主却没理由经常进宫啊。   珠珠摇头。   贾数放了心:“有几位郡主要,我去让人给你们做。”   珠珠低头,掰着肉肉短短的手指头开始数,好一会儿后抬头:“妈妈,五个郡主。”   贾数应承下来:“等你们下次回来,就可以将狗狗带进宫里送人了。”   皮皮瞪大眼:“皮皮也要送吗?”   贾数奇怪:“皮皮不喜欢那位皇孙殿下吗?”   皮皮眉头皱到一起,有些纠结:“可是皇孙殿下因为打架被四皇子揍了,他还特意跟皮皮道歉,还说不要狗狗了。”   贾数想了想,道:“可是其他皇孙没说不要啊?”   皮皮瞪大眼:“对吼!”   “噗……”贾数揉了揉他的头发,“若是送了其他皇孙,却不送给他,那位皇孙殿下会很难过的。”   皮皮点了点头:“皮皮会把狗狗送给他们的。”   贾数笑了笑,又与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专注地处理手上事务。 第94章   又过了几日,映画院的事走上了正轨,贾数便没有再关注这件事。   至于话剧那边,贾数在认真想过之后,也干脆交给了胡氏,她本是舞姬出身,就算对演戏一窍不通,但对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以及演员在台上的身段儿动作等,却有很大的作用。   时光飞逝,很快,就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无论是林家书肆还是映画院,抑或是话剧院都走上了正轨,林家每年的进项已经是常人想象不到的巨富。在这样的情况,林家已经不适合再有大动作引起旁人关注。   好在,贾数在意的所有人,都有了忙碌的事,不至于赋闲在家觉得寂寞。   ——   翻过年,林如海手上的编书工作也也有了新的进展,短时间内,他的工作变得十分轻松,每天很早就能回家。   只是因为林母忙着映画院,贾数忙着生意,两个孩子又被送到宫里,林如海回家后,反倒成了被“留守”的那个,只能自己到书房看书,或是处理公务。   当然,贾数和他是一起的。   两人处在同一空间内,也没人说话,但那种安静的氛围,也让人觉得舒服。   这日,林如海突然提到一件事:“若桑,今日散值后,我遇见了四皇子。”   贾数愣了下,眯了眯眼:“四皇子?”   因为不知道夺嫡的最后走向,贾数对四皇子这位原本成功上位了的皇子一直十分在意。   两人夫妻一体,林如海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所以每次遇到与四皇子相关的事,不论大小,他都会特意讲给贾数听。   林如海点头:“四皇子说是要答谢我。”他顿了顿,“为了前些时间送给几位皇孙的机器狗。”   贾数迟疑:“为了机器狗?”   若是她没记错,皮皮二人将机器狗带进宫送给几位皇孙和郡主,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就算四皇子真的想要答谢,也该是在他们将机器狗送进宫的第二天。   皇子与他们这些人不同,他们本身进出皇宫的频率就很高。   林如海也有些不解:“四皇子邀请我明日散值后,到太子名下的酒楼,他请客答谢我。”   贾数神情警惕:“太子名下的茶楼?”   这四皇子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他会不会是想拉拢你?”贾数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靠谱的猜测,“听说四皇子与太子的关系愈发亲密,虽然仍旧对皇上言听计从,私下却被见到好几次到酒楼用饭。”   无论是映画楼还是话剧院,新事物的崛起总是伴随着许多质疑与针对,贾数为了杜绝事态失控真正影响到林家,她在映画院与话剧院开业那一个月,几乎是日日通过异能操控不起眼的昆虫动物到里面打探消息,而每次过去与回来的路上,总是会遇上那么一两次四皇子与太子通过不同的路线进入同一个地方的场景。   不一定是酒楼,两人做得也很隐秘,贾数甚至发现二人同时用两个身形外貌都十分相像的替身在另一个地方,给自己打掩护。   贾数一开始并不想去打探这两个人究竟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总是遇到他们,她就免不了产生疑虑,也忍不住担忧——   这些皇子算计皇位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从大局出发,至于会不会殃及无辜的池鱼,抑或是将原本无意又参与他们之间争斗的大臣拖下水,他们可从来不会在意。   更甚于,他们就算将不属于自己阵营的有用之人当做棋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总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所以贾数后面几次只要遇到两位皇子其中一个,就一定会跟上去。自然,最后也就知道了两位皇子已经联手的事实——   在太子没有失势之前,四皇子全力辅佐太子上位;可一旦启圣帝放弃太子,太子就要将旗下势力全部交给四皇子,同时让他们帮助四皇子夺位。   太子答应得很轻松,一是因为他对自己夺位很自信;二也是因为他知道,若自己真的失势,四皇子这个继后养子,曾经的忠实太子党一旦不能上位,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但这些事,贾数没办法将二人的谈话细节都讲清楚,所以她只能含混地说“两人关系很亲密”。   好在林如海懂了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若桑是想说,四皇子邀请我到酒楼用膳,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替太子拉拢我?”   贾数点头:“你如今可是香饽饽。”   若非林如海被启圣帝困在宫里编书,平日又素有“惧妻”之名,时间稍晚就不会参加应酬,再加上启圣帝偶尔的维护,他这两年定然会被人拉着到处参加宴会与聚餐,哪儿还有如今的清净日子?   这些看重里面,小部分是因为林家的产业——毕竟林家这些年的发展大家都看在眼里,稍微懂点庶务之人,便能将林家每月的进项估摸个七八成。   银子,谁又不爱呢?   更何况如今夺嫡已经日渐激烈,启圣帝的态度也有些喜怒无常,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要搂银子为各自主公的未来大业出钱出力。   但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启圣帝对林如海以及他两个孩子的看重。   同时,还有他妻子背后站着的荣国公府——   就算不可能让荣国公改换阵营,但让他态度松动一些,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放一些水,对其他人来说已经是赚了。   在官场,权势与皇帝的看重才是旁人拉拢最看重的东西,若只是银子,他们何不直接到江南多拉拢几个富可敌国的盐商?那些人可从来不缺银子。   林如海对自己的处境也有些了解,只是想到如今地位稳固,就算被启圣帝屡次呵斥,也仍旧将其交给他的各项事务处理得完美妥当,让人挑不出意思错漏的太子,他不太相信四皇子想要见他是为了将他引荐给太子。   因为没必要。   更何况之前太子也曾试图拉拢过他,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没了下文。   贾数其实也有些拿不准,但四皇子在太子的酒楼请林如海,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这事多想无益,两人很快转移话题。   翌日,林如海散值后,去了四皇子邀请他的酒楼。   “林大人,可算把你等着了。”   一进门,太子与四皇子就转头看向林如海,太子脸上带着笑,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林如海顿了顿,走了进去。   席间并不止太子与四皇子,还有林如海的岳父贾代善,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林如海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明白,贾数昨日的猜想成了真。但人已经来了,他也没办法掉头就走,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位置上。   贾代善看着林如海,神情复杂。   太子看着二人,笑道:“怎地你们这对翁婿也不打个招呼?”   林如海闻言赶紧起身对着贾代善拱手行礼:“岳父大人。”   贾代善心里叹了口气,对着林如海摆了摆手:“无事,今日是四皇子宴请如海,我与太子只是陪客,如海无需太过多礼。”   这顿晚饭没吃多久,太子在席间也并未说什么拉拢的话,反倒是四皇子殿下,真的送了他许多谢礼,似乎这顿饭真的只是四皇子为了答谢他才请的。   只是等用膳完毕,太子与四皇子相携离开,独贾代善留了下来。   “如海,你是怎么想的?”面对自己的女婿,贾代善也没那个绕弯子的心思,就算不效忠同一个主公,两家人的命运也休戚相关。   林如海叹气:“岳父又是什么心思呢?”   贾代善看着林如海,语气低沉:“就我而言,自然不希望林家蹚夺嫡这趟浑水,这样的话,就算日后……贾家也有条退路,不至于直接败落,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不等林如海松口气,就听他又道,“只是如今,林家却已经无处可躲。”   林如海瞳孔微缩:“岳父这是何意?”   “你可知,如今朝堂之上,还有多少人保持中立?”   “多少?”   “不足一掌之数。”   林如海愣住:“这么多?”   贾代善点头:“就是这么多。剩下四位大人,三位内阁大学士,还有一位是首辅。”换言之,都是自身权势足够,就算在夺嫡之中也能确保自己能存活下来的人。   也许日后这些人为了自家后代也会下场,但如今情势尚不明朗,还无人值得他们出手。   可林如海不同,他如今不过是个从四品的侍读学士而已。   “你若再不站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林如海犹豫片刻,问:“若小婿坚定站在圣上身后……”   贾代善笑着摇头:“如海,你到现在还没发现?皇上,也是夺嫡中的一方。”   只是,皇上的敌人是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而那些皇子……就算不是每一个都如太子一般,将启圣帝当做了最后上位的敌人,但他们出手的时候,第一个防备的人也一样是启圣帝。   若启圣帝不是一个权势欲与掌控欲那么强的帝王,林如海站在启圣帝背后,倒也真的能做一个纯臣、保皇派,日后其他皇子上位成了皇帝,也不会有人对他做什么。   可启圣帝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皇帝,那林如海若还是站在启圣帝背后,日后新帝上位,对他的态度可不会太好。   再者说,敏儿的前世,启圣帝被逼退位后,可没有乖乖放弃手中权势。到时候林如海难道还准备做太上皇党?   太上皇迟早是要死的,林如海到时候还能得好?   可这些话,贾代善不会对林如海说。   林如海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自然听懂了贾代善的话中之意,一时间,他有些难以接受。但细想过后,他又不得不承认,启圣帝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确实与之前完全不同。   因为年老,启圣帝已经渐渐失了平常心,开始试图掌控他的每一个儿子与大臣,若是被他发现某位大臣与皇子勾结,皇子也许不会有大事,但那位大臣却很可能多年努力付之一炬。   “我要好好想想。”林如海私心里,并不愿意站队。但以如今的局势,哪怕是为了家中老小妻儿,他似乎也不得不站队。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认真想想,跟着荣国公站队,是否真的正确。   ——   贾代善回到家中,换好常服,便对着身边小厮开口:“你们去将敬大爷叫过来,就说我有事与他相商。”   ——   贾敬的儿子贾珍已经十多岁了,眼瞧着就要到成婚的年纪,可如今仍顽劣不堪,一点没有担当。   他妻子因为多年不孕,更是对贾珍这孽子溺爱得不行。不过才出精,就在儿子的院子里放了七八个俏丫头伺候,也许被那些丫头勾的坏了性子,如今成了个让他万分看不上眼的贪花好色之徒。   就在刚才,贾珍院子里又有两个丫头因为争风吃醋,直接挠破了脸。然后贾珍给他妻子请安的时候,被看见了,之后便是一场吵闹不休的求饶与惩罚,贾珍那孽子却一点不顾念妻子苦心,还一个劲儿地给两个丫鬟求情。   就算如今吵闹不休,最后也一定时候妻子妥协。   整一出让人心生厌烦的闹剧。   关键自己府上的篱笆扎不牢,类似的事情屡有发生,还每次都传到了府外,如今京城只要有些势力的人家就知道贾珍是什么德性,根本没有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愿意交给贾珍这个混球。   甚至次一等人家的小姐在与贾珍相看之后没多久,也会因为在丫鬟通房的问题上谈不拢而没了下文——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要卖女儿,也没得为了些许权势富贵就将女儿往火坑推。若真有,贾敬自己都看不上。   以至于拖到现在,贾珍的婚事还没个结果。   关键就是妻子虽然担心,却从未想过将贾珍院子里的丫鬟遣散。   贾敬倒是想要插手,但每次贾珍到妻子那儿哭一哭,妻子就会到自己这儿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烦不胜烦。   每当这时,贾敬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回过去,自己一定会将贾珍这孽子带到前院亲自教养,再不给妻子任何溺爱的机会。   可如今已没了机会,贾敬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贾代善的小厮过来传话之时,贾敬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见到人当即转身就走。   而他妻儿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已经离开。   其妻贾万氏的贴身丫鬟斛珠将一切看在眼底,心底有了自己的打算。   ——   “二叔叔,可是太子那儿出了什么事?”贾敬一进门,便开口问道。   贾代善摇头:“不是,是林如海。”   贾敬愣住:“如海?”   作为一个正经科举晋身的进士,因为林家书肆的种种举措,贾敬对林如海甚至观感颇好。更惘论,两家还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虽然贾敬与林如海相处不多,但因为对林如海的欣赏,贾敬难免对他多关注了几分,所以对林如海也有些了解,知道他并非惹是生非的性子。   “二叔叔,如海可是犯了什么事?”   贾代善叹气:“如今太子想要将林如海拉上船,令我劝说。可你也知道,荣国府虽与文安侯府是姻亲关系,两家走动得却不算频繁……”   最关键的是,夺嫡这种事,强逼着不愿意的人加入,往往只会成为隐患。   何况,林家还有贾数那个恶鬼在。   贾敬沉吟片刻,却说:“可如今的情势,也容不得林家独善其身?”   夺嫡之中不是没有人能从始至终都游离在外,但这样的人,要嘛位高权重,要嘛没有一点利用价值。前者,人数稀少,就算有人想拉拢都担心无意中惹了对方,后者……   比如贾代善二女儿的夫家,晋阳侯府,喔不,如今已经连侯府都不是了。   “我也是这样说的。”贾代善满面愁容,“但我担心林如海确定要参与进夺嫡之中后,会支持其他人上位……”   比如,四皇子。   虽然四皇子已经与太子达成了合作,可贾代善只要一想到前世太子二废二立,最后甚至被逼到谋反,而四皇子却走到了最高位,他对四皇子的戒备就放不下来。   林家前世跟着荣国府也站错了队,可贾数的夫家却成了少数胜利者中的一个。   若四皇子与林家再联合到一起,谁知道四皇子还不会安心帮助太子?那些个皇子,除了年纪太小,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当皇帝的希望的,谁没有个当皇帝的野心?那四皇子真的能例外?   贾代善放心不下。   贾敬不知其中关节,细想之后却觉得:“二叔叔不必担忧,如海自小读圣贤书,又是书香世家出身,只要太子不乱来,若一定要选一个人支持上位,他绝不会弃太子而就他人。”   宁荣二府靠功勋发家,祖上只是泥腿子,所以对正统一事并不看重,可林家却不是这样。贾敬相信,只要太子别被人激怒出昏招,林家绝不可能选择其他皇子支持。   “况且,二叔叔是否忘记,林家与贾家是姻亲,在旁人眼中,他早就打上了他只的印记?”   若林家安稳站在启圣帝身后倒也罢了,若要参与夺嫡,除了太子,谁也不可能真的对林如海放心。   夺嫡之事,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全家,谁也不会让一个自己没办法完全信任的人进入团队核心。而若没占据核心位置,日后遇到事被舍弃的几率,就会大上许多。   只要林如海不傻,就只会选择太子。   贾代善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心脏揪痛: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林如海当然只能跟在贾家身后站队,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麾下的一员。但别忘了,有贾数在呢。   想想两家最初联姻的时候,他还想着将林家保下,不让林家掺和到夺嫡之中。谁知道他还没动作,贾数就三下五除二地,干脆将林家与贾家撕裂开了,看看如今的情况,谁还觉得林家是太子麾下的支持者?   贾敬说的那些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担心,若贾数不愿意帮助太子,会再次出手,而这一次,将会彻底将贾家与林家分割开。   “你与林如海关系如何?”贾代善突然问。   贾敬疑惑地看着贾代善:“二叔叔,您作为如海的正经岳丈,为避嫌,与林家都没多少来往,我这个隔府的,怎会与他交好?”   以林如海近些年几乎日日泡在翰林院编书的劲头,他就算想找林如海联络感情也没办法?   贾代善拧眉:“若是有办法说服贾数就好了……”   贾敬怔住:“三妹妹?”   贾代善回神,不甚在意地摆手:“无事,我只是说笑。”   贾敬可不觉得贾代善是在说笑,他细想之后,道:“珍儿眼瞧着就要说亲了,可惜没什么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若是央求三妹妹这个做姑姑的给侄儿拉红线,想来,三妹妹不会不答应?”   他看向贾代善,却发现他的神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甚至带了几分怒火与厌恶。   贾敬有些奇怪:“二叔叔?”   贾代善嘴角扯了扯:“还是别了……”   从那恶鬼的种种言行可以判断,敏儿知道事,她也知道,甚至可能比敏儿知道得更多,脑子也更聪明。   贾代善可不相信,一个与自己儿媳爬灰的侄儿,会让贾数多在意。   贾敬皱眉:“二叔叔,您对珍儿是否有什么误解?怎地侄儿觉得,您对珍儿……”   贾代善叹气:“没有的事。只是数儿与如海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夫妻之间可没有第三人。你再瞧瞧你儿子……”他想到这些年听到的,有关珍儿这个贾家未来族长的传闻,只觉得脑仁儿疼得厉害,“你觉得数儿会喜欢珍儿?会愿意给他拉媒牵线?”   贾敬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如他与万氏这般恩爱非常的夫妻,他身边也有好些个通房妾室伺候;赦弟与张氏两人间更是关系和睦,张氏怀孕之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可在张氏怀孕之后,赦弟的院子里不也一样添了两个丫鬟,赦弟不也一样受用了?更惘论贾家一贯有个婚前就要给爷们儿房里放几个丫鬟的传统。   贾敬实不知三妹妹对自己那混账儿子是个什么看法,一时有些迟疑。   “但以此为借口,邀请贾数过府也不是不行。”贾代善摸着胡子,心里算盘拨得哗啦啦地响。   ——   没几日,林家就收到了宁国府送来的帖子。   贾数看着上面的字,只觉得自己眼花了:“贾珍要娶妻?”   贾珍原本是与贾宝玉一辈儿,但到红楼梦剧情开始的时候,他儿子都比贾宝玉等人大了,如今娶妻,倒也说得过去。   贾珍娶妻后没多久,贾琏估计就该出生了?然后,就贾蓉出生,王熙凤差不多也该出生了,再等几年,十二钗的其他人也要接连出生了。   但在黛玉虚岁五岁的时候,新帝已经上位……   看来夺嫡确实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给贾珍挑选媳妇”的理由是什么鬼,贾数还是决定去参加。毕竟这可是近距离围观红楼剧情开始的机会。   穿书一趟,总不能连里面的主要人物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   宁国府就在荣国府旁边,中间不过隔了一个夹道,还开了小门,无论怎么看,贾数对宁国府都应当了解才是。   但事实上,贾数从未去过宁国府。   这次到宁国府,她还是先回了荣国府一趟,然后才与贾史氏、贾敏、贾故、贾致等人一起去了宁国府。   原本按照嫡庶长幼之别,贾数应当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但因为出嫁前的变故,去宁国府的时候,她反倒坐到了贾史氏身边,瞧着地位比贾敏还要高。   贾敏自小跟在贾史氏身后参加各种宴会,来参加宁国府赏花宴的夫人小姐们都认识她,贾致成了侯夫人之后,也常常外出交际。倒是贾故与贾数二人,在场认识她们的人不算多。   贾故是因为身份低微,婆婆带人出去交际的时候,也不可能带她这个庶子媳妇出去。而贾数,则是因为太过忙碌,就算交际,也是与林母相熟的那一批夫人小姐,宁荣二府相熟的这些人,贾数见的不多。   那些个夫人小姐难免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二人,而其中被打量得最多的,还是贾数。   在京城的夫人圈子,贾数这个人还是挺有名的。   出嫁前不声不响,根本没人听说过贾家有这么个人儿,但一转眼,一个庶女成了嫡长女不说,还嫁进了文安侯府。若只是如此,大家也不会太在意,毕竟若不是年纪大些的老人,都记不住京城还有这么一户人家。   但就是这么一户都快被京城内的人遗忘的人家,贾数嫁过去后,却开始蒸蒸日上,存在感立刻就多了。   难免有人好奇。   当然,也不是没人看不上贾数。谁让她是个将嫡女压了一头的庶女?   贾数坐在那儿,许多人看着她,眼神直白赤裸,像是带着刺。若是换一个人坐在她那个位置,说不得很快就要不自在地撇开眼,或是干脆找个借口离开了。   贾数倒是不以为意,屁股就跟钉在椅子上了一样,悠闲自在地拿着糕点瓜果就开始吃。   至于其他人的眼神?爱看就看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   贾敬之妻贾万氏很快带着几个丫鬟出来,与其他人寒暄几句,这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坐下后,贾万氏看着场内根本没几个鲜嫩小姑娘的状况,脸色沉了下来。   谁都知道这场赏花宴是为了给他儿子挑选妻子,可这些受到邀请的人家却在接到帖子后,根本不将自家适龄的姑娘带过来——倒不是所有人都没带,但贾万氏只是粗粗扫过那些个姑娘,就能发现她们自小并未受到多好的教育,小家子气得紧,明显是家中庶女。   明摆着,他们不想与贾家联姻。   贾万氏这心理活动若是被其他夫人知道,怕不是要呼一声冤枉——   贾家如今势大,在场的又都是支持太子的官员权贵,谁会不愿与贾家联姻呢?要知道,太子要真能上位,贾家势必会更上一层楼。就算贾家压错宝,最后倒了,可那时候,在座的所有人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儿去,相对而言,仍旧是贾家最好。所以这样的人家,他们怎么可能不想联姻?   更何况贾敬是贾家族长,若无意外,贾珍日后也会接过族长的位置。   哪怕贾珍稍微靠谱一些,他们都不会对贾珍避如蛇蝎。   可宁国府究竟是怎样教养贾珍的?怎么能将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教养得人嫌狗憎?   宴会主人摆着一张脸,这场宴会还能宾主尽欢?   贾万氏很是调整了一会儿,脸上才重新挂上了笑容,只是对其他夫人小姐的表情就没那么热情了。   贾数与贾万氏打了个招呼,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在院子里的这群没怎么打扮的年轻小姑娘身上打转儿,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三品大员正妻旁边的庶女身上。   那是个五官精致,皮肤却意外有些粗糙的女孩子。都说一白遮百丑,与其他肤白貌美的姑娘相比,她的相貌无疑垫底的存在。   但其他长得更好的庶女都知道,贾珍已经是她们能抓到的最好婚事,所以一个个拼了命地打扮自己,原本七八分的长相,也能捯饬个九分十分,一个个光彩照人。就算气质不如意,但只看那张脸的话,这些姑娘无疑是符合贾珍审美的。   唯有这个姑娘,脸上似乎连一点脂粉都没有扑,看着简单到有些寒酸。   她旁边的嫡母似乎对她今天的打扮也十分不喜,但不知为何,仍旧将她带到了宁国府的赏花宴。   虽然察觉到了不妥,但贾数对贾家并没有好感,很快就抛在脑后,完全没将这点异常放在心上。   很快,宴会就开始了。   这些后宅女子一声被困在后院,见识较少,玩乐的方式也少,无论参加多少宴会,也只有那么几种玩乐的方式——   作诗作词啊,击鼓传花啊,看戏啊……   喔,最近似乎又多了一项,看自映画与话剧。   贾数对这些都没兴趣,其他人兴致勃勃的时候,她干脆拉着贾致走到角落聊天。   “二姐姐,你在晋阳侯府生活如何?”   晋阳侯爵位被降对贾数来说一直是件好事,她也问心无愧。但林如海会对晋阳侯产生防备,还是贾致给他们递的消息,结果最后晋阳侯的爵位被降,贾致这个侯夫人的诰命也没了。   虽然她为了报答贾致,特意将彩妆阁的分红又转了一层给她,可她仍旧担心贾致在晋阳侯府过得不好。   贾致眼中的冰冷化去几分:“三妹妹不必担心,我如今在晋阳侯府的生活比之前可要好多了。”   贾数仍是不信,之前晋阳侯府尚且还有个侯爷爵位的时候,贾致在侯府的生活都那么差,怎可能晋阳侯的爵位都因为林家没了,那晋阳侯一家还会让贾致好过。   虽然那件事是晋阳侯自作自受,可人本就容易迁怒。   贾致可是她的姐姐,两人交往也还算得上紧密。   贾数以为贾致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才会报喜不报忧。   贾致勾唇:“三妹妹,我并未说谎。”她转头看向晋阳侯府的方向,眼神冰寒,“晋阳侯祖孙三个确实看我不顺眼,也恨不得将我杀了……”   贾数拧眉,担心地看着贾致。   她又笑了起来,“但你应该知道,晋阳侯一家都是亲软怕硬的货色。”   贾数一愣,就听她又说,“晋阳侯被降爵之后,只能搬出原本的侯府,一家子住到了同一条街的另一间宅子。只是没了爵位庇佑,不少人见有利可图,纷纷上门打秋风。”   “怎么会……”   贾数怔愣片刻,反应过来,这晋阳侯府怕是遇到了与红楼梦原著中,贾元春被封妃的后期,那戴权随意支使个小太监就能到荣国府打秋风的困境。   算算两家处境——   都有一个超品老夫人坐镇,都有个不成器的男主人,都有个被溺爱的熊孩子……   晋阳侯府的处境甚至还不如荣国府。毕竟贾元春虽然不顶用,却也顶着妃位,旁人就算欺负荣国府也不敢太过。   贾致见贾数想到了,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妹妹是不知道,那晋阳侯府的产业本就被晋阳侯近几代男女主人大手大脚地花费掏得差不多了,如今再被那些人要挟,更是将家底儿都掏了个干净。如今,那一家人可都指望着我养着呢,没有银子,府上的下人谁还听他们的话?如今那府上可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谁敢欺负我?”   她看着贾数,叹了口气,“妹妹,我算是明白了,这女子嫁人,高嫁真不如低嫁。”   低嫁女子,只要自己立得起来,不会被人哄骗拿捏,就算想过上不好的日子都难。   贾数失笑:“那妹妹就恭喜姐姐因祸得福了。”   贾致笑着接了这话,“多亏了妹妹。”   若非贾数之前拉着她入股彩妆阁,如今就算晋阳侯府衰败了,她也没那么多银子来养家,到时还不知道在晋阳侯府的日子会过得如何艰难。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忍受不住走了歧路。   “大姐姐在修国公府的日子如何?”贾数随口一问,没想到贾致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了?”   贾致迟疑了下,整理好措辞这才开口:“大姐姐在修国公府也就那样,原本就是被欺负的,如今自然还是被欺负。”她冷笑一声,“只是为了她那个宝贝蛋子,开始试着反击了而已。”   贾数与贾故没什么交情,对她的生活自然没什么了解。只是听着这话,却觉得奇怪:“这不是好事?”   一个女人,只要不再沉溺情爱,也不愿跟个包子似的任人欺负,总不会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差。   “可惜,在她反击之前,我们的好大姐总想给她那宝贝蛋子最好的一切,包括父亲的疼爱,所以做了一些让人不齿的事。”贾致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眼底满是厌恶,“她又没什么心机,心里是什么想法被人一试就试探出来了,平白害得她那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没了性命。”   贾数愣住:“两个丫头?”   贾致不耐地转头横了在贾史氏身边坐着的贾故,道:“就那两个陪嫁丫头。”   贾数不解:“那两个丫头的年纪早就到了……都嫁在府上?”   “何止呢!两个丫头见她蠢得很,一个个都做了姨娘,想着能帮衬她,谁知……人死了,她倒是醒悟了。”   只是人死了,贾致对贾故也没了多少感情。   贾致与贾故感情是好,可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她浪费。这些年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知做过多少伤她心的事,关键劝还劝不听。渐渐的,贾致与贾故也没了往来。   那两个陪嫁丫鬟没了的消息传来,哪怕后来知道贾故已经醒悟,贾致也决定彻底与她断掉往来。   贾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人死了再醒悟,又有什么用呢?那两个对贾故忠心耿耿的丫鬟又不会再回来了。   贾数看向端坐在贾史氏旁边的贾故,难怪,她才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贾故与以前给她的感觉差了很多。原本还以为是为母则强,所以有了改变,却没想到是两条人命换来的。   贾数也觉得,这样的人还是默默远离比较好,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连累了,都每个说理的地方。   ——   宴会进行到一半,贾数想要更衣,便让丫鬟带着去了茅房。   出来的时候,贾数发现之前注意到的那个三品大员家的庶女就在茅房外等着。她犹豫了下,没有与她打招呼。   “林夫人!”那姑娘跑到贾数身前,将她拦住。   贾数挑眉:“这位姑娘,你这是……”   那姑娘到底只有十来岁,面对贾数多少有些窘迫害羞,但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她强忍着没有掉头就跑。   “林夫人,我是太常寺卿之女,夫人可唤我金珠。”傅金珠脸颊通红,想来是第一次冲到旁人面前自我介绍,眼珠乱转,根本不敢与贾数对视。   贾数站定:“傅金珠小姐,你找我何事?”   傅金珠神情窘迫,似乎将要说的话让她难以启齿一般,她站在原地忸怩半晌,仍是开不了口。   贾数往花园的方向瞟了瞟,想着过了这么些时间,该有人来找她了,便道:“若是没事,我就过去了。”   傅金珠赶紧拦住贾数:“林夫人,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贾数奇了:“你与我素不相识,想要找人帮忙为何找到了我?况且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与太常寺卿家又无交际,如何能帮你?”   傅金珠连连摇头:“这事儿只有夫人能帮我。”   贾数无奈:“傅小姐,我真帮不了你。”就算帮得了,她也不可能去帮一个陌生人啊。   这位太常寺卿家的庶女一看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这个时候来求她帮忙的事,大概率是与她婚事相关。贾数觉得,她就算脑残了,都不会去插手别人家女儿的婚事啊。   说着,贾数干脆转身离开。   嘭——   贾数闻声回头,发现傅金珠竟直接跪在了她身后。   贾数顿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傅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林夫人,求您救救我!除了您,没人能救我了!”傅金珠跪在地上,把头嗑得碰碰作响。   说实话,贾数很不喜欢傅金珠的举动,明显,她是想要通过这样的行为将她架起来,然后逼她同意帮她。说句不好听的,这姑娘就是道德绑架!   贾数往花园的方向看去,发现许多人朝着这个方向过来,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林夫人,父亲与嫡母想要将我许配给林……”   贾数表情立刻冷淡下来:“傅姑娘,有人来了,你确定还要继续?” 第95章   出乎贾数意外的是,傅金珠竟然立刻起身,半点没有纠缠、然后让其他人看笑话,然后赖上她的想法。   贾数心思急转,难免对傅金珠多了几分好奇。   没多久,其他人走过来,看到傅金珠额头与膝盖上的灰,一个个难免用一样的眼神看向贾数。   贾数回视,神情淡定,没有半点心虚。   其他人反倒冷静下来,开始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傅金珠的嫡母扫了她一眼,笑容慈爱:“金珠,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在呢,还不快说出来?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母亲也能给你做主。”   傅金珠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赶紧低头,一言不发。   傅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贾数看过去,不意外地对上了她嫡母的眼睛:“傅夫人,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与令千金不过因为前后更衣的缘故相遇,又因为令千金绊倒在地上好心搀扶了一把,怎么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像是我欺负了令千金?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这样给我扣黑锅,不太好?”   那傅夫人还想辩解,却听贾数又说,“您是不是忘了,如今可是在宁国府的赏花宴上。”   傅夫人愣了一下,不敢再多言。   她心里却知道,原本打算将傅金珠送进林家的想法失败了。   后宅的手段,在场哪个人不必贾数更懂?大家的视线不过在傅金珠与傅夫人身上打了个转儿,立刻就猜到了事情始末,顿时,一个个看向傅夫人的眼神就变得奇怪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两位国公夫人见人久不回去,带着人过来找,立刻就看到了他们。   两位国公夫人与贾数可是一家,刚才没能抓住机会,现在再提,只会平白多得罪两位国公夫人。   一行人相携离开。   那傅金珠更是被傅夫人拽着,一点不敢忤逆她的嫡母。但傅夫人对傅金珠,明显也有顾忌,并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贾数看着,觉得奇怪。   还有刚才傅金珠尚未说完的,她父母想要将她配给林……林什么?总不能是林如海?   林如海“惧妻”的名声在这些年早就传遍了,前些年还有人试图给他送美人,送丫鬟,甚至拉着他到风月场所去应酬之类,后来见他实在“不开窍”,便干脆放弃了,只说他“家有母老虎”,没那左拥右抱的好福气。   也因为这个,那些稍疼女儿的人家,从未想过将女儿送给林如海做妾——   既然想让女儿给人做妾,那肯定是想要女儿做个“宠妾”的,不然白搭上一个闺女,与林家却连个亲家都算不上,何苦来哉?   因为事情涉及到了自己,自己的丈夫也可能被人盯上了,贾数接下来一直着重关注傅氏母女,甚至连异能都用上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傅氏母女的谈话。   傅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蠢货,明明那么好的机会,怎么抓不住?只要让所有人知道林夫人冒犯了你,难道还不能进入林家?六皇子可是说了,不图你得林如海的宠爱,只需要你记得将林家的消息传出来就好。”   傅金珠低着头,唯唯诺诺地不敢接话。   傅夫人看着更气,抬手就拧了她的腰一把,把她的衣服都弄皱了,看来是下了死力。   傅金珠闷哼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可担心花了妆容又会被骂,整个人就跟个小白菜似的,完全看不出半点她之前拦住贾数的勇气。   “既然你不想到林家做妾,那就想办法嫁进宁国府!”   傅金珠低垂着头,满脸的逆来顺受。   傅夫人自己是不愿意让傅金珠这个庶女嫁进宁国府日后做当家主母的,她自己对傅金珠如何,她自己知道,傅金珠若是爬到了她头顶上,还不将她死死压住?可她又没个适龄女儿。   就算有,她也不会同意将女儿嫁进林家或贾家。   两家阵营站得不一样,嫁过去的女儿只能成为牺牲品,就算有一时风光,等夺嫡有了结果,太子阵营无论成败,都不可能对这个嫁过去的女儿多好。   傅金珠不知傅夫人心中想法,闻言心中一跳,面色为难:“母亲,女儿身份地位,宁国夫人不可能看上女儿,甚至让女儿给她做儿媳的。”   一个不怎么受看重的三品官员庶女给宁国公子当正妻,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好吗?   傅夫人发了狠:“那就做妾!”反正她也不希望傅金珠这贱蹄子真的嫁进宁国府压她一头。   傅金珠身体一抖,愈发沉默。   ——   直到宴会结束,傅氏母女离开,贾数也没弄清楚这位傅金珠小姐为什么要找她求助,又是找她求的什么助。   明显,经过之前那么一场,就算没闹起来,那位傅夫人也放弃了让她进入林家的想法。   若傅金珠是想让她拒绝傅氏将她送入林家的打算,她自己就已经做到了。   “我是被人当成了摆脱不如意婚事的筏子?”贾数摇头失笑。   看在那傅金珠小姐确实是为她解决了一桩麻烦的份上,她就不与她计较了。   ——   其他人都走后,贾氏四姐妹都被留了下来。   贾万氏看着四姐妹,目光转了转,干脆落在了贾数身上:“几位妹妹,嫂子这也是没法子了,你们的侄子珍儿到如今,婚事也没个着落,所以想问问你们,身边可有什么到了年龄的官宦小姐给珍儿牵牵线。”   贾数面色平静,没有开口。   贾史氏坐在一边冷眼看着,也没有接话。   如今谁不知道,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进宁国府?就算是偏心眼的贾史氏都觉得看不过眼——   这爷们儿在婚前放两个丫头是常事,没人可以指摘,也不会有人以这个做理由拒绝与宁国府的婚事。可珍儿院子里放的哪儿是一两个丫头?没名没分都是十多个,更不用说那些个有头有脸,在正妻还未进门就由着贾珍的性子抬成了姨娘的丫头。   关键贾珍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每日争风吃醋闹得锣鼓喧天,贾万氏竟然弹压不住。   若非贾万氏还没糊涂到底,让珍儿糊涂了这么些年也没有弄出一个庶长子,说不得他的婚事就只能在比宁国府家世差了一大截的人家寻摸了。今天赏花宴过来的这些夫人小姐,说不得都不会前来赴宴。   她倒是劝过贾万氏,但她不听,贾史氏也就没再管了。   宁荣二府说是一脉相承、同气连枝,但到底不是同一家府上,很多事儿不能插手太过。   之前都没插手,贾史氏自然不可能在贾珍的名声已经坏透了的情况下,再想办法给他拉媒牵线,就贾万氏这溺爱儿子、还没个自知之明的劲头,稍微有点不如意,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贾史氏是不想让自己落埋怨,贾数却是完全没准备搭理贾万氏。   就贾珍那名声,她要是给他拉媒牵线,估计才起个话头,就能将人给得罪死。她是疯了,才会对一个陌生的人渣搭上自己的人脉。   这个时候,就要感谢自己生在了荣国府,辈分直接跟年纪更大的贾万氏平辈儿了。作为隔府的小姑子,贾万氏就算心里不满,也不敢对贾数做什么。   贾万氏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贾故是个心善的,念着都是血脉亲人,倒是真的扒拉了一下自己身边的适龄女孩儿,然后就想到了她丈夫的侄女儿,一个年龄比贾珍大一些的,修国公府庶孙女。   贾故与那位姑娘相处过几次,知道她是个性子妥帖的,相貌也不错,会在这样的年龄也没嫁出去,也是因为守孝耽误了花期。要她来说,那姑娘配贾珍,才真真儿是糟蹋了。   但那姑娘年纪大了,可挑选的人家也少了,关键家里人还非高门大户看不上眼。眼瞧着对方再耽误下去婚事就更难了,正巧敬大嫂子提起珍儿,她想着宁国府的门第算是高的,对方肯定不会看不上,这才提了一句。   只是她才起了个话头,就被贾万氏骂了回来:“一个破落户的庶女,你也好意思说给珍儿!就算是给珍儿做妾,我都看不上眼!”   贾故的脾气也不如之前那般好了,听到这话,干脆闭了眼,懒得再搭理贾万氏。   贾致本就是个冷情的性子,面对贾万氏期盼的目光,完全不在意地开口:“我说敬大嫂嫂,就你儿子那样的夯货,难道还想配个公主?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货色,配不配得上!”   “你!”贾万氏气得从椅子上起身,“珍儿是你的侄儿,有你这样埋汰自己亲人的?”   贾致对贾珍是一万个看不上眼:“贾珍那样的亲人,我可不想要!”   几个人不欢而散。   到最后,贾数也没能见到贾珍。   贾数倒是有些失望,毕竟红楼梦里面,贾家人不论多不着调多混账,里面的男男女女长得都很不错。   ——   回到林家,贾数想起傅金珠,便向林如海打听。   林如海想了想,开口:“傅大人?应是才从外地回京的那位?怎么提起他了?”   贾数恍然,若是才从外地回来,不清楚京中传闻倒是情有可原。   “没,就是今天看了场戏,有些好奇。”   林如海一脸茫然:“你不是到宁国府去参加赏花宴?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贾数想了想,将傅金珠的事儿告诉了林如海。   “傅大人想要将女儿送给我做妾?”林如海的表情十分不好看。因为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才入官场的时候,被自己的上司威逼利诱着娶他庶女的事儿。   同样是三品大员,同样是庶女,同样是想给他做妾。   唯一与当初不同的是,林如海如已经已经是从四品的侍读学士,再加上皇上看重,爵位加持,他就算将自己的庶女送给林如海做妾,就算让人诟病,也不会有太多人嘲笑他。   贾数细想之后却猜测:“傅大人不一定想要将女儿送给你。”   听那傅夫人的口气,那傅大人虽然想要将女儿送给林如海,却也不过是备选,想法并不强烈。反倒是傅夫人,因为对傅金珠莫名的忌惮,所以才更希望她能进入林家。   不过这两者,看起来都不怎么靠谱。   但就算这样,林如海的表情仍旧算不上好看。   贾数想了想,补充道:“傅大人也许不是太子阵营的人。”   前去参加宁国府赏花宴的人,大多是太子阵营的官员,因为联姻之事,本就是结通姓之好,若是两家在夺嫡之中的站位都不一样,从一开始就是敌对关系,这联姻又有什么用?   林如海对这位才入京的傅大人印象寥寥,无论怎么想,都不曾想起他是否与某位皇子接触过,最后只得摇头:“太子应当知道?”   官职品阶达到三品的官员已经很少了,在夺嫡之中起到作用也很大,但背叛带来的后果只会更大,所以无论是谁加入自己的阵营,太子应该都会认真调查,之后才会彻底接纳。   贾数自然不会知道太子知不知道,她犹豫了下,便干脆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那个叫做傅金珠的姑娘不像是个任人搓扁捏圆的包子,想来她对自己以后的路也有清晰的认知,知道该怎么走。   ——   傅金珠这件事并未占据贾数多少心神,反倒是最近林如海回家说的那些朝堂上的事,让贾数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太子殿下又被皇上呵斥了?”贾数神情不安,“这都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你瞧着,皇上的身体如何?”   林如海叹气:“皇上的身体倒是比之前更加健朗,却不知道为何对太子那般苛责。”   别说是太子,就连其他皇子看向太子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若非启圣帝与太子之间确实感情深厚,而太子面对启圣帝的步步紧逼也仍旧没有犯错,说不得启圣帝早就将太子废了。   康熙的太子两废两立,若这个太子的原型真是康熙的太子,这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第二次废立的时间了。   第一次太子靠着惊人的毅力与清醒的头脑挺了过去,却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挺过去。   毕竟第一次废立来自太子没能在兄弟的压力保持冷静,最后忙中出错,引得他父皇失望,才有了废立之事;可第二次,却是因为他父皇种种弹压之举。   朝堂上一股风雨欲来之势,每次上朝,极少有官员敢面奏皇帝。可若是真有人站出来,那一定是足以让人伤筋动骨的大事。   第一件,便是太子被人弹劾,纵容其外家大肆敛财,弄得民不聊生。   这一次,太子动作果断,自断一臂。   事后查清,老五、老六、老八等所有皇子都参与在内,甚至于这事儿会闹大,启圣帝在背后也当了推手。   第二件,是五皇子宠妾灭妻,害得其正妻被得宠妾室欺辱,其不甘受辱试图投湖自尽,就算被救下,也没了生育能力。   状告之人,乃五皇子妃之父。   同一天,有人状告五皇子当街强抢民女。   就算最后查明五皇子是被人陷害,那位被强抢之民女实则是他人见色起意,强抢后送到五皇子府,说是卖身葬父之女,但五皇子贪花好色,收受下人贿赂,没有明白是非之能力的标签也钉在了他脸上。   在加上五皇子妃一事,五皇子被启圣帝当朝喝骂“不堪为人夫、不堪为人父、不堪为人子(岳父)”,之后又被禁足在家两年。   自此,五皇子从中出局。   出手之人,太子与老六、老八。   第三件仍是落在了太子头上,他被人弹劾,与内务府勾结谋利,从中赚取超百万的巨额金钱,并将之用于收买官员,其心可诛。   细查后,太子无辜。   但启圣帝仍旧在朝堂上骂他“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等话,并勒令他禁足府上三月。   ……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消息传来,引得京城中人风声鹤唳,连街上的小贩的叫卖都不自觉地低了好几个度。   这场风波不但烧到了已经站位的大臣身上,如林如海这般官职不大不小,却在朝堂上有一定话语能力,但本身又没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之人,被燃烧殆尽。   京城内,时时刻刻都有人升官,也时时刻刻都有人被贬。   其中,也不乏因为站错队落得斩首下场的官员。   林如海原本以为这场风波暂时波及不到专心编书的自己身上,却没想到,没多久,他便因为修书之时“写错”一个字,犯了忌讳,差点被抓。   好在他在林母与贾数的叮嘱之下处处小心,特意将自己编写的书籍暗地做了记号,这才免于一场牢狱之灾。   而启圣帝在整件事中,一次面也没露。   很多事,就算是皇帝有心,也不一定能将他保下。   但自此,林如海再无侥幸。   ——   四皇子再次邀请林如海。   林如海与林母、贾数商议之后,决定前去赴宴。   席间,有太子,有四皇子,有十三皇子,也有荣国公等太子党中坚力量。   林如海进去后,叹了口气。   今日踏进这扇门,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做一个只忠于皇帝的纯臣了。   ——   林如海彻底投入自己的阵营,太子本该高兴。   但此时,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老四,你是说,老八又将我们阵营的几位朝臣策反到他的阵营中了?”太子低垂着眼,“因为孤这段时日屡次被父皇责骂,所以他们失望了,决定另投明主?”   四皇子看着太子,点头:“他们担心自己赴了顾大人的后尘。”   顾大人是太子的外祖父,可顾大人出事,太子没有一点施救措施,干脆将人舍弃,就算没人说,他们也知道,手下一定有不少大臣觉得心寒。   老八一贯擅长收买人心,会抓住时机将人策反也是意料之中。   太子心中满是怒火,但想到启圣帝对自己的戒备,他又冷笑起来:“等着,等孤日后……总有他们好受!”   太子放狠话,四皇子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他本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极端性子,太子这话,四皇子甚至觉得不够狠。   一个轻易就敢背弃自己主公之人,自然要将其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才能以儆效尤,让其他人知道背叛的代价。   “可查到父皇今日为何对孤如此没耐心?”   若他或是他身边的人真的犯错,启圣帝抓住机会责罚,他就算难过也无话可说。可明明已经查清了与他无关,启圣帝竟然仍旧跟他做错了似的将他责骂一通,甚至将他禁足……   太子面色沉冷,心里对启圣帝的最后一点孺慕之情也在近日的无端责骂之中磨灭。   四皇子却连连摇头:“我手下的人到其他兄弟的府上打探过,没有一点线索。”   太子抓起一个茶杯就想往地上摔,却被四皇子拦住:“二哥,以你如今的处境,就算只是摔碎一个杯子,也能被人大做文章,说你对父皇的决策不满,说你性格暴戾,说你往常的贤明都是做给皇上看的假象!”   太子咬牙,恨恨地将茶杯放回桌面,心里的焦躁几乎要将他逼疯。   ——   “太子在东宫可有什么动作?可有人前去探望?可有缺什么东西?”   太子难受,启圣帝也不好受,可他只要一想到太子正当盛年,在百官之中名声颇好,甚至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他就没办法再将自己的满腔父爱投注在他身上。   这些日子,年纪较小的廿一廿二等皇子倒是经常出入他的上书房。   当然,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伴读。   皮皮也趁着这个机会与启圣帝混熟了,因为与众不同的调皮性子,本身又在贾数的教导下对皇权的敬畏较低,哪怕在一群皇子皇孙当中,他也多得了启圣帝几分青眼。   但这些对启圣帝来说,都不过是一时慰藉。   何文义赶紧答话:“回陛下,东宫内没传出什么动静。”   “没有吗?”启圣帝低声喃喃,也不知心头是高兴,还是失望。   “谁去探望了?”   “回陛下,只有四皇子殿下一人。”   启圣帝晃了晃神:“他啊?倒是个重情义的,没有在朕的面前作戏。”   其他那些个儿子,口口声声说着重情重义、兄友弟恭,在他面前也都是这样作戏的,一到了关键时候,就看出真假来了。   启圣帝对四皇子多了几分关注。   “太子可曾吃饱?御膳房可曾一如往常?可有在膳食上苛待?”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题,启圣帝倒是对太子真心关切起来。   何文义答道:“老奴遣人去问过,太子说什么也不缺,御膳房也不曾克扣太子膳食,一切一如往常。”   说完这句话,何文义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只是他低垂着头,无人看见。   ——   无论京城的气氛有多严肃紧张,这家中儿女到了年纪,也都是要举办宴会,为其挑选合适的婚事。   甚至因为担心自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陷于夺嫡败落,许多人家甚至对给儿女找婚事愈发热衷。   京城内,好事与坏事争相上演。   然后,一个新闻引爆了京城一点即燃的紧张气氛——   某家一品大员举办的诗会上传来消息,傅大人的嫡女在宴会上与太子一见钟情,被太子带回了宫。   贾数:“……”这是个什么神展开?   贾数忍不住去找林母打听:“母亲,太常寺卿家有嫡女?”   林母认真想过之后,皱眉:“我记得是有两个嫡女,但到了嫁人年龄的应该只有一个庶女才对。”   贾数想到自己的“嫡长女”身份,有些奇怪:“给太子做妾,一定要嫡女?”   她当初会被记做嫡女,是因为要嫁入林家当主母,一个庶女的身份完全不够。可给太子当妾,庶女的身份完全够了?   ——   不说贾数不解,其他听到这则消息的人,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不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嫡女是怎么回事,一场宴会,那位太常寺卿家的姑娘究竟是怎么见到太子,还与她一见钟情了的?   要是与太子一见钟情这么简单,这满朝文武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一见钟情”呢!那可是太子殿下!   再者,启圣帝的儿子可不止太子一人,就算没办法与太子“一见钟情”,他们家的女儿又不差,难道还不能与其他皇子一见钟情?就算身份不足,做不了皇子妃,可皇子妾与寻常人家的妾室不同,若是能靠着一个女儿与皇子牵上线,他们日后的荣华富贵难道还差了?   不知有多少身份不够的人,想要将自家的姑娘推进皇宫,然而最后仍旧不得其门而入。   皇子对自己的女人也是有要求的,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太常寺卿家,忍不住猜测他们究竟是怎么安排,才会将人送进了太子后院。   太子虽然不如四皇子那般对女色不热衷,但对女人的品貌也很挑剔,太常寺卿家一个之前完全没传出名、甚至都没人知道的嫡女,想要被太子看上,那得要耗费多大的精力?   不过有了如今的结果,想来太常寺卿家此时应该一片欢欣。   然而太常寺卿家却阴云密布。   太常寺卿明面上死站的太子阵营,但无论太常寺卿自己,还是太子殿下都心知肚明,他是其他皇子的人。是谁的人,太子还没查到,但他有二心,太子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常寺卿的嫡女进了太子后院,他与自己站队的皇子之间,想必会产生极大的隔阂,对方不可能再完全信任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这个三品大员,在对方的阵营里,成了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废棋。   太常寺卿怨毒地看着自己的夫人,五官抽动,胸口起伏不停:“你这个蠢妇,让你与宁国夫人商谈婚事,我一个三品大员的嫡女,配一个伯爷的名声败坏根本没人愿意嫁的儿子,难道还配不上?你是怎么做的?正妻不做,你让我女儿去做妾?我看你这些年是舒坦日子过得太多了!”   好好的一步棋,最后却弄得傅家人仰马翻,眼瞧着就要败落了,他如何不气?   傅夫人却没有乖乖被骂,她看着太常寺卿,冷笑连连:“我不让那小贱人做妾,难道还真让他爬到我头上去?你不会真的以为那小贱人会听你的话,嫁入宁国府之后会帮你打探消息?想的怎么那么美呢!”   太常寺卿抬手就是一巴掌:“她是我女儿,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   傅夫人捂着脸,恶狠狠地瞪他:“是,她是你女儿,但你不知道?你那好女儿可将你当初做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我防着她,估计到现在还被她蒙在鼓里呢!”   “你什么意思?”太常寺卿想到自己做过的事,眼底浮出些许担忧。   “什么意思?你以为太子为什么让你将傅金珠那小贱人记在我的名下?一个妾而已,太子会在意她是不是嫡女?”   “不可能!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查得到!”   “你怕不是忘记了,这府上还留着不少当初的老人?”傅夫人笑着,满脸的幸灾乐祸,“这些年那群老人仗着伺候过你,屡次犯事,就算你次次都选择包庇,他们也早已欲壑难填,怎么可能满足于当个随时可能被人抓小辫子的下人?我管家的这些年,早就不知收到了多少次他们拿着从夫家贪来的银子想赎身,若不是我捏着他们的把柄和卖身契将人捏在手心,你以为这件事能藏这么多年?”   “不过谁知道,那群人里面还有那么一两个是当初受了先夫人恩惠,对你恨之入骨的老人呢?傅文轩,老天诚不欺我,做了亏心事总有被清算的时候。”   太常寺卿晃了下,立刻转身离开了傅夫人的院子。   等人走后,傅夫人的丫鬟才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夫人,您又何必与老爷置气?”   “置气?你是没看见他刚才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傅夫人冷笑,“若不是我娘家得力,你看我的下场会不会前头那个短命鬼好。”   众人皆以为她是傅文轩的第一任妻子,虽然家中妾室不少,但两人也夫妻恩爱琴瑟和谐,算得上是一对眷侣。   但谁也不知道,在傅文轩发达之前,他在老家就已经娶妻生子,后来又为了傍上上官家的千金,将老家的妻子贬妻为妾,那女人当时正怀着傅金珠,消息传去,直接气得早产,傅金珠虽然生下来了,那女人却一命呜呼,奔赴黄泉。   傅金珠确实是嫡女,但经此一遭,直接变成了庶女。   为了掩盖当年这桩丑事,傅文轩在老家的儿子直接过继给了同族兄弟,女儿也被改了年龄,在庄子上养了几年,才送到傅家教养。   两个孩子一个年纪尚小不记事,一个不过襁褓婴儿,自然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   可当年傅夫人也不知真相,嫁给傅文轩后才得知了那个女人的存在,若非那女人已经死了,傅文轩对她又还不错,父亲也不许她和离,她早就闹起来了。   但就算这样,傅金珠在她这儿,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她怎么可能对傅金珠掏心掏肺?   既然对傅金珠不好,她自然担心傅金珠嫁得好了,掉转过头来针对自己。毕竟,她可不像傅文轩那般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做过的事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以为靠着一个父亲的名头,就能让傅金珠那狼崽子对他言听计从。   不弄死他就好了。   如今瞧瞧,那傅金珠可不是逮住机会就给傅文轩挖了个大坑,逼得他左右为难,想要改变处境都无处使力?   但转瞬,傅夫人又皱起了眉:“你说傅金珠这小贱人会不会针对她这几个哥哥?”   对傅金珠来说,自己与傅文轩大概都是她的仇人,可自己那两个儿子对傅金珠可算得上不错,已经出嫁的大女儿,以及生母难产而亡,被抱养到她膝下的小女儿与傅金珠的关系也还不错,她应当不会为了给她生母报仇,连带着这些个兄弟姐妹也不放过?   无论傅金珠怎么对待自己,傅夫人都早有准备,也不会太过在意,可若是傅金珠针对自己那几个孩子,她可就接受不了了。   她丫鬟有些迟疑:“应当不会?先不提金珠小姐与其他少爷小姐的关系还不错,就只说她进太子府坑了老爷一把,她剩下的靠山可就只有几位少爷了。”   金珠小姐既然进了太子府,总不可能没有一点向上爬的想法?   傅夫人到底对傅金珠不够了解,不知她是什么想法,只能将心中担忧按下,静候傅金珠出招。   ——   太常寺卿家如今愁云惨淡,那太子府上一样气氛凝滞。   不过参加一个宴会,太子就带回来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子,还不惜为此强压太常寺卿大人,将她记到了嫡母名下成了个嫡女,而且直接给了她一个良娣之位,摆足了盛宠的架势。   这样的情况下,太子府的其他女人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可太子一意孤行,那傅金珠被记做嫡女后身份也足够,太子后院的这些女人就算想要反对也根本找不到机会。   唯有太子之前宠爱的李氏,找到太子,试图撒娇让他打消想法。   然后,被太子骂出了自己的院子。   这还是李氏第一次被太子如此下脸,其他人虽有些幸灾乐祸,但难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想想日后的生活,一个个心底对那才进府的太子良娣有产生了浓重的敌意。   但她们并不知道,傅金珠进太子府也有半月的时间了,可至今仍未与太子圆房。   哪怕近些日子,太子夜夜歇在她的房内。   “说说看,你当初怎么盯上了老四?”太子嘴角噙着笑,一脸的好奇。   是的,这位太常寺卿家的千金一开始盯上的可不是他,而是他那个整天板着脸,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四弟。   当初若不是他恰好从那地方过去,这太常寺卿家的明珠可就进了四皇子府,老四好不容易修好的夫妻关系说不得就再次破裂了。   太子倒是想要冷眼旁观,但老四以两人的合作为要挟,他自己也觉得将这个女人收到自己的后院利大于弊,这才解了四皇子的燃眉之急。   傅金珠看着太子,眼神莫名,她怎么也没想到,外界传闻的性格温柔,体恤下属,心系百姓的贤明太子,私下竟然是这么个不着调的性子。但自己的性命如今掌握在太子手上,她也没有隐瞒的心思,干脆解释道:“因为四皇子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四皇子的妾室,一样可以达成如今现状。而四皇子也比太子殿下更好接近,机会更多。”   太子看了傅金珠一眼:“也即是说,你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给傅文轩挖坑?”   傅金珠点头。   “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太子奇怪。   当初他把四皇子的黑锅背到自己身上,这傅金珠还不太愿意,最后还是他答应了傅金珠会让她以嫡女身份进入东宫,她才放弃进入四皇子府转而进了东宫。因为这事儿,他还特意让人调查过傅文轩,但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傅金珠想了想,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太子。   太子一开始惊奇于对方身世的离奇,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傅金珠偏头看着太子:“妾身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家一直很穷,可我外公家却是老家很有名的富商,父亲能在考中举人之后继续读书参加科举,甚至娶了我娘,都是外公在资助。他进京之后能打扮得妥妥当当被人当成乘龙快婿,也是因为外公雇了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给他置办了不少行头。”   “自然,傅家不少奴仆都是外公家的老仆。”   “父亲能娶傅夫人,是因为她不知道父亲已经娶妻。既然一开始就隐瞒了这件事,父亲在短时间内自然不敢有大动作,所以只敢买了个庄子将老仆遣到庄子上。”   “虽然妾身不是在那个庄子上长大,可那些老仆却会找机会来见妾身。”   所以与傅夫人猜测的不完全相同,她并非是长大之后,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太子错愕地看着她:“一开始就知道,你还选择回到傅家?”   “因为妾身不能让他们知道,妾身已经知道了真相。”否则,又如何有今日?   太子敛下脸上表情,认真地看着傅金珠:“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比他后院那些自作聪明的女人要聪明得多。   傅金珠没搭话。   太子也不需要她搭话,犹豫之后,他忍不住开口:“你是否知道你父亲投入了哪位皇子的阵营?”   傅金珠看着太子:“六皇子。”   “老六?”太子不太相信,“老六根本没几年好活了,你父亲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背弃孤投入老六的阵营?”   老六身体太差,就前几天还因为风寒差点丧命,这样的主公,真的有人要?   傅金珠看了太子一眼,语气淡定:“事实上,父亲真正投靠的,是大公主殿下。” 第96章   这个答案更让人惊讶。   “大姐?她是个女人!”太子只觉得好笑。   傅金珠看着太子:“可事实确实如此。”若非无意知道了大公主也在夺嫡之中掺了一脚,她一个自身难保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想着给生母报仇?   太子认真思索片刻,问她:“你确定不是大公主在帮另一位皇子?”   傅金珠看着太子:“殿下,妾身很确定,是因为大公主,父亲才会站在六皇子阵营。”   ——   “老四,你觉得傅金珠的话可信吗?”   四皇子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四皇子妃让人端来的银耳羹,似乎根本没听到太子的话。   好在太子心胸足够宽广,本身也对四皇子这段日子堪称翻天覆地的改变足够了解,这才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银耳羹就品尝起来。   直到吃完,两人才开始真正的谈话。   四皇子认真思索之后回答:“臣弟觉得,那傅金珠说的话,值得信赖。”   “可大姐若是真的扶持老六上位,以老六的身体,岂不是立刻就要陷入新一轮的夺嫡,甚至于因为老六的孩子没有一个长成的,我们这些当叔叔的不一样可以参与?”   这就是太子真正想不通的地方。   大公主从小与其他公主不同,虽然不像是他们这些皇子一般从小就对父皇屁股底下的皇位望眼欲穿,但她从小就见识非凡,很得父皇喜欢,若是因此产生了些许想法,也不是没可能。   但大公主通过六皇子夺位,却让他想不通。   四皇子陷入了沉思。   四皇子妃这时候进来,看着二人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担忧:“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太子摆摆手,没有将四皇子妃的话放在心上。   倒是四皇子看了眼自己的妻子,突然开口:“夫人,若是你看中了某样东西,很想要,但以你的身份又没办法拿到手,你会怎么做?”   四皇子妃愣了下:“请一个身份足够的中间人将东西拿到手,然后再去要?”   她笑着摇了摇头,“殿下这个问题太宽泛了,妾身实在想不到有用的办法。”   四皇子似乎觉得她的答案很有趣,又问到:“若是你找的中间人也对那东西感兴趣呢?你怎么确定对方愿意给你呢?”   他话音刚落,太子就腾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们这位大姐,怕是想要学吕后!”   四皇子愣住:“大姐真的……”   他顿住,眉峰紧蹙。以大公主的性子,她若是真产生了当吕后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她手中的棋子不只是六皇子,还有六皇子那些尚未长成的小孩子。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大姐的手笔在。”太子都气笑了,他对自己那群兄弟千防万防,却没想到他真正应该防的人,却是一个根本就没有上位希望的女人。   想想这些日子屡屡被启圣帝呵斥,他还以为又是自己那群兄弟在搞鬼,特地叫手下去盯着那群兄弟,却没想到原来真正的幕后凶手整天与父皇待在一起,说不得时不时就要给他上眼药,这叫太子如何不气?   四皇子也有些意外。   之前太子出事,他与贾代善四处调查,几乎将所有皇子摸了个遍也没找到原因,谁想到那些个兄弟真的没有对太子出手,真正出手的,是那个一直没被他们放在眼里,也从未提起过防备的大公主?   “现在知道了人,以后就好防备了。”   ——   这日,大公主进宫见启圣帝,意外地在上书房遇到了与启圣帝谈事的太子。   大公主倒不觉得意外,毕竟之前太子的风流逸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大夏,她对太子与那太常寺卿家的千金是怎么看对眼儿的一点也不关心,她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太子能出现在那场诗会上,必然是得到了启圣帝的允许,提前被放出来了。   算算时间,太子禁足才过两个月。   大公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被禁足还是提前出来,也只有太子有这个本事了。   但这种事,她真没办法改变——   太子出生之前她就已经出生了,听她那母妃说,在太子出生之前,启圣帝可根本没将她当做女儿,整天守在元后身边,对后宫的女人置若罔闻。   别说她这个女儿,连大皇子这个好不容易立住的儿子,启圣帝都不算关心。   看看之前,启圣帝将大皇子关进宗人府可没有半点手软。   大公主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干脆问道:“父皇,不如女儿明天再来?”   启圣帝愣了一下:“为何?”   大公主看了眼太子,笑容爽朗:“这不是二弟与您一看就有要事相商嘛?女儿只是想见见您,与您说说话,又不急。”   启圣帝摆摆手:“没事儿,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且已经谈到了尾声。”他目光在太子与大公主之间转了一会儿,笑道,“你们姐弟也有许久不曾见面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聊聊,联络联络感情?”   太子低着头,眼底闪过一缕暗芒。   大公主倒是笑了起来:“父皇这话说的,女儿与二弟虽然在宫中不常相见,但在宫外可遇到了好些次,关系亲近着呢。”   太子眼神闪了闪,附和道:“大姐说的是,儿臣与姐姐倒是约见过几次。”   启圣帝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最后笑着摆了摆手:“那也留在这儿,朕许久不曾见到你们一同出现,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一次,难道还能让你们其中一个走了?”   大公主无法,只能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太子与启圣帝继续谈着事。   大公主掀了掀眼皮,听出二人谈论的是晋骥一带的事,其中尤以贪污为重。   听着似乎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这官场上三不五时地就有一群官员因为贪污落马,但因为惩罚力度不够大,这贪污之事就从未断绝过。   但大公主的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太子口中的那些个官员,泰半是六皇子,也即是她的手下。   太子,他知道了?   想想太子身边的支持者,再想想投靠自己与六皇子的人,大公主的心脏砰砰直跳,总觉得接下来会出事儿。   ——   等启圣帝终于放两人离开后,他们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没走出多久,太子脚步微顿,刻意压低的声音如跗骨之蛆一般传入了大公主的耳朵:“大皇姐,没想到你才是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当中藏得最深的那个,果真不负父皇盛爱。只是,还请大皇姐以后也一定保持这样的盛爱,否则我们这些兄弟说不定就要做出点儿让你不开心的事儿了。”   太子说完,大步离开了原地。   大公主站定,目光追随着太子的背影,眼神翻滚,黑沉如墨。   ——   大公主突然到林家,再一次让林家上上下下陷入了茫然。   贾数看着面前的大公主,皱眉:“不知殿下到林家所为何事?”   大公主言笑晏晏地看着贾数,笑道:“林夫人还是这般不欢迎我。”   “大公主说笑了,臣妇怎敢。”   就之前流传在外的消息看来,大公主是个很独立,很有自己的想法,行事也十分果断的一个人,贾数自己对大公主是十分欣赏的。   甚至相比嫁人后就没了消息的七公主而言,她对大公主还称得上是喜欢。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欢迎大公主来自己的府上。   之前十二皇子那件事就能看出,大公主胸有沟壑,在谋略之上并不逊色于其他皇子。   大公主所谋不小。   贾数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但自己却并不希望与大公主牵扯。   大公主笑着看向贾数:“林家这些年弄出来的那些新鲜玩意儿,是出自夫人之手?”   贾数笑:“公主说笑了,这么些东西,怎可能出自臣妇这等妇道人家之手?”   大公主并不在意她的否认,道:“我如今手上有些缺钱,不知能否请林夫人助我一臂之力?就算比不上我那些兄弟能给你的庇护多,但我一介女流之辈也更不容易招惹是非,相信生意定会更好?”   贾数看着她,面色冷淡。   这话瞧着是在说做生意,实则在谈夺嫡。   贾数没想到,这大公主还真的对那位置有想法。   她对此没什么兴趣,当即就要拒绝。   大公主又说:“林夫人,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若是你真的靠上了我那些兄弟,日后难保不会兔死狗烹,甚至被人忌惮。就连我父皇,也对女子掌权忌讳万分……”   她劝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贾数语气惊奇地开口:“可我没打算掌权啊?”   若是可以,贾数甚至希望林家家财万贯,希望林家顺风顺水没人惦记,这样的话 ,她自己随便做点小生意保证自己经济独立,然后?她保证宅在林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个外人眼中最合格的贤妻良母。   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这大夏又没什么战事,也没多少心怀不轨的搅局者,她是有多闲,才会将自己陷入到整天忙碌、夙兴夜寐忧国忧民的悲惨境地?   更何况这大公主想要掌握权势,可真不一定是为了广大女性同胞。   她的拒绝,让大公主始料未及。   “你难道不想自己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让所有都知道这些让人惊叹称赞的创意都是你想出来的?难道你就甘心让林如海占了原本属于你的名声、你的权势、你的地位?你难道……”   贾数抬手,“大公主,赶紧打住。”   大公主停下,直勾勾地看着贾数,“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在意!”   大公主说的笃定,贾数也并不否认。   但是,贾数耸耸肩:“我确实有点在意,”但她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大公主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在意。”   她看着大公主,突然问道:“大公主,臣妇能问问,你想让我帮你做生意……若是我答应了,你准备那做生意赚来的钱做什么呢?若我想得没错,你应该没办法自己出面?你就确定我们合作赚到的钱,一定能落到你手上?就算落到了你的手上,你有孩子吗?这些用不完的钱,你以后准备交给谁?若是交给你侄儿,最后不一样会回到原点,你今天劝说我的一切只会成为空话;若是你还准备交给另一个公主,那位公主有你的能力与魄力吗?会不会如小儿抱金砖,不但不能拿着钱做我想做的事,反倒被人掏空,成了个空壳子?甚至于干脆因为那些钱被人算计,最后白白没了性命?若是最后那些钱又被你的侄儿们抢走,会不会因为忌惮你,他们对与你一样的人愈发苛待?若是无法保证公主殿下的财产被正确的人继承,甚至可能引发极其不好的后果,公主殿下如今所说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贾数又不是傻子,被人忽悠几句就上了贼船。   只要社会体制不改变,只要这个王朝的继承人仍旧只能从男人中间选择,这个社会对女人的苛待就永远不会实现。   当然,若她只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她相信,大公主上位之后,短时间内是一定会做到她的承诺,让贾数站到阳光之下,让她的所有成就都回到自己手上。   可是,贾数不在意这些虚名。真正的好处拿到手了,这些虚名也没有落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有什么可在意的?   也可能大公主只是嘴上说说,她只是看出了这样的理由会更容易打动自己,所以才会找到自己,以此为契机想要说动自己加入她的阵营,但心底深处,其实也和其他皇子一般,并未想过真的要改变女孩儿处境,又或是只是有了个想法,并未想到这么多。   可对贾数来说,一个冒险而莽撞的想法,并不能让她舍弃一切跟随大公主。   贾数对那些改革者与革命者心怀敬意,自己却并不愿意放弃如今的安乐窝,去搏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未来。   至于让自己过得更好,让那些困在后宅的女人意识到外面的世界远比内宅精彩,意识到她们也可以离开后宅那方狭小的天地出来……   不需要加入大公主,她自己就能做到。   大公主劝说的话对贾数来说,就像空中楼阁,听着光鲜亮丽引人向往,实则没有一点实际操作的可能性。   难道大公主还愿意改变如今的社会制度?抑或是干脆推翻自家的大夏王朝?   贾数看着被她一席话说得神情恍惚的大公主,有些好奇:“臣妇记得,上次与大公主见面时,公主殿下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在十二皇子的事件中有大公主的身影出现,但从她当时的行为分析,大公主当时更倾向于通过正确的站队为自己与六皇子谋一个好的将来,并未想过自己掌权。   可刚刚听大公主的话,她似乎已经动了自己掌权的心思。   大公主回神,脸色衰败:“也不知是谁在父皇耳边嚼舌根,说动了父皇,要我嫁人。”   大公主经历过两段让她心神俱裂,让她名声尽毁的婚姻,如何还愿意嫁人?之前因为愧疚,因为她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抗拒与恐惧,启圣帝已经答应了大公主,允了她以后不嫁人。可就在几年前,启圣帝突然问她,可否看中大臣家的青年才俊,若是有看中的,他便下旨赐婚。   她后来才打听到,是她那些兄弟有意无意地在父皇面前提起自己的婚事,才让启圣帝动了心思。   究竟是哪位兄弟她没能调查清楚,但她至少清楚一件事,只要让自己的兄弟上位,她如今自由自在的日子很可能就要结束了。   贾数愣了下,没想到最终让大公主动了心思的,竟然是有人催婚?   她突然就想到了每逢年节回家,自己被那些三大姑八大姨催婚的经历,莫名地,觉得大公主的举动有些爽肿么破?   ——   “听说大公主今天到林家了?”林如海一回家,就开口问到。   贾数与林母对视一眼,又转头看他:“你才回家,怎么就知道大公主来过这件事了?”   林如海叹气,径直坐到贾数身边:“散值之时,,荣国公遣人在翰林院门口等我,约好了明日午时到十三皇子名下的酒楼用膳,同时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他顿了顿,问,“荣国公这话,是想告诉我太子等人在猜忌我?可为什么呢?”   林如海投入太子阵营的时间尚早,太子等人自然不会将大公主也想在夺嫡之中插一脚的事告诉他,所以林如海也就不知道一个大公主为何会引起太子等人的关注。   贾数想了想,道:“大公主今日确实来过我们家,目的……”   “嗯?”林如海有些奇怪,“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贾数摇头:“只是回想起来,还有些惊奇。”她笑了笑,解释到,“大公主也是个巾帼英雄了,心机手段一样不差,却碍于女子身份,只能退居夺嫡第二线。”   林如海愣住,没有反应过来。   贾数笑着看向林母,没有管他。   林母也是笑。   林如海到底是男子,就算因为家中母亲与妻子对女人足够尊重,但长久以来的思维限制还是让他没能第一时间想到贾数这话真正的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将贾数那话想了个通透:“你是说,大公主也对那位置……”林如海瞪大双眼,“有想法?”   许是在翰林院待久了,这些年林如海脸上的表情已经愈发稀少,贾数看着他难得一脸震惊的样子,觉得好玩儿,伸手想要去捏他脸上的肉。快要碰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林母还在身边,哟徐诶不好意思地转了个方向,只是拍了下林如海的肩膀。   “大公主以前就能冒着被天下人指指点点的后果与前夫和离,甚至将其送进大牢,她会想要将自己人生的自主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如海一愣,当年听到大公主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与两任丈夫和离之事涌入脑海,顿时皱紧了眉头:“国家大事如何能与儿女情长相提并论?”   在林如海看来,大公主之前和离,是因为她那两任夫君都不是个好的,欺骗了大公主,所以她在皇上的支持下选择和离完全能够理解。可如今涉及到国家的未来储君人选,大公主再在里面掺和,就让他有些担心。   倒不是觉得大公主想要帮助与自己交好的皇子当上皇帝是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但历史上如大公主一般的人物往往没什么好下场不说,对国家的安稳与统治也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打心眼里,就不愿让女子参与其中。   不是因为她们女子的身份,而是历史上那些试图参与夺嫡的女子就没一个成功的,只会裹乱。   贾数看了林如海一眼,没有说话。   林如海却觉得如芒在背,猛地转头,直接对上了贾数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心里顿时一个咯噔:“若桑?”   转头向林母求助,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也算不上友好。   林如海顿时:“……”总觉得要是不能讲他那话解释清楚,自己今天就好不了了!   ——   第二天林如海去上值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劫后余生”的表情,直到去赴宴,也没消失。   席上的其他人对上林如海这难得一见的表情,都有些好奇。   太子最先开口:“林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令夫人欺负你了?”   他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除了贾代善,其他人也觉得这揶揄挺好笑,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看向林如海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戏谑。   谁知林如海却一言难尽地看向太子:“太子说笑了。”   可他那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太子表情僵住:“不是?林夫人真的欺负你了?”他目光在林如海那看起来不怎么雄伟的身躯上流转,“好像,是有点虚弱?”   都说读书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说不得这位林大人也是这样的书生呢?   他转头看向贾代善:“国公大人,令千金可曾跟着您习武?”   贾代善能靠着战功不降等袭爵,本身武艺也是大夏数一数二的,若是林夫人在出嫁之前跟着贾代善学了武艺,说不得还真能欺负林大人。   同时,林大人这些年的惧妻传闻也有解释。   贾代善:“……”那恶鬼还需要跟着自己习武?她本身武艺就能吊打他这个从小习武之人好吗?   他看了眼林如海,只能笑着为她圆谎,“小女在府上时惯爱舞枪弄棒,我看着心喜,便带着小女练了一段时间武艺。”   只是一段时间,想来不会有人怀疑贾家女儿都武艺高强,能将夫君压着打的人?   其他人看着林如海就算练出了肌肉,看起来也有些瘦弱的身躯,倒确实没往贾代善担心的方向想——   毕竟贾家子嗣繁茂,仅仅贾代善的女儿就有四个,除了贾数,可没其他女儿嫁的夫君有“惧妻”之名。   他们只觉得林如海太不中用了,竟然会被自己的妻子管住。   林如海察觉到其他人的眼神,眼珠转了转,半点没解释的意思。被人误会身体瘦弱,总比误会贾数是个母老虎要好得多。   既然人到齐了,大家也都要开始谈正事了。   因为知道大公主到林家去过,大家最先商讨的就是这件事。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对上其他人怀疑的眼神,林如海还是将贾数昨日对他说的话讲了出来。   当然,他机警地将大公主真正想要拉拢的贾数换成了林家。   说完之后,对上其他人信任的目光,他忍不住在心底夸了自己一句“机智”。   因为涉及到大公主,太子让人将这段时间查到的,关于大公主的信息全都说了出来。   “晋骥一带,大部分都是大公主与六皇子的人手。”   “江南一带,大公主拉拢的官员也不少。”   ……   “我们阵营之中的周某,蔡某……”那人说了十几个名字才停住,“都是六皇子一方的官员。”   太子眯了眯眼:“这些人全是?可查清了,确定没有冤枉?”   “确定。”那人叹气,“我还查到,这些官员原本都是十二皇子拉拢培养的,只是十二皇子在江南基业尽毁后,这些人便在大公主手下的策反下,加入了他们。”   一旁的四皇子突然开口:“若是十二,这些人倒确实有可能不是我们的人。”   他手上可还有一本十二皇子交给他的、记有许多官员姓名的名册,虽然上面并没有记录投靠十二皇子的官员,但只是想想就知道,那些官员的名字一定隐藏在其他人名下,只是十二皇子留了一手,没有告诉他而已。   当然,他也没想到十二皇子的人手,最后会被大公主捡走。   想必当年大公主选中十二皇子,就有一旦失败就将接手十二的人脉的想法,不然不可能连其他阵营中隐藏得这么深的人都知道。   十二可还没死心,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暗手告诉大公主?   太子如今对四皇子十分信任,听到这话立刻对那人报出来的十几个人深恶痛绝,脸色也很不好看。   ——   贾数对大公主的话仍有些在意,想着林如海中午不会回来,便趁着下午的时间用异能去了大公主的住所。   她一开始是去的皇宫,但在大公主的宫殿内并未发现她的身影,贾数转身就离开了皇宫,直接奔向大公主府。作为女人,大公主平日也没其他去处。   大公主果然在府上。   但贾数进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两个与大公主相貌相似的男人,一个体弱,面色惨白,一看就是个病秧子;一个身体强健,面容却有些稚嫩,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贾数听大公主喊那两人“六弟”、“十二弟”。   “十二弟,你来找我有事?”大公主揉着额角,对十二皇子不请自来的举动十分苦恼。   自从她明确表示不再帮十二皇子上位之后,她与十二之间就没有再联系过,若是遇到,十二也不曾给她一个好脸色。她是真不知道,她这位十二弟一大早找到自己府上所为何事。   她目光看向六皇子,嘴角撇了撇,还将老六一起带来了。   “没什么,”十二皇子笑容阴狠,“弟弟只是想问问大皇姐,弟弟原本的人手,怎么就不听弟弟的命令,甚至转投到大皇姐阵营了?弟弟问过六哥,他可是一点儿也不知情呢。”   大公主看了六皇子一眼,眼神淡淡:“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一个根本没有上位希望的皇子,那些大臣自然不想再跟在你身后找死。”   十二皇子瞟了六皇子一眼:“大皇姐,我们好歹合作一场,您何必拿假话来糊弄弟弟?弟弟算了算时间,那些人投入大皇姐麾下之时,弟弟在江南的基业应当还好好的?大皇姐这么说话,就不怕惹了弟弟生气,到时让你鸡飞蛋打?”   六皇子眯了眯眼,仍旧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大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轻笑一声:“十二弟这话就不对了,本宫接手的时候,正值江南之事爆发地最严重的时候,投靠你的那些大臣可都没了指望,怎么能说是在江南事发之前?”   “至于你说的那些人,应当是京城的?”大公主勾唇,“那些人本就是墙头草,本宫都还没认真劝,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另投他人……”   “本宫这是为你排除不可信之人,让你未来能走得更顺利啊。”   十二皇子简直要被大公主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他指着大公主的鼻子,“合着大皇姐抢了弟弟的人手,还是为了弟弟好?如大皇姐这般不要脸之人,弟弟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可真是大开眼界,涨了不少见识!”   十二皇子这讽刺落在大公主身上,她只觉得不痛不痒,半天反应也无。   十二皇子更气了。   “至于之后江南大清洗……”   大公主抬头,对上十二皇子的眼睛,挑眉:“十二弟自己技不如人,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最后什么也没捞着,难道还怪本宫没有帮你?本宫倒是想帮,可你也要将哪些官员是你的手下告诉本宫?不然本宫想帮忙都不知道该帮谁,最后可不就只能看着十二弟多年经营付之一炬,最后惨淡收场?”   