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听晚风》 作者:炭烧乌龙猹   文案:   蒋鹤洲他妈每次在街上遇见姜听晚,回家之后就恨不得戳碎自家那个混世魔王的脊梁骨。   瞧瞧别人家的孩子,漂亮乖巧,懂事大方,越瞧越喜欢;再看看她家里这货,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碍眼得一批。   每当这时候,蒋鹤洲只云淡风轻地挑眉,一脸不在意。   许多年后,蒋妈妈买菜回来,在楼道里撞见自家儿子怀里圈了个姑娘亲吻。   小姑娘耳垂红红,侧颜精致,眼熟到让蒋妈妈手里的菜吓掉了一地。   蒋鹤洲闻声把怀里人的小脑袋往自己胸膛一扣,唇角微勾。   “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是我的,我们家的。”   鹤爷语录:变不成别人家的孩子,就把别人家的孩子叼回自己窝里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校园   主角:姜听晚,蒋鹤洲 ┃ 配角:若干人等 ┃ 其它:校园甜宠 第1章   下晚自习的这段时间,校园的路上全是学生,两两相伴或三五成群,女孩子凑在一起说着话,男孩子勾肩搭背。   “六中拆了,学生分给咱们学校两百多个……咱们高一部,分到了八十多个人,八十多个人呐!”   一中高一楼后面,摆放着一溜儿自行车旁的小路上,一个扎着马尾的圆脸儿女孩正偏着头,对着身边同样推着车的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听晚,六中的这些人来了,要怎么往学校的班里插啊?这么多人,听晚你说,会不会你班上也得接收两个?”   姜听晚推着自行车,她微垂着眼,听着身边人的话,目光始终没有什么波动。   一直听见身边的人唤她名字,她才偏过头来,束起来的马尾发梢随着偏头动作摆动了下,露出大半精致的侧脸。   姜听晚的身材纤细,就算套在蓝白色的校服里,整个人仍然显得很清致婉约。   她对上了圆脸女生的眸子,启唇道:“不会。”   声音是软糯的,态度却十足冷漠,又带着绝对的底气。   圆脸女生的嘴一瘪:“为什么?”   “你说呢?”   姜听晚的班是学校“六八零”班里的甲班,至于班名为什么叫六八零……   这个班里的学生是全校前五十名,校长希望高考的时候,这个班里最低分也得六八零……   这倒不是校长不知天高地厚,一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学校的前五十名,不说最低分六百八,至少未来个个都是去九八五的好苗子。   而因为城市规划建设被拆了的六中,是县里公认的最差的一所高中。六中出来的学生,是考不过一中的学生的。   “果然,这神仙就是神仙啊。不能和凡夫俗子待上块儿。”圆脸女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她说着,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往边上走了走,与姜听晚之间隔开了一步的距离。   姜听晚看着她的小动作,忽然一笑,纤细的手指微动,把车把儿握得更紧了些,她推车跟到了圆脸女生的旁边:“谷宁宁,你说谁是神仙?”   姜听晚的眼睛不是很大,眼距略显宽阔,胜在眼睛形状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像小月牙一样儿弯了起来,笑容很甜。   “你啊。”谷宁宁嘟着嘴。   明明她和姜听晚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从小到大都被同一批老师教着,但是——   她那时候卡着一中的录取线被录取进来,高兴地十八代祖宗用手指头脚趾头数着叩谢了个遍。   姜听晚呢……姜听晚轻而易举就带着全县前十的光环进来了。   最要命的是,中考那几天姜听晚发烧得厉害,这全县前十,还是发挥失常了。   这不是神仙,能是什么?   谷宁宁偏着脑袋看着姜听晚,觉得艳羡,这脑子,这脸蛋儿,她越看越觉得姜听晚厉害,这人和人,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   姜听晚听着谷宁宁的感叹,笑着看了谷宁宁一眼。   她细如柳叶的眉梢忽然微微一动,迅速挑眉了一下,眉眼间泄漏了几分灵动:“你比喻我是神仙,你在我身边,那你是什么?”   谷宁宁的步子一顿,脑子转了半天,才听明白姜听晚打趣她的意思。   谷宁宁愤愤跺了一下脚:“姜听晚,我笑话我自己可以,你不能笑话我,你一人得道,不带我鸡犬升天,小心我不帮你找新番。”   “我没笑话你。”姜听晚的笑容轻敛,目光干净又清澈,温声软语道,“你学习的时候专心点,别总想着去看番、去玩儿,我们都高一了。“   谷宁宁小小声地嘟哝:“我那是玩的时候也想着要学习好吧,虔诚得很。再说了,你不是也没少玩……”   谷宁宁越说越愤愤不平,满脸凄楚。   作为姜听晚十二年的小青梅,谷宁宁最清楚,姜听晚学习的时候是在正儿八经学习,玩起来的时候,也比谁都会玩。   不然她为什么感慨人和人之间怎么差了这么多啊……   姜听晚和谷宁宁一起从停车区走到了校门口,姜听晚家在学校西面,离学校比较远。而谷宁宁家就在紧邻学校、在东边的一个小区,她俩一块儿走到校门口,就得分开了。   谷宁宁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叫了姜听晚一声。   谷宁宁的声音混杂在人群脚步声和嬉闹声里,但是姜听晚还是听清了,她刚踩在脚踏车上,回转过身来,扎着的长马尾摇到了单一侧肩上,马尾辫的弧度衬着修长的脖颈线条紧致优美。   女孩置身在夜与灯火之中,身姿莹莹如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怎么了?”姜听晚问。   谷宁宁咧开嘴一笑,笑容里有些不怀好意:“蒋鹤洲是不是要转过来了?”   姜听晚的目光潋滟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很快眯了眯眼,淡声说道:“周阿姨让他去二中。”   ……   姜听晚骑着车回到自家楼下的时候,还没拐弯,就看见远远的转角处射出来的那道暖黄色灯光。   看见了那道灯光的时候,姜听晚弯起殷红唇瓣,轻轻笑了笑。   姜听晚家这个小区是个很老旧的小区了,她家所在的单元楼下的一排路灯全坏了,报修到物业上也过去了快好几个月了,还没见人来修。   偏偏这时候赶上了她刚上高中,姜听晚走读,每晚晚自习要上到九点半,回家的时候夜色已深,又没有路灯,她妈妈担心她的安全,等不到她回来也不肯睡,就每天晚上拿着手电筒,早早在楼下照着,等着姜听晚回来。   本来姜听晚妈妈是想每天都去接送姜听晚的,但是姜听晚觉得让白天还要上班的妈妈跑来跑去,太辛苦,她不要。   现在那束光,应该就是她妈妈的手电筒里的光亮。   姜听晚不想让妈妈久等,蹬着脚踏车的脚用力了许多,飞快转过弯去,还没喊出那声“妈”,就猛地把自行车刹住了。   楼道下站着的人,不是她妈,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男生穿了一身黑色校服,姜听晚寻着手电筒的光亮往下看,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是那人校服裤的裤脚。   本该宽大的校服裤脚像是被动了什么手脚,一看就比正常的校服裤裤脚瘦了很多,还被高高地挽了起来,嚣张得很,明显是违反了校规私改了校服,却还一点都不懂得遮掩。   改动后的黑色裤脚之下,露出了一片冷白的肌肤。   男生的脚踝骨线条紧致匀称,两脚踩着红黑色的运动鞋,运动鞋的鞋尖都写着趾高气扬。   这人……   “蒋鹤洲。”   蒋鹤洲一边举着个手电筒,一边还在划着手机,听见了前面软软的声音,缓缓抬起眼来。   看见了姜听晚,他勾唇一笑,如同要飞入鬓里一般的狭长眸子与薄薄的唇瓣让他的面容在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凉薄。   “回来了,嗯?”   他的笑容虽说冷冷淡淡的,尾音里却含着一分不掩不藏的热切。   姜听晚从自行车上翻身下来,她垂眸,轻轻落了句“回来了”,算是打过招呼,紧接着就推着车绕过了前面的人,往自己住的那栋楼里走。   那道手电筒的光束尾随着她的步子追了上来,为她照亮了脚下的路。   而另一道脚步声在她的身侧响起。   姜听晚没走出去多远,自行车车头忽然一歪,紧接着整辆自行车就被人拽了过去。   见蒋鹤洲夺了她的自行车帮她推着,姜听晚皱皱眉:“我自己能推。”   “别吱歪。”她的头顶上传来了轻飘飘的一句。   “吱歪?”姜听晚的眉心蹙了起来。   蒋鹤洲不是本地人,姜听晚则是个地地道道的阮县小土著,更是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没出过省的,有时候听见蒋鹤洲的嘴里蹦出来几句他那边的家乡话,根本听不懂。   蒋鹤洲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举着手电筒,他轻笑了一下,“啧”了一声,声线冷清到有些迷人:“就是,要你听话。”   他把车推到楼下,熟门熟路地给落了锁,扶了扶车后座,转头一看,该站在他身边的人不见了,周围空无一人。   他低声笑了起来,夜色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朦胧,目光温柔地低低斥骂:“没良心的。”   蒋鹤洲飞快刷卡进了楼里面,一步两个台阶地追了上去。   他的步子大,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上追到了丢下他溜走的姜听晚,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书包:“怎么跑的这么快?”   “我要赶紧回去复习了,下星期月考。”姜听晚书包被他拽住,脚步也被迫停住。   她回身看了一眼蒋鹤洲,蒋鹤洲也在看她。   她眉眼干净如雨后青山,他微眯的眼角却裹挟着几分轻佻。   蒋鹤洲垂眸看着面前这张瓷白的脸蛋儿,轻笑了一声:“这么着急回去学习,就不知道等等老子,你知不知道我追得有多辛苦?”   姜听晚垂了垂眼,软声问他:“周阿姨,又骂你了?”   “对,又骂我了,我妈天天就想你给她当女儿,我呢,垃圾桶里捡的,反正不值钱。”蒋鹤洲说得轻松,混不在意。   他的话音忽然一转,语气重了几分:“姜听晚,你书包怎么这么重?”   姜听晚瞥了他一眼:“都说了我要复习,我把参考书和课本都带回来了。”   蒋鹤洲瘪了瘪嘴,他松了松手,不再扯着姜听晚的书包带,而是换成了提拎着姜听晚书包袋盖。   姜听晚没仔细看蒋鹤洲的动作,她察觉到蒋鹤洲松了手,肩上明显一轻,就开始继续往上走。   书包好像轻了很多,但是姜听晚没太在意这件事,她的嗓音软软的,安慰着蒋鹤洲:“周阿姨是为你着急。不过你刚换了学校,到了二中,可能会不适应,周阿姨让你赶上我的成绩,你别心急,还是慢慢来吧。”   蒋鹤洲手指捻着书包盖,手指骨节弯起,肌肤因用力而有些紧绷着。   他听着姜听晚软软甜甜的嗓音,眼里头就浮上了淡淡的笑意:“就这么想让我追上你?”   姜听晚往上一级台阶上迈着的步子顿了顿。   她的声线还是惯常的平静冷淡,因着嗓子天生甜糯,却显得软甜了起来:“是周阿姨这么想的,你要是能追上我,周阿姨会很高兴。”   “我也会高兴。”蒋鹤洲一笑,跟到她身侧,偏头看着她,“还有,谁告诉你,我要去二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蒋母:晚晚成绩真好,你要能追上她,那我可真烧高香了   鹤爷:烧,咱可劲儿烧。   与你停舟岁月河畔,余生共听徐吟晚风。   背景现代架空。高考状况参考哪个省泥萌猜~除了开文首日,其他时间皆为晚上23:00更新。   比比心~求支持。 第2章   “不是二中?”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蒋鹤洲的眼里浮着笑,神情态度里有着几分得意。   因为五官帅气,这得意不仅没让他看上去不可一世,反而让他的面容里多了分少年的傲气与骄矜。   蒋鹤洲有些不屑:“不就是个月考,还背了这么多书回来复习?你给我早点睡觉。”   姜听晚小声嘟哝:“周阿姨让你追上我,是说让你好好学习把分往上提,不是让你来把我往下拽。你怎么想这种法儿来赶上我?”   “想些什么?小人之心。”蒋鹤洲被她逗笑,“我想追上你是真的,可也不会去打扰你学习。反正你给我记住了,回去就睡觉去,个子都长不高,还不睡觉?”   姜听晚气鼓鼓地看了蒋鹤洲一眼。   求生欲呢?   她的个子确实没有特别高,可也不矮。   偏偏蒋鹤洲不知都是怎么长得,才高一,个子就一米八多,她想横他一眼,都得拼命仰着脑袋。   心里想反驳,现实却实在是打脸,姜听晚意识到了实实在在存在着的身高差距,顿时泄了气,不再理他,继续往楼上走。   到了五楼了,姜听晚拿出钥匙想去开自己家的门,却没想到书包被人拽住了,她往前走走不动,伸长了胳膊都够不到钥匙孔,只能转头看着拽住她书包的人。   蒋鹤洲半挑着眉,他这拎了她的书包一路,修长的手指皮肤绷紧着,骨节都有些泛白。   他微微弯着腰,将脸凑近姜听晚的瓷白小脸儿脸侧,打到她白皙面颊的声音冷清,气息却有些温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姜听晚仔细想了想,她好像没和他道别,于是唇瓣动了动:“再见。”   蒋鹤洲眉梢轻轻动了一下,面容里露出了一分挑剔,像是有些不满意,左唇角却微微往上勾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晚安。”   姜听晚皱眉看着那只拽住他书包的手。   这只手很漂亮,十足漂亮,指骨线条清晰到像是用刀子雕刻出来一样,肤色也白,但是就是待的位置,有点碍眼。   他怎么还不放开她的书包?   “你放开我的书包。”   蒋鹤洲缓缓松了手。   姜听晚立刻感觉到自己肩上一重,她没在意,用钥匙打开门,进了屋。   蒋鹤洲一直站在外面,他看着姜听晚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站了一会儿。   一直等着楼道里的声控灯自动断开,周围黑了下来,蒋鹤洲蜷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活动了活动,身子一转,进了姜听晚对门那家。   姜听晚回到家,她妈妈在客厅等她,看见她回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将牛奶递给姜听晚,又帮姜听晚拿下来书包,拿进了姜听晚的房间。   姜听晚坐在沙发上喝着热牛奶的时候,姜妈妈又走了出来,问道:“你在楼下,看见蒋鹤洲了?”   “他送我上来的。”姜听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次六中被拆掉了,蒋鹤洲分到哪儿去了?”   姜妈妈笑了笑:“我也问他了,但是他还没告诉我,神神秘秘的。”   姜妈妈忽然感叹了一句:“他要是和你一个学校就好了,晚上你放学和他一块回来,有他陪着,我就放心了。也就不用天天惦记你放学路上遇见危险了。”   让女儿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天天走夜路放学回家,她是真的放心不下。   姜妈妈忽然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听小周说,是想让蒋鹤洲上二中的,毕竟二中离着咱小区近。”   “不是二中。”姜听晚肯定道。   她忽然垂了垂眼,牛奶沾在嘴角上,唇色奶嘟嘟的:“我感觉,他好像真的要到一中来了。”   姜听晚喝完牛奶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复习,她刚把书包里的试卷拿出来,就看见她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   姜听晚瞄了一眼之后,直接把手机给翻了个个儿,倒扣在了桌子上。   等到了做完了一套她最头疼的化学月考模拟试卷,姜听晚对了一遍答案,还算满意,才把手机又给翻了过来,划开屏幕,看了一眼。   【蒋鹤洲】:“睡觉了?”   【蒋鹤洲】:“肯定学习去了,说了不睡觉不长个你还不听。”   姜听晚觉得自己这时候就不该回复了,假装已经睡着了就可以了。   反正蒋鹤洲也不知道她在家做什么。   只不过鉴于蒋鹤洲苦心积虑地暗指她矮,姜听晚顺手就给蒋鹤洲改了个备注。   这是来自文明人的报复。   做完这些,姜听晚刚想把手机给关上,又一次收到了蒋鹤洲发来的消息。   【地主家的傻狍子】:“《熬夜导致猝死,那几点睡觉才算熬夜》_网页链接”   【地主家的傻狍子】:“《熬夜=玩命》_网页链接”   【地主家的傻狍子】:“《熬夜真的会死!》_网页链接”   【地主家的傻狍子】:“《熬夜是如何毁掉一个人的!》_网页链接”   【地主家的傻狍子】:“《熬夜还能导致胸变小,看完这篇还有救!》_网页链接”   姜听晚本来看着蒋鹤洲转发这些“标题党”的链接,还端着一副看戏的姿势,等到看到蒋鹤洲发来的最后一条,脸色立刻古怪了起来。   她随即翻开表情包就想回一个“你怎么回事小老弟”的鹦鹉表情包过去,手指戳在手指上看一秒,又缩了回来。   垂眼往下,深深看了一眼之后,姜听晚心里忽然升起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   还真不怎么大。   她什么都没回,甩了手机到枕边,拉了灯睡觉去了。   躺了一会儿,姜听晚又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起了身重新把手机捞了过来,又给蒋鹤洲改了个备注。   【大胸boy】。   熬夜的人胸会变小……这是哪门子歪理?   他不是不熬夜吗?这个备注最合适他。   歪头想了想,这个备注在她一众好友里显得有些突兀,姜听晚又给改回去了“地主家的傻狍子”。   等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姜听晚一开自己家门,对面那家的门正巧也拉开了。   她看着从那扇门后走出来的蒋鹤洲,就忍不住眯了眯眼。   姜听晚很少在这个时间遇到蒋鹤洲,他在六中上学是住宿生,两周回来一次,周末才能碰见他。   蒋鹤洲朝着姜听晚笑着,笑容意气风发:“早。”   姜听晚想着昨晚蒋鹤洲给她转发的那些东西,直接往楼下走:“我要先走了,时间赶。”   她这个点从自己家往一中走,差不多刚好能在要求到校的六点二十之前赶到一中。   蒋鹤洲皱着眉:“上学早放学晚,还真是为了成绩不要命了,都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姜听晚闻言,脚步更快了。   她可不想再听到他说什么睡不够就不长个的话了。   见姜听晚已经往楼下走了,蒋鹤洲两步追了上去,追到她身后,才缓住步子,   到了楼下,姜听晚开了车锁,骑上车要走,蒋鹤洲不知从哪儿推出来一辆山地车走到了她身边:“我送你。”   姜听晚这会儿眨了眨眼,目光灵动:“所以你是到一中来了?”   蒋鹤洲骑到了山地上,他本来就个高腿长,骑到山地上踩住脚踩之后,两条腿就显得更加笔直修长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路,不以为意地说道:“学校分的。”   “坏运气。”   姜听晚说着,脸上却悄悄爬上了一点笑意。   她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了蒋鹤洲改动过的裤子裤脚一眼   他在六中能做的一些事,换到纪律严明的一中来可不一定能做。一中的校规校纪不仅多,还很严苛,更别说每个年级都有专门管纪律的级部教导主任。   像是蒋鹤洲这种改过校服裤裤脚的,级部主任最看不惯了。   蒋鹤洲看了姜听晚一眼:“好运气坏运气,都是天意。”   “再不走迟到了,天也救不了你。”姜听晚淡淡落了一句,先蹬着脚踏车开始往前走。   蒋鹤洲踩了山地车,两下就追了上去。   姜听晚的车是二十寸的三乘九档的变速车,蒋鹤洲的山地车却得有二十七寸,三十速的,虽然装备比姜听晚的好,但是蒋鹤洲的车骑得慢,他的山地与姜听晚的车隔着半步距离,跟在姜听晚的身后。   到了一中,蒋鹤洲下了车推着山地,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姜听晚后面。   