十二皇子被大公主的话戳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一时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气闷地坐在大公主对面,不停地大喘气。   大公主微笑,看向一旁装鹌鹑的六皇子,他瑟缩一下,赶紧将头埋进胸口,完全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大公主喝着茶,心底波澜不惊。   就在这时,大公主的贴身宫女悄无声息地出了趟门,又很快回来,然后直接走到大公主身边,俯首对大公主耳语一阵。   整个过程中,大公主的脸色变换不停,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六皇子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头,只是心中思绪飞转,不知在想什么。   十二皇子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看着大公主表情不好,反倒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啧啧,大皇姐这是踢到铁板了?手底下的势力也被人分割了?”   大公主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等着贴身宫女将事情说完,这才开口:“十二弟,看来多年积累毁于一旦也没能打消你的痴心妄想,怎么,又想来掺一脚?”   十二皇子眼神闪烁,嗤笑一声:“弟弟可没大皇姐这般乐观,以父皇的身体状况,还不知能活多久,这个时候掺和进去?大皇姐保重,可别将弟弟牵扯出来。”   说着,干脆起身离开了大公主府。   六皇子看看十二皇子,又看看大公主,最后跟大公主行礼道别,追了出去。   大公主看着两人背影,眼神意味不明。   离开大公主府后,六皇子直接上了马车,直到追出大公主府所在的那条街,便没有再追十二皇子,而是转身,朝着与十二皇子马车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从马车后窗注视着六皇子的十二皇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大皇姐真是神机妙算,竟然猜到六皇兄有二心。啧,真是麻烦!”   说着,他一把甩下车帘对车夫开口,“掉头,去追六皇兄的马车。”   ——   贾数留在大公主府,静候大公主身边的宫女进来传话:“公主殿下,两位皇子殿下都离开了。”   “怎么走的?”   “十二皇子先走一步,六皇子追到门口上了马车后没有再追,反倒朝着与十二皇子相反的方向离开,十二皇子似乎察觉到了,很快又追了上去。”   大公主垂眸,坐在椅子上许久未动。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似乎担心惊扰了大公主,保持着回话的姿势一动未动,直到大公主抬头:“退下。”   “是!”   房间内,便只剩下了大公主一个人。   似乎在这个时候,大公主才觉得真的安全了,起身走到旁边窗边,眼里明灭不定。   “太子、老四、老十三……”   “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   “老六、老七、老十一……”   大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林夫人说得对,就凭我的本事,就算想要夺位都困难,更不用提她说的其他顾虑与隐患。”   刚刚才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属下已经发现了被十二皇子安插进太子阵营的官员,可能不久之后就要对他们出手,问她怎么办。   可她能怎么办?她如今这些人手还是东抢一点,西偷一波攒起来,家底根本不足以与太子硬碰硬。   若是她之前挑拨父皇与太子关系的时候更小心一点,挑拨的频率小一些,也许太子一方还不会这么早发现她,她也就还能保留实力在背后安心发展。   反正时间还长,十来年足够她将如今的势力拉拔起来。   唉……   ——   贾数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立刻回了家。   她正梳理着脑海记忆呢,就听雪浮来报,说是赤霞有事找她。   贾数愣了下,也许是因为贾数知道赤霞当年之事,就算发现是误会,赤霞也觉得难以面对贾数,所以面见贾数的频率已经低了很多。   贾数在心里默了默,发现赤霞已经有足足半年不曾到她身边伺候了。   “还不让人进来。”贾数立刻说道。   ——   赤霞进来的时候,肚子高高挺着,笑容幸福:“给太太请安。”   贾数吓了一跳:“赶紧起来,肚子这么大,还行礼作甚?我又不是那等小心眼儿的人。”   赤霞似乎不太好意思:“太太仁慈,可奴婢不能仗着太太不计较就不将自己为奴本分放在心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笑容慈爱,“何况奴婢这肚子也不当什么事儿。”   贾数实在不愿与赤霞理论什么“为奴本分”,干脆转了话题:“你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只管与我说,只要我能帮你的,定然不会拒绝。”   赤霞摇头,神情严肃许多:“回太太,奴婢自从与捧书解开心结,日子过得松快无比,再没有需要太太担心的。”   贾数愣了下:“那你……”   “回太太,那崔岩找上奴婢,说是让奴婢在林家安插一个人。”   赤霞说得认真,可贾数却回想了许久,才从记忆深处将“崔岩”这个名字扒拉出来:“崔岩?他还没放弃?”   之前林家上下排查,可是借了赤霞的手。损失了那么多人手,那崔岩就算不知道问题出在赤霞身上,也不至于一点不对也没察觉到?   “回太太,崔岩又给奴婢提了许多金银之物。”赤霞也觉得奇怪。   之前林家排查府上细作,那崔岩吓得销声匿迹,已经许久不曾露面。这次突然出现,又给她提了许多金银之物,赤霞觉得不对,这才将消息报了上来。   贾数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   崔岩之前是十二皇子的人手,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如今十二皇子已经不成气候,那崔岩就算不会背主,也不至于为十二皇子赔上身家性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再次与赤霞联系?   贾数想到大公主,难道这个崔岩也被大公主拉拢了?   恰在这时,林如海回来了。   因为捧书的原因,林如海对赤霞印象深刻,此时见到她,目光微沉,略有不喜。   虽然知道赤霞有隐情,但她差点将捧书的第一个孩子打掉一事,还是让林如海理解无能。若非捧书自己愿意,他早就让捧书休了赤霞。   赤霞吓了一跳,赶紧退到一边,不敢碍了林如海的眼。   贾数见到两人反应,不由失笑,赶紧开口:“赤霞,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她目光落在赤霞的肚子上,孕妇可不经吓。   赤霞连连点头,行礼后便忙不失迭地退出了房间。   贾数嗔了林如海一眼:“赤霞可是孕妇。”   林如海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对一个孕妇撒气的行为不好,连忙保证:“我以后不再做了。”   贾数无语:“你还能不能碰到都不一定呢。”   她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他:“可是与太子说清了昨日大公主上门一事?他们可信了?” 第97章   就林如海的观察而言,太子等人应该是信了,但他没有把话说死。   贾数倒不觉得太子等人不信,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多时间来拉拢林家,总不能因为大公主的一次来访就觉得他们另投他人了?真要这样,太子也就当不成太子了。   夫妻二人就最近发生的事商量之后,很快收拾东西去了林母的院子用膳。   到了晚上,贾数等林如海睡着后,再次用异能去了大公主的府上。   按照之前听到的消息,类似崔岩这样的人手,应该是被大公主接过去了,已经不在十二皇子手上。虽然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一定正确,但贾数决定,这段时间一定要摸清楚大公主究竟接手了十二皇子多少势力。   夜深露重,贾数进入大公主府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贾数犹豫之后,干脆回了家。   之后只要有时间,贾数都会用异能进入大公主府,但并未发现她与其他人联系,甚至她身边那几个丫鬟,都不曾离开大公主府。   就在贾数都要开始怀疑大公主是不是已经放弃参与到夺嫡之中的时候,大公主,她进宫了。   想着也有好几天不曾见到皮皮与珠珠了,贾数干脆跟着大公主的马车去了皇宫。   ——   皮皮性子调皮,这样的性格若是被一些性格古板的酸儒教导,大概是开心不起来,也没办法让人看到他身上的闪光点的。但启圣帝为皇子皇孙挑选的老师要嘛是真正教人无数的大儒,懂得因材施教,要嘛就是年过半百的朝廷大臣,自身经历丰富,讲学深入浅出,懂得与实际相结合。   皮皮在这群老师当中,可以说混得如鱼得水。   贾数摸到皇子皇孙上课的地方时,皮皮的老师正在给孩子们讲解四书五经的内容,一群小孩子跟着夫子的节奏,听得摇头晃脑,逗趣得紧。   皮皮坐不住,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曲,被夫子瞪了一眼,还咧嘴对着夫子笑。等夫子无奈转头之后,他就跟偷吃了大米的小老鼠似的,自己乐得不行。   当然,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发出声音打扰到其他人。   贾数又气又笑,恨不得将人抓到身边狠狠打一顿屁股,不过如今条件不行,她也只能默默记在心里,等着皮皮下次回家再和他算账。   她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夫子讲课,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两眼蒙圈地离开了。   果然,文言文什么的,就是天书一样的存在。   她又去了珠珠平日住的地方,却意外地撞见了从启圣帝那边过来的大公主。   贾数有些奇怪,赶紧跟了上去。   小女孩儿玩的游戏都比较文雅,先生教授的也都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烹茶调香一类文雅的技艺。   贾数跟在大公主身后过去的时候,发现一群小姑娘围成了一圈儿,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把古琴,最中间坐着一位带着品阶衣服的女官。   一开始,女官教,女孩儿们学。   但当有一个小姑娘看到了大公主后,就立刻叫了一声,然后从座位上起来,哒哒哒地跑到了大公主面前。   那女官见状也不敢呵斥,径直走到大公主面前行礼。   其他女孩儿也都跟着女官,呼啦啦地冲到大公主面前,行礼的行礼,撒娇的撒娇。   看来大公主的孩子缘还不错。贾数心里想。   大公主对着女官挥了挥手:“你先退下,本宫好不容易见这些妹妹侄女一次,自是要陪她们好好玩玩。”   那女官皱着眉,面露迟疑。   “放心,本宫已经跟父皇说过了。”大公主知道她担心什么,干脆保证,“若有人怪罪,你让人来找本宫。”   那女官得了保证,这才行礼退下。   大公主陪着一群孩子玩了一会儿,直到玩得满头大汗,这才突然开口问话:“你们长大了之后想要做什么?”   可能大人都问过孩子这个问题,所以小姑娘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大皇姐,十一长大之后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要帮哥哥!”   “回公主殿下,臣女长大后要生一个和臣女一样漂亮的宝宝。”   “十二要招一个好看的状元驸马!”   ……   大公主愣住,明明这些孩子也不过七八岁,就已经开始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但最让她吃惊的,却是这么多女孩儿在自己父母耳提面命的教导下,以为的未来就是嫁人生子,且从不觉得自己的如今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作为公主,生活舒适惬意,除了生母偏心弟弟,似乎也没什么烦恼,自然不会对当时的生活不满。而就算是生母偏心,她想到的解决办法也不是夺位,而是想要尽快嫁人……   若非连着两次所嫁非人,大公主觉得,自己也不会产生想要自己掌权的想法。   她都这样,更不用说这些孩子了。   林夫人所说的,就算她夺了位,也很难找到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一事,她现在算是懂了。   她突然注意到一直安静站在角落,至今一句话也没说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十二公主顺着大公主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过去将对方拉到大公主面前:“大皇姐,她叫珠珠,你也可以叫她宛儿,特别聪明,女官教什么她都很快就学会了,而且她是我的陪侍哟~”   小孩子稚嫩的话语引人发软,大公主对这个叫做珠珠的小姑娘愈发在意:“珠珠,你是哪家的孩子?刚才怎么不回答本宫的问题?”   珠珠看了她一眼,道:“回公主,臣女是侍读学士林如海家的长女。”   大公主眯了眯眼:“林大人家的姑娘?”   珠珠不解,点了点头:“家父林海。”   大公主心里升起几分期待:“那本宫刚才的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林夫人瞧着就与旁的妇人不同,想来她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与其他孩子有很大的差别?   但……   “臣女长大后也要每天开开心心。”珠珠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答案。   暗中窥视的贾数有些发愣,她记得以前问珠珠同样的问题,珠珠的答案是要做一个跟黄先生一样的木匠来着。   不过想想,这个答案似乎更加普通,也不会引起他人注意。而且若是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想必也不可能每天都开心才是。   大公主有些失望,但表情控制得好,没有让人发现。   贾数一开始没弄懂大公主为什么会问这些小姑娘这个问题,但当之后,大公主开始频繁地参加各个夫人举办的宴会,并十分平易近人地与她们聊天后,心里就大概有了谱。   大公主这是讲她那天的话真的听进心里了,并试图解决她提出的那些问题。   贾数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帮她。   后来想想,还是看大公主能做到什么程度,若她真能说动那些夫人帮她,她就将黄履父子送到大公主府上,相信大公主只要知道自映画是黄履做出来的,并且他手上还有其他东西,肯定知道怎样用黄履才是对自己、对大夏最好。   至于她自己……   林家已经站了太子的队,她不可能与自己的亲人作对,反而去帮大公主,否则到时候真的两边不讨好,最后也不定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   就在贾数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大公主身上的时候,太子那边,又出事了。   从太子出生起,他就做了太子,也因此,他与自己的兄弟都不算亲近。但人都是有情感需求的,太子除了在启圣帝那一份并不完整的父爱外,还需要与同龄人相交接触。   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他外家的表兄弟,以及启圣帝为他精挑细选的伴读。   太子的表兄弟被贬的被贬,被关的被关,被流放的被流放,自然没办法再惹事。   所以这次出事的,是太子的两个伴读。   两个伴读,一个是荣国府家的嫡长子贾赦,一个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嫡次子。贾代善位高权重,轻易没人能撼动他,自然也没人敢对贾赦出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贾赦平日不爱出门,且因为之前嫡长子出事,如今整日待在家中将他那儿子当眼珠子似的宝贝,若非太子找他,他根本就不出门。就算有人想害他,也根本找不到机会。   但内阁大学士家的嫡次子,却因为性格原因,时常流连花楼,若想对他出手,真的是一弄一个准。   而这位内阁大学士家的嫡次子的出事地点,也确实是在花楼——   因为与人争抢花魁,不甚将人打死。   若是寻常时候,这位嫡次子打死了人,也不是没办法摆平。关键最近正是几位皇子争斗十分严重的时候,他将人打死,几乎是将太子的把柄往其他皇子手上递。   若只是这样,出事的也就是这位嫡次子,无论是被关被流放还是被斩,也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别说是太子,就连他父亲,只要能狠得下心大义灭亲,也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但这位大学士的夫人是个蠢的。   还没等大学士找人商量好该怎么将人救出来,他夫人不知从何处听到传言,说是太子命令大学士不得救她儿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   这位学士夫人本就最偏疼嫡次子,一听这消息还得了?当即就晕了过去。   等醒来听到嫡次子已经下大狱了,差点没又晕过去。   然后,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听说只要没人追究这桩人命案,她儿子就不会出事,她竟带着人跑去找到受害者家属,想要拿钱买通他们。   这还不算,在发现他们油盐不进,一定要让杀人凶手伏法认罪后,她竟将那一家上下十余口人……   灭了门。   到这里,事情就闹大了,也藏不了了。   御史一本奏章,直接将内阁大学士与太子等人,一起弹劾了。   启圣帝大怒,罪魁祸首直接腰斩,内阁大学士一家也落了个全家流放的下场。而太子,尽管他似乎与这场灭门惨案没有任何关系,但一来,那嫡次子是太子的伴读,二来,大理寺调查出来的结果中显示,当日前去灭门的人当中,有一位是太子颇为信任的侍卫。   就算找不到那侍卫是受了太子指使,也无法断定太子真的参与其中,但启圣帝仍旧选择让太子禁足……   三年。   而且,除太子妻妾外,不许他人出入。   三年过去,就算是再大的声望,想来也消失了。   启圣帝眼神暗沉,心中思绪飞转。   而太子在听到启圣帝要将他禁足三年的时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心底疯狂大笑,恨自己到底没有启圣帝心狠。   但他面上,却无比冷静。   太子知道,启圣帝只是将他禁足三年,而不是抓住机会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就说明他心中目前的继位人选,仍旧是他,也只有他。只要他不犯错,三年过后,他仍有机会。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四皇子等人,是否会因此生出二心。   巍峨宫廷,岂能困住即将腾飞的潜龙?   太子站在东宫门口,意味不明地看着启圣帝的乾坤殿方向,静静地,勾出了一抹笑。   ——   太子被禁足,最担心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十三皇子与四皇子妃。   才下朝,十三皇子就追着四皇子进了四皇子府。   “四哥,父皇怎么……”   四皇子抬手制止:“十三,慎言!”   直到进入书房,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后,他才看向十三皇子:“十三,太子身边都能被人安插人手,你以为我们身边就一定安全?”   因为启圣帝看重,太子身边的每一个人选都是精挑细选,甚至连祖上八代都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嫌疑的,整个大夏,太子可以说是除启圣帝外身边防卫最严密,也最安全的人。   可就算这样,太子身边也混进了别有用心之人。   十三心中一凛,对自己的莽撞有些后怕。   四皇子眼底闪过一缕笑意:“别太担心,以后说话注意些场合就是。”   就算是害得太子落得如今下场的那个侍卫,也只是比较的太子看重,却也算不上是太子的心腹。   要四皇子说,若是连自己的心腹都是别人安插的人手,那他也不要想参与夺嫡了,直接关上大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算新帝上位,至少面上不会让他太过吃亏,总比智商、眼力都不够,被人算计得下场凄惨好。   十三倒是个心胸开阔的,并未因噎废食去怀疑自己身边的人。   只是,因为四皇子这话,他心底竟浮现出一个让心慌意乱的猜想。   十三皇子在四皇子面前一贯不爱掩饰自己的表情,因而轻易就被他发现了不对:“怎么了?就算你身边也被其他兄弟安插了人手,你害怕成这样可对得起你的身份?”   十三皇子苦笑:“四哥,你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因为太子就怀疑自己那些兄弟?”   “那是为何?”四皇子皱眉,“可是想到了什么?”   十三皇子点头:“四哥,你说太子这事儿,会不会是父皇……”下的套。   这些日子启圣帝对太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谁都看得出,启圣帝对太子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若是启圣帝忍不了了,弄出一个事端,趁机将太子关在东宫几年,打压一下他在文武百官中的声望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这样想很对不起父皇,但十三皇子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四皇子,心中思绪杂乱,也不知想从四皇子那儿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四皇子神情微愣,似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他觉得,其他人也不可能这样想。   也只有十三,因为母妃不得宠,从小就没见过启圣帝几面,母妃又去得早,启圣帝也不曾关注他这个小可怜,因而在深宫中受尽苦楚,对启圣帝的孺慕之情从一开始就没几分。因为这些经历,十三对对启圣帝的看法一直是所有皇子当中最客观冷静的一个。   四皇子顺着十三的猜测细想,最后不得不承认,这是有可能的。   顿时,书房内一片死寂,两人相顾无言。   亲生父亲可能是个为了皇位连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都能下手算计的人,就算这个儿子不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这个答案也让人难以接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皇子舔了舔干涩的嘴角:“这只是你的猜测,父皇那般疼爱太子,就算想要打压太子,也不可能冒险用‘灭门惨案’来给太子下套的。”   一个灭门惨案,只为了打压太子的声望,何必?   四皇子犹豫着,试图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答案。   十三皇子倒是更快反应过来:“四哥,这事儿我后面会去查。如今更重要的是,太子被禁足三年,难道我们要等他三年?万一父皇在这三年就……”   他顿了顿,“我们怎么办?”   四皇子垂眸:“父皇身体康健,必当长命百岁。”   十三双眼圆睁:“四哥!”   “十三,不过三年而已,父皇又没有废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就算父皇在这三年……”他抬眸,神情冷漠,“继位的也只会是太子。”   十三拧眉:“我们可以拉拢荣国公……”   荣国公负责京城的安全,手中兵力虽不如以前多,但在夺嫡之中,却更有用。   四皇子勾唇:“荣国公可不傻。”   明明什么都不做就能将这三年平稳度过,他为什么要冒着背叛太子却可能鸡飞蛋打的危险投靠他们?   “再者说,太子此时被禁足说不得还是好事。”   ——   “好事?”太子妃错愕地看着太子,“殿下被禁足三年,怎么可能是好事?”   太子垂眸,默不作声地转着扳指,对太子妃的话充耳不闻。   太子妃久等不到太子的回答,脸色红了又白,整个人尴尬得不行。   过了许久,太子似乎终于想起了太子妃这个人,笑:“怎么就不好事了?孤前段日子与父皇针尖对麦芒,只要一个引子,就能摧毁我们的父子感情,若是没这件事,再拖下去,谁能保证孤不会被人抓住机会拖下储君之位?”   他能感觉到,若非父皇对他确实疼爱,所以一直刻意忍耐,也许自己前两年就已经被废了。   近两年,父皇对他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最顶点,他若是再不想办法从父皇眼底消失一段时间,也许不久之后,等着他的,就是废太子的诏书。   如今被禁足,虽然可能引起自己阵营的官员倒戈相向,但对他来说,仍旧是利大于弊。   所以,除了启圣帝要将他禁足三年的时候,他是真的,从未对自己三年后的处境产生过半点担忧。甚至于,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被禁足后,那些兄弟跟看到夺位曙光似的拼命蹦跶的丑态,他就忍不住想笑。   “啧,孤这个当儿子的,还真不如……这个当属下的了解父皇呢。”   ——   荣国府   贾敬看着贾代善,如遭雷击:“二叔叔,您的意思是,那个侍卫,是您的属下?”   贾代善轻撩眼皮:“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贾家不是站在太子一方的吗?”贾敬满脸的不敢置信,只觉得刚才听到的消息简直称得上他这辈子听到的最荒谬的话,“您让太子禁足三年,贾家怎么办?”   启圣帝年纪已经不小了,六十多岁,历史上这个年纪死去的皇帝不知凡几。   三年?真不怕这期间出事?   贾代善眼神复杂,目光转向皇宫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皇上真的在这三年内出了什么意外,对贾家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贾敬瞪大眼:“若皇上……最后上位的可就是太子!二叔叔,您糊涂了?皇上可没有废太子!”   贾代善欣慰地看着贾敬:“你能注意到这点,我很高兴。”   “二叔叔!”   “正因为皇上没有废太子,若真出了事,对贾家才最好。”   贾敬一头雾水,只觉得贾代善这话前后矛盾,根本不懂其中深意。   “敬儿,有时候一味的进攻反倒容易激起敌人血性,己方付出大量人员伤亡,也不一定能换取胜利。”贾代善神情冷漠,似是回到了战场之上,“有时候以退为进,更能带来我们想要的结果。”   贾敬一愣,旋即张大了嘴:“二叔叔,您的意思是……”   “那侍卫会出现在命案现场,太子知情。”贾代善叹气。   他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还担心太子妇人之仁,却没想到他在犹豫之后,立刻同意了他的做法。   “那内阁大学士一家……”   “早就暗地投了八皇子,”贾代善一生最恨的就是背叛,“他既然敢做这背信忘义,两头讨好的事,最后落得这样的结果,也是他罪有应得!”   “可被害的那户人家……”   贾敬对上贾代善冷漠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能颓丧地闭嘴。   作为从小熟读儒家著作,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读书人,就算贾家才是贾敬心中的第一位,可若是可以,他并不希望害了其他人。   更何况是这等骇然听闻的灭门惨案。   贾代善对自己这个侄儿的性子足够了解,自然知道他心中想法。他见贾敬情绪平复,这才开口:“虽然我并不在意那户人家的性命,可太子仁慈,除一开始那人,那户人家并无一人死亡。”   贾敬猛地抬头:“二叔叔可是说真的?”   贾代善点头。   虽然真正救了那户人家的,并非是他,也不是太子。   ——   这日早晨,贾数与林如海一起早起练武,又用过早膳,便一起去了鬼工院。   因为自映画的机器卖得不错,甚至许多其他地方的商人听说之后,也找人前来购买,这机器就有些供不应求。又加上一些权贵因为得知许多公主郡主手上有了贾数赠送的机器狗,能跑能叫,十分羡慕,也有催促林家另开一家专门售卖的玩具店。   为了满足客人需求,贾数不得不扩招了人手,不但在外以高薪雇佣手艺匠人,连自家庄子上的手艺人也都弄到了鬼工院学艺。   两人赶到的时候,鬼工院内正干得热火朝天。   按照常例,两人先问过又制了多少机器出来,又卖出了多少,然后就去了黄履的院子。   一如往常,黄履仍旧在埋头专研他那些宝贝机器。   贾数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并未打扰到他。   “那些人趁着招人,也进鬼工院?”林如海凑到贾数耳边,小声问话。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贾数耳朵上,引得她耳朵一阵发痒,忍不住伸手揉了下,回头看向林如海的眼神就有些嗔怪。   林如海愣了下,随即抿唇笑了起来。   贾数没理他,带着人就往黄履院子的旁边走。   走了十来步路,又见到一个院子。相比较黄履那边又是安装玻璃,又是专人伺候打扫,这个院子显得有些破败,地上满是落叶杂草,与鬼工院的其他地方简直不像是一个宅子。   两人将身后的丫鬟小厮都留在了外面,这才走了进去。   才踏进主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其声断断续续,又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下一刻就能将肺给咳出来一样,听着难受得不行。   林如海神情凝重,压低声音:“他们生病了?”   贾数摇头叹气,以同样的音量回答:“如海,你总不可能认为他们一点伤也没受?”   就算有人配合,可若是他们一点伤都没受,一点血迹也没有,其他人也不可能相信人死了。   林如海心神不安:“不是说换了死囚?”   “那是在其他人走后的事。”贾数摇头,“那大学士的嫡次子才打死人,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想将他们灭门,你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足够将人换掉?”   更何况,那些人为了万无一失,可是一直有人在外守着,根本没有机会将那一家人换出来。   眼看着就要进屋了,两人纷纷住嘴,没有再说一句话。   院子很大,主屋却不算大,但里面却或坐或躺,足足安置了十几个人。   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身上都受了伤。   其中受伤最轻的壮年男子见到两人进来,当即面露戒备,眨眼就冲到贾数二人的面前,挡在所有人身前:“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贾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林如海。   没办法,这个男人虽然是对他们两个问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犹豫了下,道:“这宅子是我的。”   那壮汉迟疑片刻:“真的?”   贾数早就料到这样的场景,干脆袖口掏出一张房契:“这是这栋宅子的房契,你看看?”   那壮汉接过,扫了一眼后直接跪地对着夫妻俩叩头:“多谢恩人相救!”   林如海赶紧将人拉起,神色愧疚:“并非我们夫妇救了你们,而且,我们也没能将你们毫发无伤的救出来,实在有愧!”   那人摇头:“我知道恩公为难。”他顿了顿,苦笑,“就在出事前些天,我就发现我家附近出现了一群行事鬼祟的陌生人,我仔细观察过,他们整日流连在我家附近,仿佛是在监视我们一家。”   “我甚至想过逃跑,却因为行事不够谨慎,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最后全都被抓了回去。”   若那群人不知道他已经发现力他们的行踪,他们一家想逃,倒还简单一些,自从被发现后,便彻底没有逃脱的希望。   他原本以为必死,却没想到最后还能活下来。   壮汉想到这里,又跪下对着林如海夫妇磕头:“恩人救我全家性命,若有需要,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舍生相报。”   其他受伤之人,除仍旧昏迷的外,也都出声附和。   林如海吓了一跳,赶紧让他起来。   等将所有人安抚下来,贾数才说出自己的疑惑:“我怎么觉得,你们一家不像是普通人?”   壮汉笑容愈发苦涩:“回恩人,我们一家都是镖师,只不知得罪了谁,才惹来这杀身之祸。”   贾数愈发疑惑:“你们不知?”   壮汉摇头:“不知。”   “就在你们出事前一天,你家的小儿子在花楼与内阁大学士家的嫡次子争抢花魁,不慎被打死。这事,你竟不知?”   壮汉茫然:“我们一家都在,哪儿来的小儿子?”   这时,一个躺在床上的妇人挣扎着起身,想要说话。   旁边的人连忙将人搀着坐起,那妇人喘了口气,这才开口:“夫人可知道那人长什么样?”   贾数扭头看向林如海,那人当场死亡,然后就被送进了衙门,之后因为牵扯到灭门惨案,又被转交到了大理寺,从头至尾,她都没机会去看那无辜惨死之人究竟长什么样。   林如海身为男子,又是为官之人,倒是能出入这些地方。   只是……   林如海摇头:“并未见过。”   那妇人倒也不失望,仍旧开口说:“按理说,我们一家都在,是不存在一个小儿子的。”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似乎有些受不住,开始猛烈地喘息起来。   贾数想让她住嘴,又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隐情,犹豫之下,没能及时制止。   那妇人已经缓过来:“可我家确实还有一个儿子。”   那壮汉似乎明白了妇人说的谁,脸色阴沉得吓人:“你别说了!”   那妇人看着壮汉,叹了口气,听话地没有再说。   壮汉深吸一口气后,道:“若是没错,那人应是我养子。只是早在两年前,他因为私吞客人托镖局运送的货物,已经被我逐出了家门。”   “之后,我曾打探过,听说他得了贵人青眼,开始为贵人办事,每月赚的银子颇多,只要有空,就会流连花楼,活得十分惬意。”   “他发达之后,也从未回过镖局。”壮汉神色变幻不定,“他与镖局已经老死不往来。”   但就是这么个人,却给镖局带来了一场灭门之祸。   “他叫什么?”   “钱磊,不过后来听说他改了姓,叫崔磊。”   ——   “是不是你做的?”大公主看着十二皇子,神色沉冷。   十二皇子失笑:“大皇姐,弟弟的人手已经被你走了七七八八,就算弟弟想,也没那能力给太子挖这么大一个坑啊!”   大公主咬紧牙关:“不要让本宫知道你撒谎,否则本宫一定会让你后悔!”   十二皇子愣了一下,嗤笑一声:“大皇姐,不过是几个贱民,你怎么这么在意?怎么,还没掌权,就将这些贱民当成自己的子民了?你说,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你的想法,会不会直接将你幽禁在宫中,让你一辈子也出来?”   大公主冷冷地看着十二皇子:“你可以试试!”   当初两人合作,却又无法彼此信任,为了防止对方背后捅刀,无论是大公主还是十二皇子,甚至是六皇子,都没有少搜集另两个人的把柄。   十二皇子若真敢在父皇面前乱说,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十二皇子表情凝滞,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大皇姐说笑,弟弟对大皇姐钦佩万分,尤其想知道你能走到哪一步,是不是真的可以将太子拉下马,怎可能到父皇哪儿去掀了你的老底?”   大公主怀疑地看着他:“十二,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她不管十二是不是想要看好戏,只要十二能安分点,她也能放心几分。   十二皇子挑眉:“大皇姐可是堪比男儿的巾帼英雄,怎么还会担心弟弟这个早早被淘汰出局的丧家之犬?大皇姐,您胆子也太小了点儿?要不你还是别想着夺权,将手上的势力交给弟弟,弟弟日后一定给您挑一个才貌双全,家底丰厚,还独宠妻子一人的好男人。”   大公主眯了眯眼,猛地将两人中间桌上放着的糕点茶水全部扫落:“十二弟,你若是学不会尊重,本宫会教教你,什么叫做人本分!”   十二皇子被大公主突然的爆发唬了一跳,抬头对上大公主嘲讽的眼神,不知怎地,心底顿时冒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听到她的警告,十二皇子不但没认怂,反倒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大皇姐,你一个和离两次的……女人,整日往林家跑,难道不是看中了林探花?”   大公主冷冷地看着他:“老十二,你若是学不会说人话,本宫会好好教你!”   十二顿住,又笑:“大皇姐何必吓弟弟?你若是对林探花不满意,太子的伴读贾恩侯如何?他与大皇姐年龄相当,虽然家中有两房妾室,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摆设,若是大皇姐愿意,弟弟愿意为你扫平障碍,保证不让外人说您一句坏话。您觉得怎么样?”   啪——   十二皇子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开口,语气冰冷:“不会说人话,连听也听不懂了?”   十二皇子猛地起身,抬手想要打回去,却被大公主身边的两个宫女与嬷嬷按住,“嘭”一声,一张俊脸竟被按到在了满是茶水的桌上。   “大胆贱婢,还不快快将本皇子放开!”   大公主俯身,拍了拍十二皇子的脸:“我的好弟弟,姐姐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女人,从来不需要依附男人。若是男人不中用,也是会被女人教训的。”   ——   等十二皇子再从大公主府上出来,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若非他身上穿的是只有皇子嫔妃才能穿的金黄衣服,那款式也是十二皇子进大公主府前穿的那件,十二皇子的车夫也许都认不出他。   十二皇子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   那车夫不敢多话,屏气凝神地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十二皇子发泄完毕,这才上前问话:“殿下,可是回府?”   “去六皇子府!”   妈的,一个个当他好欺负,抢了他的人不说,竟还敢给他泼脏水!   他却是忘了,大公主最后会忍不住出手教训他,其实是因为在他管不住嘴巴乱说话,甚至给大公主乱点鸳鸯谱,污蔑她觊觎他人夫君。   ——   “公主,十二皇子去了六皇子府上。”   “老六?”大公主猛地睁眼,良久后,自嘲一笑,“是我糊涂了。我都能趁火打劫,将十二的人手抢走,老六与我们一起,怎么会干看着?”   “不过在这背后,又是谁给他兜底,让这个错漏百出的计划能成功施行,甚至将太子扳倒了?”   大公主陷入沉思,“难道是老八?” 第98章   七月酷暑,行人稀少。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躲在家中休憩,最好是一整天都不要出门。   林家一家,除林如海外的四口人聚集在大堂,或坐或站,眼底均藏了一份焦躁与戒备。   今日,是太子逼宫的日子。   是的,红楼梦原著就走上了逼宫这条路的太子,哪怕这辈子小心翼翼、汲汲营营,仍旧被逼着走向了逼宫这条路。   这一年,林如海三十五,官职已经稳步升到了二品御史大夫。   时隔十余年,贾数终于再次受孕,此时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坐在林母旁边。   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这一年内京城变故颇多,引得众人风声鹤唳,甚至来不及为这个期盼多年的孩子高兴,就陷入了紧张之中。   自太子被禁足后,如贾代善等人预料的那般,其他皇子就跟终于看到了血肉的鲨鱼一般,觉得终于见到了曙光,而启圣帝年纪又大了,所以疯狗一样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起来。   不到两年的时间,七皇子与十一皇子相继出局,只剩下六皇子与八皇子在朝堂上分庭抗礼。   但六皇子太弱了,根本不需要八皇子怎么出手,就可能从夺嫡之争淘汰。   谁也没想到,最后是大公主的人捅了这最后一刀。   一沓从六皇子府上收集到的证据,指明了六皇子结党营私,靠着官员大肆敛财、中饱私囊。甚至害得太子被禁足的灭门案件,也和六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镖局之所以会被盯上,是因为那六皇子听崔磊说,镖局的领头为人正派,且人脉甚广,只要接了生意,就有九成九的可能会将客人托付的东西送到指定的人手上。   于是六皇子托镖局从大夏各地,运送了无数次银子与联络信件进京。   但在事发前段时间,六皇子察觉到有人发现了镖局的异常,已经在开始调查。为了保密,他策划了以崔磊为引子,挑唆内阁大学士的夫人,将镖局一家满门灭口。   然而棋差一招,镖局一家竟被人救下,最后成了指证他的铁证。   ——原来镖局众人在养好伤之后,便决定向贾数请辞,一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个麻烦,只要被人认出,很可能会连累到林家;二来,他们都是走南闯北,自由惯了的,让他们一辈子都困在鬼工院那狭小的一方天地,他们根本就做不到。   贾数也知道将他们困在后院与软禁无异,但想要将他们送到其他地方生活也有困难。他们人太多了,目标太大,而灭门案又太过轰动,京城内又有谁不认识这一家人?至少五年之内,镖局一家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在贾数的劝说之下,镖局众人到底害怕真的连累林家,最后还是乖乖待在院子里,靠着林家的救济过活。   只是这样的生活实在憋屈,别说他们,就连旁边看着的贾数都觉得忍受不了。   正巧,贾数发现大公主暗地竟仍未放弃调查灭门案件,且似乎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便设法找上大公主,并将镖局众人送到了大公主手上。   镖局众人都是快意恩仇之人,能亲手报仇,他们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虽然大理寺调查到最后,发现灭门案中不仅仅有皇子参与,其中甚至还有皇上的手笔在,但最后结案,还是按照六皇子教唆,原内阁大学士夫人动手来判的罪。   六皇子被关进了宗人府。   朝堂上,立刻变成了八皇子一家独大。   然后,宫里出了事——   八皇子的母妃意图谋害皇嗣,被当场抓获。孩子没事,但八皇子的母妃被打入冷宫,八皇子身上也有了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霎时,原本被看好的那些皇子,似乎全都没了上位的希望。   就在大臣们开始动摇,想要支持其他不起眼的、又或是年龄更小的皇子上位的时候,太子被放出来了。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只是禁足,启圣帝可没有说要废了他。   三年未见,这三年的时间内,其他儿子又跟启圣帝马上就要死了一样拼了命地蹦跶,启圣帝对太子这个儿子的怀念与愧疚可以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更何况,启圣帝想要将太子提前放出来,太子还以“自己确实做错了事,辜负了父皇期待”的缘由拒绝了,让启圣帝觉得他并没有那么想要自己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又或者说,相比较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太子更看重与他的父子之情。   启圣帝一番脑补,把自己给感动坏了,等太子真的等了足足三年才出来,他几乎是将太子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他如何执政,如何做一个皇帝。   无论是朝廷大臣,还是其他皇子,都觉得启圣帝简直是在逗着他们玩儿——   明明仍旧看重太子,却在之前给他们错误的信号,让他们以为皇上对太子以及那个失望之极,让他们以为其他皇子也有了上位的可能。   最后的结果,却是除太子外,其他皇子窝里斗,不但没了继位的希望,甚至把自己搞进宗人府的就有好几个。   若是父子二人的感情一直这般下去,两人似乎也不会走到太子逼宫这条路。   然而,启圣帝真的活得太长了。   就算中途太子又想办法消失在皇帝视线中好几次,但太子这个身份,已经成了启圣帝的眼中刺,父子俩的关系日益恶化。   后来,启圣帝试图挑起四皇子与太子窝里斗。   这个时候的太子与四皇子,真要算的话,实力相差不大——   太子占据着储君之位,名正言顺,归附者众多;而四皇子虽然没有储君之名,可是不但十三皇子,就连十二皇子也有意投靠,若他想,与太子也不是没有一争到底的希望。   俨然已成了京城贵妇人领头的大公主,因为已经明白自己掌权有多难,早已经放弃了这样的打算。但她手上的力量也不是儿戏,若是四皇子拿得出足够的条件,大公主也不是没可能帮四皇子。   连十三皇子在旁人的挑唆下,对那把椅子都有些意动,但四皇子在评估过后,却将十二皇子的那本名单,交给了太子。   而太子在得知大公主的诉求后,主动找上她,商量后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自此后,朝堂上似乎已经没人再与太子争锋。   然而,八皇子的母妃突然被查明,是被人冤枉,启圣帝将她从冷宫放了出来。   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但在一开始,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启圣帝之前拿着“储君之位”这根胡萝卜吊在皇子与大臣们眼前,将他们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很多大臣因此被降职,甚至丢了性命,最后却告诉他们,之前的一切都是逗他们玩儿。   大臣们表示,人老了,经不起第二次惊吓。   启圣帝却不急,将八皇子的母妃放出来后就什么也没做,似乎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只是大臣们自己想多了,他并没有其他想法。   八皇子起起落落,已经对启圣帝足够了解。   他也是个有能耐的,就算启圣帝做出一副白莲花的样子,他也知道并深信自己母妃为什么会被放出来,所以哪怕不甘愿,他也不得不站到太子的对立面,为启圣帝冲锋陷阵。   八皇子先是游说了那些尚未投靠太子的大臣,威逼利诱,总算说服他们站在了自己一边,又靠着九、十皇子,在宫里找到了同盟,又许之以利,在宗室那边拉到了足够的支持。   虽则看起来仍旧有些寒酸,但在短时间内,八皇子确实聚集了一大批敢于和太子作对的队友。   若是启圣帝没几年好活了,太子也许就顺了他的意,与八皇子再次上演一场“夺嫡好戏”,就当是给启圣帝当个饭余闲暇的乐子——   古有彩衣娱亲,他作为启圣帝的儿子,顺着他的意让他晚年过得开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谁也不知道启圣帝还能活多久。   十多年前,大家按照自古以来出现的皇帝存活年龄推算,就说启圣帝没几年好活了,结果几年过去,他仍旧活得好好的。   几年前,启圣帝两鬓斑白,眼睛都花了,身体也比以往查了不少,隔段时间就要生一场病,大家也觉得,启圣帝大概快要不行了,所有皇子都使劲儿地造作,最后却坑得一群儿子一脸血。   如今,几年过去,启圣帝的身体似乎还越来越健朗了,连生病都少了,谁能确定启圣帝年龄到了,快要完蛋了?   启圣帝年过古稀,太子也年近半百。   启圣帝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可太子就算如今上位,可能也当不了几年皇帝——   当儿子的反倒活不过当老子的,也许争斗一生,直到自己死,也只能在启圣帝的手下讨生活,而且还会屡屡受他猜忌,被他打压,何其可悲?   太子不想再跟启圣帝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被他操控,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不由人,更不想为太子这个名头负累大半辈子,最后却没得到自己应有的报酬。   所以,他准备自己去取。   今日,就是他与贾代善等人商量好的,最合适的时间。   近日温度越来越高,但冬天储存的冰却只有那么多,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可全都受不了这恼人的温度。   启圣帝年纪大了,愈发受不得冷,也受不得热。   最后经过钦天监查算日子,确定今日是出发前往避暑山庄的最好时间。   一个多月前,宫里就开始为今天的出行做准备。   太子等人也为今日,做足了准备。   林如海到底是文人,在太子等人眼里到底还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只会拖后腿的文弱书生,所以这场逼宫,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林如海算在人数里。   如他这般的大臣都被留在宫中,等启圣帝一回宫,就会“死谏”,逼他退位。   林如海到底是忠君之人,得知自己不用彻底与启圣帝撕破脸,他自然是选择了答应。   但这并不是说林家就没有危险。   太子要逼宫,从头至尾需要瞒着的就是启圣帝,与对启圣帝忠心不二的那些大臣,至于其他人,人手有限,太子没办法完全将消息封死。   若是有人细心观察太子这段时间的人员流动,也能猜到他想做什么,难保不会有人想要趁着太子与启圣帝的人手厮杀时,从他们的后方出手,杀光了站在他们身后的中坚力量,最后成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渔翁。   而贾数等人需要做的,就是严防死守,不让其他人进入林家一步。   这样的庆幸不止发生在林家,也发生在贾家。   贾政仍在军营,贾赦在家,可他对贾史氏愚孝,在贾史氏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而宁国府,就算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贾珍仍旧和自己那群莺莺燕燕滚做一堆,根本没有忧患意识。所以贾家真正做主的人,只剩下贾史氏与贾万氏两人,贾万氏虽是族长夫人,可因为矮了贾史氏一辈儿,也必须对贾史氏的话顾及几分。   贾史氏身边跟着鸳鸯,有什么话,都令她往外传。   ——   启圣帝出行,就算说了要轻车简行,最后也仍旧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令人瞩目。   只是坐在最前头的启圣帝绷着脸,似乎很不高兴。   这时,突然吹来一阵风。   启圣帝坐在步撵上,清风徐来,倒是有些凉爽舒适。他伸手朝着脸上扇了几下风,似乎觉得舒服了很多,启圣帝干脆眯上了眼。   只是没一会儿,道路两侧突然蹿出来,拦住了启圣帝前行的道路。   “来人啊,快护驾!”   启圣帝慌张地大吼,“怎么回事,还不快去将这群人拿下!”   但经过一番打斗后,启圣帝身边的护卫完全有负于往日英名,竟如草包一般,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内被前来拦截之人打败,一个个惊骇欲绝地被人用绳子捆住丢在了地上。   拦住启圣帝的一群人突然分开一条路,身着青绿锦袍的太子从中走出,一步一顿地走到了启圣帝面前,毫不犹豫地举起刀,不顾启圣帝惊慌失措的质问,一刀斩了下去。   “国公说您对儿臣早有防备,儿臣不信,可如今……”   他俯身,拿起一块打湿的帕子在启圣帝的脸上不停地揉搓擦拭,最后,“启圣帝”的脸竟变成了一个与之前只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的脸。   “呵!父皇果真好算计。”   然而有算无遗策的荣国公在,他早有准备。   太子带来人看着多,实则不足五十,真正的兵力,可是被贾代善带着去找他真正的父皇去了。   太子丢下手帕,大吼一声:“来人啊,有人谋害皇上,意图李代桃僵,还不快将他们统统围起来,决不能让犯人同党逃掉!”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亲眼看见启圣帝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负责伺候“启圣帝”的宫女太监与侍卫早就吓傻了,哪儿还敢反抗?一个个害怕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就连烈日当空,也没能晒干他们身上不停冒出的冷汗。   伺候皇上许久,竟一直不曾发现皇上被掉了包,这可是要被看脑袋的大事!   但太子站在“启圣帝”身边,闭目望天,嘴唇紧抿,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这群人的存在。   ——   若非敏儿曾说,自己夺嫡失败回荣国府时,就连在昏迷之中也一直在念叨“影子”一事,贾代善还想不到启圣帝竟然为自己找了好几个替身——   他与启圣帝君臣相得几十年,可从不知道这件事。   为了防止自己猜错,他甚至问过太子,然而就算是启圣帝最为疼爱的太子殿下,也根本不知道启圣帝为自己养了许多替身。   原本只有一个,但在彩妆阁发展起来后,化妆技术愈发出神入化,启圣帝竟将藏在暗处的,一些只有身形相似,五官却差了几分意思的替身全都找了出来。   这次出行,因人员众多,启圣帝特地将队伍拆分,分成了五批人。   这五批人先后离开,相距不过十里,若是其中一队出现变故,后面一队立刻就能从发出的动静中发现不对,然后在护卫的保护中安全离开。   然而,这一次启圣帝失算了,因为贾代善几乎调集了京城城防的大半守卫,以及自己以前的老部下,足足十万兵力,同样分成了五批,四批将后面启圣帝可能藏身的四批人死死围住,不得离开,剩下的一批人则绕着这些想要去避暑山庄避暑的队伍来回巡查,唯恐有人逃脱。   护卫数量有限,在贾代善人人海战术之下,这些人的护卫很快缴械投降。   启圣帝身边的护卫是好差事,不但得有本事,还得有家世。一是为了牵制京中权贵,二也是为了防止出现如今的状况——   若真出现了,只要将来人的家中子嗣抓住威胁,怎么也得让人投鼠忌器几分。   启圣帝身边的侍卫,不但要有本事,也要有家世。而且进入侍卫营的,大多是受看重的嫡长子,家族将他们培养成才,耗费的资源难以计数,若是折了,还能不能从家族中找到代替的人,可就说不一定了。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是一个家族的倾覆。   然而贾代善两个儿子,贾赦对习武一窍不通,又是太子伴读,根本就不需要给启圣帝当侍卫这个前程;而贾政,将贾代善虽然想要贾政也和他一般,靠军功挣前程,然而贾政性子迂直,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若是真将他放到侍卫营,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将那群不但有本事,家世也与贾政相差不大的人得罪彻底。   贾代善本人就是军人,以前的老部下对他更是尊敬有加,何必到启圣帝身边掺和?   要知道伴君如伴虎,以贾政的性子,真要是去当了启圣帝的侍卫,还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什么时候的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就得罪了启圣帝。   贾代善的两个儿子都没在里面,他带在身边的也都是自己在军营中的部下。这些部下的孩子就算想给启圣帝当侍卫,也根本不够格。   所以,当贾代善带人困住这些人的时候,根本没人迟疑。   反倒是这些侍卫,眼瞧着大势已去,又想着家中老小,干脆投了降。   启圣帝可以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最后,贾代善在第三批人当中的一位闲散王爷的马车上,找到了启圣帝的踪迹。   就算被抓,启圣帝仍旧没有堕了自己身为皇帝的威严:“代善,你来了。”   他语气淡淡,似乎只是与贾代善聊天。   贾代善仍旧规矩地给他行礼,然后才到:“回陛下,我来了。”   启圣帝轻笑一声:“可以告诉朕,你为何选择了太子吗?”   贾代善低着头,叹气:“皇上,您忘了?从一开始,就是陛下将贾家推到了太子身边,若是太子成功继位,贾家自然能够继续富贵,可一旦太子失败,迎接贾家的,必将是惨淡收场。”   “你竟不相信朕能保住贾家?”启圣帝自嘲。   贾代善无奈,他倒是想要相信,可是敏儿的前世,贾家是什么结果?再者说,新帝上位,若想要清算贾家,启圣帝就算仍旧还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   “就算陛下能保住贾家,贾家还能如如今这般富贵?”贾代善抬起头,“陛下,微臣知道,您当初将贾家绑在太子身上,不但是对太子好,也是为了贾家好。可后来情势逆转,这却成了您忌惮贾家与太子的理由之一。皇上,微臣,不得不选择太子。”   “同理,太子,也是被皇上逼着,不得不选择微臣。”   启圣帝与贾代善君臣相得几十年,对彼此的了解别说其他人,就是他们彼此的儿子都不一定有他们多。   启圣帝听得出,贾代善说的是真话。   可……   启圣帝神情萎靡:“朕又有什么错呢?”   儿子整天盯着他的位置,想要早日取而代之,为此不惜兄弟阋墙,父子相疑。越是到晚年,他越是感觉到力不从心,与身强体壮又野心勃勃的儿子们相比,他是如此的弱势,他甚至觉得,稍有不慎,自己就可能被人从皇位上赶下来。   就算知道他从小教养长大的太子不会这样做,他却忍不住怀疑。   越到后期,他越是忍不住,到最后,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启圣帝叹了口气:“成王败寇。”他笑,“最后是被太子赶下皇位,倒是让朕少了几分不甘心。”   也许尘埃落定,启圣帝反倒放过了自己,心情疏朗了许多,对太子也没了怀疑与怨怪。   至于以后会怎样,他也不知道。   ——   贾代善带着大半京城守卫去拦截启圣帝,剩下的人根本不足以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然而意外的是,直到太子带着启圣帝回京,都没人趁机作乱。   因为剩下的皇子当中,唯一还想着夺位的只有八皇子,贾数一开始就用异能去了把皇子府。然而她却意外地发现,八皇子与九、十两位皇子坐在花园的凉亭中,就着小菜品着酒,半点没有趁机将京城掌控在手里的想法。   十皇子也许是喝酒太多,上了头:“八哥,你为什么要帮太子?”   就算喝了一坛子酒,八皇子的眼神仍旧清明,平静地吓人:“为什么不帮太子?父皇抬着我去跟太子打擂台,本就不安好心。”他嗤笑一声,“你不会还觉得,在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我们这些人有机会上位?”   只要太子还是太子,他们这些皇子闹得再厉害,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被启圣帝看在眼里。   八皇子甚至怀疑,就算太子不是太子了,他们也不会被启圣帝看在眼里——   废了太子,不一样可以再立?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废太子复立的记载。   “我一开始选择争,是为了母妃;如今选择不争,自然还是为了母妃。”   从小受人冷眼,他自然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被人认可,想要改变自己与不受宠的母妃的处境。   可事实却是,因为他的“争”,母妃失去了在后宫安稳度日的机会,被启圣帝毫不留情地打入了冷宫。   从那时候开始,八皇子就知道,他错了。   如今太子接受不了启圣帝的逼迫,受不了启圣帝的长寿,想要自己上位,他为什么要捣乱?   成本太大。   就算他如今将京城掌控在手中,可之后呢?贾代善手中的兵力岂是他能抗衡的。   若是不能将人抓住,等太子回来,他的下场又岂是如今可比?   唯一的机会,就是进宫将太子的妻妾抓住威胁。   然而,他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太子难道想不到?太子难道不会防备?   甚至于,他这会儿乘着马车在京城逛上一圈儿,一定可以发现,那些得到消息的大臣权贵必然已经紧闭大门,府上到处都是侍卫和仆从。   虽然并非上过战场历练的真正士兵,但想要将这些人家攻占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不能赶在太子之前将这些人的家眷全都抓起来,后果一样不堪设想。   所以思来想去,八皇子选择了为太子让位。   若是太子成功,看在他如今的识相上,太子必然不会太过苛责他与九皇子等人;若是太子失败,逼宫一事,已经称得上是谋逆,他不信启圣帝还能对太子一如往日,还能不废太子。   太子废了,他才有机会真的上位,否则,一切的努力都不过是瞎折腾。   ——   贾数有些惊讶,没想到八皇子竟是这样的想法。   但八皇子想通了,对她来讲是好事,她没有再留在八皇子府,而是干脆去了皇宫。   ——   四皇子带着支持太子的大臣们站在往日上朝的金銮殿,神情平静。   他原本应该出现在太子身边,与太子一起承受启圣帝的责难,但被太子制止了。   “老四,孤知道,你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太子当时笑着劝他,“孤与荣国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可你们不一样,若是到了时间孤与荣国公并没带着父皇回宫,你是直接称帝,还是保存实力谋求下次机会,都随你。只一点,别让这些支持孤的大臣们寒心。”   四皇子看着金銮殿上的大臣,他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担心,会惶恐,但意外的,他无比平静。   不论怎样,这场让他们这些兄弟反目成仇的夺嫡,马上就要落幕。   有贾代善在,四皇子并不觉得太子会失败。   就算太子意外失败了……   四皇子看着殿中过半的大臣,他想,大不了再来一次逼宫。   他手上有八皇子的所有罪证,只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拿出来,就算是启圣帝,也不会再有机会将老八抬起来与他打擂台,到时候只有自己一个继承人,再有这些官员“死谏”,启圣帝就算不退位,也只能退位——   逼宫失败,启圣帝也不敢再对他做什么。   这么些年的斗争,他已经烦了。   好在,太子成功将父皇带回了宫,并且已经将启圣帝的退位诏书拿到了手。   只是四皇子带着大臣前去迎接的时候,却发现没有贾代善的身影。   而启圣帝与太子之间,却都带了几分对彼此的怀疑与戒备。   四皇子懵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怎么父皇与太子之间的感情竟然比之前还要差?   他让人去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贾代善在拿到启圣帝的退位诏书后,原本打算拿着去找太子,却没想到突然蹿出来一个刺客,拿着匕首就要杀启圣帝。   贾代善下意识地转身去护,结果身受重伤,在太子带着启圣帝启程回京的时候,也没能脱离危险。   而太子让人拷问,却得出一个“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国不可有二君,否则于大夏有害”的破理由。太子亲自拷问的,他都不信,启圣帝又怎么可能相信?   可等启圣帝的人要带人过去拷问的时候,那刺客服毒自尽了。   在太子拷问的时候没有自尽,结果一被启圣帝带走,他就毫不犹豫的自尽了。   用的,还是他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太子与启圣帝都懵了,紧随而来的,自然是对彼此的怀疑——   太子还以启圣帝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贾代善,只要杀了贾代善,凭他皇帝的身份,太子根本奈何不得启圣帝;而启圣帝自然怀疑太子想要杀他,毕竟他退位诏书都写了,他这个皇帝已经是过去式了,根本不会有人还会对他出手,因为没必要。   除了太子。   因为若是太子留着他,只能将他捧成太上皇,而他原本的旧部心腹都在朝堂上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他们自然不会甘心给太子的人让位,到时候难免又是一场争斗。   何况那刺客本就说了,他刺杀自己,就是因为不想“一国有二君”。   就算在夺嫡最激烈的时候都没有闹崩的两父子,因为贾代善,终于彻底翻脸。   太子从出生起就是太子,且素有贤名,无论是文武大臣,还是大夏百姓,都对他继位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就算他是在启圣帝“退位”后当上了皇帝,反对者也只有小猫三两只,还大多是启圣帝的心腹。   太子继位后,被称作承天帝。   原来的启圣帝被尊为太上皇,然而,他被困在宫中,身边全是太子的人,根本没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继位第二日,被御医救活的贾代善让人将虎符奉上,同时,请辞解甲归田,并上奏折言明自己时日无多,唯恐后继无人,请求将爵位交由贾赦承袭。   承天帝悲痛难忍,却碍于贾代善身体不得不放人,但对贾代善的隔府侄儿与两个儿子关爱有加,纷纷官职三级跳,而贾赦贾恩侯也一跃成了真正的侯爷。   贾敬也因从龙之功,成了一等子。   而贾家,也成了大夏最得罪不起的权贵之家。   之后,该封赏的封赏,该下罪的下罪,好长一段时间的纷纷扰扰,好几个月后,才终于平静。   自此,这一场绵延近三十年的夺嫡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   “恭喜夫君被任命为巡盐御史,等任期一到,回京就能担任六部尚书之职。”贾数笑着看向林如海,“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林如海无奈:“挺高兴的。”   林如海本身才华出众,之前就是二品官,又在好几年前就成了太子党,如今太子上位,没有直接给他升官儿,而是让他担任两年巡盐御史,等回来就任尚书之位,再几年就能进内阁……   前路明晰,新帝看重,不出意外,他也有了爬上文臣最高位的机会。   这对从有记忆起就将林家未来肩负在身上的林如海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他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贾数的语气太过揶揄,让他实在无奈。   贾数逗了林如海一会儿,便正色道:“你被任命为巡盐御史,大约是太上皇与皇上两方角力,最后剩下的唯一人选。”   因为贾代善,也因为林如海之前修书的缘故,就算他站了太子,太上皇对林如海的观感也还不错,况且林如海也并未对启圣帝如何;而林如海本身即是新帝一派的官员,承天帝对他印象自然不差。   贾代善出事,新旧两位皇帝可以说是撕破了脸,对江南盐政这块大蛋糕,自然都希望自己人上。   可是太上皇与皇上两派泾渭分明,根本没人敢当两面派,他们又都不想让不是自己人的官员捡漏,最后只能往两个人都不讨厌的官员里面挑。   可挑来挑去,却发现只有两个人合格——   贾敬,与林如海。   若是将江南盐政交给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也算得上是给贾代善的补偿。   贾敬其实是两人心中的第一人选。   林如海虽然有才华,也是贾家的姻亲,但毕竟隔了一层,不如贾敬与贾代善亲近。   然而贾代善虽然救治回来了,太医却说贾代善以前受的暗伤与旧伤一起爆发,恐怕没两年可活了,若是不好好调养,随时都可能离世。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上皇与承天帝只能弃贾敬而选林如海——   他们对贾代善有愧,自然不希望离世的时候见不到贾家最出众的小辈。   林如海自然清楚其中猫腻:“但不管如何,巡盐御史如今是我。”想到江南复杂的势力,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此去江南,是凶是吉。”   贾数却一点也不担心。   按照自己才穿越过来的情景,再结合原著,她基本能猜到,林如海在原著中为什么会在一年一任的巡盐御史上连任五六年,最后甚至死在了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   因为站错了队。   之前靠着贾家,站错了废太子的队,失败;之后又因为废太子与太上皇的原因,被直接归到了太上皇一派。   最初新帝上位,地位不稳,还需要仰仗太上皇的支持,自然只能从太上皇一派官员中挑选人担任巡盐御史一职,但挑太上皇的心腹,新帝自然不愿,那就干脆从废太子的势力中挑一个还没彻底被清算的官员先去占个位置,直到太上皇与新帝的势力分出最后的胜负。   这个人选从一开始,就是弃子。   因为无论最后太上皇与新帝是谁成功,都不可能让这个官员再在这个位置上。可之前那么多年,这名巡盐御史有没有可能一点银子也不捞呢?   不可能,因为就算他自己不想捞,其他人也会逼着他捞。   只要捞了,最后的胜利者就能将他这些年吃进去的银子全吐出来。   不管原著中林如海到底捞没捞,但他能在当时那种严峻的情况下保护自己,直到新帝站稳位置,开始清算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大夏蛀虫才“病亡”,足以说明他有应付那种情况的能力。   如今江南经过一次清算,势力肯定不比原著复杂,如今新帝帝位稳固,又有贾代善这面护身符,也不至于让林如海在两人之间再一次站队。   想到这儿,贾数突然开口:“我们马上要启程去江南,总要去贾家看一趟。”   除了贾代善昏迷的时候,以及他醒来之后,贾数还没去过贾家几次。   这次要去江南,怎么也要去跟贾代善说一声才是。   林如海自然无有不应。   ——   贾数夫妇进了荣国府,见到贾代善的时候,发现他正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   身边坐着三个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还有一对七八岁的小孩儿在旁边玩儿。   见贾数进来,几个孩子纷纷上前唤人:“数姑姑。”   贾数笑着点头:“瑚儿,珠儿,元春,琏儿。”她看着与贾琏玩在一起的小姑娘,心里有了几分猜测,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姑娘,长得可真标志。”   贾瑚正想开口为贾数介绍,就听他弟弟抢先回答:“数姑姑,她是凤丫头。”   贾数失笑:“可是王家子胜表哥的独女,名叫熙凤的那个?”   王熙凤第一次见到贾数,竟一点也不害羞,落落大方地笑着对贾数行礼:“回数表姑,家父正是王子胜。” 第99章   贾数眼睛亮了亮,幼年版的王熙凤长得虽不如书中那般明艳照人,但也是个精致得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的小姑娘。再看贾琏,从五官上看,与王熙凤也没差多少。   贾琏与王熙凤这对夫妻,不论其他,只从外表上看,倒是十分相配。   贾数有心与两个孩子再聊一会儿,毕竟这两个孩子确实长得好,而且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一直紧挨着彼此,连眨巴着眼睛看她的动作,也十分同步,看着感情就不错。   只是她今天来找贾代善毕竟有正事,而且贾代善也醒了。   “你们先出去。”贾代善笑着开口。   贾瑚等三个大孩子向三人行礼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贾琏跟在他们身后,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但没有先走,而是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也行了礼,只是目光在贾代善与贾数、林如海身上转了转,而后对着贾数笑得眉眼弯弯。   贾数眼神一闪,没想到王熙凤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这么精明。不过是贾代善的一句话而已,她就看出了贾代善对自己的在意。   等人离开后,贾数直接坐到了贾代善身边。   林如海犹豫片刻,对贾代善行礼之后,这才坐到贾数旁边。   贾代善看了两人一眼,惊讶地挑了挑眉:“说,你们到荣国府来可是为了与我辞行?”   林如海点了点头:“皇上命小婿三月后到淮扬上任,是巡盐御史一职。”   贾代善愣了下:“巡盐御史?”这可是个大肥缺啊。   他眼眸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贾数,“这个职位,是你让皇上……”   贾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国公爷,你当我是谁呢?”   贾代善恍然,突然想起民间传言,总有皇上有真龙庇佑,邪祟不得近身的说法。   贾数不知道贾代善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解释道:“这也是我们过来的原因,这个职位,应当是太上皇与皇上……之后,又看在你的份上,才让如海去任职的。”   贾代善皱眉,“若真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应该让敬儿担任巡盐御史?”   因为启圣帝喜欢南巡,去的时候总要有人接驾,负责南巡过程中的各项事务。而往往负责这些事的家族,会因此亏损许多银钱。这些银子又没办法找朝廷支付,启圣帝就想了个办法,每当有人接驾,转头,这个家族就有人会被任命为巡盐御史,默认他们靠着盐政将之前的损失捞回本儿。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几乎在所有官员心中,巡盐御史这个官职,就是给人捞钱的。   所以贾数说皇帝想要补偿他,所以给了巡盐御史的官职,他是相信的。   但这个官职没有落到贾敬身上,就让他不太开心了。   毕竟这个官儿能落到自己头上,也是靠着贾代善,林如海自然不想让他不开心。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解释,就听贾数开口:“这不是你自己作的吗?”   贾代善冷眼看她。   贾数凛然不惧:“你都重伤在床,没两年好活了,若是不细心调养,甚至随时都可能离世。”她冲着贾代善微笑,“太上皇与皇上对你感情颇深,怎么愿意让你临死前都见不到看重的侄儿?”   至于她这个女儿,全京城都知道,她与荣国府的关系不怎么好。   林如海拉了下贾数的衣袖,眼里并不赞同。   虽然贾数从未掩饰过自己对荣国府,对贾代善的态度,但面对将死之人,他还是觉得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贾数撇了撇嘴:“荣国公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坚持不住了还不确定,你担心什么?”   被贾数这样说,荣国公一点也没生气。   虽然打交道的的次数不多,但贾代善与贾数彼此都清楚各自的本性,贾数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甚至,也还挺正确。   他笑了笑:“我倒确实没两年可活了。”贾代善看着贾数,“来为我诊治的,可是专为太上皇与皇上看诊的御医,我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收买他们。”   自古帝王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就十分看重,不但看诊有固定的人选,连平时把脉之后的脉案,都不能流落在外,唯恐被人看到后,以此下毒。   贾数一想,也是,这消息确实是在太上皇与皇上的御医离开之后才传出来的。   若真这样,贾代善的还真就是暗伤与旧伤爆发?   她眯了眯眼,语气迟疑:“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如海不解,但贾代善却叹了口气,随后点头:“原本只是想重伤,或者干脆拿我这条命去换贾家的未来,没想到……”   没想到他确实重伤,但也濒死。   贾数看向贾代善的眼神颇有些戒备:“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转瞬,她又淡定起来,“你不怕我让如海去跟皇上告状?”   新帝登基都半年多了,可无论是他还是太上皇可都还没放弃对当初刺杀启圣帝的人的调查,若是林如海将这一切都是贾代善的自导自演告诉承天帝,贾家可讨不了好。   贾代善也特别淡定:“欺君之罪,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林家,虽然不在贾家的九族之内,但贾数这个外嫁女难免受到旁人一样的眼光。   贾数与贾代善眼神对视,许久之后先后移开。   “为什么?”贾数好奇。   贾数都已经猜到了这事儿是他自导自演,贾代善觉得,他也没必要隐瞒。   只是在此之前,他对贾数如何猜到他才是整件事的背后策划者一事更加好奇。他看了林如海一眼,笑:“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贾数心道,像你这样贼喊捉贼的套路,现代影视剧都用烂了好吗?   但她不能这样对贾代善说。   犹豫片刻,她道:“因为皇上与太上皇对这件事太过上心,想要补偿你的想法也十分真挚,我不觉得他们是在作戏。”   贾代善与林如海认真看着她。   “而夺嫡之争既已尘埃落定,其他人怎么也不会选择在那样的情况下刺杀太上皇。”   退位诏书已下,启圣帝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埋伏在启圣帝周围的刺客怎么可能还会大费周章地刺杀启圣帝?   若是承天帝,他既然能狠下心杀了启圣帝,又怎么可能制不住启圣帝在朝堂上的势力?   比如跟现在这样,直接软禁了太上皇。就算启圣帝在朝堂上还有势力,但与这些人联系已经千难万难,他又能给承天帝带去多少麻烦?   怎样,都要比背上弑父的名声好?   “可你怎么会怀疑上我?”   “因为整件事当中,你是唯一的获利者。”贾数顿了顿,改了答案,“应该说,贾家才是唯一的获利者。”   以贾代善如今随时可能死翘翘的身体,说他是获利者,还真没人相信。   但贾家,却实实在在成了京城的第一家族。   贾敬虽然没有如原主一般,直接将自己的爵位交给贾珍继承,但他的爵位由原本的威烈将军变成了一等子;贾政也意外地,得了一个一等奖军的爵位。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太上皇与皇上对贾家都十分维护,见不得贾家人不好。   贾代善笑了笑:“因为我不能让皇上与太上皇修复关系。”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直接让林如海瞪大了眼睛,贾数也不禁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   “太子……不,皇上这个人,处理政事的能力一等一,平衡大臣的关系也是一等一,对辖下百姓的关爱也是一等一,但唯有一点,”贾代善神色平静,“他太重情。”   “他不是作为皇帝重情,而是作为儿子重情。”   “太上皇与皇上父子几十年,明面上看,皇上似乎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与太上皇的关系跌入了冰点,已经单方面地撕破了脸。可事实上呢?皇上只是对太上皇没了期望,他只是对太上皇对他的感情看得更清楚明白,知道在皇位与他之间,太上皇的选择一定是皇位而不是他。”   “可皇上并不是对太上皇没了感情。”   “你们知道皇上为什么会选择逼宫,选择在太上皇带着一群人到避暑山庄去避暑的时候逼宫?”   贾数顿了顿,错愕地看着贾代善:“是你……”   贾代善淡定地点头:“是我。”   “皇上兄弟几十人,可成年的,有能力与他争夺皇位的兄弟,却基本已经被他弄出局了。”他嗤笑,“只剩一个八皇子。”   “可是对皇上来说,八皇子太弱了。”   对上贾数与林如海怀疑的眼神,贾代善眼神轻蔑地开口:“你们别不信,别说皇上,就是四皇子与十三皇子手上的人手,就能将八皇子弄出局,而且是让太上皇连再次将他扶起的机会都没有的出局。”   “八皇子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拉拢到那么多人手,还是在皇上一家独大的时候,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林如海皱眉:“小婿以为,是圣……太上皇授意,暗中扶持。”   贾代善看着林如海,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看问题倒是通透了许多,看来江南那边的事对你来说也不会太过为难。”   不等林瑞海接话,他又道,“八皇子拉拢的那些的官员当中,确实有一部分是太上皇授意后投靠的,但更多的,却是皇上与我们商量之后,觉得我们这一方不能做朝堂上唯一的靶子,被太上皇死盯着打压出气,然后暗中授意投靠的。”   林如海咽了下口水,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上,这神操作都溜得不行啊。   “当然,还有一部分官员是八皇子的妻族,以及看到八皇子身边聚集了这么多官员,似乎看到了从龙之功的曙光的墙头草。”   “但这样的势力,真的……”一击即溃。   说到这儿,贾代善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是想顺了太上皇的意,一起将八皇子推出来分散他的注意力。谁知道,八皇子身边聚集官员的速度太快,似乎刺激到了他……”让他总觉得,文武百官都觉得他快死了,只要有皇子成年,这些官员肯定还会站队。   说来,也是他们这一方太过着急,反倒扎了太上皇的眼。   “太上皇也着急了,挑唆两边争斗的动作已经明显的不想掩饰,甚至那种巴不得斗废一个的想法也从种种行为中透露出来。”   “然后我就急了。”   贾数看向贾代善:“我以为是皇上先着急的。”   贾代善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我。而且我也将我们已经处在悬崖边上的处境一一和皇上分析了。”   贾数皱眉:“这难道不是好事?”   “太子不愿意和皇上闹翻!”提到这件事,贾代善就怒气上头,语气就冲得多。   他缓了缓,平复好情绪后,这才开口,“皇上很重视与太上皇之间的父子之情,不想和太上皇闹翻,只想着以迂回的方式夺得皇位,最好,还是等太上皇百年之后,名正言顺的继位。”   想到这儿,贾代善就满脸嘲讽。   若是敏儿没记错,太上皇可还有十多年好活呢。启圣帝长寿,太子难道以为自己也跟启圣帝一样长寿?   “但他从未想过,十五十六等皇子每两年也要成年了,到时候也要进入朝堂历练。”贾代善想起太子无谓的坚持,就觉得好笑,“可他从未想过,两个年轻的,需要完全仰仗太上皇的,喜欢撒娇的皇子,若真的进入朝堂,对他们会是多大的冲击。”   “你做了什么?”贾数是真的好奇了。   “也没做什么,”贾代善一脸他什么都没做的表情,“只不过懂了一些手脚,使得皇上与太上皇之间的矛盾冲突愈发激烈,又一次甚至引得太上皇说出了‘废太子’的话,之后又一手策划了逼宫,终于让皇上下定了决心而已。”   林如海:“……”   贾数:“……”挑拨领导感情,贾代善果然是个猛人!   想到启圣帝对贾代善这么多年的君臣相得与信任,她又觉得,贾代善也是个狠人!   也是,不是狠人不能用自己的重伤甚至是命,给皇上与太上皇之间的关系狠狠划上一道无法跨越的、一辈子都可能陷入对彼此怀疑的鸿沟。   贾代善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贾数夫妻二人自然轻易就猜到了他让人刺杀启圣帝,然后自己上前“救驾”的原因——   若是太上皇与皇上在之后修复了关系,那贾代善这个挑拨过父子关系,甚至一手造成“逼宫”事实的人,就很可能被两任帝皇迁怒,最后引火烧身,牵连贾家。   贾代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贾家,一旦牵扯到贾家,就算面对的是两位皇帝,他也能狠得下手算计。   说了这么多话,贾代善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他对着二人摆摆手,然后躺回了摇椅:“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最后林家还能从中得到好处。”   林如海拧眉:“岳丈,小婿……”   他想跟贾代善说,林家如今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就算到了淮扬地界担任了巡盐御史,他也不会贪那点儿银子。   贾代善却没什么兴趣地摇手:“你们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还有其他问题?”   贾数按住林如海的手,想了想,问:“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件事?”   贾代善眼皮轻撩,满含笑意地对上贾数的眼睛:“你是我的女儿,林家是贾家的姻亲,替你们解答一点儿疑惑,有什么奇怪的?”   贾数黑了脸,这种稍不注意就可能诛九族的事儿,她才不信贾代善是为了给她解答疑惑。   皱眉思索许久后,她恍然,“为了贾家?”   贾代善似乎并不意外她能猜出他的目的,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这么重大的事我都告诉了你,若是贾家出事后,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贾数眼神跟刀子似的嗖嗖地往贾代善脸上戳,却没能引起贾代善的丝毫波澜。   林如海倒是点了点头:“既是姻亲,若遇到这种事,自当帮忙。”   贾数回头横了林如海一眼。   林如海有些懵:“……有什么不对吗?”   贾数叹气,若是寻常姻亲,她当然不会觉得不对。可这是贾家,最后结局是被抄家的贾家。   但想想如今,贾家败落的真正根源已经被解决,就算最后贾家人仍旧作大死,承天帝性子宽厚,并非四皇子那等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偏激性子,应当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被抄家的结局才是。   况且,贾代善也只是想换她一个贾家出事后不袖手旁观的承诺,又不是出事不袖手旁观,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可为难的,就点了点头。   贾代善松了口气。   ——   贾数挺着大肚子去拜见贾史氏的时候,在她儿毫不意外地见到了本该难产去世的张氏,以及同样大着肚子的王氏。   贾数的目光止不住地往王氏的身上落,这一胎,好像就是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时候,迎春应该已经出生了?   贾数看向张氏:“府上可是养了一个叫迎春的姑娘?”   张氏惊讶地看着贾数:“三妹妹怎么知道?”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丫鬟,“去将迎春与暖春抱来给姑奶奶看看。”   “暖春?”   张氏脸上带着笑:“去年怀上的,前些日子才出了月子。”   张氏既然没有因为难产死亡,之后又生下其他孩子,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算算贾家的子嗣,仅荣国府就有贾赦二子二女,贾政二子一女,共七个孩子,而且其中六个都是嫡出,只有迎春是庶出。   之后还有探春惜春,贾环贾琮四个孩子。   而且张氏还活着,说不得还能给贾赦添上一儿半女的。   贾数不得不感叹,贾家人可真能生啊,怪不得子嗣不丰的林家会选择与贾家联姻。   这时,两个丫鬟艺人抱着一个姑娘来了贾史氏的屋子。   迎春约摸一岁多的样子,虽算不上古灵精怪,但姣好的相貌,灵动的双眼也完全没有原著中“二木头”的影子。她手里攥着一颗加大版的黑色棋子,玩得专注,被丫鬟拉着认人时,抿着嘴对贾数笑得笑靥如花。   可能是察觉到了贾数对自己的喜爱,她一手牢牢地攥着棋子,然后向贾数的方向微微伸手,似乎在要抱抱。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不过到底嫡庶有别,贾数还是挪开视线,看向了尚在襁褓中的暖春。   迎春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些失望,但意外地没有哭闹,而是失落地撇了撇嘴,然后乖乖低下头,继续玩手上的棋子。   贾数差点没忍住直接让丫鬟将迎春抱到自己这儿来。   不过想了想,还是不要去戳张氏的眼更好,毕竟迎春以后是在张氏手底下讨生活,而且明显,张氏如今对迎春还不错。   若是她乱来,让张氏以为相比嫡女更看重庶女,说不得还会引发对迎春不好的事儿。   她让丫鬟将暖春抱到自己的面前,可能因为贾瑚曾经差点溺水夭折,又引得张氏难产的事儿吓到了她和贾赦,贾瑚与贾琏已经长大,倒是看不出,但这个原著中没有的小姑娘,却养得白嫩可爱,一看就身体健康,在胎里养得很好。   贾数对身边丫鬟招了招手,接过一块暖玉雕刻的玉牌放在了暖春的襁褓之中,转头对着张氏笑得抱歉:“之前没听说嫂嫂养了个姑娘,也没准备礼物。这块玉牌是特意找暖玉雕刻春燕衔泥之景,送给暖春也算合适,希望嫂嫂不要嫌弃。”   因为想着荣国府年龄相当的姑娘一直是春来春去的,贾宝玉这些男孩儿又都是斜玉旁的名字,她担心这一世有什么变故,便特意让人雕了好几块刻有春景的玉牌,若是有意外出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好应付。   如今倒真的用上了。   暖玉对他们这样的人家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物件儿,但贾数也说了,她之前并未提前得到消息,张氏自然没有怪罪的意思:“都是自家人,三妹妹何必见外?”   贾数笑了笑,没有接话。   小姑娘许是在来之前就吃饱喝足了,此时正在睡觉,贾数看过之后,就将暖春交给了丫鬟。   