姜听晚听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在把自己的车推到了她班里的停车区锁住之后,转头看着身后的蒋鹤洲:“你们要到哪儿停车?是要到自己分班去的班里吧。”   “还没分班。”蒋鹤洲的目光停在姜听晚的脚踏车上,忽然一笑,把自己的车推到了姜听晚脚踏车的旁边,动作利落地给落了锁。   “反正我们是邻居,车也做邻居也好了。”   姜听晚倒是知道蒋鹤洲不守规矩的性子,想了想她班上的停车区一向停不满,也就没说什么。   这时候从小路那边推着车走过来一个戴着眼镜、个子高高身子胖胖圆圆的男生,他在走到停车区的时候顿住了步子,和姜听晚打招呼:“姜听晚。”   姜听晚朝着男生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男生是姜听晚班里的林青之,也是她前桌。   林青之把车推到了姜听晚脚踏车的另一边给锁住了,然后才抬头看着姜听晚:“昨晚老师留的那套化学试卷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吗?”   姜听晚目光一亮:“做出来了。”   “厉害了。”林青之笑着说道,“待会儿到教室给我讲讲你怎么做的呗,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明白。”   蒋鹤洲敲了一下姜听晚的肩头:“我先走了。”   姜听晚对蒋鹤洲摆了摆手:“那拜拜。”   蒋鹤洲轻挑了一下眉,没说什么,最后看了林青之的车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   林青之一边和姜听晚讨论着最后一道化学题,一边往教室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我水杯忘车筐了。”   林青之立刻往回跑:“我先去拿我水杯了,拜拜。”   林青之回到停车区,突然之间就找不到自己的车了。   他明明把车停在姜听晚的车的旁边的,但是姜听晚的车还在,他的却不见了。   明明……他也落好锁了,车能往哪儿去呢?   正当林青之有些着急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的车。   他那辆自行车现在正在停车区的东北角落里带着。   林青之挠了挠脑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一开始的停车位置了。   很快他就释怀了,车也没丢,杯子也还在那儿,那就没事,不必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鹤爷:不睡觉,长不高,不弯腰亲都亲不到,赶紧赶她去睡觉 第3章   下早读的时间是七点十分,铃声一响,楼道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从空无一人变成了人山人海,又在一短短两分钟之内,潮水一样的人流朝着食堂涌去。   很快楼道里又恢复了空无一人。   所有的人都在为了早餐,勇争上流。   姜听晚的教室在二楼,她习惯性等了半分钟,等到教室后面传来了谷宁宁的声音,姜听晚才赶紧起身出了教室。   她和谷宁宁一起跑下楼,看见了教学楼外的景象,两个人的步子都停下来了。   教学楼外站着十几排穿着黑色校服的学生,而她们的级部主任闫泽正背着手站在这支队伍最前面,来回走着,高声念着校规校纪。   谷宁宁往人群里看了一眼,戳了戳姜听晚:“这些就是六中的学生呗?”   谷宁宁说这句话根本不是等着姜听晚回答她的,阮县不同学校校服都不一样,谷宁宁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八十来个人就是六中分来的学生。   她兴致冲冲地往里头扫了一圈,拽了拽姜听晚的校服袖子:“听晚,好像有几个长得很帅哎。我怎么看着他们的黑色校服穿着比咱们的蓝色校服要好看?显瘦显高。”   姜听晚的目光从十几排人的最后面略一扫过,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的身影,对谷宁宁说道:“再晚一分钟,你喜欢吃的云吞面就卖完了。”   她这是一语切中谷宁宁的命脉了,谷宁宁的笑容一敛:“走走走我们赶紧走。”   谷宁宁和姜听晚跑开之后,墙角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个人中间的矮个子对身边的人说道:“鹤哥你看见了没?刚才跑过去的女孩,我觉得长得很好看……”   “这是在一中,罚站就老实点。”蒋鹤洲的声线听上去格外冷淡。   矮个子的这个叫李犀,常和蒋鹤洲在一块玩儿。   李犀嘟哝了句:“你不也在罚站,不也一直盯着她看?”   “闭嘴。”   “安静!”   蒋鹤洲压低的声音和级部主任中气十足的喊声混在了一起。   级部主任叫闫泽,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高瘦个儿,他朝着蒋鹤洲和李犀那边看了一眼,目露凶光。   在接到了学校的通知,知道了他们高一部要接收八十四个从六中过来的差生的那一天,是他职业生涯里最黑暗的一天,他想好了这帮学生来的第一天,他就得先杀鸡儆猴,可不能让他们反了天。   所以今天他特意早起在学校转转,果然被他给找到了两个典型。   叫李犀的那个迟到了,若是迟到还是小事,主要这人畏罪潜逃,在被他喊住之后居然撒开脚丫子就跑,他更没想到这个李犀看起来身子圆两腿短,跑起来却飞快,追了三层楼才把他给逮着了。   另一个叫蒋鹤洲的这个,倒是没迟到,但是没有按照要求在楼下集合,居然跑去了二楼乱逛,还趴在“六八零”的甲班教室后门往里张望。   虽说蒋鹤洲在被他喊住的时候,没逃跑也没慌张,淡定得宛如学校像是他家的一样,但是二楼的“六八零”甲乙两个班像是他心头肉一样,他来第一天就去给他心头肉捣乱,这要不管管,以后是不是还得到他坟头上蹦迪了?   ……怕不是一中死对头二中那边派来拉低他学校升学率的奸细。   这俩,就是今天要杀的“鸡”了。   闫泽对着另外那八十二个六中学生念完校规校纪之后,背着手走到了墙根这边。   他负手看着挨着墙站着的两个人,蒋鹤洲身子站得挺拔,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个李犀,站没站相,松松垮垮的,没点做学生的精气神。   闫泽手里拿着的校规校纪的本儿,卷成圈儿往李犀面前虚晃着打了一下他的肩膀:“站直点!”   “迟到之后还逃跑、乱逛扰乱学校的学习秩序,你们这是什么行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吗!”   闫泽一下把校规校纪甩在了李犀和蒋鹤洲身上:“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站着,不等我说走不准走!这本校规校纪看见了吗?下周一之前抄写一遍,一个错字都不能有!错了一个字罚你们去围着操场跑一圈儿!两个字两圈!听明白了吗?”   看着李犀和蒋鹤洲两个人都不说话,加上蒋鹤洲个子比他还高,闫泽心里忽然就生出了那么几分不自在,他微仰着头,大声道:“知道错了吗?”   李犀这时挺直了腰板儿。   要知道在六中的时候,这种和他鹤哥一起罚站的时候也不少。   但是鹤哥和他都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硬骨头,是不会向这种级部狗屈服的!   李犀大声应道:“我没错!迟到了就是要逃跑!”   每当这种时候,心里还不清楚自己是个中二少年的李犀胸膛里总会涌起一种兄弟共患难的英雄义气,热血沸腾。   他一脸坚毅与不服输,骄傲侧眸看了蒋鹤洲一眼。   他鹤哥的侧颜帅的一塌糊涂,唇角还带着笑,这笑容的弧度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他鹤哥的不畏强权玩世不恭。   鹤哥果然是他鹤哥,不出声就显得这么杠,牛批!   而他虽然比起鹤哥的气势弱了一点,但是也是条汉子!   李犀一时间挺胸更直了。   但是蒋鹤洲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忽然有了动作。   他双手放在校服裤的裤线上,上身弯下,身体形成了一个直角:“闫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在‘六八零’班外面张望。”   后一句话,蒋鹤洲喊得格外大声。   闫泽本来心里没指望这两个六中来的差生认错,蒋鹤洲突然鞠了个躬,让他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听了蒋鹤洲的话,闫泽余震犹在:“好,好。”   很快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么快就认错?   可不是阳奉阴违吧?   闫泽狐疑地抬头看了蒋鹤洲一眼,就看见蒋鹤洲并未再看他,而是嘴角噙着笑地朝着他身后看去。   闫泽转身,看见了离着他大概二三十步远的姜听晚,和另一个女孩子。   闫泽是认识姜听晚的,这可是难得的好学生,他的表情立刻温和可亲了起来。   姜听晚正皱着眉,见闫泽看见她了,立刻朝着闫泽微微鞠躬:“闫老师好。”   “好好好。”闫泽笑容可灿烂了,“姜听晚同学快回去学习吧,快月考了,要考好啊!”   “谢谢老师。”   姜听晚最后看了蒋鹤洲一眼,拉着谷宁宁走了。   在走上楼梯的时候,正抱着杯豆浆大口大口喝着的谷宁宁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着姜听晚:“我说怎么刚才没看到蒋鹤洲,原来他是被罚站了?还是因为去偷看你罚站了。你看,他转过来咱们一中了吧,昨晚你还和我说他去二中,你骗我。”   姜听晚的脸颊上带着点微红,像是贴了桃花一样,显得肤色格外白皙:“我没有骗你,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他要来一中,他妈妈和我说,要让他去二中来着。”   “你脸红了。”谷宁宁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呦呦呦脸红了。”   “上楼梯累的。”到了二楼了,姜听晚看了谷宁宁一眼,“刚才级部主任说要月考了,你听进去了?”   谷宁宁脸色一变,飞快往三楼跑:“听不见听不见,我没戴眼镜,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姜听晚看着谷宁宁疾步如飞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她往自己的教室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步子,扶住栏杆往下看了一眼。   刚探出头,她的目光就迎上了蒋鹤洲往上看过来的目光。   姜听晚一愣,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   **闫泽大型“杀鸡”现场**   李犀因为态度强硬不认错,在他和蒋鹤洲两个被儆猴的可怜儿里脱颖而出,受到了闫泽的特殊照顾。   闫泽把李犀从头说到尾,足足说了四十分钟,从李犀迟到逃跑这件事上,引申到国家荣败民族兴衰地球灭亡,直说得李犀脸色越来越白,深感人间不值得。   等到闫泽终于放过李犀,去和其余八十二个人说话,李犀可算松了一口气:“鹤哥,你说你咋就填了一中?这个闫泽,是阎王也是唐僧啊,太他么能哔叨了吧?”   李犀说完,暗戳戳又说了句:“我不叫你鹤哥了,你太没骨气了。”   蒋鹤洲没搭理他。   闫泽很快把分班的花名册分到了每个人的手里,最后才分到李犀和蒋鹤洲这儿。   蒋鹤洲看了一眼花名册上他的名字,他在二十一班,他抬起眼来,问闫泽:“二十一班在几楼?”   闫泽睨了他一眼:“我是谁?”   蒋鹤洲吸了一口气,淡淡挑眉,微笑着看着闫泽:“对不起,闫老师,请问二十一班在哪儿?二楼吗?”   听着蒋鹤洲口气这么尊敬,李犀痛心疾首地看着蒋鹤洲。   没骨气,太没骨气了。   闫泽满意笑了一声:“二十一班不在二楼,三楼,最靠右。”   他往上随意指了一下。   蒋鹤洲仰起头来,却没有看向三楼,目光跃过了二楼的栏杆,停在了墙上挂满锦旗的一个班。   他唇边的笑意也轻轻落了下来,薄唇微抿。   闫泽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就让另外八十二个人就解散了,而至于蒋鹤洲和李犀,他不打算这么快放过他们,还让他俩站在这边罚站。   六中的学生太难搞了,典型必须得树好了。   蒋鹤洲和李犀都没吃早饭,但是毕竟一块儿过来的兄弟众多,很快就有人过来偷偷摸摸地送水送饭。   让李犀没想到的是,蒋鹤洲居然拒绝了。   这让李犀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他鹤哥还是他鹤哥!有骨气得很。根本没有水土不服!   但是等着李犀尿急偷偷跑了趟厕所回来,看见了蒋鹤洲面前站着个背影纤细的小姑娘,伸手给蒋鹤洲递着巧克力,蒋鹤洲没拿手接,而是直接俯身咬了一口之后……   李犀:“??????”   狗一中,还他鹤哥! 第4章   姜听晚看着蒋鹤洲弯下腰来直接咬了一口她递过去的巧克力的动作,轻轻皱了下眉。   她把巧克力往蒋鹤洲的手里递,却发现他的手藏在身后,她递了巧克力他也不接。   “你自己拿着。”姜听晚说道。   不然他这直接俯下身来咬一口,就好像她在拿东西喂他一样。   虽然他罚站的地方是在墙角,有些隐蔽,可是学校里人多,说不定就被谁看见了。   人多的地方就容易有人碎嘴,而她更喜欢清静。   见蒋鹤洲没有动作,姜听晚软软的语气凶了一点:“你拿不拿?”   “我在罚站,站要有站相,不能乱动。”蒋鹤洲绷直身子,站姿如同军人,眼里却压着明晃晃的笑意:“你那儿就只剩半块巧克力了,就还一口,喂完早走。”   也许是罚站久了,蒋鹤洲的唇角显得有些白。   而他的笑容又大又晃眼,身子贴墙站得笔直,就好像在逞强一样。   姜听晚盯着他唇角看了一会儿,才皱着眉,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无比迅速地……直接怼进了蒋鹤洲的嘴里。   连包装袋都没去。   他还真当她是在喂他?她是怕他没吃早餐在这里站太久晕倒了,隔壁门的蒋妈妈担心。   毕竟她妈妈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要照顾着点住在对面的周阿姨……以及蒋鹤洲。   做完这些,姜听晚就飞快跑开了。   姜听晚在学校的时候头发总是束起马尾,跑起来的时候,马尾尾稍总是时不时扫着她细长白皙的脖颈。   除了扎着马尾辫的头绳,姜听晚头上脸上就没了其他的配饰,可是仗着先天的优势,妙目丹唇,瞧上去格外婉约干净。   蒋鹤洲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才一笑,眼睑轻轻垂下。   包装纸都不给脱就把巧克力塞进来,她这是生气了。   也只有生气的时候她才能跑得比兔子还快。   蒋鹤洲嘴里叼着半块包装纸还未褪去的巧克力,唇角勾着笑,模样显得有些不羁,他抬起一只胳膊来,动作自然随意地把胳膊垫在了自己的脑袋下,也不嚼口里的巧克力,就一直含着。   他眯眼看着天上的阳光,只觉得今天,阳光真好。   一切都很好。   姜听晚跑回了自己的教室,刚在座位上坐下,坐在她前桌的林青之就回过头来了。   林青之对姜听晚说道:“姜听晚,刚才要交化学作业和英语作业了,你给我讲题的时候化学试卷落我这儿了,我正好就给交了,英语作业没找着,你现在快去交给课代表吧。”   “嗯,谢谢你。”姜听晚缓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脸上仍浮着不自在的微红。   她缓缓地把英语作业从自己书桌桌洞的书包里抽了出来。   姜听晚站起身来,想去把英语作业交给班上的英语课代表迟施亦,教室另一头正在收着别人的作业的迟施亦目光迎上了她的,怀抱着一摞作业,直接朝她走了过来:“要交作业吗?”   迟施亦的嗓音是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少有的温柔,温润得像是三月春风一样,他人也长得白净,又礼貌,在班里很受欢迎。   “嗯。”姜听晚赶紧把自己的作业递了出去,直接放到了迟施亦那一摞作业的最上面。   作业的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姜听晚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字体秀气婉约。   迟施亦垂头看了一眼,便说道:“你的字真的很漂亮。”   “谢谢。”姜听晚只声调平平地说道,像是听到了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只是她的目光在这时稍微亮了一些,瞳仁里聚起了小小的光芒。   有个人写字比她的还要好看。   姜听晚转过身去,开始准备着下一节课上课要用的课本和笔记。   没听到身后有离开的脚步声,姜听晚皱着眉,往自己的身后瞥了一眼。   刚回过头,站在她身后的迟施亦就挪动了步子,往教室后面走去,继续收着别人的作业。   姜听晚扭过头来,整理着自己的书和笔记。   迟施亦的座位在教室的后几排,上课铃响了,他抱着自己还没收齐的作业回到了座位上,作业摞在了他书桌的一角,而他隔着这高高一摞作业,往前面两排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在那个尤其纤细的芊芊背影上,停留了很久。   姜听晚平时上得最轻松的就是英语课,下课铃声一响,她一反常态地没去问英语老师问题,立刻合上书,伸手拿起了自己桌上的粉色水杯,站起身来往外走。   在她经过了自己前桌的时候,林青之猛然抬起了头。   他叫住了姜听晚:“姜听晚你等等。”   见姜听晚顿住了步子,林青之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保温杯从桌洞里扒拉了出来,递给姜听晚:“你帮我也接杯水呗,一半凉的一半热的。”   姜听晚本来想接过来,顺手给林青之打一杯水,但是在听到林青之下一句对她说“比心心”之后……   不帮了,太油腻了。   只是她还没转身就走,林青之的保温杯就被另外的人接了过去。   是迟施亦接过去了林青之的杯子。   迟施亦朝林青之开口说道:“我也去打水,顺便帮你接一杯。”   “谢谢谢谢。”林青之忙不迭道谢,还不忘再嘱咐一遍,“我要一半凉的一半热的。”   迟施亦迅速转过头去,快步追上了已经走到了教室前门门口的姜听晚。   姜听晚出了教室的门,就往楼下看了一眼。   见墙边站着的两道黑色的身影还在,姜听晚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   “学校里混进了一群这样的人,你的心里也不太舒服吧。”   姜听晚被这突然从她身后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她看着走在她身边的迟施亦,垂下眼去,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迟施亦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仍旧温润如玉,但是这温郎的声线里却压着几分很容易被人听出来的骄傲与不屑,“我听说六中来的这帮学生,都很会打架滋事。”   姜听晚眉目微沉,她侧眸看着迟施亦,说话时声线绵软,漂亮干净的小脸儿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你会打架吗?”   迟施亦显然没有料到姜听晚会这样问他,他以为她该回句别的说六中可怕的话来着……   迟施亦摇头:“我当然不会。”   之后迟施亦意识到了什么,皱眉说道:“我会打架,但是我有分寸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会去和人打架。”   迟施亦说了很多,但是姜听晚一句都没有听到,她已经走开了。   迟施亦懊恼地一皱眉。   他看了姜听晚的背影一会儿,才目光里带着点不服气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可是正好在他往楼下看的时候,级部主任闫泽背着手走到了那两个六中学生罚站的墙根,说了几句,然后那个让他格外看不顺眼的不用再继续罚站、可以离开了。   