贾数转身看向迎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第100章   迎春之前对贾数索抱被拒,此时面对贾数的动作,竟也没生气,仍好脾气地笑着对她伸手。不过伸出的弧度却没有之前那么大,似乎有些小心。   抱着她的丫鬟看了张氏一眼,就将孩子交给了贾数。   而张氏,则抱过了自己的女儿。   贾数将迎春抱在怀里,然后交给了她一块玉牌,上面刻着迎春的的生肖,不过玉佩的材质,却不比暖春那块暖玉,而是一块比较稀少的绯色翡翠 。   张氏出身名门,对此自然了解,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再看。   虽然玉牌上刻着迎春的生肖,比暖春的礼物更用心,但谁让贾数不知道她女儿的存在呢?   暖春怀上的时候,正直夺嫡最激烈的时候,她根本不敢为了一个胎儿就大张旗鼓地到处宣传,只是小心地遣人去告知了一下娘家。暖春出生的时候,虽然夺嫡已经尘埃落定,可那段时间朝中风云变幻,许多官员起起落落,她根本不敢大办她的洗三宴与满月宴。   张氏原本准备百日宴大办,并将暖春的存在告知贾家亲旧,谁知贾数突然来访,提前得知了暖春的存在?这是让两人都很无奈的一件事。   许是看出贾数对迎春真心喜爱,张氏自然地提起关于迎春的事:“这二丫头也是个可怜的,才出生,姨娘就没了。”张氏小心地觑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贾史氏一眼,“府上原本挑的乳娘也是个奸的,若非身边丫鬟来报,正巧因为暖春,我又在挑选合适的奶娘,还不定迎春这丫头会受什么罪呢。”   贾史氏往张氏这边撩了下眼皮,神色微怒,但触及到一旁的贾数,又默默闭了嘴。   王氏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流转,最后落到贾数抱在怀里的迎春身上,不屑地撇了撇嘴。庶女就是庶女,就算改了身份,也一样是庶女。   贾数到底还怀着孕,逗了迎春一会儿,就将她交回了丫鬟怀里。   她在丫鬟的怀里,不舍地扭头看贾数,似乎还想让贾数抱。那丫鬟略有些歉意地看了贾数一眼,小声地迎春耳边安抚几句,迎春就乖乖听话,对着贾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就低头自己玩儿了。   想着珠珠小时候也是这样,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玩儿,但珠珠是自己性格如此,所以她并未试图去“掰正”珠珠的性子,迎春却更像是小时候失望太多,也没人陪她,所以干脆自己玩儿。   贾数忍不住问张氏:“迎春的奶娘是什么时候换奶娘的?”   张氏疑惑地看了贾数一眼,“就前些日子。”   贾数叹了口气,这也难怪。   贾史氏见她终于放下迎春,开口唤了贾数一声,但等贾数回头看去,贾史氏又抿着唇,一脸的欲言又止。   贾数对贾史氏可没有那样的耐心,见她不说,也就没问。   贾史氏注意到贾数的生疏,长长叹了口气,干脆闭目养神,只当自己刚才糊涂了,竟想要找贾数帮她到贾代善那儿去说情……   也是这个时候,贾数才注意到贾史氏身旁正襟危坐、低眉顺眼的王氏。   她到贾史氏的房间这么久,王氏竟一句话也没说,而且存在感低得吓人,同前些年见面,王氏总是试图引起旁人注意,试图做人群中心的做法大相庭径。   更让人意外的是,王氏身上的着装也变得素净暗沉,头上没几根钗环,脸上也脂粉未施,手上更是缠了一串木雕佛珠。   贾数忍不住在王氏脸上逡巡,而后错愕地发现,原本光彩照人的王氏,此时竟已经有了红楼梦原著中“泥塑菩萨”的样子。   这些年,王氏究竟经历了什么?   王氏注意到贾数的目光,对着她笑了笑:“三妹妹可是有事?”   贾数愣了下,摇头。   王氏干脆移开视线,又低头开始数着手上佛珠。   张氏眼神晦暗,暗自叹气,道:“三妹妹不要介意,二弟妹近年一心向佛,并非有意怠慢。”   贾数摇头。   ——   等贾数离开,王氏等人也都相继退出了贾史氏的屋子。   过了有一会儿,贾史氏突然开口:“鸳鸯,你说,国公爷这些日子,究竟在想什么?”   她与贾代善夫妻几十年,对他可以说了解到了骨子里。贾代善稍有不对,她就算猜不出原因,也一定能看出大概。   就比如这次,每当她到梨香院给贾代善探病,她都能察觉出贾代善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有时甚至能察觉出一股让她悚然发毛的危机感——   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她知道贾数不是人的时候,才有的。   她总觉得,贾代善这段时间在憋着坏,就等着时机对自己发难。   贾史氏原本想着,贾家唯一能劝说贾代善的人也只有贾敬与贾数两个人,可她贸然找贾敬,必然会引起贾代善的注意,所以她才会冒出早贾数为她在贾代善面前说情的异想天开来。   只是……   唉……   鸳鸯低垂着头,并未答话。她知道,老太太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话,并非想让她回答。   再者说,国公爷想什么,又岂是她这样的小丫头能知道?   贾史氏收拾好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觑了贾代善受伤后一直静养的梨香院。   先不提她心底那点儿危机感,新帝上位,贾史氏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想要和贾代善商量。比如,贾珠读书的事,比如,元春进宫的事。   她才进门,就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的贾代善,几个小辈在贾数走后,又到了梨香院来陪伴。   说是陪伴,其实是贾代善想趁着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将自己的一些人生经验教导给贾家的下一辈。   若非贾珍实在顶不起大梁,贾蓉也有些招猫逗狗的潜质,他连这对父子也能叫过来——   贾万氏憋着一股气,就算她看中的那些高门贵女根本瞧不上贾珍,她也硬是没将贾珍身边的丫鬟遣散。就在贾珍的年纪一天天增长,连贾敬看不过去,想要插手管的时候,贾万氏竟真的找到了一个愿意嫁给贾珍的、且身份完全不逊于他的高门贵女。   尽管后来查出这个贵女相貌有些瑕疵,但至少生育能力不错,不过与贾珍同房一个月,就有了贾蓉。   只是那贵女命不大好,剩下贾蓉后就难产去了。   之后,贾蓉就落到了贾万氏手上,她也不觉得自己对贾珍的教育有错,之后对贾蓉一样溺爱非常。   贾敬知道贾代善不喜贾珍与贾蓉,但为了贾蓉的未来着想,他还是会时不时将贾蓉送到贾代善这边来。   不过今日,贾蓉去了他外祖家,不在宁国府。   贾史氏进院子后,直接拉住贾珠与元春,然后就让其他孩子各找各妈。   贾瑚兄弟并王熙凤三人面面相觑,向贾代善夫妻分别行礼后,到底是离开了。   贾代善睁眼,目光寒凉地注视着贾史氏。   贾史氏心脏一跳,赶紧避开了贾代善的视线:“国公爷,珠儿功课不差,眼瞧着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是不是该让他回金陵去参加科考了?”   贾史氏这话说得突然,别说贾代善,就连贾珠与贾元春二人也没有心理准备,此时纷纷看向贾史氏,神情略显茫然。   贾珠肤白唇朱,虽然是少年,也有了一股少年意气,打眼看去,只觉得是个俊朗小子。   但贾代善是谁?他对男子那档子事儿一清二楚,视线往贾珠脸上扫过,立刻就看出了他眼底的青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十五六岁的少年,竟开始纵欲?   贾代善觉得,贾珠与宁府的贾珍也没甚差别。   他倒也问过,却得知是贾史氏与贾王氏打擂台,所以你来我往地朝贾珠的院子放了七八个年轻貌美的通房丫头。   为了让贾珠多宠幸自己赠的丫头,那些丫头还一个赛一个的妖娆风情。   贾珠不过少年,如何抵挡得过那些丫头的勾搭?   偏偏王氏望子成龙,又整天逼着贾珠学习。一来二去,这身子就渐渐坏了。   如今有他管着,贾珠身子骨倒还没坏到底,可想到敏儿记忆中珠儿“英年早逝”,贾代善就对贾史氏满心不喜。   王氏对贾珠如何,那都是应当的,谁让贾珠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贾史氏一个祖母跑去凑什么热闹?贾珠与元春都被她抱到自己屋子里养大就算了,难道连他们的人生大事都想要插手?   当初母亲为赦儿定下张氏,贾史氏不是闹得挺厉害,还整天跑他这儿哭诉?感情当年全是在作戏?   甚至,母亲当年本是想让赦儿走科举这条路,若非贾史氏整天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赦儿读书不及政儿,且身为国公府世子,也不差科举这一条路,不若将国子监名额交由政儿”,他能与母亲产生矛盾,能白白浪费了赦儿的读书天赋?   如今,贾史氏竟又想故技重施,也不看他乐不乐意!   贾代善看着贾史氏,眼神愈发冰冷。他干脆转头看向贾珠:“珠儿想参加科举?”   贾珠看看祖父,又看看祖母,敏感地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而这样的不对,似乎,是因为他?   贾珠心里有些惶惑不安:“回祖父,夫子曾提起,孙儿的读书天赋虽不如数姑父,考举人还差了许多,但一个秀才功名,却是十拿九稳。”   到底是少年人,夫子既然这样说了,他自然也想到科举场上一试究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抿起:“且,瑚大哥与宪表哥似乎也有下场的打算。”他低头,“孙儿想一同去试试。”   贾代善看着贾珠:“你可是说真的?”   贾珠点头:“孙儿绝无假话。”   贾代善想着林如海家的林宪,以及屡次被私塾夫子夸赞的贾瑚,不免迟疑。   他顿了顿,道:“我先让人问过你数姑父再说。”   贾珠嘴角勾了勾,看起来十分高兴。   一旁听着祖孙二人对话的贾史氏与贾元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却不想,贾代善突然转头看向贾史氏:“这事十分正常,你为何将瑚儿、琏儿三人赶走?还是,你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打算?”   贾史氏连忙否认:“国公爷可真是冤枉妾身了。”   贾代善冷笑:“若没有其他事,赶紧离开!”   贾史氏被这话堵得胸口一闷,却不敢与贾代善争锋相对,只得软了脾气:“国公爷,妾身这次过来,确实还有一事想要与您商量。”   贾代善斜睨着她:“说!”   贾史氏深吸一口气,将贾元春拉到身边:“国公爷,皇上登基不久,正是后宫空虚,急需选秀的时候。妾身想着,咱们元春无论品貌还是才艺,都是这京里一等一的人才,何不……”   “啪——”   贾代善猛地起身,对着贾史氏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接将人扇到了地上:“我堂堂国公的嫡长孙女,什么样的人嫁不得,你竟想将她送到宫里?脑袋还要不要了?”   若是敏儿前世,因太子夺嫡失败,他早亡,荣国府败落,贾史氏为了荣国府将元春送进宫为贾家搏一搏前程,倒还可以理解——   他若活着,为了贾家说不得也会将元春送进宫里争一争那泼天富贵。   但荣国府如今权势正盛,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贾史氏竟还想着将元春送进宫!若是元春一辈子出不了头也就罢了,若出了头,甚至生了儿子,等着贾家的可不是什么富贵前程。   可元春进宫,有可能不出头吗?   如今新帝倒是能看在他的面上,对元春荣宠非常,可等他去了呢?等到新帝的儿子也开始盯着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了呢?   盛极必衰,自古如此!   他贾代善拿命为贾家博来的前程,可不是让贾史氏这样挥霍的!   贾史氏不堪受辱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贾代善,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当着两个孙儿孙女的面打她!   贾史氏一生,最爱自己,又尤其爱面子和身为国公夫人的权势。   贾代善此举,可以说将贾史氏的面子踩到了泥里,让她脸面全无。最关键的是,家底阿山的这一举动,还透露出他对贾史氏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贾史氏没错过贾代善眼底的那缕杀意。   她突然有些心慌,恐惧,也渐渐占满了她的心。   贾珠与贾元春二人纷纷傻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理解不能,整个人都懵了。   尤其是元春。   贾史氏向贾代善提出的这件事,贾元春并非一点也不知情。   自从金陵甄家送了两个女儿进太子府与四皇子府,如今太子上位,两位甄家女儿一个被封为贵妃,一个被提为皇子侧妃,金陵甄家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元春一直知道,祖父在世的时候,自己还能算是国公府的女儿,可一旦祖父去世,自己一定会身价大跌,对外,也只能被称为“一等奖军”的女儿。她心气儿本就高,又有亲近的祖母与母亲在一旁敲边鼓,自然很快就心动。   但看祖父的举动,似乎并不赞成她进宫。   元春心里开始动摇起来:难道,她应该如其他千金小姐一般,随便地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庸碌地过完这一生?为何她就不能去搏一搏那女人的至高位?   太子妃的父亲因为之前站错队,在太子上位之后,可是直接将太子妃打入了冷宫,连一天皇后,都不曾做过。   甚至太子妃的娘家人,都已经被贬的贬,赶的赶,如今在京城的根本没几个人。   若非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太子可能会直接将太子妃的娘家抄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元春作为权势正盛的荣国公府的姑娘,想要进宫争取后位,难道不行?若是贾家能出一个皇后,难道不比将她随意嫁出去更好?   但贾代善态度强硬:“贾史氏,贾元春,还有没在这儿的贾王氏,本国公的话就撂在这儿了,若是你们胆敢违背的意思,将元春送进宫参加选秀,本国公就能直接上一道折子,将元春给弄到庙里去与青灯古佛为伴!”   贾珠兄妹倒吸一口凉气。   最终,贾史氏脸色灰白地带着他们兄妹离开了梨香院。   只是元春隐约察觉到,老太太对他们兄妹的态度,似乎不如之前亲近了……   ——   没多久,贾代善派到林家去的人就回来了:“回国公爷,林姑爷说了,宪大爷如今的学识已经足够应付进士以下的考试,他确实打算让宪大爷明年下场,然后一鼓作气考中举人。若是名次不错,两年后回京,他才有脸将宪大爷推荐到刘正清刘大儒的书院就读。”   江南文风兴盛,知名大儒与书院颇多,但竞争也多,且因名声太盛,几乎大夏各地的学子都跑到江南去继续学业。   林如海当年年少,林母到底不放心,只是让他到了离京城更近的刘正清大儒处求学。   刘正清学识不必江南那边的大儒差,也不像江南大儒一般,更多的还是想著书立说,而是整个人的身心头投入到了教书育人当中。   林如海与贾数都觉得,以皮皮如今的学识,林如海虽然能教,但也开始吃力——   他到底距离参加科举已经有近二十年的时间,虽然因为编书,学识反倒有了增加,但许多科举相关的细节也忘得差不多了。最关键的是,他忙着处理公务,并没有太多时间为皮皮解答疑难问题。   夫妻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将皮皮送到刘大儒的书院。   可因为之前的教辅书,刘大儒如今声名在外,甚至隐隐有人称呼他为“大夏第一夫子”。   太多人想要将自家孩子送到刘大儒那儿去让他亲自教导,刘大儒就是有天大的热情,也没有三头六臂啊?精力有限,为了不耽误孩子,他只能限制名额。   虽然觉得刘大儒一定会收皮皮,但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林如海仍旧决定,一定要让皮皮在秋闱上名列前茅,否则宁愿换一家书院。   贾代善不知林如海夫妻心中想法,却也觉得,他们真要将林宪送去姑苏,顺路将贾瑚与贾珠送到金陵,应当也不会被拒绝。   毕竟,淮扬、姑苏与金陵这三个地方,本就离得近。   ——   没几日,贾瑚与贾珠就收拾好行囊,直接去了林家,然后与林家上下一同走水路,奔赴淮扬——   是的,林家全家,包括珠珠与林母,都准备随着林如海一起去淮扬。   林如海并无其他妾室,他到淮扬上任,贾数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就算她如今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林宪要到姑苏参加科考,自然也要跟着去。   可林家男丁都走完了,只剩下林母与珠珠一老一少两个女眷留在京城也不太好。   正巧,因为夺嫡落下帷幕,林家地位水涨船高,林宪林宛两姐弟的婚事立刻成了京城热门,每次出去参加宴会,都有人想要将家中适龄儿女介绍给林家。   可林家只有这两个孩子,根本不舍得这么早就定下婚事。   贾数更是对此万般反对。   两个孩子如今虚岁十六,两年之后回来相看人家,再等走完三书六礼,将将周岁十七八的样子。身体发育成熟,怀孕生子也不至于伤了身体,正好。   况且皮皮身上一个功名也没有,又是男子,根本不着急成婚。而珠珠若是定亲晚,倒是容易被人说嘴,可她那性子,若是嫁给京城那些汲汲营营的人家,怕也过不了好日子,不如到江南看看,那里文风兴盛,许是能找到性子与珠珠相合的。   林如海更不可能让林母一个人留在京城,最后,就变成如今的样子。   贾瑚与贾珠二人看着林家好几大船的行李,都有些目瞪口呆。   林如海带着皮皮站在两兄弟面前,笑容慈爱:“都是一家人,千万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告诉船上仆从,他们会替你们解决问题。”   贾瑚愣了下:“多谢姑父。”   林如海摇头:“你们数姑姑怀了双身子,我要在她身旁照顾,这一路恐怕不能为你们解答疑难。”   贾瑚与贾珠都有些失望,但想着林家上下这老人孕妇都有的配置,也实在说不出为难的话。   好在林宪笑着开了口:“别听我父亲的。母亲身体可好,就算怀有身孕,也比普通妇人好了不知多少,完全不必我父亲瞎操心。”   林如海回头,屈指敲了他额头一下:“不得妄议长辈!”   林宪才不怕他,只是想着彼此生疏,不好在两位表弟面前下了父亲面子,这才住了嘴。不过他也说了,“照料祖母与母亲有父亲与姐姐,我倒是空闲得很,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先来问我,若我也不懂,再去找父亲,也免得打搅了他。”   林如海无奈一笑,伸手又想打他,却被林宪灵活地跳开,一根头发丝也没让林如海碰到。   林如海指着林宪,哭笑不得地开口:“就你古灵精怪!”   贾瑚与贾珠愕然地看着林如海父子之间的和谐氛围,彼此对视一眼,想到自己与父亲相处时的生疏,眼底均有几分羡慕。   几人还想说话,就见贾数身边的丫鬟过来喊人:“老爷,宪大爷,瑚大爷,珠大爷,行李已经安置妥当,船夫要开船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带着三个半大小子上了船。   路上顺利,约摸两月的时间,林家的船就将贾瑚贾珠二人送到了金陵,而后又将林宪送到林家姑苏老宅,这才去了淮扬上任。   而贾数一行刚进府,京城就传来一个消息——   王氏这胎,生了个衔玉而生的儿子。贾史氏欢喜非常,听到后立刻取了个“宝玉”的乳名,直接将人抱到了自己的屋子。   没多久,又传来一个消息,荣国公与其夫人大吵一架,后不顾众人反对,给那贾宝玉取了个“瑛”的大名。   瑛者,像玉的美石。假玉,真石头是也。 第101章   贾宝玉的出生,并未如原著一般,给已经开始败落的贾家带去希望,以至于赢得贾家真正掌权者——贾史氏的青睐,从而以二房嫡次子的身份,被整个贾家宠得无法无天。   因为贾家如今权势正盛,贾宝玉的出现不但没让贾家如今的掌权者——贾代善心生欢喜,反倒对他充满了警惕和防备。   尤其是在,贾家已经出现了一个“非人”,并对贾家无甚好感的情况下。   甚至于,贾宝玉在贾敏的记忆中,也不过是个嗜好是吃丫鬟唇上胭脂,并试图自己制作胭脂,爱好淫词艳曲,且对功名利禄嗤之以鼻的好色庸碌之徒。   贾史氏当了这么多年的荣国夫人,就算一开始不知道贾宝玉的出生对贾家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之后,也肯定能反应过来。   她不一定还会如原著一般宠贾宝玉。   然而,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贾代善已经将叫宝玉衔玉而生的消息封锁之后,还因为想要与贾代善作对,而莽撞地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之后不等她冷静下来,王氏又在她身后添柴加火,引得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贾家出了一个衔玉而生的孙子的消息。   这样的事,肯定会引来皇家问询,暗地也必会有人查访。   瞒,是瞒不住了。   好在贾代善当机立断,直接给贾宝玉起了个“瑛”的名字。   假宝玉,真石头,倒也算是给皇家一个交代。   之后的抓周,以及贾家发生的一连串儿变故,更是让皇家对贾家的怀疑打消得一干二净,完全将贾宝玉当成了个乐子。   ——   “你说什么?分府?妾身绝不同意!”贾史氏惊慌大叫,怎么也想不到贾代善竟然会分府!   “父母在,为何要分府!”   贾代善冷冷地看着她:“若非你将政儿媳妇生了个衔玉而生的小子一事传出,我又怎会在这样的时候分府?”   为了防止这件事的发生,他在王氏进入产房之后,就让人封锁了荣国府,许进不许出。   谁知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贾史氏还能将消息传出去?   贾代善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快被贾史氏给气笑了。   贾代善有时候都在想,若不是他还没有心狠到可以对自己的子孙下手,他肯定会在贾宝玉出生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人将他掐死!   贾史氏悚然一惊,还想辩驳,却被贾代善冷笑着打断:“再者说,我贾家分府与否,与你史氏有何干系?何时本国公的决定,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贾史氏被贾代善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吓得瘫软在椅子上,再不敢与贾代善对上。   她原本以为贾代善是想要杀了她,所以这些日子才敢与之作对,若贾代善并非想杀她,只是有了休她的想法,她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在断送自己的性命。   贾代善冷哼一声,直接将贾敬叫到荣国府。   两人商量好荣国府的财产如何分割后,这才让人到军营去将贾政叫回来。然后,当着贾赦贾政两兄弟的面,提出了分家一事。   贾政自然不愿:“父亲为何有这样的想法?父母年事已高,儿子尚未尽孝,如何能分府另过?”   贾代善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说话,就听贾赦附和道:“是啊父亲,虽然二弟多半时间待在军中,可弟媳与珠儿、元春等尚在家中尽孝,岂能分府?”   贾代善真想扒开贾赦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   愚孝也就算了,怎地连贾政这话的好坏都听不出,还一个劲儿地想将人留下?   若不是只有贾赦这一个继承人,贾代善怎么可能想在死之前将路给他铺平,不但准备分府,还打算拉着贾史氏给他殉葬?   真是……   让他拉着贾史氏去死,他能做,可连贾政一起弄死,就算看在他头上的一等奖军爵位的份上,贾代善就不可能这样去做!   深吸一口气,贾代善干脆转头,一眼都不想再看贾赦那张蠢破天际的脸。   “贾家除祭田祖宅一类不能分的财产,并上我的私产一共分作十份,赦儿作为荣国府继承人,分得七份,政儿作为次子,分得两份。”贾代善对两个儿子之前的话充耳不闻,干脆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剩下一份,留作贾家女儿的嫁妆,以后不论是元春、迎春还是暖春,都可以从中取出一份做嫁妆。当然,更多的还是要你们这些做父母的从小为她们打算。”   贾赦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仍旧想要劝说贾代善放弃这次分家。   当然,贾代善根本不听他的话就是了。   而贾政,自然是不愿意的。   一般来讲,分家之时基本都是将家中财产分十份,而后嫡长子独占七成,贾政虽心有不甘,却也因早有预料而没有太大感觉——况且这些财产都是贾家与贾代善的私产,贾史氏的嫁妆财产等根本没拿出来,贾政自认日后贾史氏分自己的私产,他肯定能占大头,所以尚且能够忍受——但剩下三份财产,自己只能拿两份,贾政立刻就露出了不满。   嫡长子独占七成,剩下的三成,两成由除嫡长子外的其他嫡子平分,最后一成,才是由剩下的庶子平分。   然而荣国府没有庶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嫡子之间的关系好,嫡长子是会将最后一成分给弟弟的。   贾赦与贾政的关系虽生疏不好,却也没到结仇的地步。且贾赦这人最看重感情,若是他说上几句软话,他必然会将这一成家产分给他。   但贾代善大笔一挥,根本没问贾赦,就直接做主将这一成家产充作了贾家女儿的嫁妆支出!   贾政如何愿意?   贾政到军营历练多年,原本喜欢拐着弯儿说话的习惯虽然还在,却也磨灭了不少。且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他不吐不快,贾政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父亲可是对儿子有什么不满?”   贾政的语气充满了控诉,贾代善无动于衷,却莫名地引得贾赦生了两分愧疚。   “父亲,不若分给二弟三成家产,贾家女儿们的嫁妆支出,直接从儿子那七成家产中分一份……”   贾政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贾代善打落泥潭。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吗?”贾代善真的气笑了,“你那七成家产是贾家的根基,是保证贾家绵延百年的基石,不是给你拿去展现兄弟情深的道具!”   贾赦见贾代善动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敢再答话。   贾代善看着自己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声音发狠:“我警告你们两个,日后不管你们干什么,绝对不能害了贾家,否则我就是死了,也得爬回阳间弄死你们!”   大白天的,贾赦与贾政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最后,不管贾家人有多不能理解,外界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有多少猜想,荣国府在贾代善的一意孤行之下,到底还是分了府。   贾政隔天,就怒气冲冲地带着妻妾儿女去了皇上赐下的一等奖军府。   这还不算,贾政刚走,贾代善就压着贾史氏搬出荣禧堂,去了荣庆堂。同时以荣国府如今当家做主的已经是贾赦,而他并非国公为由,直接封掉了荣禧堂,同时上报朝廷,让人将荣国府违制的地方提前封掉了。   因为贾代善这一系列安排后事举动,引动了太上皇与皇上的敏感神经,担心他是病情恶化,还特地让人前来询问情况。   贾代善这次倒是没有搞小动作,而是一字不差地给两位当权者说了实话——   “微臣深感时日无多,两个儿子却没一个成器的,只能在尚在人世之时,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以求子嗣安稳。”   但两位当权者听到这话,却觉得心酸愧疚,那赏赐就跟不要钱一样呼啦啦地贾家抬。   在这种时候,贾代善没两年好活的消息,自然就瞒不住了——   之前除了少数人,其他人只知道贾代善受了重伤需要好好休养,并不知道贾代善就算好好养着,也没两年好活的事实。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贾史氏。   因为贾代善之前的举动,贾史氏误会了贾代善只是动了想要休她的念头,但因为两个孩子,以及她送了老国公与老国公夫人的终,贾代善也没办法休她,所以才会忍着没动她。   但就算不能休,贾代善若真想对付她,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所以贾史氏才会被吓到,没有在分家的时候大闹。   可贾代善若是快死了,之前种种猜测可就成了笑话——   将死之人,怎么可能还顾忌这顾忌那?真想要对她出手,又怎么还会忍让?   贾史氏只觉得毛骨悚然,连睡觉,都会半夜惊醒。   人在极端又不能反抗的环境下,大概率是会变态的,更何况贾史氏本就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鸳鸯,去将我的梳妆匣拿过来。”   鸳鸯不解,却还是听话地去将梳妆匣拿梳妆匣,然后交到了贾史氏的手上。   贾史氏拿到手后,对着鸳鸯挥挥手:“你先出去!”   鸳鸯弓着身,立刻退下,没忘记顺手将门给带上。   确定屋内没人,贾史氏小心地将梳妆匣内的所有首饰都倒了出来,敲了敲梳妆匣底部,小心地往右边推……   一块很薄的小木板从梳妆匣底部镶金花纹处被推了出来,一个狭小的空间显露在贾史氏面前。   里面,放着一个白色药包。   贾史氏嘴唇紧抿,小心地用帕子将药包拿出来。   收拾好,她对着门外喊:“鸳鸯,去将赖大家的给我叫来。”   ——   荣国府发生的一切,远在淮扬的林家人并不知道。   林如海初到淮扬,就被一群同僚拉着到处喝酒,席间,自然不乏一些女人作陪——   虽然扬州瘦马被启圣帝狠狠打击了一段时间,但扬州瘦马声名在外,已经发展出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这条产业链事关钱权色交易,并不是启圣帝打击,就能彻底杜绝的。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扬州瘦马不能出现在人前,以前养瘦马的盐商及普通人家,也就干脆转到了暗处。   瘦马本就是以“养女”、“女儿”的名义养的,只要别到处声张,官府也没办法找他们的麻烦。   而林如海,就遭遇了不少同僚好友的“养女”、“女儿”。   若非林如海坚定,本身也足够警惕,说不得初到淮扬,就能着了这些人的道——   一旦接受贿赂,不论是钱还是女人,林如海就再也没办法脱身了。   经过好一段时间的周旋震慑,林如海才算是真正在巡盐御史这个职位上站稳了,且没有与其他人同流合污。   这日,林如海处理完事情后,难得早早回家。   “老爷,老太太与宛小姐不在。”门房见林如海回来,赶紧开口。   林如海顿住:“怎么回事?”   “知府家派人送来请柬,邀请老太太、太太与宛小姐去参加赏花宴。”   “赏花宴?”   “知府太太前些日子买到一株异色牡丹,很是喜欢,所以广邀宾客前去赏花。”   林如海忍不住皱眉:“她们去了多久?”   “回老爷,一大早就去了。”   林如海眉心紧蹙,但他又不能到扬州知府的府上与一群女眷“赏花”,只能强忍担忧回了书房。   贾数的肚子也有七八个月大了,自从到了淮扬就没再出过门。也是因为这,她才没有去参加知府太太举办的赏花宴。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贾数正好睡醒,便让雪浮去将人叫过来。   几年前,雪浮霜泠这一批丫鬟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贾数做主将人许配给了府上小厮、管事,抑或是赎了身给嫁到林家产业的掌柜家。   但丫鬟从小养到大,等到了可以在贾数身边伺候的时候,年纪至少也有十一二岁,再伺候几年,又道了婚配的年纪。换了两批人后,贾数便干脆不要丫鬟,而是全部换成了以前用顺了的,已经嫁人的雪浮等人回身边伺候。   门外很快响起了林如海的脚步声。   “若桑,今日孩子可有闹你?”林如海一进门,就走到贾数身边坐下,伸手抚上她的肚子。   这一个孩子怀上的时候,正直夺嫡的尾巴,贾数就算心态好,也难免因为担心林如海而受到影响,这些情绪可能传递给了孩子,以至于这一胎虽然只有一个,负担不如怀皮皮珠珠的时候大,可她反而有了孕吐反应。   只是孩子都快临产了,哪儿还有孕吐等反应?   林如海也是之前被贾数的孕期反应吓到了,以至于贾数停止了孕吐,他也忍不住担心。   贾数笑着摇头:“孩子今天可乖。”   林如海不太相信,正想开口,就听贾数“哎哟”一声,他低头,发现是孩子感受到他的手,竟对准踢了他一下。   他甚至能感受到,踢他的小脚丫有多大。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存在,林如海仍旧露出了惊讶欣喜的神色。   贾数戏谑地看着他:“怎么你一回来,孩子就变得活泼了?”   林如海张了张嘴:“许是、许是孩子喜欢我?”   他才说完,耳尖红了红,不过更多的,还是觉得高兴。对上贾数带笑的眼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贾数才说起正事:“你应当知道母亲与珠珠去了知府府上参加赏花宴?”   林如海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那知府……”   到底没有主动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他摇摇头后,还是住了嘴。   贾数却立刻意识到这个知府的不靠谱:“扬州知府脾性如何?”   林如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与贾数说。   贾数拉着他的手:“母亲与珠珠可都在他府上,你将他是什么样的人说出来,也好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扬州知府不可能对林母与珠珠下手,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动其他歪主意?   林如海迟疑片刻,道:“扬州知府是个善钻营的,家中四五个姑娘,全都嫁给了有利用价值的同僚,一个是上司之子,一个嫁给了他同盟的儿子,两个送到大官府上做了妾。如今只剩一个……”   他颦眉,“他似乎想送到林家。”   皮皮也到了试婚年龄,若是想要与林家结亲,也不是没可能。   可林如海用的,却是“送”字。且皮皮如今留在姑苏老宅备考,如何担得起一个“送”来的妾?   贾数当即皱紧了眉头:“他女儿几岁?”   林如海连连摇头:“为夫当场回绝了,并未打听他女儿年龄。但怎么,也不过十三四岁?”   贾数脸色难看:“你之前说的那些瘦马歌姬等,也是他在里面牵线搭桥?”   林如海叹气:“大部分。”   ——   林母与珠珠坐着马车赶到知府府上的时候,知府的门前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等人都进去后,二人才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知府家的后花园。   花园里面已经到了很多人。   知府夫人见到林母祖孙二人,立刻迎了上来,然后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给两人做了介绍。   其他夫人小姐顿时双眼发亮,一个个的忍不住想要与林母与珠珠搭话。   林母牵着珠珠的手,游刃有余地与他们打过招呼,这才去了知府给她们安排的位置坐下。   珠珠眼珠在花园转了一圈,忍不住凑到林母耳边说话:“祖母,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为何一定要来参加这劳什子的赏花宴?孙女前些日子才瞧中了一块暖玉,正打算用来练练手呢。”   林母无奈地看着珠珠:“虽然我不愿意,可你确实到了年纪,必须开始学着管家交际。总不能等你不得不嫁人的时候,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们林家还有一个姑娘没嫁人?你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珠珠叹气:“好希望可以不嫁人。”   自从十二公主定亲后,珠珠就再也没进过宫,她也不觉得失落,反倒开开心心地靠着黄履先生留下的著作学习制作各种有趣的器械。可能她在这方面的天赋不错,书上写的很多东西她都能融会贯通,甚至将之复原出来,她复制出来的器械,有时候甚至比黄履的儿子黄庄都要来得更还原。   也因此,珠珠对此更加喜爱。   不过她也知道嫁人后多半没在家中时自由,这些在家中不会被父母不喜的爱好却不一定能让婆家满意,所以她对成婚一事颇为排斥。   贾数也觉得古代男人不如不嫁,可官媒横亘在中间,由不得珠珠不嫁。   贾数无法,只能劝说珠珠,告诉她“就算嫁人,也有很多办法可以做自己的事”。比如,若是对未来夫君不满,就自己守着院子单过;若是婆家不好,干脆分家……   听了一肚子与时下观点不符的话,珠珠倒是没那么排斥成婚了。   两人谈话谈到末尾,林母身边的丫鬟小声提醒:“知府夫人过来了。”   林母挑眉,作势伸手给珠珠整理了下衣服,这才转头:“夫人。”   知府夫人笑着开口:“早就听闻伯爵夫人花容月貌,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我之前还不愿相信,如今见了林小姐,方才觉得名不虚传。也是我等占了便宜,否则以我们的身份,尚且不足以见到侯夫人与林小姐真容呢。”   林母看着知府夫人,眼神平静:“知府夫人谬赞。”   林母态度冷淡,知府夫人难免觉得尴尬。但林母的身份辈分又比她高出太多,知府夫人甚至不敢对着她生气,只能看向珠珠,笑着转移话题:“林小姐这模样儿长得可真是不错,想来有林大人教导,定然才华横溢,也不知是京城哪位青年才俊有幸能娶得佳人归?”   林母看了珠珠一眼,道:“夫人误会了,老身孙女尚未定亲。”   确定了这意料之中的消息,知府夫人双眸一亮,正想按照计划将自己尚未定亲的儿子推出来,却听林母笑着开口:“老身记得夫人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异色牡丹?可否让我等一睹真颜?”   知府夫人一愣,迟疑片刻后,只得转身让人提前将牡丹抬出来。   等她再想开口的时候,却见林家祖孙早已笑着与她带过来的其他夫人小姐聊到了一起,根本没地儿让她插进去。 第102章   然而想到支付的吩咐,知府夫人只能无视其他人的不喜,硬着头皮挤进去。   林母对知府夫人这样官夫人见多了,又见她目光一直在珠珠身上打转儿,自然立刻明白过来她是想要做什么。不过先不论自己为珠珠挑选夫君的家世条件,就算按照贾数为珠珠挑选夫婿的“意趣相投”,林母就觉得,知府一家就不像是能教养出与珠珠性情相似的儿郎的人。   正好珠珠不喜欢说话,林母便干脆将知府夫人的话头全部截断了。   等知府夫人终于明白,她根本就不可能在林母这儿讨到好,这才气恨无奈地选择了离开。   其他人等知府夫人走了,立刻向林母“告密”——   “侯夫人,您可千万别被知府夫人骗了,她家那小子啊,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可背地里却不将丫鬟当人看,据我所知,知府家的公子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便已经打死了十多个丫鬟了。”   “还有啊,知府家的大公子早就成了亲,知府夫人大约是想要小公子与宛姑娘……可是,这小公子只是嫡次子。日后根本不能继承家业,不是个好夫君人选。”   “关键,这知府夫人如今瞧着不错,可她那大儿媳妇,可是被她辖制着,根本出不了头,偶尔出来,都畏畏缩缩,小家子气得很。”   ……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直接将知府一家的底儿全说了个干净。   连带着,也将淮扬一带的势力也说得七七八八。   当然,这些都是这些人向林母“推销”自家适龄儿女时,提到家世的时候顺带说出来的,但林母很精准地将其中有用的消息捕捉并提炼出来,准备等回家的时候,全都告诉林如海。   过了一会儿,知府家的下人将异色牡丹抬了出来。   珠珠一眼望去,确实觉得漂亮得紧。但她对奇珍异卉并不感兴趣,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没再往牡丹那边看。   移开视线的时候,珠珠注意到知府夫人身旁坐着的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夫人,以及她身边的,两个相貌出众,气质不凡的姑娘。   年纪与珠珠差不多大,一动一静,亲密地坐在老夫人下首,两颗脑袋紧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珠珠性子安静,目光就一直往更多时候都是安静倾听的那位姑娘身上瞟。   那姑娘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眼珠往珠珠这个发现转了过来,见是祖母口中需要小心相处的林家姑娘,还怔了一下,旋即甜笑着对珠珠点了点头。   珠珠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儿,忍不住拽了下林母的袖子:“祖母,您看那姑娘,孙女觉着挺漂亮的。”   原本在京城的时候,无论是林母还是贾数都不会强硬地要她出来参加宴会,到了淮扬,突然这样做,珠珠自然原因。   当然,她更知道,参加这些宴会不仅仅是为自己一人挑选婚约对象。   所以看到那姑娘,珠珠觉得合眼缘,便也提醒林母注意。   林母顺着珠珠的视线看去,立刻注意到了两个小姑娘。不过林母想想皮皮的性子,倒是将视线放在了比较活泼的那个姑娘身上,她点了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   两人打量的目光虽然隐晦,但到底时间有些久,两个姑娘心中惴惴,就将此事告知了她们祖母。   而她们的祖母,正是原本住在金陵的甄家老太君。   甄家这些年因老太君曾做过启圣帝保母(从婴儿教导至幼童、入学,非乳母),又有两个女儿嫁入皇家,而且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有三家的根基都在京城,金陵不过留守了一些不得用的旁支庶脉,故而甄家在金陵几乎称得上是一家独大,甚至比得上实权在握的贾史王薛等四大家族。   贾史王三家与甄家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但皇商薛家,对甄家却要小心避开。   只是如今新帝上位,且与太上皇关系紧张,对甄家女儿也不甚宠爱,虽为安抚太上皇一脉大臣而封了甄家女儿为贵妃,但对甄贵妃的娘家甄家却颇多微词。   一开始,甄家倒是沉浸在甄家富贵即将更上一层楼的美梦中不可自拔,在金陵甚至已经有了土皇帝的做派,旁人轻易不敢不得罪,否则非打即骂,那些官员也不敢对甄家出手。   但承天帝听闻消息后却对甄家大家斥责,甚至将甄家唯一在朝中的实权人物——甄应嘉原本的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以“挂误”革职,赋闲在家。   承天帝手段温和,倒没有如忠义亲王一般将其抄家,但各方施力,又有明确态度,以至于甄家在新帝上位后的短短半年内,竟就开始由盛转衰。   甄应嘉也不是个蠢的,自然明白了承天帝的态度,当即命甄家族人并下人等行事小心,不得嚣张,不得被人抓住把柄,并差人细查与甄家相关各事,该惩罚的惩罚,该赶走的赶走,最后拿出近半身家将过往族人所犯之事全部了结,又将之前向朝廷所借欠银还完,这才免了继续被忠义亲王(忠义亲王)追在屁股后抓小辫子的“祸事”。   只是自此以后,原本赫赫扬扬的甄家不得不龟缩起来,以谋其他发展。   眼瞧着启圣帝靠不住了,甄家只能想办法向承天帝投诚。   他们想着,甄家女儿既然已经被封做贵妃,应当也说明承天帝对甄家并未厌恶彻底?   甄家,应当还有救。   所以,他们才有了向已经坐稳了皇位的承天帝投诚这般异想天开的想法。   然而江南这地方,富庶有余,权贵却寥寥无几,甄家就算想要搭上其他人的线向承天帝投诚,也根本没有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承天帝钦点为巡盐御史的林如海,就这么入了甄家的眼,成了甄家的“谋求其他发展”的机会。   甄家女儿两位嫁入皇家,剩下的孙女当中,正好有两位到了适婚年龄。   甄老太君便盯上了林家独子,林宪。   也因为这个,甄老太君早两个月就带着甄家两个女孩儿到了淮扬。   她今日会来参加一个小小子知府的赏花宴,正是冲着林母来的。   甄老太君虽然身份上差了林母一截,但她身为贵妃之母,皇亲国戚的身份也足以抵消掉这点不足。   事实上,林母今天会自降身份来参加知府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也是冲着甄老太君来的。   不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而是为了甄老太君突然到淮扬的举动。   甄老太君遥遥对着林母点了点头,林母仍以点头回应。   趁着其他人都凑上前欣赏牡丹,甄老太君干脆来到林母身边:“这便是侯夫人的孙女?果真是钟灵毓秀,让人见之忘俗。”   林母笑着推了珠珠一把:“宛儿,还不道谢?”   珠珠起身行礼,并道谢。   甄老太君笑着摆手:“我那两个孙女儿与你年纪相当,不若过去与他们的玩?老身与林老太君有些事情商量。”   珠珠转头看向林母,得她点头示意后,这才走到甄家姑娘身边。   等见到珠珠坐到两个姑娘中间后,林母才转头看向已经坐下,神情自在的甄老太君。   “老太君找我何事?”   甄老太君笑笑:“正巧我这段日子在扬州休养,听闻今日赏花宴是侯夫人到扬州这么久第一次露面,难免想要与您见见。”   林母笑着与她寒暄,心底到底信没信她这话,甄老太君就不知道了。   想了想,甄老太君又道,“贾三姑娘没来吗?”   林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甄老太君说的是贾数,神情有些迟疑:“老太君认识我儿媳?”   甄老太君哈哈一笑:“这倒不是。只是甄家与贾家算是老亲,彼此关系不错,时常联络,逢年过节也时常往来,难免听说贾家一些情况。”   “只是难得听说故交女儿也在扬州,自然想要见见她。”   也即是说,她只是知道贾数出自贾家,甚至不曾见过贾数。   林母有些无语。   虽然甄家与贾家有旧一事让人意外,但甄家没和儿媳妇有牵扯,她还是挺高兴的。   不过也因为知道了之前觉得还不错的那个小姑娘是甄家的,林母对她的好感也直线下降,完全没了将其当做皮皮妻子人选的打算。   甄老太君不知道林母心中想法,还当自己与贾家有旧,就能让林母高看一眼。   只是之后再与林母说话,发现她滴水不漏,半点没松口的意思。甚至在甄老太君提到两个孙女的时候,她也没显露出半分看中的意思。   甄老太君立刻意思到,她心里的如意算盘,黄了。   等回到家中,甄老太君便哀哀地叹着气,脸色灰败,明显是失去了所有希望。   两个孙女凑到甄老太君身边,大的那个忍不住开口问她:“老太君,您这是怎么了?之前在宴席上,不是与林老太君说得挺高兴?”   甄老太君抚着说话这个孙女的头,叹气:“林家如今势大,虽不如贾家,却也正是上升时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本想着将你配给林家小子,不但能为你找个好归宿,也能给甄家带来一些帮助,谁知道……”   甄大姑娘听到要将她配给林宪的时候,面色羞红,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就听甄老太君的转折之语,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老太君,可是孙女入不了林老太君的眼?”   甄老太君看看甄大姑娘,又看看甄二姑娘,摇头:“我家的姑娘,皇妃都做得,如何会入不了林老太君的眼?之前你们不也察觉到了,林老太君是瞧上老大你了。”   “可为什么……”   “甄家如今这情况,稍微有点选择的人家,如何愿意与我们扯上关系?”   甄老太君想到往日门庭若市的光景,心中失落不甘。   甄家与贾家有旧,前两代也有过联姻之举,原本她的第一选择也是贾家。正好,京城二姑娘传来消息,说是荣国府大房与二房的嫡长子都随着林家一行人到了金陵赶考,甄家自然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当然,甄家的第一选择,肯定是贾赦的嫡长子,贾瑚。   可就在这个时候,贾代善活不了多久的消息传到金陵。   与此同时,贾代善抽风一般,不顾荣国夫人与贾家族长的反对,硬要将贾政分出去且也成功实施了的消息也一并传到了金陵。   正准备大干一场的甄老太君与甄应嘉:“……”   说实在的,就算甄家现在需要小心存活,免得碍了承天帝……不,最重要的是忠义亲王的眼,可身为出了一个贵妃与亲王侧妃的真·皇亲国戚,甄家还真看不上贾政那个一等奖军的爵位。   一等奖军的嫡长子,自然就更加看不上眼了。   自此,甄家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   然而就在两月前,她嫁到忠义亲王府的女儿却说了,贾瑚已经有了定亲对象——   早在贾瑚年满十三之后,其母张氏就趁着回家给父亲祝寿的机会,找到同母所出的妹妹,与之嫡出大女儿订了亲。   若说贾家是勋贵武将的权势最巅峰,那有着太子太傅身份的张太傅家,便是文臣的巅峰。   原本这样的人家结亲,是十分容易引来皇帝忌惮的。但张氏并不傻,贾代善也在一旁看着,所以最后定下的结亲人选,就成了张氏妹妹的女儿。   张氏的妹妹因为不是嫡长女,出嫁的人家虽然顶好,但仍比不上贾家。而在夺嫡之后,对方家族也败落下来。   但因为张家的缘故,倒也没被清算,还能苟延残喘。   论家世,这个女孩与贾瑚自然门当户不对,但只论教养学识的话……   对方自小被养在外祖母,也即是张氏母亲身边,其才学品行,完全可以参照张氏。   贾代善对这个才学品貌不输张氏,但身份地位却差了贾家一大截的女孩,可是比张氏这个儿媳妇都要满意。   所以贾瑚的亲事,根本没有甄家肖想的余地。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甄家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之前完全没打过交道,只有一点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的林家身上——   林家林宪,虽然比不上贾瑚,但比贾珠却绰绰有余啊!   谁知道,他们对甄家的联姻对象挑挑拣拣,不是一等一的人才还不怎么看得上眼,可人林家一样需要对自家儿女日后相伴一生的对象精心挑选。   而甄家,一开始就没在林家的挑选之列。   甄老太君愈发怀念甄家之前的荣光,也对如今的处境愈发担忧起来。   贵妃与侧妃就算听着再好听,那也是妾,想要维持表面光鲜,除了夫君的宠爱与怜惜,还需要家族的支持。以前甄家可以靠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捞取好处,而这些好处大半都进了这两个女儿手里,甄家本身也还能靠着这两个身份获取利益。   然而如今,承天帝断了甄家获取好处的渠道。   更重要的是,如今谁不知道,忠义亲王突然转性,一改之前敬重嫡妻却宠爱妾室的风格,变成了独宠忠义亲王妃一人。   不但如此,忠义亲王妃的肚皮也争气,为忠义亲王接连生了三个嫡子。   一开始,忠义亲王虽然独宠王妃,但在王妃怀孕期间倒也不会禁、欲,仍旧会宠幸妾室,虽然次数少,但也不是没人靠着这仅有的几次宠幸怀上孩子。   然而在忠义亲王妃怀上第二个嫡子的时候,有一个怀孕的妾室借机给其饭食下药,结果被忠义亲王世子误食,差点没救回来后,忠义亲王就再也没碰过妾室。   甄家出的那位忠义亲王侧妃,也成了空有其名,却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的忠义亲王妾室之一。   甄家侧妃比其他人好的是,她之前抓住机会,养了一个女儿傍身。   忠义亲王妃是真正的贤良之人,看在郡主的份上,对侧妃极好,侧妃是个有眼色的,发现忠义亲王是真的对妾室没兴趣之后,就安分下来,也不觉得怨愤,自然过得还不错。   而甄家贵妃……   外人不知道,可他们甄家人难道不知道?贵妃娘娘虽然位份一直稳步上升,可这大多是看在启圣帝的面子上,她本人一直不如何受宠。   启圣帝退位后,承天帝甚至一次都没到她宫里去。   甄贵妃在宫里,举步维艰。   对甄家来说,原本出了两位皇妃的荣耀,如今变成了拖累。   甄老太君也是为了两个女儿,才会舍下一张老脸跑到淮扬,试图与林家联姻。   但如今……   ——   林母回到家中,将宴会上收集到的,关于江南官场的势力分布全告诉了林如海,又将今日甄家老太君找上门来一事告知了贾数,同时也说了她来淮扬的目的。   官场上的消息,是林如海急需了解,却又没办法在与同僚打交道的时候很快得知的。   但林如海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势力上:“珠珠年纪尚小,母亲怎么就开始给她寻摸婚事了?儿子还打算将珠珠留在家里再养几年呢。”   林母愣了下,顿时哭笑不得:“珠珠已经十六了,若不是你们都说要将她留在家两年,运气好的,她这个年纪都怀上孩子了。”   贾数倒只是笑了下,知道林母说的实情,也不觉得林母想要给珠珠挑选夫婿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如今时间不赶,若是挑中了人选也可以慢慢考察,若是不行,直接换一个人选就好。   反倒是林如海一脸接受不了的样子:“珠珠还小呢。”   林母扫了他一眼:“你母亲我十六的时候,都嫁给你父亲了。”   林如海这才闭嘴,没有再说话。但他眉眼间的不赞同,也实在让人觉得可乐。   贾数失笑:“你这是什么作态?我十六的时候,可也与你定亲了。”   偏偏珠珠也在这个时候凑热闹:“是这样吗?那我是不是应当尽快定亲呢?不然好像出嫁的时候要比妈妈出嫁时大很多呢。”   林如海看看林母,又看看贾数,最后视线恨铁不成钢地落在珠珠身上。确认家中三个女人全都站在同一阵线上,他只得愤愤不平地甩袖离开。   才十六岁而已,哪儿就需要那么早定亲呢?   林家三个女人看着林如海的背影,先是一默,随即捂嘴大笑。   贾数凑到珠珠身边:“你爹爹舍不得你呢哈哈哈……”   珠珠眼眸带笑,闻言歪着头想了想,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可是没办法呀,爹爹又不能养我一辈子。”   贾数失笑:“说不得你爹爹还真想养你一辈子。”   林母笑得愈发大声:“你别管你爹爹,他就是闲的没事干。”   当日写信时,贾数忍不住将这件事写到信中,一并让林家下人送到了姑苏老家,交给皮皮。   皮皮看到后,神情无奈:“这有什么?给姐姐招个赘婿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反正姐姐也从未想过嫁人。既如此,如果非要嫁人,嫁给一个根本不知底细,不知真实性情的男人,还不如给姐姐招婿呢。”   皮皮这样想,也就这样写在了回给贾数的信中。   当然,他对家中三位长辈的性情很是了解,并不敢将这样的想法诉诸于交给林母与林如海的信中。   皮皮的伴读田蒙见皮皮笑得开心,不由问他:“宪大爷,老爷信中写了什么,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好事?怎地你笑得如此开怀?”   皮皮笑着摆手:“没什么。”   正巧这时,皮皮到姑苏后结识的好友前来找他出去参加诗会,因有江南一带十分有名的才子参与,皮皮换了身衣服后,便带着田蒙与那好友一同去了。   ——   皮皮小时性子跳脱,在宫中磨练多年后,内里不知如何,面上却已经可以做到无论发生何事都能面带微笑,行事也往往能让人产生如沐春风之感。   常有不知其真实性格之人觉得他与其父一般,是个真正的如玉君子。   甚至有些同窗,会觉得他青出于蓝。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那些同为皇子伴读,却总是被夫子告家长,以至于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的皇子伴读们就有话说了。   皮皮一直将笑容当做自己的面具,贾数也从未说过这样不好——相较于林如海,皮皮更愿意听贾数这个与孩子更像朋友的母亲的话,所以他也久一直没想过改变。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人因此觉得他脾气不错,又看他相貌英俊才学不错,所以将他视作乘龙快婿,甚至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请了人上门给他说媒。   皮皮:“……”   他前些日子还在笑姐姐,怎地转眼,自己就落到了比姐姐更夸张好笑的境地? 第103章   事情还要从皮皮到了姑苏老家,复习不久后,便去参加县试府试,一路高歌猛进,最后竟接连夺得姑苏的小三元,轻而易举地拿下秀才之名说起。   因为家中有个探花郎,所以林家对皮皮的学业水平十分了解,也大致知道,以皮皮如今的学识,考上举人都不算难,这秀才的功名,自然没什么可在意的。   所以皮皮到了姑苏后,除了复习,更多的还是让人引荐,结识了许多有才之人,平日有空,也会参加诗会交际。也因此,在有了小三元的加持后,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皮皮的“才子”之名就传遍了江南。   姑苏本地人对林宪的家世倒是知道一二,所以大多只是想要与他结交,倒没有其他心思。可金陵淮扬等相近地方的人家,因为不知林宪家世,就难免生出了几分想要与之联姻的想法。   大部分人都比较讲究,只是托与林宪交好的学子询问他婚配情况,也会通过其打探林家家世。   他们在得知林宪身份后,自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总有人行为异于常人。   盯上皮皮的人家身份也不差,虽未入仕,其本身在江南一带也是名声斐然文人才子,家族在江南一带也算得上望族名门。   也许是因为自傲,也许是因为林宪低调,总之这位才子并未事先托人打探林宪消息,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拒绝,便直接找上了林宪,当面询问他的婚配情况。   皮皮当时尴尬得不行,完全没想到这人会不按套路来。   然而他都不需要去信到淮扬询问父母,便知道这门婚事成不了,所以干脆婉言谢绝了。   若只是这样,皮皮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比珠珠的处境更尴尬。   文人才子,大多是要名声的,提出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皮皮后被婉拒,他本人虽不至于恼羞成怒,却也不愿再面对皮皮,每当有皮皮出现的场合,他就不会再出现。再加上对方并非姑苏人士,最后两人便真的没有再遇见过一次。   皮皮松了口气,对方毕竟是地头蛇,能不与对方结怨,也少了许多麻烦。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位才子因为之前觉得只要他提出将女儿许配给林宪,他就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所以竟在向他询问婚配意向之前,就向家里人说了这件事。   其中,也包括了对方声名远扬的才女女儿。   皮皮时候也曾打听过对方为何那般自信,最后才被周围好友告知,这位才子的女儿个顶个的有才华,诗词歌赋虽未传出,可相熟的夫人小姐都曾说,这一家的女儿是江南一带,除甄家女儿外,最有才的女儿。   然而甄家女儿能有这么大的名声,许多人怀疑是因为甄家皇亲国戚的身份,这样的才名,自然是有水分,没多人放在心上的。   可这家女儿的才名,却是实打实的。   江南一带想要求娶这家女儿的文人才子,乃至于达官贵人们,也叫提亲的媒婆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然而,皮皮一点没放在心上。   诗词歌赋厉害有什么用?能管家吗?能赚钱吗?能给他官途添砖加瓦吗?   能出门为他交际吗?面对其他夫人的刁难能完美解决吗?面对身份比林家高,但可能诗词歌赋不如她的勋贵权臣家的夫人,能放下身段藏拙,甚至睁眼说瞎话吗?   只需要看她父亲,林宪便知道,不能!   既然不能,他怎么可能在意?   为这个,林宪在好友当中,还得了个“不解风情”的名声。   不解风情就不解风情,林宪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他的终极目标,是想要做一个如父亲那般“惧妻”的男人。不解风情的名声反倒能给他提前挡去不少烂桃花。   林宪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   这位才女可能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儿,在知道林宪不愿娶她后,不但想办法令人到林家老宅询问缘由,还写了首情诗向林宪倾诉衷肠。   小名皮皮,大名林宪的林家大公子:“……”   缘由?门不当户不对啊,能有什么缘由?   虽然母亲一直说,要让他选择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妻子,不在乎妻子的家世。但是,就这连女子出门逛街都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世道,他连认识陌生女子的途径都没有,见不到人,不了解对方的性格,没办法通过相处增进感情,难道就凭借对方流传在外的名声,就能“情投意合”?   林宪一直觉得,母亲想太多。   看着父母恩爱的样子,林宪也不是没想过要找一个能与父母一般琴瑟和鸣的妻子,可就连他的父母,也是通过盲婚哑嫁,定亲后才见了第一面,他就算有这个梦想,也没努力的方向啊。   所以深思过后,林宪干脆放弃了找一个能和自己恩爱不移的妻子。他要求很低,门当户对,不拖后腿就好。   显然,这个女孩儿根本就不在他的择偶标准当中。   林宪看过信后立即烧掉了信件,以防被他人看到,传出去不利这位千金的名声。   当然,他更怕这件事传出去后,他不得不娶了对方,否则这姑娘说不得就会被她亲爹“病逝”了。   但该如何处理这个姑娘,林宪也犯了难——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处理,林宪估计就委婉地告诉这位姑娘的父亲,让他早日将这姑娘嫁出去了。至于她父亲会不会恼羞成怒,他可不会在意。   可林宪知道,老太君与母亲会在意。   他姐姐珠珠也会在意。   尤其是母亲,若知道自己这样处理,说不得能直接来姑苏将他揍一顿。   林宪:习武多年,不但打不过天生力大无穷的姐姐,还打不过自己柔弱的母亲什么的,他才不会告诉别人呢。心塞……   最后,对处理这种事情十分苦手的林宪干脆将之抛到一边,选择冷处理。   就算那位传信的“红娘”隔三差五就要抛到林家来问,林宪也只让老宅的下人说他不在,时间久了,那人也就走了。   只是林宪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不到半个月,那姑娘不知是何种想法,竟又让人带了封信到林家老宅,还指明了是给他的。   林宪:“……”   林宪能怎么办呢?他又不能写一封信骂那姑娘。   只得继续冷处理。   没想到隔几日,那姑娘竟又来了一封信。   “我家小姐让小人转告,一定要让林少爷看这封信,不然他一定会后悔的。”   门房听到传话之人大言不惭的话,整个人都愣了。   等门房讲这话告诉林宪的时候,林宪只想说一句——   “这姑娘真的没病?”   若说之前他还能想着母亲说的“女子生活在这世上不易”,而对这个姑娘多有顾忌,不愿损伤了对方丁点儿名声的话,如今,林宪对这姑娘的态度就难免多了几分嫌弃。   林宪根本没看那封信,便直接将之烧毁。   也不知是对方懂了林宪举动的含义,还是被其他事绊住了手脚,总之在这这封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找到林家老宅。   林宪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仍旧每日苦读,得了空便约上三两好友外出游玩放松。   到了年节时分,林宪还未察觉,老宅中人便干脆替他打包行李。   林宪见着宅中仆人忙碌的背影,有些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林宪的伴读取笑:“宪大爷这是读书读晕了头?虽然离过节尚有两三月的时间,可大爷总不好到扬州住两三天便走?也不怕被太太念叨。”   林宪哭笑不得:“你这嘴可真是……”   不过他也知道,伴读会这么早开始收拾行李,也是见他这几个月在姑苏老宅过得不如在京城时舒适,心疼他。   林宪想了想,摆手:“罢了,早早到扬州去也好,我也有些想念姐姐。”   想到前段时间家中来信,母亲所说的甄家与扬州知府都想要与林家联姻一事,林宪心里也有些着急,便没有制止老宅中仆人的忙碌。   几日后,林宪坐着马车来到扬州御史府。   “上前敲门!”   林宪的伴读上前,扣了好几声,才听门房开门:“谁啊?”   开门后对上林宪伴读的脸,门房当即惊呼出声,“快让人去传话,宪大爷回来了!”   ——   “皮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珠珠疑惑地看着林宪,十分好奇。   林宪无语地看着珠珠:“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叫我皮皮。这不是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吗?秋闱又在明年,我想了想,干脆回来。”   珠珠顺手递过去一个雕刻好的小物件儿,林宪也习惯性地接过,两人配合默契,似乎这几个月的分别从未存在。   珠珠两只眼睛看着他:“那叫你宪儿?”   林宪皱眉,虽然父亲一直这样称呼他,但姐姐这样叫他,却总让他觉得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低了姐姐一头。   他摆摆手:“算了,你先叫皮皮。我已经考中了秀才,寻常出门总不好让人直呼其名,也该让父亲给我起个字了,到时候你再改不迟。”   皮皮这个小名被亲近的人叫着倒还好,若是自己的同窗也这么叫,他可不会觉得高兴。   珠珠点点头:“等父亲回家,你自己向父亲提。”   说到这儿,林宪难免觉得不平,“我中秀才都两三月了,怎地父亲也给我取字,还得我自己问他要?真是怀疑我是不是捡来的。”   林宪没在意,直接坐到珠珠身边,“祖母和娘亲呢?”他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两圈,笑道,“难道又去参加那些夫人家的宴会,想要为你挑选夫婿?”   珠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继续拿起手中的木头开始雕刻。   林宪还以为自己说中了,愈发得意:“姐姐你的年纪也不大,为什么祖母却这般着急地薇妮寻找夫婿?难道害怕你嫁不出去?”   珠珠放下手中刻刀:“皮皮,你那些至交好友知道你在家就跟皮猴子似的?对姐姐一点尊重也没有,也不怕日后被人听到,影响你的仕途。”   与珠珠一般,皮皮早早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彼此也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只是皮皮想要科举入士,却不得不注意自己在外的名声。   林宪却一点也不担心:“我们姐弟之间相处,谁又敢传到外面?”他视线落在珠珠雕了一半的木头上,“这是个什么东西?”   “京城传来的玩具内部的一个部件,比较精细,我想试试能不能做出来。”   林宪点点头:“肯定能做出来。”   珠珠抿着嘴露出一抹笑,“这是自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而后幸灾乐祸地看向林宪,“你可别担心我的婚事了,反正母亲也说了,林家肯定会站在我身后为我做主,只要我自己能立起来,不但不会吃亏,还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林宪眯了眯眼。   “你可不一样。”珠珠想起前段时间引得爹爹勃然大怒的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等父亲回来,你还是先别提取字一事,先给父亲认个错儿。”   林宪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他在姑苏祖籍乖乖读书,甚至为了科考胜利,连自己的本性都收敛了,如何还会闯祸?   但林宪也知道,父亲要比母亲宽容得多,会让珠珠以这样的态度劝他认错,那他在姑苏定然是犯了错,而且是个大错。   然而,林宪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赶紧凑到珠珠身边:“好姐姐,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珠珠认真地打量着他,迟疑片刻:“你自己做的事都不记得了?”   “我做什么了?”林宪觉得冤枉。   珠珠瞪了他一眼,“自己好好想想。”   林宪:“……”   不等他想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便听到下人来传,“老爷回来了”。   林宪赶紧起身,顺手将珠珠也牵了起来。两人相携往贾数的院子走去。   谁知到了书房门口,却听见里面传出好几个人的声音。   林宪转头看向珠珠。   珠珠愣了下,反应过来:“是瑚表弟跟珠表弟,他们考完院试便直接到扬州来了,待了几个月,眼瞧着快到年节了,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近几日挑个适合出行黄道吉日便回京城。说来,你若是不提前回来,说不得就与两位表弟错过了。”   林宪拧眉:“他们在这儿,你总不好进去。”   珠珠拍拍林宪的肩:“我本就无事找父亲,你径直进去便是。”   说完,珠珠就转身去了贾数的卧房。   林如海听到门外有人说话,高声问了句:“谁在外面?”   林宪掩下心底情绪,整理好仪容后走了进去:“父亲,是儿子。”   林如海先是一惊,旋即大怒:“你怎地这个时候回来了?”   林宪心里一个咯噔,明白珠珠为何会提醒他了。   贾瑚与贾珠见到本该在姑苏苦读,以求明年秋闱得中的表哥,脸上都带了几分喜意,不过大家都是读书人,端矜自持,并未莽撞开口,而是乖乖向林宪行礼。   林宪笑着回礼,而后赶紧挤到林如海身边,一脸苦瓜相:“不知儿子何处做错,惹得父亲如此生气?”   林如海瞪眼:“自己做的好事,竟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林宪抓住林如海的手:“爹爹可真是冤枉儿子了,自去了姑苏,考中童生之前,儿子可是比姐姐还要规矩,若在往常,都要被笑一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了,哪有闲时外出逗惹闲事?考中童生后,倒是在读书疲累之时出去参加了几场诗会,可父亲也知道,儿子毕竟要在姑苏科考,之前替儿子保举的秀才等人也都要答谢,之后参加院试也要秀才保举,总不能一个姑苏学子都不认识可是?”   林如海仍旧瞪着林宪,似乎他并未说到点儿上。   林宪是真的疑惑了,“爹爹可真是难为儿子,从儿子考上秀才到如今回家,笼统不过两三月的功夫,儿子外出的时间也有限,也从未与人起过争执,何处去招惹是非呢?”   “爹爹恕罪,就让儿子死个明白,将儿子为何惹怒爹爹告诉儿子可好?若儿子真错了,必不会不认!”   林宪在家人面前一贯是个没正形儿的,之前贾瑚贾珠与林家一同下江南,又无其他事,林宪在两人面前倒还能端上表兄的架子,如今要瞧着林如海生气了,他又不是为了外人就要在亲人面前憋气的性子,况贾瑚贾珠在外人看来也算不上什么外人,林宪便干脆没了顾忌,缠着林如海唱念做打一番,直将林如海说得哭笑不得,眼底怒气也消减得只剩三两分。   旁边站着的贾瑚贾珠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心底再对比自己高高在上、面对自己时一言一行都带着威严的父亲,不知怎地,生了几分艳羡与埋怨。   贾瑚贾珠在家时因长辈缘故,并不十分亲近,此时却默契地对视到了一起,做贼心虚似的扭开头后,再看向林如海,眼底竟多了两份孺慕之情。   林如海父子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对此半点不知。   见林宪是真的不知,林如海才点了一句:“扬州宋家嫡幼女。”   林宪茫然:“……扬州宋家?与儿子何干?”   他一时想岔了,并未往之前给他传信那姑娘身上想。但林如海眼底的恼怒与恨铁不成钢之色愈重,惹得林宪打了个激灵,当即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   “爹爹,不会是有人说儿子污了谁家姑娘名声?”   林宪眼底的冷意看得林如海直皱眉:“难道其中尚有其他隐情?”   儿子娶妻一事,林如海与贾数林母二人倒没有在珠珠身上那般意见相左,心底都想着,要等林宪考中进士后,身上有了足够高的功名,再来考虑娶妻一事——   他们对林宪信心十足,知道他怎么都会考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况男子娶妻从来不怕晚,便愈发淡定。   也正因此,林宪到姑苏不过大半年,便传出了桃色新闻,才会让林如海这般生气。   林宪原本想将那宋家嫡幼女之事说个清楚明白,但嘴才张开,余光却扫到贾瑚贾珠二人,叹气后,到底闭了嘴。   林如海愣了下,顺着林宪目光看去,失笑:“瑚儿珠儿勿怪,别看你们这宪表兄在外面温和有礼,但私底下,却跟皮猴儿相似。日后你们相处多了,便也知道了。”   贾瑚贾珠一起点头,又由贾瑚开口:“表兄一贯最是有礼,想来也只会在姑丈面前这般小儿作态。侄儿二人羡慕还来不及,怎会有其他想法?”   贾珠附和地点头。   话,本是好话,谁知林宪却突然蹿到林如海身前,面对着两个表弟,背后却将林如海挡得严严实实。   他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总觉得贾瑚话中有话。   林宪睨着二人,道:“父亲作为两位表弟的姑丈,对你们也不差。”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听得林如海一阵糊涂。倒是贾瑚贾珠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苦笑。   贾瑚叹气:“表兄想岔了,我们只是羡慕而已。”   至多,想着日后借着求姑丈教导学问的借口多往林家跑而已。   只是林如海如今担任的是巡盐御史,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回京任职,他们就算有心亲近,也只是有心无力。   林如海听了这话,才明白三个小子在打什么机锋,顿时哭笑不得地拍了林宪的后脑勺一下:“你这皮小子,也不知脑子整日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宪扭头对着林如海调皮地眨了下眼,而后站直了身体,眨眼间,便又恢复了在外人面前的“温润如玉”形象。   贾瑚贾珠二人看得叹为观止,默默记下林宪这出神入化的变脸功夫,心里暗暗将之当做万万不能招惹的头一号,对他的敬畏之情竟隐隐超过了各自的父亲。   两人也不是那等不懂察言观色的,知道林如海父子有话要说,干脆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林宪比之前更随意,干脆坐到林如海往常办公时坐着的椅子上,直接瘫在了上面。   林如海见着,气得不行,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就要往上提。   林宪嘻嘻一笑,顿时挺直了身体。   林如海胸口起伏几下,终究只是指着林宪点了几下,便妥协了。   交流完感情,林宪才提起之前的事:“儿子一回家,便听姐姐说儿子惹了父亲生气,虽不知缘由,也忙不失迭地跑来请罪。谁知父亲却说是宋家嫡幼女……”   “爹爹勿怪,这宋家嫡幼女是谁,儿子都不知道。”   林如海横了他一眼:“你可劲儿地装!”   林宪抿唇失笑:“爹爹,儿子可没哄您。”他正色道,“之前在姑苏,倒确实有人瞧中了儿子的才学,许是为了投资,许是真的为了家中女儿择一良配,倒确实不少人想给儿子送上一两个红袖添香的来伺候,不过儿子都拒了。”   听到“红袖添香”一词,林如海这才彻底冷静下来。   林宪见他明白其中关窍,这才将那宋家竟想与林家联姻一事说了出来:“不是儿子瞧不上宋家的女儿,只是宋家在江南一带是以读书闻名的名门望族,宋老爷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就连他的儿女,也传出了几分才子才女的名声。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识文断字自是比旁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厉害,可您也知道,儿子对那等诗词相和,琴瑟和鸣一事没什么兴趣。”   林如海哭笑不得地拍了林宪的脑门儿一下:“旁人求之不得的妻子,你倒是能耐,竟还嫌弃上了!”   林宪不满:“父亲怎能如此说?这人各有志,儿子又不能与那等养在深闺的女儿培养感情,自然只能挑一个能为儿子处理后宅诸事的妻子。” 第104章   婚姻大事,到底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算贾数有心让林宪自己找媳妇,就现在的社会而言,也没那个条件。所以作为林宪的母亲,贾数在林母提醒之后,也已经在开始为他挑选妻子。   在此之前,贾数有问过林宪对妻子有什么要求,所以当林如海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贾数完全没觉得奇怪。   林如海先是一愣,旋即略感吃味地说:“两个孩子同你倒是无话不谈。”   贾数笑着看他:“就你此刻对皮皮择妻条件的态度,你让皮皮怎敢将这件事当做寻常闲话与你谈起?”   “我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贾数笑道,“皮皮早就与我提过,他欲效仿我们夫妻二人,”她伸手指了指林如海,又指向自己,“一夫,一妻。”   “既如此,要求自然要更高些。”   林如海走到贾数身旁坐下:“我倒不是觉得他要求太高,只是觉得他对妻子的要求与寻常读书人不大一样。”   贾数睨了他一眼:“寻常读书人对妻子的要求是什么样?”   林如海愣了下,马上意识到贾数这个问题有坑,挑了挑眉,赶紧将话头岔过去了:“若皮皮也如我一般,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后若是失望,岂不是会难过?”   他到底是皮皮的父亲,只是想到皮皮怀抱着满腔期待成婚,最后却无法得偿所愿,就不免忧心。   贾数却半点没在意:“你儿子可比你实际得多。”   “嗯?”林如海讶异地看着她,“此话何解?”   “你儿子说要挑选一个能为他打理后宅,以便让他在官场拼搏时没有后顾之忧。你觉得这话,是在说他钦慕的女子?你儿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   感情本就与相貌没有太大关系,性格才学也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为了让自家孩子能找到更好的伴侣,他们口中儿女的形象必然是经过包装的,与儿女本身并不完全相符,除外貌外,才学见识,三观性情等甚至可能大相径庭。而以古代的环境,也许夫妻二人只有等到成婚当晚解开盖头才会第一次见面。在这样的情况下,夫妻二人还能情投意合的概率实在太小。   就算贾数在后宅走动的时候,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看中的女孩儿真的就表里如一,更无法保证对方一定就可以得到林宪的喜欢。   因为找到的几率太小,所以干脆不找,转而去找肯定能找到的东西。   至少对这个时代的女孩儿而言,管家只是她们闺阁必学的基础技能。而管理家事的水平如何,也很容易考察出来。   在这一点上,皮皮的想法其实与贾数很像。   在母子二人心里,感情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能遇到与自己互相爱慕的人,自然值得庆幸,如果遇不到,也没什么值得可惜。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林如海对贾数不说完全了解,至少也了解了七八分。听到这话,他难免觉得嘴里喝了醋一般的酸:“若桑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要和我好好过日子是不是?”   贾数看着林如海,微笑:“难道如海当初憧憬的未来妻子,不是可以与你红袖添香的才女?”   绕了一圈,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林如海对上贾数危险的眼神,赶紧往旁边侧身,没敢再说话。   贾数挑了下眉,没有穷追猛打。   以他们二人的性格,能走到如今地步,本就是谁也不曾预料到的事,真要为了莫须有的东西斤斤计较,两人早就闹翻了。   “那宋家女儿该如何处理?”林如海皱眉,难得对一个小辈产生了厌烦的情绪。   贾数笑了笑:“这有什么?到底是年少慕艾的年纪,这宋家女儿对皮皮如此执着,不正说明了皮皮的优秀?再者,不过一些桃色新闻,好解决得很,不会影响到皮皮的声誉。”   这世界本就对女子严苛,宋家女儿做出这样的事,虽然如今看着对皮皮的名声造成了影响,但只要稍加引导,就能将皮皮从流言当中摘出去。甚至贾数还能让其他人以为整件事都是以讹传讹的误会,将宋家嫡幼女也摘出去。   但事后,那宋家嫡幼女会不会因此受到她父亲的责难,就不是贾数能控制了。   这也是宋家嫡幼女选择将脏水泼到皮皮身上时,就应当预料到的结果。 第105章   贾数仔细问过林宪,确定在维扬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并非事实后,便迅速出手,很快将流言平息下来。如贾数之前所料,很快就没人再将林宪这个名字与宋家嫡幼女联系到一起。   就算仍有相信流言之人,提起林宪,他们至多也只说他品貌不俗,这才引来佳人仰慕;反倒是那宋家嫡幼女,难免有些心胸狭隘之人想着她之前风光,借机造谣生事,将她名声败坏了些。原本快要被媒人踏破的门槛,也少有人过了。   最后,那宋家当家人忍不了闲言碎语,赶紧寻摸了门还算不错的人家将女儿嫁了。   婚事虽不错,到底不如原本预想的那般四角齐全。   不过在此之前,贾瑚与贾珠二人终于要从维扬出发回京城了。   这次回金陵参加院试,贾瑚与贾珠都不负众望,成功考取了秀才功名,其中贾瑚到底年长,学识更出众,考了个第三名,贾珠略逊一筹,却也考了个二十二名,已是很不错的名次。   消息传回远在京城的荣国府,引得贾代善等人高兴许久,就连贾敬,也因此加强了对贾珍的管束——   就算不能入贾瑚贾珠二人一般为贾家争光,至少也不能为贾家拖后腿吧?   然而,贾政的心情却不太好。   自从贾政顶着一等奖军的爵位从荣国府分出去后,贾政没多久就发现了荣国府二爷的身份在京城究竟代表着什么。明明是一等奖军府的当家人,但他在京城的交际却还不如当初还是白身的时候。甚至因为荣国府下人嘴碎,传出贾政一家已被贾代善厌弃的传闻,引得京城勋贵对与贾政的一等将军府交际颇有些避之不及的意思。   贾政出门想要与之前交好之人联络,却屡屡碰壁。他又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以至于最后竟与大半好友断了来往,日日闲在家中,神情苦闷,脾气暴躁。   贾政愈发后悔当初的莽撞,几乎整日对王氏耳提面命,催促她带着元春去荣国府孝敬贾史氏,妄图借着贾史氏与贾代善修复关系。   王氏自然不愿,虽然不能打着荣国府的名头在外行事,平日交际受了些影响,但她本就是聪慧爽利之人,很快就将之前交好之人笼络回来大半,再加上在一等将军府,她可不是别人的儿媳妇,言行必须处处小心谨慎,否则稍不注意就会引来贾史氏的侧目。当惯了后宅说一不二的夫人,谁还愿意回荣国府,在贾史氏手下讨生活?   再者说,她幼子宝玉衔玉而生,明明日后定会是有大出息的人,结果竟被国公爷取了个“瑛”的名字,洗三、满月,甚至百日宴时,这国公夫妇对宝玉竟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尤为不满。   但出嫁从夫,王氏再不愿,也只能上门尽孝。   谁知原本对贾政几乎偏心到咯吱窝了的贾史氏,这段时间却不知道怎么了,王氏往荣国府递了十次拜帖,基本九次都会被贾史氏以各种理由拒绝,唯一见面的一次,旁边还有张氏作陪,王氏根本说不上话。   王氏见不到贾史氏,那贾政就更见不到贾代善了。   一时间,贾政府上一片愁云惨淡。   反之,那贾赦虽然只是个国公府继承人,每日出门却都跟了一大群想要讨好他的勋贵纨绔,日日华服美食,推杯换盏,金银如流水,古玩似云来,日子远比贾政这个当家人过得舒服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尽管贾珠年仅十四便考取了秀才功名,但这差了贾赦的长子贾瑚许多名次的事实,反倒跟戳了贾政肺管子一般,愈发让他生气。   不过这些,远在淮扬的贾瑚贾珠两兄弟并不知情。   此时,二人带着仆人行礼,正在码头与林家人告别。   贾数因为怀有身孕,且肚子颇大,也不敢挺着大肚子坐马车受那颠簸之苦,便不曾来送别,林如海却是特意告了假,带着林宪前来。   正是隆冬时节,江边寒风凛冽,吹得人骨头缝都冰刺一般地疼。   荣国府的大船停靠在码头上,仆从来来往往地搬运着贾瑚两兄弟的行李,而林如海父子则与贾瑚贾珠站到一旁角落话别。   贾珠有些不舍:“宪表哥不若与我等一同回京?老太爷舍了面子,特意疏通关系,将我与珠哥儿二人送进了刘正清大儒所在书院。而以宪表哥的才学,定然能被刘正清大儒收入门下,到时你我表兄弟三人一同求学,岂不是美事一桩?”   贾珠在家时一直是个听话的乖宝宝,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父母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从来不曾违逆。   因为族中长辈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与瑚大哥能如贾敬一般考取进士,一同带领贾家弃武转文,走向世家之路,贾政夫妻更是将他视作下一辈的顶梁柱,唯一的继承人,超过贾赦一家的希望,对他要求更加严格,甚至比贾瑚这个荣国府继承人需要学习东西更多,平日也更加刻苦,除了偶尔与房中姬妾玩些“红袖添香”情趣,几乎不曾有玩乐时间,基本都在用功苦读。以至于身为顶级勋贵荣国公的嫡孙,理应被不少人逢迎巴结的贾珠,长到如今年岁,竟不曾与多少人有过交际来往。   这也就导致了贾珠此次到金陵参加院试短短几个月,竟是他难得放松的时候。而林宪这个样样出众的表哥,更是轻易就获得了贾珠的崇拜。   如今就要离开淮扬,回了京城,以后见面的机会更少,又想到之前生活,贾珠难免有些难过。   贾瑚作为荣国府的未来继承人,平时交际倒是比贾珠多得多,可其他勋贵家的公子爷们到底不能与林宪相提并论,更惘论林宪还是他的嫡亲表弟?与贾珠一般,贾瑚看向林宪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殷殷期盼。   林宪见状,心中觉得好笑,前些日子这二人除了向他请教学问的时候,可是恨不得躲着他走,唯恐不知什么时候就惹了他,引来他的报复,谁知不过几天,这二人就将之前的害怕忘得一干二净。   他笑了笑,道:“与两位表兄弟分开,我又如何舍得?只是明年我还要参加秋试,若今年回京,明年又来,年后又回,反倒麻烦,还浪费时间。”   此次回姑苏参加科考,虽然只是因为林如海担任巡盐御史一职而临时起意,但既然来了,他自然要将举人功名一并拿下,免得日后来回折腾。   要知道从京城到姑苏,就算是走京杭大运河,也得好几个月,有这时间,他还不如用来读书。   贾瑚恍然:“我竟忘了这事儿。”   贾珠脸色羞窘,“是弟弟自不量力了,竟将宪表哥与我们这样的庸才想到一处去了,还望宪表哥原谅则个。”   贾瑚怔然,赶紧伸手扯了下贾珠的衣摆。   林宪讶异地看着贾珠,因为相处不多,他竟是才知道贾珠的性子这般直白。也就是他不在意,若不然让另一个人听到,还以为贾珠对他不满呢:“珠表弟说笑了,你们年纪与我相当,才学又会差到哪儿去?只不过我比两位表弟早启蒙几年,也就比两位表弟多了几年的读书时间。若两位表弟回家苦读,想必过两年也能再回金陵。”   贾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有歧义,连连摇头,但林宪已经为他开脱,他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好在林宪也不在意。   林如海见表兄弟三人已经说完话,这才开口:“此次回去,到底路途遥远,你们千万小心。在船上也不要一味读书,沿途风俗民情也要注意,科考并非只是让你们写文章,秋试春闱殿试都有策论考题,若你们写的文章只会夸夸其谈,言之无物,反倒不美。你们以往都在京城,也没甚机会出远门,这次倒是好机会,可千万别错过。”   贾瑚贾珠二人眼神热切,连连应是。   临上船前,林宪突然叫住贾珠。   贾珠有些疑惑:“宪表哥,可是有事叮嘱表弟?”   林宪点头,面上难得带了几分迟疑:“你……”   “表哥有话尽管说。”   林宪目光在贾珠身上扫了一圈,语气迟疑:“虽然这话不该由我开口,但你这身体……之前院试结束,听说竟晕了过去?”   贾珠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到底留了几分祖宗是陪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将军的骄傲,林宪提起他竟然身体差到在院试出来后就直接晕倒一事,他只得神色困窘地站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   话已经开了头,林宪也没了顾忌:“我向府医问过你的脉案,说是珠表弟不爱运动,整日苦读,偏又热衷房事……”他顿了顿,“我不是让你不要行房,只是珠表弟如今年岁尚小,身子骨还未长成,此事不宜太过频繁。再者,君子六礼,其中尚有射、御二道,并非让你一味苦读,也当适宜动作。毕竟珠表弟也是冲着进士功名去的,到时候九天连考,三日一场,也要身体康健才能挺过去。”   “我看瑚表兄的身体就不错,你以后读书之余干脆同他一起活动,平日也可陪着二舅父练习拳脚。”   贾珠虽有些窘迫,却也知道林宪是真心为他好,连忙应承下来:“弟弟省得,回京后定然按照表哥吩咐行事,再不忽略自己身体。”   林宪笑着点头。   等荣国府的船从码头离开,再不见影子,林如海才开口:“为父怎不知你与珠哥儿感情好到这个地步?”   都说忌讳交浅言深,以林宪对外人只求万事周全,除此外再不多做一步的性子,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可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别说贾珠是林家亲戚这话,因贾数态度,林家上下对贾家人的态度也就表面和睦,实则生疏冷淡。