迟施亦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一想到刚才他收作业的那个课间往楼下随意一瞥,看到的姜听晚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的模样,心里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六中来的,肯定都是些和街边小痞子差不多的人,姜听晚她……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   李犀看着闫泽来让蒋鹤洲走了,蒋鹤洲也就很听闫泽话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嘴巴立刻撅的老高。   他背贴着墙站着,心里在生出了浓浓的愤怒之后,就是久久的失落,愤然骂道:“狗一中,狗级部。”   罚他站事小,罚得他鹤哥从硬骨头变成了软骨头这件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但是他李犀是不会认输的,他这辈子都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他一定会把从前那个带他叱咤风云的鹤哥找回来。   李犀正垂头骂着,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熟悉的、绑着红色鞋带的黑色运动鞋。高贵中透露着点低调,低调中透露着点风骚。   李犀的身子一僵,立刻抬起眼来了。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果然是蒋鹤洲!   现在的蒋鹤洲一手插在校服裤的兜里,一边抬眼往上看。   然后他忽然又一次在他身边,挺直身子贴着墙站着了。   看着蒋鹤洲的动作,李犀的目光猛然激荡起来了!   他鹤哥虽说有些没骨气了,但是还是他的好兄弟不是!这不,他又回来陪他了。   刚才闫泽只放走蒋鹤洲的时候,他有多失望多愤怒多失落,现在他就有多感动多激动多躁动。   李犀顺着蒋鹤洲的目光,也往上看,他看着三楼的那些班,再想了想刚才看到的花名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微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欣慰的声音里强压着满满的激动:“鹤哥,好兄弟!”   鹤哥肯定和他一样,心里可想到新的班级里头,去摸一把桌子腿儿椅子腿儿了。但是鹤哥却为了能陪着他,站在这冷冰冰的墙角。   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这是!   李犀正激动着,忽然听到了身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嘀咕:“果然还是这里视野更好一点。”   ……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还真像是块塑料。 第5章   晚上放学,等着姜听晚到了自己班的停车区推车的时候,往四周看了一眼。   该停在她自行车旁边的那辆山地,已经不见了。   姜听晚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她和谷宁宁推着车一起走,照旧在学校门口分开。   姜听晚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路灯之上,夜色暗沉如墨,和别的日子里的晚上九点半,一模一样。   而她似乎也要依旧和之前一样,自己一个人骑车回家去。   她妈妈盼望的事情,好像发生不了了。   姜听晚垂下眼,自己给自己缠上了围巾,然后就蹬着脚踏车,骑了出去。   等到了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姜听晚骑着车的速度忽然慢了点。   明明现在是绿灯,但有一辆山地压在红绿灯路口的白线上没走。   骑着山地的人一只脚踩在山地脚踩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手扶着车把儿,上半身挺立在夜色里,这个动作显得他个高腿长,身子挺拔。   姜听晚眯了眯眼,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谁。   蒋鹤洲。   她脚下蹬着变速自行车脚踩的动作忽然间快了许多,自行车轮子飞快压过了停车线和人行斑马线,从蒋鹤洲身边略过,加速冲过十字路口。   在经过蒋鹤洲的时候,姜听晚连看他都没看。   蒋鹤洲正跨坐在车上,停在这里等着,听见身边有动静,微微抬眼,往前一看。   然后蒋鹤洲的太阳穴就微微跳了一下。   她又跑了。   置他于不顾地跑了。   他这时看了一眼信号灯,还有四秒,绿色的数字已经开始跳动了。   蒋鹤洲的眼睛一眯,眼尾睥睨开了一分野性,脚一下子踩到了底,冲过了十字路口。   姜听晚没骑出十字路口多远,就感觉自己身边吹过了……一阵阴风。   等着这风消失了,她的面前停下来了一辆山地车,这车打了个漂移,直接横在了她的车前。   姜听晚猛地按住了刹车。   车停稳后,她才抬眸看着骑在山地车上的蒋鹤洲,水润的眸子里晃荡起来了一点恼意:“你发什么疯!”   她要是再慢一点,就直接撞上去了。   蒋鹤洲只凝视着她:“敢抛下我跑了?”   “我又不知道你在等我。”   “不等你,就这学校里头,我还能等谁?”蒋鹤洲被姜听晚气笑。   姜听晚没有说话,她挪了挪自己自行车车头的方向,想开溜。   蒋鹤洲瞧着她的小动作,拧了自己的山地车头,让车头和姜听晚的朝向一致,身子侧了侧,又扭过头来对姜听晚落了句:“走了,我们。”   他一直等到姜听晚骑着车缓缓越过了他,才骑车跟上了她。   蒋鹤洲骑车在车道外侧,左手动了动车把儿上的调速器,把速度挂到了低档上。   “你分到哪个班了?”姜听晚问蒋鹤洲。   蒋鹤洲的唇角在这时轻轻扯动了一下:“二十一班。”   姜听晚倒是有些意外:“你们来一中的时候,体检过?”   二十一班在高二分班之后,就会变成航空班,这个班里的男生,以后都是去考民航飞行员的。   所以在最开始高一分班的时候,学校为了方便,就先把那些有意向做飞行员、并且体检合格的人分到二十一班去了。   这个班,也是学校里唯一一个没有女生的班级——所以,又被人叫做“满汉班”。   “体检了。”蒋鹤洲随口应道。   他忽然偏头看了姜听晚一眼:“但是我觉得二十一班不太好。”   “你不想做飞行员?”二十一班……很多人想进都进不了。   “肯定不做。”蒋鹤洲说道,“就我在二十一班,李犀和……别的谁都不在。而且,三楼有点远。”   “谷宁宁也在三楼。”姜听晚又说道,“三楼也没什么不好的,离老师办公室近,找老师方便。”   “我找老师做什么?都是老师找我。”蒋鹤洲轻笑了一声,“我更喜欢二楼。”   二楼……姜听晚古古怪怪地歪头看了蒋鹤洲一眼。   “就是二楼,像是你们班的位置就很好,我实地考察过之后,很满意。”   姜听晚皱起眉来了。   他满意有什么用?她的班是年级里最特殊的班,每年期末考试之后,都会根据成绩重组,能一直留下的,得永远都是年级前五十。   她不是觉得蒋鹤洲不能进,只是觉得……以他的基础,真的有点难。   蒋鹤洲是初二的时候转到阮县的,和她一班,很快又搬到了她家隔壁,做她邻居,有着这两层关系,姜听晚对蒋鹤洲也算知根知底。   蒋鹤洲看着她皱眉,轻松笑道:“反正考进前五十就能进呗?”   “嗯。”姜听晚点点头。   她声音软软地加了句:“你加油。”   “好。”   蒋鹤洲和姜听晚很快回到了小区。   她家这小区虽然老旧,安保措施却做得很好,人员进出的时候,都得经过门卫检查。   姜听晚和蒋鹤洲,门卫都认识,很快就给他们放了行。   进了小区,还没骑出去多远,姜听晚忽然听见蒋鹤洲说“停下”。   姜听晚停了下来,一边看着也在她身边刹住了车的蒋鹤洲。   “怎么了?”她问。   蒋鹤洲的山地车与她的车之间隔着不足一个人的距离,刹住了车,姜听晚才意识到他们两个靠得多近。   蒋鹤洲面朝姜听晚,忽然俯身。   姜听晚微微往后弯了弯腰。   蒋鹤洲抬起了胳膊,越过了她的肩头,拽了她的书包一下。   他很快就松开了手,收回手时,唇边多了道叫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你这是在做什么?”姜听晚皱着眉问蒋鹤洲。   “拿走你书包上的脏东西。”蒋鹤洲一本正经。   他想着自己方才掂量出的姜听晚的书包分量,比昨晚轻了不少,唇边就含上了笑意。   她啊,这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蒋鹤洲笑着看着姜听晚,她的脸蛋儿在夜色的掩衬下显得白皙,小脸儿一半儿沉在橘粉色的围巾里。   可爱到有点甜。   蒋鹤洲忽然又伸出手去。   “还有脏东西?”见他再度抬手,姜听晚扭过头,自己往后看。   蒋鹤洲却是把手放在姜听晚头上虚晃一指的位置,而后水平移动手掌,移到了自己的胸膛。   他唇边含着的笑意更深了许多:“你才到我这儿。”   姜听晚听了想打人。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比身高也不能是他这样比的,她骑得是小脚踏车,他骑着的可是山地车。   气鼓鼓地扭回头来想说什么,姜听晚忽然看见了自己脚下的路被照亮。   而一道令姜听晚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晚晚,鹤洲!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姜妈妈打着手电筒站在道路中央,一脸惊喜。   本来她在楼下等着,一直等到女儿该回来的点过去又有两分钟了,还没见女儿回来,心里就开始有些不安,想多走几步路出来迎接一下,但是没想到,竟然看见女儿和蒋鹤洲一起回来了?   所以说……蒋鹤洲这孩子是被分到一中了?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情!   蒋鹤洲来到一中上学了,最高兴的就是姜听晚的妈妈。   她最开始就盼着蒋家这孩子能和她女儿考到一块儿去,这样女儿上学路上也能有个伴儿,她这心里,也就放心多了。但是蒋鹤洲高中却去了六中,所幸峰回路转,六中被拆了,他竟然还是到一中来了!   晚上回家之后,在姜听晚那里确认了蒋鹤洲是被分到一中去之后,姜妈妈趁着女儿姜听晚回屋学习,亲自前去敲开了隔壁的门。   来开门的是蒋鹤洲的妈妈。   姜妈妈笑着把自己手里的一袋鸭蛋递了过去:“鹤洲妈妈,你拿着,这是我刚腌好的咸鸭蛋。”   蒋鹤洲妈妈眼睛亮了亮,倒是也不扭捏,把袋子接到了手里,然后立刻转身往屋里喊:“蒋鹤洲!听晚妈妈来了,你快去厨房,把你奶奶送来的柿饼装些过来。”   里头一道格外清朗的声音应了一声“哦”,声音听上去不紧不慢,人却是小跑着出现在了玄关这边的。   蒋鹤洲的视线略过了自己的妈妈,笑着在姜妈妈的身边站定,把柿饼递了过去:“李阿姨,给你。”   姜妈妈看着蒋鹤洲拎来的柿饼,笑弯着的嘴角僵了许多。   他这手里拿着的……是个麻袋吗?   她家常和蒋鹤洲家互换东西吃,但是这还是头一次,她来送六颗鸭蛋……结果换来了一麻袋柿饼……   还真是,受宠若惊心惊胆战。   她不敢接啊,对门这家只有娘俩两个人过日子,她怎么能贪他家的小便宜?   蒋鹤洲妈妈这会儿也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看见他把厨房里两小袋柿饼都并做一袋给扛过来了,心疼倒是不心疼,她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别说是柿饼,就是一麻袋钱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缺个正常点的儿子。   儿子他这扛出这么一大袋子来,人家姜听晚妈妈肯定接都不敢接的,这哪儿是感谢人啊,这是为难人。   这是傻得都嘟嘟冒泡了。她不会真养出来了个地主家的傻狍子吧?   明明他小时候她也没拿他脑袋去敲核桃啊……他怎么、怎么就长成这样了?   蒋鹤洲妈妈叹着气捂着眼离开了。   姜妈妈也想叹着气捂着眼就离开,但是看着蒋鹤洲殷切的目光,她根本没办法离开。   她无奈撑着笑:“鹤洲啊……这么多都给阿姨,阿姨这也没法子吃完啊。”   蒋鹤洲闻言一皱眉,紧接着,他直接扛起了那袋柿饼往外走。   隔壁门开着,他大步走了进去:“阿姨,我帮您放厨房?”   “……”姜妈妈无奈笑着,“你帮我放你家厨房吧,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先谢谢你了。”   “阿姨。”蒋鹤洲站在姜听晚家的玄关处,把麻袋直接放到了墙角,“您家厨房我就不乱进了,不过这柿饼,我就放这儿了。”   听着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他忽然眯了一下眼:“这柿饼是我奶奶在家里种的柿子做的,说不定,多吃能长个的。” 第6章 006   “能长个?”   他的身后果然响起了姜听晚软甜的嗓音。   蒋鹤洲唇角一扬,转过身去,紧接着倒是有些发愣。   姜听晚站在她家客厅中间,手里正捧着一杯喝到一半的牛奶,杏眼瞪圆了看着他。   她的唇被牛奶润湿,显得很是水润,又因为本身殷红的唇色,像是涂了一层唇膏一样,色泽比春天里盛开的花朵还要好看。   而她现在没有穿着平时她穿在身上的校服,只穿了一身粉色的睡裙。   睡裙是棉质的,穿在身上显得熨帖,紧贴着她正在发育的身体曲线。裙摆不长不短,刚好罩过了她的膝盖,也拢住了她小腿的大半部分。   姜听晚裸露在外的脚踝与一小截小腿十分纤细,在灯下洁白如玉色,线条看上去比他家卖的那些玉器流畅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   蒋鹤洲忽然有些不会呼吸了。   他别开眼去,放在身侧的手有些无处安放,手指重重摩挲了一下裤线,胡乱点点头:“嗯。”   他说嗯?他居然胡说八道之后还理直气壮地觉得是对的?   姜听晚想把自己杯子里这剩下的半杯牛奶糊蒋鹤洲一脸。   但是碍于自己妈妈还站在门外,姜听晚只是走到了自家门边,拉住门把儿,将门缝开到最大,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再见。”   他还是早点离开她家为好,要是他再在她的个子这件事上多说一句,她可能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把手里的牛奶给他劈头浇下去了。   蒋鹤洲听出了她话里送客的意思,身子却没动。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姜听晚,忽然缓缓抬起手来,往前伸去。   只是他的手才伸到半空,尚未触及她的脸颊,忽然僵了一下,而后又迅速收了回来。   他抬手,用手指重重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蒋鹤洲的五官算得上是精致,却被他个人的气质压着,容貌看上去显出了几分凌厉与桀骜不驯。   明明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做起这个动作的时候,却意外地有些勾人。   姜听晚一直知道蒋鹤洲的皮相很好看,在他刚转学到她初中班上的时候,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正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到“我是蒋鹤洲”的他。   蒋鹤洲在她抬头看他的时候,正好抬眸往她这边看过来一眼。   室外的阳光穿过窗玻璃洒在他半侧肩膀上,而他的目光澄明干净。   阳光透亮的午后,内敛温柔的少年,这场景漂亮美好到让姜听晚很长时间都未曾忘记。   忘不掉的原因,还有一个,是她觉得自己眼瞎,真瞎,内敛温柔这种形容词,拿去形容形容蒋鹤洲,还不如直接喂了狗。   明明像是现在这样,唇角挂着雅痞的笑容,笑起来眉峰就忍不住往上挑动的不正经的模样,才是蒋鹤洲真正的模样。   姜听晚不懂蒋鹤洲这手抿唇角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只想快点赶他走,然后赶紧回去做一套化学试卷和几道英语阅读理解。   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姜听晚眸眼一亮,挺直腰杆,有些得意地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熬夜使人胸……”   又想到了自己妈妈还站在楼道里,姜听晚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   蒋鹤洲目光里浮上了笑意,他道:“我怎么可能熬夜?”   他又道:“我是说,你嘴唇上沾着东西。”   姜听晚略微一怔,皱了皱眉,用手背抹了把自己的嘴唇。   她疑惑皱眉:“明明没有东西……”   “现在没了。”   蒋鹤洲凝视着姜听晚的唇角,她擦了自己唇角一下,没有擦掉唇角边的牛奶渍,却让靠近唇角的白皙肌肤上擦上了一点红。   她不仅人娇气,连皮肤也娇得不行。   ……搞得他也想伸手,狠狠掐一把试试。   姜妈妈这时在楼道里说道:“晚晚快把牛奶喝了,再晾着就凉了。”   “好。”姜听晚乖巧应着,不放心地又看了蒋鹤洲一眼:“你快回去。”   姜听晚从来都不想让自己的妈妈担心,很听妈妈的话,在嘱咐完蒋鹤洲快走之后,立刻边喝着牛奶,边往自己客厅走。   蒋鹤洲在离开之前,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十四岁的小姑娘,像是春日里将开未开的花苞,虽然没有完全盛放,但是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窥见五六分日后的风姿绰约。   她呀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长大?蒋鹤洲轻轻摇了摇头,扭头往外走。   他心里还装着方才看见的场景,刚回头走了半步,脑袋就撞在了门上。   有一声笑声响了起来。   蒋鹤洲抬眼,只看见了一脸严肃的姜妈妈关切问他道:“没事吧?”   蒋鹤洲在撞到门的瞬间就转后头去,客厅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笑话完他就跑,逃跑差不多都成她的习惯了。   有些……可恶啊。   蒋鹤洲回过头来,礼貌看着姜妈妈:“李阿姨,我没事。”   姜妈妈心里绷着笑意,蒋鹤洲刚才直挺挺撞上门去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只是她的脸上却还是挂着关心的神情:“真的没事?”   “没事。”蒋鹤洲很快就恢复了一脸的云淡风轻,“阿姨我不怕疼。”   “那就好那就好。”姜妈妈见蒋鹤洲要回到蒋家去了,连忙把他叫住,“鹤洲啊,阿姨和你商量一件事。”   蒋鹤洲停住步子,格外懂礼貌:“阿姨您说。”   “你看你现在也到一中去了,放学的时候能不能,和我家晚晚一块儿啊?”   姜妈妈知道蒋鹤洲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有不少兄弟朋友,怕蒋鹤洲放学想和别人一块,说话声音里能听出来为难。   “晚晚她胆子小,又是个女孩子,个子小力气小的,她一个人晚上九点多十点多放学回家来,我在家里等着,心里总七上八下的,不踏实。你帮帮阿姨,行吗?”   姜妈妈是“今日说法”“道德与法制”等节目的忠实观众,她看多了这些,总觉得这个世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给她闺女埋了一颗炸.弹或者两颗三颗无数颗炸.弹。   她做不了女儿身边的卫士,那她总得找一个能暂时代替她的人。   蒋鹤洲像是静静想了一会儿,终于在面色焦灼的姜妈妈的注视下抬起眼来,面容看上去无比平静,目光里却压着几分明灼的笑意:“阿姨您的忙,我都帮。”   第二天在姜听晚下楼之后,就看见了楼下的蒋鹤洲人骑在他自己的山地上,一边还扶着辆车。   她的车。   他是怎么把她的车锁打开了?   姜听晚皱着眉走了过去。   她从蒋鹤洲的手里把自己的车推了过来,一边问蒋鹤洲道:“你怎么把我的车锁给开了?”   蒋鹤洲的耳朵后面现在正浮着可疑的微红,他的一半神魂还沉在自己昨晚的梦里,那个梦啊……   听见姜听晚问他话,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大梦方醒,抬眼就见到了梦中人。   