林宪虽因觉得贾家权势可利用,所以平日总是笑脸迎人,态度也表现得亲近,但林如海对其了解至深,知道他其实根本没将贾家人放在心上。   林宪夸张地叹了口气:“谁让母亲临出门时叮嘱儿子千万记得劝诫珠表弟呢?”   林如海愣住:“你母亲?”   林宪点头:“是啊,总觉得儿子要是没劝珠表弟,回家能被妈妈骂死。”   他到现在还觉得奇怪,母亲对贾家人向来没好感,怎地突然在意起贾珠来了?也没见母亲对贾瑚有多在意啊。   不过贾珠那身体确实太差,若不是这几个月养了些底子回来,还不知道日后会怎样呢。也不知荣国府是怎么养人的,明明是正鼎盛的勋贵,养出来的孩子竟还不如穷人家的身体好。 第106章   林宪回家后,顺嘴问了贾数一句,却得了个“总不能眼看着他英年早逝”的回答。   林宪不解,贾数却并未多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贾珠如今不过十四岁的年纪,距离原著英年早逝的结局,尚有六七年的时间,如今身子虽差,却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甚至因为贾政已经被分家,没了贾母与王夫人别苗头,贾珠还不一定会被后宅香艳之事与贾政逼迫苦读掏空身子,她也就是预防万一而已。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就这么夭折了吧?贾数的良心过不去。   若是提醒过了,贾珠仍旧如原著一般早逝,那就与她无关了。   贾数看着林宪,眼带笑意:“贾珠身体如何你是看到了的,以后若是敢在女色上乱来,伤了身体,看我不笑话死你!”   林宪笑道:“那也等儿子娶妻之后再看吧。”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腊八时节。   这段时日,林母几乎日日出门应酬,几乎将江南一带的世家大族认识了个遍,又同林家姑苏祖籍这边的故旧关系捡了起来,却仍旧不曾相到满意的孙女婿人选。以至于这些天空闲了下来,脸色竟不如之前在外走动时。   贾数几人看在眼里,时常陪她聊天,可年节催婚似乎是华夏传统,林母劳心劳力地为珠珠考虑筹谋,又未影响到珠珠平日的生活,他们就算想说点什么,也不好将话说得太重,只是反复劝说,珠珠的婚事不用着急。   腊八当晚,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一起用完晚膳,气氛正轻松时,珠珠突然开口:“祖母,皮皮尚未归家前,曾写过一封信给我,提到过孙女婚事的解决之法。孙女仔细想过,其办法虽有些荒唐,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贾数与林如海才漱口完毕,看向珠珠,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自林如海带着家小来了淮扬,为珠珠婚事故,林母参加那些个官夫人的宴会十分频繁。瞧着是有些急切,可真要细究,贾数从未出面,虽有贾数怀孕之故,却也说明林如海夫妻对此并不着急。   珠珠如今不过虚岁十六,尚有两三年寻找合适的成婚人选,时间十分充   裕。就算对珠珠婚事最着急的林母,也从来不曾对珠珠施加压力,就连出门参加宴会,十次里也不过让她出去一两次。但这都是她身为林如海女儿,无法推脱的应酬。   所以珠珠这话一出口,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荒唐!   林宪茫然四顾:“我何时提过……”   他顿了下,霎时双目圆睁,“姐姐休要害我!”   贾数顿时将目光转向林宪:“皮皮,你究竟给你姐姐提了什么馊主意?”   林如海更是气得想打人。   林宪张口欲言,却又迟疑起来:“儿子就是开个玩笑……”   “母亲,女儿却觉得那是个不错的主意。”   珠珠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在上首的林母见状,表情凝重:“珠珠,你先说说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林如海瞪向林宪。   林宪拧眉,表情严肃起来:“父亲之前来信不是提过祖母为姐姐婚事着急,却一直没找到入眼之人?儿子觉得有趣,便与姐姐逗趣了几句。”   他看向珠珠,却只看到黑乎乎一坨发髻。想着珠珠以往性情,愈发担忧起来。   “儿子提了句,若是在律法规定年龄之前仍未找到合适的夫……”面对林如海凶狠眼神,林宪急忙改口,“人选,不如直接招赘,反正林家家大业大,养一两个吃白饭的也没什么困难。”   林宪语气渐弱,已然明白了珠珠的打算。   他是真的在开玩笑,谁知珠珠却上了心,甚至还将其当成了一个好主意?   愿意入赘之人必然不会太优秀,却必然不敢对他姐姐管东管西。而且林家有父亲和他撑着,对方就是有再多的花花肠子,也绝对翻不出风浪。   这更像是一场交易——   林家给对方锦衣玉食,给珠珠换取一个已婚身份。   这样的想法太出格,也太不靠谱。   林如海当即皱紧了眉头:“愿意入赘之人本就稀少,入赘之后能放下身段,认清自身处境并自得其乐之人更少。据我所知,大多赘婿对岳家、对妻子观感并不好,若是岳父尚在还好,若岳父去世,其妻子儿女大多下场不好。”   世人对赘婿大多不屑,常人很难在周围的闲言碎语中仍旧保持本心。说句难听的,真要对自己的身份有足够的认知,品行又足够好,对方又何必入赘?多的是人愿意将女儿嫁给对方。   林宪无奈摊手:“儿子说过,这只是一时玩笑。”   女人嫁人就像是第二次投胎,若所托非人,最后的结局往往惨淡。林宪对自己的婚事不甚看重,却不代表对珠珠的婚事也是一样的态度。   “女儿仍觉得这是极好的主意。”珠珠冷不丁地开口。   林宪急了:“姐,你可别乱来!”   林如海快要被气死:“你听了这许多,竟一句也未听进去不曾?”   “女儿听进去了。”珠珠抬头,“可若只看品行,赘婿的人选并不难找。”   贾数皱眉:“什么意思?”   “女儿是觉得,只要对方德行出众,其他诸如外貌家世等,皆可不做要求。女儿也并非是想要一个夫婿。”   林如海不敢置信:“若对方貌丑如恶鬼,你也愿意?”   “女儿愿意!”   “若对方不良于行呢?”   “女人愿意!”   “若……”   “好了,”贾数赶紧打断林如海车轱辘一般的问话,“德行出众之人怎么可能全是残疾丑八怪?还是说你要给女儿挑选这样的夫婿?”   “可是……”   “没什么可是!”林母温言打断,不让林如海再开口,“日子到底是珠珠自己过,婚事的自然要按照珠珠的要求来,你有再多的不满挑剔,也给我憋回去!”   林如海喉头一哽,背过身不再说话。   但坐在他旁边的贾数却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嘀咕声:“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如今倒是连她的婚事都不能提意见了?也不听听她那话多让人生气,这婚事真要按照她的想法来,还不如将她送进家庙,还不必为俗事纷扰……”   贾数无奈失笑,扯了下林如海的袖摆,对他摇了摇头。   林如海愈发气闷。   林母又转向珠珠:“你也是,年纪小小,心却不小。你的婚姻大事自有我们这些长辈考量,到时必能给你找一个满意的夫婿,何苦劳你自己担忧?”   珠珠张了张嘴,到底在林母的注视下住了嘴。   屋内立刻安静下来,旁边伺候的丫鬟小厮更是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时间变得落针可闻。   在场几人心底是何想法无人知晓,但明显能看出来,心里都存了事儿。   之后无人开口,一场谈话就此不欢而散。   珠珠回到房间,尚来不及洗漱,就见林母身边嬷嬷过来:“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珠珠赶紧起身:“还请嬷嬷前面带路。”   珠珠院子与贾数相隔不远,正巧她觉得珠珠今晚情绪不对,出门想要与她谈谈,结果两人就这么撞上了。   嬷嬷赶紧退至珠珠身后行礼。   “妈,这么晚了,您是要到哪里去?”   贾数叹气:“你说呢?”   珠珠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犹豫片刻后,干脆道:“妈妈不如和女儿一起到祖母那儿去?”   贾数看了眼珠珠身后的嬷嬷,无奈点头。   贾数回头,对身旁丫鬟嘱咐几句,命她将自己去向告知林如海后,一行人这才朝着林母的院子走去。   林母房内,灯火通明。   “母亲,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贾数牵着珠珠的手进了屋,径直走到林母的身旁坐下。   贾数嫁入林家这么多年,与林母感情渐深,早就与真正母女一般了。是以贾数在林母这儿,态度才会这般随意。   珠珠走到林母旁边,将手轻轻地搭在林母的手上。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她眼底流泻出一丝难过,但在林母含笑回头看向她时,却立刻压回了心底。   “你这促狭的,都与珠珠一起过来了,竟还明知故问。”林母抓住珠珠的手拍了拍,“今晚珠丫头说的那些话实在让人担忧,我可怎么睡得着?”   又看向贾数,“倒是你,肚子都快足月了,怎地大晚上的还往我这儿跑?”   贾数笑着抚摸肚子:“总不能为了肚子里这个,就忽视了已经长大的这个。母亲您说是不是?”   林母笑着摇头,语气无奈:“你呀……”   “母亲放心,儿媳的身体有多好,您还不知道?”贾数扶着腰,“我可不会拿孩子开玩笑。”   林母食指点了点贾数的额头:“我可怎么说你才好?”   贾数又说了几句,很快将这话题糊弄了过去。   林母这才看向一直不曾开口的珠珠:“珠丫头,你应当知道祖母今晚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吧?虽然祖母喝止了你父亲未出口的话,可父亲想说的,也正是祖母想问的。珠丫头,同祖母说句实在话,你真想要招赘?”   珠珠低垂着头:“祖母……”   “珠丫头,你可知道并不仅仅是入赘之人会遭人鄙弃,那招赘的人家,也是旁人口中的笑料?”林母神情郑重,“若非族中绝嗣,就算从族中过继,抑或是从旁处收养一个孩子,都轻易不会动招赘这个念头。如我们这样的人家,甚至不曾听说有人招赘。”   见珠珠神色难看,林母舒缓了语气,“祖母并非不许你招赘,否则刚才在花厅便不会制止你父亲。只是林家有宪儿,并未到非要你牺牲幸福,招赘入府的境地。”   珠珠愣住:“孙女从未想过牺牲自己的幸福。”   “何必拿话哄我?”林母怜爱地看着她,“你今日突然提出招赘,可是因为祖母这些日子太着急,让你厌烦了?若真如此,祖母暂时放下就是。我这把老骨头都没放弃为你找个合心意的夫婿,怎地你自己倒像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似的?”   珠珠着急道:“祖母误会了。祖母这般高龄,仍旧为孙女婚事奔忙,孙女又如何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   “那为何……”   “孙女……”珠珠迟疑片刻,道,“孙女只是觉得,就算能找到一个不介意我爱好迥异的公子,也不一定能生活顺遂。”   况且……   珠珠看了眼贾数,低下了头。   贾数拧眉,心脏高高地提了起来:珠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看破红尘的感觉……   林母精力有些不济,眼皮困乏耷拉了下来,没注意到珠珠的小动作:“既然如此,你还是尽快打消这样不靠谱的念头,这世上的好男儿多得是,总能找到同我家珠珠意趣相投的那个。”   珠珠不忍继续打扰林母休息,赶紧点了点头:“既有祖母操心,珠珠便放下招赘的念头便是。”   林母欣慰地拍了拍珠珠的手,转头提点贾数:“你这个做母亲的也盯着点儿。”   贾数点头应是。   三人在屋内又聊了几句,林母便精神不济地去洗漱睡下了。   月色微凉,四周寂静无声。   走了一段路,确定林母不会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后,贾数这才开口:“珠珠,你究竟为什么会动了招赘的念头。不要拿刚才对你祖母说的话来糊弄我,你知道,我不会相信。”   珠珠脚步微顿,片刻后抬脚跟上贾数的脚步。   “母亲,女儿只是在想,祖母明年的寿宴该怎么办才好。”   贾数回头,眉头紧蹙:“你这牛头不对马嘴的……”   她愣在原地,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贾数这才想起,她婆婆明年,便会正式踏入七十古稀的高龄。只是林母身体一向健朗,她竟从未觉得这般年纪有什么值得在意。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七十岁的年纪就算放在现代也算是高寿,更不用说在古代这个平均年龄只有四五十的年代,就算林母就这么去了,那也是喜丧,不该难过的。但作为林母的亲人,贾数却难以这么理智。   晃眼一过,距离她嫁入林家也有十多年了,而林母,也有七十了……   难怪婆婆对珠珠的婚事那般着急,总是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惶然。贾数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母亲也想到了吧?”珠珠面色微苦。   “你是何时注意到的?”贾数心情复杂,“又为何不将心中的担忧告诉我们,反倒独自一人在那儿瞎捉摸?若你想法成真,难道你以为你祖母就会高兴?”   “前些日子,祖母不是因为参加宴会回来得太晚,差点累病?女儿前去探望时,无意听到祖母说起对我婚事的担忧。”   “而且府医不也说了,祖母年轻时候因为求子乱喝药,伤了身子,要好好养。女儿就想着,早点将婚事落定,也能让祖母放心。”   珠珠叹气:“但就算如此,女儿也从未想过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弄巧成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女儿还是知道的。”   “招赘都说出来了,你还说不是开玩笑?”贾数失笑,“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已经被你气得连将你送进家庙的话都说出来了?”   珠珠讶异地瞪大眼:“爹爹真这样说?”   “我难道还骗你不成?”贾数想着林如海委屈的语气,眼底便带了笑。但转瞬,她神情便郑重起来,“虽然你父亲只是开玩笑,但他心底未必不是真觉得,让你招赘还不如你一个人过一辈子。”   想到朝廷颁布的法律,贾数忍不住叹气,若是珠珠生活在现代,哪儿有这么多事?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已经被婚姻大事逼得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若是大公主……”   但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可能,只能住嘴,免得平白让珠珠多了不平。   珠珠疑惑地看着贾数:“大公主怎么了?”   这些年贾数与大公主一直在通信,大公主就连非年非节的时候也时不时往林家送礼,其中尤以给珠珠两姐弟的礼物最多,以至于珠珠两姐弟从小就对大公主非常有好感。   再者,贾数也从不避讳与大公主的通信内容,珠珠就是从两人的交流中拓宽了自己的视野与见识,这才免于归于平庸,如寻常女子一般浑浑噩噩的嫁人生子。   贾数摇头:“我有时候忍不住想,我到底还是太放肆,才会让你长成与寻常女性完全不同的样子,以至于让你多了许多寻常女性根本不会产生的烦恼。”   珠珠却难得笑了起来:“女儿反倒要感谢您让我长成了如今的样子。女儿每每听到其他闺阁千金的想法,便忍不住庆幸,我并未将嫁人生子,将三从四德视作人生真理,并将嫁一个门当户对、前途似锦的相公,并与之举案齐眉当做毕生理想。”   只要想到自己以后一辈子都将会在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中度过,就算以后的丈夫不纳妾,珠珠也觉得那样的日子太过可怕。   生而为人,她难道不应该活得更像自己,更像一个独立且独特的人吗?   贾数眯了眯眼:“珠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嫁人?”   珠珠愣住,笑容勉强:“母亲,怎么会呢……” 第107章   珠珠性子比较安静内向,相比较皮皮,贾数与她说话时会更照顾她的情绪。这次也是,贾数选择先安珠珠的心:“这并没什么奇怪的,如果不是因为朝廷法律不允许女子不结婚,我和你爹爹当初还会不会在一起都是未知数。”   或者说,不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但命运本就神奇,否则她也不至于从现代穿越到红楼这个书本世界。   珠珠表情果然放松下来:“我、我也不知道……”   贾数看着珠珠脸上困惑的神情,有些心疼:“不要去想其他的,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一个人生活更让你向往,还是如同我们一般结婚生子更让你心动。”   她想到之前大公主从京城那边送来的信件,心底开始思索劝说大公主用唾手可得的权势,去换取一条法律的废除,有多大的可能性。   珠珠眉头紧蹙,半晌后开口:“女儿还是……唔……女儿只要想到一辈子不成婚,能够如同现在一般,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器物制作与研究上,不需要为了琐事烦心,没有其他人打扰女儿,就感觉很轻松,很高兴。”   贾数收回思绪,认真地倾听珠珠的话。   “但是,女儿一想到妈妈与爹爹平日的相处,又觉得……”珠珠脸颊染上一丝薄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娇俏明媚,“若是能找到一个能理解女儿,甚至与女儿意趣相投的人,也很不错。”   只是她知道,这种可能太小了。   而且朝廷法律规定,女子年满十五岁若是还未订亲,就会被罚款;若是年满二十还未订亲,官媒就会上门“推销”并强制订亲,可官媒手上的名单,又哪里有好的?   不过几年的时间,就想找到一个无处不满意的夫君,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祖母的年纪也摆在那儿……   珠珠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嫁人不如独身一人,只是朝廷不允许,自然就只能招赘了。   贾数认真地看着珠珠:“我知道了。”   珠珠茫然:“您知道什么了?”   贾数笑着摇头,直接牵着珠珠的手就往她的院子走去,没有解释。   珠珠心底被贾数这句话引得千转百回,但她也知道,母亲不想说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的,只能按下心思回了自己的院子。   ——   江南这边风平浪静,京城却风波迭起。   自新皇登基,已有近一年时间,又因太上皇为江山社稷考虑,并未插手朝政,新皇的皇位已然坐稳,就算仍有人不甘心,却再也翻不起风浪。   于是这日,新皇登基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的大公主,终于向宫里递了请求面圣的折子。   ——   “公主殿下,您真的要拿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机会,去换一个于你并无太大好处的条件?”   大公主的贴身宫女一脸不解,“殿下在夺嫡中出力颇多,新皇又是守信大度之人,相信您就算提出想要参与朝政,皇上也不会介意,为何一定要……”   大公主坐在马车上,从撩开的车帘看向接到行人,表情轻松:“本宫都多大年纪了,就算拥有再大的权势,又能享受多久?”   再者说,她作为新皇亲姐妹,还是其登基的大功臣,就算不换权势,皇帝还能对她不好?   她孑然一身,又不必如其他人一般为自己的子嗣前程筹谋,未来又是肉眼可见的顺心,皇帝欠她的人情,自然是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咯。   “皇上,长公主殿下到了。”   承天帝放下手边奏折,抬手揉了下眉心:“我这位姐姐一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终于舍得来见朕,也不知要提什么要求来让朕烦心了。”   承天帝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他这位姐姐同他没太多感情,对方进宫不去见太上皇反倒到了他这儿,必然是想要兑现登基之前给她的承诺了。   “快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一只秀足便踏进了御书房:“皇上近日可好?”   承天帝笑着起身,越过书桌上前迎接:“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都是那般过。倒是皇姐,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见朕?”   大公主也不多话,走到承天帝面前便要跪地行礼,却被其直接接住:“皇姐这是作甚?”   大公主坚持道:“皇上,礼不可废。”   承天帝顿了顿,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实实地受了大公主的君臣之礼。   低着头的大公主眼底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又很快敛下,等听到“平身”二字,这才从容起身。   “皇姐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看出大公主不想和自己叙“旧情”,承天帝干脆开门见山问清大公主来意。   大公主也没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道:“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之前的承诺?”   “自然。”   “我的条件不变,希望皇上将同意女子进学与做官等写进法律。”   承天帝眼神一闪:“你确定?”   “确定。”大公主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当然,我知道这很难,而且就算律法推行下去,也不会有太大作用。所以我还想加上一条,准许女子到了适婚年龄选择不成婚。”   承天帝脸色骤冷:“让女子进学、做官,就算有违祖宗礼法,但既然是朕之前答应的条件,朕自然会兑现承诺。但准许女子不成婚……”   “皇姐,你是在同朕开玩笑吗?”   大公主坚持:“我朝法典若是早有这条律例,臣妇当年又如何会遇人不淑?”   “皇姐只是个例!”   “皇上,您姐妹十几人,除了臣妇,又有几人婚后生活如意?臣妇记得老十二去年才出嫁,可您将十二传进宫里问问,问问她婚后,究竟过得怎么样!”   “如我等天潢贵胄婚后都不能如意,其他女子又如何?”   “皇上,臣妇坚持!”   承天帝眼神明灭不定,似乎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但最后,他仍旧对着大公主摇头:“就算皇姐当年遇人不淑,可如今不一样生活顺遂自由?甚至……”   他表情认真,“皇姐何不去做这女子做官第一人,以女子之身进入朝堂为朝廷效力?想必有了皇姐这个表率,女子进学做官等法律的颁布推行也能更加顺利,也会吸引更多有才有志女子抛却束缚为朝廷效力。”   不得不说,听到承天帝这话,大公主难以自已地……心动了。   想想吧,她此时只需要轻轻点一下头,就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第一人,不但在世时能够拥有让许多男子都难以比肩的权势地位,就算离世后,也能青史留名。   世人汲汲营营,求得不正是钱权名?   可如今,这一切都唾手可得!   但大公主犹豫许久,仍是拒绝了这个诱人的提议:“皇上,虽然臣妇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但,臣妇拒绝。”   承天帝简直想要破口大骂:“朕真不知道皇姐这么冥顽不灵?”   大公主什么也没说,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承天帝面前:“皇上,人生在世,总是要做点什么让人开心的事让人记住的。我曾经身为公主,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也担下了这个身份的责任,所以我嫁了人。可我想着,以后总有一些女子如我一般,对婚姻没什么期待,或是不想早早嫁人,蹉跎一生,身为女子,又有这个能力,我总得帮他们挣出一条路……”   大公主握拳,似是想到当年嫁人前、嫁人后的种种,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哪怕这条路充满了坎坷荆棘,但至少,她们可以选择。”   承天帝看着大公主低垂的头颅,轻笑一声:“可皇姐,你想过她们需不需要了吗?如果不曾有过选择,她们遭遇不幸时尚且能够抱怨老天不公,能够艰难地活下去,可若是有了选择……”   “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大公主冷酷开口,“臣妇又不是她们的娘,可没有牺牲自己让她们过得更好的责任。”   承天帝见从情理入手似乎说不通,只得换一条路子:“皇姐,你这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可知道会为朝廷带来多大的隐患?朝廷边境不稳,与许多小国战争未平,仍旧需要招兵买马,粮草马匹还行,这两年风调雨顺,朝廷总能想到办法筹措。可那些为国战斗,有家不能回的边疆士兵难道打一辈子的光棍?而且战争无情,每年有多少兵士为国捐躯,人口年年减少,若再准许女子不婚,你可知朝廷将会遭到何种大难?”   大公主淡淡开口:“这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寡妇吗?你只需要同意寡妇再嫁,下令不许强逼寡妇守节,不许寡妇殉节,否则全族连坐……”   “那许多丧夫的寡妇,相信大多是愿意另嫁的。”大公主眼底闪过一道冷光,想到当初第一次和离时,朝堂上那些伪君子口口声声的“不贞”,实在令人发笑,“倒时还怕没有人口出生?”   “皇姐莫要胡说,若真如你所说,文武百官不还得闹翻了天!”承天帝惊呆了,没想到大公主竟然在这儿还挖了个坑等着他。   “皇上,臣妇可没胡说。”   大公主看了眼承天帝,叹气,“您既然能答应臣妇准许女子进学、做官,为何不能同意让寡妇再嫁?皇上可别忘了,臣妇当年第一次和离之后,可是不到一年就另嫁他人。相信有臣妇这个先例在前,文武百官的反对声定然比准许女子进学做官更小。”   承天帝都要被这个皇姐气笑了:“你可真是……”   他气得背过身,许久不曾开口。 第108章   大公主跪在地上,没再开口。   她知道自己今日所说,大多是与常人想法相悖,是会被那些迂腐酸儒破口大骂的,可她没有一丁点后悔。   也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内凝滞的气氛总算缓和。   承天帝道:“你这个条件,朕不能答应你。”   他与大公主其实都知道,只要无法让女子自己选择成婚年龄,大公主之前提出的两个条件,也不过是妄想。   自己的爹娘还好,可没有婆家会愿意自家媳妇出去抛头露面。   那些已经丧夫的寡妇倒是有了进入朝堂的机会,但这些妇人又大多有了孩子,哪怕是为了孩子着想,她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入朝堂。   也怪她,因为身为公主本就拥有特权,虽然仍旧不能独身一人,却也能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更晚成婚,以至于完全没想到“及笄后必须成婚”这条法律的约束远比她想象的更大。若非贾数来信请求借机废除这条律法,她很可能等到最好的时机过去,发现自己提出的建议没有半点作用时,才能认识到这条律法的重要性。   大公主怅惘:“皇上是在担心什么呢?女子本性,本就更愿意找一个依靠遮风挡雨,若是我朝儿郎真是优秀至极,那些女子又怎会放着舒适生活不过,反倒宁愿面对旁人闲话也要独身求存?”   “再者,那些闺阁女子当中,也不乏饱读四书之人,许多女子的见识反倒比男子更加高觉,若让她们入朝为国效力,对朝廷不也好处多多?”   “大国崛起,在于人才。为何皇上非要一边放着这些能给国家带来帮助的人才不用,一边感叹朝廷人才凋零,无人可用?皇上,您真的就不想成为,青史留名之明君吗?”   承天帝哑口无言。   大公主看出承天帝动心,再接再厉:“不说那些皇上并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女性人才,只说皇上宫内,德妃的才学能力,贵妃的卓绝眼光,淑妃的政治手腕……您真的不觉得,将这些人才放在后宫彼此争斗浪费,最后悄无声息消亡,实在让人可惜?”   大公主原本以为这话一出,必然能让承天帝感同身受。毕竟她了解这位昔日太子的性情,他不但贤明宽厚,大度容人,对一些旁人觉得荒谬可笑的想法也能很好的理解,若是这些想法真的于国有利,他甚至能打破常规接收利用。   更何况,承天帝如今已经五十余岁,谁也不知他在帝位还能当多久。若他不想如历史那些短命君王一般只留下一个可笑的名号便什么也不剩下,定然会想要在在位期间做出一些于国于民有利的重大举措,或者颁布法令。   然而没想到是,这话一出,承天帝的脸上只剩质疑。   大公主茫然:“……”她哪里说错了吗?   承天帝比大公主更加茫然:“皇姐说石氏品德才学出众,就算让其管理后宫也有些埋没她的才能,朕尚且还能理解。但贵妃与淑妃……”   他虽然对石氏并无感情,且为平衡后宫势力而直接以石家站错队为由削了其皇后之位,只封了个四妃之首,甚至让原本的侧妃乔氏做了贵妃,地位压了她一头(贵妃地位比四妃高),但其品德才学与管理后宫的才能还是很让他称赞的。甚至石氏也曾提出过一两点于夺嫡有用的建议,虽然他并未采纳,但也不能否认石氏之才。   可贵妃与淑妃,就算他以往宠爱二人,甚至在大封后宫之时让她们做了后宫除石氏外的唯二高位妃嫔,但二人的才能……   从他就算对石氏不满,也仍旧愿意让石氏管理后宫,而非将管理后宫的职权交给二人,就能窥见一二。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落在大公主身上的眼神却写满了“你是不是傻”几个字。   大公主:“……”   她怎么就忘了,后宫女人面对皇宫唯一的男人时,往往会在自己的脸上套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她们面对皇帝,面对情敌,面对下属……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完全做到了千人千面。   而不幸的是,在承天帝面前的贵妃与淑妃,一个是温柔小意的解语花,另一个更厉害,完全是清冷孤傲的盛世白莲。   大公主会说单独将两人拎出来当范例,自然是因为一向手段过人的原太子妃也在两人手上吃了不少亏。然而这些事,承天帝他不知道啊。   就算对后宫女人在自己面前展现并非其真实性心知肚明,但要让他对她们拥有怎样的手段也有足够清晰的了解……   这也太难为承天帝了。   别说承天帝,就算大公主跑去跟启圣帝、跟忠义亲王说,你们后院的女人一个个本事卓绝,完全不输一般男儿,恐怕他们也只剩一脸懵逼。   失策了……   大公主心里懊悔,但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皇上也在后宫生活多年,难道从未见过那些女人的手腕?”   承天帝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还是太子时,在启圣帝的后宫遭受到的那些来自父皇后妃的暗算,其中有多么险象环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大公主抬头,发现承天帝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将承天帝的目光拉到后宫的做法是否起了反效果,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沉默着,等承天帝自己冷静下来。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承天帝回过神来:“朕承认,后宫那些女人确实能力不错。但,阴谋诡计若能治国,以前那些奸臣当道的朝代就不会灭国了。”   这是将后宫女人与祸国奸臣当成同一类人了?   大公主简直想笑,若真如此,怎不见你们这些当皇帝的在女色节制几分?   但她没想激怒承天帝,便换了个角度解释:“可朝堂之上,阴谋阳谋数不胜数,难道这影响了朝臣治国?就算那些青史留名的诤臣、忠臣、贤臣,他们就从来不使用阴谋诡计了?官场明枪暗箭,各种阴谋诡计不必后宫少吧?”   承天帝张口欲言,就听大公主继续道,“再者说,臣妇也并不觉得皇上后宫嫔妃就有治国之能,臣妇只是举个例子,好让皇上知晓,后宅女子除了侍奉长辈、相夫教子,并非一无是处。”   承天帝面色犹疑。   大公主再下一剂猛药:“若皇上仍有疑虑,那臣妇之能,可还入得皇上青眼?”   “皇姐说笑,你之能为,是连父皇都曾可惜过的,若你为男子,一个贤王也是当得。”承天帝毫不犹豫开口,他甚至想过,若大公主真为男子,太子之位是否还属于他可就说不一定了。   “那皇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只消准许寡妇再嫁,准许女子和离,您所担心的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承天帝都快要忍不住点头了,却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无奈地看着大公主:“皇姐,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准许女子和离的要求了?再者说,律法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若夫妻感情失和,官府准许和离?”   “可律法规定,女子提出和离,仅婚姻存续期间没有过错,才能带走嫁妆,否则嫁妆尽归夫家。”   若是存心刁难,想寻一个错处又有什么难?就算没有错,夫家编造一个,官府不一样会采信女子夫家的说法?   说的是准许女子和离,可一方面要面对闲言碎语,族人刁难,一方面还身无分文,无枝可依。除极少数心志坚定之人,不会有女子敢提出和离。   “臣妇想着,若能将律法改成只要提出和离,女方就能带走自己的全部嫁妆,想必提出和离的女子会更多一些。”   承天帝思索半晌,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朕考虑许久,仍旧觉得皇姐提议并不靠谱。”   “为何……”   承天帝抬手:“皇姐能有如今本事,盖因父皇在你年幼时又把手地教导,父皇一代明君,教导出来的皇姐自然不同凡响。可其他人……”   “朕不觉得她们能有皇姐的际遇。”承天帝摇头,“皇姐可曾想过,就算朕如了你的意命人颁布法令,可这老祖宗流传千百年的礼治法度却不是能轻易改变的,朕就算准许女子不婚嫁,难道她们的父母就愿意一直养着她们吗?朕就算准许女子进学,难道她们的父母就愿意花钱供养她们读书吗?朕就算准许女子入朝为官,难道她们的父母、夫婿就愿意让她们抛头露面吗?”   “皇姐,这根本行不通!”承天帝承认,他刚才确实有些心动。但只要一想想自己是否愿意将这大好河山交由女儿继承,他便只剩摇头。   女儿是嫁出去就泼了的水,是别人家的人。而他,不可能将自家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大公主心中郁郁,她又如何不知这些困难?   “皇上,臣妇一开始便说过,臣妇只想给那些想要改变自身处境的女子一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获取艰难,但至少她们不会只有一个选择。”   “咚——”   大公主猛地叩头:“皇上,臣妇只有这一个要求!”   承天帝拧眉,一边是他登基前的承诺,一边是国家朝政稳固,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朕需要考虑几日。”最后,承天帝到底没有一口否决大公主的提议。   这便够了,大公主心想,这已经比她预想的结果好得多。   “吾皇万岁,万万岁。”   ——   大公主走后,承天帝心绪烦躁,完全无法静下来处理朝政,便干脆起身朝后宫走去。   他心里也没个目的地,便凭着直觉往前走。   也许是受到了大公主那些话的影响,等承天帝回神抬头,便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金禾宫门前。   而金禾宫,正巧是贵妃住处。   那个被大公主夸赞为“眼光卓绝”出众的贵妃。   承天帝先是眉头一皱,很快又放松下来:罢,他倒是想要知道皇姐的称赞究竟有无言过其实之处。   金禾宫门前的守卫太监见到承天帝,当即想要下跪行礼,同时高声通报皇上驾临,却被他一个眼刀甩过去,吓得失了声。   承天帝径直入门,然后,没有一丝丝防备的,便听到了那个往日温柔小意的贵妃正拐弯抹角地一个近日得宠的嫔妃挖坑跳…… 第109章   乔贵妃斜倚在榻上,嘴角含笑,眼神温柔而淡漠,整个人慵懒随性,似乎完全没将自己殿内的一群女人放在眼里。   哪怕这些女人都是她在后宫的敌人,争宠的对手。   坐在下首的温嫔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想她才进宫时,因为仰慕乔贵妃名声,尚未得宠,便想要投入贵妃旗下,谁知不过言语试探几句,便被其毫不留情地拒绝。虽然当时乔贵妃言语得当,并未说出让她难堪之语,但温嫔从小便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如何不知对方掩藏在温柔面具下的不以为意?   想到自己近日接连得宠,已然是后宫第一得意人,难免心思浮动,想要试着将这昔日高高在上的乔贵妃打落云端,让她也尝尝被人轻视瞧不上的滋味。   思及此,她笑着开口道:“自妹妹进宫以来,便一直仰慕贵妃风华,可惜难得一见。如今见着了,只觉得名不虚传。想着前些日子皇上同妹妹说起姐姐,也是不吝夸赞之词,总说姐姐贤淑端庄,真是让人好生嫉妒。”   和温嫔一起过来的小妃子都快被她吓傻了。这话听着是在说皇上就算在温嫔那儿歇着,也没忘了贵妃,实在对她情深义重。然而,也不看看承天帝有多久没有宠幸贵妃——   自皇上登基起,不,甚至尚在潜邸时,承天帝便不再临幸贵妃这一批潜邸老人了,就连有时到这些高位妃嫔宫里去,也只是喝茶聊天,从不过夜。反倒是她们这一批自圣上登基后才选秀入宫的新人,屡屡得到皇上宠幸,而其中,又尤以温嫔最得宠。   然而这话,偏偏是从温嫔口中说出,而且她还特地提到,是在“前些日子”。   ——这简直是在贵妃的肺管子上戳。   这位妃嫔心中想着,若是自己处在贵妃的位置上,怕是要当场将人拿下,治她个不敬之罪。若是脾气差点儿的,直接让人扇她几个嘴巴子也是有的。   她小心地觑着贵妃,唯恐贵妃暴怒,牵连到她这个小虾米。   然而贵妃只是撩了下眼皮,眼神甚至都未曾落在温嫔的身上,便直接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只嘴角微微上挑,带了两分嘲讽。   偏偏她这个姿态,反倒最让温嫔生气:“姐姐怎地也不说话,可是妹妹哪儿说错了?抑或是,姐姐对皇上的溢美之辞……不甚喜欢?”   这话一落,乔贵妃的视线这才真正落在了温嫔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几分冷,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可怜……   温嫔心底一慌,张口欲言,却听乔贵妃语气甜蜜地开口:“温嫔这话说的,真是让本宫羞惭难言……”   “虽然圣上在温嫔那儿都不忘本宫,实在让本宫心中雀跃,恨不能立刻见到万岁,以表臣妾心中感念之情……可贤淑端庄等词,想来皇上是不会放在本宫身上的。本宫也实在担不起这几个字。”   这是暗指温嫔假传圣意咯?   在场其他妃嫔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心底暗道,贵妃手段果然了得,且十分狠辣,一击即中,眼瞧着就要将温嫔这近日崛起的“宠妃”打落尘埃……   温嫔额角冷汗直流,急忙想要解释。   乔贵妃不忙不慌地打断:“且,本宫私以为德妃身为后宫表率,当年与圣上在潜邸时互相扶持,互为支撑,贤良淑德等品质,实在超过我等太多。”   她这话说完,温嫔抓住机会慌张开口:“娘娘说的是,德妃端庄贤良,德行出众,又与皇上是儿女夫妻,一同经历许多,从来不曾松懈,为皇上安抚后院……”   说到这儿,温嫔对上乔贵妃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悚然一惊,再次哑然。   她竟忘了,虽然德妃是皇上原配,可如今却不过是德妃而已,位份甚至不如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贵妃。   就算德妃手中仍旧握着后宫大权,但如今的后宫,地位最高却是乔贵妃。   如今的后宫,无宠无子的德妃掌权,膝下仅有一子的贵妃地位最高,而育有三子二女的淑妃,则是后宫最得皇上宠爱的高位妃嫔。   三足鼎立,莫不如是。   既如此,一个“贤良淑德”,又如何不能放在贵妃身上?   温嫔浑身绷着的劲儿立时卸下,仿若从鬼门关前晃了一遭,满心后怕。   乔贵妃依靠在软垫上,嘴角含笑地听着温嫔辞藻华丽地将原太子妃、现德妃夸了一遍又一遍,又将帝后情深翻来覆去地夸了一遍又一遍,心底忍不住想,温嫔出身寒微,这些溢美之辞应当用尽了她腹内存货了吧?   真是可怜又可气。   就这点子战斗力,谁给她勇气跑到自己这儿来耀武扬威的?她还想着敢拿皇上来做筏子,想看她笑话的“宠妃”,至少能与她斗个百八回合呢,这才哪儿跟哪儿?   想到这儿,乔贵妃只觉得无趣起来。   只是经此一遭,乔贵妃原本的好心情也不剩多少,便干脆起身走到温嫔那儿:“温嫔妹妹,日后若再想同本宫聊天儿,还请提前找人说说话儿,别跟今天似的,一两句就……”   她右手轻轻搭在温嫔身上,眼角下撇,“啧……”   温嫔早被吓得脸色惨白,思及方才情状,更是半点不敢造次。   乔贵妃看着温嫔楚楚可怜的情态,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尚在东宫潜邸时的遭遇。思及承天帝的年纪,倒觉得温嫔也有几分作用。她笑了笑,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轻声开口:“温嫔妹妹,你如今倒是得宠,可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得宠的原因吗?”   “想想吧,自你入宫以来,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吧?一开始,皇上可曾注意到你?本宫记得,皇上前几个月,似乎一直都是在几位美人宫内流连吧?你就没想过,皇上为何突然对你产生了兴趣?”   “妹妹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温嫔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做出恍然状,“这可真是,本宫竟然忘了温嫔可不是那等锋芒毕露之人……”   贵妃掩嘴轻笑,“如妹妹这般善解人意之人,定然会顾虑本宫心情,不愿向本宫炫耀才是。”   温嫔脸色一白,完全不知乔贵妃又准备给她挖什么坑,心脏跳动如擂鼓重锤。   却听乔贵妃声若梵音,空渺慑人:“不过温嫔也并非思虑过甚,本宫初初得知消息时,倒也确实心中酸涩,谁让,本宫没有温嫔那般堪称国之栋梁的父兄?”   “听闻,温嫔的父亲已然升任九门提督?小温大人因为于水利一事上颇有见解,也被圣上钦点为湖州巡按,马上就要走马上任?”   温嫔先是茫然,旋即额角冷汗直冒:“贵妃娘娘……”   乔贵妃掩嘴轻笑:“怎地妹妹突然见外起来了?本宫还是觉着温嫔称呼本宫‘姐姐’更顺耳些。”   温嫔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娘娘有命,臣妾岂敢不从?还望娘娘不要计较妹妹方才唐突失礼之处……”   乔贵妃抬素手轻抬,食指指腹轻轻落在温嫔的唇上,眉眼似是带着笑,却又让人莫名觉得冷:“温嫔说笑了,你刚才说话细心周到,无一处失礼之处,何来计较之说?”   温嫔唇瓣比乔贵妃抵着,被迫对上乔贵妃的眼睛,冷不防被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同情与轻蔑刺了一下。她本就忌讳当初身份低微又无宠爱之时被乔贵妃拒绝投靠一事,如今再对上乔贵妃的眼睛,心底的怒火几乎要再次升腾而起。   但尚来不及开口,她脑子里便想起了父兄在她进宫前的殷殷叮嘱,为了不连累父兄,她只能暗暗咬牙,将这口气咽下。   这些日子承天帝宠幸了许多秀女,不管他宠幸的原因究竟是因为秀女相貌身段儿符合承天帝的喜好,还是别有原因,但只有温嫔一人从一个小小的无品级秀女几级连跳,一跃挤下潜邸老人成为六嫔之一,这便足够说明温嫔至少不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   乔贵妃的话中之意她自然都听懂了。   身为女子,温嫔自然不愿相信自己仅仅只是皇上用来平衡前台后宫的纯粹工具,但若她一点儿不信乔贵妃的话,那也显得她太过不自量力。她自己相貌如何,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才进宫,就想着抱乔贵妃的大腿。   是以,面对乔贵妃话中隐藏的威胁警告,温嫔并不敢真的与她对上。是,她的父兄近些日子正得皇上重用,可也不看看乔贵妃等潜邸老人背后拥有从龙之功的有功家族,他们族内在朝中有多少得用之人。   一时得势不代表一直得势,朝堂不比后宫,不是只靠着皇上的宠信就能平步青云,权势滔天的。   涉及自己的家人,温嫔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温嫔敛下眼睑,避开了乔贵妃眼底的审视和打量,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娘娘果真温柔大度,臣妾实在欢喜,日后必定时常到娘娘殿中小坐,还望娘娘不嫌臣妾打搅才是。”   这便是投诚了。   目的轻易达到,乔贵妃却不知为何开心不起来。她注视着温嫔,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半晌“嗤”了一声:“无趣……”   这才哪儿跟哪儿呢?   想当年自己初入东宫,便凭着娇艳面容与得力娘家深得皇上宠爱,在东宫一时风头无人可及,也如温嫔如今一般得势便猖狂,试图挑衅高位嫔妃。   不过她心更大,直接对上了当时的太子妃,如今的德妃。   谁让太子妃端矜受礼,几乎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就算在皇上面前也一直以“贤妻”的形象出现,总是说一些让皇上生气的话,以至于除了地位,没有半分宠爱,甚至招了皇上厌弃?当时不光是她,就连如今的淑妃,不也认为太子妃地位堪忧,迟早被废?   谁知一时胆大犯上,转头就被太子妃教做人——   在东宫,自己被按着规矩教做人,处处受制,就算皇上宠爱一如往常,她在东宫的处境也仍旧如履薄冰。更让人胆寒的是,太子妃借机“好心”教了她一件事,在皇宫,丈夫的宠爱再多,也不如得力的娘家可靠。   娘家安稳,皇上就算对你再不喜,一样会将你宠上天;若娘家失势,皇上就算再喜欢你,那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转头成空。   淑妃行事更谨慎,就算挑衅,也是一步步来,并未触及皇后底线;她更嚣张,于是不光自己被教训,娘家也差点毁于一旦。   若非当时太子妃看透了皇上鲜花着锦背后的危机,在最后关头轻轻放过了她娘家,乔家也许根本等不到参与夺嫡,就会被石家打落尘埃。而没了靠山,皇上的无上荣宠对她来讲也许反倒是催命毒、药,不知何时就要了她的命。   经此一事,不光是她,就连当时荣宠仅次于她的淑妃,也被吓了一跳,之后就算再吃醋,也是不敢轻易去撩虎须的——   她们也是在那时才懂得,太子妃为何在东宫无宠无子,也仍旧能坐稳太子妃的位置,不光皇宫对她赞赏有加的太上皇等人,就连对太子妃不喜的皇上,也从未想过将太子妃的位置让其他人来坐。   因为太子妃的“好心指点”,当初的她和淑妃才会不光着眼于后宫这一亩三分地。   但就算两人学乖了,联合起来能与无宠无子的太子妃斗个你来我往旗鼓相当了,当年之事仍旧是她心头大恨。   尤其如今后宫三足鼎立,瞧着是她地位最高,占了便宜,可真正握着实权的,却仍旧是当年的太子妃,如今地位还被她压了一头的德妃。   皇上果真无情。   可惜当年事发时东宫还没几个人,知道的人太少,以至于如今竟有人敢用她当年被教做人的手段来挑衅。   若非皇上年纪大了,这些个小妃嫔就算再得宠也对前朝无法造成太大影响,就算生下孩子也无法参与夺嫡,反倒能牵制皇上,拉拢过来还能给她的儿子带去几分助力,等到水利一事了结,她必然如皇后当年那般,用事实来教她什么才是后宫女人的真正倚仗,让她哭都没地儿去哭。   “也是够蠢的。”乔贵妃低声骂了一句。   乔贵妃伸手搭在旁边的大宫女掌上,袅袅娜娜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眼底闪过一缕自嘲。可惜她此时锋芒太盛,无人敢与她对视,自然也就没人看见。   ——   承天帝站在乔贵妃的殿门口,几乎要怀疑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诚然,乔贵妃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如寻常闲聊,似乎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若是放在平时,承天帝也许就那么忽视过去了,但偏偏,承天帝才在大公主那儿受了点儿刺激,本就抱了一点儿“朕倒要看看大公主口中的颇有能力的贵妃究竟有什么本事”的想法,恰好又听到了乔贵妃提到温嫔父兄……   说句实在的,后宫女人言谈间你来我往地打机锋,就算深处战火中心,承天帝这个大猪蹄子是一点儿也听不懂的,比如有时一个妃子被另一个妃子夸了衣裳好看,或是一个妃子夸了另一个妃子妆容,被夸的那位妃子竟然立刻变脸,转头就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承天帝很茫然好吗?不光根本听不懂,他还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你们玩你们自己的,还试图将他也拖下水是什么居心?他整日忙得很,可没时间给一群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女人拉架“主持公道”。   他不光不想主持公道,还想将两个妃子都丢给最重规矩的德妃好好调、教调、教——   好好一个人,偏偏不说人话,实在让人暴躁。   好在他也在启圣帝的后宫吃了不少亏,就算不懂,也大致知道她们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大致是在干什么,没有真的对那些女人发火。   但是一旦涉及到前朝,承天帝的脑子就立刻清明了。就算贵妃说话仍旧拐了不知多少弯儿,他也精准地从中提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贵妃看出来,温嫔近日得宠是因为,他要重用其父兄。   虽然已经下令给温嫔父兄调职,前朝百官也有许多人看出了他的目的,但能百分百确定的,仍旧只有那三两个跟在他身边几十年,对他性情了解至深的肱股之臣。   贵妃甚至能看出,在温嫔父兄二人当中,自己更看重的反倒是年纪轻轻的温嫔兄长。   承天帝眼神凌厉,不得不承认,贵妃确实有几分本事。   甚至连温嫔,他也看走了眼。   温嫔此人,虽然承天帝近些日子接连宠幸她,但她留在承天帝心中仍旧只有一个“相貌寻常但善解人意”的印象,若非为了拉拢其父兄,让他们安心卖命,说不得他转头就能将人忘在脑后。   当然,温嫔本人的不作不闹,甚至有几分伶俐的性子,也是让他愿意将人抬起来与之前的老人分庭抗礼的原因之一。   后宫嘛,总不能一家独大。   而且温嫔那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小聪明,也让承天帝在她宫里难得能真正放松下来。   但没想到,他实在眼拙,温柔小意不作妖的温嫔是假的,这才得宠几天呢,就昏头地跑到贵妃这儿撒泼来了。   不过这对承天帝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连他以为只有几分小聪明的温嫔,在贵妃的点拨下,也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与温家的处境,并果决代替其父兄旗帜鲜明地站了队。   承天帝原本还犹豫着在用完温家父子后,该如何安排二人才能避免这两位真正有才能的官员不会被针对,如今温嫔这一站队,反倒解除了他的顾虑。   但为何,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承天帝身边沉默不语的管事太监小心觑了他一眼,赶紧低头。作为最了解承天帝的人,他倒是清楚皇上心底真正的想法,无非是因为皇上才从夺嫡之争胜出,屁股下的椅子都还没有坐热,贵妃便开始拉拢温家,打起了皇位的主意……   十分精准地戳中了皇上的肺管子而已。   尽管知道贵妃只是未雨绸缪,并非真的傻到这么早就显露野心,但皇上可不会去深思贵妃行事背后真正的目的。   或者说,贵妃的运气实在太差,哪怕换一个时间被皇上误会呢,也比今日好……   管事太监低头,忍不住为乔贵妃及其所生的大皇子以后的遭遇默哀。   眼瞧着金禾宫内的谈话即将结束,管事太监忍不住轻声提醒:“皇上,是否要奴婢通传一声?”   承天帝敛眸沉思片刻,干脆转身。   “传朕旨意,让长公主立刻进宫!”   片刻后,承天帝又道:“罢,你让长公主明日按时上朝,就说下朝后,朕与诸位大臣有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微微笑小天使帮忙指出bug,比心~   倒回去查了一下,发现太子妃的原型本来就用的胤礽的原配,反倒是第一版写错了,我就说不管怎么改都觉得哪里不对……   倒回去改了太子妃的下场,将原本的打入冷宫改为只封了个德妃,地位比原本的侧妃乔氏低,但与淑妃相当。改动的章节在内容提要上有标注,但因为太子妃与接下来的剧情没有太大关系,小天使们不倒回去看也没太大影响,么么大家~ 第110章   第二天的朝堂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一直声名赫赫的长公主竟然堂而皇之地上朝了,文武百官质疑,皇上竟然强行压下所有反对声音,直言以后长公主也如其他王爷一般需要按时上朝议政。   第二件是在下朝之后,承天帝叫了所有肱股之臣再加上长公主殿下在御书房议政,甚至为此请出了避居深宫的太上皇。虽不知道此次议政究竟说了哪些事,但直到傍晚,各位大臣出来时,一个个脸色阴沉。   而让人最在意的,却并非“违逆了祖宗礼法”的第一件事。   因为接下来,长公主几乎就跟上朝绑定了一般,无论风吹雨打,只要到了上朝的时间,就算生病,她爬都要爬去上朝的正銮殿。然而这般让人诟病的“大事”,朝堂上竟无一人再提出反对。   更惘论之后半年,承天帝几乎每日都要将这些人叫到御书房,到了后期更是直接将大理寺内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叫到御书房,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大事,身份不足以被皇上叫到御书房议政的那些“小官”对长公主上朝一事实在无法投注更多的注意力——   大佬都没说话,惜命的他们还是不要瞎跳出来找死了。   想来想得多的官场中人难免担忧承天帝是要搞什么大动作,毕竟承天帝登基不足一年,两任帝王的过渡又称得上平和,这导致了许多地方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皇帝换了人,或是对此没有实感。   承天帝正是需要通过“新官上任三把火”来宣告自己存在的时候,是以皇上甫一露出要大干一场的苗头,其他人立刻嗅觉灵敏地缩起了尾巴,谁也不敢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作妖。   一时间,朝堂内外竟难得风平浪静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仿若承天帝一登基,就直接进入了太平盛世一般。   老百姓倒是因此对承天帝多了几分好感。   当然,这些与远离权利中心的林家人,暂时还没有太大关系。   贾数正听到一个说不上很重要,但十分让人好奇的消息——   金陵皇商薛家家主薛蒙去岁得了一个嫡女,因为聪颖伶俐,十分得薛蒙喜爱,因为五日后将满周岁,决意大办,故特意放出消息广邀亲朋故旧参加其嫡女的抓周宴。因为贾家与林家的姻亲关系,薛家自然也派遣了下人到淮扬邀请林家人到场。   许多人都说薛蒙昏了头,前两年嫡子的抓周宴都没有这般热闹,如今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竟闹得比嫡子的抓周宴还要热闹,完全失了礼数。   但对此,林家人接受良好。   尤其是贾数,因为这个意外得知的消息兴奋异常,林如海还以为她是临近产期心理压力太大,以至于情绪异常,被吓得心情紧张,差点儿没将整个淮扬的大夫都请来给她调理身体。   贾数花了好半天才将林如海安抚下来,这才开口问他是否要去参加薛家嫡女的抓周宴。   也不怪贾数兴奋,自从发现自己穿到红楼,她可一直对三位主角好奇得不得了,有时候都恨不得直接穿越十几年,这样就可以亲眼看看书中描写的两位风华绝代女主。   如今有了机会,贾数当然会兴奋,虽然如今三位主角一个才出生几个月,一个才要满周岁,还一个甚至都没怀上……   不过能见到一岁小豆丁儿模样的小姐姐,她还是很开心的呀。   就是不知道才一岁的宝姐姐是不是也和书里写的一样“老成持重”,想想婴儿模样的宝姐姐绷着脸,跟小老头儿似的,还是挺好玩儿的。   然后,贾数的愉快畅想就被林家其他人直接镇压了——   “若桑,你肚子都八个月了,眼瞧着儿就要生了,这种时候绝不能劳累,更不要说坐马车到金陵去参加一个婴儿的抓周宴,马车颠簸,万一出点儿事我们就真的后悔莫及了。”林如海苦口婆心地劝她。   “儿媳啊,你挺着个大肚子上门,主人家害得来照顾你,若是出了意外薛家不光和林家关系破裂,估计也不好意思再和贾家走动,何必?”林母温柔劝她。   “妈,若你这般喜欢小孩儿,等两个月妹妹出世便好了,何必担着风险到金陵?况且我们林家与薛家关系生疏,若非因着外祖家,两家根本就不会走动。”林宪从现实出发。   听到这时,贾数已然放弃了亲自到金陵的想法,她到底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何况她如今也算得上高龄产妇,又是古代环境,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这般想着,她直接转头看向唯一没说话的珠珠:“女儿可有什么想说的?”   珠珠眨眨眼,抿唇轻笑:“妈妈放心,待薛家抓周宴结束之后,您只管吩咐皮皮,他定然能用素描手法将那薛家女儿给您画下来,保管一模一样。”   贾数双眸一亮:“我怎么忘了还能画下来呢?”   她因为怀孕,不好出远门,可珠珠却不惧。正好珠珠为了更好的设计器械,早将她那一手素描手法尽数学去,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技法远比她这个非专业人士画得好得多。   而皮皮自小与珠珠养在一起,都对彼此擅长的东西了解至深,虽不如对方本事高,但八九分却还是有的。   而八九分,已经足够让林宪将薛家女儿的模样仔仔细细地画下来了。   贾数顿时心满意足:“皮皮你一定好好观察那薛家女儿,回家后画得越像越好。而且抓周时一定好好记住细节,我对这个薛家嫡女十分有兴趣。”   不过一两岁的婴儿,想来没人会在意所谓的男女大防。   再者,她记得薛蒙在原著中行事豁达,应当不是恪守迂腐教条的人。   红楼书中唯一写明的便是贾宝玉的抓周宴,身为男主,他抓周也抓得别具一格,没抓笔墨纸砚,没抓刀枪剑戟,反倒让人大跌眼镜地抓了胭脂水粉。虽然大约能猜到一个男孩儿的抓周宴上出现胭脂水粉必然有诈,但之后贾宝玉的性子作为,倒也没辜负他抓取的东西。   也因此,贾数对宝姐姐在抓周宴上究竟会抓什么东西十分好奇。   林宪好笑地看了珠珠一眼,无奈应下。   ——   时间转眼即逝,薛蒙女儿的抓周宴如约而至。   林如海身有公职,不好长时间不在,贾数身体不方便,林母年纪又大,而没有长辈带着,珠珠也不好独自出门。是以最后赶到薛家的,便只有林宪一人。   不过薛家本不过是皇商,此次又只是他女儿的周岁宴,不说林宪身负功名,还是林家的正经主子,就算林家只是派一个得力管事送礼,都已经算是给足了薛家脸面。   故而薛蒙得知林家马车到了薛家门口时,当即亲自到门口迎接。   林宪自然是随着薛蒙进了前厅。   因着尚未开宴,薛蒙便先一步将林宪引到了几位贾家人面前。   薛蒙也是好心,他是个脑子清醒的,知道林家作为书香世家愿意给他这般“充满铜臭味儿”的皇商之家面子,也是因为贾家。可他身为宴会主人,总不好只招呼林宪一人,正巧金陵这边的贾家人也来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物,他便干脆将两方人马凑作对,也免了等待开宴这段时间无聊。   林宪反倒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与贾家关系生疏,林宪虽然听说金陵原籍这边留了十二房贾家人,却从未上门拜访过,如今在薛家乍然见到金陵贾家人,他难免觉得尴尬。   那金陵老宅那边过来的贾家人也好不到那儿去——   当初得知林家担任巡盐御史,不光是金陵这边的贾家人,就连四大家族的其余三家都有些蠢蠢欲动,就等着林家上贾家拜访之时来个偶遇,倒时攀攀关系,其中好处自然数之不尽。   但一月两月,三月四月,除了初到淮扬时遣人送来礼物后,林家根本无人岛贾家老宅拜访。   金陵这边的贾家人自恃身份,难免生气,但又不好朝着林家发火,便干脆快马加鞭朝京城递了封信,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林家“不懂礼数”的不满,以及林家“狗眼看人低”的怒火。   然而贾代善直接来信将金陵这边的贾家人大骂一顿,还让他们少去招惹林家。   偏偏,贾代善又没说原因。   金陵贾家人要靠着京城那边的两门国公府吃饭,自然不好违逆贾代善的话,可心底,到底对林家人生了几分埋怨。   然后,这两方人凑到了一起。   林家只来了林宪一人,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贾家来了四五个,泰半都已三四十。两人气氛尴尬,若非薛蒙也在其中,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贾家人欺负林宪呢。   林宪缓了一会儿,嘴角很快挂上笑意:“不知几位叔伯该如何称呼?”   贾家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年纪最大的那位开口 :“我们都是赦大爷一辈儿的,你便称呼我等舅舅便是。”   林宪含笑唤了几人舅舅。贾家人的表情也和缓下来,虽仍不如薛蒙想象中的亲近,却也没方才那般让人心忧。   薛蒙松了口气,这才朝几人告辞离开,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第111章   林宪本就是人精,不管心里是何想法,面上那都是笑眯眯地让人抓不出错。   贾家人虽然因为这些年被人捧着的日子过惯了,导致有些沉不住气,但能在这样的场合代表贾家到薛家走动,本身也不是蠢货。   是以两方人马为了不让主人家难做,都有志一同地捡些自己所知的不那么重要的边角关系你来我往地聊着天,很好地避免了谈话气氛凝滞,平白让人看笑话。   但彼此是怎么想的,也就只有她们各自清楚了。   贾数在林宪所在的屋门外溜达了一圈,发现他将事情处理得很好后,干脆转身,一个跑步助跳,很轻盈就跃上墙头,然后朝着女眷聚集的后院跑去了——   是的,贾数也跟着林宪来了。   但是,贾数并不是用自己的已经怀孕的身体到薛家的。没办法,在谈好此次到薛家参加宴会只有林宪一人过来的第二天,贾数就后悔了。   思来想去,她总觉得以薛林两家这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若是错过此次抓周宴,她很可能必须等到薛蒙去世,薛家三母女上京投靠王夫人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宝姐姐了。可是那个时候,薛宝钗都十四了,算是大姑娘了,哪有小孩子好玩儿?   你看林宪姐弟如今板正的模样,哪有小时候逗趣儿?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   贾数在家里实在待不住了!   她如今已然怀孕八月,还有不到一月就要生了,正是最需要小心谨慎的时候,除了每日固定的在院子溜达散步的时间,别说出门了,就连出院子都要向林母“打申请”,经过严格核实,确定确实有必要出院门,林母才会亲自带着贾数出门。   这段时间没有站得住脚的借口出门的贾数,便被困在院子将近半个月啦。   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都清楚,宅这种事,如果是主动的,那不管多久,只要有吃有喝能保证基本生存,多长时间那都是宅得住的;但如果是被动的,就算之前再能宅,那心里也跟猫抓似的,非要想尽办法往外跑的。   于是贾数就想办法让丫鬟抓了只猫,然后偷偷藏在马车上,和儿子一起到了薛家。   然后察觉到林宪应付这样的场面完全没问题后,便没良心地抛下儿子,不过眨眼的功夫,贾数便根据女眷聚集的方向钻进了宝姐姐所在的屋子。   然后,贾数就看到了被包得跟个大红包一样的……奶团子宝……宝丫头……   没看到的时候,凭着看书时的感情,贾数还能不假思索地叫一声“宝姐姐”,但当如今只是个奶团子的薛宝钗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且马上就要生第三个孩子的贾数,实在叫不出口“宝姐姐”的称呼。   况且按照辈分来算,宝钗如今是她的侄女儿来着。   贾数还是要脸的。   她迈着轻盈的猫步,掐着屋内其他人的视线死角,偷偷靠近抱着宝钗的妇人。   妇人年纪尚轻,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俱是让人心动的温柔,与身为姐姐的王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美人。不管房内其他人如何追捧,她虽嘴上应承,双眼却一直未从怀中女儿身上移开,每当宝钗发出声响,或是有什么小动作,她也能立刻笑着给孩子回应。   虽然薛姨妈在红楼当中性格有些软弱,但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突然,被薛姨妈抱在怀里吐泡泡的薛宝钗转头朝贾数猫看了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好似能看透藏在猫咪身体里面的贾数灵魂一般。   贾数猝不及防下,被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还是奶团子的薛宝钗就咧嘴笑了起来,她本就长得精致可爱,此时又一团奶味儿,两瓣儿才长出来的米粒大小的门牙跟黏在她牙龈上的饭粒似的,可爱得人心都要化了。   “喵……喵喵……喵……”宝钗小奶团儿用她肉呼呼的小手指着贾数喵,一劲儿地喊着喵喵。   薛姨妈这才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惊呼出声:“呀,怎么屋里会有只小猫?”   其他夫人小姐们看向贾数喵,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大部分人对喵咪出现在房里这件事没什么所谓,有几个倒是颇为欣喜,但也有个别在看到贾数之后,眼底就只剩下嫌弃厌恶。   贾数原本想要溜走,谁知薛姨妈却笑了起来:“春华,还不将那只小猫抱过来,虽然不好让宝钗接触,但只是看看还是不妨的。”   说着,她不怎么好意思地向其他人道歉,“这丫头从小性子就安静,小小一团儿,偏偏跟个大人似的,严肃得紧。这一年我这个做母亲几乎从未让她离开半步,也没得几个笑模样。诸位大多做过母亲,也知道这个年纪正是看到件新奇物件就要上手逗弄的时候,可我这女儿却从未对家里的物什产生兴趣,实在愁煞我了。这还是宝钗第一次笑得这般开怀,我这做母亲,也不好拒绝。若是冲撞了诸位,还望原谅则个。”   说着,又吩咐身边丫鬟到库房去拿些精巧小玩意儿出来:“这些物件儿是我兄长船队从西洋那边儿带回的小玩意儿,不怎么值钱,但还算新奇,希望诸位喜欢。”   在场之人就没人不知道薛家主母的出身,更是对其兄长身份一清二楚,想着王家掌着海运,纷纷将目光转向丫鬟手上的托盘。   这一看不得了,一个个眼睛完全黏在了托盘上的物件儿上了,完全移不开。   无他,这托盘上的物件虽然小,但一个个却都是近些年在市面上极少出现,即使出现,那价格也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承担的天价。   但此时,薛家主母却只当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拿来给她们道歉,没有丁点儿不舍。   想着薛家不过是四大家族中最没地位的皇商之家,其他人心底对四大家族的豪奢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此时对四大家族出身,又嫁到四大家族的薛家主母就多了几分艳羡和仰望。   想这前两年,薛家主母作为伯爵王家的老来女,却下嫁给一介商人,可是让不少人看了笑话,如今方知,就算是身为商人的薛家,那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看笑话的。   贾数喵被丫鬟抱在怀里,一双猫曈看着托盘。   托盘上东西虽多,但大致却只分两类,怀表,及玻璃小圆镜。但如今海运才兴起没多久的时代,这两样在现代只算寻常的东西却只能作为奢侈品在统治阶层流通,一般人轻易无法得到。   怀表就算了,制造工艺太复杂,她也完全不知道制造办法。   但玻璃的配方和烧制步骤,她还是记得的。   一块巴掌大小的玻璃镜子,就能卖出上万两银子的天价,甚至还很可能找不到购买的途径,想想就知道其中利润有多大。   然而……   贾数使劲儿回想前世记忆,却愕然发现,烧制玻璃所需的温度以如今的科技水平根本达不到。   谁说知道玻璃的配方就一定可以把玻璃造出来的?出来,看她不打死你!   空守宝山却无力开取,贾数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从自己眼前溜走,整只猫灵魂出窍,就跟没骨头的面条一样挂在了丫鬟的手臂上——   心痛到无法呼吸.jpg   春华惊讶地低头看着小猫,赶紧伸手拖住它屁股,唯恐它滑落到地上摔坏。   反倒是一直盯着贾数猫的宝钗惊讶地伸手,想要戳一戳它,只是才刚刚碰到贾数猫的毛,就被一直注意着她的薛姨妈给拦下了,但这也无损小奶团儿的好心情,她直接“咯咯”地笑了起来。   薛姨妈当即笑了起来:“这小猫可能正是投了宝钗的眼缘,春华,你记得将这小猫洗刷干净,我薛家也不差那几个钱,便养来给我的宝丫头解闷儿。”   贾数猫身体一僵: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就连变成了猫,她还是这么人见人爱。   不过,没了这只小猫,她可就没办法回家了。   这么想着,贾数操控着小猫的身体,趁着春华不注意,嗖一下窜出了房间。   宝钗小丫头,以后再见呀~   春华大惊失色,本能地跟在小猫身后冲了出去。然而猫咪身形矫健且能上梁爬瓦,她一个正常女子如何能追上?   没一会儿,小猫就不见了踪影。春华无奈,只得赶紧叫人在薛府寻找。   也是到这个时候,春华才反应过来,这猫虽然突然出现在小姐的房中,可到底是哪位客人带来的,却还不知道呢。   那猫突然跑走,吓得薛姨妈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慌张低头去看女儿,唯恐她见小猫逃走伤心。   让人惊讶的是,她女儿竟只是撇了撇嘴,然后便反身扑到她怀里,嘟噜了几句成人听不懂的童言稚语后竟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这便是薛姨妈最担忧的事了,她这女儿,虽和其他孩子般也哭也笑,可除了那双灵动的眸子,完全没什么小孩儿的活泼劲儿,连高兴伤心,表情也并不明显。   也不知那猫为何入了女儿的眼,但不管如何,她是肯定要将那小猫留下的。   哪怕那猫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带来的,又如何呢? 第112章   贾数从薛宝钗的房间离开之后,径直去了薛府后花园,很轻易就找了个角落藏身。   没多久,薛姨妈就抱着今天的主角出来抓周了。   如薛家这样的商人之家,最不缺的,便是金银珠宝,各类奇珍,就算只是个小姑娘的抓周宴,薛家拿出来给小丫头抓周的物件儿,那也是一等一的宝物。   在场之人看着桌面上的许多宝物,嫉妒得眼都要红了。   倒是有些个出身不差的客人眼利地注意到了薛家拿来给小丫头抓周的物件中,有那么几个实在出人意料。   “哎,你看那桌面上摆着的物品中,是否有算盘印章?”   旁边的人闻言,这才将注意力转移,而后瞪大双眼:“你没看错,还真是。”   “你说这薛家老爷究竟是在想什么呢?这算盘勉强还能说通,毕竟薛家是皇商,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在经商一途是否有天赋,可那印章……”   难不成这薛蒙还打算让女儿掌家?或是让他女儿进入仕途?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注意到这两样东西的人纷纷摇头,为自己的不靠谱猜测而感到好笑。   许是常年与上层人物打交道,偏偏自身空有钱财却无权势,薛蒙周身气质偏向圆融和煦,没有半分攻击性,也没有特别激烈的情绪,一看就是和气人,轻易不会与人起冲突。   只是今日可能太过高兴,薛蒙脸上的笑容竟从未落下来过,甚至在听到可以抓周后,亲自从奶妈怀里将女儿抱住,小心地放到了特意清理出来用来抓周的桌面上。   小丫头特别乖巧,被放到床上后爬了两步后就直接坐起身,看到周围那么多人也没被吓哭,反而眨巴眨巴眼,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奶团儿一样的娃娃坐在那儿对着你笑,就跟菩萨座下的童子似的,实在可人疼得紧。不管心中是抱着什么想法来参加一个小姑娘的抓周宴,至少此时,大家心底没什么杂念。   薛蒙笑着推了推女儿:“宝丫头,看看喜欢哪个,拿来给爹爹看看。”   宝钗就跟听懂了似的,漂亮的眼睛在桌面上转了一圈,然后便目标明确地朝着印章的方向爬去。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就连力排众议放入自己印章的薛蒙都有些惊讶。   但宝钗充耳不闻,肉呼呼的小手一把抓住印章,然后掉头就往薛蒙的方向爬,只是没爬两步,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角落的小金算盘上,眨了眨眼,又朝着金算盘的方向爬了过去。   薛蒙失笑:“这丫头,丁点儿大的身子,却装了个天大的心。”   说罢摇摇头,干脆走到女儿身边,“宝丫头,可不可以将印章和算盘给爹爹呀?”   宝钗愣愣地看了薛蒙一眼,然后啪叽扑倒在床上,然后将印章和算盘全藏在肚子下。许是担心没藏好,小丫头还在床上拱了拱,两只小手就跟划水似的在两侧划拉,直到确定东西藏好了,她才抬头对着薛蒙露出一抹矜持的笑。   薛蒙:“……”   在场之人个个大笑起来,看着薛蒙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调侃。   薛姨妈倒是有几分忧愁,甚至上前意图让女儿去抓其他女孩儿抓周时常出现的,诸如“珠钗”、“针线”、“胭脂”等颜色鲜艳的寻常物件。   可惜,宝钗对其完全不感兴趣,竟是看也没看一眼。   反倒是薛蒙拿起笔墨纸砚逗宝钗的时候,她的目光跟着转了几圈。可薛蒙一旦表示要宝钗拿印章算盘换,她便立刻将脑袋移开。   意志可坚定了。   观礼之人哄堂大笑。不过大家也没真的将薛家女儿的抓周当真,毕竟薛家女儿不管抓了什么,到底只是一介女儿身,别说出将入相,就连管理薛家祖业也是笑话。   反倒是站在不起眼角落的林宪,双眼微眯,不自觉就想起了父母提到的,若是皇上守约,大公主很可能会提出让女子读书进学,甚至进入朝堂的消息。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毕竟这薛家女儿就算真的如他所想走上官途,那也至少是十几年后的事了,如今她还不过是个没断奶的小奶娃呢。   这样想着,林宪嘴角的笑容的都真切了几分。   藏在角落的贾数,两只猫曈几乎竖成了一条线。宝钗抓取的东西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但细想其在红楼中的性格,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红楼里的宝姐姐,本就一心青云之志。   只希望大公主与皇上的商谈能够顺利,倒是也能真正圆了宝姐姐的“青云梦”。   ——   抓周之后,便是吃酒席了。   男性宾客被带到前院就餐,后花园内便只剩下一群女眷。   贾数想着自己此次偷逃出来的目的也算达到,便想离开薛家,到儿子的马车上去等人,宴会一结束,便直接回家。   谁知她才掉头,便直接撞进了一个三头身小屁孩儿的怀里。   贾数才挣脱,就见小孩儿双眼发亮地大叫:“快来人给我抓住这只小猫,抓住有赏!”   小孩儿一边叫着,一边往贾数身上扑,眼看要被逮住,贾数赶紧从小孩儿的手臂间钻出,嗖嗖几下便从小孩儿等一行人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等到宴会结束,林宪又同薛家主寒暄了会儿,这才告别薛蒙回到马车。   “走吧——”   贾数藏在马车角落,还有些回不过神。她在薛家最后见到的那个小孩儿,也就两三岁的样子,也不大,她总觉得自己应当是认识这个小孩儿的,但记忆又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根本想不起来。   直到回到家中,林宪提起薛蒙还有一个叫薛蟠的儿子时,贾数才想起来。   想起那个小孩儿胖墩墩的模样,贾数不由失笑:“薛家长子性子如何,开蒙了没有?”   林宪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妈妈只对那薛家女儿感兴趣。”   “确实,”贾数扶着肚子笑道,“不过他和薛家女儿一母同胞,难免爱屋及乌嘛。”   以薛蟠在红楼梦里面的所作所为,贾数要真对其有好感那也不可能,但他到底也是原著里出场较多的男性角色,虽然作恶多端,但对母妹也还算有担当,再与贾宝玉对其母亲姐妹的态度在一旁对比,难免就多了几分兴趣。   这问题林宪还真就知道:“那薛家主听说儿子要在姑苏参加秋闱后才会回京,就起了几分心思,想让儿子将薛蟠带回家给爹当学生。”   贾数错愕:“让薛蟠给你爹当学生?”   她转头看向林如海,“他是怎么想的?”   那薛蟠不过是个三岁小孩儿,甚至不到启蒙的年纪。可林如海如今已经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就算他要收学生,也不可能收一个小孩儿啊。   林宪笑了笑:“薛家主倒也没那般异想天开。只是薛蟠如今年纪尚小就已经显现出了顽劣性子,再加上薛家主母对其颇为溺爱,甚至薛家主教导薛蟠时语气重了些都十分不愿,更不用说对他动手。也因此,薛蟠愈发有恃无恐,如今性子已有些左了,薛家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想着要将他远远送走,最好让薛家主母好几月也见不到一面。”   林如海听了连连点头:“小孩子的性子一定要从小养成,一旦养歪,毁的是孩子的一辈子。那薛蟠又是薛家长子,身上担着整个薛家的兴衰荣辱,可真是一点儿都耽误不得。”   但要让他养孩子,林如海也只能摇头。   “淮扬这边事务繁杂,盐政一事又丁点儿轻忽不得,哪有时间替别人教养孩子?”   林宪连连点头:“儿子也是这般说的。那薛家主虽然遗憾,倒也表示理解。”   “何不另外找个老师?”   “父亲有所不知,”林宪想起薛家主就一脸同情,“这薛家主虽然想将孩子送到交好的人家教养,可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毕竟想要请其他人教养自己的孩子,至少人品学识也需要得到自己认可吧?再者,薛家主虽然不曾做官,可本身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若花钱请来的人家还不如薛家主自己,他又哪里甘心?”   这次不光是林如海夫妇,就连旁边对他们话题不感兴趣的林母与珠珠都转头看了过来。   林宪神态更加认真:“儿子与薛家主谈论了几句,发现薛家主的学识虽比不上父亲,却也不差多少。父亲你自己想想,若是母亲对儿子太过溺爱,逼得你只能将儿子送到别人家教养,可对方学识却不如你,你可愿意?”   林如海当即反驳:“你母亲怎么可能溺爱你?”   真要论两人谁更疼爱孩子,那必然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啊。他虽然在读书上对儿子要求严格,可寻常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独苗还是十分疼爱的,反倒是贾数对儿子没什么特别,做对了奖励,做错了就惩罚,半点不容情。   关键吧,就算贾数这么严格,两个孩子还是更亲近她。   林宪险些在林如海面前翻白眼:“爹爹,儿子知道母亲不可能溺爱我。可我这不是打比方吗?你就试想一下,若这样的情况真发生了,您会怎么做?”   林如海当即皱眉,好半晌后才道:“自然是不愿的。”   林宪顿时高兴起来,正想说呢,却听林母说道:“想什么呢?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孙孙,你还想送到别人家去养?就算数儿溺爱,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林家又不缺那几个养孙子的银子,就算皮皮不成才,当一辈子纨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如海一脸的不赞同,但面对林母,也不敢反驳。   见到父亲吃瘪,林宪脸上的表情愈发开心,直到贾数瞪了他一眼,林宪才收敛了些许。   “事情也就僵持在这儿了,薛家主本身才学比一般进士也差不了什么,想要找到比他才学更好的人不是没有,可人品家世呢?再者薛家主宁愿承受思念之苦也要将自己儿子送走,是希望有人将其教养成才,可若是对方根本没时间,又或是对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成才,薛家主又如何放心?”   “总之种种原因耽搁下来,薛家主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家,那薛蟠也就一直被薛家主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不过就算这样,薛家主母仍是能插手儿子的日常,收效甚微。”   林如海心底对薛家主也生了几分同情,又看了贾数一眼,心中暗暗庆幸若桑并非那等溺爱孩子之人,否则家中有一个疼爱孩子的奶奶,再来一个溺爱的母亲,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算再严厉,想来也无法保证皮皮能长成如今模样。   林母倒是有不同看法:“那薛家小子才多大?这么大点儿的娃娃,何必想东想西的,等过两年给孩子启蒙了,直接送到私塾不就好了?”   贾数原本也觉得薛蟠年纪小,过两年再悉心教导应当不妨事。但想着薛蟠最后的性子,还是默默闭了嘴。   金陵那地方就是四大家族的大本营,以前还有个甄家能勉强让他们低头三份,如今甄家已然日薄西山,就算薛家主将薛蟠送进私塾,那私塾的夫子又怎么敢如同对寻常学子一般教导?不说别的,若是薛蟠没有完成夫子安排的学习任务,被夫子打了手板,那薛姨妈真的不会怪罪夫子?   这样一想,那薛家主迟迟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说不得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若是对方家世不能压下薛家,那薛蟠真到了对方家中,说不得也只会耀武扬威,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仍旧是我行我素。而对方顾忌薛家家世,就算有心,可薛蟠真要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对方也实在没辙。   偏偏薛蟠在原著又素有呆霸王的诨号,想来小时候也是个让人头疼的混世魔王,俗称“熊孩子”,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这样一想,若是薛蒙早死,连最后一道枷锁也没了后,在薛姨妈的溺爱、四大家族的赫赫权势开道情况下,薛蟠最后会变成书中无法无天、荤素不忌的模样,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不过到底与林家无关,一家人谈论之后便干脆放下,并未纠结。   转眼就到了大年十五元宵节,这日,一家人正开开心心地吃元宵呢,贾数突然拧眉捂住肚子:“如海,我好像要生了。”   林如海愣了一下,旋即大喊:“捧书快去叫大夫——” 第113章   贾数生了一个儿子。   林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高兴得厥过去。好在府医就在旁边候着,没让林母真的晕过去。林母年近古稀,真要这么晕一次,身体可不一定受得了。   和之前一样,林如海得知消息后早早就在产房外候着,孩子的哭声响起后,他立刻从偏房进了产房,然后看也没看孩子一眼,径直冲到了贾数面前。   贾数如今也有三十几岁,身体不比年轻时候,生完孩子后已经力竭睡了过去。   林如海再三确定贾数没事后,这才从产婆的手中将老三接过抱在怀里。   与前两个娃不同的是,这个娃出生后哇哇哭了两声后,就直接睡了过去,完全没有林如海的用武之地。   几番纠结之后,林如海到底还是将还在放在了小床上。   看看床上的贾数,再看看眼前的小儿子,林如海莫名产生了些许怅惘的情绪。   不过他并未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太久,因为林母见他进门后久久不出,已经让丫鬟在外面喊人了。   林如海赶紧收拾好心情,一边让人抱着孩子从侧门进了特意腾出来给贾数坐月子的房间,一边亲自上手,弯腰抱起贾数跟在他们身后。   ——   自建国后,林家绵延百余年代代单传,哪怕后院花枝繁茂,却愣是没一代家主生下超过一个的儿子。   贾数第一胎直接生了对龙凤胎不说,第二胎更是直接打破了林家代代单传的诅咒,不光是林如海这一支林家人,就连已经分宗了的林家堂族听到这个消息,也感同身受地遣人前来贺喜。   不过考虑到江南各方势力繁杂,林家到底没有大办,就连之后林母的七十大寿,也不过请了几个亲近的人家到府里吃了顿饭就算了。   也不知是最近好消息太多了,以至于突然见到大公主派来的人时,大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明明为珠珠的婚事差点吵起来的事情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如今大公主却说已经彻底解决,就算珠珠以后不成婚,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是的,为了与人分享这个好消息,大公主特意派人不远万里到扬州告诉贾数,朝廷已经修改了部分法律,其中最引人关注的,便是准许到了适婚年龄的青年男女自行婚配,官媒不再有权利对他们的婚事插手。   第二条引人注目的法律,则是准许女子入学读书参加科考,并拥有和男子相同的入朝为官的权利,为此,皇上特意下令让国子监另行开辟一个女子学院,同时下令聘请素有才名且不愿再嫁的孀居夫人进入学院教学。为了让人放心,承天帝甚至将自己的几个公主全都塞进了学院,以此表明他开办学院的坚定态度。   在这两条法律之外,还修改了一些诸如“鼓励寡妇再嫁”、“废除贞节牌坊”等法律,但在前两条法律的映衬下,这些法律就变得不那么起眼了。   当然,法律虽然已经修改,但承天帝还未正式将其以政令的方式下达国家各地,故而如今仍是保密状态。   不过大公主实在太兴奋,也对贾数有所求,也就提前告知了她这个消息。   贾数抱着被起名为“憨憨”的老三,神情不解:“大公主需要我的帮助?你确定传话的管事是这样说的?”   林如海点头:“信中没提?”   “提了,”贾数神情纠结,“可信中说的是与女子入官场相关的事情,我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能给大公主提供帮助的。”   若说她在做官为百姓谋福祉上有什么才能,她倒还可以去捉拿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好给其他有心的女子做个表率。可贾数自己知道自家事,因为前世经历,让她到军营去训练士兵还勉强算是专业对口,可做官?不好意思,她真的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林如海认真思索许久,同样摇头:“我也不知。”   想了想,他看着贾数,“娘子可是有做官的想法?”   贾数摇头:“做官太累了。”   林如海神情微松,但转瞬又沉重起来:“若是因为顾忌母亲和我,娘子大可不必……”   “你想到哪儿去了?”贾数失笑,“我是真没想过做官。你想想我的学识,想想我的性子,你确定我真的适合做官?当然,若是朝廷允许女子当将军,我倒是有几分兴趣。”   不过她也就做做白日梦罢了,想也知道朝廷不可能同意让女人带兵打仗,更不用说她擅长的还是尖兵模式下的单兵作战。   听着贾数的话,林如海一开始还挺开心,谁知道听到后面整个人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娘子你想入伍?”   贾数转头,对上林如海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憋笑道:“是啊。”   林如海一脸欲言又止,好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   贾数乐了,赶紧安抚:“如海别想太多,如今朝廷允许女子做官已经是大公主费尽心思才勉强达成的目标,让女子拜将封侯,也不知要多少年后才可能得到皇上的首肯,又不知要多年后才能与文武百官达成一致,真正施行。”   等到那时候,她说不得都老了。   林如海听得出贾数言语中的认真,也知道她说的在理,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迟迟不能彻底放心。   想到大公主所说的“帮忙”,林如海心中愈发沉重。   贾数见状难免奇怪:“如海不愿让我入朝为官?”   难道她这些年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和调、教全都白做了,林如海竟还是和其他文人一般,觉得女子只需要困在后宅为男人打理家事就好?   林如海果断摇头:“娘子若想为官,我自然没有意见,可是入伍……”   贾数了然,倒不是说林如海犯了文人的毛病对当兵的有偏见——   废话,有贾数这个一颗红心向祖国的前·特种兵在,十几年内时不时就给林如海灌输一些如“当兵的保卫国家十分辛苦”、“军人伟大”、“没有士兵在边防流血牺牲,哪有中原的歌舞升平”一类的观念洗脑,林如海就算天生立场和武将犯冲,对普通士兵的敬仰也是不缺的。   