他笑了笑。   蒋鹤洲现在的头发乱糟糟的,眼底下也沉着浅浅的阴翳,看上去就有些萎靡不振。   姜听晚看见他这幅模样,倒是忽然兴奋起来了:“熬夜了?”   她记仇,很记。   “我才不会熬夜。”蒋鹤洲对姜听晚这个猜测嗤之以鼻。   只是他忽然别扭了起来,肢体动作显得不那么自然,挪动了一下身子,垂下头去,小声说了句:“做梦了。”   棉质的睡裙,细细的腿儿的那个她摇曳生姿地从他梦里走出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套着蓝色校服,目光清亮地挑衅着他的骄矜少女。   姜听晚没听清蒋鹤洲答了什么,但是他既然不是熬夜熬成了这种死了半截的样子,那她也就不能笑话他了。   没意思,真没意思。   她骑上了自己的车,看着放进了车筐里的车锁,就又皱起眉来了。   姜听晚直接抬脚踢了一下蒋鹤洲的山地车轱辘:“你是怎么打开的我的车锁的?”   蒋鹤洲瞄了一眼她的腿,她个子不高,腿倒是不短。   与他那梦境里的,分毫不差。   “李阿姨把钥匙给了我。”   “我妈?”   “嗯。”蒋鹤洲忽然笑了,笑容大得有些耀眼,“阿姨说让我接送你,我觉得我起得比你早,正好下来早推车,就要了钥匙。”   “对了。”蒋鹤洲又添了一句,“阿姨还说最好我就只跟着你一个人走,我都答应了。”   见姜听晚愣住,他的声音有些得意:“不用谢我。”   姜听晚垂了垂眼。   这事,倒还真像是她妈妈会做的事情,她放学到回家那十几分钟,对她那过分小心敏.感的妈妈来讲,确实有些煎熬。   姜听晚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骑上车往前走。   蒋鹤洲骑着山地缓慢地跟在她的自行车后头,隔几分钟就打个哈欠。   蒋鹤洲和姜听晚的身影一并在楼下消失了,姜听晚妈妈和蒋鹤洲妈妈两个人趴在楼道窗户上往下看的脑袋才都缩了回来。   蒋鹤洲妈妈一脸疲倦,不住地打着哈欠:“这一中上学的时间怎么这么早?这陪着他读三年,我得老个七八岁吧,我可再也不早起了。”   姜听晚妈妈却显得有些激动,唇边抿着笑意:“鹤洲妈妈,我得谢谢你,有鹤洲和晚晚一块儿,我心里终于放心下来了。”   蒋鹤洲妈妈笑了笑,拍了拍姜妈妈的手:“我巴不得他多和晚晚待上块,他要是能稍微学学你们家晚晚一点半点就好,我就知足了。”   想到了什么,蒋妈妈的笑意更浓了:“昨天他才刚陪了晚晚一天,今天就不一样。今天早上一早起来,我就看见他叠了被、给自己换了床单。我养他到这么大,头一次见他这么早起,还老老实实叠被,也是头一次见他自己换床单,还真难得。” 第7章 007   姜妈妈这时候眉眼里也带着笑,显得格外温婉舒心:“这孩子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就懂事了。”   到了学校停车区,姜听晚往自己班上的停车区方向走,身后那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直没消失,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蒋鹤洲一手扶着车把儿,像是散步一样步伐散漫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皱眉说道:“你走错了,二十一班的车区在另一边。”   “知道。”   “知道那你还往这边走。”   既然已经分班,他就该把自己的车停在自己班里的车区,来她这边凑热闹做什么?   蒋鹤洲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你们班风水比较好,二十一班的车区我看不上。”   满口歪理。   姜听晚撇了一下嘴。   她撇嘴的时候左边唇角往下压,脸颊也就跟着嘟了一下。   “你还是老实把车停在自己班里的车区吧,这里和我们初中、和六中都不一样,你要是再违反校规校纪,会出事的。”   “我什么时候怵过这些了?”蒋鹤洲轻笑了一声,抬眸看着姜听晚。   姜听晚皱起眉,杏眼瞪圆了瞪着他:“周阿姨会担心。”   她的头发虽然扎着,但是有几缕刘海儿垂在脸侧,发型少了分呆板,多了点灵动,圆圆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水一样,即使在生气,叫人看上去也只是美目盈盈得似怒含嗔。   蒋鹤洲看着她这样子,心里暗道了一声糟糕。   他忽然放软了身段,叠声道:“好好好,怕了怕了,怕了你了。”   习惯了蒋鹤洲的目无“王法”无法无天,真听到他认怂说怕,姜听晚一时间竟是有些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转了性,变得这么听话了?   赶着去上早读,怕再聊下去就要迟到,姜听晚也没多问,朝着蒋鹤洲挥了挥手:“那你快去停车吧,别迟到了。拜拜。”   她仍旧如同往日那样没有听到蒋鹤洲的答话。   如果不是他在她挥手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姜听晚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对她的告别做出了反应。   姜听晚早就习惯了蒋鹤洲的这幅德行了。   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老老实实和她打过招呼。   不说再见,也不说拜拜。   不说就不说,姜听晚扭头推着自行车走了。   蒋鹤洲却没有动,他的两只胳膊搭在了自行车把儿上,好整以暇地微微弯着腰,看着姜听晚离开的背影。   他看着她在六八零班的车区和另一个女生攀谈了几句,看着她与那个女生一起离开。   在姜听晚离开之后,蒋鹤洲才慢慢直起身子,重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走到六八零班的车区才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这里相互挨着的一排车,去把塞在一排车中间的姜听晚的自行车单独拎了出来,放到靠墙的那边,然后将自己的车停在了姜听晚车的旁边。   做好这些,他又把两辆车的车胎后轱辘对齐了,让两辆车看起来整整齐齐,才收回了手。   做完这些,蒋鹤洲拿起了挂在自己车把儿上的书包,随意背到一侧肩上,不紧不慢地朝自己的教室走。   他上了三楼,这前脚刚进二十一班的教室,后脚都还没伸进来,身子便先顿住了。   站在蒋鹤洲面前的是一个比他矮了很多很多的小老太,穿了一身棉麻布料的衣服,头发白中带点黑,目光尖锐又严厉。   这是二十一班的班主任王乃书。   “蒋鹤洲同学。”王乃书拉长了声线,“我在六点二十一分的时候到的教室,却没有看见你的人,那么我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我们一中要求是要早上几点到校?”   “六点二十。”   “既然知道自己迟到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笑?”   王乃书还是头一次遇见迟到了还这么大摇大摆、一脸淡定的学生。   迟到了还不害羞,这脸皮得是有多厚?   她的眼里压着怒意:“你今天是第二天到我的班上来,昨天我就和你们说清楚了,我的班上的学生,不允许迟到、无故缺勤和旷课,刚说完你就犯了错,你跟我到办公室里来一趟。”   “好,不过等我一下。”蒋鹤洲随口应着,步子跟着动了,却直接绕过了王乃书,往教室里走。   他走到了最后排把自己的书包撂到了桌上,然后才对王乃书说道:“老师,我们走。”   全班人都被蒋鹤洲的淡定给惊住了。   王乃书是全年级里最严厉的几个老师之一,个子虽说不大,但是阴森骇人的气场在那儿,吼人的时候嗓音又尖利,听上去就刺耳,没多少人敢顶撞她。   王乃书也没意料到自己班里新接手的这个六中来的学生会是这个样子。   果然是块烫手山药。   她把蒋鹤洲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王乃书的办公室就在二十一班的隔壁,与教室一墙之隔。   她的办公室才几平方米,除了一张办公桌以外,就没了其他的摆设。   王乃书一个人走进去还没什么,蒋鹤洲个高腿长,一走进去,立刻就显得这窄小的办公室有些空间逼仄。   王乃书坐到办公桌后面之后,用手指重重敲了一下桌面,拿眼瞪着蒋鹤洲:“蒋鹤洲同学,老师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从六中转来一中,是来做什么的?”   王乃书把“六中”这两个字刻意咬重。   她带的班情况特殊,总共三十几个人,这些孩子大多数不会走普通高考的路,而是直接考去做飞行员,一般情况下,这个班的升学率是不低的,可是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从六中转来的……   本来基数就小,进来一个以后升学困难的,那她班里的升学率不知道得被拉低成什么样子。   蒋鹤洲一字一句说道:“我到一中来,是来好好学习的。”   信他那还真有鬼了。要真能好好学习,初中毕业就不至于考到六中去。   王乃书的眼里露出了几分轻蔑:“知道要好好学习居然还迟到,蒋鹤洲同学,你先和老师解释一下,为什么迟到?”   “停车耽误了点时间。”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迟到,迟到都是不对的,你今天迟到一分钟……”   “既然不需要理由,那老师为什么还问?”蒋鹤洲抬眼,打断了王乃书的话。   “我迟到了我认错,该罚站罚站,该写检讨写检讨,老师直接把惩罚的方法告诉我就好了,我认,无条件都认。”他忽然弯下腰鞠了一躬,“但是还请老师不要说太多废话,不要耽误我学习。”   王乃书看着朝着她鞠下九十度大躬的大男孩,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她训了一辈子的学生,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了……无话可说。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蒋鹤洲已经推门走出去了。   当蒋鹤洲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本该在晨读的教室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蒋鹤洲对众人的注视不以为意,他往教室后走,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边坐下,放下书包就开始拿了本书,翻开读了起来。   没读几句他前桌的男生就小心翼翼回过头来,颇为崇敬地看着他:“大佬?刚才王师太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是头一个被王师太逮到迟到,能在去吃早饭之前活着回来的。   要知道他上次迟到被逮到了,可是直接被王师太罚写了一上午的长恨歌和琵琶行。   “她问我为什么迟到。”蒋鹤洲抬眼都没,皱着眉看书,“我着急学习,就让她少说些,我也好早回来。”   “没了?”   “嗯。”   蒋鹤洲觉得前桌的人实在有些聒噪,把自己的书立了起来,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大佬大佬,佩服佩服。”不仅能让王师太让她少哔哔两句不说,还能活着回来,是个厉害角色。   这种话蒋鹤洲听多了,他现在只是在看着自己手上的这本课本。   这还是他头一次翻开物理课本,书页都簇新,连名字都没写。   蒋鹤洲看了两眼,目光忽然有些惆怅。   学习还真是很没意思啊……   蒋鹤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读完一页之后,很快又翻了一页。   ***   早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李犀刚买好早餐,看见了蒋鹤洲正一边拿着一杯豆浆,一边左右四顾,似乎是在找他,立刻兴奋地扬了扬胳膊。   蒋鹤洲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只点下头李犀可不愿意了,今天早上蒋鹤洲做了些什么,还没下早自习他就在厕所听见有人议论了。   本来他早自习躲在厕所,还以为蒋鹤洲也会出来,左等右等没等到他,心里还觉得奇怪,听到了厕所里另外几个人谈论蒋鹤洲的话,倒是虎躯一震。   他鹤哥就是流弊,开学第二天就怼老师,还踏马用要学习这种老梗。   简直是妙啊,太妙了。   李犀兴冲冲地凑过去,直接到了蒋鹤洲身边的位子上坐下:“鹤哥,我听说你今早上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蒋鹤洲看了一早上的书了,他现在脑子里塞满了物理课本里新鲜的概念和定义,稍微也有些倦了,用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哦。”   确实是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开始学习了。 第8章 008   李犀听着蒋鹤洲云淡风轻的语气,反而兴奋极了:“鹤哥你怎么怼你们班的班主任的?你和我说说,我也去怼怼我的班主任。”   “卧槽。”说到班主任,李犀的话忽然一顿,脸上激愤了起来了:“你知道带我的班主任是谁吗?”   李犀手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他奶奶的,头一天那个阎王竟然是我班主任,想想我之后这三年都要被他带,我退学的心都有了。”   李犀感叹道:“我要是再长高五厘米就好了,就能和你一块儿进航空班了。”   蒋鹤洲这时倒是微微抬了抬眼:“我并不知道上次体检是要选进二十一班的人。”   如果知道的话,他也不会去。   他爷爷和他老子都不可能允许他去做一个开飞机的。   李犀眉毛一挑,伸手捣了蒋鹤洲的胳膊一拳:“得了吧,当飞行员多帅。鹤哥你这想进航空班,还无心插柳地进去了,好本事啊。”   李犀继续说道:“鹤哥你等我,等我今年长他个五厘米,明年就进二十一班找你,等你再去怼老师了,我也好搭把手。”   蒋鹤洲忽然笑了一下,他抬手拍了下李犀的肩头:“尽快。”不然他就走了。   李犀看着蒋鹤洲搭在他肩上的手,嬉皮笑脸着的神情忽然庄重了下来,重重点头:“鹤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这时蒋鹤洲的目光越过李犀,眼睛忽然微微眯了一下。   他很快收回手,站起身来,端着餐盘离开了。   李犀看着蒋鹤洲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鹤哥你去哪儿?”   “我先走了。”   蒋鹤洲淡淡落了一句:“拜拜。”   他径自朝着食堂另一边的座位走过去。   一中食堂的桌子都是四人桌,姜听晚正和谷宁宁面对面坐着吃早餐,她和谷宁宁旁边的位置上都没人。   蒋鹤洲还有几步就要走到这边了,但是有一个人比他还要快些,站到了姜听晚的桌边。   宽松的蓝色校服、学生头、不太高的个子,蒋鹤洲只看这人的背影,就认出了这个是早上和姜听晚在车区说过话的那个女生。   他忽然沉沉呼了一口气,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姜听晚察觉到自己的身边站过来一个人,也是略略一抬头。   看见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姜听晚笑着和她打招呼:“齐娇。”   姜听晚生得细眉软目,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大好。   谷宁宁瞧着姜听晚这张笑脸儿,吞着馄饨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齐娇也朝着姜听晚笑了笑,她看着姜听晚身边的座位,问道:“我能坐在这里吗?”   姜听晚点点头。   齐娇早餐只要了一个白菜包子和一杯豆浆,她来得晚,但是吃的东西少,吃饭速度又快,比姜听晚和谷宁宁都早一步吃完了早饭。   等着齐娇离开了,谷宁宁咬着筷子,纠结地看着姜听晚:“听晚,你们学霸之间的日常原来都是这样的啊?吃饭还想着考试呢。”   刚才齐娇坐下来几分钟,速度极快地吃着饭,一边竟然还没忘记询问姜听晚复习的进度,从语文问到英语,从数学问到化学。   像她这种吃饭的时候惦记着吃饭,不吃饭的时候也还是惦记着吃饭的,怕是这辈子都成为不了学霸了吧。   谷宁宁忽然就有点淡淡的忧伤:“听晚,你每天陪我一块儿吃饭,是不是耽误你学习了?我天天和你瞎扯犊子,没办法和你商量考试的事情。”   “那我来和你谈考试啊。”姜听晚挑了挑眉,“你数学物理化学生物都复习了吗?”   “停停停。”谷宁宁猛地捂住了耳朵,“你可不要再说这些了,你再说我就没食欲了,想想后天的月考我就头疼到不行,要是我这次成绩比上次还差,我妈得杀了我。”   姜听晚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谷宁宁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姜听晚:“听晚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妈很可怕?”   “不啊,你妈妈人挺好的。”姜听晚忽然站起身来,收拾着面前的餐盘,“我只是觉得,你要是想考得比上次还差,挺难的,能让你下降的空间……有点小啊。”   姜听晚难得皮一次,皮完端着盘子就溜。   只是她的后衣领忽然被人拽住。   姜听晚最开始还以为是谷宁宁,又想起了谷宁宁追她的时候最喜欢用胳膊缠住她的脖子……   而且不止习惯动作,身高也对不上。   不是谷宁宁,倒是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姜听晚回过头去,果然对上了蒋鹤洲似笑非笑的目光。   蒋鹤洲松开了手。   他把手里的豆浆往前递,忽然又觉得豆浆有些凉了,又皱着眉把手收了回来,对姜听晚说道:“笑话完人就跑?”   原来她不止对他一个人这样。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并不舒服。   谷宁宁虽然平时总拿着蒋鹤洲打趣姜听晚,但是真碰上了蒋鹤洲……即使蒋鹤洲显然是在帮她说话,她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蒋鹤洲这种人,没人敢惹,她也不敢,借她十个胆都不敢。   谷宁宁想溜。   姜听晚轻轻瞥了一眼正在端着碗要逃跑的谷宁宁:“宁宁你等等我。”   压制住了谷宁宁,姜听晚又看向了蒋鹤洲:“有事吗?”   蒋鹤洲捏了捏自己手里的豆浆杯子,凉掉的东西送她也不是,扔了又会被她说浪费……   姜听晚在蒋鹤洲的吞吞吐吐中快要失去了耐性。   现在的蒋鹤洲,怎么和寻常日子里有些不一样,变磨蹭了这么多?   不止磨蹭,看上去还有些不像他了。   他的脑袋微微歪向下,凌乱的细碎刘海儿压着他光洁的额头,那双一向轻佻蔑视着一切的眼睛现在竟也往下垂着,眉目轻敛,看上去多了几分……温顺?   姜听晚很快在心里推倒了“温顺”这个形容词。   她眼瞎一次就行了,不需要眼瞎第二次了。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回去学习了。”   谷宁宁缩着脑袋在一旁听着,姜听晚的声线一向很软,连她一个女生听着都觉得心软。   但是现在姜听晚软软的声线里,夹带着一分恼怒。   敢在蒋鹤洲面前发火使小性子的……怕是只有姜听晚一个吧。   别人对蒋鹤洲都得避而远之,就姜听晚能在他头上动点土。   谷宁宁算是想明白了,要对付蒋鹤洲,借她十个胆都不如借姜听晚一个来得有用。   蒋鹤洲终于开了口:“我想让你……”   谷宁宁猛地把耳朵支楞起来了。   是要让姜听晚做他女朋友吗!   她在初中就发现蒋鹤洲看姜听晚的眼神不对劲了,现在他到一中来了,终于要……   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别看谷宁宁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其实心里早已经发出了土拨鼠尖叫。   蒋鹤洲看着姜听晚的这张脸,她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比湖水更澄澈干净。   她这么坦然,他却捏着豆浆杯子,手指圈得越来越紧,心里乱作一团。   算了不问了。   蒋鹤洲忽然抿了一下唇,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惯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姜听晚,我想让你回去,多吃点柿饼。”   说完他就离开了,飞快离开。   姜听晚听着蒋鹤洲戏谑的语气,再看看他这悠闲得像是散步一样离开的背影,牙根忽然有些痒。   她抱着餐盘走回到了谷宁宁的对面坐下,捞过来谷宁宁面前的那份大碗馄饨,找到了一颗格外丰满圆润的,当成蒋鹤洲,拿着筷子狠狠戳了进去。   谷宁宁看出来姜听晚生气了,生气到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和嘴里塞满了松子的小松鼠一样。   美人啊,连生气都是好看的。   谷宁宁拿着筷子尾端挑了挑姜听晚的下巴:“小美人,来和我说说,这柿饼是什么意思?”   姜听晚随手把谷宁宁的筷子给拨开:“最好别多问。”   她回家就扛着那一麻袋柿饼,甩蒋鹤洲一脸。   谷宁宁瘪了瘪嘴,用平时姜听晚最看不惯的姿势卖萌撒娇道:“晚晚告诉我呗?我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瞒着我。”   姜听晚起了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没眼看正在“搔首弄姿”的谷宁宁。   她左手撑住额头,挡住了视线,之后才说道:“蒋鹤洲觉得吃了柿饼能变聪明,所以想让我多吃一点。但是我觉得我不需要再吃柿饼,一个都不需要。”   虽说是在诓骗谷宁宁,但是姜听晚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后,心里舒服多了。   谷宁宁啧啧舌:“你确实一个都不需要。”   不过她忽然顿住,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蒋鹤洲说的是真的吗?要是真的,他来送给你柿饼,你可别不要,带来给我啊!聪明这种东西,我最缺了。”   姜听晚瞥了眼面前的小缺心眼子,一脸无可救药。   李犀吃完早饭,刚把碗放下,就看见蒋鹤洲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不过,李犀猛地眨巴了下眼。   鹤哥他……有些不太对劲。   他居然红着脸?看起来扭扭捏捏的?   别说鹤哥这脸,别别扭扭的模样居然还挺帅的,他鹤哥就是他鹤哥,什么时候都帅的一批。   蒋鹤洲走到了李犀身边,一把按住了李犀的肩头:“跟我走,干一票。”   李犀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是!” 第9章 009   李犀跟在蒋鹤洲的身后挽着袖子,还不停地说着话:“鹤哥,这学校里刚来我就有看不顺眼的,早读的时候我在厕所待着,你知道我看着什么了?”   “有人的身上,带着烟。”李犀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几分隐隐的兴奋。   蒋鹤洲重重拍了李犀脑袋一下:“安分点,别动什么歪心思。”   李犀屁颠屁颠跟在蒋鹤洲后面,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我也不喜欢烟味,又呛人又臭,我这不是看藏在厕所兜里还揣着烟的人不顺眼吗?哪天鹤哥你要是碰着了,觉得碍眼,叫上我,咱俩去收拾收拾。”   蒋鹤洲没有应李犀的话。   他快步走到高一部的教学楼这边了,两步一个台阶就开始往楼上走。   看着蒋鹤洲往楼上走,李犀就有些傻眼了。   要是去干一票,在教学楼这种随时都有老师出没的地方干一票,那可真的是刀尖上舔血,火山口上跳芭蕾了。   他忙扯住了蒋鹤洲的袖子:“鹤哥,咱这是去干什么?”   蒋鹤洲看了李犀一眼,又看了一眼因为大多数人还在吃早饭没回来而显得有些空旷的楼道,只低声道了句:“跟上我。”   李犀赶紧跟了上去。   他俩到了二楼。   蒋鹤洲在楼梯转角停住了步子,让李犀先在这里等等,他自己走到六八零班的教室后看了一眼,然后才回到李犀身边来,示意李犀靠过来,在李犀耳边低语了两句。   短短几句话让李犀躁动了起来,疯狂点头:“鹤哥我都清楚了,你放心,这事我肯定能办好。”   李犀鬼鬼祟祟地低着头,把后脑勺子冲着摄像头,他快步走到了六八零班的甲班后面,往里看了一眼。   李犀有些感慨,这个班果然和别的班不一样,才这么会儿功夫,里面就有十几个吃饭的人回来了。   李犀心想着蒋鹤洲的吩咐,也没敢多打量几眼,高声喊道:“我找姜听晚……”   他话才说到这儿,就有一个正站在黑板前面写着字、梳着学生头的女生转过身来看着他。   李犀忙继续喊道:“我不找你,我找坐在姜听晚前桌的那个男生。”   只不过李犀忍不住多看了那个转过头的女生一眼。   姜听晚……名字挺好听的,还是难得从他鹤哥嘴里听到的女生的名字,怎么长得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惜了好名字。   李犀的视线往教室里扫了一眼,这时教室里只有一个身材圆滚滚的男孩子站了起来,往后门看过来一眼之后,小眼睛里面的目光立刻变得震惊又胆怯。   李犀还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黑色校服代表的六中身份让林青之有些害怕,只得意着自己没说话就让人感觉到威胁,有些嘚瑟,朝着林青之勾了勾手指:“过来过来。”   林青之不想过去,又不敢不过去。   班里都在传,说六中来的那些都是些学校里的小痞子。   小痞子和他这种安分守己的,明明是阳关道和独木桥两条道儿上的人物,他什么时候招惹上他们了?   林青之艰难地挪开椅子迈开腿,走了过去:“你找我,做什么?”   李犀上前了一步,直接抬起胳膊,搭在了林青之的脑袋后面,一副亲昵姿态,“你叫什么名字?”   林青之的胆儿都快被吓破了:“林、林青之。”   “成。”李犀勾着林青之脖子,半是强迫性地压着林青之往外走,“我大哥找你有点事情。”   林青之就差没两眼一抹黑了。   现在找他的这个竟然还有个大哥,眼前这个就看起来一脸凶相了,那他那个大哥……   能要了他的命吧。   他僵着两条腿不肯走:“去哪儿?”   要是是去小树林什么的地方,他宁死不去。   “就楼梯间那边的开水房。”李犀看着林青之怂成一团的模样,眼里就忍不住笑意,使劲压了压林青之的脖子,“走了走了,怂个什么劲儿?”   林青之觉得自己是被人押过去的,这个六中学生的胳膊搭在他脖子上,就像是给他铐上了枷锁。   走到了楼梯间,林青之目光慌乱地盯着开水房看。   并没有人。   这种受骗的感觉让林青之的害怕猛然间放大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是这时候他突然看见楼梯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角落里的光线昏暗,但是却还是能让他把那个人的脸看个七八分清楚。   是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待在这么暗的地方,却显得很惹眼,长身玉立,眉目显得朦胧又清俊。   但是这个男孩身上是穿着……黑色的校服的。   林青之无比僵硬地抬起自己的胳膊来往前指:“这个……这个是你大哥?”   李犀在这时推了林青之的背一把:“鹤哥,人我给你带来了。”   林青之一趔趄,差点没跌倒,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孩这时缓缓走了出来。   男孩走到灯下之后,林青之就把他的这张脸瞧得更清楚了,漂亮确实够漂亮,眼神也够冷,他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根本没在看他。   “你,你好。”   蒋鹤洲这才抬眼看了林青之一眼。   李犀站到了和蒋鹤洲的同一侧去:“他叫林青之。”   看林青之在抖着身子,李犀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抖什么抖?好好站着!”   李犀的眼睛里光芒闪动着,鹤哥虽然没和他说清楚前因后果,但是他才不会主动去挑衅谁,能让鹤哥亲自跑一趟的,肯定是不知道怎么着惹到他了。   鹤哥会怎么收拾这个人,他还真是有些期待。   蒋鹤洲走上前,淡声说道:“林青之是吗?找你借样东西。”   林青之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裤袋。   他这兜里放着的,是他中午出去买饭的钱。   要是面前这两个六中来的和他要钱,他……把钱给了他们之后就去告老师。   他们这可是在欺负人!   蒋鹤洲没错过林青之的小动作,眼睛轻轻眯了一下,眼尾里浮动起了一分不屑:“不会要你的钱,要你的物理笔记,去拿过来吧。”   李犀与林青之两个人同时懵住了。   蒋鹤洲很快拿到了自己的“战利品”。   他掂量了掂量厚实的笔记本,眼尾挑起了满意的笑意:“这个我借走了,用完就还。”   林青之全程大气都不敢出。   而李犀还有些懵,等着蒋鹤洲上了三楼,他瞥向了站在他身边的林青之。   这个没出息的,竟然还在抖。   李犀对林青之这软弱胆小的样子有些看不过去,捶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得罪我鹤哥了?”   对于蒋鹤洲为什么借走林青之物理笔记这件事,李犀刚开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点头绪。   但是后来看着林青之拿着他那个小破本子不愿意撒手的样子,李犀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什么点醒了一样。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抢走那个人最喜欢的东西。   鹤哥出手,果然没一次不狠的。   林青之苦着一张脸:“我,我又不认识他……”   李犀才不信面前这个小胖子的鬼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下楼走了。   林青之委屈得就差没憋着一泡泪走回到教室了。   姜听晚在这会儿也吃完早餐回来了,她见林青之的状态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林青之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和她诉苦水来了。   “姜听晚,你有没有认识的六中的人?刚才有人来找我,借走了我的物理笔记。”   林青之心里难受,他的笔记都是他的宝贝,班里有人要借他从来都是不借的,现在他最看重的东西被人用强制性手段给借走了……   六中的人……姜听晚细眉微蹙,点了点头:“要我帮你问问吗?”   以蒋鹤洲的性子……在六中应该没人敢惹他吧,让他帮忙找个笔记本,应该也容易。   但是姜听晚心里更多的是不愿意的,她现在看见了蒋鹤洲,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想用柿饼糊他一脸的念头。   “问问问!”林青之忙不迭点头,“后天就月考了,我笔记要是不在,我肯定考不好。”   这时候站在讲台上的齐娇走了下来,走到姜听晚身边:“姜听晚,你认识六中的人啊?”   齐娇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班里其他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有本来正在低头写着作业的人,这时候也抬起头来看了姜听晚一眼。   姜听晚坦然地点点头:“认识啊。”   “哦?”齐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莞尔。   林青之猛地抱住了姜听晚的杯子:“听晚!我的物理笔记就拜托给你了,如果能找回来,我帮你打一个月的水。”   姜听晚看着自己的小水杯被林青之死死捏住,嘴角忍不住轻轻扯动了一下:“不用了。”   林青之这激动的样子像是要把她水杯给捏碎了。   迟施亦这时走进了教室,看着姜听晚的课桌旁边围着的小小一圈,好奇走了过去:“怎么了?”   齐娇先抬起眼来,她看着迟施亦,忽然又笑着看了眼姜听晚,解释道:“刚才有六中的学生过来抢了林青之的物理笔记,姜听晚她认识六中的人,说是要帮林青之把笔记找回来。” 第10章 010   认识六中的人……迟施亦轻轻皱了下眉,转头看着姜听晚:“你真的认识?”   姜听晚不喜欢这么多人聚集在她课桌旁边的情景,即便他们不说话,单是站在那儿就让她觉得闹嚷。   姜听晚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聊天的兴趣,在迟施亦问话之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拿了本自己桌子上的化学课本就上四楼去了。 第一节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应该早来上班了,姜听晚最头疼的就是化学,经常往四楼跑。   齐娇看着姜听晚拿着化学课本跑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是从农村考进来的,从小她学习就认真又努力,可是等到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才知道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偏偏这山外山人外人,不仅很聪明,还总是很努力。   明明她也很努力,用尽心思去学习,但是没有一次成绩能超过姜听晚。   齐娇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迟施亦,迟施亦正皱着眉,齐娇忍不住软声问道:“迟施亦,昨天收上去的作业现在该发下来了吧?要我帮你发作业吗?”   “不用了。”迟施亦抬眸看了齐娇一眼,很快挪开目光,对仍然一脸懊恼的林青之说道,“你的物理笔记,我去帮你找。”   说完他就从齐娇和林青之的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齐娇的脸上仍然带着笑,笑容却有些僵了。   ***   一中上午大课间要跑操,姜听晚在跑操结束之后没有立刻赶回教室,而是在楼下自来水池那边稍微等了一会儿。   她洗完了一遍手,站在水池旁边,看着那些回来的学生,仔细寻找着蒋鹤洲的身影。   林青之一下课就在她耳边唠叨她物理笔记的事,本来姜听晚还想着在晚上回家的路上问问蒋鹤洲,被林青之缠着,觉得他聒噪,只能被迫把找蒋鹤洲的时间提前了。   姜听晚几乎能想到自己去央求蒋鹤洲的时候,他会是怎样一种得意模样。   可是她既然答应了林青之,除了来问蒋鹤洲,也没得别的办法。   姜听晚站在这儿等着,她还在拼命长个子的年纪,个子纤瘦,风吹着她的校服,几乎要把她的校服吹鼓了起来,校服袖子里兜满了风一样,鼓鼓囊囊,却显得她的四肢更纤细了。   有人在她肩头重重压了一下,手在移开的时候触及了她的颈子,微凉的指尖温度让姜听晚突然间缩了一下脖子。   “这么点个儿,风一吹就能给吹跑一样。”   熟悉的戏谑语气在耳边响起,姜听晚立刻转身:“蒋鹤洲!”   她的声音像是块棉花糖,轻软又甜,却微微拔高了音量,听上去恼怒得要命。   蒋鹤洲笑眯眯地看着她,他刚洗了手,袖子挽起来一半儿,露出了线条清晰的手腕儿和小臂,手腕处骨节凸起,手上还湿漉漉地沾着水。   蒋鹤洲看起来瘦,可是等到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来了,绷紧的肌肤和胳膊起伏的肌肉弧度都能让人感觉到他蓄势待发的肌肉力量。   能在六中那种地方称王称霸的,确实没一个是善茬儿。   只是蒋鹤洲看起来横,现在面朝着姜听晚,笑容却是软的。   他的眼尾里挑着几分喜悦:“在等老子?”   “我来洗洗手。”   姜听晚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边还朝着空气里挥了挥手,像是甩着刚洗完的手上的水一样,证实着自己的说法。   只是她的肩头忽然被人扣住,身子被迫转了个圈,转到了蒋鹤洲的内侧。   她被困在了蒋鹤洲的身体和水池构成的小小角落里来了。   这是头一次,姜听晚意识到自己的个头真的不太高。   她现在一整个人都站在蒋鹤洲投下的那道阴影里,一个蒋鹤洲就把她的身子完完全全罩住了。   “你……”他要做什么?   蒋鹤洲垂首看着姜听晚。   她站在他的影子里的时候,阴影勾勒着她的轮廓,出奇的好看。   他忽然动了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身前小姑娘的手。   触及到了一片细软,蒋鹤洲的眸光晃荡了两下,很快把手撤了回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骗我。”   见姜听晚往外钻,他按了一把她的脑袋:“老实在里头待着,这样别人看不着。”   她一方面特别聪明又努力,一方面又极度的不知事和迟钝,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站着,一些稍微亲昵些的动作落在别人眼睛里,不知道得传出来怎样的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他无所谓,但是恐怕对她来讲是个负担,让两边家长知道了也麻烦,至于想让他收手,面对她的时候老实点……   不可能的。   有些念头一旦出来,就和野草一样,生命力顽强地一直生长存在下去,盛夏茂盛,寒冬不亡。   而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拘着自己的念头。   姜听晚撇了一下嘴,蒋鹤洲在担心什么,他这样稍微一提醒她也想到了。   可是她来找他是为正事,两个人之间清清白白的,蒋鹤洲这样,反而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有鬼一样。   姜听晚还是试了几次想出去,但是蒋鹤洲就站在那儿,她一动他就拦她。   几次无用功做完之后,姜听晚也不爱动了,站在原处,气恼地看着蒋鹤洲。   蒋鹤洲笑着又点了一下她的肩头。   他的手仿佛本来是朝着别的地方去的,最后却在半空转了弯停顿了一下,往下垂了垂,落到姜听晚的肩头去了。   “老实了?”   “你别说这么多废话了啊。”姜听晚的声音越来越低,蒋鹤洲明明刚跑完操,身上不止没有男孩子运动过后常有的汗臭气,反而有一点点清冽的气息。   再加上他现在脸颊下浮着运动过后的微红,沐浴在日光底下,整张脸看起来比平常时候的阴郁霸道不知阳光明朗了多少。   美色当前,姜听晚想多看两眼,可她和蒋鹤洲这关系,多看两眼她不知道得被笑话成什么样了。   “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是谁抢走了林青之的物理笔记啊?”姜听晚微垂着脑袋,视线落在眼前的地面上,问蒋鹤洲道。   “抢?”   “嗯。”林青之和齐娇都是这么说的,姜听晚点了点头。   蒋鹤洲脸上抿着笑,暗地里却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他环抱起胳膊,眉尖不住跳动。   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可能地礼貌去借了,结果那个叫林青之的说他是抢?还告状告到姜听晚这儿来了?   可他还真该死地吃这一套。   他放下了环起来的胳膊,仍然笑着,眼尾眯起的弧度却越发纤细,显露着不屑:“你去和丢笔记的人说,下午他的物理笔记就会回去。”   二楼走廊上一闪而过了两个身影。   齐娇在后门那边追上了迟施亦,她是班上的班长,面对任何人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几乎同样的笑:“迟施亦。”   迟施亦刚才刚从四楼英语组办公室拿回了自己班的作业,现在他的怀里抱着一摞英语作业本。   把迟施亦喊停了,齐娇追了上去。   她的眸子里闪动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能先找找我的作业吗?”   