但是就如现代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孩子想要入伍,他们的父母也会犹豫担心,甚至严厉拒绝一样,林如海也不敢让贾数去承担士兵随时面临的生命危险。   贾数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知道林如海想要自己一个保证,但她摸着自己仍未冷却的热血,只能辜负他的期待。   她唯一能安抚林如海的,只有一句苍白的“朝廷不会允许女子上战场”。   只要朝廷不允许,贾数便不会试图抗争,她与积极进取的大公主到底不是同一类人。但若是朝廷允许,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到时候仍旧可以冷眼旁观。   林如海与贾数一起生活十几年,如何看不懂贾数神色?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后齐齐叹了口气。   不想两人继续在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上纠结,贾数干脆转移话题:“如海你看,我们说话这么大声,憨憨竟然还能睡得这般香甜,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林如海低头看向贾数怀里的老三,讶异道:“这小子还真能睡。”   想了想,他拧紧眉头,“我记得这些日子每次回府,憨憨都在睡觉?他是不是睡得有些多?是不是该请府医仔细看看,万一是憨憨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又没及时发现,最后拖成了大问题,我们岂不是要后悔?”   一开始林如海还只是顺嘴说到这儿,但越说,他越觉得是这样,眼底的担忧也愈发浓重,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说不得还以为憨憨真生病了。   贾数看着就算睡觉也不忘砸吧嘴的憨憨,怎么也不觉得他的健康有问题。但为了让林如海安心,她还是同意了他叫府医的举动。   但最后的结果如贾数所料,憨憨健康得很,只不过特别喜欢睡觉而已。   就在林家专心等待京城的承天帝正式颁布修改后的律法条例的间隙,被派去京城的管事写信传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大将军府的周姨娘在院子里散步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小产了,虽然府里养着的御医尽力救治,最后仍旧只保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女儿,周姨娘在生产时大出血,就这么去了。   信上说了,孩子随元春,起了个留春的乳名,如今养在嫡母王夫人膝下。   虽然此事破绽太多,经不起细究,但在王夫人将身边伺候的赵氏提为姨娘后,贾政便沉溺在赵氏的美貌中,干脆甩开手,没了追究的意思。   至于荣国府?贾代善与贾史氏并不在意庶出子女,自然对此没有施舍半分目光。   之后更是在发现王夫人对留春态度颇好,并未苛待之后,再无关注。说得上话的长辈父亲都不在意,那才出生的留春小姑娘就这么养在了王夫人身边,无人在意。   林家子嗣不丰,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些唏嘘,但贾家嫡庶分明也无可指摘,他们到底没立场多说什么。   更何况相隔不久,在贾宝玉的抓周宴上又发生了一桩惊动两任皇帝的大事…… 第114章   贾宝玉抓周当天   虽然对贾宝玉这个孙子心有芥蒂,但贾代善夫妇仍旧一大早就赶到一等将军府,贾代善甚至还抱着如今还是个小奶娃的宝玉玩耍了一会儿。   反倒是原著中对贾宝玉称得上溺爱的贾史氏,因为宣扬贾宝玉“衔玉而生”的缘故被贾代善好一顿收拾,如今见到罪魁祸首,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态度,哪怕贾宝玉就在她跟前不远处,她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的。   贾代善见状愈发生气。   他捂着胸口,总觉得今日身体不太爽利,总是气血上涌。好在抓周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挺过去了,他直接回府休息便是。   然后,抓周宴上就上演了红楼中最著名的场景之一——   众目睽睽之下,贾宝玉竟大跌眼镜地在抓周宴上,抓了一把脂粉钗环!   完全没人预想过是这个结果,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面面相觑,看向贾政夫妻的眼神就有些探究。   众所周知,为了在抓周宴上讨个好彩头,这些个为人父母的难免会在私底下“训练”一下自己的孩子,不说官印笔墨等物,但怎么也会杜绝自己的孩子在大庭广众下去抓一些不入流的物件儿。   一些人家为以防万一,甚至根本不会将看不上眼的东西摆上桌。   周岁大的小孩子也没个定性,玩意私底下训练得好好的,偏偏到了抓周时突然掉链子闹了笑话,这当父母的岂不是得当场哭出来?   可贾家的抓周宴上偏偏出现了脂粉钗环,贾政的嫡次子还真就不含糊地上手抓了。   如今新帝登基不久,贾家风头正盛,虽说这一等将军府不是荣国府,可到底同宗同源,同气连枝,看一等将军府的笑话,四舍五入也就当时看了荣国府的笑话了。   众人视线落在一等将军贾政身上,满满的幸灾乐祸。   被这样的眼神笼罩,原本眼含期许,面带笑容的贾政当即变了脸,怒骂一声“将来酒色之徒耳”便拂袖而去,半点不见对这个老来子的欢喜。   贾代善拧眉咳嗽几声,直接捂着胸口驾车离开了将军府。   贾史氏本就对贾宝玉不喜,如今自然不愿继续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笑话,当即便让身边伺候的赖大嬷嬷扶着上车,追着贾代善的马车离开了二儿子家。   王夫人倒是还能强撑笑容,但宾客又不是看不懂脸色,主人家都四散离开,他们很快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好好一场抓周宴,最后竟变成了一场笑话。   王夫人大怒,立刻让人彻查府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鬼,竟敢在抓周的桌面上放些女人用的玩意儿来谋害我的宝玉!”   旁边站着的贾珠赶紧上前安抚:“母亲何必动怒,如今还是赶紧想想此事该如何解决才是。若不然,日后弟弟出仕,说不得也要顶着一个‘酒色之徒’的恶名,若是被不知内情之人当了真,宝玉日后的仕途可就阻碍重重了。”   王夫人惶然无措:“不过一介小儿的抓周之物,如何影响到日后仕途了呢?”   她也不是万事不通的妇人,深知两个儿子日后的前途就在科举当官上了,贾珠还好,如今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不说,以后还有爵位继承,可宝玉却只有科举这一条路,若是、若是……   贾珠眼神晦暗:“母亲,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就算在抓周时抓了不合适的物件,旁人也只会当做笑谈,只要日后性子没长歪,也不会有人没眼色地拿出来说事。可关键是宝玉抓了脂粉钗环后,父亲暴怒之下骂的那句话。”   当朝以孝治天下,若发现自己的下属曾被他自己的父亲打下“酒色之徒”的烙印,哪个当上官的还敢任用?   贾珠想不通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做父亲的会骂自己还是奶娃娃的儿子“将来就只是个酒色之徒”。都说“子不言父之过”,可贾珠此时确确实实对贾政产生了几分怨怼……   听到贾珠的话,王夫人才明白贾政盛怒之下随口说出的话究竟给贾宝玉日后前程埋下了多大的隐患,顿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因为贾政宠妾灭妻,王夫人对贾政本就灰心丧气,好不容易除去心腹大患,给贾政换上了赵姨娘这个好拿捏的,她还以为日后必将苦尽甘来,谁知贾政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直接将她给打醒了。   那也是贾政的儿子啊!   王夫人咬牙切齿,恨不能从贾政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但贾珠说得对,此时并不是她自怨自艾的时候,她要尽快查出真相,也要想办法消除贾政那句话带来的影响。   但还不等王夫人采取行动,荣国府就传出噩耗——   荣国公贾代善,回去之后就病重晕倒,不治而亡。   还不等贾政夫妇从噩耗中缓过神来,荣国府又传来消息,荣国夫人悲痛之下,殉情而去,因抢救不及,也没了。   一夕之间,贾赦贾政两兄弟的天,塌了。   王夫人几乎要疯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荣国公夫妇出现在她的小儿子在抓周宴上,还健健康康的,也是在她小儿子抓了一把脂粉钗环后两人才气急离开,结果转眼,小儿子的祖父母便没了?   就算知道荣国公本就重病缠身,有今日没明日的,就算知道荣国夫妇感情好,殉情也是常理之中,可荣国公病亡的时间也太巧了呀!   旁人难道不会多想?   刑克长辈?还是小儿子不争气,直接气死了祖父?   不管哪个,她小儿子的名声都毁了!   王夫人差点没直接冲到荣国府的灵堂,将躺在棺材里面的荣国夫妇抓起来拷问:你们这是和你们的孙子有多大仇啊?哪怕晚死几天也好啊!   又或者,宝玉的抓周宴没有出现问题多好……   王夫人眼底惶惑褪去,只余坚定:“给我查,我要把那胆敢害我宝玉的贱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就在王夫人为她的心尖尖儿宝玉忙碌的时候,她却不知,如今荣国府当家的贾赦夫妻,比她还惊骇痛苦。   事情的起因,还是御医随口的一句“老夫早上检查时,荣国公的身体并无大碍,怎会一气之下就病发,还根本等不及老夫赶到?这完全不像伤病,反而有些像是中毒……”   贾赦对后宅之事一窍不通,可张氏从小接受宗妇教养,就算不曾接触,但各种后宅秘药的名称效用那也听过一耳朵,当即就起了疑,然后立刻安排自己信任的人仔细排查,然后却发现……   贾代善会比御医说的两年提前这么多时间去世,是因为赖大家的下毒,而赖大家会动这个心思,也找到机会下毒,是因为贾史氏。   但贾代善也并不无辜。   因为贾史氏所谓的“殉情”,不过是贾代善提前给她安排好的结局,而执行人,正是备受贾家上下信赖,甚至被贾史氏误以为是自己人的林之孝。   任谁因为觉得父母的死因有蹊跷,却在调查后发现两人的死亡是互相残杀……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贾赦被这个真相打击得颓丧不已,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丫鬟小厮叫他也不应,更不许旁人进他房间。   审讯室内,赖大嬷嬷瘫坐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身下也流满了液体,污糟不堪。   旁边跪地的林之孝反倒脊背挺直,没有半点担心。   张氏站在两人面前,神情严肃,面色青黑。今日接二连三发生不好的事,令她整个人陷入一堆负面情绪当中,完全理不清头绪,只觉得一团糟。偏偏这个时候贾赦又自顾自地选择了逃避,偌大一个荣国府的责任完全落在了她身上,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这两个人却是留不得了。   ——   荣国公荣华半辈子,又得两人帝王宠信,葬礼自然办得风风光光,不光文武百官来了大半,就连太上皇与皇上也特意换了一身衣衫前来吊唁。哪怕二人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但他们身边最得宠信的大太监可都被留下来帮忙操持荣国公的丧仪,这足以说明荣国公在两任皇帝心中的分量。   至少暂时,是了荣国公的荣国府,还是这群虎视眈眈的人动不得的存在。   更何况,与荣国府同气连枝的宁国府还有一个贾敬在呢。   等到荣国公夫妇二人的葬礼一过,不到三日,荣国府便传出林之孝与赖大嬷嬷二人因与荣国公夫妇主仆情深,一个二个的竟都选择了撞柱而亡,追随主人而去的消息。   之后,为表示对林之孝与赖大嬷嬷忠义行为的褒扬,荣国府直接免了两人余下家人的赎身银子,归还了卖身契,还特意让人在郊外置办了两个田庄,让他们做了庄户,一辈子衣食无忧。   不过这件事在荣国公夫妇的死亡背景下,实在太不起眼,除了王夫人,几乎没人在意。   而王夫人会注意到这个消息,还是出于对斗了十几年的妯娌张氏的了解——   张氏心善,若无原因,绝不会同意下人殉主。   但就算她猜到其中另有内情,在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实在分不出人手去打探详细情况。   不过意外的是,没多久她就又听说那赖大家的不愿赎身去做庄户,为此不惜当堂大闹,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最后竟变成了贾赦带着一群人抄了赖家。   别说,还真抄出来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因为贾史氏一直被贾代善压着,贾史氏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到底没敢太乱来,虽然好东西挺多,但原著中的御赐物品还是没有发现的。   但这也足以引起王夫人的注意,她立刻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陪房周瑞一家。 第115章   贾代善夫妇死亡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林家震动。   贾数与林如海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   “我记得我们下江南之前想岳父辞别时,岳父身体不错,御医也说岳父尚有两年时间可活?”林如海眼前闪过贾代善威严的面孔,只觉无措。   贾数反倒早有预料:“贾、我父亲那个人,无利不起早,为了贾家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当做筹码去算计那两位,谁知会不会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他人,以至于招来算计?他那个破败身子,可不如健康的时候,若哪次不慎被算计,可不就只剩一个结果?”   虽然这样说,但贾数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临走时,贾史氏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总不能贾代善的死亡是因为贾史氏吧?   不过这事到底和她没太大关系,她也就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林如海已经习惯了贾数对整个荣国府的不喜,听到这话也只是皱眉:“岳父本就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又因病情受到了太上皇与今上两位的关注,怎么可能还有人对他出手?”   以贾代善的为人,他怎么也不可能将一个人得罪到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可不到这种地步,谁又会冒着被皇上发现的危险去谋害贾代善呢?   “你管那么多呢?”贾数半点不担心,“就像你说的,皇上关注着荣国府呢,若我父亲真是被人谋害,皇上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林如海闻言,当即抛开这点疑惑,转而开始吩咐家中上下预备他们二人,及两个孩子守孝穿的素服。   林如海只是贾代善夫妇的女婿,倒不必丁忧,只需着素服办公就好,而且因为不是贾代善夫妇的直系血亲,连守孝也只需三个月。   但贾数作为女儿,哪怕已经嫁人,也有一年的孝期。   两个孩子作为外姓子孙,孝期比父亲长,但比母亲短,仅有五月。   整个林家唯有林母不必守孝,但她年纪本就大了,故而干脆让人将林家上下的装饰换了一遍,全部换成了素净的颜色。   唯一的问题反倒是只有几个月大的老三,因为已经有六七个月大了,已经开始着手喂辅食,也可以喝点儿肉汤了,若是因为守孝就断了肉汤,孩子又不懂这些,难免会哭闹。   憨憨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只有吃饭的时候特别积极,也因此,一旦断了他的口粮,他闹起来也就特别凶残。   这么来了几次之后,心疼孙子的林母干脆发话,免了这小子的忌口。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老三的抓周宴。   因为贾数孝期未过,憨憨的抓周宴仍是没能大办。但之前的洗三宴和百日宴已经委屈了憨憨,这次到底不能办得太寒酸,所以尽管林家没有将这个消息宣扬得人尽皆知,可真正与林家交好的人家仍是收到了请柬。   这其中,就包括了远在金陵的四大家族。   原本贾数只是想邀请薛家,但四大家族到底同气连枝,他们不好厚此薄彼,最后便干脆连其他三家也邀请了。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那薛蒙竟然将妻小三人都带来了。   贾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办法出来,珠珠年纪也大了,不好抱着憨憨道抓周的中心去,所以憨憨是被皮皮抱到众人面前抓周的。   没有意外的,憨憨被放上抓周的桌子,立刻就抓住了林如海放在上面的官印。   众人当即连连道喜,反倒是在后院等消息的薛姨妈在向林母表示恭贺后,转而指着女儿宝钗笑道:“说来也有趣,我这女儿当初抓周也是抓了她父亲的印章呢。当时她父亲本只是凑趣儿,没想到我这女儿上了抓周的小桌子后连一贯喜欢的笔墨纸砚和诗书都不要,上桌后就直奔印章,抓住就不放手了。”   林母也听林宪说起过薛家女儿抓周宴上发生的趣事,闻言立刻笑了起来:“我倒是听我那长孙提起过这件事,说是这丫头在抓住印章掉头的时候又将金算盘给抓住了,之后面对薛家主的讨要还直接将两样物件儿藏在了肚子底下?哎哟,我当时听到可是笑得不行。”   薛姨妈面上带了几分薄红,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和其他夫人的目光对上。在她看来,女儿抓印章还能说有趣,可抓金算盘就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个权贵家的女儿,谁在抓周宴上会抓算盘呢?虽然谁都知道她女儿是商人之女,可抓算盘却似乎让女儿身上一辈子都打上了商人的烙印,谁又想给自家儿子娶这样的儿媳?   却不想林母又笑着说道:“你们却不知,我那儿媳听说这丫头抓了印章和算盘后笑得不行,连连说这丫头日后必有大出息,不说出将入相,协理丈夫管理后宅却必然是小事一桩,谁家有幸将她娶回家可是走大运了。”   林母突然想到大公主之前派人传来的消息,虽然因为荣国公的突然去世暂时延后颁布修改后的法令,但大公主说的言之凿凿,那事儿必然是铁板钉钉儿了。   这般一想,她又笑了起来,“好生培养你这闺女,最好是将她当儿子养,说不得以后她还真出将入相了,到时还能给你挣一个诰命当当呢。”   薛姨妈小心探头,发现林母眼底并无半分鄙夷后,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林母口中的“出将入相”,薛姨妈却只当她是在说笑。一介女子,连科举都不能参加,又如何做官呢?   更何况,薛家是商籍。   再说憨憨这边,他在抓完官印后就被自己的无良哥哥抱到一旁无人角落,也不管他才丁点儿大,就直接放在肩膀上,为了吓唬憨憨还特意蹦了几下。   可惜憨憨也不知是天生表情少,还是真的没被吓到,就算林宪蹦跶得再厉害,他竟也只是眼睛亮得惊人,却没发出半点声音,甚至在林宪蹦累了后趴在他头上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林宪在家时为了把弟弟逗哭经常这样做,但收效甚微,十次有九次憨憨都没有反应,所以他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因为憨憨睡着了,担心他掉下来,林宪侧过身子,放开了原本抓着憨憨两只爪子的一只手,小心将他抱在了怀中。   “也不知随了谁,从小就跟小懒猪似的只知道睡。”偏偏不论父亲母亲,还是祖母都觉得正常,还说他和姐姐小时候也是这样。   “林哥哥……”   林宪猛地回头,意外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孩。他凝神打量片刻:“你是薛家那小子?”   薛蟠这才从墙角出来,因为发现林宪还记得他是谁,激动得双颊通红:“林哥哥,我叫薛蟠。”   说完,他小心地觑了林宪一眼,腼腆地露出一抹笑。   他想,林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呀,比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哥哥姐姐都要好看到不知哪儿去了,就跟话本儿里的神仙一样。   林宪不知薛蟠心中想法,只是有些担心:“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偏僻的角落来了?跟着你的下人呢?”   这角落隐蔽得很,若非他时常在家中闲逛,他也不知道家中有这个地方存在。若是薛蟠一直待在这儿,等薛家人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人找到。   薛蟠十分喜欢林家哥哥,对他几乎有问必答:“父亲一直和人聊天,也不理我,我就甩开下人跑出来玩了……”   说完,他立刻振奋起来,“却没想到会遇到林哥哥。林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林宪:“……”   林宪抱着憨憨,眼神探究地看着仍是三头身的薛蟠小豆丁儿,心中暗暗想着,若非薛蟠年纪尚小,根本还是不知事的年纪,他都要以为薛蟠是在调戏自己了。   又想到自己在江南的所见所闻,知道这边的文人雅士、权贵富豪都颇好龙阳,许多人甚至将其奉为风雅韵事,林宪神情愈发诡异。   “小小年纪,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对方到底是客人带来的小孩儿,年纪更是连自己的零头都不满,林宪实在不好和他计较太多。   想了想,他还是一手抱着憨憨,走过去将人牵着往聚会的前院走去:“薛家弟弟,你此时此刻到底不是在自己家,就算觉得大人聊天无趣,也不要到处乱走,玩意走丢,或是遇上心怀不轨的歹人,你的父母也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   薛蟠神色懵懂,听得云里雾里,但出于颜狗本能,他还是痛快地点了点头。   林宪看出他的茫然,不由失笑摇头,到底没再多说。   等林宪将薛蟠牵着才踏进前院的们,就撞上了面色焦急,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找人的薛蒙。   林宪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赶紧将人拦住:“薛家主可是在找蟠兄弟?”   薛蒙闻声转头看来,目光落在被他牵着的薛蟠身上,当即扑过来将人抱住:“你这皮猴儿,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身影,你是跑哪儿去了?”   薛蟠懵懵懂懂地被薛蒙抱住,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方才林宪说的话,隐隐约约竟觉得那些话变得不那么晦涩,懂了几分意思。   他眨眨眼,抬手抱住薛蒙的脖子:“蟠儿知道错了。”   薛蒙顿住,错愕低头,他没听错?他家这个混世魔王方才是在……向他道歉? 第116章   薛蒙还以为自家的混世魔王开窍了,欣喜若狂地向林宪道谢。   然而林宪连连摆手:“这只是个巧合。”说着便把之前偶遇薛蟠至善意告诫的事全部说给薛蒙听,当然,关于薛蟠那句颇有些“调戏”意味的话,他并未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末了还帮薛蒙分析,“薛家兄弟可能是见我面善,天生就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耐心,愿意听我说话。再加上小侄方才讲的便是在旁人家做客时不要乱跑,不然会让家长担心,小侄带他过来找薛家主时,又正好和您撞上,几个原因叠加,这才有了如今的效果。若说小侄起了多大作用,大约……”   林宪忍不住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心中暗自嘀咕,没想到自己也有靠脸收服小屁孩儿的一天。   自家人知自家事,薛蒙如何不知自家混世魔王的“好色”本性?虽还不至于见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但他对颜色好的男男女女更亲近,那也是薛家人心知肚明的事。   薛蒙曾还为此忧心,总担忧薛蟠长大后会变成贪花好色的庸碌纨绔,如今见了林宪动作,如何不知他未竟之语?   若非薛蒙见惯了大场面,在发现林宪的小动作时,就已经羞愧得无法见人了。   林宪嘴角带笑,似乎不明白薛蒙为何这般反应。   薛蒙竭力保持镇定地先向其他陪同自己寻找儿子的客人道谢,然后才向林宪提出请求:“不知林贤侄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宪有些茫然,但仍旧应承下来。   薛蒙先让人将薛蟠交到薛姨妈的手上,然后才在林宪的带领下去了比较安静的房间说话。   “虽然方才林贤侄已经说明我儿突然理解父母苦心的缘由,但我这个做父亲的,仍有些不切实际的愿望,还请林贤侄不要介意。”   林宪挑眉:“薛家主还请直说。”   虽然他觉得薛蟠刚才的动作只是一时兴起,指不定回去后就故态复萌,完全忘记他今日提点,但薛蒙这个做父亲的总认为自己的儿子洗心革面什么的,他也没必要说出来讨人嫌。   只是他有预料,薛蒙接下来说的话恐怕不是他想听的。   果然……   “虽然林贤侄年纪尚小,可蟠儿似乎格外听你的话,所以……”薛蒙顿住,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林宪眯眼,心底转了千百个念头,面上却没有泄露半点。   但薛蒙毕竟是生意人,对人与人交往的分寸把握还是挺准的,在仔细思索后,并未说出叫人为难的话:“我就是想着,扬州与金陵马车出行也就几日路程,我这个生意人又对林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十分仰慕,不知可否常来拜访?”   当然,拜访的时候必然是会带上自己的长子。   林宪心底有些讶异,他还以为薛蒙一定会趁机赖上他家呢。   更准确的说,是赖上他这个“能让薛蟠听话”的人。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薛蒙的表现太急迫。就算他父亲公务繁忙没空管教一个小孩儿,但他一个即将考中举人的秀才,自认给一个小孩儿启蒙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蒙的要求并不算为难,林宪思索过后,干脆答应下来。   两家关系不算亲近,如今能够走动完全是靠着贾家的情分,薛蒙又是个有眼色的人,应当不至于太频繁上门才对。   当然最关键的是,当初他父亲被皇上钦点为巡盐御史的时候说好是两年任期,如今已过去一年有余,还剩几个月,林家就要入京了。而且他作为主要被托付的人,再有半年就要参加秋闱了,到时候就算薛蒙有心上门拜访,也不好付诸行动。   场面话而已,说得再好听,大家也不会太当真。   两人相视一笑,神情都还算满意。   时间如流水,等到林宪参加秋闱,一举考中江南一带的乡试第一,得了个解元时,林如海也也终于要准备着回京述职了,因为几乎确定不会留任,林家其他人也都开始收拾行李,同时拜别在江南这边结交的亲朋好友。   其他倒还好,让人意外的是薛蟠得知林家要上京的消息后,竟然闹着家人也要跟着上京,虽然被薛蒙严词拒绝,但等到林家拜别时,他还是缠着林宪哭唧唧地不愿跟着薛蒙回家。   薛蒙差点没被自家熊孩子给气死,又舍不得下狠手,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干看着。   最后还是薛姨妈拿定主意,直接让薛蟠跟着林家上京。   薛蒙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以为自家夫人疯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薛姨妈完全不觉得这算个事儿,“不说我嫡亲二哥颇得圣心,虽然不曾袭爵,如今也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你可别忘了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如今可是一等将军府人,到时候直接让蟠儿投奔姐姐,难道还会害了他不曾?你不是一直想让蟠儿学好?那贾家的族学可是请了好几位举人老爷特意给孩子启蒙,比江南这边也差不了什么。”   况且她姐姐家多富贵?也绝对委屈不了她的蟠儿。 第117章   去贾家?老实说,薛蒙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也完全拒绝这种可能。   京城贾家那边是什么情况,他虽然一知半解,但金陵这边的贾家人……   嗤,说句不好听的,贾代善去后,若再没有能力抗整个家族的人出现,贾家也就还能撑上几十年的富贵而已。   其中最先败落的,就是金陵这边一群招猫逗狗的纨绔废物,其次就是贾政的一等将军府。   因为妻子的原因,薛蒙与贾政打交道的时间还是很多的,但以贾政以前那清高的性子,面对薛蒙这样的商人,必然是看不上的。既看不上,可每次薛家送去的礼物,他却又收得很利索,还喜欢听人吹捧。男人喜好美色没什么,可在美色上没有分寸,让自己的正妻地位受到威胁……   呵,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贾政在行军打仗上确实有几分本事,但薛蒙可不相信贾政的爵位完全是靠着他自己的本事拼杀来的。   都是四大家族的人,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   可长子耍赖不愿走,妻子又完全不以为意,甚至因为看中贾家富贵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儿子去“享福”。   搞得薛家不如贾家一样。   可真要论富贵,除了手中握着海运的王家还勉强能一较高下外,贾史两家还真不能和薛家比。可惜因为商人的身份,许多好东西都不能用,所以才显得贾家比薛家更富贵而已。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薛蒙叹了口气,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林母出面拒绝了薛姨妈的提议:“我们这一路有老有小,宪儿要复习功课,他姐姐也到了选婿的年纪,不好随意走动,如海夫妻实在忙不过来,若是带上蟠哥儿,老身担心途中难免会忽视了他,他年纪又小,正是爱跳爱闹的时候,到时恐怕不好收场。”   林母说的其他理由薛姨妈都没放在心上,但林家可能照顾不到她的宝贝儿子,却让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家全家上京,船上空间本就不足,带不了太多人,她儿子又是依附林家上京,更不好带太多人,到时候真因为照料不及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她儿子还小呢。   薛姨妈赶紧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赶紧向林家告辞离开。至于儿子?薛蟠虽然还小,但已然明白自家真正的靠山是谁。薛姨妈都发话了,他自然知道自己再哭再闹也无法达成目的,只能蔫蔫儿地跟着薛姨妈离开。   然而等到林家启程那天,就在码头,林家人却再次见到了薛蟠。   以及薛姨妈夫妇,和宝钗。   林家人有些懵,最后还是林宪环视四周后开口说了句:“码头上多了几条大船。”   关键是这几条大船明显比林家的船更金碧辉煌,用贾数的话来说,就是更暴发户。   “应该是薛家的。”思索之后,林如海猜测。   “就是薛家的。”林宪断定。   船舱内的贾数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开口:“薛家是准备到什么地方去吗?”还是想同林家作伴,一起去京城?   虽然后面这话贾数并未明说,可有薛蟠吵闹在前,林家其他人也都有所猜测,若非要搬家,薛家不至于在码头上准备好几条大船——   就算是在富庶的江南,能轻易拿出这么多的大船的人家也没几个,而且全都将这般规模的大船当做宝贝,轻易不会动用。   就算薛家,若非大宗买卖,这样的大船也大多用来放着当摆设。   果然没多久,薛蒙就亲自赶到林家这边打招呼:“回家后蟠儿实在闹得太凶,我与拙荆实在受不住。正巧这时来了一宗大买卖,我就想着不若带着妻小到京城玩一段日子,等事情办完了再回来,到时候恰好是腊月,也能过个好年。”   林如海恍然:“原来如此。”虽然觉得薛蒙未免太过溺爱孩子,可他也无法对别人的家事多加置喙,便只是含笑点头,并未多说。   林宪在旁看着,只是笑。   正如林宪猜想那般,薛家主虽然已经提前征求过自己这个林家人的同意,但到底不好经常上门拜访,频率也就一个月一次的样子,后来更是因为他忙于复习功课参加秋闱,没精力应付薛蟠,薛家主也识趣儿地没有再上门。   算算时间,薛蟠在林家统共也就待了不到半月的时间。然而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完全是见到了美人儿就走不动道,不分男女。   就在薛蟠最后一次上门的时候,因为林宪恰好在专心苦读,林家人也就没有让人去打扰他,而是由已经出了孝期的贾数并珠珠二人接待。然后,薛蟠立刻抛弃了原本的“心头好”林宪,投向了更精致更好看,还更加温柔的珠珠——   小孩子的感知最敏锐不过,就算林宪整日笑嘻嘻,珠珠却没什么表情,薛蟠却仍在第一次见面就察觉出珠珠比林宪对他更耐心温柔,也更愿意包容他。   当然,林宪怀疑最大的原因还是珠珠比他更好看。   就算是双胞胎,一个整日在外风吹雨打,一个就只会宅在家中捣鼓手工艺,就算原本长得一样,长大后也会产生很大差别。   反正在林宪完全不知情的时候,薛蟠就赖上了他姐姐。等他回过神后再去找薛蟠时,薛蟠已经“漂亮姐姐”喊得很顺口了。   关键薛蟠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学来一嘴的甜言蜜语,就连对着比薛家主母年纪都打的贾数还能一点儿不害臊地叫“姐姐”,面对珠珠就更不得了了,不光喊她姐姐,还一天一个花样儿地夸她“姐姐今天也好漂亮呀”、“姐姐这么美,可不可以等蟠儿长大后嫁给我呀”、“如果姐姐是蟠儿的姐姐就好了,每天看着姐姐蟠儿都能多吃两碗饭”……   就连上了年纪的林母,薛蟠都能靠着一张巧嘴儿将人哄得笑口长开。   林宪一个成年男子,听到那些话都觉得自愧不如,偏偏他家三位女性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一开始的嫌弃,到后面几乎是一起床就问薛蟠在哪儿,统共也不过用了两天。   虽然同样受宠,却从未有过这般经历的林宪:被一个自己看不上的小孩儿比下去了,好气哦,但只能保持微笑。   好在薛家得知他要苦读科考后就没再上薛蟠上门,不然林宪也无法保证在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因为薛蟠越来越像小色狼的举动,而真的顺从薛蒙的想法,好好将其调、教成上进好学的正人君子。   不过如今林薛两家一起上京,想来他也会有许多时间同薛蟠“交流交流”。   贾数与珠珠在听到薛家也要上京的消息后立刻喊来林宪:“薛蟠也要一起上京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贾数当即拍手:“趁着离开船还有段时间,你去帮我们邀请薛家母子三人过来聊天。”   林宪:“……” 第118章   闲聊之后,林薛两家这这么一起上了路,林家船队一分为二,一前一后,薛家虽然船多,护卫却少,且完全不能与林家所带护卫相提并论——   那可是前特种兵贾数特意训练过的,就算比不上后世的特种兵,可放在现在,那一个个都是真正的勇猛之兵,除了不曾真正上战场见血,比之真正的官兵都要厉害得多。   且林如海又是二品官身,一路急行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对林家船队做什么。   薛家被林家船队护在中间,就算旁人知道船上货物价值不菲,看着眼馋,也根本不敢对薛家船队出手。   薛蒙站在船头,目光落在林家人所在大船上,眼神热切。   这几条大船上的货品,往常想要运到京城,往往没个半年根本到不了。因为中途总会遇到点儿“拦下检查违禁物品”的官府,或是想要讨点儿孝敬的小鬼,虽然不至于损失太多财务,可时间却在这来来去去中耽误了。   如今不过才一个月,路程却已然过半,实在让人心热。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薛蒙忍不住想,薛家祖辈为了钱财困守在皇商的身份上,是否真的做错了?   正巧朝廷也可以捐官。   他薛家的财产完全可以给蟠儿捐一个能庇佑薛家的官职,到时薛家后辈有着他们这些先辈积累下来的财富,又能如林家一般书香传家,岂不比如今快活得多?   靠着贾史王三家的权势,到底不如靠着自己。   至少到时薛家后辈站在其他人家后辈面前,不至于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正陷入对未来美好想象的薛蒙并不知道,他此次因为薛蟠胡闹而决定搭上林家一同前往京城的决定,已然替他避开了一场死劫。   在贾数并未穿越到红楼的世界里,因为此次生意并不算大,薛蒙并未亲自坐船带着物品上京,谁知这条原本虽有小波折却大体安稳的水路不知何时崛起了一伙水匪,他们大多是贫苦渔民出身,对薛家这般“奸商”十分仇恨,在得知货物主人的身份后,竟不管不顾地全部劫掠,而后在百姓当中散了个干净。   薛家损失惨重。   但这笔货物的买家却不是薛家这种商家能够得罪的,为了让对方息怒,薛家在重新购置商品运往京城时,只能额外添补五层贵重货物。   可当时四大家族已然初现败落之像,除了一个皇商身份便再无其他倚靠的薛家也开始被其他有权势的人打秋风,这次的大笔损失几乎耗去了薛家一半家产。   为了添补亏空,薛蒙只得四处开拓市场,联络买家……   连续几年的奔忙,眼瞧着薛家要好起来了,薛蒙却在一次跑商路的途中因太过劳累晕倒,而后又染上了风寒,恰逢当时商队正在江面,也没个高明的大夫,竟一病不起,留下孤儿寡母,直接去了。   不过如今有林家在前开道,倒是那伙水匪倒是不敢前来招惹,薛家船队的商品也因此保下,直接掐灭了他英年早逝的苗头。   ——   此次回京,不到半月,林如海便被皇上召进宫中,再出来,便不出所料地升了半级,成了从一品协办大学士。   一时间,林家客似云来。   等到林家众人终于修整完毕,有空联络京城亲旧时,已是两月过去了。   而此时,距离贾代善夫妻去世,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   林家在郊外买了个的院子,里面花团锦簇,又被林如海按照江南那边的园林风格改造,颇具诗情画意,此次正好借着赏花,将亲旧女眷全部请来。   至于那些男子,出行不受限,随意找个酒楼茶楼便能说话聊天叙旧。   为了给林家接风洗尘,也为了不与明显得到皇上重用的林家生份,不光是与林家关系亲近的人家,就连四大家族也纷纷出动,当家主母带着一群小孩儿来了林家。   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被林宪耿耿于怀的薛蟠兄妹。   不过林宪到底年纪大了,又要为春闱做准备,便被留在了侯府并未到郊外小花园这边。   薛蟠牵着已经能一摇一晃地走路的妹妹,环绕一圈后没见到林宪,神情略有些失落:“林家哥哥没来吗?”   贾数乐了:“你林哥哥没两年就要加冠了,已经不合适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薛姨妈含笑不语,惹得薛蟠只能半懂不懂地偏头看向贾数。   贾数又笑,“等你过两年到了分席的年纪,再想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可就不容易了。”   薛蟠当即撇嘴,差点没当场给在场众人表演一个水漫金山。   好在珠珠一直坐在贾数身边,见状赶紧向他招手。   相较于林宪,薛蟠自然更喜欢珠珠,当即抹干眼泪朝着珠珠走去。   让人意外的是,就算他正难过,薛蟠也没忘牵住妹妹的手。   宝钗绷着小脸,一步一晃地跟着薛蟠,可爱得让人想将人搂住不放手。这样想着,贾数也就这样做了——   等薛蟠走到珠珠面前,贾数当即将脸上全是婴儿肥的宝钗捞到了自己怀里。   薛蟠惊了一下,然后见到是贾数,也就无所谓地松手,直接扑到了珠珠怀里,甚至趁机从旁边放置着的点心盘里抓了一把糕点往嘴里塞。   贾数不禁发笑,只觉得小时候的薛蟠还是挺好玩儿的。   就算只有丁点儿大,小宝钗也一样比她哥哥更懂事,被贾数抱在怀里后,见哥哥并未哭闹,又回头看了薛姨妈一眼,似乎是在确定贾数是否真的值得信赖,而不是父亲口中提过的“拍花子”。等确定了,她整个人便乖乖地坐在贾数膝上,担心掉下去,还伸出两只小手抱住贾数的一只手臂,实在可人疼。   贾致也来了,见状不由心痒得紧,忍不住向宝钗伸出双手:“宝丫头快给姑妈抱抱。”   宝钗又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乐得捂嘴:“这是你数姑妈的姐姐,你该叫致姑妈。”   这便是替她应了。   宝钗咧嘴对着贾致笑了起来,犹豫了下,还是扑到了贾致的怀里。   贾致开心的哟,她又没自己的孩子,难免对熟人家的小孩儿移情,只是她表情太过严肃,小孩子往往害怕她,于是只能看着眼馋。   方才贾致伸手,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薛家这小姑娘竟然不害怕她不说,仿佛比之三妹妹还要更喜欢她一般,实在让她高兴。   贾致一高兴吧,手就有些松——   反正她靠着胭脂水粉的铺子每年都要赚上一大笔银子,偏偏与夫家又矛盾极深,并不想死后留给他们享受,于是平日生活就显得十分奢靡,颇有些为了花钱去花钱的意思。   与此同时,为了花钱出去,贾致总是不吝于打赏和送礼。   可送人礼物总不好直白地送人银子不是?也因此,贾致手上攒了不少好东西。   于是,在其他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贾致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翡翠吊坠儿,其颜色翠绿欲滴,盈盈如水,漂亮得惊人。   在场之人少有不识货的,立刻分辨出这吊坠儿正是少有的帝王绿翡翠雕刻。   虽然大家也不缺钱,可初次见面就送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这么贵重的物品,还是让大家惊讶不已。   薛姨妈更是受惊一般赶紧拒绝:“二姐姐赶紧将这吊坠儿收回吧,实在太贵重了。”   贾致一把拦住薛姨妈:“我也不是白白送礼的。”   “不知……”薛姨妈面色迟疑,实在想不出贾致有什么需要薛家帮忙的。   贾致抱着宝钗,叹了口气:“我就是觉着如今年纪大了,膝下又无一儿半女,总觉得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吧,见过的小孩儿又都害怕我,好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让我抱的,这不是就想着收一个干女儿。”   她转头看向薛姨妈,神情郑重:“不知四妹妹可能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   薛姨妈愣了一下,旋即皱眉。   以她并不出众的脑子,是完全想不通这件事对贾致来说有什么好处,对自家又有什么害处的。但薛姨妈比较聪明的就是,她轻易不会做决定,遇到这事儿的第一反应便是找薛蒙商量。   可薛蒙如今没在,薛姨妈便迟疑着先拒绝了:“这事儿我尚不能做主,还是由我回去问过当家的再告诉二姐姐决定如何?”   贾致点头:“自该如此。”   两人商量妥当,其他人这才开口。   贾数瞧着在贾致怀里明显比在自己怀里更开心的宝钗,抿嘴失笑:“宝钗这般可爱,比我家珠珠小时候可有趣多了。别说二姐姐,就连我这个有儿有女的,也十分想将她认作干女儿呢。”   其他人闻言笑了起来,纷纷说自己也有些心动。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林家下人来报,说是贾家大姑娘与四姑娘一起到了。   贾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下人说的是贾故和贾敏二人。   她还没说话,贾致就皱紧了眉头:“三妹妹你还请了大姐?”   贾数摇头:“并未。”   若非得知黛玉已经周岁,她实在好奇,贾数甚至连贾敏都不会请,更不用说贾故。   不请贾敏是避免尴尬,而贾故,则是实在不想再和她打交道了。   但人都到门口了,她总不好将人赶走。   “快去将人请进来。” 第119章   贾故此次过来,倒没有没长眼地将她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还有些妈宝的儿子带着,不过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带了个女儿。   贾数见到那个女孩儿的时候一脸的不敢置信,连忙转头问贾致:“那个孩子是贾故的?”   因为贾致这个原本对她掏心掏肺的妹妹与贾故闹翻,后来更是发生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因为她的不作为惨死,贾故终于醒悟,不再将丈夫视作自己的天,终于抛却了对渣男懦弱无用的爱恋,最后觉醒,开始用她姨娘教的,以及自己从贾史氏身上学到的种种手段开始宅斗。   虽然一开始还是吃了些闷亏,但就如他们想的那样,她本身是正妻,又有着荣国府这样的娘家在背后撑腰——就算荣国府并不能真正替她出头,但借一下势还是可以的——只要贾故自己立的起来,怎么也不会太遭罪。   据贾数所知,贾故在两个丫鬟死去后,终于下了死手,很快就把她丈夫的白月光搞死了。唯一的意外就是她丈夫倒是一个真正的“痴情种子”,在白月光死后好几天都不吃不喝,差点被活活饿死。   不过到底养尊处优惯了,最后关头还是受不了,让人送了饭。   可贾故的丈夫虽然不会再想“殉情”,除了白月光却也不会再关注其他,除了偶尔还会找他妾室发泄外,根本不需旁人打扰。   而贾故也抓住机会,直接把白月光当初对她所做的一切发泄到了白月光的孩子身上,两个孩子活得凄惨无比,最后更是一个病亡,一个高烧不退烧成了傻子。   贾故自己反倒因为白月光已死,丈夫又不管事而在夫家的地位十分稳固。   可她丈夫又不是傻的,就算没有证据,心里对贾故也生了芥蒂,据贾致所说,贾故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同她丈夫同房。   那么,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贾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贾敏怀里抱着的那个心心念念的黛玉小姑娘。   虽然对原著人物好奇,可到底从未见过,而贾故却是与自己相识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与合作伙伴,更真实,也更关心。   黛玉如今一岁,正是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好不容易被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儿的贾敏带出门,对今天见到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灵气逼人,亮晶晶地看向某个人的时候,专注地像是看着她最心爱之物,让人想要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不过这样的错觉只有一瞬,无意和她眼神对上的人大多也只会恍惚一瞬,便恢复正常。   贾敏眼眸含笑地抱着黛玉在丫鬟的引导下坐到珠珠旁边,没有贸然插嘴。   见着那个相貌几乎与贾故一般无二的丫头,说实话,没有哪个知道贾故在夫家生活的人会不好奇。   毕竟,贾故夫君因为真爱死亡差点殉情而去的痴情人设,早已传遍整个京城。   贾致淡淡扫了贾故一眼,许是担心自己影响到宝钗,干脆将其交还给了薛姨妈,而后才转头,对着贾故冷笑连连:“三妹妹你瞧那孩子的模样,你觉得不是大姐的,难道是我的吗?”   贾数皱眉,贾致这语气实在阴阳怪气。若是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贾数保证,她一定立刻就能将人打得满地找牙!   然而贾故听到这话,却跟没听到似的,仍旧笑盈盈地,甚至在丫鬟瞧出贾故与贾致两人不和的苗头后,问她想坐在谁身边,她好另外安排座位时,贾故直接走到了贾致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不用担心,我和二妹妹关系好着呢,二妹妹就是嘴毒,其实心特别软。她这是担心我呢。”   那丫鬟被贾故这话说得双眼发懵,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只能将目光投向贾数求助。   贾数转头看向贾致。   贾致似乎被贾故这话气狠了,一时间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但没一会儿,她仍是点头笑了起来:“你们瞧着呢吧?要我说呢,还是大姐姐最了解我,谁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常常同塌而眠呢?”   贾数的座位离贾致有些远,但就算是她,也听出了贾致话里的咬牙切齿。   贾故似是毫无所觉,甚至亲热地攥住了贾致的手:“确实呢,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还有谁能比我们姐妹的感情深?”   贾数眯了眯眼,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贾故这话是在针对自己。   贾致一把甩开了贾故的手:“大姐姐说笑了,虽说我们小时候更亲近些,可若说因为从小儿一起长大便感情最深,这却是说笑了……大姐姐可别忘了三妹妹、四妹妹,毕竟我们年龄相近,也是一同长大的呢。”   这话将贾敏对黛玉的关注中拉回了神,怎么说着说着,还扯上她呢?   贾数也是一脸懵逼:这两姐妹究竟是闹啥呢?   还是贾致先注意到其他人诡异的视线,逼着自己住了嘴,没再搭理贾故。   贾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在贾致摆出不想搭理她的态度后,竟还厚脸皮手贱地去撩拨贾致。   不过贾致本就是性情果断,受不了委屈的人,几次三番后,她干脆起身走到贾敏面前:“三妹妹才回京不久,算算也有好些年不曾同大姐叙过旧了吧?”   贾数当即了然起身,与贾致换了位置。   贾故脸色阴沉下来,但到底不敢在宴会上闹起来,便一把将之前忽视的女儿大力扯到身边:“囡囡,这是你三姨妈,如果有事记得找她。”   贾数:?????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她才是这小女孩儿的妈一样?   那女孩儿一脸惊恐地抓住贾故的袖摆:“母亲,囡囡听话,不会麻烦母亲的。”   贾数:……???   这走向,她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好在贾故虽然有些不耐烦,到底没有再对那个小女孩儿说什么,而是任由她抓住自己袖摆。而贾故自己,则干脆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不想看到贾数等人。   贾数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贾致:贾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方才发生的一桩桩事儿,虽然小,可贾数到底不是纯粹的古人,又如何看不出贾故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贾致往贾故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复杂,但最后到底只剩冷漠。   她对着贾数摇摇头,表示等宴会散了后再同她说。   贾数无奈,只能将注意力生生从贾故,以及她女儿身上转开。然后,她就注意到了贾敏怀里的小姑娘——   贾数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几乎是以饿虎扑食的姿态扑向了贾敏。   贾敏吓得脸色惨白,差点没当场尖叫起来。   谁知贾数来到她面前后便停住了,之后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跌眼镜地直接蹲在了贾敏面前:“哎哟,这丫头便是四妹妹的女儿吧?真是好看得紧。”   贾敏:“……”如果你不是女人,还比她的玉儿长了一辈,就你这双眼放光,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轻浮模样,她肯定早就喊来家丁将你打死了行不行?   其他人见到贾数这副模样,也是吓得不轻,但转瞬便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贾数没所谓地摆摆手,趁着贾敏不注意一把将黛玉从她怀里抢了过来,而后一脸得意地看着贾敏:“把你女儿借我抱抱!”   而后不等贾敏反应过来,干脆抱着黛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贾敏最在意黛玉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差点没当场失控地上前抢人,最后一刻理智制止了她——   方才贾数虽然表现得不靠谱,但她眼底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对黛玉的喜爱却做不得假,贾数不会伤害玉儿。   贾敏脸色微白,但到底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   薛姨妈对此似乎很有心得,见状急忙安抚:“敏妹妹你有所不知,三妹妹似乎格外喜欢小孩儿,无论是我家的混世魔王,还是宝丫头,她第一次见的时候都喜欢得不行,几乎要让我以为她是拍花子,想将我的一对儿女拐回她自己家养着。”   她想起了宝丫头第一次与贾数见面的场景,那时贾数虽未如此时失态,却也差不了什么了,只那一面,便完全打碎了贾数在她心底的高贵形象,整个人都变得真实且接地气起来。   薛姨妈一边笑一边玩笑道:“敏妹妹真不必担心,三妹妹就坐在你不远处,她若是欺负你家黛玉,你尽管让珠珠帮你教训一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三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她家的娇娇女呢!”   贾敏回头看了珠珠一眼,得到一个羞恼的点头后,似乎觉得得到了可靠之人的保证,这才真正放了心。   珠珠那个羞呀,没忍住捂脸回头,只觉得她妈妈此刻作态不忍直视——   有这么一个面对小孩儿跟怪阿姨一样的母亲,有时候真的觉得超级丢人!   想要将亲妈卖了的那种丢人!   可惜她要是真这样做了,肯定会被爹爹打死!   在珠珠旁边坐着的薛蟠似乎已经习惯,又或者是被黛玉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妹妹吸引了,竟趁着珠珠看着贾数的一点点儿空档,嗖溜一下便滑到了地上,然后哒哒哒地跑到了黛玉的面前。   “妹妹好好看!”薛蟠双眼放光,而后害羞似的跑到薛姨妈面前,“这个漂亮妹妹也可以做我的妹妹吗?”   薛姨妈:“……宝钗不是你妹妹吗?”   “可是我还想要漂亮妹妹!”薛蟠瞪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有了宝钗妹妹就不能有黛玉妹妹。   “你宝钗妹妹不漂亮吗?”   薛蟠伸出两根手指:“可是我想要两个妹妹。”   “噗——”   在场其他人纷纷被薛蟠的童言稚语逗笑,看着薛姨妈的眼神也充满了揶揄。   就连一直在角落坐着没发声的王夫人也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四妹何不赶紧给我们蟠儿再添一个妹妹?”   薛姨妈顿时脸色爆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薛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   这些大人都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一句话也不懂?   好半晌,他一把抓住薛姨妈的手:“母亲母亲,我还想要个妹妹!不是宝钗妹妹的漂亮妹妹!”   “噗哈哈哈哈……”   所有人哄堂大笑,就连被薛姨妈抱在怀里的宝钗,以及尚不知事的黛玉也嘻嘻地笑了起来。   而薛姨妈一把捂嘴薛蟠的嘴,被臊得满脸通红。   ——   等到宴会结束,贾致留在最后,等其他人都离开后,与贾数一起回了她的房间,这才开口。   “大姐那个女儿,是她丈夫强迫她之后……生下来的。”   贾数猛地瞪大眼。 第120章   “强迫?”贾数完全没想到这个词汇发生在贾故和她丈夫之间,“大姐夫不是不喜欢大姐吗?”   贾致叹了口气:“就大姐姐对那个宠妾的儿女做的那些事儿,被发现不是迟早?”   不管怎么说,把气全部撒到孩子身上也有些过。   不过贾致倒还能理解,毕竟那两个孩子也并不完全无辜,当初确实对贾故的儿子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可孩子之间的欺负,怎么也不会要命啊……   贾故如今不但偏离了她原本的性格,还变得越来越偏激,让人不敢再同她结交。   贾数有些没懂:“被发现和大姐被强迫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贾家势大,大姐的夫君又只是庶子,并不敢对大姐做那些会被发现、被追究的事,可行房这种夫妻敦伦之事,就算大姐回荣国府告状,贾家也不能拿他怎样。甚至贾家能给大姐出头的男人都不一定会觉得这算欺负。”   夫妻房事,天经地义,怎么算是欺负呢?   贾致叹气,“说到底,还是大姐做得过了,这才让那个沉湎宠妾去世之痛的废物夫君走了出来,才有了这般后果。”   如果不是两个孩子一死一残,就那废物的表现,他怎么可能关注两个孩子?   贾数拧眉,她尚且不知道那宠妾两个儿女的下场,所以并不觉得贾故做错。   甚至于就算知道,她也不觉得贾故被婚内强,奸是应得的。哪怕那男人有点骨气,直接将贾故送进大牢呢,也比强迫一个女人来得更让人高看一眼。   可惜那男人本就是个刻薄寡恩,且没什么担当的人。   “你又为何这般讨厌大姐?”   出了这种事,以贾致的性格,怎么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言语讥讽才对。   哪怕两人之前闹翻了,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谊也做不得假,按照性格,贾致最多也只会选择无视。   贾致心情烦躁,面色更是难看:“三妹妹你应当知道,贾家从来是不将庶女当回事儿的。这件事从表面看呢,也没什么可指摘的,毕竟那废物作为大姐的丈夫,想要同大姐行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所以当初大姐出了事,贾家根本没人当回事,只是意思意思地派了两个在主人家面前比较得脸的下人过去给大姐撑腰,也算是警告那废物不要太过分,但真正能担事儿的贾赦贾政,以及两位嫂子,那是根本没出面的。”   后来贾致才得知,就算那两个下人,也是张氏用另外的理由糊弄了贾赦,才得以派到大姐夫家的,贾赦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两个下人到贾故夫家并非只是探望,还有给贾故撑腰的目的。   “虽然当时我与大姐已经没来往了,但小时候……”贾致苦笑,神色略带后悔,“我就想着,就算这些个男人不觉得这算是事儿,可同为女人,我还是知道这对大姐打击有多大的。我也没犹豫,得到消息后就带着人去探望大姐,顺便将那废物教训了一顿。”   “谁知后来,大姐也不知怎地就缠上了我。”   “一开始我还不以为意,只当大姐是打击过大,又没人可倾诉依赖,也就忍了。谁知后来发现怀孕……”   贾数拧紧眉头:“一次就怀了?”   “当然不是,”贾致摇头叹气,“我们得知消息之时,距离那废物为儿女出头,已经是两三个月后了。”   说来也是讽刺,当初贾故为了争宠百般算计,可最后结果却不如人意,还搭上了一个孩子和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后来贾故对那废物避之不及了,却反而得到了两个月的“专宠”,还因此有了个孩子。   贾致嗤笑一声,“大姐不想要那个孩子,可你也知道,如我们这般的人家,是绝不会觉得儿女多的。大姐想落胎,自然不能明面上来,可暗地里买药……”   “许是这个孩子是大姐命里该有的吧。大姐安排买药的是她心腹,卖药的商铺也颇有信誉,除非官府上门,否则绝不会泄露客人信息。可就那么巧,百十年也不出门一趟人偏偏就在那天出门了,还正巧路过了那间铺子,更是认出了那个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却可能不过只见过两三次面的丫鬟。”   “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更没人觉得有什么了。那废物干脆将大姐软禁起来,直到孩子生下,又根本没让大姐见面就抱到了他姨娘那儿养着,大姐就算……也插不了手。”   这可能是贾致最忍受不了的地方,她这一辈子与孩子无缘,也就愈发忍不了贾故对自己的孩子出手。   那不是别人的孩子,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贾数张了张嘴,是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贾致沉默半天后,眉眼耷拉下来,神情十分沮丧:“姐姐也知道,那个孩子在那种情况下怀上,对大姐是一种伤害,可……”   她一贯比旁人活得通透,更擅长换位思考,习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理解他人处境。也因此,当两种不同的观点交织在心里时,难免觉得难受。   贾致也知道那孩子的母亲不是自己,她实在没立场指责贾故,所以干脆选择了眼不见为净,再次与贾故断了联系。   谁知……   “可大姐最不该的是,她在得知我介意她做法后,竟为了修复我们两人的关系,想将孩子记在我的名下!”   这不仅是在戳她心窝子,更是没把那孩子当人看。   贾数:“……”这什么骚操作?   她仔细回想了方才贾故的所有言语,暮然抬头,“原来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   她就说呢,谁会让自己的孩子对第一次见面的亲戚完全信赖,还说一些似是而非让人误会的话,仿佛将孩子当个包袱,迫切地想丢给其他人一样。   贾致又想叹气了:“大姐……”   话才开了个头,贾致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房间被沉默覆盖,气氛沉重。   好半天,她才开口,“大姐许是有些疯魔了。那孩子养住之后,因为是丫头,她夫君及其姨娘便觉得麻烦,又将孩子丢给了大姐。也不知她怎么想的,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带着那孩子去参加宴会,总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得许多夫人误会,后来大家也都怕了她,再聚会时基本就不请她了。”   “可大姐仍旧会不请自来。她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将夫家所有人的名声搞臭了。”   本来这种事牵连的应当是贾故娘家姑娘的名声,可贾故之前十几年表现得太好,之后会性情大变,也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虽然大家也确实对贾家女儿产生了些许芥蒂,但真正的罪名,大家还是扣在了她夫家身上。   不光是女眷,受损最严重的反而是她夫家的儿郎——   之后两年,贾故那些子侄辈就没一个的婚事有了着落,甚至之前已经定亲的人家,都试图解除婚约。宠妾灭妻已经是大忌,这人还不知悔改将正妻逼得行为失常,实在让人无法放心将女儿嫁进他们家。   贾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最后干脆面无表情。   “这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事,然后我对大姐就有些避之不及,但大姐就像今日一般,完全不在意我以何种态度对她,就算我不让她进门,她也日日到我住的小院子拜访。这次也是……”   贾致眼含歉意,明显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导致贾故找上门来。   贾数对两人间的纠葛不欲多言,但对贾故没收到邀请就上门一事却有自己的看法:“你不是说大姐之前在其他人举办的宴会上,也会不请自来?虽然可能你的存在会让大姐更想来,但她不请自来必然不只是因为你。”   贾致深吸一口气,摇头叹息。   两人又对合伙的脂粉铺子未来的发展商量了会儿,贾数这才亲自送走贾致。   等人走后,贾数将此事告诉了林母与珠珠。   林母听到消息便皱眉:“朝廷关于女子和离的律法已经修改,她为何不直接和离?”   就在前几个月秋闱开始之前,承天帝趁机将已经修改完善好的律法以最高效的办法下达全国各地——   秋闱在即,官员并不敢在这种重大时刻大闹,否则承天帝轻易就能找到由头将人贬官。   可等到秋闱结束,大部分人又已经了解并渐渐接受,情绪早已平复大半,虽然大多并未当回事儿,可这种时候有人带头闹事,也不会有人响应。   而百姓一看,官老爷都没人反对,他们自然只能接受——   当然,最重要的是最底层的百姓嫁娶时间本就早,就连寡妇再嫁也是常事,律法并不能真正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是以那些颇有些“惊世骇俗”的法律,竟就这么风平浪静地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虽然统治阶级并不将这些法律当回事,平时该怎么做仍旧怎么做,可听贾数的话,贾故在夫家已经是那样的处境,与丈夫之间的情谊更是早就消耗殆尽只剩仇恨,为何还不和离?   说实在的,以贾家的规矩,虽然不会赞同贾故和离,可若是她真的先斩后奏离了,贾家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贾故自己靠着脂粉铺子赚了一大笔钱,身家远比她那个庶子夫君多得多,何不干脆走人?   贾数一开始也想不通,但后来思及贾故对儿子的态度,却又觉得正常:“我那大姐虽然不把女儿当人看,可那儿子却是她的命根子,她若和离,儿子必然留在夫家,她如何愿意?”   林母有些懵:“她很喜欢儿子,却不把女儿当人看?她的两个孩子不都是同一个父亲?”   两人聊得深入,一时没注意到旁边珠珠的脸色已经变得白惨惨,没有一丝血色。   虽然之前便知道如父母这般情投意合的夫妻举世难寻,可因为没有真正遇到过太跌破下线的事例,珠珠还留有一丝期盼,所以她才会对母亲说,也曾期望能拥有如父母一般的感情。   可现在,她完全打消了那样的想法。   婚内强、奸,这太可怕了。她也是此时才突然意识到,男女的力量天生不对等,若是婚后她对丈夫不满意,想要单辟一个院子自己过,对方却死活不同意呢?若对方不仅不同意,还非要同她行房呢?若是她想和离对方却不愿意呢?若是她生了孩子却带不走呢?若是……   会不会大姨妈的现状,就是她的将来?   贾数最先注意到珠珠脸色不对,急忙问她:“珠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府医来给你瞧瞧?还是你要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一下?”   旁边的林母闻言看过来,神情比贾数更担心:“珠珠,可是被吓到了?”   珠珠摇头:“我只是、只是突然不想成婚了。”   贾数与林母懵了一下,又听珠珠继续开口,“反正律法已经同意女子不婚了,不是吗?”   贾数与林母对视一眼,半晌后还是觉得珠珠此时心态不稳,不好逆着她来,便点头同意了。   “若你冷静下来后觉得后悔,记得同母亲说,我进京这段日子已经差人寻摸到了两三个瞧着还不错的青年才俊。”   珠珠摇头:“妈妈还是暂且放下吧,我不愿嫁人。” 第121章   贾数思索之后,却说了一句让林母二人十分吃惊的话:“若你此时此刻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成婚的念头,我……”顿了下,她笑道,“算了,还是找个时间由我带着你去见见大公主吧。”   正巧,大公主也挺喜欢珠珠的。   珠珠一脸懵懂,似乎没想到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拜访大公主上。   林母到底见多识广,很快就意识到了此举背后的意思:“大公主为了女子不婚一事竭力奔走,想来她自己是不愿意再成婚的,珠珠与她相处,旁人顾忌大公主,想来闲话也会少很多。”   贾数点头:“而且大公主毕竟是从婚姻中走出来的,想来她能对珠珠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她转向珠珠,“虽然我个人觉得成婚与否都是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但向你这样因为害怕就因噎废食,到底还是有些不妥。”   珠珠此时也有些缓过来,知道贾数是真的在为自己考虑,便干脆答应下来。   ——   此后一群人相聚,便是在黛玉的抓周宴上了。   黛玉没有意外地,抓了本书,喜得贾敏当场笑得合不拢嘴。   贾数见状,当即让人将自家书铺,以及林家珍藏的那些书籍全书抄写了一遍,然后直接送到了贾敏手上。   其中当然也包括四书五经等书。   宝黛钗三人当中,宝玉最是叛逆,宝钗最守规矩,而黛玉则在两者之间,她应当是属于遵守规则并利用规则,同时也不会害怕打破规则的人。   虽然宝钗看着最像是能以女子之身进入官场的人,可若等到宝钗长大也没人身先士卒地参加科举进入官场,贾数很怀疑宝钗为了自保,为了薛家女儿的名声会不会犹豫退缩。   而黛玉就不一样了,若她真的对官场有兴趣,律法又允许,黛玉是肯定不会辜负自己一身才华的。   既如此,就不能辜负了黛玉的天赋。   都说十二钗钟灵毓秀、才学满腹、恨不能为男儿身,总得给他们一个机会。   最让贾数惊喜的是,这场抓周宴上,她又见到好几个十二钗正册上的人——   王熙凤跟着她婶子,元春跟着王夫人,迎春跟着嫡母张氏,除此外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史湘云。   宝钗在过年前,便跟着父母回到了金陵,倒是没有出现。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到底几家都是亲戚,会出现在黛玉的抓周宴上也没什么稀奇。   但秦可卿的出现,就有些出乎贾数意料了。   在被介绍过秦可卿的身份后,她干脆凑到张氏身边:“大嫂,这位秦姑娘不知与贾家有什么渊源?怎么连四妹妹女儿的抓周宴她也来了?”   张氏往秦可卿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神色不怎么好看。   好一会儿,她才附在贾数耳边低声解释:“三妹妹没看见她是跟着宁府那位一起来的?这是要做亲呢!”   贾数一愣,原著中秦可卿身份存疑,许多人猜测她是废太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因为到底是皇家血脉,即便身份有些不妥,也嫁给了宁府嫡长孙。   可如今太子上位,秦可卿私生女就算因为担心混淆皇家血脉而没法认祖归宗,但与宁国府结亲?   总不会还是嫁给贾蓉吧?   但张氏直接肯定了她的猜测:“这位姑娘的身份有些不可说,你只需知道她身份尊贵,轻易不能得罪就是了。”她抬手指了指天上,神情晦涩,“宁府那位一贯觉得自家儿孙天上有地上无的,总想着吃块儿天鹅肉,在无意得知这位秦姑娘的身份后,可不就变着法儿地上门求亲了?”   贾数错愕张嘴:“那……那位也同意?”   “那位有什么不同意的?”张氏摆手,“虽说这位秦姑娘也是……血脉,可到底没认祖归宗,娶了她也没什么明面上的好处,比之真正的公主,愿意娶的青年才俊可没几个。别说青年才俊,就算真正的勋贵之子也有些避之不及。”   “而贾蓉,”张氏神情嘲讽,“至少身份在一群有意求娶的纨绔当中是最高的。最重要的是,他祖父如今正得当今看重,算是天子近臣,并非那等希冀靠着秦姑娘身份在那位面前记个好,以图翻身的落魄勋贵。而且在敬大哥的教导下,虽然名声不好,可到底也有几分才学,与秦姑娘倒也还算相配。”   秦可卿就算是私生女的身份,那也是皇家血脉,你们一副施恩的模样,是准备恶心谁呢?承天帝当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抱着这种目的人。   贾数愣怔片刻后回神,心里却觉得,秦可卿与贾蓉这段孽缘,可真是无论怎么也撕扯不开了。就是不知秦可卿这次嫁入宁国府,还会不会发生原著那种爬灰乱、伦之事。   想到秦可卿最后吊死的命运,贾数不由叹气。   不过这点儿惆怅不过转瞬即逝,她很快就将目光落在了其他姑娘身上。当然最得她喜爱的,还是黛玉小仙女,和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迎春小姑娘。   迎春只比薛蟠小一岁,如今已有五岁,是个说话流畅、知美爱俏的小姑娘了。   贾数将她招到面前时,她头上扎的两个双丫髻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尤为好玩。迎春已经不记得贾数这个姑姑,但在张氏的介绍下,还是甜甜地唤了一声“数姑姑”。   贾数喜得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迎春真可爱。”   迎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直白的夸赞,不由羞得红了脸,但态度却落落大方,甚至还朝着贾数行礼道谢。   贾数愈发高兴,又想到迎春在原著当中的“二木头”形象,不由发自内心地向张氏夸了一句:“大姐心善,养孩子的本事也高。”   张氏挑眉:“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视线落在迎春身上,又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眨巴着眼,好奇地看着贾数却并未贸然上前的暖春,也笑了起来,“倒不是我会养孩子,只是自己有了女儿,便总想着女子在世,实在太不易,也就未出阁这段时光能轻省些,既如此,我这个做嫡母也就愿意让他们快活些。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能亏待了不是?况恩侯对我实在不错,我也该投桃报李,对他的孩子好些。”   贾数失笑,只觉得张氏是真的心善,当然,其中应当也有夫妻二人感情好的缘故。否则张氏就算再心善,想来也没办法对丈夫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心态平和。   两人坐在一旁低声说笑,却听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赦儿媳妇,大家在那边说得热闹,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说完像是才看到贾数一般,“这位,应当是林夫人吧?”   张氏笑容一收,双眼微眯看着来人时,神色不怎么不好:“二表嫂既然与其他人聊得好好的,怎么还纡尊降贵地跑我这儿?你没看到我与三妹妹聊得正开心?”   来人没想到张氏这么不给她面子,表情顿时阴沉下来。   张氏完全不惧:“不是我说,二表嫂既然带着湘云来了,不说仔细看顾着,怎么也不该自己一个人到处跑,反而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留在角落给仆妇照看吧?我与二表嫂相处多年,倒是知道二表嫂并非故意,可旁人不知情,许是会觉得二表嫂苛待兄长遗留下的独女呢。”   来人气得面色发青,却不敢对张氏真的做什么,只得拂袖而去。   “嗤——”张氏眼神冰冷地斜睨着对方背影,直到对方真的走到史湘云的身边,这才移开视线。   贾数心中有所猜测:“这位莫不是史家继承兄长爵位那位表哥的妻子?”   张氏叹气:“也不知史家是怎么了,之前夺嫡时脑子不知怎么想的,明面似乎与我们家同仇敌忾,背地却站了八皇子。新帝上位后史家本就处境艰险,谁知大表哥在打仗时又没了。虽然圣上怜悯,没有收回史家爵位,可二表哥与三表哥根本不曾接受继承人教养,二表嫂也并非按照宗妇挑选,性子略有些骄纵,原本还好,谁料一朝得势,一家子都看不清史家真正处境,反倒得瑟起来了,行事没个章法,得罪人而不自知。”   “像是今天这种上门挑衅之事……”   “时常发生。”张氏怜爱地看着被仆妇抱在怀里的史湘云,“倒是可怜了大表哥留下的独女。”   贾数迟疑着开口:“大表嫂不在了吗?”   张氏摇头:“大表哥死讯传来的时候,大表嫂当即就绷不住早产了,生产后又大出血,只留下女儿,就这么去了,否则以大表嫂的性子,她宁愿过继嗣子,也绝不愿意将爵位让人。”   贾数从未和史湘云的母亲接触过,可在其他人口中,那却是个爽朗大气,却又不失手段,是极为聪慧的女子。   相较于寄人篱下,想来对方确实更愿意过继。   可她偏偏不在了,只留下史湘云一个孤女,就算是被嫡亲的叔叔养着,又哪有在自家自在呢?   “大嫂若真的心疼大表哥的女儿,不如接到自家身边教养?”原著中,贾史氏便是这样做的。虽说其中到底有几分心疼有几分算计完全分不清,但至少史湘云在荣国府的日子比在家好过却是事实。   张氏却摇头,俏皮地对着贾数眨眨眼:“你想哪儿去了?就像你就算喜欢迎春,也不会想着将她接到身边教养一样,湘云那丫头的婚事还是落在二表嫂手里,若我想让湘云丫头做儿媳,从小就接过来养着倒不妨事,可若没这个打算,还是不要做这等惹人厌的事了。”   贾数失笑:“你竟借着这事儿揶揄起我来了?”   说着摇头,抱着迎春不再说话。   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原著贾史氏似乎还想过将湘云配给宝玉,也不曾将人抱养在身边,她还是长辈呢,抱养在身边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张氏与史二夫人却是平辈,自然更不好操作——   难道要让人误会史二夫人不如张氏教养好,所以才将亲侄女交给别人养?   哪怕是为了名声,史二夫人也不会同意。 第122章   黛玉抓周结束,被抱到女眷这边,因为五官精致,相貌玉雪可爱,很是让在场的一群怪阿姨们稀罕,一群人凑过去,你抱抱我抱抱的,换个寻常小孩儿,估计早就哭出来了。   若是喜欢热闹的,被一群人这么簇拥着,反倒会乐得不行。   奇的是黛玉既没哭,也没笑,仿佛被一群人簇拥着只是寻常,琉璃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似乎在打量着周围的人。   等到大家终于稀罕够了,大家才入了席。   贾数与贾敏的座位紧挨着,几乎是一伸手就能将黛玉抱住,她也手贱,时不时就要伸手过去招惹黛玉,把黛玉逗得眉峰紧蹙,对她嫌弃得不行。   其他见状乐得不行。   有几个之前参加过林家举办的赏花宴的客人,见状立刻回想起贾数当天窘态,纷纷转头跟身边好友嘀咕,过了一会儿,笑声四起。   贾数浑不在意,直等到宴席都散了,还舍不得离开。   珠珠那个气呀,当场就说道:“母亲这般舍不得黛玉妹妹,不如在敏姨妈这儿留宿一宿?想来敏应该不至于嫌弃你这个见着孩子就走不动道儿的。”   贾敏闻言笑得不行:“自然是不嫌弃的。”   贾数回头瞪了珠珠一眼:“我还没老呢,你这个丫头就开始嫌弃我这个当娘的了,实在是没良心。”   珠珠的回应就是,直接对着贾数翻了个白眼。   不过时间确实不早了,贾数又逗了会儿黛玉,便带着珠珠准备走人。谁知却被贾敏叫住了。   偏偏贾敏叫住了人,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迟迟不曾开口。   贾数有些奇怪:“四妹妹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贾敏犹豫了下,试探道:“不知三姐姐可曾听说,薛家已经同意宝丫头认二姐姐做干娘了?”   贾数点头,因为薛蟠的缘故,林薛两家关系还不错,她又和贾致关系不错,所以两家认干亲的当天,她还被叫去做了见证人,自然是知道的。   “我就想着,三姐姐既然这般喜欢黛姐儿,不若也认了她做干女儿?”贾敏似乎不好意思,神情有些局促。   若是可以,贾敏自然不会提出这种让贾数为难,自己也不见好受的意见。   可按照前世记忆,她也没几年好活了,想到前世她死后黛玉的遭遇,贾敏觉得不放心,总想给她多添几个保障。   虽然她这世为黛玉添了三个哥哥,使得她不像是前世那般孤身一人,可前世早亡后在这世上飘浮着的十几年的阴影却总也挥之不去,让她惶惶不安,越是临近前世死期,越是心惊肉跳睡不安稳。   还是之前贾致提出认干女儿的做法,给她提了醒。   贾数吃惊地看着贾敏:“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薛家最后会同意让宝钗认贾致当干娘,一是因为贾致无儿无女,二却是因为贾致出身荣国府,嫁的又是侯府,虽然侯府败落,可贾致的身份却不曾被人看低,若宝钗有这么一个干亲,旁人都会高看一眼——   不然商籍出身,以后嫁人都不好嫁。   可黛玉却完全没有这个忧虑。   黛玉本身出身侯府,父亲虽是个草包,可名声却好,母亲出身才学均不俗,在她头上还有三个宠她如命的哥哥。   就贾数所知,贾敏的这三个儿子虽然不如黛玉聪慧,但也比常人好许多,而且也已经准备在今年回原籍赶考——   老大才学最好,打算和皮皮一样,回原籍后一路考到举人,然后来年直接参加春闱殿试,最后做官;其他两个儿子才学还差点火候,却也准备考中秀才后参加秋闱,若是不中,大不了三年后再一起回原籍参加秋闱。   不过以传闻论,老二考中举人有五分可能,就算老三也有三分机会。   总之,那三个儿子被贾敏教养得很好,日后前程可欺。   在这种情况下认干亲,没必要啊!   而且贾数心底还有一个暗戳戳不能诉诸旁人的打算——因为憨憨与黛玉年纪相当,她还打算让儿子去把黛玉拐回家给她当儿媳妇呢。   就算知道有宝玉在前,这个可能并不算大,但有句话不是说了吗?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   贾数之前见到宝钗就觉得可惜,以皮皮提出的对未来妻子的期许,宝钗真的完美符合他的期望。而且宝钗才学不比男子差,也懂风花雪月……   可惜,她生儿子生早了。   若是此时认了黛玉干亲,她仅剩的儿子憨憨还怎么娶黛玉?   贾敏却以为贾数拒绝了,虽有些失望,却还是打起精神道:“是我唐突了,还望三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贾数挑眉,有心解释,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虽然两人理解的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她确实没打算认黛玉当干女儿也是事实。   ——   之后几年,林如海一直深得承天帝信任,官运亨通,贾数的生意也做得如火如荼,珠珠自从打定主意不成婚后便开始频繁接触大公主,然后在大公主与贾数二人的支持下,决定出仕做官——   珠珠的兴趣到底不在做官而是研发上,所以她出仕也只是给天下有志女子开个口子,自己本人倒只是在工部挂了个闲职。   说来也巧,珠珠任职的官位正巧是原著贾政任职的工部员外郎。   就在去年,自觉已经做好准备的林宪下场参加春闱殿试,如愿考了个状元回家,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后来更是遂了他的意,定下了一个家世能在官途上给他提供帮助,自身又能为他打理家事的女子。   对方是皮皮座师的长女,生得顾盼神飞,身段儿袅娜。当初一及笄便引来无数人家求娶,一女百家求的盛况可是成了京城的一桩美谈。谁知不过一次聚会,那女孩儿在珠帘后见到了意气风发的林状元,就此倾心,更是大胆地告诉其母亲“非君不嫁”。   不过最让皮皮满意的,却还是她的思想能跟上自己——   许是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过林家书肆出品的话本,也对自映画等新鲜物什十分追捧,所以她的思想并不传统,也没被禁锢。在双方定亲后二人鸿雁传书了一阵儿,彼此了解之后,这对小儿女对这桩婚事愈发满意,简直恨不得立刻成婚。   贾数倒是有些担心,在二人订亲前夕还曾问过皮皮“你选择这个姑娘究竟是因为喜欢,还是对方家世能帮助你?”的话。   皮皮似乎早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当即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我若说是因为喜欢,想来妈妈也不会相信,毕竟我甚至连季姑娘的面都不曾见过。但妈妈也应当相信儿子,我既然为了前途选择娶她,就一定会对她好,就算日后相处无法爱上她也不绝会再去碰第二个女人。”   后来贾数才知道,皮皮在他座师询问他是否愿意娶季姑娘的时候,还特地隔着珠帘提醒过对方——   “我无法保证在成婚后一定会爱上姑娘,我只能保证一辈子不纳妾。”   贾数后来还知道,正是少女怀春的季姑娘原本对皮皮很有好感,但听到皮皮的话难免失望,原想否了这门婚事。若非后来告诉其母亲季夫人后被劝说,恐怕二人的婚事还不一定能成。   没想到的两人脾性相合,想来成婚后怎么也不会成为怨侣。   林家就此在京城扎下了根。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一切都在往好方向改变的时候,林老夫人病重了。   算算年纪,林母也有七十余接近八十岁,算是难得一见的高寿。她年轻时又遭了罪,此番病情来势汹汹,很快就不行了,就连林如海进宫请了恩典将为皇上治病的院正请回家,也没能挽回林母的生命。   林母,就这么没了。   林家办完丧事,被留下的一家五口面色青黑,精神恍惚,陷入悲痛无法自拔。之后林如海与林宪父子干脆丁忧,就算承天帝想要他们继续为朝廷办事,提出夺情的办法也被拒绝。   整个林家大门紧闭,断了所有交际在家守孝。   ——   大公主得知消息的时候距离林老夫人去世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就算当时面前坐着皇帝与太上皇两座泰山,她也毫不顾忌地露出遗憾的表情。   太上皇见状还跟她开玩笑:“端敏长公主怎么对林家的消息这般在意?可是其中有你求而不得之人?”   若非说话之人是自己的父亲,手上更是掌握着生杀大权,大公主能当场大骂对方“为老不尊”。   但偏偏对方就是,于是她也只能翻个白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父皇不要乱说,女儿与林夫人感情甚笃,若让她知道父皇曾这般打趣女儿,指不定就和女儿生疏了。”大公主叹气,“再者说,女儿在意林家的消息可和林如海那酸儒没什么关系。”   就算被无数人提醒了无数次,大公主仍旧对学习孔孟之道的读书人没什么好感,一律以酸儒相称,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所以听到大公主这么贬低林如海,两位皇帝竟也没觉得不对。   “那你是为了谁?”承天帝眼神揶揄。   大公主摊手:“林夫人是我好友,也是我准备请来训练兵士的‘将军’,林小姐是我预定的继承人,你们说我是为了谁?”   “将军?”承天帝大惊。   大公主点头:“之前我向皇上提议让女子出仕时,皇兄不是觉得不靠谱?后来因为德妃等人,倒是对女子当官观感好了些许,却也从不觉得女子应当上战场……”   “我这不是想让皇上知道,女子不必男子差,没出头只是缺机会而已。” 第123章   两位皇帝都快被大公主的发言吓到了。   承天帝拧紧了眉头:“皇姐,并非朕小看女子,只是女子天生弱小,体魄软弱没什么力气,天生条件摆在那儿,如何领兵打仗?”   再者……   承天帝的视线往大公主身上晃了一圈,“朕若是没记错,女子每月都会来月事吧?若是上战场时她们正好来月事,怎么办?”   大公主眯了眯眼,似乎没想到承天帝会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   但这个问题,确实是阻碍女子参军的一大难事。   大公主自己来月事时就痛不欲生,只是想想在那种时候还要上战场,她就忍不住在心里打退堂鼓。身体虚弱还能通过训练强健起来,可女子天生就有的生理期,却没办法解决。   况且如今女子来月事后,大多会选择在家卧床静养,连动弹一下都难,更别说上战场打仗了。   但大公主会因为这点儿麻烦就退缩吗?显然不会!   于是在之后,大公主便一改往常的懒怠,开始频繁地参加各位夫人小姐举办的宴会,反正不管是什么主题,不管举办宴会之人的身份如何,必然能在其中找到大公主的身影。   一开始大家难免诚惶诚恐,以为大公主是要对她们做什么——   经大公主提出,由皇上首肯,然后大理寺各位官员修订的关于女子权益相关的律法已经施行很久了,可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林家大姑娘靠着自身本事,离开闺阁入官场,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可别看林大姑娘表面风光,实则她们都已经知道,真正与林家门当户对的人家直接将其剔除出了媳妇人选。   女孩子嘛,到底还是要嫁人的。   所以大家十分担心大公主找上门来,是想要逼迫她们去做官。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大公主避之不及,整个京城连宴会都少有人举办了,就算有人不信邪举办,也根本没几个人参加。   此情此景,实在是将大公主身边的几个宫女气得够呛。   因为一直跟在大公主身边,她们的眼界见识早已与寻常女子不可相提并论,她们自然知道大公主拿支持新帝上位得来的承诺换取修改律法,究竟是为了谁。可如今这些真正能从律法中受益之人,不但辜负了大公主的良苦用心,还将大公主视若猛虎。   大公主却没什么实感:“若非本宫曾有过选择的权利,也曾经历过不幸,本宫也不曾觉得如今的律法对女子有多大的限制?那些不曾意识到修改后律法好处的人,大约是如今日子还过得去,你又何必非得给她撕开幸福的表象,将腐烂的内里展示给她看?”   她会这么做,只是想让女子在时间少受点儿苦,可不是让她们感激自己。   那宫女心中仍旧不平:“可是……”   “没有可是!”