迟施亦的目光却显得有些溃散,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并没有给齐娇任何回应。   只是看在齐娇的眼里,他这反应便成了默许。   齐娇快步上前翻找着自己的作业,一边多拿了几本座位离她近的同学的,一直到她自己手里拿了小小一摞,她才笑着说道:“我找好了,谢谢。”   齐娇拿走的那摞作业上的第一本,是姜听晚的。   迟施亦在这时往姜听晚的名字上飘过去一眼,紧接着皱了一下眉。   齐娇得偿所愿地笑着:“姜听晚在楼下和人聊天,你不是也看到了?我先帮她把作业拿回去。”   楼下的人……迟施亦一向温和带笑的脸上现在敛下了一点不悦。   齐娇拿着姜听晚的作业往姜听晚座位那边走,只是在她把作业放下去的一瞬,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皱着眉再度把姜听晚的作业拿在了自己手里,一边翻了两页。   姜听晚像是英语老师的宠儿,英语老师一直很喜欢姜听晚,总是在她交上去的作业上圈点可取之处,还总是会在旁边写上评语。   这红色的批语,让齐娇艳羡得发狂。 第11章 011   齐娇在看到姜听晚作业本上的红色批语的时候,像是面具一样牢牢戴在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减下去了很多。   这种代表着赞许的记号,她也想要。   这是曾经属于她的东西。   在她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她在班里总是最耀眼的那一个——成绩上远远超过别人,得到老师更多的注意,受到更多的重视。   那时候得到这些多容易,容易到这些好像是她与生俱来就该有的东西。   但是等她以乡镇中学里小状元的身份考进一中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本来唾手可及的东西,忽然之间就变得遥不可及了起来。   明明在知道自己考上一中的时候,她曾经给自己、给家人带来的都是巨大的喜悦,但是在真正来到一中之后,这喜悦很快就不再属于她了。   她拼尽全力也做不了第一了,老师最喜欢的不再是她,她拥有不了自己之前轻而易举就拥有的东西。   曾经让她喜悦的,开始让她感觉到了折磨与痛苦。   齐娇的手指忽然伸了出去,想去触碰姜听晚作业本上的那几行红字。   但是在这时候,林青之忽然回过头来:“姜听晚,你有没有去帮我……”   齐娇被突然转身的林青之吓得身子一僵。   林青之也被吓了一跳,他见站在姜听晚课桌边的是齐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班长,是你在这儿啊,对不起啊,我以为是姜听晚回来了。”   “没,没事。我过来发英语作业。”   齐娇猛地把姜听晚的作业本合上了,一下子放到了姜听晚的课桌上,转身快步离开。   ***   月考结束后。   对于谷宁宁来说,考完一场月考,她没去半条命,也少了整整一层皮。   等到最后一科英语考完,谷宁宁立刻飞奔到了姜听晚的考场等着,在姜听晚走出考场的一瞬间就揽住了姜听晚的胳膊,把姜听晚给劫持到了学校操场。   谷宁宁要好好犒劳犒劳考完试之后的自己。   考完试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这个点学生会去吃晚饭,老师也会回家吃晚饭。   学校食堂的饭,数来数去就那几样,吃的时间久了,多少会觉得有些单调。   所以每到下午的时候,都会有一些胆子大的学生不顾校规校纪,隔着操场的栅栏,让外面卖炸串鸡柳薯塔烤面筋的叔叔阿姨把好吃的从栅栏里递过来。   谷宁宁虽然走读,但是家里没人给她做饭,一天三顿饭都在学校吃,又是个胆子肥的小吃货,为了吃到一口自己喜欢吃的能不顾一切,一次从栅栏里买到烤串还没被教务处的老师逮到,很快就有了第二次。   再后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谷宁宁趴在栏杆这里买烤串,逐渐成为了一种常态。   只不过谷宁宁本质里还是有些怂的,每回到操场来隔着栅栏买东西,都尽可能地“请”姜听晚来给她把风。   让姜听晚把风最合适了,高一部大多数老师都认识她,也都挺喜欢姜听晚,看见姜听晚就忍不住和她攀谈两句,这样以来,她能逃跑的时间就被预留出来了许多。   有了姜听晚傍身,谷宁宁显得一点都不紧张,在跨进操场的门的时候坦然得很。   她在临跨进操场的时候拍了拍姜听晚的肩头,重重拍了拍,颇为豪爽地说道:“见证我们的姐妹情塑料不塑料的时候终于到了,姜同学,你愿意在你的小姐妹孤身涉险的时候,为她做好掩护吗?”   姜听晚伸手,轻轻敲了一下谷宁宁的脑袋:“我要是不愿意呢?”   姜听晚的动作很轻柔,谷宁宁的脑壳一点都不疼,但是她还是眨巴着眼睛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和一张表情包一样龇牙咧嘴地做出夸张的痛苦表情:“嘤嘤嘤。”   姜听晚唇角抿着笑地看着谷宁宁这幅模样,她忽然抬起手,朝着谷宁宁比了个“2”。   谷宁宁心领神会:“两串鱼豆腐,不要辣,成交。”   只是谷宁宁还没有离开,仍在盯着姜听晚的手看。   “还不快点过去?”姜听晚催促着谷宁宁,忽然又软软笑了,“谷宁宁,你不会考试考傻了吧。”   “才不是,我啊,不考试都不怎么聪明。”谷宁宁瘪起嘴来嘟哝着,她忽然又一笑,对姜听晚说道,“我在看你的手,好好看啊。”   粉色的指尖弧度圆润,手指间的罅隙里透过来浅浅的暮色,伸展开的两指纤细又漂亮,周遭笼着通透轻盈的光。   谷宁宁忍不住多感叹了一句:“真的很漂亮啊。”   末了她还伸了伸自己的小胖手,手指绷得死紧,伸展到指尖几乎能感觉到要冲出指腹的力量,但是再用力,小胖手还是小胖手,手指头还是长不长。   “嘤嘤嘤。”谷宁宁又嘤嘤嘤了。   “可惜上学不能带手机。”姜听晚忍不住笑了。   谷宁宁的日常,就是用生命在模仿表情包。   谷宁宁收起了夸张的委屈表情,一脸坏笑:“你要是带手机了,我第一个就去举报你,学号161809,六八零班姜听晚。”   姜听晚才不理会谷宁宁的虚张声势,她比着“V”的右手忽然完全伸展开来了五指:“你要是再磨蹭,这个数。”   “奸商。”谷宁宁飞快跑了。   看见谷宁宁终于离开了,姜听晚笑着把手垂了下来,转身看着面前通往操场的这条路。   姜听晚专心看着眼前的路,等了几分钟之后,有些无聊,开始一下一下地踮着脚,身子前后摇晃着。   只是等到了她察觉到自己耳边的碎发被人动了一下之后,姜听晚的身子猛然滞住。   她转身,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迟施亦。   迟施亦正往前伸着手的动作,他的手指上还沾着半片落叶。   迟施亦将那落叶弹走了,才抬眸看着姜听晚:“你头发上沾上了东西。”   那片叶子很快落到了地上。   姜听晚看着落叶,皱了皱眉。   刚才她感觉自己脸侧的碎发被人撩动了,可要是叶子是落在了这里,她应该眼角余光里能看到才对。   姜听晚往后撤了一步,才轻轻道了句:“谢谢。”   姜听晚其实并不想遇见迟施亦。   在刚考完试的时候,班里大多数人她都不想遇见。   这些人考完一科讨论一科的答案,搞得姜听晚在每场考试结束之后,她都想在自己的身子上挂块牌子——“不要和我对答案。”   看着姜听晚脸上瞬间落下去的笑意,迟施亦显得有些局促,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想说些话,又找不到话题。   终于想到了什么,他问姜听晚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听晚眨了眨眼:“等人。”   迟施亦启唇,想要接着问一句,忽然又觉得有些越界,怕讨人厌,就没有继续往下问。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那我走了。”   姜听晚朝着他挥了挥手,语调听上去欢悦:“再见再见。”   迟施亦淡淡笑着离开,却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里站着。   他的笑意跟着身子一起收敛在了阴影里,默默站着,看着姜听晚的方向。   他很不希望姜听晚在等的人,是他现在正在想的那个。   操场那边有一个脸儿圆圆的女生跑出来了,举着几串烤串到了姜听晚的身边。   迟施亦看着姜听晚笑着接过去了两串东西之后,和那个女生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去,心里才慢慢舒了一口气。   他刚想从这个角落离开,但是看见了什么,放松下来的身子猛然间绷紧了许多。   迟施亦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瞧,渐渐地,僵硬的手指伸进了自己的校服裤兜里。   他的裤兜里放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迟施亦的手指探进那盒子里去,将盒子的盖给挑开了。   姜听晚举着两串鱼豆腐和谷宁宁一起往食堂走,她俩刚“做了案”,不敢走正道,就顺着操场到食堂这条人少的小路走。   谷宁宁心满意足地啃着烤面筋:“听晚,我才想到,你真的变奸商了哎,你之前都只要一串鱼豆腐的。”   姜听晚咬下了一整块鱼豆腐在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话也不清楚:“我考试考饿了。”   “可怜的孩子。”   谷宁宁在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一张考试试卷她能写个七八分满就很了不起了,但是姜听晚这样的估计是连压轴题都得做上去的,脑力消耗肯定比她大。   谷宁宁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一串面筋递到了姜听晚嘴巴:“来,赏你一口好吃的,这次考个全级一次给我看看。”   相比于谷宁宁的凌云壮志,姜听晚佛系得一批:“要考第一也得看运气。”   一边说着,姜听晚一边低头去咬谷宁宁手里的面筋。   但是她的马尾忽然被人拽住,头皮紧到低不下头去。   本来还一脸悠闲得意地叼着面筋的谷宁宁看见了站在姜听晚身后的人,脸色忽然一变。   谷宁宁往后撤了两步,见蒋鹤洲已经松开了姜听晚的马尾。   谷宁宁又屁颠屁颠跑回去,把自己手里的面筋都塞到姜听晚手里,还一脸心疼:“听晚,我把它们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她压低了声音:“你帮我贿赂贿赂蒋大佬。”   谷宁宁说完这句之后,不敢久留,很快离开。   姜听晚看着临阵脱逃的谷宁宁,就觉得她俩之间的姐妹情是真的塑料,水盈盈的眸子里兜满怨怼。   只是她还没忧伤多久,耳边的肌肤忽然被人碰触。   蒋鹤洲一边用指腹蹭着姜听晚的软软的碎发,一边说道:“脏了。” 第12章 012   “蒋鹤洲。”姜听晚忽然叫着他的名字。   蒋鹤洲动作没停,只垂眸从上往下看着姜听晚的小脸儿:“嗯?”   姜听晚手里掐着一把面筋和两串鱼豆腐,手指有些用力:“你知不知道如果换一个暴脾气的女孩子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你生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事实上姜听晚觉得她就有些暴脾气,蒋鹤洲说她个子矮还说她头发脏,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清楚自己的战斗力弱鸡到一批,嘴皮子也不快,动手和动口都没什么优势,那蒋鹤洲早就玩完了。   “别的女孩?”蒋鹤洲一皱眉,心里有点膈应,“我不会让她们站到你的位置上。”   绝不。   鸡同鸭讲,姜听晚见蒋鹤洲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懒得再说了,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   蒋鹤洲一步就又跨到了姜听晚的面前,挡住了姜听晚的路:“就这么走了?”   他的目光停在姜听晚手里掐着的那一把烤面筋上,笑弯起来的眼睛里企图很明显:“不是说要贿赂贿赂我吗?来。”   姜听晚愣了一下。   谷宁宁最后明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话,他竟然也听到了。   但是他这句“来”未免太得意了点。姜听晚不太情愿地把手里的一把烤面筋往蒋鹤洲面前递,小气巴巴地说道:“你就只能拿一串。”   蒋鹤洲却绕开了她往前伸的手,拿起了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鱼豆腐串。   姜听晚看着被蒋鹤洲拿走的那串鱼豆腐,通常一串鱼豆腐上面串三个,蒋鹤洲拿走的那串上只有两个。   那是刚才被她一口咬掉一个的那一串。   “你把那串还我,那是我吃过的。”姜听晚皱着眉,她把自己没有吃过的那串递了出去,想和蒋鹤洲换。   蒋鹤洲却是轻轻退后了一步,他个高腿长,往后退一小步就是姜听晚的一大步,停住之后,高高把鱼豆腐举了起来:“不还。”   姜听晚本来不想去抢,看见蒋鹤洲这么嚣张,忍不住一跃一跃地跳起来,想去把自己吃过的鱼豆腐抢回来。   “停。”蒋鹤洲的声音里忍不住笑意,“别累着了。”   她白皙的脸颊上都开始有细细的一层汗珠在浮动了。   姜听晚抬眸看着蒋鹤洲。   她的小脸儿浸在斑驳的树影里,水盈盈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蒋鹤洲要把她的鱼豆腐还给她了吗?   姜听晚看着蒋鹤洲把举高的胳膊落了下来,殷红的嘴唇很快弯起了笑意。   蒋鹤洲这么乖的时候还真不多。   只是在她笑着的时候,蒋鹤洲却是直接把鱼豆腐递到了自己的嘴里。   他把一整块鱼豆腐叼在嘴里,咬住鱼豆腐的牙齿洁白又整齐,眼里开着桃花一样轻佻又淡薄的笑意。   他弯腰,靠近了姜听晚的耳朵:“我瞧上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包括人。   蒋鹤洲最后伸手轻轻理了一下姜听晚的鬓角,在小姑娘炸毛之前,迅速离开。   事实证明——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晚上放学的时候蒋鹤洲骑车跟在姜听晚后面的时候,看着前面拼命蹬着脚踩、把那辆对他来说和儿童脚踏车一般大小的自行车骑得比电动车还快的小小背影,就一阵头疼。   偏偏他还不敢追上去。   刚才他看出了她情绪有些不对劲儿,想把车骑到和她的车头到同一水平线上,稍微问两句,却没想到骑过去之后姜听晚理都不理他,骑着车的速度更快了。   车轱辘那么小,她那两条小细腿儿,筷子一样,看起来就没什么劲儿,还能把车蹬得这么快……   这是在生气还是在自虐?   蒋鹤洲想到这里就深深皱着眉。   姜听晚拿定了主意今天不要理蒋鹤洲了,把车骑得飞快,但是车骑得再快,到了十字路口的红灯这里,该停还是得停。   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信号灯刚变成红灯,姜听晚停住车,等着红灯变绿。   她一边等着,耳朵却悄悄支棱了起来,留意着身后的声响。   蒋鹤洲应该快追上来了。   她的手指悄悄圈紧,握紧了自己的自行车把手。   但是姜听晚等了二十多秒了,都还没等到身后有追上来什么人。   她心里赌着气,不想回头,又忍不住微微侧了侧身子,用眼角余光往后看。   什么都没看到。   姜听晚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更不好了。   只是忽然之间,她的车筐里忽然砸进来了一小袋东西。   塑料袋里装着个褐色的油纸袋,油纸袋袋口只简单折叠了一下,袋身上写着“徐记糖炒栗子”。   姜听晚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侧,蒋鹤洲的胳膊肘儿随意搭在他山地车的车把儿上,唇边抿着笑看着她:“我道歉。”   姜听晚没说话,但是脸色已经好看多了。   她戳了一下自己车筐里的褐色袋子,真的是糖炒栗子,还热乎。   袋子里面圆圆的栗子形状让她的心里渐渐涌上来了笑意,但是等着姜听晚又多戳了两下,忽然觉得自己该有点骨气,猛地把袋子拿了出来,怼到了蒋鹤洲怀里:“你自己拿着。”   “好好好。”她这还不好哄,蒋鹤洲把袋子挂到了自己的山地车把儿上,语气里带着妥协,“你嫌重,那我帮忙给带回去,行了吧?”   信号灯在这时候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姜听晚没答蒋鹤洲的话,骑车过了十字路口。   蒋鹤洲抿了一下嘴唇,不确定姜听晚现在是不是还在生着气,跟在姜听晚后面骑着车,也只敢小心地隔着一段距离。   只是等着过了红绿灯,又过去百十米,蒋鹤洲看着姜听晚的速度已经慢了许多,忽然笑了一下。   他试探地骑车跟到了姜听晚的身边,还有些犹豫,手指拢住了自己刹车的车把,随时准备让自己的山地车的速度慢下来。   但是姜听晚并没有因为他的接近,而又开始疯狂蹬着自行车,她一直骑得很慢。   蒋鹤洲轻挑了一下眉,口里传来了一道轻轻的口哨声,口哨声压着几分得意的笑声。   哄好了。   ***   月考结束之后就是周末。   周六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蒋鹤洲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去敲开了姜听晚家的门。   出来开门的是姜听晚的爸爸。   蒋鹤洲的身子立刻绷直了许多,像军训时候那样挺拔站直了,礼貌说道:“叔叔。”   姜听晚爸爸点了点头:“有事吗?”   蒋鹤洲习惯性地把目光往姜听晚爸爸的身后落,又在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姜听晚爸爸之后,规规矩矩地把目光收了回来:“我……找姜听晚。”   “她不在。”姜听晚爸爸提到自己女儿,眼里就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在地下室学习,你找她有什么事?我等着中午她上来吃饭,和她说一下。”   “她什么时候开始到地下室自习了?”蒋鹤洲皱着眉。   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最近开始的,这不她弟弟刚会走路,正好是闹腾的时候,你们现在上高一,学习比初中还要紧张,我想了想,就把地下室收拾出来,让晚晚把那儿当自习室了。”姜听晚爸爸对自己的这个点子很是得意,提起来的时候脸上带了点满足的神色,“你说我这个法子是不是很好?晚晚看起来很高兴。”   “当然很好。”蒋鹤洲敷衍笑着。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事吧。我等着中午告诉晚晚。是不是刚转到一中,有点不适应?”   “没有不适应。”蒋鹤洲缓缓说着,翻开了自己拿着的笔记本,“我只是想来问她两道题。”   “喔?”姜听晚爸爸看起来有些惊喜,“你开始学习了?”   蒋鹤洲只轻轻点头:“叔叔我能去地下室找姜听晚问问题吗?”   姜听晚爸爸眯了眯眼,看着面前这个长得比他的个子还要高些的小伙子,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行。   蒋鹤洲立刻笑了:“谢谢叔叔!”   姜听晚爸爸拍了拍蒋鹤洲的肩头:“知道学习了是好事情,来,叔叔带你去找我家晚晚。”   “我自己去就行。”   姜爸爸摇摇头:“那可不行,我带你过去,正好我得去楼下扔个垃圾。”   姜爸爸回屋提了个半空的垃圾袋子出来。   蒋鹤洲看着那个垃圾袋,怎么可能瞧不出来姜爸爸这是有些不放心他。   他舌尖舐了一下自己的下槽牙,语气听起来却还是格外礼貌温和又毕恭毕敬:“那麻烦叔叔了。”   姜爸爸走在前面,蒋鹤洲快步追了上去,提过来了姜爸爸手里的黑色垃圾袋。   他掂量了一下,里头果然没什么东西,轻得要命。   蒋鹤洲沉声说道:“我帮叔叔提着垃圾袋。”   姜爸爸也不勉强,由着他去了。   走了几步,他与蒋鹤洲攀谈:“你刚转到一中去,觉得一中怎么样?”   “很好。”   “是吗?”姜爸爸一笑,“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一中这样的学校。”   蒋鹤洲一看就不是那种能被条条框框的纪律束缚住的后辈,在一中那种纪律严明的地方,肯定过得不痛快。   “不,我很喜欢。”蒋鹤洲说得格外认真。   “喜欢就是好事。”姜爸爸是个健谈的人,和蒋鹤洲聊着聊着就聊起了自己的女儿,“你说现在县里一中和二中水平也差不多了,二中离着咱们小区还近些,但是晚晚却非得报考一中。”   姜爸爸忽然担心了起来:“你那时候和她一个初中,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和她走得特别近?你说她怎么就报考了一中?”   对于女儿为什么报考了一个离家大老远的一中,姜爸爸至今心里还想不太明白。   他看着自己女儿出落的一天比一天漂亮,心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走在路上要是有哪个小狼崽子多看他女儿两眼,他都恨不得上去痛扁他们一顿。   蒋鹤洲微微沉吟。   初中的时候确实有男生想去套姜听晚近乎,但是那些人也只是想想——   毕竟,他在那儿。   那里所有的人都清楚姜听晚是他的逆鳞……   除了她自己。 第13章 013   蒋鹤洲皱了一下眉,很快眼里忽然升起了笑意:“叔叔,姜听晚没有和别人走的很近。”   姜爸爸刚放下心来,就又听到蒋鹤洲说道:“不过……”   一句“不过”一下子让姜爸爸又把心提起来了:“不过什么?”   “姜听晚没有想和别人走得很近,但是就是不知道那些男生……”   蒋鹤洲点到为止,姜爸爸爱女如命,立刻心领神会,紧紧皱着眉:“你给我数落几个人名,我心里好有点数,晚晚那边,我也好小心提醒着。”   家里有个世界上最好的宝贝女儿,外头那些来路不明的小狼崽子,不防不行。   “我们初中都已经毕业了。”蒋鹤洲的眼里隐着笑意,“我以后在一中,帮姜叔叔好好看着,有什么不对劲的都来告诉您。”   姜爸爸点了点头,却还是眉头紧锁,一脸忧心。   如果他不用工作,如果一中那边也允许,他巴不得自己能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女儿身边,免得有哪些心怀不轨的把他家这朵宝贝娇花给摘走了。   姜爸爸想着可能出现的情景,竟是生起气来了,嗓音浑厚又用力:“年纪轻轻,明明是学本领的好时候,谈恋爱着什么急?这不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了不合适的事吗?”   蒋鹤洲微微眯着眸子,眼尾勾着意味深长的韵味,摇着头看着前面姜爸爸的背影,赞同道:“不能着急。”   姜爸爸很快把蒋鹤洲带到自己家地下室来了,他敲了敲地下室的门:“晚晚,是爸爸。”   姜听晚很快过来把门打开了。   她走过来的时候,空气里渐渐流动开了薄荷味。   姜听晚本来以为自己爸爸是下来给她送酸奶的,蹦到自己爸爸面前就张开了手,却在看见了跟在自己爸爸身后的蒋鹤洲的时候,愣了一下。   姜爸爸对自己女儿知根知底,看着她朝他摊开手也就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爸爸没拿酸奶下来,是带蒋鹤洲来见你,他有事要问你。”   姜听晚收回手去,看着蒋鹤洲,软声问道:“有什么事?”   蒋鹤洲的视线越过了她,看着这间地下室。   这间窄小的地下室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袋糖炒栗子,袋子周围还零零散散落着些剥开的栗子壳。   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点笑意,这才将目光落回到了姜听晚身上:“我来找你估估分。”   “估分?”姜听晚有些惊愕。   蒋鹤洲瓷意妄为,在考试这种事上洒脱得很,是从来都不会在意他自己的考试成绩的。   “嗯。”蒋鹤洲点点头,从姜爸爸身边挤了进去,弯下腰矮下身子,进了地下室。   他走到姜听晚身边,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我昨晚把我在试卷上写的答案重新写了一遍,除了语文和政史地的书面表达部分,还有英语作文,别的我都写下来了,你帮我看看,我能有多少分。”   姜听晚仍旧一脸懵逼。   姜听晚的脸颊上稍微还有点婴儿肥,不多不少刚刚好,少女感很浓,脸上带着困惑的时候,眼睛像是二月里的春风吹不动的湖水一样,尤其清亮。   蒋鹤洲的手指微动,想蹭蹭面前这张看上去白皙猜上去细软的脸颊,身后属于姜叔叔的呼吸声却陡然明显了起来……   蒋鹤洲的手指立刻一僵,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姜爸爸在地下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女儿接过去了蒋鹤洲的笔记本,正在垂首看着,而蒋鹤洲站在女儿边上,站姿笔直,看上去规规矩矩。   地下室的空间逼仄,但是被他收拾得很干净,还安上了新的灯泡,光线明亮,看上去宽敞了不少。   可这蒋鹤洲一进来,脑袋像是要顶到了天花板一样,这小小的屋子,立刻就有些不够看了。   姜爸爸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他只是个小小的工程师,没法给女儿创造更好的环境,要让女儿委屈在这么小的地方学习……   姜爸爸的呼吸忽然沉了一些,对里头站着的两个人说道:“你俩坐下商量题,别老站着,累得慌,我上去给你们拿两盒酸奶下来。”   姜听晚抬眼看着自己爸爸的背影,喊了一句:“爸爸我……”   姜爸爸“嗯”了一声:“要黄桃燕麦的酸奶,爸爸知道。”   姜听晚立刻笑了,一双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谢谢爸爸。”   姜爸爸回过头来,看着蒋鹤洲:“你呢?”   蒋鹤洲本来盯着姜听晚的笑颜出神,听见姜爸爸忽然回头和他说话,猛地收回目光。   他的眸光躲闪晃动着,仔细看能看出来其中几分做贼心虚的慌乱:“我随意。”   心虚到连一向低沉散漫的嗓音也绷紧了些。   “行。”姜爸爸深深看了蒋鹤洲一眼,“我很快就会回来。”   姜听晚眼里的笑意更深,朝着自己爸爸比了比心:“爸爸最好了。”   蒋鹤洲却是微微抿了抿唇。   他分明觉得,姜爸爸的那句话,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姜爸爸走了,蒋鹤洲肆无忌惮地垂下目光,再次看着姜听晚。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太阳穴周围,姜听晚的鬓边有一些细软的碎发,细细短短,绒毛一样,颜色不深,若不是靠的近,很少有人能看到。   蒋鹤洲问姜听晚:“你往太阳穴上抹什么了?”   这小小的空间里,浮动着隐隐约约的薄荷味。   姜听晚刚想说自己是在太阳穴上抹了风油精来提神,很快又想起来蒋鹤洲笑话她熬夜的那些话,眉心微拢:“这里有蚊子。”   蒋鹤洲微微弯下腰去,他的鼻尖离着姜听晚的脑袋更近了些,那股薄荷味就更明显了。   还有点别的、有些甜的味道。   勾得他的心里有点痒。   蒋鹤洲的视线在姜听晚的头发上停了一秒。   姜听晚这会儿不像是在学校里,扎着半高的马尾,头发尽数散在身后,柔顺乌亮的黑色像是一瀑春泉水,搭在她的肩上。   姜听晚因为蒋鹤洲突然弯腰的动作微微后撤了一步。   蒋鹤洲看着她的动作轻笑,直起身子来,视线散漫随意地在这间屋子里打量:“阮县的蚊子还真厉害,这么冷的天都能挺过来。”   姜听晚因为随口绉了个小慌,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家乡的蚊子,脸蛋儿上悄悄浮起了淡淡的红色。   蒋鹤洲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在眼底,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骨:“你继续看我写的答案吧。”   在姜听晚低头重新看着他的笔记本的时候,蒋鹤洲站在一旁,并不老实,一直轻点着鞋尖,略有些局促地等着姜听晚最后的答案。   把自己最不擅长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所以他宁愿去“借”林青之的物理笔记,也不愿意去借姜听晚的。   然而现在,他把自己的弱点,摊在她面前了。   蒋鹤洲的呼吸轻轻屏着,在姜听晚终于抬头的时候,呼吸更是直接停顿了一瞬。   但是他脸上仍然挂着惯常时候的玩世不恭的微微笑意,一手随意插在牛仔裤裤兜里。   那只手藏在兜里,被布料压着,手指正轻轻地相互摩挲着。   无意识的小动作里,藏着紧张的情绪。   姜听晚的脸上露出了一分为难,这让蒋鹤洲的心里有些不好过。   “你选择题只写了选项,但是我记不清自己那时候在试卷上写的答案是什么了。”姜听晚说道。   姜听晚其实一点都不想和别人对答案,但是蒋鹤洲能和她对答案,大概是八百年才能有一次的事。   事情因难得才变得有些特殊而有趣。   所以姜听晚愿意和蒋鹤洲对对答案。   蒋鹤洲听了姜听晚的话,心里倒是一松:“你没有记住答案?”   姜听晚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没有必要记答案啊。”   蒋鹤洲抿了抿唇。   他忽然拿过了姜听晚手里的笔记本:“你等等,我下午再来找你。”   姜听晚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来,蒋鹤洲已经走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蒋鹤洲又来到了姜听晚家的地下室,这次倒是少了姜爸爸的陪同。   蒋鹤洲再次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了姜听晚:“这次上面有题,也有我的答案了,你帮我打打分,我心里好有个数。”   打分……姜听晚眨眨眼,还是没法明白蒋鹤洲的这些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月考成绩最晚下周二就出来了,到时候各科成绩还有全级排名都会有。”   成绩……排名……蒋鹤洲的眉眼阴沉了一瞬:“太慢了。”   “慢?”考完四天就出成绩,中间还隔着休息日,一中老师的效率已经算是很高了。   “的确太慢了。”蒋鹤洲抬眼看着姜听晚。   他的目光里夹着隐约的炽热:“你先帮我打着分,我出去一趟,然后再回来看看。”   不等姜听晚回应什么,蒋鹤洲就走了出去。   姜听晚再度看着蒋鹤洲给她的这个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上龙飞凤舞,草书写着“蒋鹤洲”三个字,怕人看不清楚一样,三个字就占了满满一整张纸,还压住了笔记本封皮上原本带着的字。   虽然张扬,这字体也足够漂亮。   和蒋鹤洲的成绩完全不符的是他的字,姜听晚在初中第一次见到蒋鹤洲的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惊艳,后来看到的次数多了,这种惊艳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觉得更加强烈了。   因为蒋鹤洲的字一年比一年漂亮。   姜听晚看了一会儿,用铅笔在一旁给标了分数。   蒋鹤洲在半个小时之后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大瓶黄桃燕麦的酸奶:“看完了?” 第14章 014   姜听晚抬头看着蒋鹤洲,眉梢微动,欲言又止。   蒋鹤洲把酸奶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瓶盖给拧松了,放到了桌上:“你实话实说就行。我大概什么水平,我心里有数。”   姜听晚垂眸看着蒋鹤洲的作业本,她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才说道:“这才多会儿,我还没看完,你再给我点时间。”   蒋鹤洲扯了把椅子过来,随意坐下,这椅子有些矮,蒋鹤洲坐上去不是很舒服,只能两条长腿叉开,身子前倾,胳膊支在膝盖上。   他没多说话,就只看着正在写写画画的姜听晚。   地下室里的灯泡很亮,灯光柔柔地打在姜听晚的脸上,让她脸上的细小绒毛被照耀得有些透明。   少女的脸,像花朵又像樱桃,比月光皎洁比星子明亮,美好的事物、美好的词语,好像都能与她沾边。   蒋鹤洲只静静看着就忍不住笑。   姜听晚没有留意蒋鹤洲的神情,她看了很久,终于把这十几页纸从头到尾看完了。   姜听晚最后把笔记本翻到了其中一页停下,纤长的手指指着笔记本上的字,抬眼看着蒋鹤洲:“你的物理大题是怎么做的?”   蒋鹤洲轻轻抬眸,却没有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而是看着姜听晚:“嗯?”   “你给我讲讲你怎么做的大题。”姜听晚紧紧皱起了眉毛。   蒋鹤洲大题上写的答案,没有一个是能出来准确的结果的,罗列着一串又一串的公式。   这是哪门子解题方法?他这样根本得不全分。   “考试之前复习的时间不够。”蒋鹤洲对姜听晚说道,“我背过了整本书的物理公式,林……我有个同学的笔记本上写着做不出来答案的时候,公式写上去也能得分,我就照着做了。”   “你背过了整本书的物理公式?”   “还有定理定义。”蒋鹤洲说得满不在乎,“但是定理定义考得太少了。”   姜听晚明白了蒋鹤洲的意思,他往前翻了一页:“怪不得考定义的题你能做对,别的就没有。”   蒋鹤洲轻轻挑了一下眉,唇边抿着笑,只是当他视线落到纸上,看着一溜儿铅笔写的错号中间,只有一个对号的时候,抬起来的眉峰很快落了回去。   这铅笔打的叉号比那些老师用红笔打上去的还要碍眼。   蒋鹤洲抱了下拳,二郎腿抬了起来。   姜听晚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尽可能贴合评分标准地给蒋鹤洲的物理大题打了分,最后在试卷题头给蒋鹤洲写了个“C-”。   姜听晚把那个减号写得小之又小,几乎叫人瞧不见了,就像是在“C”后面写了个小点儿一样。   其他的那些科,姜听晚也是照葫芦画瓢,不是写了“D”,就是“E”。   照这么看来,蒋鹤洲还真是物理考得最好。   等着姜听晚把这作业本重新递回给蒋鹤洲的时候,蒋鹤洲没有接。   他抬眸看着姜听晚,目光灼灼:“你看完这些,觉得我现在,大概是什么水平?”   姜听晚没有答话。   她觉得蒋鹤洲现在问她的,这是道送命题。   姜听晚想了一会儿,然后选了一个很小人很虚伪的答案:“你要是用上功夫,学得一定不必我差。”   蒋鹤洲唇边轻轻挑起来了一抹笑,一脸看透:“别说这些虚的。你直接告诉我,我是小学水平,还是初一?”   “好歹也有初二吧,你给的选项就不对……”   姜听晚正儿八经地说着,声音猛然止住了。   她被他下套了。   她看着蒋鹤洲突然走到了她的书桌面前,手掌撑住了桌面,身子压了下来:“真这么觉得?”   蒋鹤洲只穿了件黑色的圆领卫衣,他这一俯身,领口就朝着姜听晚敞开了。   姜听晚愣愣地看着蒋鹤洲卫衣底下白皙如玉色的肌肤。   蒋鹤洲的脖颈总是挂着一道红绳,红绳蜿蜒向下,没入颈子里,之前姜听晚是看不见蒋鹤洲这红绳上挂着的是什么的,也曾好奇过,但是没问,现在……她看见了。   是一尊玉制的观音,这块玉正窝在他胸膛的肌理中间。   这玉很清透漂亮,但是姜听晚的视线却落在了玉石之下的地方。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疯长个的时候,很多都过分消瘦,几乎要瘦到皮包骨头,但是蒋鹤洲不是。   他穿起衣服来显瘦,竹竿一样,内里却生得骨肉均匀,健硕结实。   姜听晚看了两眼,觉得有些漂亮。   隐约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姜听晚感觉自己的脸上要烧起来了。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撤,椅子腿紧紧压着地面,移动的时候发出的一道尖锐声音让姜听晚陡然清醒了起来,脸上的热潮消散了许多。   姜听晚的椅子虽然往后撤了一些,但是蒋鹤洲倾身的幅度跟着也更大了。   那块本来贴在他胸膛上的玉观音摇摇晃晃地跌出了卫衣领子以外,而蒋鹤洲眼里的笑意轻佻又迷离。   端庄规矩这些词,一向与蒋鹤洲无缘。   姜听晚因为他的靠近,脑子短了路:“我是说你这次考试大概像是初二水平吧,不是说你真的只有初二那么点水平,哎,也不对……你让初二的我来考这些试卷,也比你……”   “不是不是,你的字很漂亮,比很多大人写字都好看……就是成绩……”姜听晚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蒋鹤洲,身子后仰到没法再仰的地步,觉得自己越解释越黑,索性放弃了挣扎。   她绷紧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算了,我不说了。”   姜听晚破罐子破摔,斗胆毒舌了起来:“你这几科其实水平参差不齐的,物理还好些,要是看别的,真的只有初二水平。尤其是化学。”   “姜听晚。”蒋鹤洲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听晚听着蒋鹤洲的声线清朗,甚至还有几分难得的温和,抬起杏眼来看着蒋鹤洲。   蒋鹤洲在她抬头的瞬间屈起手指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初二的水平,还特别是化学,以为我记不住咱们是初三学的化学是吧,嗯?”   蒋鹤洲弹姜听晚脑瓜蹦这一下很轻很轻,轻到像是用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但是他的气势做足了,动作也标准,眼里更是没有半点笑意,让姜听晚在临“受刑”之前身子还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可是……”   姜听晚自己也解释不下去了。   蒋鹤洲化学试卷上写的那些,她觉得让一个没学过化学的随便猜猜,也能猜出来那些分数。   话说多了就是错,姜听晚索性不说话了。   她把脸垂了下去,保持缄默。   她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气声。   “别怕我。”   蒋鹤洲见她低着头,索性蹲了下去,下巴抵着他自己放在桌沿上的手臂上,微仰着头,视线从下往上看着正垂着头的姜听晚:“别怕。”   “我没怕你啊。”姜听晚忙看着蒋鹤洲解释。   蒋鹤洲却是似笑非笑,看着姜听晚撤出去老远的椅子。   她现在坐着的椅子离着她的书桌,大概得隔了一大步。   蒋鹤洲忽然站了起来:“酸奶给你的,我走了。”   姜听晚这才注意到蒋鹤洲给她带了一大瓶酸奶,看见包装是黄桃燕麦的,眉眼里立刻带上了点笑意,声音软甜:“谢谢。”   蒋鹤洲的手指刚勾住了门把手,忽然回身看了姜听晚一眼,偏细长的桃花眼里开遍笑意:“好看吗?”   姜听晚刚抱起来酸奶,看了眼站在门边的蒋鹤洲。   蒋鹤洲问好看吗?   是问好喝吧。   姜听晚点点头:“这种加麦片的酸奶很好喝,黄桃燕麦的这种我最喜欢。”   蒋鹤洲见她没懂,笑着压了压自己的卫衣衣领。   他修长的手指勾在黑色的卫衣衣领上,指腹点着自己卫衣下面的肌肤:“我是说,这里好看吗?”   姜听晚愣了一秒,然后立刻拿起了自己桌子上的栗子壳,朝着蒋鹤洲狠狠扔了过去。   栗子壳划过的弧度太短,再加上蒋鹤洲迅速开了门出去又关上,姜听晚扔出去的栗子壳根本没有打到他。   她气鼓鼓地拍了一下桌子。   可是姜听晚的脑海里却隐约又浮动着刚才她看见的场景。   明亮的光线把一切都照亮了,让她看得清清楚楚,好像也记得很清楚。   确实是好看的……   姜听晚把自己的手背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她的脸现在烫的要命。   她觉得自己得生一会儿蒋鹤洲的气了。   只是姜听晚忽然看见了自己桌子上,靠近蒋鹤洲坐过的椅子的那一边桌子一角上,堆着一堆剥开的栗子壳。   她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把糖炒栗子的油纸包捞到了自己的面前。   蒋鹤洲昨晚给她买了一斤半的糖炒栗子,她吃了很久了,才吃了一半。   现在这油纸袋里,带着壳的糖炒栗子都已经没有踪影了,只剩下一些黄澄澄剥好的栗子仁。   姜听晚心里觉得自己生气该生气久一些,身体却很诚实,怀里左拥右抱,左边抱着糖炒栗子,右边抱着黄桃麦片的酸奶,往自己嘴里放了个糖炒栗子。   她咬着糖炒栗子,一边唾弃,一边却也对蒋鹤洲用栗子和酸奶讨好她的行径很是欣赏。   