大公主笑道,“你若有为我打抱不平的时间,不如想办法去探探那些夫人小姐在月事期间是如何止痛的。”   都说皇家尊贵,可皇家在成为皇家之前,却只是寻常的老百姓。就算如今积累了三四代,可到底不如以前的世家底蕴丰厚。像是这种给女子月事期间止痛的,皇家拥有的方子就不怎么好用,可大公主却不止一次听说过那些未成家的少女讨论相关的方子。   当时她自负于身份,觉得她们用的方子绝不可能比她用的更好,所以从来不曾问过;但如今,她却觉得也许其中藏着一两个惊喜。   大公主不出面,其他人自然放松许多,那宫女很快就打听到了大公主想知道的消息。   没多久,朝廷的第一支女子军队,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组建起来了。   虽然这些衣食无忧的夫人小姐们不愿意参军,可底层百姓总有一些活不下去的女人为了吃饱饭,选择参军。   而这些女人进入军队后,经过约半年的训练整合,终于有了军队的雏形。   不过消息传到贾数耳中,已经是军队成立半年之后了。   可此时林家的氛围仍算不上好,所以哪怕听到这个让人振奋的消息,贾数也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摇头后,便继续为林母抄写佛经给她烧去。   若是以前让贾数足足一年不出门,还什么玩乐都不能进行,只能机械重复地抄写枯燥的佛经,她早就炸了。   比如之前给贾代善夫妇守孝,贾数也只是做到了表面的守孝,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她仍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在家待烦了,她还会用异能出门闲逛,总之定不下心。   但这次不知为何,她竟真的静下心来做了,还做得很好。   “夫人,大公主给你递了一封信。”   贾数接过,打开看后却没什么高兴的表情:“你去跟大公主说,一切等孝期过后再谈。”   传话的丫鬟点头应是,很快便退下去给大公主派来的人回话。   ——   三年孝期刚过,林如海父子二人便被早有准备的承天帝安置到了合适的职位,比丁忧之前只升不降。   珠珠的职位倒是在大公主的示意下,一直给她留着。   所有人都关注着林家除孝之后的发展,然后便被承天帝这明晃晃的信重打击到怀疑人生。   然而最让人意外的,却是一直隐在所有人背后的林夫人——   林家孝期刚过,大公主就登门拜访,然后直接将林夫人请出山,做了两年多之前刚成立的女子军队的将军。   所有人都被大公主这一手操作惊呆了。   虽然许多人根本看不上这支全部由女子组成的军队,可这到底也是兵权,自然不乏想要染指兵权,借此给自家孩子的仕途增加资本的人——   哪怕看不上,这也是实打实的一块肥肉,咬一口都满嘴油。   当然,其中也不乏因为士兵全是女子,而懂了歪心思的人。不过大公主极其看重这只自己亲手组建起来的军队,防守得滴水不漏,根本没给其他人插手的机会。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军队的主人在大公主去世之前,是绝对不可能换人了。谁知林家孝期刚过,军队就立刻易主了呢?   这也太滑稽了!   其中尤其以真正领兵打仗上过战场的将军们反应最大——   是,他们十分看不上这些女兵的战斗力,可架不住女兵人多啊。真上了战场,谁管士兵是男是女?到时候直接用人命堆战果,那么多人,一个一个的死也能死好久,怎么也能将敌军的脚步拖上几个时辰!   在他们眼里,女兵全是废物,在战场上,废物就是该被抛弃当炮灰,抵挡敌军进攻的存在。   甚至在他们心里,对这些女兵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打算,但顾忌大公主,一直不曾宣之于口而已。   可女人大多心慈手软,杀人都难,何况送一群人去死?那位被大公主看中的女人绝对不可能使用这样的战术,那么将这些女兵交到对方手上完全就是浪费!   最关键的是,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领兵打仗的经历!   没打过仗,却因为大公主的信赖直接当了将军,这让他们这群从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下来的将军如何能服?   然而大公主根本没将他们当回事,无论是在朝堂上当着承天帝的面争锋相对,还是下朝后拦着大公主苦口婆心的劝导,大公主从来就没怕过。   不但不怕,还将胆敢怀疑她决定的一群大老爷们儿怼得怀疑人生。   她就奇了怪了,当初她想要组建全女子军队,如今这些眼馋女兵人数的将军们可都反对得不行,哪怕当着承天帝的面也跳得欢快。现在成果出来了,他们就想来摘桃子?谁同意了?   还想拿女兵当战场炮灰?当她傻,看不出他们的打算?   大公主怼过就忘,完全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但是军队嘛,最不缺的就是有勇无谋,被人撺掇一下就莽撞行事的傻大胆儿。   这日,贾数一如往常地到军队询问具体情况,直到傍晚时分才在按时下班的林如海的催促下一起坐上马车回家。   谁知在半路,林家马车突然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拦在了路中央。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已无太多行人。   这群人出现在林家马车前面的时候,贾数夫妻还以为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拦路打劫,想着城内有巡逻的士兵,根本没打算管,只交代车夫与林家家丁上前交涉,实在不行就将人绑了交给衙门。   然后,就听那群人有人高声大喊:“林海大人的夫人可在?在下虎贲营百夫长周猛,在此恳请夫人出来一见!”   车夫将马车门推开一条缝隙:“老爷,他们想见夫人……”   贾数正和林如海小声说这话,闻声抬头,稍一思索,便猜到来人身份,不由嗤笑一声:“我还想哪路匪徒胆子这么大,竟敢在京城拦路抢劫……”   没想到是朝廷的正规军队。   她抬手让车夫退下,这才转头看向林如海,认真征求他意见:“若我出面,你可会介意?”   林如海拧眉拒绝:“倒不是介意你出面,只是那群武夫空有一身力气却没长脑子,你就这般出去见人,万一受伤怎么办?”   贾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听你的语气,这些士兵在你心底就是一群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莽夫?”   林如海果断点头:“这群武夫半点斯文不懂,就连在朝堂之上,在皇上面前都敢大打出手,更何况是在大街上,是在对你有怨气的时候?”   贾数哑然,摇头失笑。   林如海犹豫片刻,道:“若你真想出面,必须在家丁的保护下。”   贾数点头保证,这才出了马车。   她站在马车前,面带微笑:“就是你们想见我?”   “你就是白白得了一个将军之位的林夫人?”领头之人目光怀疑,又不敢多加打量,只瞟了一眼就转开了头,忍不住嘀咕道,“看起来和其他女人也没什么两样,全都弱唧唧的,老子一只手就能将人撂倒在地上。” 第124章   林如海紧随贾数,也跟着下了马车。   他就站在马车前观望,因为相信贾数处理事情的能力,根本没打算插手自家夫人的事。   贾数双眼微眯,嘴角微微上扬,明明是十分寻常的表情,却莫名让人浑身发寒。   那人到底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下来的,就算不曾见到贾数的表情,但也突然有了危机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带来的那群人见状,忍不住面面相觑,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车夫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群人动作:就这胆子,竟还敢找他们夫人的麻烦?怕不是傻的吧?   贾数推开车夫,径直走到来人面前:“我夫君确实姓林,不知你们找我何事?”   贾数如今已年龄四十,但保养得不错,看起来也就二三十的模样,那人猝不及防之下回头,正巧对上贾数的脸,顿时吓得蹭蹭蹭地往后退,好一会儿,才脸颊通红地低喝一声:“真是不要脸!”   贾瑚:“……???”什么鬼?   林如海在坐在马车内呢,她实在不想和这群没长脑子被人当枪使的大头兵纠缠,当即开口道:“你们找上门来,可是因为我是女子而不服?”   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哪怕在现代,也有不少男人因为她以女人的身份成为特殊部队的队长而觉得不服,进而向她挑战。眼前这些个大头兵还未触及她的底线,所以也愿意给他们一个干脆。   “我毕竟是女子,总不好与你们贴身肉搏,”贾数眼神轻蔑,“况且就算我愿意,估计你们也不愿同我认真计较,真被输了,估计也不会服气。所以……”   说着,她便走到旁边,向摊贩借了两根木棒。   贾数将木棒放在手上掂量了下,选了更轻的那根,然后将另一根抛给了对方:“既然不服,就比武试试吧,若是我输了,我直接退位让贤,若是你输了……”   那人眼神嘲讽:“就凭你也想赢我?你妈没教你别说大话吗?”   贾数眼神一冷:“若是你输了,军队那些没脑子的蠢货就交给你解决了,以后别让他们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贾数便干脆快步上前,对这那人就是当头一棒。   对方反应还算及时,虽然差点被贾数直接打跪在地上,到底还是挡住了她的攻击,没有被直接敲脑袋。   但也就这样了。   贾数嘴角微翘,反手就捅,直接一棍将他捅倒在地,而后飞速上前,一脚踩到他肚子上:“服不服?”   那人青筋暴起:“不服!”   贾数眼角上挑,冷笑一声,“那就打到你服。”   说着推开半步,抬手就打,那人还算灵活,就地一滚,勉强避开了。但贾数怎可能没有预判到他的动作?   那人才滚两圈,不过刚刚站起来,就被贾数手中木棒横扫而过,直接打到他的腰腹,再次扑街。   贾数微笑:“服不服?”   那人咬牙切齿:“不服!”   贾数低头凝视片刻,笑着后退几步,语气轻描淡写:“那就重新比过。”   那人一怔,原本都做好被贾数再次教训的准备,想到竟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一时有些恍惚,抬头看向贾数的目光充满了不敢置信。   迟疑片刻后,他到底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立,气势针锋相对,表面看起来,两人似乎都对自身实力十分自信,也有底气打败对方。   但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已经虚了。   不打不知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林夫人实在武功高强,不是他可以轻易战胜的。方才被问,他也不过是堵着一口气才吼了一句不服,可等真正对峙,已经冷静下来的他便忍不住回想刚才贾数的所有动作——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不输男人的力道,对下手时机的把握,招式的熟悉,以及对他的动作预判,林夫人都是他平生所见数一数二之人。   但他带着一群人来,总不能未战先输。   男人咽了咽口水,握紧木棒大喝一声“吃你爷爷一棒——”后便欺身上前,意图如贾数之前那般抢占先机。   然后……   他就被贾数几棍子打到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贾数:深藏功与名.jpg   因为老大扑街,其他人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倒不是想群殴贾数,只是想赶紧将老大扶起拖走——   被一个女人打败什么的,真的太丢人了!   若是被其他兄弟知道,他们几个今天上门找茬的人估计能被笑好几年!   玛德,究竟是那个混蛋偏他们老大,说林夫人是靠着讨好大公主当上大将军的,本人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妇人的?   你家普通妇人能把老大干趴下啊?!   ——   “林夫人,今日实在多有抱歉,日后杨某定当上门赔罪!”   等人走后,贾数干脆转身,同林如海一起上了马车。   林如海有些好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棍法?”   贾数失笑:“何止棍法,我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要不要跟我学呀?”   林如海当即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再搭话。   贾数见状笑得不行,歪倒在他身上,道:“开玩笑的,我那哪儿算什么正经棍法?只能算是将棍子当武器,乱打一通而已。”   不管其他,至少经过这次意外,京城兵营内再没有人敢乱嚼舌根了。   贾数的军旅生活很快变得平静下来,她也有了更多时间去挑选训练这只前无古人的全有女子组成的军队。   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贾数怎么没想到,这只军队的问题竟然会这么多这么大。   首先,便是这些女孩子的体能问题。   能抛却原本安全的生活,破釜沉舟地入伍当兵的女子,原本的生活都不好过,或者说,都已经过不下去了。   吃不饱穿不暖,有的甚至在入伍之前已经快要饿死。   当然,也有一些是因为其他原因过不下去了,所以想入伍求得大公主庇佑。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她们的身体,都糟糕透了!放在现代,她们的素质条件根本就达不到入伍的标准。   身体素质本就差,训练强度若是大一点,她们的身体估计直接就垮了,若是不尽快提升伙食质量,将她们的身体养起来,贾数甚至不敢拿现代普通士兵训练那一套往她们身上使,更不用说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训练。   可这是古代,愿意当兵的女孩子本就稀少,贾数只能在仅有的材料上花大力气,将她们雕琢成才。   至少,不能比普通男兵差太多不是?   其次,是年龄问题。   因为社会原因,这些真正活不下去的女人,大多都已经嫁过人,年纪偏大。   年纪越大,身体越差,训练越难出效果。   但这两点并不是最让贾数头痛的。   贾数最为难的是,这些女人就算知道自己如今只有当兵上战场这一条活路,也一样被从小灌输的封建教条束缚着,不管做什么,都会提前想一想这件事能不能做,如果不能做,她们就说硬着头皮去做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而且她们根本没自信,总觉得不管怎么努力,女人永远也比不上男人。   说些不客气的话,这些人根本就不适合当兵!   否则真让她们上了战场,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这群女人估计能未战先败,尖叫着掉头就跑。   贾数没办法,只能采用强制手段,意图扭转她们的观念。   结果,一个个的没多久就直接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你敢信?   贾数都快被折磨疯了,差点就向大公主递上辞呈了。   谁知就在这时峰回路转——   因为这段日子的经历,贾数总觉得让女子入伍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还不到最好的时机,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贾数便想着干脆解散这只军队,等以后时机成熟后再重新组建。   可到底有些舍不得,所以在离开之前,贾数趁着天色未晚,准备到训练场上逛一圈,也算做个彻底的告别。   但让贾数没想到的是,训练场上竟然还有人数不少的一群女兵在吭哧吭哧地训练,贾数粗略数了一下,人数超过了五百。   要知道,这只女子军队的总人数也不过才一千余人。   再一细看,贾数意外的发现,场上的女兵大多是白天训练时晕倒的那些,还有一些则是实在跟不上训练进度,被贾数为了她们的身体健康考虑直接排除在外,让她们坐在边上观看的几个女兵。   当然,也有一些参加了整个训练的女兵也在,她们大多担任的是指导的位置,总是在其他人出现错误的时候出面指正。   一直到老去,贾数也没法将这一幕从脑海里移出。   贾数不禁反省 ,虽然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但她不得不承认,在面对这群被生活压迫得无处可躲的女子时,她还是不知觉地拿自己、拿以前的战友在做对比,所以才会产生强烈的失落情绪。   而这些女子估计也感觉到了她的失望,所以才会愈发不自信。   而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悠闲生活,面对困难时确实不如前世耐心,也不如前世有毅力。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125章   贾数夫妻手上的工作倒是走上了正轨,可生活琐事却扎堆儿得朝着林家人挤了过来,让他们完全没个歇息的时间。   这其中,以贾家事最多。   就在林家守孝这三年里,贾家几个已经长成的小子都成婚了。就连年纪不大的贾琏,如今也已经和王家熙凤订了亲,身边也安排了两个通房丫头,算是成年了。   贾蓉到底还是娶了秦可卿,贾瑚也娶了之前定亲的小娘子,反而是贾珠的妻子,有些出乎贾数预料。   也不知是贾政如今大小是个一等奖军,所以虽然如原著一般给贾珠挑选的也是文官家的姑娘,但人选却不再是父亲是国子监祭酒的李纨,而是一个父亲官职更高的姑娘。   姑娘姓季,出身世家,家中父母皆是有才开明之辈,女儿也被教养得十分出众,比之贾珠也差不了什么了,与贾珠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还时不时能胜他一筹。贾珠也是个心胸宽阔的,不但不曾介意,反倒以知己相待,二人琴瑟相和,十分如意。   而贾元春,也早已定了人家,而今日正是男方请来的媒妁携请期礼书上门商定成婚日期的日子。   得到贾家邀请,林家五口齐齐上门,一来恭贺,顺便认人。   毕竟守孝三年,完全错过了荣宁两府三位未来顶梁柱的婚礼,若这时候再不上门,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最重要的是林如海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到底他如今能以而立之龄坐上从一品官位,前些年的盐政之行起了很大的作用。而承天帝愿意将这等肥缺交给林如海,也是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   贾数也知道林如海在意贾家人,到底她真正讨厌的贾代善夫妻都死了,她对这些小辈也没什么恶感,反倒因为红楼的缘故对那些小姑娘颇有好感,所以她并未对此提出反对意见,而是十分积极的准备见面礼。   憨憨也快五岁了,已经在林如海的教导下启蒙,但因为从他记事以来就一直不曾出门,所以此次出行一反之前迷糊状态兴致勃勃,看得贾数好笑不已。   马车很快到了一等将军府附近,他们坐在马车中,远远就能听到贾家热闹的声音。   很快,林家人就到了将军府门前。   门房眼睛利索,一眼就认出了贾数夫妇,赶紧上前迎人。   贾数下了马车后,赶紧将憨憨抱在怀里,唯恐他乱走:“等进府之后让人带你去玩,但这个时候你给我安分点儿,不然今天一天都别想离开我。”   听到这话,原本还左右扭动,想要下地自己走路的憨憨立刻安分了。   那门房好奇地看了贾数怀里的憨憨一眼,心中忍不住嘀咕,也没听老爷提起林家还有位二公子呀?   但一想到政老爷那不靠谱的性子,门房只能装作不知,特别热情地带着林家人进了门,又让得用的丫鬟带着他们去了待客的地方。   贾数带着珠珠与憨憨来到女眷等候的地方时,发现张氏与贾敏,以及贾致贾故都已经到了。   虽然都是熟人,可贾数见到她们的时候,仍不免产生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仅仅过去三年,张氏就再次怀孕不说,原本只能被贾敏抱在怀里的黛玉也已经长大,此时正乖乖地站在贾敏身边,见她进来,眼里满是好奇。   当然最让人意外,又最让人不意外的,就是贾故贾致两姐妹。   之前与贾故形影不离的小姑娘并不在,似乎是已经定亲,此时正留在家里学习女红管家一类事务;而贾致则似乎与贾故彻底撕破脸了,两人坐的位置中间隔了好几个人不说,贾致的眼神从头至尾就没往贾故的方向转过。   贾数暗暗叹了口气,赶紧进了门。   王夫人笑着走到贾数身边:“今日勉强也算是元春的好日子,我就想着将各家夫人请来说说话,让我们元春见见各位长辈,若是能在你们这儿听到几句得用的话,就算她走运了。”   贾数略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王夫人,见她面上带着喜色不似作假,难免觉得好奇。   她至今还记得元春原著的命运,进宫做女官,然后被皇上看上封妃,然后做了贤德妃,然后怀孕暴毙……   贾数还以为王夫人是想让元春进宫搏一搏,最好能入原著一般做人上人的。没想到元春如今订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她似乎也很高兴。   她却不知,元春入宫一事贾史氏打过主意,王夫人也确实动了心,但贾代善却在临终前特意进宫求了恩典,使得皇上亲口许诺,贾家女不得进宫。而王夫人到底是元春的亲妈,在发现女儿不能进宫享荣华富贵之后,便想着给她选一门合意的婚事——   因为有自己的例子在,她反倒不想让女儿高嫁,反倒只是给元春选了个落魄勋贵的嫡长子。元春算是低嫁,所以在议亲阶段,对方一直捧着贾家,早已承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后来王夫人又设法令那家公子与元春见了几面,元春肤白貌美又懂诗书,会察言观色又手腕惊人,很快就将未婚夫的心收拢,想来嫁人后的日子必定会幸福。   最关键的是那家如今的当家夫人并不擅长管家,元春只要嫁过去就能将管家权死死捏在手中。   只要元春以后不犯蠢,日子就绝对差不了。   王夫人对自己为女儿寻摸的这门婚事十分得意,当着贾数的面就明贬暗褒地夸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自得根本就藏不住,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倒是比三年前见到的泥塑菩萨样看着顺眼了许多。   贾数在听说元春夫家的条件后,倒是忍不住感叹,不管王夫人在原著中有多可恨,可她对几个儿女,倒是真心疼爱,几乎用尽手段为他们筹谋,就想给他们最好的。   不过这点儿感叹在发现王夫人的目光时不时就往珠珠身上瞟的时候,就瞬间消失无踪了——   感情她在这儿说了一大通,是在拐着弯儿讽刺她的珠珠呢?   贾数当即就沉下了脸:“二嫂嫂,你这是往哪儿看呢?我们珠珠年纪小,又已经是朝廷五品官员,还颇得大公主赏识,日后前程好着呢,就没想着这么早就嫁人,您就别惦记我家珠珠了,想当媒婆啊,您还是看看其他好姑娘吧。”   王夫人嘴角笑容一僵:“三妹妹误会了,珠姐儿本事大着呢,一般男子根本就配不上,我就算想给珠姐儿拉纤做媒也没个合适人选啊。”   贾数淡淡扫了她一眼,看得王夫人背脊发凉,这才转头:“您知道就好。”   全程珠珠脸带微笑,淡定围观。   若是这时有人进门,绝猜不到方才贾数和王夫人是在为珠珠争论,还是在说一些对她不好的话题。   贾数母女如此态度,使得王夫人笑容愈发尴尬,未免之后闹得不愉快,毁了女儿的好日子,她赶紧岔开了这个话题。   王夫人很快将三个看起来面生的年轻妇人叫到贾数面前:“之前三妹妹守孝,也没能参加瑚哥儿珠哥儿的婚礼,这不赶巧你今日来了,我就想着给你引见引见,也好认认人,日后好来往。这位看着大些的是瑚哥儿的媳妇,算是瑚哥儿的表妹,姓张,性子最温柔大方不过,这些日子出来待客,可是人人都夸的。”   “这位是我家珠哥儿的媳妇,姓季,没什么大本事,就这张嘴呀甜得很,说的话好听得紧,让人恨不得将她日日放在身边说话儿给我听。”   “至于这个最漂亮的,三妹妹也认识,正是隔壁宁府蓉哥儿的媳妇,是秦侍郎家的姑娘,你唤她可卿便是了。”   王夫人又转头对三个年轻妇人介绍贾数:“你们应当听说过,这位便是嫁了林伯爷的三姑娘,瑚哥儿媳妇与珠哥儿媳妇该叫数姑妈,蓉哥儿媳妇你小一辈,便叫她数姑奶奶便是。”   四人这才各自见礼,贾数也早有准备地将见面礼给了三人。   等人改口之后,贾数让她们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不过在之后,她倒是忍不住一直往她们那儿看。   其中又尤其愿意看秦可卿——   不得不说这传说中的红楼第一美是真的好看,哪怕与其他两位各有千秋的美女站在一起仍能脱颖而出,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就是不知道等宝钗黛玉两个长大后,谁会更漂亮。   毕竟在原著中,秦可卿死的时候,黛玉才十一,宝钗也不过十四,五官都还不曾长开,说是秦可卿第一美,也有很大的水分。   这么想着,贾数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黛玉身上了。   在贾数的记忆中,四五岁的小孩儿正是招猫逗狗惹人嫌的时候,但正好是这个年纪的黛玉却十分乖巧,从她进入这间屋子到现在,就没见黛玉同贾敏以外的人说过话。   就算和贾敏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不曾大声喧哗,更不曾吵闹哭嚎。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贾数直接跑去和贾敏身边的夫人换了座位,然后便直勾勾地盯着黛玉,一脸痴汉的表情,就跟那些个没办法买一个,于是只能云养熊猫的年轻人盯着电脑的表情一毛一样。   就差没流口水了。   黛玉一双如泣如诉的含露目盈盈望向贾数,疑惑又好奇:“数姨妈,你这般看着玉儿做什么?”   贾数双眸一亮,正想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呼喊:“母亲母亲,听说今日来了几个妹妹,可是在您这儿呢?”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红色小炮弹从门外冲了进来,然后直接扑进了王夫人的怀里。   等那小孩儿从王夫人怀里抬头,就听他惊喜开口:“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数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吞了回去,目光不停地在贾宝玉和黛玉之间来回打转儿,脑海里的弹幕以屠版之势刷屏而过——   来了来了,这历史性的浪漫会面,竟然在我面前真实上演了!   这一刻,她完全没想过宝黛二人为何之前不曾见面。 第126章   而贾数更没想到的是,旁边的贾敏立刻将黛玉拢到自己怀里,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完全没让她出来和宝玉见面的意思。   贾数:“……”对喔,她怎么就忘了贾敏是重生的。   有了前世记忆,贾敏要是对贾宝玉这个没担当的有好感才是有鬼了!   再看宝玉和黛玉的表现,她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就两人这生疏的态度,明显就是第一次见面。若是贾敏喜欢宝玉,就两家关系,她会不带着黛玉到贾赦贾政家走动?宝黛会是第一次见面?   宝玉见妹妹被挡住,难免觉得委屈,撇了撇嘴后又埋进了王夫人的怀里。   王夫人见状自然恼怒,贾敏当初没出嫁前,两人关系就不好,这些年就算在走动,可关系也算不上亲密,如今自己的儿子被人嫌弃了,她怎么可能还对贾敏有好脸色?   你看不上我儿子,我还看不上你女儿呢!早就想说了,就她那病歪歪的样子,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谁愿意给自家儿子娶这样的媳妇?   她哼了一声,而后学着贾敏,也将宝玉抱在怀里。   而黛玉,似乎完全对宝玉不好奇,对贾敏的做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乖乖地被她抱着,还似察觉到贾敏的不安,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手:“娘亲不害怕。”   贾敏愣了一下,旋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我的玉儿哟……”   怎么就这么乖!   这么想着,她对贾宝玉这个侄儿也就越发看不上眼了。   贾敏不是不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会得罪王夫人,可因为前世记忆,她对王夫人这个嫂子本就没什么好感,王夫人对她估计也不可能喜欢,此次也不过是将两人的矛盾摊到明面上来了而已。   若非黛玉不认识几个平辈表嫂不好,她今日还真不会带着黛玉到贾政府上。   原本想着今日肯定有许多女眷在一起,王夫人总不会让宝玉那个混不吝到后院来,两人也就不可能认识。谁知王夫人这么不讲究呢?   这样也好,至少她以后不上二哥哥家也有了说头,也能直接避开玉儿和宝玉接触。   想到黛玉能就此摆脱前世抑郁而亡的结局,贾敏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   贾数看着眼前状况,一时也不知该为黛玉摆脱了原著结局高兴,还是为宝黛二人还是无法走到一起而感到失落。   不过从珠珠姐弟长大后,她已经见多了命运轨迹改变的原著人物,而且大多都是朝着好的方向改变,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失落,反倒应该为她们感到高兴才是。   一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在自己眼前发生,到底不如自己喜欢的那些人物在自己有意无意的影响下改变原本结局,变得幸福来得更让人开心。   这么一想,贾数就释然了。   不过王夫人就完全释然不了了,她见贾敏完全没有认错的迹象,心中更气,一时想不通,竟赌气地叫过丫鬟金钏儿将宝玉赶紧抱走——   她的心肝宝贝儿,你不愿意看,我还不愿意给你看呢!   虽然等她回过神后,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莽撞,毕竟在场的并非只有贾敏一人,但她却不后悔。除了贾数,其他亲眷早就见过并熟悉了宝玉,而就算贾数,日后聚会的时候也可以单独为她介绍。   她的宝贝蛋子,除了贾敏这个难缠的小姑子,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   王夫人很快又将元春叫到身边,给亲戚们介绍。   不得不说,按照时下审美来看,元春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面若银盘,琼鼻杏眼樱桃口,一颦一笑都带着温婉娴静,出身富贵,气质尊贵,又因为饱读诗书增添了一分书卷气,甫一出场,便引得其他人赞叹连连。   原本今日不是添妆的时候,但贾致实在喜欢元春得紧,干脆从手上脱了一个莹白圆润的玉镯子,直接给元春戴上了。   元春惊讶地看向贾致:“二姑妈,这也太破费了……”   贾致摇头不答,转而说起另外的事:“你这门婚事是二嫂嫂细心挑选过的,你嫁过去后要安心过日子,这辈子也算有个好着落。”   元春愣了下,迟疑片刻到底开口:“元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母亲为我的婚事寻摸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门勉强满意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母亲的期待。”   贾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叹气:“她总是为你好的。”   元春笑了起来,“我自然是知道的。”   至于她心底的那点儿不可说的野望,等日后成亲生子,也许才能彻底放下吧。   她焦躁地扣了扣自己的手指,勉强抑制住了心底的那点儿不甘心。   ——   也不知她年纪真的大了,还是古人的平均年龄真的太短。林家人才守完林母的孝期,生活将将步入正轨,又很快传来胡姨娘去世的消息。还不等贾数回过神来,刘正清大儒的孩子就给林家递了一封信,说的是,刘正清大儒已经于前些日子去世了。   胡姨娘是因为当初流掉的那一胎伤了身子,之后又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以至于毁了身体,所以早早去了。   而刘正清算是喜丧,林家人本不该太过伤心的,可他不但是林如海的老师,之后皮皮考中解元后,更是直奔刘正清大儒所在书院,说是拜在大儒弟子名下,但真正教导他,却还是刘大儒,所以林家父子得知消息后实在难受得紧,之后更是连夜赶到刘大儒家中吊唁。   之后还有一些亲朋故旧家的老人,接连好几个月,林家人不是在守丧,就是在吊唁,完全没个笑脸。   直到元春的婚期将至,才算是有了点儿喜信。   婚礼前一天,是女眷添妆的日子,贾数带着珠珠,带了好几盒子的礼物,坐着马车就再次登上贾政家的大门。   但这次,贾数与珠珠却在添妆之后,被元春拉住留了下来。   元春挥退所有人,再看向贾数时,神情十分茫然:“林姑妈,我、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我将来的夫家的条件对我来说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我却、却一直不甘心。林姑妈,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当官的?林姑父就不会反对吗?”   贾数看向元春,眉峰紧蹙。   她没想到元春临到成婚,竟然开始打退堂鼓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元春竟然也动了做官的念头。   贾数突然想到之前请期,贾致问元春的那些话。现在想来,比她有更多时间与元春接触的贾致显然是看出了元春心里的不安与犹豫,所以才会出言提醒。   若是之前,贾数肯定会劝说元春刻苦读书,而后科举做官。   可元春是在成婚前一日问这个问题,贾数难道还敢畅所欲言?一个不小心,就会背上“撺掇”元春悔婚的名头,成为贾家与元春夫家反目的导火索,更是可能直接导致林家与贾家决裂。   她看起来,就那么傻?   饶是极少关注外界的珠珠,此时看向元春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女子做官一事,在朝廷都办法了新律法鼓励之后,谁也不会也不敢明着出言反对。可你这马上就要成婚了,再提起这件事是想干嘛?   若真想向她们询问意见,请期那天为何不问?虽然也迟了,但到底没今天这么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珠珠虽然对成婚没兴趣,但她也知道自己在适龄儿郎的婚恋市场上有多不受欢迎。而元春如今的打算,要嘛就是对未来夫婿不满意想临阵悔婚,要嘛就是又想要如意郎君,又想实现自己的抱负——   不,以珠珠的观察,元春眼底的热切更像是对权利的欲望,而非真正想要通过官场改变什么,或是达成什么目的。   可这世上怎么可能好事都让你占了呢?   说到底,还是王夫人眼中的幸福,与元春心底的想法背道而驰,也因此导致了元春对王夫人千挑万选的这门亲事不满意,但又碍于王夫人母亲的身份不敢提出反对。   因为不够显赫的夫家,并不能让她享受如今的富贵荣华,更不能满足元春做人上人的心愿。   对此,心知肚明的贾数母女笑了笑,然后生疏有礼地岔开话题,并很快告辞离开。   她们关系很熟吗?就这么肯定她们愿意给她顶在前头当靶子?   两人走后,元春坐在房内,死死握住嫁衣,好半天后才出声让之前被赶出去的丫鬟进来帮她梳妆。   ——   回到家中,珠珠直接将此事抛开,一个统共也没见过几面的表妹,还不至于让她辗转反侧地放在心上。   贾数倒是有几分纠结,但在想到原著结局后,也很快放下了。   原著贾史氏与王夫人动了将贾元春送进宫做女史的念头的时候,若是元春极力反对,她不信自小将她带大的贾史氏与心疼女儿的王夫人会真的强行将她送进宫。元春能进宫,至少她是不反对,心底还隐隐有所期盼的。   后来的宫廷生活可能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在她往上爬的过程中吃尽了苦头,所有才会将宫里视作“不得见人”的去处。   但不得不说,元春本身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再听到元春的消息,已经大半年之后了。贾家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元春和她丈夫拌嘴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然后就查出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贾数也算是怕了贾数,所以得知消息后只是让人给她送了一份礼,并未亲自上门。   谁知隔天,王夫人就亲自上门了。   贾数:“……”   她也不好闭门不见,或是将人赶出去,只得将人迎进门。   才到待客的屋子,王夫人便急急开口:“三妹妹,嫂嫂也不知道元春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可如今元春怀了孩子,大夫说她动了胎气,不好情绪起伏太过。可她如今一心念叨着想要亲自到林家向你赔罪,嫂嫂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可一直让她记挂着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啊。算是嫂嫂求你了,同我一起去见见元春可好?”   王夫人心里止不住地想,元春和贾数也就见了几面而已,就算有矛盾又能多大呢?指不定还是误会呢?   贾数却:“……???”   元春向她赔罪?什么鬼?   再一细思,她便明白过来了,心底忍不住赞叹,到底是能在后宫那种地方以女史这么尴尬的身份挣出头,还得了贤德称号的高位妃嫔,元春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但还是那句话,她可没打算给元春当挡箭牌。   想了下措辞,贾数便将元春添妆当天问的话委婉又直白地复述了出来,也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等王夫人从惊愕中回神,她便劝道:“元春非让我去,估计也是为了这事儿,你真的确定要让我去接受她的‘道歉’?”   王夫人抿唇,神色难看。   贾数又下一剂猛药:“再者说,我看元春也不是真的想要学我们母女做官,她似乎只是对夫家的家世不满意,嫌弃夫家没办法让她过上在娘家时的生活,夫婿也没本事让她在其他夫人面前长脸。”   所以元春在见到她和珠珠后,才会动了自己去“挣”的念头。   但从头至尾,她也没听说元春有刻苦读书、然后参加科举做官的行动。她似乎将做官想得太简单,觉得只要她同意了,就能为她引荐大公主,然后和珠珠一样做官儿。   贾数没办法说元春的做法对或不对,但她明显不赞同。   王夫人被这个消息砸晕,起身就要往外走,但临到门口了,她却还是转身回来向贾数请求:“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还是请三妹妹陪嫂嫂一起走一趟,行吗?她现在怀着孕呢,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我不能让她肚子出问题啊。” 第127章   王夫人也知道此时是个什么心情,自己的好意不被女儿接受,暗地还千方百计地筹谋着借外人的关系,去做那等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事。   想着请期那日,自己对珠珠的讽刺,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心底更多的,还是对女儿的失望。   她耗尽心力为元春寻摸到一门好婚事,难道不是为了她的幸福?若是不愿,她大可直接告诉她这个做母亲的啊!   贾政如今身负爵位,又有荣国府和林家的关系在,什么样的婚事找不到?不是她自夸,就是王妃,以元春的家世与品貌,她也做得。   难找的,从来是会心疼尊重妻子的夫婿,而非徒有权势的。   可她挑选婚事的过程,哪怕从未避讳元春,元春也一言不发,似是对她挑选的婚事十分满意。   但如今,她又是在闹什么呢?   “元春,我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打算,我也可以好不避忌地告诉你,你的打算不可能成真。”贾数眼神淡漠,“不说你想出仕,你的夫家是否允许,就算允许,你也只能从科举一步步进入官场,旁的念头还是不要打为好。”   元春笑着:“姑妈说什么呢?元春只是想为那日的冒犯道歉。”   贾数也笑:“我不知你是真想通了,还是糊弄我。但有一句话必须告诉你,林家、或者说我这个出身荣国府的林夫人,对贾家大部分人是没有好感的,你最好还是将我当做陌生人为好,否则若是真惹到了我,我可不会顾及血缘关系。”   元春瞳孔微缩,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王夫人,却发现她神情镇定,好似没听到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一般。   以元春对王夫人的了解,她知道,贾数说的是真的。   想到自己这段日子的做法,她不由背脊发寒,担心自己已然惹怒了对方。   贾数表情恢复平静:“你想做官,本来不关我事,之前种种我看在你年纪尚幼还不懂事的份上便不计较了,但之后,我便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元春勉强露出一抹笑,强撑着没有认错。   贾数也不在意,干脆离开。   王夫人才似终于回神般跟了上去:“是嫂嫂僭越,麻烦三妹妹了。”   贾数摇头,只是多走一趟路而已,就当是锻炼了。   走到门口,她回头:“你年纪还小,不知轻重,就冲你之前喊的几声姑妈,我劝你一句吧,这世上的事没有两全的道理,先想好能否舍弃已经拥有的,再决定要不要去做心里想的事。”   ——   这之后,贾数又陷入了军营的忙碌之中,许久不曾关注其他消息。   等到女兵们的训练终于有了初步成效,她当即高兴地邀请大公主进入军营检验训练成果。   “因为伙食不到位,女兵目前也只能训练到如今这个样子了,若还想更进一步,女兵每餐的食物便只能大公主多费心思了。”贾数领着大公主进入军营,低声和她说这话。   两人身上穿的也是女兵训练服,宽松轻便,十分适合剧烈运动。   大公主从未穿过,一时有些新奇,一直抬腿摆手的,显得有些滑稽。   不过见到人都不敢笑出声而已。   听到贾数的话,大公主才停下动作认真起来:“伙食?难道管理粮草的军官克扣女兵的食物了?”   想到这个可能,大公主勃然大怒,当即转身就要去告御状!   贾数赶紧将人拦住:“有大公主坐镇,谁敢克扣我们的食物?只是训练强度太大,虽然如今伙食注意让女兵每日都吃饱,可到底无法满足更大强度的训练消耗。”   大公主不解,贾数也不进一步解释,而是指引着她看向训练场中的女兵。   大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到了训练场。   她定睛看去,当即惊讶地张大了嘴。   原来场上的女兵竟分成四队正在比赛,比赛的内容也一目了然,就是现代军营常见的障碍跑。   先是约五十米的平地,然后是高达十米的直立木板,然后是需要匍匐前进的草网,然后是……   不管多难的障碍,这群女兵都坐到了动如脱兔,迅如闪电。   不过十几个障碍,但完全将行军打仗中将会遇到的所有情景都考虑到了,最关键的是,这些女兵还完成得非常好。   一年前还病歪歪的一群女人,如今不仅各个挺拔昂扬,其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让人见之难忘。   那些障碍因为不曾见过,所以大公主也没法估计女兵的水平。可最开始那段平地跑,女兵们的速度却是确确实实地将她惊到了。   大公主敢说,不光是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女人,就算是隔壁男兵能跑得过她们的也寥寥无几。   更惘论这其中还有几个跑起来只能看到一片残影,连完整身形都看不到的飞毛腿……   面对如此惊人的训练成果,大公主只有不停鼓掌的份。   旋即她突然来了兴致:“不如我们再办一场比赛,就让那群眼高于顶的男人同我们的女兵比?”   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可话出口后,大公主却怎么想怎么愿意。   她早看那群整日在朝堂上蹦的起劲儿,完全不把女兵当人看的将军不顺眼,若是在比赛上狠狠打了他们的脸,她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吃下三碗饭!   贾数讶异一瞬后,陷入了沉思,许久才抬头认真地开口:“我个人是很愿意办一场能给女兵们提升士气的比赛的,可到底要去比赛的是她们,我不要越俎代庖地替她们决定。”   她笑了笑,又道,“而且男兵那边是否同意比赛,也是个未知数。”   大公主一摆手:“这有什么为难?本宫只要在上朝时讥讽几句,那几个满脑子稻草的莽夫当场就能答应下来。到时当着皇上的面,本宫看他们敢不敢反悔!”   要是反悔,她也完全不介意直接给人扣上一顶欺君的帽子。   贾数大笑:“没想到大公主仍是这般促狭。”   大公主挑眉:“本宫日子过得顺遂,有何改变性子的必要?”   她倒是看得清楚。   贾数笑着摇头:“我去将女兵叫来,当着大公主的面问问她们的想法,若是同意,大公主明日也好在朝堂上好生发泄一番。”   大公主哑然失笑,指着贾数无奈摇头:“还说本宫促狭,林夫人也不逞多让啊!”   很快,比赛完的女兵就在副官的引领下来到两人面前。   女兵们经常见到贾数,对她也最佩服,感情最深,当即向她问好。然后才看向贾数旁边站着的大公主,满脸疑惑。   因为身份原因,即使是大公主组建了这只军队,她也从未亲自到军营来过,更不用说和这群不明底细身份的人接触,以至于这群女兵完全不认识自己真正的恩人。   贾数赶紧向他们介绍:“这位就是向皇上建议修改律法,也是真正组建女子军队的大公主,还不赶紧见礼?”   女兵们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跪地:“公主千岁……”   “赶紧给我起来!”大公主赶紧制止。   在宫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被一群女兵如同执行命令一般同时下跪,简直像是全身都被虫子爬过似的,大公主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了!   女兵们起身后,满脸慌张。   她们之前生活在最底层,大多连饭都吃不饱,如今面对社会最顶层的皇室成员,还是声名远播的实权公主,难免不知所措。而大公主的这句话,因为急促之下,又没怎么注意语气,自然愈发让人惊慌。   女兵不知缘由,还以为是刚才行礼钱迟疑那一下惹怒了大公主,想到接下来也许会被赶出军营,甚至直接被砍头,一个个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几乎一下子,女兵们就变回了不曾经历训练之前的畏缩样子。   足可见在封建社会,皇权所代表的威力有多大。   贾数注意到后,玩笑着安抚:“你们也不要太紧张嘛,大公主又不会吃人,方才只是觉得你们才运动完,再让你们久跪对身体不好。”她转头看向大公主,“大公主你说是不是?”   大公主愣了下,然后连连点头。   女兵们这才放松下来。   但接下来的气氛已经不如之前放松,似乎只要大公主在她们面前,女兵就会因为害怕惹怒大公主的后果而放不开。   大公主就算再体谅女人,被人这么对待,脸色也有些难看。   可她越是这样,女兵就越是放不开,慢慢就变成了恶性循环……最后就连贾数也看不过去了,干脆跨步走到大公主面前,直接将人挡住。   大公主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倒也不介意。   不用直面大公主带来的压力,至少几个领头的女兵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没有那么紧绷了。   贾数这才开口询问她们关于和男兵比赛的意见。   几个领头女兵对视一眼后纷纷点头:“我们愿意!”   贾数惊讶:“真的?”   她完全没想到女兵会这么快就同意,贾数还以为她们至少会犹豫一会,甚至可能因为对男兵天然的敬畏而拒绝呢。   其中一位女兵壮着胆子开口:“将军,我们训练了这么久,实在想知道自己同男兵究竟还有多大差距。”她看了其他人一眼,“努力了这么久,若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被男兵压着打的话,我、我还不如退伍回家!” 第128章   到底是在贾数手下训练了这么久,又有贾数言传身教,就算尚有些观念扭转不过来,但这群女兵的心气儿却都高了不少。   至少,不会再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的训练,都是无用功。   大公主就很喜欢这股子心气儿,甚至为此抛去了心头那点儿不快,一脸兴奋地离开了军营,满心筹谋着明日上朝要怎么开口,才能将那群蠢货架到最高处,最好当场就下不来台的那种。   当然,她还是顾忌这女性体力天生就比男生弱,没有想着搞个女兵把男兵按在地上摩擦的大新闻。   就算再高兴,大公主也在心里暗自劝诫自己,悠着点儿,最好能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报——   真要做成了,等男女士兵比试一回,只要有一个男兵输给女兵,那群男人自己都会觉得没脸。不光没脸,还会被那群一直同他们不对付的文人酸儒嘲笑。   想想就觉得狠出了一口恶气。   经过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筹备,大公主在第二天的朝堂上果然大杀四方,将一群嘴笨口拙的武将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被她牵着鼻子答应下比赛。   不光如此,他们还被大公主下套,只要有一个女兵赢了男兵,他们就站到京城城墙上大吼三声“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兵就比男兵强”!   当然,若是女兵全军覆没,那只能证明贾数只有孤勇而无练兵的才能,大公主必须将女兵的控制权交给他们中任意一人。   虽然大公主成功坑了人,但她面对一群男人洋洋得意的脸也实在恼火——   在这群沙文主义的男人眼中,女兵就不可能赢过男兵,不光武将,就连看出这是个坑的文官也不曾将这个赌约当一回事。   不过文武百官当中却出了一个叛徒。   在所有人轻蔑的眼神中,出于同胞之谊,出于同朝为官的相处之情,林如海在两方话赶话地说出赌约之后,曾试图让武将认真考虑之后,再答应大公主的赌约。   结果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甚至有许多人对林如海明嘲暗讽,觉得他娶了贾数就变成了妻管严,连她不在的时候都怂得不行。   林如海能说什么呢?他当即微笑表示:是我错了,你们开心就好。   大公主见到林如海吃瘪,差点没忍住当场大笑出声。   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虽然林如海此举有“背叛”贾数的嫌疑,但他到底与这群莽夫同朝为官许多年,不愿见他们在全京城百姓面前丢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越是理解,她就越发觉得其他男子脑子有问题——   林如海与贾数成婚多年,难道对自己的枕边人还不如他们这群蠢猪了解?他会不知道自己妻子有几分本事,能否带领女兵赢过男兵?   虽然出发点对,但林如海真正觉得这群武将铁定会丢脸的原因却不是因为相信贾数的练兵能力。   他只是相信贾数这个人而已。   作为一个已经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习惯挖坑给人跳的老狐狸,林如海是真的明白大公主用来激怒武将的那些话里面究竟有多少坑。但其中最大的坑,他反而认为是其他人都不在意的,“只要有一个女兵胜过男兵,就算男兵输”这一点。   其他人不曾想过,林如海却了解自己的妻子——   就算如今已经是将军,可在若桑心里,她仍旧觉得自己是女兵的一员。   那么问题就来了,真正比赛的时候,若是贾数不顾身份出战,那群武将究竟认,还是不认呢?   认,之前挑衅贾数的那群兵士已经做出了最好的示范。   不认,可规则不曾说过将军不能上场啊。   林如海敢拍着胸脯保证,贾数觉得不会阻止其他男性将军下场。可就算朝堂上站着的这群将军全部下场,只要是一对一,那就没人是若桑的对手。   就是这么自信!   所以他就想不通,这群莽夫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找死?   若是赌约成行,这群将军丢脸几乎是一定的,只要想到到时城门处的盛况,林如海被贾数调教得灵敏无比的商业头脑转得飞快——   要不,他趁机让自家管家到城门处提前占据好位置,到时做生意?   不过朝堂吵得正热闹,他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   赌约在承天帝的见证下,正式成立。   大公主一下朝就立刻坐上马车直奔军营,这样的好消息,她怎么可以不和贾数这个大功臣一起分享呢?   落在后面的林如海遥遥看着大公主的背影远去,想去追吧,又怕被人误会(与大公主的关系),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自从贾数进军营之后,在家的时间就很少了,如今在朝堂上得知一个新消息,他都不能第一时间同她分享,林如海的心里难免觉得失落。   但想到若桑此时说不准正在等他一起回家,他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至少两人拥有了一段并不算短的督促时光,不用一回家就被孩子缠住,也不用忙着处理公务,彼此聊聊今天一整天遇到的琐碎与感悟,交换一个彼此体谅的微笑,或是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对视,然后相视一笑……   虽然这段时间很短,但放在一整天的忙碌之后,却显得弥足珍贵。   甚至因为贾数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了解朝堂大事的渠道,两人开始发现彼此已经可以互通有无,也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不再只是家人孩子,不再只是家中千篇一律的鸡毛蒜皮。   ……   既然同意了比赛,大公主就绝对不会允许“敌人”临阵脱逃。   没两天,就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大公主原本想的,本来是让贾数带着女兵到其他兵营去比赛,又或者让那群武将带着自己的士兵到女兵这边的训练场上比赛。   但是大公主没想到,她倒是没想搞事,可她四弟忠义亲王却有蠢蠢欲动的搞事之心,于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承天帝便被说服,同意了忠义亲王将细心挑选出来比赛的几队士兵全都拉到城门外的空地上比赛的提议——   为了以示公平,每一位武将都会从自己带的兵里挑选十五个士兵出来比赛,而女兵自成一队。   如此一来,这场比赛就不仅仅是男兵和女兵的比拼了,它还是几位男性将军们的内部比拼,若是谁带的兵最弱,估计他们能好几年都无法在同僚面前抬头?   不仅仅是大公主,就连其他武将也有些懵逼。   同时,也有些心虚。   不心虚不行啊,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比赛比输了,他们的脸哪儿搁?   没人觉得女兵会赢,可他们担心会输给其他将军啊!   然而忠义亲王是个狠的,他似乎看出了这比赛能给军队带来的改变,于是决定狠狠地锉一锉这群不事生产,还战力薄弱的士兵的锐气,顺便借此激起他们的血气,所以,他早早就让手下到京城各处敲锣打鼓,将这个消息传遍了全京城。   甚至因为这事儿太新奇,京城周边城镇居民到了时间,竟也一窝蜂地往城门处赶来。   于是,等一群士兵浩浩荡荡地赶到预定的比赛场地,他们就发现,城门处已经聚集了几倍于他们的外地老百姓,以及更多的城内百姓。   这是……要干啥?   心理素质差点儿的,腿都软了,就算是心理素质好的,见到如此恢弘的人海,心中仍旧慌乱。   其中,又尤以贾数带领的女兵心理素质最差——   女兵以前到底是藏在闺阁之中,极少出门,更不用说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人。就算逛庙会的时候,人也没有今天多。   贾数见状,赶紧上前安抚。   而其他几位南将军见状却纷纷撇嘴,只觉得这些女兵果然不堪大用。   不过是一群老百姓而已,有什么值得在意?难道还能被吓到?   他们却不知道,那些男兵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比赛,本就心慌,如今见到贾数前来安抚女兵,却不见自己将军的身影,心里更慌。   没一会儿,大公主与忠义亲王一起出现在了城墙上。   大公主对忠义亲王的自作主张还有些生气,就算同他站在一起也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忠义亲王无法,只得开口解释:“皇姐若真的对女兵有信心,今日人越多,岂非越容易达到皇姐之目的?再者说,皇弟我有此提议,也并非拿女兵哗众取宠。”   大公主冷眼扫过:“不是哗众取宠又是什么?”   “弟弟就是想着,京城内的这些士兵守卫因为混入太多勋贵子弟,似乎越发不中用了,大多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偏偏他们还领着皇粮,自视甚高,但皇上又下不定决心直接将之革除,于是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办法?”大公主冷笑,“当我不知道那群废物是些什么东西?除了将人全部赶出军队,还会有其他办法?”   “我之前也不曾想到,还是皇姐给了弟弟灵感。”   “嗯?”   “比赛!”忠义亲王勾唇,“我决定将这个比赛沿用,以后最少一年比一次,而且会比今日更详细,参与的人数更多。到时每一支队伍都要参加比赛,而且比赛结果会直接影响到朝廷批下多少军饷粮草,还会影响到个人的升迁……”   忠义亲王细细地将自己的打算说清,没有遗漏半分。   大公主却仍旧不是很高兴,她一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什么德性——   天生的贤王料子,脑子里想的全是朝堂大事,一天不处理公务就浑身不舒服,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会顾念旧情,甚至抄家灭族这样的想法也不止向承天帝提起一次。   朝廷文武百官都对忠义亲王挺怵的,就怕自己哪天惹到他,忠义亲王转头就向皇上提议将人“抄家灭族”。   以前她想着四皇弟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朝廷,也就没有在意。可如今不打招呼,不经她同意就撺掇着皇上把比赛地点定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让她止不住地生气。   大公主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就算思想出格,她对女兵的种种想法也比贾数要了解得多,也更有同理心。   在她看来,贸然将女兵置于众人视线之中,若是这场比赛胜出倒还好说,可一旦结果不如人意,面对流言蜚语,那群女兵很可能就会自暴自弃,如今的大好局面也可能毁于一旦。   大公主甚至开始担心,自己向皇上提出和男兵一较高下的意见,是否真的正确——   若真想打那群武将的脸,她直接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他们和女兵在私下比赛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闹到皇上面前?为什么非要让那群武将吃瘪?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大公主只能祈祷结果是好的。   比赛的项目是提前说好的,就五千米跑步,侦查,列阵,个人武力四项而已。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   第一项比赛是跑步,当过兵的都知道在战场上速度有多重要——   至少在逃命的时候,再没有比跑得快更让人羡慕的技能了。   加上女兵,总共只有八支队伍,一起比赛跑步的,却有十六个。   一开始,男兵嗖一下就冲到了前面,就算是最慢的一个男兵,速度也比女兵快得多,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领先了差不多五十米的距离;最快的男兵,更是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一时间,人群中如同热油被倒进了冷水,直接沸腾起来。   “我就说女兵不靠谱吧?也不知道大公主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想让女人上阵杀敌,只是想想就觉得可笑。她们怎么杀人?色诱吗?靠着胸前两坨肉?”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怎么就夸张了?你也不看看那两个女兵慢悠悠的样子,别说那些男兵了,就算是我上去,也比她们跑得快。”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那两个女兵长得那么丑,胸前也干瘪瘪的,就算去色诱也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的啦!还有啊,那些女人胆子小的很,我甚至怀疑她们根本不敢杀人!”   “不敢杀人?那她们当兵干什么?”   “……” 第129章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以至于站在城墙上的大公主都听到了,然后,她立刻黑了脸。   身为皇室公主,她不好做出有违皇室身份之事,但她看向旁边站着的忠义亲王的表情就渐渐阴森起来。   忠义亲王:“……”总担心大皇姐会一巴掌打他脸上怎么办?   就连大公主都被这群看热闹的老百姓气得不行,更不用说站在下面等候接下来比赛的其他女兵了。   但她们在气愤之余,却又忍不住怀疑,身为女子,是否真的就一定男子差……   贾数一见这种情况,当即拧紧了眉头。   她抬头望向马上就要跑完一千米,即将转弯的两个女兵,眯了眯眼,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刷一下就冲了出去。   贾数的存在,是所有女兵心中的定海神针。   当参赛的两个女兵发现贾数飞快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时候,原本被周围议论激得面红耳赤心态失衡,险些不顾贾数安排冲动加速的脑子,顿时冷静下来了。   贾数松了口气,但也没停下,而是站在原地等她们跑过来后,再陪着两人一起跑。   渐渐的,场上的局面发生了变化。   原本一往无前的是四个男兵渐渐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速度很快降了下来,最慢的那个男兵与女兵的距离更是从一百多米缩短到了不到二十米。   围观百姓看得目瞪口呆,慢慢也有些许为女兵打气鼓劲儿,让她们超过男兵的声音。但在贾数的陪同下,女兵们的心态十分平稳,完全没被这些声音鼓动,半点没有加速的意思。   但就算是这样,速度变慢的男兵与女兵的速度也一直在缩短,直到,男兵无意间回头,直接对上了女兵的脸。   男兵:“!!!”   怎么可以输给女人!   男兵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加速,再次拉开了与女兵们的距离。   但还没坚持到一分钟,便又因为体力不支而不得不减速,再次被女兵追上,被迫与她们并肩跑步,然后,又接连被两个女兵超越,成为了落在最后的倒霉蛋。   这名男兵的顶头将军差点没气疯,站在出发点疯狂大吼:“你个瘪犊子,赶紧给老子跑起来,要是还跑不过一个女人,回营后你等着挨军棍吧!”   男兵大口喘着气,能看出他很想加速,但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甚至因为体力不支导致头昏眼花,没注意脚下,竟左脚绊右脚地摔到在了地上。   刚才还在大吼的武将:“……”   眼见事情已成定局,该武将的脸色立刻黑沉起来。   不光是他,想到赌约,其他武将也是一肚子的气,完全没了好脸色。   只是到底输了比赛的不是他们手下的兵,所以脸上勉强还能挂点笑,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   但周围老百姓的窃窃私语,却让一群大老爷们儿脸上臊得慌——   这就是朝廷发饷银养着,用来保护京城的士兵吗,怎么连个女人都比不过?如果真的打仗,这些士兵真的能够保护他们吗?   能吗?   就算最自大的武将,面对此情此景,也无法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手下的士兵一定可以打胜仗。   但这并不是最刺激的。   因为接下来,之前勇猛无比,一开始就用尽全力争夺地第一的男兵们纷纷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征兆,一个个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反倒是女兵,因为一直匀速前进,体力并没有太大消耗,虽然不快,速度却不曾减缓。   然后,第二个男兵被超了。   他似乎想要重复之前那个士兵的操作,然而他因为之前冲得太快,体力消耗比对方还要严重,虽然没有摔倒,速度却一直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提升。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第十二个。   比赛场地周围站着的老百姓已经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两位女兵是否能将最后两个男兵也超越了,甚至于许多老百姓因为害怕打扰女兵,只敢小声地为她们鼓劲儿。   五千米的赛程到此时,也就剩下不到五百米了。   两位女兵面前,也只剩下两位男兵了。   但此时,不光是最后两个男兵体力有些跟不上,女兵们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男兵的体力到底要比女兵更强,这并不是单单靠训练就能追上的。   但两位女兵并未打算放弃,而是憋着劲儿等着最后的爆发。   五百米很快变成了四百米。   又变成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冲!   两个女兵突然加速,飞一样地越过排名第二的男兵,又越过第一。   最后几十米,这场比赛的头名竟成了两位女兵的竞争。   至于其他两位男兵,眼见着女兵冲到自己前面,要说不甘心,那必然是有的,可是不管再努力,两位男兵也没办法和早就做好冲刺准备,所以事先留有体力的女兵相提并论。   所以最后成果出来,两位女兵独占第一第二,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在万人瞩目之下,两位女兵冲过终点后突然倒地,若非贾数提前安排了女兵在终点等候,及时将人接住,说不得两位女英雄就要因此受伤了。   一时间群情激昂,人潮涌动。   无论男女,所有人一拥而上,想要看看两位女子究竟是何模样,竟然能胜过所有男兵。   但贾数很快就以“空气不流通”为由,将所有人赶走。   大公主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眼眶泛红。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也是值得的。   等到女兵这边外人都走光后,贾数才沉下脸看着已经苏醒两位女兵:“我知道你们求胜心切,想要证明自己,证明女子不必男子差的心情很迫切。可是在已经胜过十几个男兵,超额完成了大公主期盼的情况下,你们没必要拼命!”   只要有一个女兵胜过一个男兵,这个赌约她们就赢了。   两位女兵大口喘气,好半天才开口:“可是将军,如果只赢了一个男兵,所有人只会认为是意外,不可能真正认可女子。”   身为女子,曾经遭受过的那些苦难早就让她抛却单纯,明白自己的性别,在其他人眼里——包括同为女子的一些人——就是原罪。   很多时候,女子强过男子,反倒会让人指责。   如今她有机会证明自己,证明女子不比男子弱,她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尽一切去做呢?   贾数看着两人许久,叹了口气:“可是想要证明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就足够了吗?等会儿还有几个比赛,难道她们就一定会输吗?”   她意味深长地环视一周,道,“想要证明一个群体的价值,只有几个人努力本就是天方夜谭,只有一群人站出来,才会让其他人意识到我们的价值。”   大公主先站了出来,然后有了眼前这些女兵,又有了这场比赛……   这么好的机会,确实应该抓住。   “但你们不应该在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后,还拿自己的健康去拼。你们必须知道,这一次本就是我们侥幸,因为对方轻敌,从未将我们看在眼里,所以才会没有一丝准备就贸然上场。”   最后二十米的时候,贾数明显看出两人已经耗尽体力,她们完全是凭着意志力在跑,所以才会在比赛结束的时候直接晕倒。   “可是以后呢?这次男兵输了比赛,难道不会想着找回场子?若是你们今天出了事,以后男兵们有了完全的准备再上门挑战,谁来应战?”   所有人女兵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惭愧地低下头。   贾数缓和了语气:“你们必须知道,这是一场长期的战斗,不是今天胜了,以后就可以安枕无忧。若是今天大获全胜,以后的比赛却全军覆没,你们可曾想过女兵会被如何嘲笑?不要靠着透支未来,来赢取今天,因为不值得。”   在贾数的预计中,今天女兵能拿到的最好名次,就是第三名。   谁知道两位女兵看到拿第一的希望后,竟然大爆发,直接拿下第一第二,让比赛的男兵全都成了笑话。   贾数看向城墙上的大公主,对方笑着朝贾数的方向露出一抹畅快的笑。   ——   等到贾数两位女兵安置好,第二项比赛,正式开始了。   侦查是行军打仗必需掌握的技能,侦察兵也是军队中最重要的兵种之一,所以关于侦查的训练就没有军队会落下。   男兵被挑出来比赛的,都是军队里的优秀侦察兵,他们大多在进入军队的头一年就因为出众的天赋被挑选出来,然后被前辈手把手地带着进行专精训练,至今不止两年。   可女兵这边,各种训练夹杂在一起,也不过才训练了一年。   和跑步一样,这次上场比赛的同样有十六个人,两个女兵,十四个男兵,两两一组,分为八组。   面对真正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技能,武将们的脸色再次恢复,一个个志得意满,仿佛自己手下的士兵马上就能让两位女兵灰头土脸地输了比赛,然后被老百姓骂回家相夫教子。   然而,贾数这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特兵种毕竟不是吃干饭的——   论肉眼侦查,再没有人比特种兵更擅长了。   君不见,多少战场因为不能使用机器,只能派遣特种兵执行特殊任务,而这些任务的执行地点大多特殊,若没有一双利眼,不够仔细有经验,就算任务目标出现在他们面前都可能直接错过。   所以贾数脑子里关于侦查的经验和套路,那是一样一样的,直接甩出来能让在场所有侦察兵羞愧地退伍找妈妈! 第130章   所以此次比赛,最后冠军再次落入女兵手上,似乎也没什么意外。   女兵下场时精神振奋,与上一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数夸了两人一遍,然后转向武将聚集的方向,笑容得意。   武将们:“……”嗨呀,好气!   他们竟然被一介女流之辈给鄙视了,实在是丢人!   贾数:“……???”我不是,我没有,憋瞎说!   在之后是列阵。   关于这个,贾数就更有经验了。   现代军营一切都规范化管理,平常站队列都整齐划一,那可真是横看竖看斜看,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条线,让人叹为观止。   这样的点化线,线化面的列队方式加入古代的阵法演变,就算是同样的行军阵法,可女兵这边看起来就是比男兵那边更整齐,更加赏心悦目。   而且女兵这边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   贾数所有训练都像现代看齐,于是所有女兵在队列变化时的移动步伐整齐划一,脚步声如鼓擂,啪啪作响,再辅以女兵的振奋呐喊,场面气势恢弘,士兵也斗志昂扬,简直让人恨不能立刻加入进去一起。   再看男兵那边,因为许多功勋二代的加入,士兵的训练强度本就不如之前,阵型变幻也不如以前的士兵快速迅捷,如今再有女兵在旁对比,简直要把一群威武男儿衬得跟街边二流子组成的乌合之众一般。   丢人到了极点!   别说真正主管这些士兵的武将,就连站在高台上观看的忠义亲王也是一脸尴尬和愤怒——   这便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威武之师,在此刻,竟显得如此无力。   别说是忠义亲王这等心中有数之人,就连旁边围观的老百姓也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些士兵……真的可以上战场打仗?   一而再,再而三,总共四场比赛,男兵却连输三场,可谓是输得彻底。以至于到了第四场,明明是男兵武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比赛项目,最后他们竟大跌眼镜地连连战败,最后仍旧让女兵夺得了二三名。   但这个第一名的出现,完全没有让男兵感到高兴。   因为这个男兵从参军开始就一直十分有名,自他入伍,便因自恃天生力大,四处寻衅滋事,屡屡违反军规与人打架,有时甚至以一敌十,将所在军营闹得差点没翻了天,但因为他次次都赢,其顶头将军惜才,愣是没有将其以违反军规除名。   别说女子,就连参加比赛的所有男兵一起上,都绝不是他的对手。   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贾数得知此人天赋,倒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特种兵苗子,若是就让他这么混日子,实在浪费他的天赋。但她如今只是管理女兵,如果贸然插手男兵那边的训练,说不定就给了那些武将插手女兵这边军务的机会。   想了想,她只能遗憾作罢。   比赛结束,男兵丢尽脸面,女兵这边反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这样的结果,那些武将就算想要耍赖,都找不到借口。更何况陈墙上还有最铁面无私,最刻薄寡恩,最心狠手毒的忠义亲王在看着,若是他们真的不履行赌约接受惩罚,鬼知道忠义亲王会不会直接让人压着他们上城门?   事实正如他们所想,忠义亲王在上面看着,见他们似乎有反悔的迹象,为了挽回与大公主之间的姐弟情谊,他确实有打算让人去“请”人上来。   若是连他的话都敢违抗,他说不得还能顺便扣一个“藐视君威”的帽子在他们头上。抄家什么的倒是不必,但这些武将手上的兵权,就可能换人了。   但可惜的是,武将们并没给他机会。   没犹豫多久,一群武将便你推我让地上了城门,然后在大公主的含笑注视下,异口同声地对着城下百姓大喊——   “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兵就比男兵强!”   才喊完,几个武将扭头就走,完全没给老百姓看热闹的机会。   但城门下那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因为好奇公主王爷这种以往绝对看不到真颜的皇室成员,而一直注视着城门上的大人物的,于是当武将一起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将每个人的脸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百姓嘛,因为也没啥钱,所以平日里的消遣也就只剩下了八卦。   一传十,十传百的,喊话的都有哪些武将很快就以瘟疫一般的传播速度,传遍了全京城,并大有继续往外扩散的趋势。   谁他们喊的话,那么离奇,那么让人有传播欲呢?   当然,这些话传出去后难免会有人针对讨伐,甚至有人因为极度厌恶轻视这些话而写了文章大肆批判。   但这与贾数就没什么关系了。   自从比赛胜利,女兵这边仅剩的一点点儿不自信都消失不见,每一个女兵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又充满朝气的笑容,与她们才参军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精神状态好了,贾数的训练也就更加容易推行下去,也更容易出成果了。   也因此,就算之后几个武将因为不甘心回去大肆操练了手下士兵一番,又前来邀战,贾数也毫不犹豫答应,并在此夺得胜利。   这样几次之后,其他武将才终于意识到,并不是女兵优秀到让男兵难忘其项背,而是贾数这个从未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年轻女将军手中有着独特又有效的训练方式。   虽然这群武将对女兵格外有偏见,但他们对自己手下的兵倒是真的好——   只要不是像贾赦那样靠着祖上功勋袭爵,大多武将都是自己上战场拼杀过,于手下士兵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他们与士兵之间的感情自然不会简单的上下级。   而众所周知,士兵自己的实力提升了,上战场后活下来的机会才会大。   为了手下士兵,那些武将倒是大多都愿意放下身段向贾数讨教,有那么一两个甚至提议让贾数帮忙训练手下士兵,最好是贾数能到他们军营,如果不愿意,他们手下的士兵也完全可以和女兵们一起训练。   贾数当然毫不犹豫拒绝了后一种提议。   现代的士兵当兵久了,很多都会变成兵痞子、老油条,更不用说完全没有做过思想工作,也不曾进行规范化管理的古代士兵。   要知道,这个时候打仗,胜利一方的士兵进入战败方的城市,那完全是可以烧杀劫掠,奸淫城中女子,甚至屠城的,而这是合法的。   贾数完全不敢让女兵和这样一群士兵相处训练,鬼知道真弄在一起训练会发生什么事。   再者说,因为当初比赛时太过震撼,许多陷入困境,又或是有其他想法的女子竟也动了心思,在比赛后没多久,军队就接连不断地接收了不少新兵。   这些女子的思想保守,若是知道要和男兵一起训练,说不得能直接吓跑了。   贾数当然不会犯蠢。   而她自己就更不会只身涉险了。   但若自己脑海中的种种先进练兵方法只交给女兵,似乎也有些浪费,于是她干脆找到大公主。   “你是说,在男兵之中挑选几个优秀士兵由你单独训练,并传授训练方法?”大公主疑惑地看着贾数。   自己身为皇室公主,这种可以增强军队实力,让皇室地位更稳固的做法,大公主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但作为朋友,大公主却担心她是被逼:“你真的是自己愿意将训练方法交给男兵,而不是被那些武将逼迫?”   她皱了皱眉,“或者是皇上通过林如海对你说了什么?”   虽然贾数已经是将军,可因为女子军队并未得到皇上圣旨承认,她暂时也还不能上朝议事。大公主倒是说过皇上已经在同意下旨将女子军队纳入正式编制,但还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也因此,若皇上真想让贾数将练兵方法教给朝廷,要嘛只能明着下旨,要嘛就只能通过如今已然算是权臣的林如海传话。   大公主不曾听说承天帝有下旨,所以才猜测是林如海传了话。   贾数笑着摇头:“我的练兵方法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都是很简单的,甚至看起来十分荒谬的方法,就算我交出去,指不定那些将军还以为我是糊弄他们呢。”   除了单兵训练,其他的队列排列,大多是从最简单的向左向右转这样的普通学生都会的军训内容开始,然后慢慢增加内容,直到达到令行禁止。   这样的方法在一开始,也许只会被当做玩笑。   但总会有人识货。   “再者说,女兵如今遥遥领先,整体战斗力比男兵高了不知多少。就算皇上如今没有想法,但长此以往,你真的确定皇上不会有意见?”   别忘了,皇上可也是男的。   贾数看了看大公主,又道,“公主以前也曾参与夺嫡,皇上应该也知道吧?如今还好,皇上还能念着旧情,可若是你手上有一支亲手组建起来的,战力强劲还将你视作再生父母的军队……”   贾数没有继续,但大公主已然明白她的未尽之语。   她想了想,道:“倒不是怕,只是我既然没那个想法,还是不要平白惹来猜忌为好。”   大公主觉得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身份超然,皇上敬重,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能通过影响皇上来达成目的。她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坐上皇位,她想做的事说不得也没有如今顺利——   君不见当年武皇多厉害,开办女学,准许女子做官……   为了能解脱女子束缚,武皇当年又何做得少了?但武皇去后,那些事迹又留下了多少?不一样被后人抹去。   反倒是她如今做的,因为得到了承天帝的支持,反倒可能得到好结果。   损害男人利益的事,还得让男人来,不然总会有人跳脚说是离经叛道,说是违逆祖宗礼法,并试图将她们好不容易努力的成果掰回原有的轨道,为了“以儆效尤”,甚至可能让女子的处境更为艰险。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后,大公主直接入宫,将贾数的打算告诉了承天帝。   承天帝自然应允。   ——   就在贾数陷入忙碌训练的时候,又一个十分重要的原著人物被生了出来——   小冻猫子贾环。   与此同时,贾珠的妻子也被查出有孕。   但紧随其后,便是贾珠病重的消息。   据贾政府上传来的消息,说是贾珠在其妻子怀孕期间被王夫人逼着宠幸妾室,本来夫妻琴瑟和谐却因此生了矛盾——   在妻子怀孕期间宠幸妾室以解决生理需求,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是常事,可他之前随林家下江南科举,因为见多了林家夫妇的相处,对二人感情十分羡慕,不知为何,哪怕妻子在王夫人的重压下也松了口,哭着劝他到妾室房中休息,可他仍旧不愿。   贾珠又不是强硬的性格,完全不敢违逆王夫人的要求,但又不愿辜负妻子情深,最后只得以读书逃避。   但他身子骨太弱,又被王夫人逼得无法喘气,心中压抑异常,又正巧赶上季节变换染了风寒,差点就这么去了。 第131章   好在贾家如今不算没落,贾敬又在朝中也十分得用,又有林家这样的亲戚,所以这次贾珠重病,王夫人病急乱投医拿了贾政的名帖向宫中递了牌子,倒是请回来了一个真正擅长医治风寒的太医。   再加上贾珠在林宪叮嘱后,也确实有注意锻炼身体,底子也养回来了。   所以太医到后,倒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经此一事,贾珠在将军府上几乎成了易碎的瓷器,不管是王夫人还是他妻子季氏,对他都称得上予取予求。   尤其是王夫人,自从太医说了贾珠此病来势汹汹更大的原因是在压力太大,以至于心生抑郁后,她几乎再也不曾提起让贾珠宠幸妾室丫鬟的话。就连原本送到贾珠身边的那些用来和季氏打擂台的丫鬟妾室,只要贾珠没碰过的,全都拿了一笔银子将人遣了个干净。   之前哪怕太医不厌其烦地劝贾珠放宽心,他都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王夫人这举动一做,都不用太医再劝,贾珠就放松下来了,眉眼间完全没了往日忧虑,整个人看起来疏朗开阔,话都多了不少。   这原本紧绷的心态一放松,病情自然就好得快。在太医惊诧的目光中,贾珠的身体很快就好到能下地了。   见此,太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贾珠这就是心病,心病好了,百病全消。   太医摇摇头,很快就带着药箱走了。   不过想着贾珠一表人才,人也礼貌,不像是其他得势勋贵那般对他呼来喝去,太医便投桃报李地叮嘱了王夫人一番:“贵公子身体本就不如常人,房事太过频繁反而容易掏空他的身体,到时候生病也会愈发频繁。若是他自己愿意也就罢了,若是不愿,夫人还是顺了他的意更好。”   王夫人心中自然是不太愿意的,但贾珠重病一事将她吓得不轻,犹豫之后,到底不甘不愿地应了下来。   太医总不会害了她儿子。   只是自此后,王夫人对贾珠的妻子季氏就愈发看不顺眼。   但对季氏来说,丈夫此后身边常伴的只有自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婆母的些许为难,反倒不被她放在心上。   贾珠的事情似乎借此解决了,可贾宝玉的,却一直是王夫人的心病。   自抓周那天被贾政骂了句“酒色之徒”,如贾珠所想那般,之后再与人交际,只要提到宝玉,总有一些嫉妒小人拿此事来刺她,虽然她面上总不在意,可王夫人心底却早就恨得咬牙切齿。   王夫人有时也忍不住想,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成才的大儿子不听她的话,为了儿媳竟然险些把命都丢了,逼得她只能顺了他的意。   而一心为她考虑的大女儿元春,又是个不消停的,明明夫妻恩爱,却偏要弄出些事端,如今搅得家宅不宁不说,还非得让姑爷去科举做官。   若是姑爷在读书方面有天赋,哪怕为了家族计,他会不去读书科举?   如今亲家对元春可谓是怨声载道,对她这个将军夫人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如今她也只有宝玉了。   可想到宝玉的前程,她就不由悲从中来。   宝玉是嫡次子,并不能继承爵位,可科举做官的路子又因为贾政被堵住,王夫人只要想到在她去后两个儿子分家,宝玉只能得到一些财物傍身,便止不住的担心。   许是自己生活如意了,面对母亲对弟弟的担忧,贾珠也开始试着出主意:“弟弟如今的名声这般差,到底还是因为那话出自父亲口中,若是让父亲在外人面前,最好是当初那些客人面前多夸夸宝玉,自然就将之前名声盖过去了。”   王夫人精神一振:“快说我该怎么做?”   贾珠正色起来:“并不需要母亲做太多准备,只是要父亲配合。”他想了想,道,“正好我儿快要临盆,百日时大办一场,母亲找人引个话头,让父亲提起宝玉,最好多夸夸他,这样多来几次,让外人知道父亲对长大后的宝玉十分满意,外人自然不会再提起周岁时的一时失语。”   贾珠没说的是,只要在酒色之事上严格要求宝玉,以宝玉的聪明才智,必能早早得中举人,到时神童之名传开,谁还记得贾政在孩子周岁时说的话?   但贾珠心中时有忧虑,因为贾政并不爱管宝玉(贾珠未死,贾政自然更看重这个已经考中秀才,且有很大机会考上举人、进士的儿子),宝玉的启蒙都是贾珠与元春教导。也因此,贾珠对宝玉的聪慧十分了解,但与此同时,宝玉的一些“恶习”,他也十分了解。   比如他尚在襁褓中时,便对喂奶的奶娘外貌要求颇多,若是奶娘相貌不佳,他甚至会哭闹着不吃奶。   偏偏王夫人溺爱,并不管他。   后长大些,又不知从哪儿染来个偷吃丫鬟嘴上胭脂的毛病。   他又不爱同家族这个兄长相处,哪怕识字也更爱找身为女子的元春,平时也更愿意同姐妹丫鬟厮混,对那些丫鬟也是“姐姐妹妹”的称呼。   宝玉还曾说过一些“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的话。   因为这些举动,就连贾珠也曾怀疑宝玉是否真就是个“酒色之徒”。   再之后,他更是从宝玉口中听到许多嫌弃圣人之言,他甚至将所有读书上进的人称作全惑于功名二字的“国贼禄鬼”,将“仕途经济”的说教斥之为“混帐话”……   如此种种,实在让人心忧不已。   贾珠从小苦读圣贤书,又十分仰慕林如海、林宪父子,对贾数、林宛抛却女子禁锢入朝为官的做法更是仰慕非常,然而林家人落在宝玉口中,大约都是让人厌恶非常,连待在一处也会觉得不喜的存在吧?   贾家的下人又嘴碎,这些话也不知被传出去了多少,宝玉的名声许是早就被败坏得彻底。   也许那些外人还会觉得贾政有先见之明,早早就知道宝玉是个“酒色之徒”也说不准?   前程一事,贾珠甚至觉得宝玉是完全不在意的。   但王夫人在意,哪怕为了让母亲开心,贾珠也是要为他悉心筹谋的。   王夫人并不知道不过片刻,贾珠心中已经转了千万道思绪,对宝玉的名声扭转更是完全不看好。   她听到贾珠提起即将出生的孙儿,脸上也染了几分笑意:“只需要这样?你父亲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为了宝玉,想来也是愿意夸他几句的,这并不算个问题。”   贾珠却并不看好。   贾政的性格本就有些迂腐,后在军营生活一段时间后,又变得有些直,若是他一点儿也看不上宝玉,哪怕是在孙儿的百日宴上,他说不得也能对宝玉破口大骂。   想了想,贾珠开口:“不如将宝玉交给儿子教导一段时间?若是父亲看到宝玉的改变,到时候应夸得更真心实意,旁人也更愿意相信。”   王夫人想了想,干脆点了头。   说到底,她不是不知道宝玉的性子有瑕疵,只是她从不觉得宝玉这样有什么不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哪就和酒色扯上了关系?   但她也知道贾政十分不喜宝玉的做派,于是只能不甘不愿地同意交给贾珠教导。   若是能将宝玉教的如贾珠一般出色,她以后就不用担心他的将来,也算能放下一桩心事。   但宝玉落到贾珠手上不到两天,便哭唧唧地偷偷跑到王夫人面前告状,说贾珠将他身边的漂亮小姐姐全赶走啦,还说如果不好好读书,就一辈子不让他见到漂亮小姐姐!   王夫人:“……”   王夫人能怎么办呢?一个是她的心肝儿小宝贝,一个是她最看重的长子,她只能在其中调节,好歹将伺候宝玉的几个大丫鬟全调回了宝玉身边。   但贾珠当着王夫人的面,对宝玉严词警告:“这次看在母亲的面儿上,我便暂时放过你,可你若是再胡言乱语不读书,那些丫鬟今日是怎么回的,我便能让她们又怎么走。”   宝玉眨着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泪珠在里面直打转儿。   然而贾珠铁石心肠,完全不为所动,“若是再被赶走,你到时就算再来找母亲,我也不会同意将人放在你身边。而且……”   贾珠勾唇笑了,“等到那时,你身边别说漂亮丫鬟,就连丑陋的婆子你都别想再看到。虽然小厮仆役不如丫鬟婆子细心,但宝玉你也长大了,他们总不敢让你生病。”   宝玉当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以……”   贾珠微笑:“你若是不好好读书,你看看我可不可以。”   宝玉可怜兮兮地看向王夫人。   贾珠也看着她,只是眼神坚定决绝,仿佛王夫人继续纵容宝玉,他以后就再不会管这个本就不算亲近的弟弟。   王夫人到底之后这个将军府以后是由谁做主,也知道贾珠是真的为宝玉好才会这么管他,她虽然不忍拒绝宝玉的请求,但交给不在意宝玉撒娇的人管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想通其中关窍,王夫人干脆扭过头,拒绝了宝玉的哀求。   宝玉:“……”   贾珠笑着抓住宝玉的手:“宝玉,你今日的休息时间已经用完了,接下来必须将三字经给我背熟。”   宝玉:“……” 第132章   距离百日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宝玉一改之前仿佛被泡在蜜罐子里的散漫生活,被贾珠困在家中,完全没有玩乐时间。   小孩儿本就坐不住,贾宝玉更是几次都想逃学去同姐妹丫鬟们玩儿。   然而每当这时候,贾珠就拿出一叠卖身契——   贾宝玉被贾珠抱在怀里一张一张地看过,全是他房里的漂亮丫鬟!   贾宝玉:“……”   没办法,曹公写的贾宝玉就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公子,如今眼看一群如花似玉的丫鬟就要因为他的缘故被赶走,他怎么愿意?   于是只能继续完成贾珠安排的课业。   完成得特别好。   尤其是诗词一道上,贾宝玉偶尔的灵光一闪,甚至比贾珠这个苦学十几载的人还要更有灵性,更值得品味。   贾珠也不多说,只是默默给宝玉的课业又增加了几分。   宝玉自然不干啊,然而只要贾珠拿出卖身契,他便只能认怂,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了也没用,哪怕他在地上撒泼打滚儿,只要贾珠坚持,连王夫人都不会替他说话。   尤其在看到贾珠的教学成效后,王夫人更加不会驳了贾珠的面子。   几次三番之后,贾宝玉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学得特别起劲儿。   主动学和被逼着学到底是不一样的,等宝玉转过念头之后,他的学习几乎是一日千里,很快就速度四书五经,可以琢磨着写文章了。   季氏又识趣儿,轻易不会到王夫人面前惹她厌烦,元春又要照顾孩子,几个月都不会回娘家一趟,也没工夫给王夫人找不痛快。   于是王夫人也就暂时忘了这些烦恼,整日笑呵呵的,就等着孙儿出世,然后就能洗涮掉宝玉身上的污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宁国府出事儿了。   前两年万氏老蚌怀珠,又生了个女儿,只是在怀孕的时候屡次被贾珍贾蓉两父子气,以至于动了胎气,孩子早产,万氏也损了身子,整日缠绵病榻,难得有好的时候。   但就在这日,宁国府突然传出消息,万氏没了。   王夫人当即愣住:“怎会呢?我前些日子还曾同她说话,大夫还说她精神头儿好了,身子骨也有了好转迹象啊?”   万氏这个人,性格虽然讨厌,但大方,而且直来直去,作为隔房妯娌来说,王夫人还是挺喜欢的。至少比起张氏那个做事滴水不漏,几乎处处都将她比下去的妯娌,王夫人更喜欢她。   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就没了。   王夫人赶紧带着人往宁国府赶,又让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一路着急忙慌的,王夫人也没酝酿出泪水,只能等入了宁府,再使些小手段了。总不能让人说她没心没肺。   在宁国府门口,却遇到了闻讯赶来的林家人。   王夫人赶紧走到贾数身边,一脸慌张:“三妹妹可是知道敬大嫂子究竟是怎么去的?我怎么就觉着里面有些不对呢?”   贾数皱眉,她也觉得万氏死得有些奇怪,但其中内情却暂时不知。   她摇了摇头:“到时候问问大嫂吧,宁荣两府隔墙而居,时常来往,大嫂这个当家夫人怎么也不会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   王夫人有些不愿意,但在贾数面前到底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   等王夫人先一步进了宁国府,贾数才幽幽叹了口气。   她虽然不知其中内情,但结合原著来看,却有几分猜测。可事实如何,还要看贾敬接下来的动作。   若贾敬如原著一般出家做了道士,那她的猜测便应当是真;可若是贾敬一如往常,那其中内情可能就不是她所猜测的那般。   但想到贾珍那无法无天的性子,贾数觉得,这事儿悬得很!   果不其然,等到林如海与贾敬谈过话后,他回家后便告诉了贾数。   贾敬的说辞让人毫不意外,说是他与万氏感情深厚,万氏的离去使他万念俱灰,认真想过之后,他决定辞官出家到京郊的道观做道士。   贾数心里满是果然如此的淡定。   林如海完全无法理解贾敬的做法:“不管敬大哥与嫂夫人感情如何,可为了贾家后辈,他就算再伤心难过,也应该等珍儿蓉儿真正能顶立门户之后再出家吧?如今他倒是解脱了,可珍儿蓉儿,甚至荣国府的几个小辈在朝中就没了长辈照料,以后入朝为官该有多难?”   虽说他也能帮扶着些,可他手上的资源人脉大多是要交给皮皮的,剩下一小部分,也还有个尚未长成的憨憨……就算他有心,可能帮的到底有限。   贾数耸耸肩:“我倒是觉着,敬大哥去做道士才是真的对贾家好呢。”   林如海凝视着贾数,眼底满是疑惑:“若桑可是知道什么?”   “有些猜测,但……”她摆手,“无法确定真假,你确定要听?许是会让你觉得污了耳朵。”   林如海皱眉,怎么也没想到会从贾数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但迟疑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贾数道:“你对敬大哥的独子贾珍有几分了解?”   林如海奇怪不已,明明说的是贾敬,怎么又扯到贾珍身上去了?   但他在回想之后,还是认真答道:“不算了解,只是从若桑与敬大哥二人口中听到的评价,珍儿的人品才学似乎都不如何好。”   因为贾数不愿与贾家产生太多联系,所以林家与贾家走动的就不算频繁。   林如海对荣国府的几个小辈都没什么太大印象,更不用说一墙之隔的宁国府,除了贾敬,林如海从未与贾珍贾蓉接触。   贾数轻笑一声:“何止是不好,贾珍的人品简直就烂透了!以前便听说他奸淫母婢,后又因为担心被敬大哥发现打骂而将人直接打死。只不过这会儿被敬大嫂子给压下去了,没有在京城传开。可由此也能看出他的人品如何。”   林如海目瞪口呆:“敬大哥不管的吗?”   “如何管?”贾数摇头,“只要他动手,敬大嫂子必然哭闹不休,甚至做出过将带着贾珍回娘家的事儿,敬大哥还能怎么管?”   林如海只觉得荒唐,“可这回与贾珍又有什么关系?”   “你可还记得蓉哥儿媳妇是何模样?”   林如海摇头:“我如何得知?”   贾蓉夫妻就算要向长辈见礼,也轮不到林家这门拐着弯儿的亲戚。   贾数道:“你若是见过,便能明白了。蓉哥儿媳妇的样貌可以说是我生平仅见。就算是我家珠珠与之相比,也要稍逊一筹。”   林如海一开始还不懂贾数此话背后的意思,但片刻后,他立刻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那可是他儿媳妇!”   “那又如何呢?”贾数叹气,“贾珍就是个荒淫无度之人,别说儿媳,只要是他看上眼的,他总能想办法弄到手。”   别说秦可卿了,就算是尤氏的两个继妹,他不一样打得火热?   贾珍就没又伦理纲常的念头,是真正的禽兽不如。   “可是蓉哥儿媳妇的身份……”   “所以万氏死了,敬大哥辞官了。”贾数笑,“接下来,贾珍也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如今的秦可卿可不是原著中“废太子”的私生女,而是当今皇上的女儿,就算不曾上族谱,那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家嫡系血脉,岂容他人玷污?   想到这儿,贾数不由颦眉。   林如海原本生气,但见到贾数似乎陷入了某种担忧中,注意力立刻被她吸引:“若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贾数摇头,迟疑后道:“我只是在想,那蓉哥儿媳妇……”   会是什么结局。   原著中贾珍与秦可卿丑事败露,死的可是秦可卿,贾珍之后虽然随着抄家一起被发配边疆,可到底也没有被直接砍头。   乱伦这种事儿,承受最多的到底女子。   可如今,先不说女子地位已经有了显著提高,秦可卿的身份也不再那么不可说,吃了亏也没人替她出头。   林如海思索后答道:“若是蓉哥儿媳妇是被迫,或许会进皇家寺庙长伴青灯古佛吧。”   这种事儿一旦发生,不管是否无辜,女子总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贾数叹气,不愿再想。   但奇怪的是,之后的发展却与林如海所说完全没有关系——   秦可卿不但没什么事,反倒在万氏去世后,代替了贾珍的继妻尤氏出来处理丧礼上的种种。   贾数与她见了一面,发现其虽然脸色不太好,可眼神却清亮快活,完全没有半分阴郁。   秦可卿似乎对她很有好感,将手中事务交给下人后便上前与她说话。   “林姑妈,可是找我有什么事?若有需要只管同我提,我必然给你办得妥妥当当,没有一丝差错。”虽然因为丧礼的缘故不能笑,可秦可卿爽利的声音还是透出了几分轻快。   贾数好奇问了句尤氏:“怎么不见珍儿媳妇?”   秦可卿也没觉得奇怪,干脆答道:“老祖宗突然离世,公公打击太过一病不起,婆婆正在他身边照料,暂时脱不开身。”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飞快闪过一缕厌恶,但很快收敛,只余下几分快意。   贾数细想后,倒是猜出了几分其中缘故——   大约是有了底气,所以这辈子秦可卿在面对贾珍的骚扰时直接反抗,不但没让贾珍得手,还找人告了状,这才有了宁国府的种种变故。   这样的举动若放在其他人眼里,大抵是有些不知轻重,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儿搅家精的嫌疑。   贾数反倒觉得她做得很好,所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秦可卿疑惑地看向贾数,对上她的眼睛,突然红了眼眶。   她赶紧低下头:“姑妈不要怪罪,只是想到老祖宗以往待孙媳的好,有些难过。” 第133章   为了整个贾家,也为了皇家声誉,贾珍与秦可卿之间就算真的有事儿,那也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绝对秘闻。   更何况如今秦可卿还没有被贾珍得手呢?   所以不到半个月,“卧病在床”的贾珍就直接病故了。   可能因为在万氏的丧礼上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透出了“贾珍病重,快要不好了”的消息——   连本该出面安排丧礼各种细节的贾家宗妇尤氏都因为贾珍的病情无法出面,贾珍的病情怎么可能只是伤心过度,需要静养?   所以贾珍这么快就去世,反倒没有引起太大反响。   只是宁国府丧失才办完,就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总会让人觉得晦气。而且总让人难免怀疑宁国府的风水是不是不好。   甚至有些人会怀疑是不是秦可卿这个媳妇娶错了,所以贾蓉才成婚没多久就接连死人不说,连宁国府最大的倚仗贾敬都致士出家了。   但想到秦可卿的身份,到底不敢多说。   宁国府再次向亲朋故旧们递了消息,不过贾珍坐上宁国府掌权人的位置甚至不满一个月,甚至来不及袭爵,除了个没有明说的贾家族长身份,就是个白身。还不如为了让爵位多传几代,于是干脆不袭爵的贾敬。   再者说,就算他袭爵了,他身上的爵位也就只是个一等奖军,不过和贾政相等。他本人又是个风评不好的纨绔,接到他病故消息的亲友们也就没有像之前万氏的丧礼那般郑重。   更何况如今主持丧礼的还是秦可卿呢?   贾珍的丧事办得极其寒酸,让人忍不住怀疑导致宁国府这一连串变故的真正源头,就在贾珍这个根本没被人放在眼里的纨绔身上。   但宁国府其他人,包括继妻尤氏都表现得很正常,就算有人怀疑,也没法确定。   贾珍死后,一直被他压着出不了头的贾蓉反倒显出来了——   不但袭了个贾珍还没来得及袭的一等奖军爵位,本人在万氏、贾珍的丧礼上与其他亲友来往交谈,竟都没怎么出错。虽说不够老道,但以他如今的年纪来讲,已经算得上出息了。   至少他嘴甜,就算偶尔说错话也能很快圆回来。   原本以为宁国府从根子上就烂透了,贾珍死后怕是会一蹶不振,就此在京城权贵中销声匿迹,没想到歹竹真能出好笋,贾珍那样的人也能生出个还不算坏的儿子,勉强能将宁国府的局势稳住。   他们却不知道,贾蓉如今的种种表现,是经过秦可卿多少努力。   不过这并不重要,他们只需知道宁国府还有喘息之机,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就够了。   贾数后来同大公主提起宁国府上的事,因为言谈中秦可卿这个外甥侄媳妇颇有赞誉,又被大公主发现她猜到了大部分内情,这才从大公主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正如贾数所猜测的那般,秦可卿那样出众的容貌出现在宁国府,几乎整日在贾珍面前晃荡,本就是个错误。哪怕贾珍那色胚当时正和尤氏的两个继妹打得火热,仍旧对她这个儿媳妇动了邪念。   一日夜晚,贾珍随意用了个借口就将贾蓉给支了出去,然后便欲对秦可卿不轨。   秦可卿虽只是个私生女,可因为太子成功上位,平日里过的也是锦衣玉食,不比其他公主差,加之被养在官员家中,又得了父母疼爱,那底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秦可卿拿起烛台就砸,直接把人给砸晕了。   只是这样还不算完,秦可卿大约也知道只要贾珍还活着,就凭着他的身份,以及自家夫君面对贾珍时懦弱无能的怂样,她一个弱女子在宁国府估计是讨不了好,被他得手也是迟早的事。所以她连夜跑到大公主的府上,告了贾珍一状!   自己的侄女遇到这种事,大公主能忍?   但大公主也知道这种事如果宣扬出去,对秦可卿的伤害远比贾珍大,于是默不作声地越过皇上找上了贾敬。   虽然贾珍是个不成器的,可贾敬不是啊!   作为勋贵之中考出来的第一个进士,贾敬的品性才能都是一等一的,他听到大公主的话,差点没被气得当场厥过去。   回去之后,贾敬便将贾珍叫到面前,拿着大棍就往他身上打,一连打断了四五根手臂粗的木棍,差点没把人直接打死!   偏偏那贾珍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被打之后为了报复贾敬,拖着残躯也要到万氏面前告状。   于是,万氏就被气死了。   说不好是因为贾珍的荒唐行事,还是因为儿子差点被打死,反正贾敬甚至没来得及请大夫,万氏就这么去了。   气死母亲,贾珍这才慌了。   贾敬本就恨不得没生过贾珍这个儿子,自己官途因为他就此断绝,爱妻还被这个不孝子气死,他不但悲愤欲绝,更是怒火中烧。   又加上大公主屡次施压,贾敬一气之下,便定下了贾珍“病故”的结局。   贾珍自然想要反抗,可他本就被贾敬打得重伤,保护伞更是被他自己气死,哪有机会反抗?   贾敬致士,万氏气死,贾珍病故。   这便是贾家因为冒犯秦可卿,给出的交代了。   宁国府这边,眼见着是没落了,可原著那般结局也避开了。   倒是荣国府这边,原本准备大办的贾兰的百日宴,因为宁府接二连三的丧事,只能低调行事,贾珠为贾宝玉安排的“洗白”之路也只能暂时搁浅。   但这似乎没那么重要。   因为不到两年,原本被人当做酒色之徒的贾宝玉突然决定要参加科举,而且还跌破众人眼睛的,以八岁的年纪考中了秀才,成为了新朝建立后最年轻的秀才,回京后,神童的名声便在王夫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传遍了全京城。   贾数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吃惊的,毕竟贾宝玉在原著里对仕途经济有多厌恶,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   不过在得知这两三年贾宝玉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后,贾数又不觉得奇怪了。   只能说,贾珠这个做兄长的是真的足够了解这个虽然聪慧,却总是不愿意将心思花在“正途”上的弟弟,而且狠得下心。   神童的名声一出,都不用王夫人去找贾政商量,自觉长脸的贾政便在各种宴会上对小儿子大夸特夸,完全不觉得打脸,更不觉得厌烦。   甚至因为贾宝玉比贾珠“更出息”,本就因为次子身份而备受“委屈”的贾政对他更是疼爱,甚至一度越过了贾珠,什么好东西都往贾宝玉房里送不说,还整日将宝玉带在身边一起参加宴会,同他那些好友炫耀。   贾宝玉并不喜欢这些交集,这段时间过得苦不堪言,可其他人却觉得这是贾政的看重,对他愈发殷勤。   贾珠还不曾觉得有什么,季氏就开始担心起来:“父亲这般行事,是否有些不妥?”   毕竟是自己的公公,季氏不好明说他的不是。   可像是这般被父亲带在身边与父辈亲友见面一类的交际,都是继承人的义务和职责,贾政此举,难免会让人误会他的想法。   贾珠却不以为意:“就算父亲准备让宝玉袭爵,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季氏抚着儿子贾兰的面孔,一脸的不认同:“那可是爵位!”   虽然她出自世家,家中长辈也不太看得上勋贵行事,可对于能世袭继承的爵位,季家长辈还是眼馋的。   若能继承爵位,哪怕儿子不成器,也不用担心他的前程。   贾珠急忙安抚:“父亲的爵位传到为夫这辈儿,也就到头儿了,可为夫的前程完全可以靠自己去挣,何必为了个爵位与父母闹得不愉快?”   季氏想到贾珠才学是自己父亲都夸过的,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也是迟早的事,便也放了心。   可她心底对贾政的行为,到底还是有几分芥蒂,之后行事,也不再只顾着整个将军府,而是更注意为自己的三口小家打算。   ——   贾宝玉的名声算是彻底扭转过来了,以后只要不再传出诸如做官的都是“国贼禄鬼”之类得罪人的话,想必也不会有人蠢到将贾政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说的话拿出来说事儿。   只是因为他头上的神童光环,贾政几乎将他当做眼珠子一般,连读书也要日日考较。   就算是贾珠,他让贾宝玉读书时也只是规定每日任务,从来不曾步步紧盯,只要贾宝玉完成当日学习任务,剩下的时间他想做什么,贾珠是从来不管的。   贾宝玉更喜欢,也更习惯这样的学习方式。   可贾政的“教导”却和贾珠完全不一样,不但直接将贾宝玉叫到他的书房学习,步步紧盯,甚至于,贾政根本就不会规定贾宝玉每天应当学什么,学多少,他只会压着贾宝玉在书房学,一整天,除了更衣,绝对不允许开小差。   贾宝玉:“……”   贾宝玉差点被贾政逼疯,原本被贾珠逼出来的丁点儿向学之心也被贾政弄得丁点儿不剩,再次变成了之前那个时刻想逃学,觉得读书无用的贾宝玉。   不过几个月,等到贾珠问起贾宝玉学习情况,差点没当场和贾政吵起来。   王夫人得知情况后,心态直接崩了。   出于对名声的顾虑,王夫人到底没和贾政吵架,但她也做的绝,直接将贾宝玉的院子挪到了贾珠旁边,还让人在贾宝玉的院门前竖了块“武夫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据说,这是从贾数某次谈话得来的灵感。   宝玉搬院子之后,贾政第一次让人去找宝玉时,对方没叫来人不说,还回了牌子上的这句话,差点没气疯,然后转身就气势汹汹地去了王夫人的院子。   王夫人岂是吃素的?她毫不客气地讽刺贾政:“老爷还知道自己是武夫啊?妾身还以为老爷忘了呢,毕竟宝玉怎么也是个秀才,老爷一个武夫却大言不惭地说要教导宝玉。”   贾政气得不行,可偏偏放不下架子与王夫人吵,只能不停地“你你你”说个不停。   王夫人脸上带笑:“若非上次珠儿考较宝玉功课,妾身竟不知跟着老爷学习,还能让宝玉的才学倒退。老爷,宝玉就算是神童,也不是您这么教导啊。您若是真想教导儿子,赵姨娘那儿不还有一个吗?您尽管去,妾身绝不阻拦!”   贾政被这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能拂袖离去。   但贾政与王夫人二人,自此便算是彻底闹掰了,之后贾政再也不曾到王夫人的院子中休息,反倒日日宿在赵姨娘的房中。   那赵姨娘因为得了贾政宠爱,也彻底抖了起来,甚至胆敢向王夫人要回了自己的女儿探春的抚养权。   王夫人冷笑之后,干脆将只有几岁大的探春还了回去——   就算将探春抱到自己身边的初衷,是想给宝玉添一个臂膀,同时警告赵姨娘,但此事对探春本身,却并非没有好处。姨娘教养的庶女,和由嫡母教养的庶女在婚恋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可是完全不同的,赵姨娘自己短视,王夫人也懒得同她计较。   反正她已经和贾政闹翻,探春这个“人质”也没了作用。   王夫人更在意的是宝玉,所以宝玉的学习便再次落到了贾珠手上。   不过贾珠自己也不太顾得上了,毕竟他已经准备参加秋闱,实在没精力教导宝玉。   想了许久,他便带着直接上了荣国府。   贾瑚听说贾珠两兄弟来找他时,赶紧放下手中书本出来迎接,但听到贾珠托付,却也连连摇头:“珠弟准备明年下场参加秋闱,又怎么没想到哥哥也要参加?”   贾瑚本身比贾珠年长,也更聪慧,可他到底肩负整个荣国府的责任,平日也要随着贾赦出门交际,学习的时间并不如贾珠多,所以这几年也一直不曾参加秋闱。   贾珠还以为贾瑚今年也一样不会参加,这才会带着宝玉上门。   贾珠有些窘迫:“是弟弟莽撞了。”   贾瑚笑着摇头:“是我这些年疏忽了课业,怎能怪你误会?只是你若想让我来教导宝二兄弟,却是不行了。”   贾珠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于是赶紧澄清:“原本是以为瑚大哥今年不准备下场,弟弟才有这般打算,如今得知瑚大哥也要参加秋闱,弟弟怎可能这般不知趣?”   宝玉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笑着开玩笑:“这有什么所谓?等两位哥哥参加秋闱回来再好生教导弟弟不就成了?反正弟弟对那些四书五经八股文之类也不喜欢,若能拖些时日再为之烦忧,反倒高兴。”   贾瑚讶异地看了贾宝玉一眼,旋即摇头失笑。   贾珠更是板着脸呵斥他:“就是担心你不够乖觉,我才会找瑚大哥帮忙看顾。就算瑚大哥没空,我也总有办法治你,别忘了母亲才送到你房中的几个丫头……”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宝玉,“哥哥记得,那几个丫鬟长得如花似玉,弟弟还特意给人起了几个风花雪月的名字。叫什么晴雯、麝月的,哥哥记得父亲还为此发了好大一顿火……”   贾宝玉如何不知贾珠这话意思?连连告饶:“哥哥就别打趣弟弟了。”   “怎能算打趣?”贾珠微笑,“弟弟可能不知,那几个丫鬟的卖身契,母亲可是早早就交给了为兄。”   宝玉吓得面色一白:“哥哥……”   贾珠这才满意,拍了拍宝玉的头:“只要你好好读书,早日考中进士,你房里的那些丫鬟的卖身契,为兄自然完好无损地交到你手上。”   宝玉松了口气,但面容却带了几分苦涩。   贾瑚看着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贾瑚书房被人从外面敲响:“哥哥,听闻珠大哥与宝兄弟来做客,凤姐儿说是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来认认人。”   贾珠一愣,转头看向贾瑚:“这凤姐儿,可是小时候见过的王家表妹?”   “正是,”贾瑚点头,“琏儿与王家表妹已经定下三月后成亲,正要差人去通知你们呢。”   说完,他便起身去给门外两人开门。   贾琏先进门,王熙凤紧随其后。   两人相貌都是顶尖,并肩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朝着三人看来,直让人觉得屋内都亮堂了不少。   贾宝玉双眼一亮,一边叫着“表姐”,一边扑到了王熙凤跟前。   因为王夫人的缘故,贾宝玉倒是经常见到王熙凤,两人关系也很是亲近。反倒是贾珠因为年纪大了,又已经娶妻需要避嫌的缘故,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小时候一起玩过的王家表妹。   但贾珠也时常听喜欢美人的弟弟提起王熙凤,倒也不算生疏。   贾琏与王熙凤先是同贾珠见礼,贾珠又回礼。   等双方都熟悉起来了,贾琏才开口询问贾珠两兄弟的来意——   要知道,因为当初不满当初分家,贾政对荣国府一向避之不及,甚至因此对几个孩子下令,如非必要不得登荣国府的门。   此时两兄弟一起上门,自然让人好奇。   贾珠也不隐瞒,干脆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清楚,末了还叹气道:“虽然我打算得好,可谁知事情这般不凑巧?又没其他值得相信的人,我也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王熙凤性子爽朗,当即笑道:“珠大哥怎么糊涂了?虽然瑚大哥不方便,可林姑妈家不是还有个二表弟?虽然二表弟不如宝兄弟冒尖儿,小小年纪就有神童之名,可你们应当知道,林家那一家子都是极聪慧的人,二表哥就算不曾参加科举,可他的才学怎么也比宝兄弟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更好吧?你们只管将人送到林家和林家二表哥作伴,难道宝兄弟在林家还敢如在家一般懒散?”   王熙凤话音刚落,贾珠的双眸就亮了起来。   而贾宝玉的五官则挤作一团,明显对林家抗拒到了极点。   贾珠见状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宪表哥还不一定同意让你这愚钝的蠢物进门呢,你还敢嫌弃!” 第134章   在见到林家人之前,贾宝玉对以后将要留在林家是很不乐意的。   但在见到林家人以后……   自来熟的贾宝玉见到人后呆滞了一瞬,相貌人品俱是不俗,心中若有所思,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侥幸我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生在寒门薄宦之家,岂能与这三位神仙般的人物结交?岂不枉走了一世!”   林宪三姐弟见到贾家一群孩子上门,虽然觉得稀奇,但也不曾怠慢,反而是好生招待。但许是见惯了彼此容貌气质,再见到贾家一群相貌气质皆算上等的少年,便不觉得有什么,也不曾多看两眼。   那宝玉见三位表哥表姐甚至没往自己这边多看一眼,只顾着同贾瑚贾珠交谈,心中颇为失落。但转瞬,他便有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毕竟他自认为是泥塑凡胎,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哪能一照面就得了几个神仙般人物的青眼。   这样一想,他心底便舒服了许多,转而开始喊哥哥姐姐,而且好似和林家三个孩子一直生活在一起一般,言谈间颇为亲热。   林宪珠珠两人还好,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般表现的孩子,可与贾宝玉差不多大,也最让贾宝玉觉得亲近喜爱的憨憨,就有些错乱了。   他本就性子懒散,就算最喜欢的读书,也更愿意在院子里放张躺椅,旁边摆上水果点心等物,悠闲度日。贾宝玉突如其来的热情,可是将他吓得不轻。   宝玉凑到憨憨跟前:“哥哥叫什么名字?”   憨憨眨了眨眼,勉强端着笑道:“你唤我宸表哥或二表哥就好。”   贾宝玉当即高兴起来:“宸表兄最近读什么书?”   林宸摸不着头脑,自谦道:“勉强将四书五经通读了一遍,不及宝兄弟聪慧,已然考中秀才。”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谁知那贾宝玉竟变了脸色。   但可能顾及贾珠就旁边,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凑到林宸耳边嘀咕:“四书五经误人也,不仅枯燥无味,不及唐诗宋词优美动人,整本书更充满了惹人厌恶的金科玉律,总是劝人往那……”   “宝兄弟说笑了,四书五经这样的圣人之言只会让人头脑清醒,引人向上。就算因时间流逝,其中难免有些在我们看来是糟粕的东西,可读书为明理,本就需要自己辨别,宝兄弟若读孔孟之道只读出了些不好的东西,大约,还是宝兄弟自己理解有误吧。”林宸微笑,心底却如一片草泥马奔腾而过。   林宸到底年幼,无法像林宪那般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也应对自如,于是干脆向几位兄长道别后,与姐姐林宛一起离开了。   那贾珠本来不曾注意两个小孩儿这边,也不觉得两个孩子能闹出什么矛盾。他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只要相貌出众,哪怕性子讨厌,宝玉也只会敬而远之,甚至不会讨厌对方。   宝玉对长得好看的人,一贯容忍度高。   但他忘了,自己的弟弟在好看的人面前会收敛性子,林宸却不会因为宝玉长得好看就不讨厌他呀。   况且林宸还不觉得宝玉长得好看。   于是,贾珠只能尴尬而不是礼貌地露出微笑,目送林宛牵着林宸的手离开。   等人走后,贾珠当即将人拎到面前:“说,你到底做了什么,竟将宸表弟气走了?”   宝玉满脸委屈:“我不曾说什么讨人厌的话呀。”   贾珠微笑,一个字也不信。   贾宝玉只能将方才说的话,以及林宸的回答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贾珠:“……”好想打死这个弟弟!   “我来之前不是提醒过你,在姑妈家不能乱说话吗?”听听宝玉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孔孟之道是金科玉律?枯燥无味不如唐诗宋词?四书五经误人?   若非林宪还在旁边看着,他简直想抱头痛哭。   他怎么就这么傻,竟然还异想天开地将宝玉这满脑子歪门邪说的朽木送到林家?不说林家对其观感如何,宝玉真要被送到林家,真的不会被打死吗?   要知道,林家五口人,除了年纪尚幼的林宸,其他四人可全都在朝廷做官!   他突然想到,宝玉会对林宸更加亲近,除了对方与宝玉年纪相差不大,不会也有他是林家唯一一个不曾在朝廷做官的人的原因吧?   贾瑚在旁看着,满脸同情。   想了想,他将表情懵懂的贾琏拉到身边,一脸庆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琏儿,我竟突然觉得你脑子不灵光无法科举出仕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贾琏:“……”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笨!   眼见贾珠快要崩溃,林宪赶紧出来打圆场:“宝兄弟年纪还小呢,正是不爱读书的时候,哪儿懂那么多大道理?你这个做兄长的多加引导就好了,不必太过自责。况且这事儿也不全怪宝兄弟,我那弟弟自幼被家人宠着,性子本也有些乖张,但他本性还是好的,也就一时之气,并不会将之放在心上。”   说是这样说,但贾宝玉在林宪心里的印象,还是变得有些奇异——   倒不是觉得他侮辱了圣人之言什么的,林宪早慧,于是很早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反而只是被他当成实现目的的工具。四书五经一类书本,在他心里虽不至于沦落到纯粹的工具,但也不至于被他捧上神坛。   只是林宪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将四书五经贬得如此之低的人,难免觉得稀奇。同是离经叛道之人,他对贾宝玉还多了几分兴趣。   贾珠神情尴尬:“弟弟方才说的事,宪表哥不必放在心上,我这就带人离开。”   就算林宪说宸表弟不会在意,可两人明显性子不对付,日后若真生活在一处,岂不是日日吵嘴,天天打架?   宝玉是母亲的命根子,宸表弟也是林家的宝贝疙瘩,这两人不管谁受了委屈,最后都可能引来父辈出面。他可不想让两家关系因为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产生裂缝。   林宪倒是笑了起来:“你担心什么?有我在,这两小孩儿就翻不了天!”   贾珠先是一愣,旋即大喜:“宪表哥这是……答应了?”   就算林宪再次点头,贾珠仍旧不敢置信,于是干脆伸手在贾宝玉的脸上掐了一把。   “哥哥!”贾宝玉眼眶泛泪地看着贾珠,“你作甚掐我?”   贾珠脸上带笑:“没什么,就逗逗你。”   贾宝玉:“……”   林宪将人送走后,径直来到林宸房中,一脸开心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宸,还特别嘴贱地问他:“之前总听你说一个人读书太孤独,想找个伴儿来陪你。如今小伙伴儿送上门了,你开不开心?”   林宸什么也没说,转身拿起砚台就往林宪方向丢。   林宪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一边躲还一边笑:“早就让你多跟着妈妈练习武艺,你看看,这么大个砚台,竟还扔不准,可见你准头多差。”   林宸差点没被不要脸的林宪给气死,但又知道自己在林宪手上讨不着便宜,于是干脆放弃,拿起一本书就津津有味地读起来,看也不看林宪一眼。   这便是最让林宪生气的态度了——   在家人面前,林宪一贯没皮没脸,就算妻子肚子里都怀了个孩子了,也一样稳重不起来。大多时候,他也更像个真正的小孩儿,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家人忽视。   林宪又说了些话激他,眼见着林宸真的不为所动,于是干脆上手将林宸手中书本抢走。   林宸怒目而视,林宪微笑不语。   林宸就奇了怪了:“贾宝玉那样的性子,若是被爹爹知道,定然不会喜欢,日后要与那贾宝玉做同窗的弟弟我,更是不喜,你竟一改常态同意将人接到林家读书,是个什么想法?”   林宪推了推林宸,等他让开,便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然后一屁股坐下,又将林宸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坐着。   林宸也不在意,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林宪,等着他的回答。   林宪表情严肃起来:“贾家毕竟是我们外家,若是被人知道他家声名远扬的神童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指不定连带着对弟弟你也有了偏见。“   林宸一脸狐疑:“真的?”   林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弟弟你实在太懒了些,明明涨了个聪明脑袋,却整日钻研着怎样才能活得更舒服,实在让哥哥嫉妒,于是为了给弟弟的生活增加点儿额外的乐趣,哥哥自然义不容辞地将宝玉那小子……”   不等林宪说完,林宸便怒火中烧地反身打人。   然而他实在太小,根本不敌林宪力气,只一下就被他抓住了两只手,只能气鼓鼓地听着他在那儿大言不惭说些让人恼火的话。   林宸:“……”我这是倒了血霉,这辈子才会遇上这么个见不得弟弟好的兄长吧?   林宪对自己的决定愈发满意:“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决定去参加科举了,哥哥再想办法将人送走啊。”   林宸板着脸:“你以为我傻?珠表哥都说了,等他参加完秋闱,就立刻将宝玉接走。就几个月的功夫,我就不信我忍不了!”   这样说着,林宸心底却暗暗计划着,等到贾宝玉真正到林家上学后,他一定要从各个方面打击他,让他知道一个区区神童之名跟他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让他备受打击,让他自卑难受,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然后闹着要离开林家回贾家读书。   至于他的计划对贾宝玉是不是太残忍……   他又不打又不骂,甚至不准备和贾宝玉多说话,只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真正水平,意识到他之前说的话有多大言不惭而已,怎么会残忍呢?   这么想着,林宸的心情顿时好了。   林宪见了,大约猜到自家弟弟又在冒坏水儿了,但他知道林宸行事有分寸,根本没放在心上。 第135章   原本以为贾琏只是荣国府的嫡次子,必然继承不了爵位,娶的又只是王子胜的女儿,没办法给他的前途提供太多帮助,哪怕荣国府权势正盛,贾琏这个次子的未来,估计也就如其他纨绔一般招猫逗狗,闲散度日了。   然而贾琏与王熙凤成亲当天,浩浩荡荡的嫁妆从王家抬进荣国府,最前头的人都进了门,队伍的尾巴都还没从王家出来。   十里红妆,不外如是。   王家之豪富,彻底惊呆了京城众人。   那王家虽然豪富,王熙凤的父亲王子胜也是袭爵嫡长子,可王家真正的掌权人却是嫡次子王子腾。   为了发展,王子胜甚至带着家人回了金陵。   王熙凤只是王子腾的侄女。   在其他人看来,就算王子腾再疼爱这个侄女,也不会真的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宠,在嫁妆上必然不如其他王家女——   王子腾虽然至今也没个儿子,但女儿却有两个。   但事实却是,王子腾给王熙凤准备的嫁妆,几乎是他亲生女的一倍。   这其中固然有贾家聘礼足够的缘故,但王子腾也确实下了血本儿。   不知道的吧,就说金陵四大家族感情好,就算到京城发展了这么多年,仍旧没忘在金陵时的交情;但知道的,却将目光放在了王子腾的身上——   四大家族确实同气连枝,所以当时夺嫡,王家家主王子胜跟着贾家站了太子的队,就算后来去了金陵,仍旧活得滋润。   但王家内部却产生了分歧,而且本着鸡蛋不能放同一个篮子里的想法,嫡次子王子腾则大张旗鼓地站了四皇子的队。   若只是如此,王子腾也不至于如此看重贾家的关系。   太子上位,四皇子可是他忠实的拥护者,四皇子麾下的追随者就算没有太大的从龙之功,那也绝不会被清算。   而王子腾若真有才,靠着与贾家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仕途受阻。   然而王子腾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赌性很重,尤其喜欢以小博大。所以在发现四皇子渐渐打消了夺嫡的想法后,他就背着四皇子投了八皇子,为了得到八皇子的看重,甚至还借着自己的身份给八皇子做卧底。   四皇子最是嫉恶如仇,在大局已定后立刻清算,然后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王子腾就这么被他盯上,接连好几次的升职机会全都被他撸下来了。   若非王子腾谨慎,他如今的官职可能都保不住!   因为这,金陵那边的王子胜忍无可忍,直接向他递了话,若是再不能稳定局面,就由他到京城发展。   可王子胜若真有在京城站稳脚跟的本事,凭他嫡长子的身份,他们的父亲怎么可能让他回金陵?那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夯货,若待在京城,迟早扯着整个王家下地狱!   王子腾无法,只能通过向贾家示好的方式,来讨好贾家背后的皇上及太上皇。只要这两位看到他的诚意,哪怕随口提一句,忠义亲王都不会再为难他。   同时,这样的举动还能安抚远在金陵的王子胜——   王子胜短视,只要让他觉得在金陵也能占便宜,他就不会再闹着到京城来拖后腿。   如此,才有了王子腾将自己打拼下来的家业便宜王熙凤这个侄女一事。   贾王两家在孩子的嫁娶上舍得出钱,婚礼自然办得风风光光。   对于原本不被看重的贾琏与王熙凤而言,哪怕只是这些嫁妆,都足够让他们什么不操心,还能华服美食地过一辈子了,若是两人经营有道,就算没爵位,背靠贾家这棵大树同样可以得有滋有味,哪会如其他纨绔一般落魄?   再者说,那王熙凤在闺阁时就靠着出众的管家本事屡屡被人夸赞,日后不说经营有道,但让这些嫁妆稳定出产却没什么难度。   而贾琏虽说没什么大出息,可对庶务却颇为精通,那荣国府内外诸多大小事务,他都有在其中参与,以后王熙凤若有什么不好出面的,还能让他去料理,怎么也不至于被人算计。   这么想来,这对新婚夫妻就算没什么权柄在手,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那王家姑娘新妇进门才没两天,便将贾琏身边的妾室通房全给打发了个干净,一个不剩。   太过凶悍善妒,日后夫妻相处怕是会出事。   许多人听闻此事后忍不住皱眉,与王子腾的夫人谈天时还一脸“我为你好”的态度劝她说说王熙凤,免得日后吃苦头。   王子腾的夫人并不如何聪明,况且她本身也认为王熙凤做得不对——   王家家训,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王熙凤如此行事,怎么也和三从四德沾不上边儿。   但此时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哪里听得到这些闲言碎语?   况且贾琏的父母、王熙凤的公公婆婆都不曾对此表示反对,甚至对此颇为赞同,王熙凤自然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不但不在意,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可叹那贾琏本就是花心之人,如今与王熙凤新婚燕尔,眼里暂时还看不进其他人,但若是等到感情缓和下来……   张氏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性再了解不过,心中担忧不已。   果然没到半年,王熙凤便因为贾琏调戏她的陪嫁丫鬟而大闹了一场,她脾气上来了,竟是直接将贾琏的脸给抓成了花脸猫。   如今的贾琏可不是原著中被处处打压的“二房管事”,虽然是嫡次子,可父母恩爱,兄长疼宠,他的少爷脾气可比原著大得多。   因为对王熙凤真心喜爱,所以在王熙凤打他的时候贾琏并未还手,可等离开王熙凤的屋子后,足足两个月,贾琏愣是半步都没踏进王熙凤的屋子。为了避开王熙凤,他甚至直接跑到郊外的庄子上小住去了。   王熙凤一开始还能撑着脾气不低头,可一个月不见贾琏人影,她气闷伤心,到底低头去找了张氏说和。   若说张氏多喜欢王熙凤这个儿媳妇,那不至于——   别看王夫人如今跟泥塑菩萨似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可她年轻时候的性子和王熙凤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偏偏张氏与王夫人的关系奇差,你说她能对王熙凤有多少好感?   更何况儿媳妇如何能与儿子比?就算贾琏调戏丫鬟有错在先,可她动手打人就是不对,更何况王熙凤还将她儿子的脸都抓花了,在疤掉落之前根本不能见人。   然而更可气的,还是王熙凤将她儿子逼到庄子上,让她足足一个月没见到人。   如今王熙凤倒是服软了,可张氏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于是王熙凤心怀忐忑地来,却又满脸尴尬地走,连贾琏此时究竟在哪一个庄子上住着都没有打听到。   好在张氏也不是真的不讲理,又磨了王熙凤一个月后,便干脆地将贾琏如今的地址告诉了她。王熙凤临走前,张氏还特地提点她:“我知你不喜欢丈夫又其他女人,可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你便不该还想着处处压他一头,让他在你面前总抬不起头来。”   说到这点,张氏又是窝火,任谁见到自己的儿子在儿媳妇面前跟个窝囊废一样也开心不起来。偏偏这王熙凤看着聪慧,却在这事儿上拗了性子,完全没法教导。   王熙凤不管在什么事上总要压贾琏一头,不论对错都牙尖嘴利绝不服软,好似这样就能显得她很能耐一样。   若是她儿子喜欢,王熙凤这样做自然没什么,可贾琏明明很厌烦她这样的举动,她仍旧仗着贾琏对她的喜欢固执行事。   张氏只想说一句“愚不可及”。   就他儿子那耐心,等着吧,没几个月就能翻了天,到时候王熙凤真正想要的只有两人的夫妻关系,就真的成了笑话。   但作为母亲,她自然希望儿子幸福,毕竟她能看出贾琏是真心喜欢王熙凤。   只是王熙凤会不会将她这句话放在心上,她可就不知道了。   王熙凤确实没将张氏的话听进耳中,因为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和贾琏见面这件事,就算听得清楚,她也根本没办法将注意力放在张氏的叮嘱上。   贾家的马车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在午饭之前赶到贾琏所处的庄子上。   王熙凤找到贾琏的住处,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他的房门,然后……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床上滚作一团儿的两个人。   两人干那事儿正在兴起时,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吓得赶紧抬头,然后就对上了王熙凤怒火盈炙的双眼。   贾琏整个人都慌了:“凤哥儿,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扫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一脚将人踹了下去,然后屁滚尿流地爬下床将衣服捡起就往身上穿,但等他穿好,却发现屋内早已经没了王熙凤的身影。   贾琏赶紧冲出门,却只看见马车远去的影子。   “这下完了……”   贾琏再没心思和王熙凤赌气,赶紧回去收拾好东西就坐上马车往家里赶。   等他回到荣国府,还没来得及向贾赦张氏请安,就直奔自己和王熙凤的院子。   院子里站了一群女人,她们将王熙凤拱卫在最中间,一个个脸上挂满了惊慌失措,和一点点的期待。   但贾琏完全没注意到这群环肥燕瘦皆有的女人,他的视线被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王熙凤黏住,完全挪不开眼。   王熙凤见状,心里浮现出一丝自得,但很快就被气恨取代。   “之前我一直觉着插不进第三个人的夫妻才是能过一辈子的夫妻,旁人无论怎么劝我,我也不愿搭理。如今,我倒是觉得他们说得对。真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这话说得可太对了。”   不止为何,贾琏心中惴惴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离他远去。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做那坏人,平白担了悍妇妒妻的名声,却根本没拦住你的心?”王熙凤神情冷漠,“进来时便瞧见了吧?这些女人都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为你挑选的妾室,你看上了哪一个,直接开脸放进你房里。要是都看上了,那就全收了。不说三千佳丽,三十个我还是能凑齐的,贾家也不缺这些人一口饭吃。”   明明眼前的场景在他梦里被幻想了无数次,可真在贾琏眼前上演时,他却只觉得恐惧。   “凤哥儿,我就是一时糊涂……”   “琏二爷,看来你是全都要了?”王熙凤转头,“平儿,还不将人带进二爷的院子!”   “王熙凤!”   王熙凤挑眉,眼神轻佻:“二爷有何吩咐?” 第136章   若是之前,王熙凤必然不会有这样的底气,可如今这世道变了,连女子都可以参军了。   王熙凤不知道其他人从这些事儿里面得出了什么结论,她自己却由此知道,女子并不是只有被困在后宅这一条路可走。   王熙凤一向自诩为“脂粉堆里的英雄”,又不是没有退路,为什么不试着做真正的英雄?   原本夫妻和乐,王熙凤还下不了决心,但贾琏的所作所为让他意识到,她在意的东西并不一定是贾琏在意的,她想要的东西,贾琏也根本给不了。   所以,才有了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算之后因为分家,自己与凤哥儿来往得不算紧密,但王熙凤是个什么样的人,贾琏还是一清二楚的。   面对他偷腥,王熙凤不管是吵是闹,甚至如之前那般直接抓花他的脸,都比眼前这样仿佛破罐子破摔的举动来得更正常,更让人安心。   贾琏甚至想着,王熙凤这时候若是能出手打他一下也好。   但是王熙凤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   贾琏咬牙,他不相信自己真的碰了那些女人,凤哥儿还能这般坐得住,还能面不改色!   这么想着,贾琏竟直接走到其中最漂亮的那个丫鬟跟前:“我觉得她就不错。凤哥儿,你真的同意我将她收房?”   见到贾琏真的上前,且真有将这些女子收入后院的意思,若说一点不在意,一点不嫉妒,那是假的。但王熙凤更多的,还是觉得失望。   同时,隐隐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狗改不了吃屎,就如贾琏改不了偷腥。   罢了罢了,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开口笑道:“你若真喜欢,我岂有不同意的道理?你的眼光倒好,一眼就相中了最漂亮的那个。”   不等贾琏开口,她又道,“这个丫鬟叫绿珠,是上月才从相熟的牙婆手里买来的丫头,与府里的丫鬟相比不算规矩,但也多了分灵性,是个不错的姨娘人选。既然你满意,那就由我做主,直接将这丫头抬为姨娘。”   贾琏整个人都木了:“你是说真的?”   王熙凤垂眸,嗤笑一声:“若我不亲自给你添置几个贴心人,谁知道你会把什么脏的臭的都拉上床?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嫁进你们荣国府,若是不小心被你染了病可不划算。”   贾琏闻言只觉得又羞又怒,恨不能挖个地洞埋进去。   王熙凤起身:“这么多丫鬟,你就只挑中了绿珠这一个?真不后悔?”   贾琏眼神乱飘,强忍着不安又挑了几个丫鬟。   王熙凤每一个都允了,眼神却越来越冷。   等到贾琏挑完,王熙凤直接将剩下的丫鬟赶走,又让平儿将贾琏看上的几个丫鬟在贾琏的院子里分好房间,便直接带着人往外走。   贾琏见状急忙开口:“你这是到哪儿去?”   王熙凤语气寻常:“自然是回我的院子。”   贾琏懵了:“你的院子?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王熙凤冷笑:“琏二爷说笑了,我何时与您住在同一个院子了?只是之前新婚燕尔,婆婆不好打扰我们,也就不曾让我搬到自己的院子,如今新婚已过,自然是要回自己的院子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哪家夫妻是分院居住的?”贾琏气得狠了,直接上前想要拉住王熙凤的手。   王熙凤往后退了一步,轻巧避开:“二爷,别人家不这样,不代表我们不可以这样啊。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但人总该有点儿自知之明。当初定亲时你是怎么说的,你再看看自己是如何做的吧。”   说完,王熙凤果断转身,再也不曾回头。   倒是王熙凤身边的陪嫁丫头平儿一脸不忍,开口想要劝说王熙凤:“二奶奶,二爷第一次犯错,您态度也太过强硬,若二爷真与你生分了,您以后在荣国府可怎么生活?”   “二奶奶您听我一句劝,二爷本就不是袭爵的长子,在荣国府的地位不如瑚大爷,导致您在荣国府也说不上话。您与二爷夫妻恩爱,其他人倒也不敢小瞧了我们,可若是你们闹翻了,那些个踩高捧低的下人还不骑到您脖子上?”   那平儿还想再劝,却被王熙凤冷冷何止:“你若再说,我便直接将你送到贾琏的院子里。”   平儿听了这话,被吓唬得不轻。   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性子,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其他人做了二爷的妾也许还有活路,若是她生了二心,怕是在没有好日子过。   许是想到那样悲惨的未来,平儿赶紧闭了嘴。   王熙凤这才满意,带着人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   那个才收拾出来的院子并不大,有些地方甚至还没收拾好,但看着这个院子,王熙凤的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然后笑着道:“明日将我那些东西全搬到这个院子来,这院子的屋子挺多,我们就这几个人,也不用再和其他人挤,挺好。”   说着,王熙凤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平儿跟在她身后,心底总是不能安定下来,总觉得自家小姐的行为欠妥,可王熙凤一意孤行,她又实在劝不得。   想了想,平儿暗自决定等会儿就去找琏二爷替二奶奶说和。   旁边的丰儿觑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虽然是一起长大,一起给王熙凤陪嫁过来的丫鬟,可她一向看不懂平儿,每当这时就只觉得心中茫然。   不过好在,每次平儿做了什么事,不但得到主子的夸赞,其他人也总是说她聪慧大度,比小姐更会做人。   想来这次也是一样吧?   这样想着,丰儿便没再往平儿的方向看。   第二天,王熙凤带着人很快就将院子打扫出来,又让人将放在贾琏院子里的那些东西全搬到自己的院子。   这动静儿跟搬家似的,闹得有些大,自然惊动了贾赦、贾瑚两夫妻。   四人两两相携而来,见到一群人从贾琏的院子搬着花瓶摆件儿往另一个院子走,不由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是在干什么。   最后还是张氏先开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旁边看着的管事闻声抬头,见是几位正经主子,赶紧让搬东西的人停下,自己上前答话:“回夫人,二奶奶说这院子人太多住不下,于是相中了梨香院,决定一个人搬到这里住。”   张氏皱眉,神情不虞:“什么叫人太多住不下?就她和琏儿两个主子,她是长得有多宽,那么大一个院子才会装不下一个她?”   那管事本就是传话的,哪儿知道两个主子是在闹什么?听到张氏这隐含指责的话,他只能低头装傻,含含糊糊地将问题混了过去。   好在张氏也不是对着管事发火,他答非所问,也没真的生气。   只是在心底,张氏对王熙凤这个儿媳,那是愈发看不上眼——   之前伏低做小了大半个月,这才从她这二人问到了贾琏的地址,她原以为那大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她的爆裂性子磨得差不多了,谁知道才见到人,就不将她这个婆婆当回事儿了,竟然跟个孙猴子似的在荣国府闹起天宫来了。   王熙凤也不是傻的,或者说在任何方面她都可能犯傻,但在人际关系上,她是绝不会让人有任何指摘的地方。   她若是真心想要讨好一个人,被讨好的人就不可能讨厌她。   在意识到贾琏靠不住之后,王熙凤立刻明白自己在后院的靠山便只能找张氏,于是在面对张氏时,无论大事小事,她都预备放在心上,绝不轻忽。   只是她到底才下定决心,还没正式进入角色,难免出了纰漏。   “老爷,夫人,”王熙凤看着张氏四人,也觉得头大,“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她和贾琏住的院子比较偏,这四人平常根本不会往这边来。   张氏冷着脸:“我们若还不过来看看情况,你怕是要把荣国府给掀翻了。”   王熙凤赔笑道:“夫人这是说的哪儿话,咱荣国府这般宏伟,岂是小小一个王熙凤就能掀翻的?”   她心里止不住地骂人,她搬个院子而已,又不是搬家,怎么就把人全惊动了?   张氏管着荣国府大大小小各种事务,贾瑚妻子从旁协助,这两人在府上不知有多少耳目,被自己惊动还有可能,可贾赦贾瑚一个整日在家玩扇子,一个忙着秋闱备考,都算得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就被她惊动了?   她视线往四周转了一圈,这么大动静也没见到贾琏,心里立刻有了数。   张氏到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开口问她:“你这究竟是想做什么?不想和琏儿过日子了?”   王熙凤干笑:“太太说笑,儿媳与二爷新婚不久,怎会动这样的念头。”   张氏表情严肃:“那你这是做什么?还分院子,你怎么不直接回娘家啊!”   王熙凤心中嘀咕,若非叔叔王子腾在她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她和贾琏好好过日子,不要吵架,她早就回娘家了,谁还稀罕待在荣国府?   但这话她不好跟张氏开口,于是只能否认:“哪儿能呢?我在荣国府过得都是神仙般的日子,怎会愿意回娘家?再者说,儿媳与二爷这才成婚多久,这个时候会娘家也不成样子。”   张氏最会看人,哪儿能看不出王熙凤的言不由心?   只是昨日王熙凤才去找了琏儿,琏儿也真的被她带回了荣国府,虽然两人一前一后,但回来后也没听说两人吵起来,她还以为这对小夫妻久别胜新婚,正蜜里调油呢。   可转眼,琏儿就找上他说是王熙凤要分院子住,这可把她吓了一跳。   关键是王熙凤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点也不知道啊?   昨天贾琏一回荣国府就直接回了院子,也没到她这儿请安,今早来请安又直接甩出一个大雷,她担心儿子,直接找了过来,结果就看见王熙凤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准备在梨香院长久地住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熙凤还是知道要给贾琏留面子的,想了想,直接将人请进了梨香院。   下人端上茶水点心,王熙凤将所有下人都赶出了屋子,这才一字不漏地将自己到庄子上看到的景象说了出来。   然后,不仅仅是张氏和贾瑚的妻子,就连不曾觉得男子纳妾有什么的贾赦贾瑚都一脸懵逼——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家人模狗样的儿子/弟弟,私下竟是这种作风。   王熙凤笑了笑:“太太,你们会一大早就往我们这边来,是因为琏二爷去找了你们吗?他是怎么说的?”   张氏尴尬地看了眼贾赦,暗自推了他一把。   原本以为是王熙凤又因为贾琏对丫鬟动手动脚的小动作在闹情绪,谁知道这背后竟是这般难堪的事?   张氏来之前有多理直气壮,如今就有多心虚愧疚。   她的儿子,竟然这般糟蹋别人的心意。   贾赦无奈,只能替张氏开口:“琏儿只是说你又在闹,只是这次闹得有点凶,竟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另一个院子,说以后都不住在一起了。”   王熙凤低笑一声,对贾琏彻底失望。   整理好心情,她道:“既如此,我们干脆一道儿去见见二爷,如何?”   想了想,她提前给两位长辈做好预防:“太太,二爷应当不曾告诉你们,昨日回来后,我便给他安排了几房妾室,都是顶尖儿的相貌身段。此时过去,不管看到什么,你们都不要太过惊讶。”   张氏心中一跳,她是最清楚这个儿媳对妾室有多排斥的,如今竟然亲自给琏儿安排妾室,这两人的感情怕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一行人在梨香院待了一会儿,又浩浩荡荡地去了贾琏的院子。   许是因为在家中,贾琏倒不曾做出不合礼法之事,但一行人才进贾琏的院子,便遇到了正从贾琏屋子里出来的平儿。   走在后面的王熙凤微斜睨着眼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顿时怒火中火——   这平儿身上穿的,竟还是昨日的衣衫!   作者有话要说:  唔,红楼里面的几个有名有姓的丫鬟,我最讨厌的就是平儿了,所以写的时候可能下笔有些重,但她在我心里也就是这么个形象了……一个比正妻名声更好,被所有人都夸贤惠什么的……观感不太好,总觉得心机深沉…… 第137章   王熙凤绷着脸,眼神冷漠到了极点。   饶是她挠破了头,王熙凤也想不通平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至今还记得,在出嫁前,她问过平儿以后是什么打算,她当时说的是只想尽心服侍自己,等到年纪到了,就赎身离开,找个普通人嫁了。   王熙凤就算性子再不好,对身边几个一直伺候的丫鬟也不会差,而平儿因为行事稳重得体,许多时候比她考虑事情都要更全面,于是尤为得她信重。   发现平儿和贾琏搅和到一起,她整个人都懵了。   因为叔婶出嫁前的叮嘱,她一直知道四个陪嫁丫鬟都是为贾琏准备的通房,也因此她心里难免防备,但她怀疑其他三个丫鬟,甚至想过要将她们尽快打发走,也从未动过平儿的念头。   可事实却打了她的脸。   见到王熙凤等人出现在院子门口,平儿当即吓得跪倒在地上,全身颤抖,面色惨白。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遭受了什么委屈呢。   平儿心慌意乱,脑子一片浆糊,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情况该如何解释。   王熙凤只是看着她,一句指责的话也没有。   这样的情况让平儿突然想到昨日面对贾琏时,二奶奶也是这样的态度,在之后,二奶奶便不顾以往夫妻情分,干脆搬离了院子。   平儿嗓音嘶哑,满脸惊慌:“二奶奶,您听奴婢解释……”   王熙凤眼神仿佛淬了寒冰,冻得人浑身发抖。   “不必解释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做了不该做的事。若这是你求的,那我便满足你。”王熙凤转头看向丰儿,“让人去给平姨娘腾间屋子出来,她将将承宠,身子虚弱需要休息,总不好让她回下人的房里休息。”   丰儿神情复杂地看了平儿一眼,直接上前将人搀扶起来,也没怎么挑选,随意指了间屋子就拖着人往里送。   平儿似乎还想解释,却被丰儿一把捂住嘴。   院子里终于清静了。   但平儿的背叛,却让王熙凤受够了打击。在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比贾琏偷腥都要让她难受——   贾琏贪花好色的性子王熙凤早有准备,虽然难过,却还不至于伤透了心。可平儿平时的表现真的太好了,似乎处处为她考虑,处处以她为先,从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不,她似乎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和心机,只是以前蒙了眼,觉得那都是她的好,反而因此更加信任她而已。   王熙凤自嘲一笑,朝张氏等人说了一声后,径直转身离开。   其他四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他们虽然不清楚平儿昨日的穿着,但也都认识平儿这个一向与王熙凤形影不离的丫鬟,也知道两人感情如何。   如今平儿大早上地从贾琏的屋子里出来,王熙凤的脸色又那般难看,谁会猜不透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氏都快被贾琏给气傻了!   昨晚大半夜的,贾琏跑来找她,说是凤姐儿又闹了,让她出面说和。她应了,结果贾琏自己却只是嘴上说说,行动上一如往常半点没有表示不说,甚至精虫上脑地在王熙凤最生气的时候,去碰了她最在意的丫鬟!   就算外面都闹成这样了,贾琏竟然还没出来。   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可说的?张氏自己只是想想这样做的人是贾赦,就想作呕。她干脆转身,再没了说和的意思。   就她小儿子这样的行事,和凤姐儿闹翻是迟早的事,何必说和?   张氏都走了,贾赦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毕竟他一个男人跑来掺和儿子的后宅,实在太不成样子。   贾赦夫妻走了,贾瑚的妻子也是一脸厌恶,拉着贾瑚也想离开。只是贾瑚到底心疼这个弟弟,虽然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难看,但也不好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地睡大觉,然后喜欢的妻子就这么生分了。   他安抚了妻子几句,并让她自己回院子,这才大步走向贾琏的屋子。   敲了几声门,没人应,贾瑚皱眉,干脆推门而入。   果然如他所料,都日上三竿了,贾琏还躺在床上睡着呢。但可能心中有所挂碍,于是就连做梦也做不安稳,整个人眉头紧皱,身体也蜷缩成了一团。   贾瑚看得又气又怜,直接动手将他推醒:“还在睡,凤姐儿要回娘家了!”   听到这话,贾琏腾一下坐起身:“你没骗我?”   贾瑚双眼微眯:“你方才是在装睡?你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但是因为自己的自己干的事儿见不得人,所以干脆躲在屋子里睡大觉?”   他就说了,那平儿一个大活人从他身边起来,后来又闹出那般大的动静,怎么可能跟聋子似的一点儿也没察觉!   贾琏此举把贾瑚恶心得够呛,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气得转身就走。   贾琏赶紧将人拦住:“哥哥,凤姐儿真的要回娘家吗?”   贾瑚一把将人甩开:“你自己不会去看去问?”   “哥哥别走,”贾琏满脸委屈,“我做了这样的糊涂事,还被凤哥儿撞见了,若自己去找她,她定不会见我的。”   贾瑚都快被气笑了:“你也知道自己做的糊涂事?”   贾琏低头:“弟弟虽然糊涂,可也知道凤哥儿正在气头上。昨日纳了一房小妾已经将凤哥儿气狠了,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去动平儿?只是平儿昨晚突然过来找我,说是要代凤哥儿向我道歉,又同我说了好些凤哥儿的好话,我就觉得这丫头实在贴心可人……这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我就一时没把持住……”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人家来替你们夫妻操心说和,结果你把人直接拉到床上去了?还没把持住!   贾瑚指着贾琏的眼睛,又气又恨:“你就活该被你媳妇讨厌!你要再不注意,以后说不得就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说着直接转身,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管这个满脑子都是女人的好色之徒!   ——   王熙凤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进门就扑到了床上,很是大哭了一场。   丰儿在旁看着,满脸忧心,可她又不善言辞,只能着急地在原地打转儿。   眼瞧着二奶奶一直哭,也没个停歇的时候,心中一狠,突然跑出门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引着两个金枝玉叶的小姑娘进了门。   这两个小姑娘便是是迎春和暖春了。   迎春瞧着更娴静稳重,看人时娇娇怯怯的,虽然没有原著中“二木头”一般的呆愣,但因为庶女身份,到底不够尊贵大气。   反倒是站在迎春旁边的暖春,看起来精灵古怪,肖似张氏的眉眼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明明是迎春年纪更大些,但两人站在一起,迎春却好像小了暖春一两岁,更像妹妹。   虽然嫡庶有别,可迎春从小被养在张氏房中与暖春一起长大,又不曾苛待于她,于是两个小丫头的关系倒是十分亲近。   王熙凤还未嫁入荣国府前,便与这两个小姑子感情颇好,嫁进来后时常在一起玩耍,感情愈发深刻起来。   所以丰儿发现王熙凤被伤透心后,第一反应就是将她们叫来安慰王熙凤。   暖春已经从母亲那儿听说了二哥哥夫妻之间的矛盾,也对贾琏的所作所为十分看不上眼,更何况贾琏对她这个妹妹根本就不如何在意,还不如王熙凤待她好,于是没有半分纠结就站了王熙凤这边。   她拉着迎春就坐到王熙凤床边,语气愤愤:“我那二哥哥也太不是个东西,有了嫂子这样的美人常伴身侧,竟还想着偷腥,简直不知所谓!”   迎春讶异了一瞬,小心扯了下暖春的袖子,在她看过来时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提起贾琏为好,不然难免让琏二嫂子又回想起之前的难堪,总有戳人伤疤的嫌疑。   暖春回过神来,讪讪地闭嘴。   好在王熙凤心情已经缓和了些,倒不是那么在意:“你们怎么来了?”   迎春怯怯地开口:“嫂子一直哭,可把丰儿急坏了,她又不知道找谁讨主意,便只能找上我们两个没用的。”   王熙凤破涕为笑:“怎么就没用了?你们两个小丫头长得这般乖巧,只是同你们说说话儿,嫂子心情就好了。比谁都有用。”   迎春露出抹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暖春就有些大大咧咧了,听到王熙凤的话只觉得只得:“我就知道,这满府上下,再没有人能比我更能讨嫂子欢心了。这京城就没有比我们更投契,感情更好的姑嫂。”   听到这话,王熙凤心头最后一丝不虞也消散了。   她眼底漫上笑意:“是是是,就你这样的皮猴儿,也就只有我这样的泼皮破落户儿才能投契了,其他人哪儿受得了你这厚脸皮?”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掐暖春的脸。两人顿时闹作一团。   旁边坐着的迎春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到底不曾试图参与进去,只是在一旁坐着。   王熙凤却最擅察言观色,见此身子一歪,直接倒进了迎春怀里,顺势将人拉进来,一起胡闹。   旁边伺候着的丰儿听着笑声,这才松了口气。 第138章   再说贾宝玉,自从贾珠明确表示自己要用工苦读,没时间教导他之后,立即找了林家两兄弟,征得同意后麻溜地将人送进了林府,然后再也没关注过宝玉在林府的遭遇。   就算溺爱宝玉如王夫人,也知道林家人十分靠谱,从未试图到林家探望。   宝玉很是过了一段“凄惨”的日子——   不但在课业上整日被比自己还小的林宸压了一头,狠狠打击了他因为获得神童称号而骄傲值得的小心脏。然后又因为林家男子不得沉溺女色,于是房中只得一两个婆子兼一众小厮仆役伺候,因此过了很长一段“了无生趣”的日子。   不过这样的感觉很快就在贾敏带着女儿黛玉上门做客时,散得一干二净。   贾敏因为前世缘故,是很少到林家做客的。   但她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了。前世黛玉早产体弱,就算好生将养也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焦。所以这世发现怀上黛玉后,她就十分注意,可最后仍是没逃脱早产的命运,黛玉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   就在不久前,贾敏听说贾数两个已经长成的孩子出生时身体也不太好,可如今却完全看不出,她这才上门,想要请求贾数告诉她如何才能将孩子的身体养好。   因为想着各人体质不同,贾敏这才带着女儿上了林家。   谁知道贾宝玉会在林家,而且在林家也会没规矩地到处乱跑呢?   贾敏当时正与贾数说着话儿呢,贾宝玉突然就冲了进来。   “林姑妈,听说家里来了个做客的妹妹,怎么也不通知我呢?”宝玉一进门就走到贾数身边,然后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往黛玉脸上转。   “诶,这个妹妹我好像见过?”   贾数差点没笑出声:“这个妹妹你倒确实见过,不记得了?之前在你姐姐请期当天,你当时见到黛玉也说了这句话。”   不过当时贾敏反应过激,听到这话后直接将黛玉藏在了背后。导致场面一度尴尬,贾敏与王夫人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对于见过的姐姐妹妹,贾宝玉的记忆一向很好,贾数一提醒,他立刻就回想起来了,心中愈发觉得亲近有缘,就想往黛玉的身边凑。   贾敏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将黛玉搂在怀里,倒不曾拦着不让他看,但不喜欢宝玉的态度却表现得十分明显。   甚至是贾敏怀里的黛玉,见到贾宝玉略显“轻浮”的动作,也颦了颦眉。   尤其想到母亲总在耳边提起的宝玉往常的事迹言论,黛玉便心生不喜,悄悄地往后挪了几步。   显然对宝玉的亲近,黛玉不但不觉得高兴,反而十分抵触。   宝玉眼神受伤,但这到底是别人家,他还不至于因此哭闹,只是神情十分沮丧。   贾数看着可怜,可也爱莫能助。   原著中宝玉的种种行为确实不够有担当,也太过花心滥情,后来更是间接导致黛玉的早夭,会惹来贾敏不喜实在正常。   贾数赶紧叫人进来将宝玉带走,这才继续和贾敏说话。   “你说这次找我,是为了黛玉的身体?”贾数的目光落在黛玉身上,打量片刻后点头,“确实有些病弱。可曾请过御医?可知道黛玉体弱是什么原因导致?”   贾敏点头又摇头:“御医倒是请过,也给了方子让我们仔细调养。可养了这么些年,黛玉的身体仍旧没什么起色,我实在没法了,这才上门叨扰,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贾数摇头失笑:“哪儿能呢?我欢迎还来不及。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这些几岁大的小姑娘,漂亮又乖巧,只是放在家中养着说说话儿都觉得高兴。”   这倒也是,贾敏想起贾数之前见到好些个半大姑娘时的“真情流露”,很轻松就接受了这个说辞,对自己的来意也松了口气。   她之前莽撞请求贾数认下黛玉做养女被拒绝,贾敏担心她还在介意。   贾数看着黛玉,对她招了招手,等人走到自己面前一把将人抱在怀中:“我倒是不介意再养一个丫头,可你也知道,我如今整日待在军营,珠珠也在工部混了个闲职打发时间,若是将黛玉放在家中,实在没人照顾。若是将黛玉交给我,我肯定是直接将人往军营带的,这点你要考虑清楚。”   “而且珠珠姐弟如今身体能这般好,并非是因为我会养孩子。平常也是我们吃什么两个孩子就跟着吃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两个孩子一直有跟着我学习武艺。”   她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要让你知晓。宝玉前些日子被政二哥家的贾珠托付给了宪哥儿,在贾珠秋闱结束归来之前,他应当会一直待在我家。就算你每日来接人,但两个孩子总会有相遇的时候。”   贾敏皱眉,“一直都在?”   让黛玉去军营,贾敏完全没在怕的。毕竟和黛玉的身体相比,只是一点点名声的损失完全算不得什么。   何况贾数所在的军营全是女子,根本没必要太过担心。   她反倒更介意宝玉的存在。   贾数叹气,贾敏对贾宝玉的态度有点走极端,不管以后如何,宝玉如今不过七八岁,还没开窍呢,哪儿至于这么避讳?   但贾敏介意,她也没必要开口惹人厌烦。   女儿眼下的健康和也许会不好的未来,孰轻孰重?   这一世贾敏生了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她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但黛玉不仅仅是她唯一的女儿,还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面对黛玉的时候,贾敏很难保持足够的理智。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头问黛玉:“玉儿,母亲很担心你的身体,可又不想你和宝玉接触,眼下陷入了两难之中,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呢?”   到底是黛玉自己的人生,贾敏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让黛玉自己做决定。   贾数眼睛亮了亮,好奇地看着黛玉。   之间黛玉皱眉思考片刻后,并不轻易选择,而是问了个问题:“若是玉儿随着姑妈去军营,临回家时又有母亲来接,为何还会碰到宝玉表兄?”   贾数讶异一瞬,旋即轻笑:“因为早上你母亲还要将你送到林家,我才好带着你进军营啊。不然你一个小姑娘,若无人带着,军营守卫怎么会让你进去?而且我虽然大半时间都在军营,但总有闲暇在家的时候,锻炼身体需要持之以恒,最忌讳半途而废。到时为了不让之前努力付诸东流,你仍然要到林家和我一起训练,到时候不就有可能遇到宝玉了吗?”   黛玉问话时条理清晰,并不像普通小孩那般含混,贾数回答她的问题时也就没有想着糊弄过去,反而将其当做大人一般认真解释。   黛玉本就对人情绪敏感,自然能感觉出贾数的认真。她歪着头想了想,甜笑着开口:“既然如此,玉儿便跟着姨妈锻炼身体吧。”   贾数挑眉:“你确定?很累的。”   虽然黛玉并不是想要成为体魄强健的士兵,或是武艺高强的高手,但以黛玉如今一步三喘,连跑动都困难的身体,就算只是最普通的训练,都能让她累得哭出声。   黛玉抓住贾敏的手,笑容乖巧:“就算为了母亲不再担心,玉儿也会坚持下来的。”   贾敏对她究竟有多在意,黛玉再清楚不过。以往没办法,她只能看着母亲为她忧心,却什么都不能做。如今有了改善身体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贾数看向贾敏。   黛玉见状,也抬头望着贾敏。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期盼,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贾敏迟疑许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此事。   等点完头,贾敏复杂沉闷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纠结有多不合适:“三姐姐,实在对不住。这件事明明是我不顾……找上门来求你答应,最后却又是我自己迟疑了,还需要黛玉来做决定。”   贾数连连摆手:“这没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她的珠珠前世是黛玉那样的经历,重生后再见到宝玉,她也不一定能保持理智,将前世的宝玉,与这辈子还什么都没做的宝玉分清。   更何况,贾敏只是排斥让黛玉和宝玉接触,可从来不曾因为前世迁怒宝玉。   自此,黛玉跟着贾数锻炼身体一事就算是定下了。   不过因为贾敏介意,贾数一直都有刻意将黛玉和宝玉两人隔开。黛玉跟着贾数锻炼身体有好几个月了,两个孩子竟一直不曾再遇到。   直到贾瑚贾珠两兄弟参加秋闱归来,到林家接人,这才有了第三次见面。   贾珠回来后修整两日,特意挑了个休沐日到林家接人。   贾珠与林宪说了会儿话,也没耽误太久,便领着宝玉告辞离开。谁知道才跨出林家大门,就在门口遇到了送黛玉来林家锻炼身体的贾敏母子。   贾珠急忙见礼:“敏姑妈好,表妹好。”   “敏姑妈好。”宝玉跟着行礼,又小心瞄了一眼乖巧站在贾敏身边的黛玉,开心地唤了声,“妹妹好。”   贾敏皱了下眉,点头:“你们也好。”   顿了下,她又问,“珠哥儿这是秋闱考完了,要接宝玉回家?”   贾珠笑着点头:“正是。我既然已经回家,总不好继续打扰宪表兄。” 第139章   正在说话的时候,林宪带着林宸出来了。   林宪看看贾珠兄弟二人,又看看贾敏母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玩味,很快开口:“敏姑妈,你们今日怎么这般早?母亲不是说同黛姐儿说了,今日可以多睡会儿?”   因为知道贾敏对宝玉的芥蒂,贾数特意让黛玉晚点儿到林家,就是担心两方人马撞到一起。   贾敏笑了笑:“玉儿一大早就醒了,实在无聊,所以决定按时过来。”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不曾在黛玉嘴里听到宝玉的名字,贾敏一直高高提着的心脏也放了下来,不再那般紧绷。   林宪点点头,推了推旁边的林宸:“这是母亲的妹妹,你该叫敏姨妈,旁边那位是敏姨妈的女儿,乳名儿黛玉,你该唤她表妹。”   林宸赶紧上前见礼。   黛玉侧开,避了林宸的礼。一双波光流转的含露目将他一举一动收入眼底,充满了好奇。   许是贾敏在家提起宝玉时,用的语句都不如何好听,以至于她对宝玉这个表哥实在没太多好感。反倒是林宸,即使只是偶尔才会出现在贾敏口中,却从未说过他一句坏话。   如今见他小小年纪已然颇具气度,自然心生好感,想要亲近。   贾宝玉在旁边看着,撇了撇嘴,十分不高兴。   只是贾珠在旁,一见苗头不对,立刻提着人就塞进了马车,这才转身向林宪两兄弟告辞。   林宪看向林宸:“你不是舍不得宝玉,特意做了件礼物要送给他?”   贾珠惊讶地看向林宸:“宸表弟要送宝玉礼物?”   若是他没记错,宝玉在寄给他的信中对这个宸表弟一直颇多抱怨,好几次还因为宸表弟针对而觉得难受,说了好些不合适的话。   原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好吗?   才坐到马车里的贾宝玉听到林宸要送他礼物,立刻从里面钻了出来:“是什么礼物?”   林宸看了林宪一眼,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接过书童手中的礼盒。   “里面装的是刘正清大儒的讲义,希望宝兄弟日后能在科举一途上捷报频传,然后科举入士,成为青史留名的贤能之臣。”   贾珠欣喜若狂,立刻待宝玉接过:“宸表弟实在太用心了,表兄万分感激,在此代宝玉谢过表弟。”   林宸笑容憨厚:“没什么,我与宝兄弟到底在一处生活了许久,若这些讲义真能帮助他,我只会觉得高兴。”   贾珠转头看向贾宝玉。   贾宝玉:心如死灰.jpg   贾珠看着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气得不行,差点没当着其他人的面对他上演全武行。   好在后来勉强克制住没有动手,但他仍是附在宝玉耳边咬牙切齿地威胁:“你若再是这个模样,等你回去,别说晴雯麝月,你以后一个漂亮丫鬟都别想看见!”   这话一出,宝玉立刻露出了笑脸。   只是他到底年幼,眼底仍是泄露了几分不乐意。   不过宝玉不乐意,林宸只有更高兴的份,于是摆摆手,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宝玉的“不领情”。   贾珠威胁贾宝玉时声音刻意压低,并未让其他人听到。但黛玉从小耳聪目明,两人站得又近,倒是听到了个大概。   想到贾敏以前提起贾宝玉时,多用“酒色之徒”来形容,她还曾觉得夸张,如今亲耳听到才发觉,这位看起来一表人才的宝玉表哥,竟是真的年纪轻轻就展露出好色之态,让人心生不喜。   贾珠二人很快告辞。   等人走后,贾敏母子才在林宪的带领下进了门。   林宪忙着教导自己的孩子,林宸又要读书,进门后很快就与贾敏母子分道扬镳。   走到半路,黛玉好奇地仰头:“母亲,那位宸表哥如今多少岁了?”   贾敏想了下:“我记得他是在宝玉之后出生的,应当比你大一岁多。怎么,玉儿喜欢这个表兄?”   黛玉认真地点头:“玉儿觉得,这位宸表兄比宝玉表兄更好。”   听到这话,贾敏简直要笑出声来:“就宝玉那性子,别说你宸表兄了,就算是你那三个哥哥,也比他好得多。”   甚至在贾敏心里,这世上随便拎出一个人来,也比贾宝玉那纨绔子弟好。   黛玉也知道母亲对宝玉的态度,于是便不曾再开口。   两人接下来不曾再说话,径直去见贾数。   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等见到人时,贾数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告别。   贾数叹气:“事发突然,我也不曾预料到皇上如此看重于我,竟然不顾其他大臣阻拦,执意要让我上战场。”   是了,因为边关突发战事,承天帝竟直接点了贾数出征。   虽然不是主将,可她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女人,何德何能让皇上记住,还在如此重要的战争中让她出战?   朝堂上几乎吵翻了天,但诸位大臣最后仍是没能拗过承天帝,只能同意让贾数出征。   既然她要出战,原本说好的带着黛玉锻炼身体,自然只能搁置。   出征大事又不是儿戏,贾敏自然理解。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实在危险。你如今也三十多岁了,孩子都生了三个,何必到战场上卖命?不如直接向皇上辞官回家,也好过在战场上奔波。”   贾数看得出,贾敏是真的为她担忧。   但前世就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如今有机会再上战场,只会觉得热血沸腾,怎么会觉得危险?   于是她干脆摇头:“我既然做了将军,就要为手下的士兵负责。那些女兵本就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若是因为我一个人被人误会,努力训练再久的时间,也只能被关在京城当做吉祥物,想必她们也不会高兴。”   贾敏迟疑一瞬,开口道:“林大人会同意吗?”   前世到底与林如海生活几十年,对他的性格不要太了解,让自己夫人出去抛头露面,就已经足够让他不高兴了,更何况是上战场?   之前贾敏出任将军一职,想必两人就已经吵过一架,如今更是……   谁知贾数却说:“这有什么?他虽然性子有几分读书人的迂,却十分尊重我的决定。更何况战争牵扯甚大,事关黎民百姓,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阻止。”   虽然也不见得会高兴就是了。   毕竟如贾敏所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受伤怎么办?   不过贾数作为将官,亲自上战场的机会很少,并没有普通士兵那么危险,林如海就算担心,也不至于和她闹。   更何况闹了又怎么样?圣旨都下了,难道她还能抗旨。   贾敏听到这话却愣在原地,半晌后突然低笑一声。她糊涂了,竟还拿着前世的记忆当真理,也不看看这一辈子有多少事情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能和贾数这种性格的人相处和谐,林如海本就与她前世有所不同了吧?   这样一想,贾敏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许多。   贾数不知贾敏想法,笑着道:“我倒是挺喜欢黛玉的,只是如今却没办法继续和她相处了。”   贾敏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贾数摸了摸黛玉的手臂,发现这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初见成效,娇弱可人的黛玉小妹妹身上的肌肉也紧实了一些。   “黛玉身体可有改善?可曾找过大夫检查?”   贾敏点头,眼底满是欢欣:“找过了,大夫都说玉儿的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以前吃的那些药也都可以停下,接下来只需要食补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她又有些遗憾,“若是没有这场战事,说不得让玉儿再跟在你身边一两年,身体就能恢复到和常人一样了。那茜香国的老百姓自己过不下去了,也不想着好好治理,反倒向我们发起战争,实在不可理喻!”   贾数想了想,也觉得可惜。   黛玉的身体说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可也不看看她之前的底子有多差。贾敏说还要跟在她身边一两年才能恢复到常人水平,那还是往好了想,真要按照贾数的标准,至少得按照她的方法养到十五,才算是能跑能跳的健康孩子。   可她要去打仗,确实没办法照顾黛玉。   想了想,她看向贾敏:“不如将黛玉交给珠珠?”   “嗯?”贾敏疑惑,“不会打扰她吗?”   许是因为珠珠下定决心不嫁人,所以得了大公主的青眼,如今除了到工部上值及回家,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大公主的府上。   两个在大部分人眼里荒唐可笑的女人聚在一起,思想上有更多共鸣,聊起天来也不至于出现鸡同鸭讲的情况。   贾数摇头:“珠珠的性子独,而且只对工部那些东西感兴趣,就算到大公主府做客,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鼓捣那些东西而已,谈不上什么打扰。”   她看看黛玉,“而且珠珠从小跟着我学,我会的东西她就算不精通,也都懂个皮毛,带着黛玉锻炼身体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的生活实在枯燥,我担心黛玉不感兴趣,会觉得烦躁。”   黛玉抬头看着贾数,一脸认真:“可是我还没有和珠珠表姐相处过,姨妈怎么就确定我不会喜欢珠珠表姐喜欢的东西呢?” 第140章   贾数笑了起来:“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   黛玉抿唇,勾出一抹清浅的弧度,眉眼弯弯,看起来特别甜。   贾数看向贾敏:“你觉得呢?”   面对黛玉,贾敏自然无有不应的。   于是贾数直接将黛玉带到了珠珠的工作间,她指着在工作台前一身尘灰,蓬头垢面,完全不像个千金小姐的珠珠道:“这便是你的珠珠表姐,你今日一整天就跟在她身边,看能否适应这样的生活,如果可以,接下来的时间就由你珠珠表姐带着你锻炼身体了。”   黛玉还没回答,就见珠珠转头朝着她看了过来。   珠珠表情平静,眼里也没什么情绪,就跟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妈妈,你怎么过来了?”珠珠好奇地看了黛玉一眼,没兴趣地转头。   她记得这个小姑娘,贾敏的女儿。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能察觉到自己的母亲对她非常有好感,相比起其他小孩儿来说,更得她偏爱。   因为这,珠珠对黛玉小姑娘便多了几分宽容。   但她对孩子实在没什么兴趣,所以面对黛玉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   贾数牵着黛玉的手来到珠珠跟前:“边境起了战事,皇上钦点我出战。我倒是挺高兴可以上战场的,可黛玉的锻炼却没办法再继续。”   珠珠看向黛玉,神情认真许多:“所以妈妈是想让黛玉跟着女儿一起锻炼?”   贾数点头:“也就早上和傍晚,其他时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珠珠点头,又问:“那她是锻炼之后就回去,还是一直待在我这儿?”   这话有些歧义,引得敏感的黛玉皱紧了眉头。   她扯了下贾数的袖摆:“数姨妈,如果表姐不愿意,还是不要麻烦了。姨妈这段时间教我的动作我都记得,可以自己在家里锻炼。”   贾数愣了下,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说这话。   珠珠却懂了,解释道:“我并非嫌弃你,只是你年纪太小,大约是坐不住的。我又只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动起手来完全注意不到其他,到时候实在没办法关照你。”   黛玉绷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珠珠:“表姐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时,黛玉可以在一旁看书,不会打扰表姐的。”   珠珠低头,认真地看着她:“你确定?”   黛玉点头。   “那如果我上班当值呢?你也愿意跟着去?”珠珠蹲下身,与黛玉对视,“我在工部任职,虽然有自己单独办公的地方,可那地方除了我之外全是男子,你真的不会害怕吗?”   贾数正想制止珠珠,毕竟她可没打算让珠珠带着黛玉去上班。   黛玉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去工部。”   顿了顿,她抿嘴,不好意思地冲着珠珠露出一抹笑,“我以后也想和珠珠表姐一样,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   这下别说珠珠,就连对黛玉的性格有一定了解的贾数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贾数蹲下身与黛玉平视:“你有告诉过你母亲这个想法吗?”   黛玉皱眉摇头:“我觉得母亲不会同意的。”   贾敏是个很传统的女人,虽然对贾数的种种行为十分欣赏,却从未因此产生丁点儿憧憬,想要自己试试的想法。   她似乎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并没有想要打破的念头。   所以黛玉说贾敏不会同意,贾数是觉得有可能的。   但是,她又觉得黛玉若真提出想要参加科举,贾敏也不一定会制止。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   珠珠却很欣赏黛玉的想法,原本的顾虑也被打消:“既然你由这样的想法,就跟在我身边待一天,看能不能适应下来吧。”   她想了想,笑道,“若是有机会,我还可以带着你去见见大公主。”   至于工部,还是别想了。   朝廷重地,怎么会允许让她带着一个小孩儿进去?   黛玉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晚上散值,林如海不顾其他同僚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径直回了家。   贾数似乎也有准备,早早等在了房内。   林如海一进门,就对上了贾数面带笑容的脸。见到这样的贾数,不知为何,今天在他心里烧了一整天的怒火就这么消散了。   林如海心软地叹气,打消了原本想要兴师问罪的想法。   但他又不想这么轻易就原谅了贾数的自作主张——   明明承天帝在钦点贾数出征之前,是有问过她想法的。但贾数态度很坚定,就那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应了下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无法预料贾数上战场后会遇到什么情况。   就算之前贾数出任女兵将军一职时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时,林如海还是无法抑制心头的恐慌。   他甚至想着,若是贾数平凡一些就好了,这样就不用被承天帝发现她的才华,也就不需要到战场上去搏命。   但他也知道这是贾数心中所愿,羞于将这样隐秘的想法说出口。   贾数大约也知道林如海心中纠结,若是往常,她必然会无比耐心地与林如海坐下细谈。可如今出征在即,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闹别扭上面。   她伸手拉住林如海的手,直接起身将人抱住,凑到他面前吻了下去。   林如海回神,立刻反守为攻。   两人纠缠许久,才从激情中退开。   贾数拉着他走到一旁坐下:“我这次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原著中,这场战争是输了的。   正是因为输了这场战争,才有了后来探春被南安太妃认作义女,送去和亲。   因为这场战争只是作为背景一笔带过,贾数实在无法窥探其失败的原因,也就无法保证自己的加入一定可以改变这场战争的结局。   但想到这两年在自己的影响下,原本懒散度日,与一般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的士兵已经有了真正士兵的样子,她又觉得信心十足。   只是这些她都不好与林如海说,于是只能说些好话让他放心。   林如海大约也知道贾数只是安慰他,但也不想她在出征前还要挂念着自己的心情,于是也做出放心的样子,来让贾数安心。   ——   不到半月时间,朝廷便将出征所需粮草筹措完毕。   紧随而至的,便是贾数离家的消息。   那一日,林家所有相熟的亲友都赶到城门处送人。   只见贾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英姿飒爽,眼神坚毅。而她身后,站着的是一群同样挺拔昂扬,自信十足的飒爽女兵。   就算女兵队伍旁边站着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她们的气势竟也丝毫没输。   围观的百姓看着眼前一幕,不知为何,突然就对这场战争的胜利充满了希望。   有着这样士兵的军队,怎么可能输掉这场仗?   出征号角响起,贾数抬手,所有女兵做好准备,跑步向前。   快要不见人影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对着城门的方向招了招手。   城门之上,林如海跟着抬手。   等人走后,承天帝笑着揶揄林如海:“林爱卿与贾爱卿可真是鹣鲽情深,这么多年,竟还能这般默契,实在让人羡慕。”   林如海微笑回应:“夫妻相伴几十年,对彼此了解至深,能有这样的默契也是理所当然。”   承天帝突然想起被困在佛堂的德妃,笑容淡了下来。   ——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战争发生已经过去了六年,如今已接近了尾声。   这六年的时间,从战果上看,两支军队各有胜负。但若细究两军损失,却能发现茜香国的战争损耗几乎是我军的六七倍。   这样的战果放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但因为贾数,因为她的女子军队,因为她亲手训练出来的特种小队,成为现实。   特种军队是尖兵作战,因为要求极高,训练极严而无法扩大士兵人数,没办法在战场上直面大规模冲突。   但特种兵的职能,本就不是直面战场。   在贾数这个经验丰富的特种老兵的带领下,我军通过各种手段提前获知了敌军情报,并靠着这些情报设下陷阱,最后达成差距巨大的战争损耗。   而如今,前线传来消息,茜香国国内已经无法支持战争继续,为了给之后的和谈换取足够的话语权,其首领决定倾尽一切资源兵力进行最后一搏。   就算仍旧战争失败,也决不能让这场战争看起来太过凄惨。   没人敢轻视一个国家的拼死反抗。   几番讨论之后,为防意外,所有将领都同意让贾数带着尖兵深入敌营探查敌军真实计划。   得到命令,贾数当即点出几名士兵,当晚就去了敌军驻扎营地附近。   为了防止偷袭,敌军营地直接驻扎在了河流对岸,与我军遥遥对望。若是对方有大动作,彼此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为了安全,两方人马距离并不太近。   而且中间有河流阻隔,士兵轻易不能过去。   然而贾数训练士兵的时候,游泳潜水却是必须的训练项目。   所以面对河流,贾数根本没有迟疑,直接带着几个士兵下水,游到了对岸。   但贾数并不打算上岸。 第141章 正文完结   贾数一共带了四个士兵,两男两女,两个男兵背着弓箭,女兵则带着连弩。   因为多次到茜香国军队这边探查军情,贾数等人对这边的地形足够了解。她双手搭在岸上,脖子以下部位却淹没在水里。   其他四个士兵上了岸,直奔敌军首领所在帐篷的方向。   军队几位将军给下达给贾数的命令,是让她尽可能多地探查敌军布阵,以及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但贾数带着人来到河岸边,发现敌军在这几年的交锋中,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有这么一支行踪成谜,战力卓绝的尖兵队伍。   这次准备背水一战,为了以防万一,就算已经是深夜,敌军首领所在帐篷的周围也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周围还时不时就有一队士兵巡逻,唯恐被人摸进驻扎营地。   贾数见状,立刻明白对方正是防着他们这些特种兵。   这样的情况明显对他们不利,若仍是固执地按照几位将军的安排去探查详细情况,别说能不能查到,就算查到了,估计也根本传不回去,而且很可能会害死自己带出来的这个四个士兵。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不想无功而返的贾数不过迟疑片刻,立刻想到了解决办法——   刺杀敌军将领。   贾数带来的四个士兵需要做的,就是火烧连营,让敌军士兵尽快乱起来。   没多久,冲天的火光突然从敌军放置粮草的方向燃起,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唤醒了所有沉睡的士兵。   贾数猛地扎进水里,等到肺里的空气消耗殆尽,这才从水中钻出。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冰冷的河水便让贾数原本还有些燥热的大脑彻底冷静下来,再没有多余的思绪打扰。她整个人专注地盯着敌军方向,一动也不动。   没多久,最中央的帐篷内传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快来人啊,有刺客,将军被杀了——”   黑夜掩盖了几个士兵的行迹,几个特种兵在刺杀了敌军将领后立刻逃出,直奔河流下游。   只听“咚咚”几声,几个士兵钻入水中,潜水而逃。   上游潜伏的贾数狠狠咬牙,从水中取出弓箭,拉开弓弦,提前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中央大帐的方向,唯恐错过自己的目标。那专注的神态一如盯着猎物的恶狼,冰冷得没有多余情绪,仿佛等到目标出现便会立刻暴起将人咬杀。   片刻后,一位儒将打扮的将士从中央大帐钻出,带着一群士兵直奔刺客逃跑的方向。   那人神情冷峻,没有半分慌张,似乎首领的死亡不曾影响他分毫。   贾数眯了眯眼,立刻认出了此人身份——   那个一直以副将的身份出现在敌军军队,但每次在最高将领被暗杀之后都能迅速控制局面,然后推出新的将领人选的真正幕后主事人。   贾数也是在一次潜行中,因为意外差点被发现行踪,不得不杀了当时的敌军将领后,才注意到了这位潜藏在其他人背后的,完全不起眼的茜香国二皇子。   只要有他在,就算杀死再多将军,敌军也不可能真正大乱。   没人会想到,河边竟然还埋伏着一个人。   茜香国二皇子更不会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早已经暴露。   等他带着一队士兵追到河边,距离贾数不到五十米的时候,她右手一松,绷紧的弓弦立刻将尖锐的箭矢弹射出去,只听“嗖”一下,利箭又快又准地直插茜香国二皇子的太阳穴,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茜香国二皇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暗杀,死不瞑目。   趁着敌军大乱的时机,贾数立刻潜水而逃。   ——   金秋十月,茜香国二皇子被暗杀死亡,乘着敌军群龙无首,我军抓住机会直捣黄龙,直将茜香国的军队杀得片甲不留。   又一月,整理好行囊后,我军班师回朝。   几年不曾回家,贾数犹豫许久,还是向此次带兵的元帅请假,提前回了京城。   因为不曾告诉林家人她会提前回来的消息,等贾数回到京城的时候,林家人还在掰着手指头数着她还有多久才会回来。   等到门房通传,说是贾数回来了,林如海等人立刻惊喜地抛下手中忙碌的事务,纷纷冲向大门。   贾数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父子四人,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最小的憨憨突然撇嘴,眼眶通红。   贾数当即心疼坏了,赶紧上前将人抱住:“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哭什么?”   林如海绕了一圈,不顾长辈身份挤开珠珠林宪姐弟,站到了贾数的身边。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林如海看着贾数,心底的思念汹涌而出,差点打破他一贯以来的坚持,让他伸手将心心念念的人抱在怀中。   但旁边几个电灯泡太过闪亮,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贾数回头,勾唇大笑:“我这不是想你们了吗?反正仗都打完了,我一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的士兵留在军队也没什么用,干脆同元帅请了假,提前回来了。”   珠珠一把拉住贾数的手:“母亲可有受伤?”   贾数正想否认,触及珠珠担忧的神色,还是点了点头:“打仗嘛,受伤在所难免。不过都是不伤及性命的轻伤,如今早就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珠珠虽然有些不信,但久别重逢,实在不宜多谈这些扫兴的事。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丫鬟:“还不快去烧水为母亲接风洗尘?”   一家人簇拥着贾数回到正堂后,她上前两步,直接瘫坐到椅子上:“我一路快马加鞭,这才提前这么长的时间回家。这一路也没多少休息补给的机会,可把我给累坏了。”   林如海心疼地给她捏了捏手臂:“等洗完澡吃过饭,你直接睡一觉。你回来的消息我封锁起来,让人不得外传,等你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到时大军回朝,你再出面也不迟。”   贾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提前回来是为了和家人团聚,可不是给其他好奇的人当猴子看。   ——   再过半月,迟到许久的大军终于出现在了京城郊外。   消息传来时,承天帝正在上朝。   他不顾帝皇威仪,当即甩手,直接带着文武百官下朝,直奔大军驻扎的方向而去。   天子亲自前来慰问大军,实在是荣耀不过的一件事。原本就因为打了一场大胜仗而群情激昂的士兵立刻高呼万岁,整个军营立刻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贾数呢?”承天帝疑惑地看着一众将军。   这几年每隔半月就有一封战报传回朝廷,里面记录种种战绩,就数贾数功劳最大。可此时慰问大军,这位功臣却不见踪影。   承天帝险些以为贾数是出了什么事。   旁边林如海突然出列,直接跪倒了承天帝面前:“回皇上,贾将军前些日子提前回京,此时正在家中休养。”   话音刚落,旁边几位看不惯贾数的大臣当即就要呵斥。   承天帝抬手制止了他们未出口的话:“贾爱卿本领高超,战功赫赫,有如此本事还能心系家人,实为尔等大臣楷模。”   众大臣:“……”皇上,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承天帝却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他品了品林如海口中的“贾将军”一词,只觉得心情愉悦:“虽说荣国公虎父犬子,可他女儿却继承了他的本事,不比其他男儿差,实在是我朝之幸,朕之大幸。”   众大臣:“……”您都这样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原本想要拿贾数女子身份做文章,以此抢夺、削减其功劳的大臣纷纷住了嘴。   在场谁不知道,荣国公就是承天帝与启圣帝两人帝皇心中不可言说的痛,两位帝皇都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国之栋梁十分愧疚。   如今为了给贾数抬身份,承天帝连荣国公都抬出来了,他们要是再没眼色地乱说话,谁知道会不会被承天帝教训?   承天帝亲自将林如海从地上扶起来:“林爱卿快快请起,贾爱卿提前回京一事皇姐曾提醒过朕,只是当时朕手中另有要事在忙,不曾放在心上,以至于如今差点闹出笑话。”   林如海顺着承天帝的力道起身,没有再开口。   承天帝又同几位将军说过话,顾及安全问题,很快便如来时一般,又浩浩荡荡地带着一大群人回了紫禁城。   又几日,承天帝当朝犒赏三军,给每一位有功之臣都封了赏。   有几位战功卓绝的特种战士更是直接封了爵,其中不乏本不被其他大臣放在眼里的女兵。   但有贾数这个格外扎眼的女人挡在前面,皇上赐封的根本不能传给子孙后代的爵位实在不能引起大臣太多注意。   所有人死死地盯着承天帝,等着从他口中说出贾数的封赏。   此时,其他将士的奖励已经分发完毕,只剩这位被承天帝亲口承认的,战功赫赫,远超其他将士的女将。   “女将贾数,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荣安伯,世袭三代罔替。”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   这贾数以女子身份入朝不到十年,竟已然越过无数大臣,获得承天帝赏识,年纪轻轻就得了个伯爷爵位。   再一想其夫君林海,不仅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一品大员官位,本人更是继承父辈爵位,与贾数一般,也是个伯爷。   一门双伯爵,还是夫妻档。   在场众人抛却偏见,只觉得惊奇不已。   以如今情形来看,这对夫妻俨然是要成为青史留名之名将能臣。   有人甚至猜测,以其二人之荣,身份之奇,想必不但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   贾数领旨谢恩,而后三呼万岁。   下朝后,贾数走到等在门边的林如海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中并肩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 ̄)/:*.°★* 。 第142章 黛玉·女状元   自从贾数被封为荣安伯之后,贾数的存在,就成了一个标签,激励着那些明明身负才华,却碍于性别只能困守后宅的女子勇于走出男人为她们圈定的“安全区”,有机会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奋斗。   原本狭窄的天地似乎被拓宽了不少,她们不再只能依赖父兄的宠爱,不再只能将自己的后半生绑定在一个根本不了解的男人身上,更不必将自己的一生寄托于未来的丈夫足够有责任有担当,否则就算生活不顺也只能忍受下来。   只要能下定勇气,每一个女子都不必再浪费自己的才华。   而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贾数的侄女。   黛玉第一次出名,是因为她的三个兄长接连考中进士,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在鹿鸣宴上向其他同窗夸耀,他们的才华不及妹妹的十分之一。   不过作为家人,他们说出话的虽然有些离奇,却无法真正取信于人。   许多人将这件事当做笑谈传播了一阵后,便就此销声匿迹,没有人会再次提起。   黛玉第二次出名,还是因为她的三个兄长。   而这次,与贾数也有点儿关系。   当时大军大胜后班师回朝,贾数以一介女子之身被封为世袭罔替的女伯爵,轻易就在京城引起了轰动。   许多人酸过之后,也不由赞叹一声“巾帼英雄”。   黛玉的三个兄长自然也是如此,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每次夸过贾数之后,还会特别自豪地夸赞他们的妹妹——   若是贾数是古今第一个女伯爵,那么他们的妹妹就将会成为古今第一女相。   如此大言不惭之语,自然引来旁人注目。   而这个之前就在读书人中刷足了存在感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许多固执迂腐的读书人不愿承认女子地位,却又碍于贾数功勋不敢得罪,便不要脸地将矛头转向了才冒头的黛玉。   黛玉本来不知道兄长们在外如何行事,可当一群读书人纠集在一起,直接给她递了足足一寸厚的挑战书后,她就是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到底是自己的兄长,就算行事莽撞,那也是为她好。   更何况他们三人会有意识地为她宣传,甚至甘愿将自己的名声踩在地上帮她扬名,也是因为她在与珠珠表姐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产生了科举入士的想法。   作为兄长,又是男人,他们自然比黛玉更清楚这条路有多难,于是才做出这些看起来莽撞无比,却又真实地给黛玉打出了名声的行为。   接到挑战书,黛玉在家准备几日后,便应了下来。   一群自负于男子身份的清高读书人,自然不会去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于是特意请来与黛玉沾亲带故的林如海夫妇,以及偏向女子的大公主作裁判,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赢过黛玉,灭一灭那些尾巴都要翘起来的女人的威风。   然后,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就被黛玉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教做人了——   第一关是四书五经的背诵。   黛玉一字不漏地背诵完,甚至还能引经据典地为围观百姓讲解其中含义;而其他人不但总有错漏之处,很多地方甚至一知半解,一问词义便支支吾吾,让人看了笑话。   第二关考的八股文和策论。   八股文一道因为太过刻板,禁锢了黛玉的思维,两方倒是站了个平局;可策论一出,黛玉这个时常与林家走动,听多了民生大事的人又怎会输给一群目下无尘,总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读书人?   第三关厉害了,对方直接提出考诗词。   要知道黛玉最擅长的便是诗词歌赋,她在这一道上的才华灵性,那是被多少人都赞叹过的。   一开始,黛玉因为顺手,写的仍是闺中常见的诗词,带着些小女儿愁绪与对未来的担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黛玉的遣词造句远比其他比试的读书人更好,然而可能接连输给一个女人……不,小女孩儿,让这群人自觉丢了面子,于是什么也顾不得,干脆耍赖不认,说是黛玉的诗句不够大气,格局太小,难登大雅之堂。   别说贾数几人,就算是旁边围观的读书人,以及许多根本不认字的老百姓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鄙夷。   但他们愣是坚持住了,仍旧言之凿凿地批判者黛玉的诗句。   然而黛玉当场就给他们作了一首诗,写的战场喧嚣,生灵涂炭;写的是家国情怀,英雄无畏;写的是马革裹尸,亲者伤怀。   如此格局,就算这群整日将报效朝廷挂在嘴边的读书人,都不曾显露。可如今,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身上,却展现出来。   大公主当即兴奋地拍手叫好,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将人带进皇宫。   当着承天帝的面,她直言:“如此女子,必是贾数第二。皇上若想在青史上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则必须尽快让其入朝为官。”   启圣帝早已殡天,承天帝也已垂垂老矣。   但可能身为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对文治武功的追求——   武功,他已然有了,在临死之前若得文治之功,就算当场驾崩,他也觉得称帝十几年已然无憾。   但他到底不曾完全听任大公主胡来,而是直接给了黛玉一个荫生名额,让她直接从举人考起,也能避免许多别样眼光与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本是皇帝恩赐,黛玉犹豫后却推辞了皇上与大公主的好意。   “民女既然自负才华,又何惧于区区科考?”   黛玉站在台下,仰着头,神情淡然。但她的话,却将承天帝与大公主狠狠惊了一下。   但转瞬,他们却又恍然觉得:只有这样的傲骨,才能配得上她耀眼的才华。   承天帝眼神灼灼:“爱卿既然有这样的自信,朕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等着你走到我的面前来。”   黛玉躬身作揖:“陛下,民女不会让您等太久。”   于是她第三次出名,便是年纪轻轻便一路科考,最终接连斩获小三元,大三元,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状元,也是本朝第二位六元及第(第一位是皮皮)。   如此本事,自然让人想起了黛玉三位兄长当初的言论——   “我们的妹妹,那是要做古往今来第一女相的!”   ——   不过在黛玉成为了第一女相之前,婚姻大事便提上了日程。   她嫁的,是小时候曾见过几面,却没多少机会相处的林宸,贾数的二儿子。   贾数本想着在定亲之前让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培养感情,若是能聊得来,那就定亲结婚,若是实在说不到一起,也没必要硬凑到一起。   不过长大后走歪了,完全没打算走科举这条路的林宸却不以为意:“母亲去问问黛玉表妹,若是她愿意,我们便试着相处几次。不过我自己的话,却不会在意这许多。以黛玉妹妹的人品才华,我万万没有不满意的道理,更何况她愿意摆脱女子身上的束缚往官场走一遭,我自然更加仰慕。”   “无论黛玉妹妹有什么要求,母亲只管告诉我便是。”   可能是与贾数、珠珠日日相处,平时接触的也都是她们这样的独立女性,林宸对那种柔弱可怜,仿佛菟丝花一样的女子并无好感。   倒不是说其他女子就一定是菟丝花,可既然没有表现出来,林宸自然也没有接触的想法。   黛玉是唯一一个真的敢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想法的女子,那种勇往无前的气势太过耀眼,就像是一束光,牢牢地吸引了林宸的视线。   而黛玉对林宸,也颇有好感。   虽然那好感大多是因为喜欢贾数与珠珠二人后的爱屋及乌,但对与林宸成亲,她并无异议。   能近距离接触自己仰慕之人,能按照自己真正的想法度过一生,就算林宸并不是个良人,黛玉觉得自己也能自得其乐,不至于自怨自艾。   然而庆幸的是,两人成亲后就发现彼此意趣相投。 第143章 香菱·免厄运   自从举家上京,见过京城繁华与权势力量后,薛蒙就动了改换门庭的意思。   就算回了金陵,薛蒙也沉浸在这样的思考当中,无法注意其他琐事。   直到元宵佳节,女儿薛宝钗跑进他房中,说要出门游玩。   两个儿女,被视作薛家未来的长子薛蟠不成器,反倒女儿宝钗聪慧冷静,让他见猎心喜,忍不住将之平生所得倾囊相授。   薛蒙最是疼爱宝钗,对她的要求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因为知道年节时人多拥挤,容易发生事故,薛蒙就算带着宝钗上街,那也是做足了准备,不但安排了马车,还特意叫上了七八个家丁在马车周围守着。   只是临出门前,听到消息的薛蟠也跑到薛蒙面前,闹着要上街。   薛蒙也没犹豫,干脆将人提上了马车。   元宵佳节,街上行人几乎每人都拿着一盏或漂亮或可爱,或精致或粗糙的灯笼,总之没人空着手。   明亮的烛火如光河一般,照亮了前行的路。   薛蒙让人在马车四角挂上精致的宫灯,使这华丽的马车也染上了节日的气氛,然后才进入马车,搂着两个孩子上了街。   快到大道上时,马车骤停,侍卫上前禀报:“老爷,街上人太多了,马车根本没办法前进。若还想上街游玩,只能请老爷下车,步行前往。”   薛蒙当即犹豫起来,只是怀中宝钗眼神期盼,蟠儿更是跃跃欲试,他实在不好搅了两个孩子的兴致,迟疑片刻后,到底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一一将连个孩子抱到地上。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指着其中身材最魁梧的侍卫道:“你身材最壮,便将蟠儿抱在怀里。若是半途觉得累了,记得将蟠儿交给其他侍卫,不得让蟠儿脱离尔等怀中。”   那侍卫自然连连应是,直接走到薛蟠面前将人抱起。   而薛蒙自己,却抱住了宝钗。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了街,沿途路人见他们人多势众,且大多气势非凡,担心冲撞到贵人,倒是纷纷避让。   虽然还是拥挤,但到底不曾被人挡住。   伯爵府出身的薛姨妈虽然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但因为身份上的落差,难免会有“忆往昔”的时候。   她时常有意无意地在女儿宝钗耳边念叨以前在伯爵府的生活,以及屡屡提到那些高门千金是如何行事,言谈间更多有羡慕,以及对如今生活的些许不满,这直接导致小小年纪的宝钗已经会严格按照侯门千金的言行举止严格要求自己,从小便对薛姨妈口中的高门生活心生向往,不但极少提要求,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极少。   也因此,以大家闺秀要求自己的宝钗,实际上是极少出门的。   在如此热闹的节日,被父亲抱在怀里出门更是前所未有。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嬉笑怒骂,这前所未有的经历惹得宝钗脸上盈满了笑意,更是难得地凑到薛蒙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宝钗年纪小小便过得跟苦行僧似的,性子也冷清得很,薛蒙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不是没有意见,但每次向薛姨妈说起,对方满脸的自豪和对他的不理解就让薛蒙深感疲惫。久而久之,薛蒙便干脆放任了薛姨妈对宝钗的教导。   但如今宝钗愿意表现出孩子天真可爱的一面,薛蒙自然愿意纵容。   这般想着,薛蒙干脆抱着宝钗往最热闹的地方挤过去。   元宵佳节,除了趁机出门相亲约会的小儿女们,最大的看点自然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精美花灯。   而这出人群聚集之地,便是一家有着祖传制灯手艺的摊位。   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挂着的灯笼,宝钗高兴地直拍手,然后指着其中一盏富贵牡丹花灯兴奋地开口:“爹爹,我想要那盏花灯。”   薛蒙顺着宝钗手指看去:“这花灯真漂亮,宝钗眼光不错。”他转头问摊位老板,“店家,这花灯可有名字?作价几何?”   那老板看了眼被薛蒙抱在怀里的宝钗,登时眯眼笑了起来:“老爷家的千金真是玉雪可爱,一看就不是凡人。正好我家这花灯名儿叫富贵荣华,最能衬托姑娘的高贵气质。价格也不贵,就五两银子而已。”   薛蒙自己就是商人,自然能看出这花灯不值五两,但千金难买心头好,宝钗既然喜欢,他也懒得讲价。   摆摆手,薛蒙直接让身后跟着的侍卫付了钱,接过花灯就放在了宝钗手里。   满足了宝钗,薛蒙也没忘了薛蟠。   他正想问问薛蟠可有喜欢的花灯,转头就看见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侍卫手上拿了起码二十盏花灯。   显然在刚才逛街的路上,这小子就没委屈自己。   薛蒙无奈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继续往前,又逛了许久,眼看要到午夜,薛蒙当即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就在半道上,一直自得其乐的薛蟠突然开口指着路边一户人家门槛上坐着的小姑娘开口:“爹爹,那个妹妹好漂亮,我们把她抱回家吧。”   薛蒙当即扭头呵斥:“人家有父有母,凭什么要抛父弃母到我家?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否则饶不了你!”   薛蟠撇嘴,气得不行:“可是妹妹明明就是一个人,哪有父母?”   薛蒙一愣,转头却正好看到一名男子鬼鬼祟祟地去抱那小姑娘。   他眯了眯:“你看,那小姑娘的家人不是找来了?”   薛蟠瞪眼:“才不是!之前和那个妹妹在一起的明明是个哥哥!”   薛蒙立刻察觉不对。   不过几瞬的功夫,那男子抱着小姑娘起身就要离开。他表情姿态都很寻常,完全让人看不出不对劲儿。然而原本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都安静乖巧,一直不曾苦恼的小姑娘,被他抱进怀里后却突然哭嚎起来。   旁边有人看他,那人还一脸歉意:“对不住,我家闺女等急了,这是在同我要礼物呢。”   路人注意到他手上确实拿着一盏精巧的花灯,点点头便离开了。   等人转身,那男子立刻伸手捂住小姑娘的嘴就要往角落走。   薛蒙当即大喊出声:“去给我抓住那个拍花子!”   那人闻声回头,看到薛蒙身边七八个壮汉,当即惊恐后退。   其他人听到薛蒙喊话,纷纷转头看向男子。   因为松懈,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再次哭嚎出声,而且声音尖利,远比之前更大声。   “霍哥哥,你在哪里,英莲好害怕哇——”   旁人一看男子下巴的胡须,立刻拥了上去:“你不是小姑娘口中的霍哥哥吧?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抱着小姑娘?”   那人咽了下口水,强制镇定着开口:“我是她爹爹,那霍哥哥是我家邻居。我们两家本是一起出来逛花灯,谁知那霍家小兄弟突然身体不适,提前回了家。我家姑娘这才闹了起来。你们别听那人瞎说,我真不是拍花子。”   薛蒙却冷笑一声,直接让身边侍卫围拢上去:“若你真不是拍花子,就算进了衙门,想必大人也不会冤枉你。但你若真是拍花子,我们放你离开,这小姑娘可就毁了。”   围观路人原本还觉得此人不想说假话,正想问薛蒙是不是误会。但一听他这话,顿觉有理,原本打算散开的队伍不由围得更紧,几乎水泄不通。   那人一看,急了。眼瞧着几个壮汉侍卫就要将他包围,也顾不上手里的孩子,直接将其往头顶一抛,趁着其他人转移视线,惊慌失措地去接孩子的时候,抓住空隙就跑出了包围圈,然后不要命地往角落跑。   薛蒙却早有准备,一边让人保护宝钗薛蟠,一边让人注意着已经被人群接住的小姑娘,自己却带着三两个侍卫顺着男子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路人直接拍响了路边房门,屋主人打开门后得知具体情况连连摇头:“这不是我家的孩子。”   人群中央,一名妇人抱住小姑娘惊慌不已:“这孩子究竟是谁家的啊?你们快问问谁家的孩子丢了,赶紧来接人!”   没喊几声,就见一名小厮打扮的青年男子提着裤子跑向他们:“孩子在哪里?”   “你姓甚名谁?与这孩子是和关系,孩子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我叫霍启,是葫芦庙甄士隐家的仆从,这小姑娘是甄家独女。今日老爷带着我们出来看花灯,半道被友人唤走,只能让我带着小姐回家。到了这里我突然内急,只得将孩子放在这户人家门口,想着解决内急后再回来……”   霍启一脸后怕,完全不敢想象若小姐真的被拐走,他会被老爷如何惩罚。   路人只觉得这话比之前那拍花子都要荒唐,完全无法相信,于是集结了七八个人干脆抱着小姑娘跟在霍启身后去了甄家。   没让甄士隐夫妻见到小姑娘,便有人上前询问:“你家小姑娘有什么明显的印记不曾?”   甄士隐听闻女儿险些被拐,早就慌了手脚,急忙回答:“英莲眉心有一颗红痣。”   抱着小姑娘的妇人低头,这才注意到她眉心。   “确实有。”   一群人确认了小姑娘的身份,这才将人送还甄家。   不过旁人也提醒了甄士隐:“您这家仆实在荒唐,在这般热闹的街上,竟也敢将一个小孩儿独自放在别人门口,您还是赶紧将人辞了吧。还有一件事需要告知您,今日令嫒得以从拐子手上救下,还是托了薛皇商的福,您择日上门送上谢礼才好。”   甄士隐自然连连应是。   不仅如此,他也没亏待这些护送女儿回家的好心人,每人都赠了许多银两,算是报答。 第144章 宝钗·青云路   这日,是薛蟠与甄英莲的大喜日子。   甄士隐到底不够阔达,于是就算女儿在读书一道显露出了天赋,一直疼爱女儿的他也不并不准备让她科举。   后来其妻封氏劝了几句,令他同意了女儿科举一事,但让英莲去做官却是万万不能的。不过在去科举之前,甄士隐便给女儿甄英莲订了亲,还逼着她必须成亲后夫家允许,才可参加科举。   但他也是真心疼爱英莲,就特意给她找了门对儿媳没那么多束缚的亲事。   薛蒙一贯鼓励女儿如男子一般读书科举,对儿媳自然也没那么多束缚要求。甄英莲若真能考上秀才举人的功名,他也只会更高兴——   儿子薛蟠太不成器,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若是儿媳有个聪明脑子,他的孙儿自然更加值得期待。   而且儿媳若真有参加科举的想法,说不定还能引得女儿心动,也去参加科举。   当初发现儿子实在不成器,想着自己百年之后,这偌大家业交到蟠儿手中许是没几年就会被败光,薛蒙很是苦恼了一番。后来还是与林家攀上关系,他才产生了另外的念头——   给蟠儿捐官。   都说民不与官斗,若蟠儿身上真有了官衔,家中的产业就算不能完好无损地留下,至少可以养活他后半辈子,不至于被他败光。   但等他终于打通各种关系,有了机会给薛蟠捐一个七品龙禁尉的官职时,朝廷突然颁布法令,允许了女子读书和做官。   薛蒙当即将目光放在了女儿宝钗身上。   原本他就为宝钗生为女儿身,一番聪明才智只能困在后宅让人扼腕叹息。甚至因为薛蟠在旁对比,薛蒙更是对女儿的资质伤怀。他甚至觉得宝钗生为男子,不但可以保住薛家,还能带着薛家更进一步。   如今朝廷开恩,薛蒙走南闯北思想开放,都不曾犹豫片刻,便将原本打算捐给薛蟠的官职落到了自己头上——   宝钗生为女子为官不用想就足够困难,若是再顶着个商人身份,岂不是堪比龙潭虎穴?   若是自己有了官身,女儿以后的路也会好走一些。   甚至为了说出去好听,薛蒙原本打算的七品龙禁尉都换成了五品户部主事。   为此薛蒙几乎耗尽大半身家,还举家迁往京城。   谁知道后来女儿竟被薛王氏教得有些迂了,就算有着不输给男子的才学心性,竟也只想着嫁入高门,享受所谓的泼天富贵。   这么些年,薛蒙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却怎么也没办法让宝钗改变心意。   如今儿媳进门,还是个有上进心的,怎么也能让宝钗动心吧?   ——   甄英莲眉目清秀,相貌不俗,一身气质更是温婉知性,让人看了就无法忘记。这也是薛蟠在见过面后,为了成功将人娶回家,甚至答应了甄士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要求的原因。   虽然薛蟠并非自此后就和甄英莲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但至少,他绝没有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人带回家,对家中丫鬟也从未碰过。   勉强算是做到了对甄士隐的要求。   只是英莲聪慧,成婚不过三月便察觉到了薛蟠对自己态度冷淡下来,而且从他时常夜不归宿的行为来看,大致也能明白他在外有了其他女人。   好在甄士隐在她成亲之前,便将这桩婚事的优劣都告诉了她,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至于为此失落太久。   反倒是薛蟠的妹妹宝钗对哥哥的行为颇不赞同,只是她对礼教规矩十分看重,薛蟠又是男子,天生就有三妻四妾的权利,她又是妹妹,实在不好开口指责。   但因为担心嫂子伤心难过,宝钗还是来了兄嫂的院子,准备安慰她。   只是她来了,却只看到甄英莲认真地坐在窗前用功苦读,似乎哥哥薛蟠的花心滥情并未在她心上留下任何印记。   宝钗顿了顿,径直进了书房。   英莲听到声音抬头:“宝钗妹妹,你怎么来了?”   宝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甄英莲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   “嫂嫂,你、你就不伤心吗?”   若是以往,宝钗定是说不出这般戳人心窝的话,她做事一向面面俱到,绝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英莲愣了下,笑着道:“我如今日子比在家中也不差什么,锦衣玉食,仆婢环绕,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算有些不足,也不值得为此伤心。”   “你喜欢的事,就是科举吗?”宝钗想到母亲的谆谆教导,又想起父亲的旁敲侧击,整个人都有些糊涂。   英莲愣了下,摇头:“我只是对诗词歌赋感兴趣。”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老爷似乎希望我考一个功名回来?我对此也不抗拒,所以想着考个举人什么的,倒也不错。”   何况甄英莲也能看出自己的夫君并不中用,若能考个功名回来,以后这家也能有个倚仗。   宝钗眼眸闪了闪,心中转过万千思绪,许多问题涌到嘴边,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问问甄英莲。但她性格内敛,到底不曾真的问出口。   再回到屋子,宝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控制不住地去想女子科举一事。   母亲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宝钗眼神迷茫,脑海不停闪过父亲与嫂嫂的话。   而最后让宝钗下定决心的,却是黛玉连中六元,成了史上第一位女状元。   当时她整个人思绪混乱,母亲从小的教导与父亲的劝诫互相拉扯,让她找不到怎样做才是最好的,所以干脆坐上马车去了贾致的院子。   相比较薛姨妈,贾致这位义母思想更开阔,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贾致不曾直白地告诉宝钗你应该怎样做,或是怎样做才是最好。   她直接拿自己做例子,希望宝钗能从中悟到自己想告诉她的道理:“我作为国公府的庶女,从出生即享受了常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享受的锦衣玉食,之后更是嫁给晋阳侯做填房,成了超品侯夫人。你说,我这一辈子可算荣华富贵?可算得上做了人上人?”   宝钗连连点头:“义母自然算得上人上人。”   贾致却笑了起来:“可我这一生,却是直到晋阳侯爵位被废后,才顺心起来。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若是能生在寻常人家,反倒更好。”   宝钗敛眸,似乎有所动容,但贾致却能看出她的不以为意。   在与宝钗相处几年后,贾致就对这个义女的性情了解透彻了,十分清楚她想的就是做人上人,享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富贵。   前些年,宝钗甚至想过进宫选秀。   若非薛蒙制止,有王夫人这个亲戚在旁帮衬,她也许真能入宫成为皇上或皇子妾室也说不准。   贾致甚至清楚,宝钗心底也不是没想过如男儿一般踏入官场,她的才学也确实足以完成她的野心。可她到底守规矩,而朝廷法令的颁布时间也太短,以前根本没有女子参加科举的消息传出,宝钗就算心底蠢蠢欲动,也不敢贸然行事。   “我并非觉得你的想法不对,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追求也不同。你若是想做人上人,只要手段得当,并无任何可指摘的地方。只是宝钗,做人上人的途径那么多,为何你就盯准了嫁人这一种办法呢?”   她直接拿出黛玉回祖籍参加科举,然后跌破众人眼睛连中五元,眼瞧着就要得中最后一个状元一事,借此向宝钗说了许多自己的看法,言谈中并不吝于对黛玉的夸奖。   末了,她说了句:“在我看来,你与黛玉的才学相差无几,甚至在科举做官一途上,你比黛玉甚至更有天分。黛玉考了女状元,你就算不是状元,至少榜眼探花也是有的吧?就算你运气差,遇上了不喜欢你文章风格的考官,但你才学摆在那儿,对方怎么也不至于扣了你的进士功名。”   贾致突然想起贾数对宝钗的评价,笑道:“况且你的性子天生适合官场,若是入朝为官,想必比黛玉的升官速度都要快。”   宝钗抿唇,终于心动。   她自认不必任何人差,那黛玉既然能考上状元,她自然也能!   作者有话要说:  宝钗重规矩,考虑事情更周全,但也容易想太多,轻易不会冒险,因为按照宝钗的年纪这个时候允许女子科举的法令还没有颁布几年,以宝钗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头鸟,所以考虑很久之后就这么写了,希望大家满意吧。么么~ 第145章 珠珠·终身误   顾墨出身的江南顾家,因为族中每隔几年便会出现一两个进士,顾家成了当地名门望族,每年都许多人慕名前来寻求指点。   估摸天资聪颖,又是族长之子,几乎从会开口说话开始,接触的便是四书五经,家中长辈也最喜欢教授他科考相关的姿势。他所拥有的资源与厚待,让族中子弟心生嫉妒,但他们又碍于家中长辈而不敢针对他,于是只能互相抱团取暖,顺便孤立他。   顾墨以前不懂,因为从小听着父亲说着族长职责,对自己的同辈往往宽容厚待,且对他们不吝帮助,哪怕耗费自己宝贵的读书时间,甚至因此被长辈指责也在所不惜。   但一次意外,他竟从旁人口中得知族中同辈对自己颇有怨言。   顾墨重情,突然遭受如此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缓过来。   更何况,顾墨对科举做官从来就没什么兴趣。他极度热爱丹青,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之付出一生。但对顾家来说,一个会画画的天才,远远不及一个能考中进士的读书人来得重要。   于是上课走神,学业停滞不前也变成了理所当然。   在极短的时间内,原本被所有人仰望的顾家天才就伤仲永一般,泯然众人。   面对族人骤然转变的态度,顾墨沉默以对,只是之后便时常到郊外金山寺小坐。那里远离尘世纷扰,又不甚出名,极少有人到庙中参拜。   他一个人在寺中打坐,往往能消磨一整天的时间。   原本顾墨以为,自己可能就这么低迷下去,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一次意外,金山寺来了一对误入的母女。   为母者英姿飒爽,眼神坚毅,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望之生畏;为女者特立独行,面色冷淡,仿若万事不过心,只有她母亲提起她感兴趣的话题时,她才会低声附和,极偶尔的情况,她才会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但那个笑,却让顾墨一眼万年,自此再不能忘怀。   顾墨爱上了那个陌生女子。   两人没说几句话,年长者便察觉到了藏在角落阴影处的顾墨,直接让他出来见人。   那一刻,顾墨只觉得羞惭。   身为饱读诗书之人,他竟不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之道。   但更多的,还是惊慌。   在走出来的前一瞬,顾墨还在担心自己的不礼貌之举是否会让那位妙龄女子心生不满,并由此对自己产生不好的观感。   可顾墨失望了,因为那位少女与他颔首打过招呼便转身去了观察寺庙大殿中的其他装潢,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   反倒是她的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他态度异常,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玩味。   顾墨红了脸,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往少女的身上瞟。   奇怪的是,少女的母亲竟也不觉得他的行为冒犯,不但不曾让人驱赶他,甚至不曾制止他的无礼之举。   后来还是顾墨自己在对方的打趣的目光中败退,选择了告辞。   他到寺庙后院等了半个时辰,几乎是掐着点儿来了前院,想要与那对母子告辞,也……想要知道对方身份。   若是可能,顾墨也想上门拜访。   在那半个时辰的时间内,顾墨想了很多,比如他再见到那母女二人究竟该如何打招呼,该怎么巧妙地问出对方家世身份而又不让她们觉得冒犯,该如何讨好少女的男性亲友,该怎样做才能将少女成功娶回家中……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等到来到前院,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不过萍水相逢,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姓氏,大约再也遇不上那位少女了吧……   那一瞬,顾墨的心里瞬间被巨大的空虚感淹没。   若是能再见到对方,就好了。   顾墨失魂落魄地回了顾家,足足将自己关在房间三个日夜。   再出来,他便一扫之前颓丧,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似乎再次成为了之前那个惊才绝艳的顾家公子。   ——   这一年,林宛将满二十五岁。   因为在工部研发了许多于国于民都有大作用的器械,林宛以女子之身晋升虞衡清吏司郎中,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铸钱,是工部四司之一,是工部顶顶重要的职位。   林宛事业得意,感情生活便成为了许多人关注的重点。   其中不乏原本对她看不上眼,却因为觉得她前途远大,想要为家中不成器的儿子聘娶回家让儿子吃软饭的。   既不用入赘,又能享受入赘的福利,何乐而不为?   然而无论是林宛自己,还是她的父母都毫不犹豫拒绝了。   林宛甚至放出话去,说是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那不成老尼姑了?这怎么可以!   这些不仅仅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就连真正关心林宛之人也上门劝说。   所有人都说,女子一辈子的依靠就是未来的丈夫,是成婚后生的儿子,如果不成婚,以后老无所依,该有多么可怜?   林宛从小性子独,而且犟,任这些人说破了天,她也不曾有半分动容。   但人生总有意外。   在林宛升任虞衡清吏司郎中不久,工部便进了一位青年进士,八品笔帖式。   其出身江南望族顾家,本人又相貌英俊,气质稳重超然,又很会做人,很得工部一众官员的喜欢。   后来得知对方竟不曾娶妻,简直要翻了天了,只要家中有女儿的全都跑到他面前自荐,就算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也热衷于给他做媒拉纤,几乎要将亲友家的女儿扒拉干净。   然而那人却说,“当年桃花纷飞,倩影如梦,令我惦念多年仍不能忘怀。”   所有人恍然,原来如此佳婿人选早已心有所属。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对某位少女惦念多年的经历呢?一些看重他以后前程胜过家中女儿的官员仍不愿放弃,每每抓住机会重要在他耳边念叨许久。   每当这时候,那人只是微笑,却半句话也未应承。   时间长了,围上来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然而没人知道,这位来自顾家的青年进士是拒绝了家中所有安排,几乎与家人闹翻,这才得以如愿进入工部。   而他进入工部的原因,只是因为当年惊鸿一瞥,便再也曾忘怀的那抹倩影。   心之所动,情难自禁。顾墨就算再如何掩饰,过了一两年总有人看出他心上人究竟是谁。   不是没人劝他,那林宛不仅仅是他上司,还整日埋首研发之中,并非贤妻。况且林宛还曾放话终身不嫁,顾墨就算喜欢对方一辈子,她也不可能选择嫁给他。   何必?   所有人都想不通。   顾墨却说,他只要能每日见到对方,就已然心满意足。   这样的深情自然传到了林宛耳中。   林宛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当年年少慕艾之时也曾憧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憧憬过夫妻相知相许,相守白头。   几乎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林宛直接走到顾墨面前:“听说你喜欢我?”   年近而立的顾墨却如初见时的庙中少年,红了脸颊。   林宛疑惑:“你不喜欢我?”   “喜、喜欢的。”三个字而已,顾墨却说得磕磕绊绊。   林宛眨眨眼:“那你带着聘礼到我家去提亲吧。”   “……”   “???”   “!!!”   顾墨一张俊脸几乎红成了猴屁股:“你、你愿意嫁我?”   哪怕他不如林宛聪慧,不如林宛专注,不如林宛前程远大?   林宛点头:“你挺好的。”   ——   原本说好终身不嫁的林宛突然说要成亲,对象还是传遍了整个京城的深情不悔的顾墨,如此大事,自然引来无数人关注。   然而林宛特立独行,根本没打算在婚宴当天邀请太多客人。   林家一大家子人,再加上顾墨的父母兄弟,除此外便再无他人。   此举已然让人觉得荒唐,之后却发生了一件更荒唐的事——   原本在工部发展得很好的顾墨,竟突然致士回家,专注丹青之术。   林宛与顾墨这个两口之家的真正当家人,竟变成了林宛。而顾墨成了那个吃软饭的,还吃得十分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丢人。   这还不算完。   这对几乎打破了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想法的夫妻,最后更是直接宣布,一辈子不要小孩。而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仅仅是他们都认为自己没时间照顾孩子。   但可能是这对夫妻打破的常规太多,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其他人竟然觉得虽然是意料之外的事,但细想后却又觉得发生在他们身上十分正常,完全不值得在意。 第146章 胡氏·为人母   胡氏很小的时候,家乡发大水,淹没了她家的房产土地,一大家子人除了被淹死的几个,剩下的也都因为没粮食,而快要被饿死了,于是只能举家出逃。   在逃亡的路上,胡氏的父母亲人接二连三的倒下,最后倒只剩了她一个被人嫌弃的小丫头。   因为快要到京城了,一些觉得胡氏长得不错的大人便将她留了下来,准备到了京城直接送进花楼,好歹能得些银子,以后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没想到的是,胡氏才被送到牙婆那儿,便遇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前来采买丫鬟,正好相中了胡氏,直接将人买走。   于是,胡氏便成了胡家的胡氏云姬。   后来胡云姬又因为身段儿相貌都不俗,被挑去学舞,成了胡家养着的舞姬。   胡云姬日渐长大,相貌越发出众,又因为学舞,身材更好,于是理所当然地被胡老爷看上了,收进房中做了妾室。   不过她这个妾室也就那样了,只要胡家举办宴会,她同样要上去献舞。   胡云姬漂亮,于是总有人看上她,但因为那些人的身份无法为胡老爷带来足够的利益,所以他每次都想办法推拒,将她留了下来。   胡云姬一度以为,胡老爷是真的喜欢她。   于是她对胡老爷愈发温存小意,愈发体贴入微,愈发想要为胡老爷生一个孩子。   只是胡夫人善妒,一直不曾停了她的避子汤。   是的,曾经她以为是胡夫人善妒,所以才不允许备受胡老爷宠爱的她诞下孩子,因为这会影响到胡夫人孩子的利益。   但后来荣国公上门做客,只不过多看了她几眼,胡老爷便连夜将她大爆送到了荣国公的马车上。   此举深意,不言而喻。   胡云姬大受打击,好几个月的时间也没能缓过来。   那荣国公也是可笑,明明面对胡老爷的讨好从未推拒,结果面对她抵死不愿同房却又端足了君子仪态。就算每隔几日就要到她房里坐坐,也从未强硬逼迫。   胡云姬当时不懂,贾代善是准备将她架在火上烤。   而烤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有人出来为他抹上蜂蜜调料,然后将她送到贾代善面前。   这个人,便是贾史氏。   因为不能容忍贾代善对她的“特殊”与在意,她趁着胡云姬不设防,且贾代善例行到她房里小坐的时候,给她下了药,然后成功将她放到了贾代善嘴边。   和之前一样,贾代善没有推拒,他毫不犹豫地享受了一场大餐。   胡云姬悲愤欲死,但心里对贾史氏的仇恨逼着她活了下来,然后开始作天作地地针对贾史氏,并在此期间成功怀上了孩子。   那是个女儿。   才生下来的时候小小一团儿,奶声奶气的对着她哭,就算待在奶娘的怀里也一个劲儿地对她伸手要抱抱,那可爱的样子几乎要融化她的整颗心。   可惜她当时被仇恨蒙住了双眼,选择了忽视。   后来她又有了一个孩子,但还没足月,就流掉了。   胡云姬终于冷静下来,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为了女儿,选择画地为牢,困守佛堂。   十几年的时间,她对女儿不闻不问,几乎让所有人都忘记女儿的生母还在。   女儿出嫁前一晚,她偷偷到她房门外看了一宿。   她打听到女儿的夫婿才高八斗,打听到他前途远大,打听到温柔细心待人宽和。这样的郎君,在胡云姬年少慕艾之时也曾出现在她梦中,除了一个庶子身份,除了嫁人后要背井离乡,她找不到一丁点儿的不好。   胡云姬为女儿感到高兴。   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的退避有了作用,所以贾史氏才会不计前嫌给她的女儿安排这么好的婚事。   她一度产生过向贾史氏道谢的想法。   但不行,若是贾史氏知道她还在意女儿,以后女儿在夫家出事,贾史氏也许就不愿意为她出头了。   她默默忍耐下来,甚至比之前还要低调。   整个荣国府几乎要忘记了她这么个人的存在,贾史氏的几个孙儿孙女甚至根本就不曾听说贾代善曾经有过一个极度宠爱的姨娘。   但不到十年,胡云姬再听到女儿的消息,却是她因为夫婿的花心滥情和宠妾灭妻郁郁而终。   那个她曾以为才高八斗、前程远大的儿婿,十几年都不曾考回一个功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胡云姬笑自己傻,当初已经被胡老爷的虚情假意哄骗过一次,竟还没学乖,不但被贾代善骗,还被贾史氏这个仇人骗。   她想要报仇!   曾经在胡家的那些年,她也不是没有收获。她曾结交了两个感情颇好的友人,他们有异域背景,手中更有许多千奇百怪的药物。   她离开胡家的时候,友人从送给她一份剑血封喉的毒、药,被她藏在了从不离身的手链的珠子里。   原本她打算用来自杀,后来也曾想过毒死贾史氏,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一直不曾拿出来使用。   正巧那段时间夺嫡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胡云姬不懂朝堂大事,但她懂后宅的每一件小事背后代表的意义。   她蛰伏起来,然后趁着贾代善受伤,荣国府大乱的时机,给贾代善下了药。   贾代善就是荣国府的顶梁柱,他死了,后继无人的荣国府迟早败落。那贾史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苦追寻的荣华富贵,在她眼前化为泡影。   只是想想,胡云姬就觉得高兴。   胡云姬想要自杀,却被救了下来,并送到了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亲自审问,胡云姬却没给他动刑的机会,将自己谋害贾代善的动机和手法全都说了出来。   没有所谓的敌国探子,没有所谓的通敌叛国。   荣国公贾代善会死,只是因为他生而为人父,却从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刑部尚书当时的表情,令马上就要被斩首的胡云姬当场笑了出来——   是啊,多可笑,堂堂荣国公,战场上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最后却死于后宅妇人之手,原因还是他对不起他自己的女儿。   真的,太可笑了!   胡云姬想,贾代善死后恐怕会被这些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大人物们嘲笑一辈子。他那么自命不凡,要是得知此事,也不是会不会被气得诈尸。 第147章 贾贾敏·孤魂鬼   贾敏临死的时候,以为自己大约是要入地府向林家的老祖宗磕头谢罪的,谁知从死亡中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成了一抹游魂,谁也看不见,谁也摸不着。   变成游魂之后,贾敏能去的地方多了很多,也是这个时候,贾敏才发现,原本以为足够了解的林家还有这么多自己不曾知道也不曾去过的角落,听到了下人们的许多闲言碎语,知道了许多以前不曾知道的八卦隐秘。   也是在这个时候,贾敏突然发现,林家是真的大啊。   一整天,竟然都没办法逛完这栋大宅的角落。   逛了几次后,贾敏便对林家大宅没了兴趣,然后回到丈夫与儿女身边,静默地陪着他们。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葬入林家祖坟,又看着女儿伤心欲绝,趴在床上整晚整晚地哭;也看到丈夫抑郁伤怀,连公事也总是出错。   贾敏想要安慰她最在意的两个人,让他们知道,自己就陪在他们身边,并没有真的离开他们。   但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自己的离去悲伤。   很长一段时间里,贾敏都只能跟在两人其中一个身后,或站或坐或躺,就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静静地注视他们,陪伴他们。   贾敏以为往后余生也都会是这样度过,直到如海去世,或是女儿出嫁。   但没多久,贾府来人了。   她母亲说,因为怜惜她女儿年幼丧母,于是想将黛玉接到荣国府教养。   贾敏当时就慌了,就算她母亲爱屋及乌,会疼爱黛玉这个外孙女,可她那个二嫂嫂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将人送去荣国府,还不知会被如何作践!   更何况,她母亲也不像是真心接人。   几个下人仆妇,甚至连个真正说得上话的主事人都没有,说是真心接人,谁信?   可如海却信了。   才过了热孝,如海便将女儿送上荣国府的船只,甚至不曾带上许多照顾的人,只有一个婆子和小丫鬟,连衣服也没带几身,看着寒酸到了极点。   自己娘家人是何等脾性,贾敏难道不知?那些惯爱踩高捧低的势利眼若看到她的宝贝玉儿这般“寒碜”,还不把她当做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贾敏几乎能想到黛玉进入荣国府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刁难。   她不放心,只能抛下如海,跟着女儿上京。   然后正如贾敏所料,玉儿上京之路就充满了让人郁愤的不公对待。   荣国府如今真正的主事人的亲生外孙女,一个年仅六岁(虚)的小女孩儿进京,结果前来接人的竟然只是两个三等仆妇?   等人来到荣国府门前,堂堂二品大员的女儿竟然不进正门,只能从西边角门进荣国府?   女儿被引着面见诸多亲戚姐妹,她那好二嫂竟然当着所有人面提起月银?还说随手拿出两个缎子给她金尊玉贵的女儿裁衣服?   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林家好歹曾是三代列侯,书香传家,哪儿就缺了这么几匹布料,至于被人当做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女儿小小年纪便通读四书五经,贾敏一贯以此为傲,结果她的母亲竟然随口一句“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便将她的玉儿打发了,惹得她的女儿小心翼翼,面对贾宝玉那个只会在內帷厮混的顽劣之徒都充满了不自信。   更不用说后来吃饭,那贾宝玉竟然当众摔玉,惹得所有人都对玉儿有了意见,直接将人冷落在角落,无人理睬。   还有玉儿的住处,平日的吃穿……   贾敏一路追着黛玉,见了病中思念许久的娘家人,却气得差点魂飞魄散。   之后好容易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她那好二嫂的娘家人又上门,带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薛宝钗。   那宝钗性情才学都是顶好的,与她家玉儿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贾敏还以为玉儿能与薛宝钗互为知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谁知府里却突然开始传出玉儿刻薄小气,不如薛宝钗贤惠大方的话来。   贾敏都不用细想,便知道这些闲话是她那好二嫂让人传出来的。   之后又有种种不平之事,气得贾敏恨不能死而复生跑去问问她的好母亲,究竟是如何照料她唯一的女儿的?   然后扬州生变,如海病亡。   她大哥的儿子贾琏带着一群仆役送黛玉回林家,路上浩浩荡荡,比之几年前黛玉入府时不知风光多少。   可贾敏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如海病重,贾琏带着一群人去林家究竟是想干什么?   别说贾家是担心她女儿孤身上路不安全,当年他们派去淮扬接人的时候,她女儿不过六岁小儿,贾家不也挺放心的?   果然,那贾琏去了林家不顾如海重病卧床,竟直接招来下人打听林家产业,之后更是开始频繁接触江南一带的富商,总是聊一些土地商铺买卖之事。   贾敏这才知道,她这是为林家引来了一匹恶狼。   林如海在商场浸淫许久,自然看出了贾琏的打算,也很快让人打断了贾琏的种种谋划。   但是能怎么办呢?若是如海去世,她的玉儿就孤身一人,只能入贾府。   如海不可能真正与贾家撕破脸。   然后贾琏说起了黛玉的婚事:“以后黛玉便养在荣国府了,等她及笄,老祖宗立刻让她和宝玉成亲。”   贾琏还递了一封贾史氏亲笔写下的书信给林如海,上面确实提到了两个玉儿的婚事。   林如海是真的没几日好活了,贾家已经是他能给玉儿安排的最好归宿。   更何况他对宝玉的父亲贾政还很有好感,一厢情愿地认为宝玉也她的二哥一般端方重礼,懂事上进。   怪她,为了不让如海觉得她的娘家人都是大哥那般的酒色之徒,总是将二哥大夸特夸,让如海对贾政有了不正确的认知,甚至连带着对他的孩子都有了不小的好感。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林如海就算对宝玉不满意,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林家几百万家产,一半充了公,一半留给黛玉做嫁妆。剩下几代主母积攒起来的嫁妆并无数诗书古籍,全都留给黛玉,也做了嫁妆。   算一算,就算没有那些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古籍,只是寻常金银等物,也有四五百万之巨,完全足以让黛玉后半辈子过上衣食富足的生活。   不过在同意贾琏提议之前,林如海叫来黛玉,问了她对日后与宝玉成亲有何看法。   黛玉不愿父亲费神,说了宝玉无数好话。   林如海彻底放心,同意了这门并不算门当户对的婚事。   没多久,如海就死了。   贾敏以为如海死后也会如她一边成为游魂,还想着能与他见面,以后二人一起守在女儿身边,也算有格依靠。   但没有,如海死了就是死了,她找遍了整个林家,也没能找到如海的魂魄。   她还是一个人。   她还是只能一个人看着所有人嬉笑怒骂,悲欢离合,而无人发现。   蚀骨的孤独快要将贾敏逼疯了,若非还有放不下的牵挂,贾敏可能恐怕会选择消散于天地之间。   回到荣国府没多久,府上竟传出了荒唐的金玉良缘之说。   贾敏都要以为之前贾琏所说的婚事,是她的幻听了。但听到母亲与二嫂针锋相对的争吵,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所谓的婚约,竟是她的母亲在未经二嫂同意的情况下,说来糊弄如海的。   也许母亲并无糊弄之心,但最后的结果,没有差别。   金玉之说甚嚣尘上,对自己与宝玉婚事心知肚明的黛玉自然明白了背后缘故,整个人都开始郁郁寡欢起来。   贾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因为自己鬼魂的身份,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给自己女儿。   然后是元春回家省亲,荣国府的女儿搬进大观园,然后抄检大观园……   短短两年的时间,荣国府却接二连三地发生许多大事。   最后她大哥为了一把扇子打死人,她侄媳妇为了银子逼人去死,她侄子在国丧期间停妻另娶……   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地爆发出来了,先是宁国府被抄家,然后很快就轮到了荣国府。   在此之前,宝玉出事了,娶了宝钗冲喜,而她女儿就在他们成亲当晚……   没了。   贾敏注视着一切,有心想要挽救她亲人的命运,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她只是一抹幽魂,甚至连触摸他人都做不到。   她只能麻木不仁地看着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只剩下干净的一片白茫……   所有人都没了,贾敏却还是一个人。   她守在被摘了匾额的荣国府门前,茫然又可怜。   然后,她看到了一道几乎从她记忆消失的身影,那个在家就如同隐形人一般的三姐贾数。   贾敏从来不曾了解这位三姐,她对贾数唯一的印象还是嫁人后曾听说,她这位三姐为了能将生母胡氏接到身边奉养,不惜将所有嫁妆还回荣国府。   那件事闹得挺大,为了荣国府的声誉,当时还健在的父亲不得不将人送走。   能将她那位算无遗策的父亲逼得妥协,贾数在贾敏的心里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但也就是这样了,毕竟贾数远嫁,两人根本凑不到一起。   但此时再见,与荣国府其他人的落魄可怜不同,她这位三姐披着超品侯夫人的冠服,带着数十上百的仆从,气质高贵,春风得意。这样的贾数站在原本的荣国公夫人贾史氏面前,衬得她愈发狼狈不堪。   贾敏以为贾数会救荣国府的人,毕竟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家啊!   但她最后只带走了几岁大的巧姐和李纨母子,连带着宁国府的惜春。其他人她也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了。   贾敏眼睁睁地看着贾数离开,眼睁睁地看着她母亲被气得吐血昏迷,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亲人下场凄凉。   她恨!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贾敏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贾敏发现自己回到了出嫁之前,那时她风华正茂,那时荣国府势力鼎盛,那时一切尚未发生。   贾敏阴暗地想着,无论如何她也得抓住点儿什么,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可以避免上辈子的悲剧重演! 第148章 ·贾数·自由鸟   贾数才发现自己穿到红楼梦的时候,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就是林妹妹的亲妈。就算后来发现贾家除了自己还有两个庶出姐妹,以及一个嫡出妹妹,才从自己是林妹妹亲妈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也是,若是林妹妹真要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就算名字还是叫林黛玉,那也只可能是钢铁女汉纸版的林黛玉了,实在有些可惜。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数坐上了周家的花轿。   只不过成亲之前,贾数与周宇见面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小厮就露出了些许不忿之色,让她看出了端倪。贾数前世激发的异能也被带到了红楼世界,算是她在古代生活的一大倚仗。为了查探清楚贾史氏给自己安排的未婚夫究竟有什么猫腻,贾数将自己的精神力附着在昆虫身上,去了周家,将周宇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   在周家大部分人眼里,他还是那个才高八斗的才子,似乎前程远大,明天就能得中进士,然后被皇上亲自授官,然后迎娶公主。   是的,在周家人眼里,能配得上他家少爷的只有公主。   就算是真正的高门勋贵之女,也不过是他的退而求其次,嫁进来之后只能跪舔他家少爷,任由他家少爷流连花丛不得阻止。   婚宴当天,贾数因为太过无聊,也为了打听更多的消息,她干脆趁着周宇出去敬酒的空档,再次将精神力附着在昆虫身上,追着周宇出了门。   然后,她便发现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就算在婚宴当天,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竟敢在角落和丫鬟厮混。   这样的行为把贾数恶心得够呛。   于是原本打算和周宇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的贾数,直接决定撕破脸——   这样的男人,她才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有本事直接和离!   周宇好不容易娶回来一个貌美如花的新娘,这个新娘的外貌还特别符合他胃口,他怎么可能愿意做一对假夫妻?   周宇仗着自己是男人,力气大,于是想要用强。   然后就被贾数教做人了!   要不是门外丫鬟听到动静不停在敲门,贾数差点直接废了周宇的第三条腿。   但这阴影,贾数是给周宇笼罩上了。   成亲当晚,两个新婚夫妻大被同眠,什么也没做。   第二天,为了不让人误会自己“不贞”,贾数直接拽着周宇的手一刀划了个口子,然后在白帕上面抹了许多血。   周宇敢怒不敢言。   在京城的几个月,贾数仗着宅子里大部分人都是新采买的丫鬟仆从,直接用蛮力,以及对周宇的压制,使得整栋宅子成了她的一言堂,原本是宅子真正主人的周宇反倒被她欺压,不敢有半句怨言。   等新婚期满,小夫妻又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回到了老家。   可能是觉得有了倚仗,周宇再次抖了起来。   贾数能屈能伸,只要有人在的时候,必然对周宇温柔小意,让人说不出错来;就算周宇“无理取闹”地“欺负”她,她也只会低头嘤嘤嘤。   这样多来几次,就算对周宇百分百信任的姨娘,都开始怀疑起来。   然而只要回到两个人的小院子,贾数保管将之前受的所有委屈全都加倍还到周宇身上,而且让他哭都哭不出来,告状都没地方告。   时间久了,那周宇大约也明白她不好惹,再也不敢来招惹她了。   后来周宇父亲去世,嫡母直接将人分府单过。   因为对周宇母子十分不满,嫡母分给他们的财产少之又少。两人又都是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自然无法接受。   但他嫡母嫡兄都不是好惹的,于是周宇母子每次都只能吃瘪。   没办法,两人只能偃旗息鼓。   不过贾数因为有在外做生意,生活水平倒是一直不曾降低。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周宇还好,面对贾数时一直小心翼翼,就算对贾数的嫁妆眼馋,也只是干看着而没有任何举动。但周宇的姨娘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她直截了当地将贾数叫到面前,让她上交所有嫁妆。   因为胡姨娘的缘故,贾数对周宇的生母还算宽容,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选择含糊其辞,暂时糊弄了过去。   但回到小院,贾数就直接找来周宇,让他自己去说服他姨娘。   周宇倒是真心害怕自己的姨娘因为太过冒犯,而被贾数教训,所以特意将其中厉害关系掰扯的清清楚楚,甚至不惜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证明贾数究竟有多不好惹。   谁知道周宇姨娘不但没收敛,反而因为儿子曾经被欺负而更加肆无忌惮。   然后贾数就教了她如何做人。   自此,他们这个“三口之家”就由贾数说了算了。   周宇母子安分了,贾数也就觉得日子舒心了,然后就想着不能真的把人欺压到底,于是想了个法子,准备给周宇一个甜头——   因为知道红楼梦的背景大部分是康雍两朝时期,贾数认真打探过皇上究竟有几个皇子,又将几位皇子的脾性打探得清清楚楚后,直接指点周宇去投靠未来的皇帝雍正。   周宇一开始不信,因为当时太子如日中天,根本就没有衰败的迹象。   但贾数非要他去投靠,周宇无法,也只能去了。   虽然表面是才高八斗的才子,实际上却是一无是处的草包,周宇就算进了四皇子的阵营也没被人看在眼里,大多数情况下他就是个小透明,只在极少数情况下会被人当做炮灰,推出去背锅。   周宇运气不错,好几次都逃出生天不说,还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处境艰难,甚至拿着自己的“功绩”到贾数面前炫耀,说他很得四皇子重用。   周宇的姨娘也很高兴,面对贾数的时候也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贾数看破不说破,就只当他在玩游戏,自己开心就好。   不过周宇到底不是气运之子,一直好运,也总有走霉运的时候。一次意外,周宇搅和到盐商一事当中,几方势力纠葛之后,太子落马,周宇也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之一。   周宇都快被吓死了,几乎是立刻托人回家向贾数求助。   贾数虽然觉得当寡妇比给周宇当老婆好,但他会陷入险境,说到底也是自己让他投靠四皇子才会遇到,于是想办法联系上了四皇子的心腹,送了他们一样好东西——   因为见多了饥荒难民,贾数在靠着胭脂水粉等生意赚了一大笔钱后,就将其全部投入海运之中,一边靠着海运赚了许多垄断的钱,一边也在想办法寻找后世才传到中国的食物,其中就有红薯、土豆和玉米。   贾数送到四皇子手上的,是红薯。   产量大,好养活,还可两季播种,秋冬都能收获。   贾数用五吨红薯块茎(种子),不但将周宇成功救出,还令其官位三连跳,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小官,窜到了五品户部主事,还顺便带着她回到了京城。   回到京城不久,贾数就想办法将胡姨娘接到了自己身边。   周宇的姨娘虽然说是宠妾,宅斗手段也不低,但真要和通透的胡姨娘比起来,那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胡姨娘把周宇的姨娘压制得见到人就跑,根本不敢再对贾数做些无伤大雅但很烦的小动作。   贾数的生活水平再上一层楼。   没多久,太子复立,但更快,太子就再次被废。   自此,四皇子才算真正走到了台前。   面对这样的情况,周宇对贾数愈发信服,几乎达到了贾数让他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地步。   再过几年,启圣帝退位为太上皇,四皇子上位,号明正。   正巧在这个时候,贾数又找到了另一种高产量主食——土豆。   于是趁着新帝上位,贾数赶紧交给周宇,让他上贡。   相比起其他皇帝登基后的各种“吉兆”,土豆显然更得明正帝的心意。为了表扬周宇献上有功,明正帝当场敕封周宇为清平侯。   周宇由此从一个小小庶子,摇身一变,成了与其祖父相同爵位的青年才俊。   但与之相反的是,原本官途顺遂的林如海因为贾家的牵连,无奈卷入太上皇与明正帝之间的争斗,被打发到了淮扬,担任巡盐御史的职位。   职位是个肥缺,但在太上皇与新帝这两股新旧势力的交锋中,他注定只能沦为炮灰。   果然,林如海连任巡盐御史六年。   这期间,林如海就算处在江南利益漩涡的最中心,也从未翻过一次错,更没有被人抓到把柄。无论是新皇还是旧帝,都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但两方势力又都不甘心,于是只能继续让他坐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   然而不久,林如海独子病亡,一年后,其妻病故。   这其中也许有猫腻,也许没有,但林如海妻与子的死亡,与江南这边盘根错节的势力纠葛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却是无可推托的。   所有人都感觉到,风雨欲来。   果然不久之后,林如海不顾贾家怠慢,直接将女儿送上了去往京城的船只。   在之后不久,江南这边的势力来了个彻底的大清洗。不论是明正帝还是太上皇的势力,没一个讨到了好处。   但也因此,他一口气得罪了两方人马,最后只能“病重”而亡。   不过就算林如海将江南这边盘根错节的势力搅和得乱七八糟,但不得不说,他这样举动对这个国家的老百姓来说却是好处颇多。   他没有对不起身上的官服。   其他人如何看待林如海的举动,贾数不知,但她作为前军人,一生为国为民,自然对此十分欣赏。   为此,她特意来到姑苏,为林如海上了一炷香。   贾数本就对林黛玉颇有好感,又有林如海的滤镜加成,她干脆打破自己不管原著剧情的想法,在黛玉回到荣国府后,在暗中对其颇多照顾。   后来黛玉险些病死,她干脆想办法将人偷走,带到了自己后院养病。   一养,就是十年。   这个时候,黛玉二十五岁。   因为不打算与周宇成为真正的夫妻,贾数干脆抱养了两个庶子庶女,都是母亲难产留下的可怜孩子,从小被她养在身边,与亲生的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因为被贾数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这两个孩子的思想都有些超前脱俗,两个孩子到了成婚的年纪就向贾数辞别,去了其他地方游历。   女儿在游历途中找到了真正的良人,就在当地嫁人成亲,只每月都会写信告诉贾数自己如今的生活。儿子有些放浪不羁,从小的理想型就是贾数这样的钢铁女汉纸,不管游历多久,大约也是找不到合适对象的。   用贾数的话来说,注孤生!   谁知道黛玉过二十五生日那天,贾数的养子突然好奇母亲收养的三个女儿究竟长什么样,于是提前好几个月赶了回来。   面对惜春和巧姐,养子仍和之前一样,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波动。   但在看到黛玉已经长至青年,彻底平和超脱起来的黛玉,他直接就走不腿儿了。钢铁女汉纸什么的,哪有水灵灵的林妹妹好看?   经过几年相处,黛玉到底抛却了对贾宝玉的情思,接受了贾数的养子。   周家为二人挑了个良辰吉日,定下了成婚的日子。   二人成亲当天,贾数坐在主位上,等两位新人拜了高堂,笑眯眯地说了两声好。   无论好坏,真正在意之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而此时,贾数也有五十余岁。她坐在窗前,在蔚蓝的天空之下,给每一个人都写了一封信,然后带着金银和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城,踏上了远航的帆船。   她是天上飞翔的鸟,就算年老,也有翱翔九天的本事。 第149章 ·圆满·全文完   等到事业走上正轨,所有孩子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贾数的心情就逼得更加放松,甚至有闲情逸致开始打听原著里面那些下场不太好的姑娘在她这只蝴蝶翅膀的煽动下,结局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第一位,因为之前有过交集,贾数直接让人打听的元春。   在经过一系列的“作妖”之后,元春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得意夫婿与她的野心不能共存,再加上其夫君在元春多次将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之后终于冷了心,不顾元春脸面与王夫人的威胁纳了几房小妾,许是有人争抢,元春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丈夫有多抢手,于是放下自己的野心与身段,开始修复夫妻关系。   一开始自然矛盾颇多,她丈夫也没那么容易原谅元春。但王夫人是真的疼爱元春,在发现她醒悟之后,亲自上门说和,又许下诸多好处,这才终于将女儿的生活导入正轨。   但这并不是说元春放下了野心。   她虽然不再奢求从夫家获取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与权势地位,却将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   正巧元春的夫家也有望子成龙的念头,于是默许鼓励她教导鞭策孩子。   只是她也许真的不太适合教导孩子。因为过几年孩子长大后,虽然能看出天资不错,学业在同龄人当中也算得上是上等,但其本人却对学习一事颇为抗拒。后来与宝玉接触了一段时间,竟也变得满眼瞧不上汲汲营营之人。   不过元春的儿子到底不必原著中宝玉的地位,后来还是被逼着科举,也侥幸得了个举人。只是在娶妻之后,他便再也不曾拿起过书,开始在家混日子。   迎春与暖春二人有张氏在旁看着,本身又都是感恩之人,明白张氏对他们的好,就算嫁的丈夫并不是常人眼里的好夫婿,却也认认真真过日子,后来两人也都过得不错。   探春的婚事被王夫人拿捏着,为了给贾珠宝玉两兄弟的仕途添几分助力,王夫人将人许配给了一位三品大员的嫡次子做填房。   嫡次子性情懦弱没才学,还整日招猫逗狗惹人嫌。探春出嫁之前几乎要哭瞎了眼睛,她秉性好强,处处讨好王夫人,最后却被她嫁给这样一个人,如何甘心?她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毁了。   但可能有元春在旁对比,王夫人对探春也多了几分善意。   这位旁人眼里几乎一无是处的纨绔废物,竟是个痴情种子,在探春嫁给他后,虽然闹了一阵儿,但在喜欢上探春后竟是遣散了妾室,只留正妻一人。并且那纨绔还是个大度的,并不介意妻子比自己更出众,探春想要苦读参加科举,他竟也同意了。   惜春因为是长辈,在宁国府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又因为秦可卿管家有道,倒是不曾产生出家的念头,后来也顺利嫁给一位意趣相投之人,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还有邢夫人和李纨,因为贾史氏早死,张氏还在,贾政地位提高,两人没能嫁进荣国府。但这对二人来说反倒是好事。   邢夫人爱财小气,仍旧找了个高门做填房。只是这次的人家不如荣国府门第高,也并非狗眼看人低之人,更重要的是其丈夫前妻去世,并未留下嫡子。邢夫人嫁进去后,很快有了孩子,加之家庭和睦,虽然仍有些贪财,却变得大度许多,反倒赢得许多夸赞。   李纨父亲迂腐之极,偏偏家中清贫,于是给她找的人家仍是想要改换门庭,走清流一道的落魄勋贵。李纨嫁进门后,因为不通诗书,与丈夫实在谈不到一起去,很是自卑了一段时间。庆幸的是她很快就有了学习的念头,而她的丈夫也愿意私下教妻。李纨本就性情柔顺,如今又有红袖添香之意趣,自然很快与其丈夫情投意合,有了结晶。   这些都是生活如意的女子,但这世上总不会所有人都遇上好事。   比如史湘云与王熙凤二人,过的日子就不算好。   王熙凤是因为与贾琏彻底闹崩,却又碍于王子腾不能和离,只能留在荣国府单辟一个院子单过。因为失望之极,她倒也不曾像原著那般将贾琏套在身边不许碰其他女人,但她性子高傲泼辣,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   也不知两人是否真的有一段孽缘,贾珍都没了,可贾琏最后竟然还是与尤二姐尤三姐搅和到了一起,最后仍旧做出了在国孝期间停妻另娶之事。   之后王子腾暴毙,王熙凤没了束缚,于是干脆和离。   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王熙凤于做生意一途颇有见地,只是碍于大字不识,担心被人蒙骗,不敢轻易涉足其中。但和离女子不好过,屡屡被人指指点点,王熙凤又不是个能忍受委屈的,当即决定要干出一番事业让人刮目相看。   她和离之前就一直在打理嫁妆产业,之后有了做生意的想法,便干脆找到王家旧仆,想办法与海运搭上,带着自己的十里红妆掺和了进去,甚至为此进了船队远渡重洋。王熙凤眼光很好,深知京城的千金小姐与贵妇人们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本人眼光又好,于是每次带回来的商品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商场上只论输赢成败,不论男女。王熙凤能赚钱,自然得到了其他人的尊重,很快就有人向她投靠,她竟也敢收,并将所有前来投靠之人整合成了一个商行,在海运上横行无忌。   后来贾琏被分家,再遇王熙凤,看着她那一如最初,甚至更加自信飞扬的面容,羞惭地躲进了院子,再不敢与之对视。   史湘云嫁给了卫若兰,本来门当户对性情相投,很是过了一段神仙日子。只是世事无常,边关战事爆发,卫若兰作为将门嫡子,自然要上阵杀敌挣得功勋。   但卫若兰运气不好,在战争即将结束之前,失踪了。   史湘云成了寡妇。   许是见她可怜,张氏将人接到贾家生活,虽然不能如之前一般肆意妄为,倒也衣食富足,仆婢环绕。   贾数看着这些女子的结局,不由失笑,果然贾家不倒,这些女子就不至于落到原著那般境地。   “老夫人,太太生了——”   贾数笑着应了一声:“这么快?皮皮那臭小子怕是要高兴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如果喜欢我,记得点击专栏收藏接档文《[红楼]佛系宠妾》与《贤良四福晋(清穿)》,大家下本见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