这个人啊,还真是…… 第15章 015   让她没办法彻彻底底地去讨厌。   ***   蒋鹤洲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他妈妈正在阳台上打着电话。   蒋鹤洲听着自己妈妈说话的语气,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他把笔记本夹在了自己腋下,拉开阳台的门,走到了自己妈妈身边,把她手里的手机拿了过来。   蒋妈妈正和自己丈夫说着最近发生的事,刚笑得眉眼弯弯,手里头突然一空。   她看着闯进来的这个不速之客,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和我老子说句话。”   “你给我回来。”蒋妈妈拽着蒋鹤洲不让他走,“刚才你出去了两个多小时,又去哪儿闲逛了?”   “学习去了。”   “信你才有鬼了。”蒋妈妈仔细看了眼蒋鹤洲,见他身上衣服周整干净,脸上也没什么异样,倒是也不像是去打架了,才松开了手。   蒋鹤洲从阳台走进了客厅,坐到了沙发上,他把笔记本摊开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一边翻了两页,一边眉毛便紧紧皱起来了。   笔记本上一堆“D”,“E”,“D-”,“E-”……   这些字母意味着什么,蒋鹤洲的心里当然清楚。   他沉沉呼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给我找个家教。”   从阳台跟出来的蒋妈妈听见了蒋鹤洲的这句话,立刻急了眼:“之前给你找的那几个家教,不都被你给赶走了?你怎么还找?”   蒋妈妈满脸的心有余悸。   在她陪着儿子来阮县的时候,家里老爷子安排了几个家庭教师跟着,但是那些家庭教师根本拿她儿子没有办法,没一个能制得住她儿子的。   也是,要是那些家庭教师能有对付她儿子的办法,她也就不会带着儿子来阮县这边读书了。   她家这混账货混账到往那些中学里砸钱,人家都不收的地步,这事儿彻底惹怒了家里的老爷子,让老爷子直接把他给扔到了阮县。   阮县是老爷子最开始白手起家的地方。   而她放心不下儿子,这才一块跟着过来了。   等到儿子转过来之后,虽说还是混账得要命,成天拉帮结派也不学习,但是比起之前在他老家的那些行径,已经收敛不少了。   现在儿子说又想找家教过来了?   可别是嫌日子无聊想找点乐子。   蒋妈妈想着最开始那些家庭教师跟过来的时候,蒋鹤洲闹出来的鸡飞狗跳的场面,心里就咯噔一跳,连忙摆手:“可别叫什么家庭教师了,你就算是不给我学习,我也不给你请家教了。”   蒋鹤洲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把手机递回到了自己妈妈手里,捧着作业本进了卧室,关上门之前落了一句:“我爸已经答应了。”   蒋妈妈看着蒋鹤洲卧室的门,一脸愁容。   她希望儿子学好,但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让家教来教着。   儿子他生来就和当老师的那些人不对付,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无法无天地捣乱,养了他这么多年,就没遇见个能教她儿子不头疼的老师。   蒋妈妈越想越愁,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想找个能管住她儿子的,真不容易。   ***   和姜听晚说的一样,这次月考的成绩,在周二的上午就公布出来了。   每个班的老师手里都拿到了一份自己班级的成绩单,还有年纪排名的成绩单。   王乃书把学生的成绩看得几乎比命还重,打印出来成绩单之后,还把每个学生的成绩都裁成了小条,剪了下来,挨个发给自己班里的学生。   等到发到坐在教室最后排的蒋鹤洲这边的时候,王乃书的步子停顿了一下,看着蒋鹤洲。   和整个班里紧张绷紧的气氛不同,蒋鹤洲动作随意散漫坐在书桌后面,胳膊随意地支在课桌上。   被王乃书瞪了一眼,蒋鹤洲的神情依旧坦然自在。   王乃书拿着手里头写着蒋鹤洲成绩的纸条,眉头紧锁着,看了很久,最后直接绕过了蒋鹤洲,没有把纸条给他,转而继续给下一名同学发成绩条了。   蒋鹤洲忽然站了起来往外走。   王乃书在蒋鹤洲走到了教室中间的时候把他叫住:“蒋鹤洲,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卫生间。”蒋鹤洲头也没回地就走了出去。   蒋鹤洲直接走到了教学楼一楼最靠近楼道的那间小屋子。   这间屋子是级部主任闫泽的办公室。   蒋鹤洲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见闫泽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面,笑了笑就推开门进去了。   门突然被打开,闫泽往这边看了一眼,看见了是蒋鹤洲,立刻皱了皱眉。   他对蒋鹤洲的印象很深。   “你来干嘛?”闫泽稍微有些防备地问道。   “来要份成绩。”   “王老师不是已经把成绩拿回去了?”闫泽有些不解,他现在还在忙着做这次月考的成绩分析,手拿着鼠标移动个不停,“要成绩找班主任看去,别在我这儿站着了,一会儿又要上课了。”   “王老师不给我看成绩。”蒋鹤洲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给你看?怎么可能?你快回去,回去她就给你看了。”   闫泽劝着,一边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   意识到蒋鹤洲还没走,他的身子忽然一震,立刻按下windows+L,让电脑黑了屏。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蒋鹤洲这学生到底是抱着什么居心来一中的,他现在可还不清楚,不能掉以轻心。   他做的那些成绩分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蒋鹤洲看了过去。   闫泽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端出了教导主任的严厉架子:“你要是上课迟到,我可是要给你们班上的纪律量化成绩扣分的。”   蒋鹤洲耸耸肩:“这个我不在乎。”   闫泽被噎了一下。   王乃书这位老教师算是他高一部里,管教学生最严格,最有手段,别说二十一班的那些,别的班上的学生见了这个个头小小的老太太都吓得不得了,这蒋鹤洲怎么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样子?   蒋鹤洲在闫泽说话之前,先说了一句:“老师帮我打印一份成绩单,然后我立刻离开。”   闫泽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重新打开了电脑,给蒋鹤洲打印了一份成绩单。   “现在可以走了吧?”闫泽说道。   明明他才是老师,还是这整个年级的级部主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闫泽觉得自己的气势都压不住面前这个少年。   这让闫泽心里很是不舒服,他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去给我上课去。”   蒋鹤洲拿到成绩单的时候还是没有离开,他往成绩单上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把成绩单放到了桌上:“老师我想要全年级的成绩单。”   要全年级的成绩单?他要全年级的成绩单能有什么用处?   闫泽拿起来刚才打印出来的成绩单看了一眼,指着这张纸的最底端:“这后面不是写着你的全级排名?你还要全级排名的表做什么?”   “我想看一眼那些这一次比我考得好的人的成绩。”蒋鹤洲的声线冷清倨傲。   “哦。”闫泽倒是稍微有点明白了,“你这是想向比自己优秀的同学看齐是吧?这是好事啊,我给你打印一份……”   只不过闫泽在按下去了打印的键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像蒋鹤洲这种学生……不像是个很在乎考试成绩的啊。   他狐疑地抬眼看着蒋鹤洲,蒋鹤洲也正在看着他。   蒋鹤洲生了双桃花眼,眼尾有些细长,笑起来看人的时候真像是三月春日里树梢上开了桃花,潋滟多情,不笑的时候又总习惯性地半眯半闭着眼睑,黑湛湛的眸子里藏着一股子霸道的劲头,以及不会向任何人认输低头的骄矜。   他对闫泽说道:“多谢老师了。”   蒋鹤洲的声音这时是紧紧绷着的,因为闫泽所说的“比他优秀”这句话,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全级排名的表格一共打印出来了五张纸,蒋鹤洲自己到打印机那边拿出了那些纸,数了数,放回到闫泽的办公桌上四张:“这四张对我来说没用,我只拿走一张就好。”   闫泽这会儿倒是对这刚从六中转过来的学生有了点兴趣,想和蒋鹤洲多聊聊。   他毕竟是个做老师的,要是蒋鹤洲真的有好好学习的念头,那可是好事。   只是蒋鹤洲却全然没有要和他聊天的意思,拿走了成绩单最上面的那一张纸之后,再度对闫泽说了句“谢谢老师”,就走出了闫泽的办公室。   闫泽看着剩下的四张纸,意识到了被蒋鹤洲拿走的那张,是排名最靠前的那部分同学的成绩单,忽然有些吃惊。   他教过很多学生,按照经验来讲,像蒋鹤洲这种学生,应该是一提起学习一提起成绩就头疼,迅速躲开的,哪有像他这样,还主动过来找他要全级最靠前的学生的成绩单?   闫泽伸出手指去,在A4纸上从上往下划着找着,一连翻了两页纸,终于找到了蒋鹤洲的名字。   蒋鹤洲这成绩虽然在六中来的那波学生里头算是好的,可是和他们一中的学生一比,就不够看了。   高一部总共一千三百多人,看到了蒋鹤洲的名次,也就能把他年纪里的人数估计得差不多了。   他这基础这么差,盯着那些成绩最靠前的,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有些……不自量力啊。   闫泽轻轻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笑。   蒋鹤洲刚走出闫泽的办公室,还没走到上楼拐角,从一间教室里头忽然弯着腰飞快溜出来了一个身影。   是李犀。 第16章 016   李犀贼兮兮地跑到了蒋鹤洲身边,他看着蒋鹤洲正拧着眉低着头,就不由自主地顺着蒋鹤洲的目光往下看。   等到看到了蒋鹤洲手里拿着的是成绩单,李犀立刻一脸嫌弃。   “鹤哥,你怎么看这个?我都盯着看了一上午了。什么都没看出来。”   李犀的班主任是闫泽,闫泽在今早六点多的时候就把这次月考的成绩单贴到了教室前面的墙上。   李犀今天又迟到了,被闫泽逮到,罚去教室前面去罚站,正好就面对着那张成绩单面壁思过。   李犀罚站没事做,只能盯着成绩单看,已经看腻了。   黑黑白白只是汉字和数字,能有啥意思?   更别说他的名字还在最底下,被一整个班的人压着。   蒋鹤洲在这时抬眸看了李犀一眼。   他的视线落在了李犀正飞速转着一支笔玩着的手上。   蒋鹤洲忽然伸出手去,把李犀手里的笔拿了过来。   蒋鹤洲拿过笔来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夹住笔身,也轻轻转动了一下,划出了个漂亮的弧度。   而后他打开笔盖,在自己面前的纸上重重画了一道。   李犀凑过去看了一眼。   蒋鹤洲在那张纸的中间画了一条线,线条笔直,下笔还很重。   李犀很快眯起了眼。   那条线划去了这张纸上的一个名字。   是全级第五十,“六八零”班那个叫做林青之的小胖子。   鹤哥怎么单独把他给标出来了?   李犀还想再看两眼,蒋鹤洲却突然将这纸一折,把纸揣在了自己的校服兜里。   他看了一眼李犀:“不去上课?”   李犀心里正琢磨着蒋鹤洲划掉林青之名字的事儿,听着蒋鹤洲有些不善的语气,立刻琢磨出几分道儿来了。   他怒了:“艸,鹤哥,尖子班里那个怎么惹了你了?你跟我说一声,咱不上课了,去收拾收拾。”   “老子什么时候做过翘课去打架的事。”蒋鹤洲猛地伸手拍了一下李犀的脑袋,“你给我老实回去上课。”   蒋鹤洲拍李犀脑袋这一下根本一点力气都没用,李犀不仅不疼,反而因为蒋鹤洲这动作,心里还觉得他们俩之间关系铁。   要知道蒋鹤洲性子冷清,看不进眼里的人连管都不管,更别说拍脑袋了。   李犀的脸上带着笑:“那不翘课,咱等中午放学着,我去找你。”   见蒋鹤洲没应,李犀继续说道:“不然鹤哥你信我,我去帮你教训教训那小子,绝对把他收拾服帖了。”   蒋鹤洲这次直接屈起手指,重重给了李犀一下:“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没什么事,六八零班里我只认一个人。”   李犀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龇牙咧嘴:“鹤哥我不和你在一个班里了,要是你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咱俩的交情可不能因为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三楼给坏了啊。”   蒋鹤洲看着李犀直往他身边凑的动作,眉毛皱了起来。   李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忽然也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些话有些矫情了。   “那个……我今天没吃药,没吃药。”李犀自我调侃道。   但是他心里还是担心着,会和蒋鹤洲关系变淡。   他初中那些兄弟就因为进了不同的高中,最后都淡了。   现在蒋鹤洲和他隔着两层楼,放学回家又不顺路,一天都可能碰不着面,说不定还真就逐渐疏远了。   这不这周末,蒋鹤洲都没出来,和他一块到街上逛逛?   听说二十一班现在崇拜他鹤哥的也不少,要是……   李犀猛地摇了一下头。   他得尽快长高五厘米,站在蒋鹤洲身边的人,他最合适。   李犀还跟在蒋鹤洲的后面,想再唠叨两句,只是这时候一楼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李犀,你给我下来!!!”   李犀对这吼声,闻声如见其人,跟着蒋鹤洲身后,步子猛然一滞。   这是闫泽的声音。   这才没几天,整个一楼的人,已经全都认识李犀了——   “活在闫泽怒吼声里的李犀。”   听见这道吼声,李犀的脸色风云变幻。   闫泽罚他站的时间还没过,他刚才是看见了蒋鹤洲,忙跑出来和蒋鹤洲说话,一时间把罚站的事儿给忘了。   李犀忽然有了主意,朝着楼下闫泽站得方向喊了一声:“老师,我出来上厕所!”   喊完之后,李犀就恨恨咬了下牙,嘟嘟囔囔:“怎么就摊上了他做我老班,有够倒霉的。”   长高五厘米这件事,必须立刻马上安排上!他要赶紧离开闫泽这个班主任,太魔鬼了。   李犀一脸坚定,抬眼看着楼上,眼里充满了憧憬。   闫泽看着自己喊了李犀一声他还不下来,甚至还一个劲儿地往楼上瞧,气不打一处来,挽了挽袖子,立马就要上来逮人。   上厕所?有上厕所跑到楼上去的吗?楼上又没有卫生间。   有多年逮学生的经验,闫泽身手矫健,一步跨三个楼梯,上楼的速度飞快。   李犀这一走神的功夫,闫泽已经追上来了。   虽然现在是上午的大课间,走廊里人不多,但是也有几个人,看见了楼梯上的场面,很快回到班里报信,立刻吸引了很多人露出头来或者走到走廊里来看。   阎王逮人了!   这可是高一部三番五次就上演的名场面。   李犀本来是不想跑的,但是闫泽来势汹汹,他下意识撒开了脚丫子往上跑。   闫泽脚步不停,边骂边追,却在追到了二楼的时候,被一条横出来的胳膊拦住。   蒋鹤洲拦住了闫泽。   闫泽差点撞到了他的胳膊上,停下来时气喘吁吁:“让开。”   “不让。”蒋鹤洲声线冷清,他站在高几阶的台阶上,睥睨一般看着正气喘吁吁的闫泽,说道:“我帮你。”   闫泽一愣。   他要帮他?   闫泽还没做出什么回应,蒋鹤洲淡淡一笑:“不用客气。”   而后他直接往楼上走去。   在走到二楼到三楼的拐角处的时候,蒋鹤洲忽然抬眸往前看了一眼。   楼道里现在聚集了很多人。   姜听晚就站在人群之中。   她用缎蓝色的发卡把刘海儿都夹到了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目光懵懂又怔然,正抱着个粉色的保温杯,朝他这边看。   蒋鹤洲的唇边浮起了淡淡一笑。   蒋鹤洲长相帅气,性子又桀骜,因为他一来就“怼”了王乃书的事情,在整个年纪里都出名了起来。   除了姜听晚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学生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着蒋鹤洲。   上午的阳光落满了楼梯,也落在蒋鹤洲宽阔的肩膀与挺拔的身子上。   他抬眼一笑的瞬间,面庞上镀着浅浅的金色,长长的睫毛上也落满了阳光,明明步伐散漫,却让人觉得他气质矜贵。   蒋鹤洲只朝着姜听晚这边看过来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继续往三楼走。   “这个六中的学生长得好好看啊……”   人群里传来了女孩子不失倾慕的小小赞美声。   姜听晚的目光本来追着蒋鹤洲的背影,听到这句话,立刻偏过头去,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但是走廊里站着的人太多,她根本分不清。   姜听晚深深皱了一下眉,抱着保温杯的纤细手指圈紧了许多。   有蒋鹤洲去搞定李犀,闫泽没再往三楼追。   不过他也没下楼去,这上来都上来了,可不能白跑一趟。   闫泽想顺便巡视巡视二楼的纪律。   他停顿了一会儿,呼吸平稳了一些,就往二楼走廊上走。   闫泽是谁?那可是被叫做“阎王”的级部主任,想扣哪个班的分就能扣哪个班的分。大多数学生见了李犀,和李犀反应也差不多,拔腿就跑。   很多学生见闫泽上来,就一窝蜂跑回到教室里头去了,走廊里瞬间人少了许多。   姜听晚见蒋鹤洲离开了,也轻轻挪动了步子,抱着保温往开水间那边缓缓走去。   看见闫泽往她身边走,姜听晚停住了步子,乖巧地和闫泽打着招呼:“老师。”   闫泽笑了笑:“姜听晚同学这次月考成绩不错啊,下次期中是市里出卷,全市模拟,要好好考啊。”   学校里教师组里的老师在高一的时候就开始盯梢着年纪里比较有潜力的学生,猜着以后高考的时候,哪些学生最可能考进全国top3的学校去。   这些学生里,姜听晚不仅成绩靠前,成绩还格外稳定,人也乖巧懂事,不惹是生非。   这可是妥妥的名校苗子,得好好栽培着。   姜听晚点了点头。   闫泽本身是教物理的,他想到了什么,对姜听晚殷切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物理题,找不到老乔的时候,来问我也行。”   闫泽口里的老乔,是“六八零”甲乙两个班的物理老师。   “嗯,谢谢老师。”姜听晚还是点点头。   她的声音又软又温柔,听上去倒是格外诚挚。   闫泽展颜一笑。   姜听晚这样的学生多好,又懂事又省心。   看着姜听晚,闫泽就忍不住和自己班里的学生对比。   他带的虽然是普通班,但是班里也还是有不错的学生的,只是……   现在班里突然空降了一颗老鼠屎。   愁人啊。   闫泽叹着气往楼上看了一眼。   李犀现在已经步伐矫健地跑到三楼去了。   李犀这飞快跑了两层楼,也累了,趴在阳台上歇着。   他从三楼阳台往下眺望,觉得自己的视野比起在一楼的时候,不止好了一点半点。   三楼真好。   远离闫泽,空气清新,生活美好。   很快他的肩头被人碰了一下。   李犀吓了一跳,回头看着是蒋鹤洲,立刻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蔫了下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阎王追上来了。”   只是很快李犀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看着蒋鹤洲:“鹤哥!刚才是你在掩护我是吧!”   刚才他虽然落荒而逃,但是眼角余光里还是看到了蒋鹤洲帮他拦住闫泽的场景。   ——他这声鹤哥没叫错! 第17章 017   蒋鹤洲没有回应李犀的话,只缓步走到了李犀身边。   李犀见蒋鹤洲不回答他,也没追问,只是眼里显得稍微有些激动。   鹤哥不承认没什么关系,眼见为实,反正他心里记着他的好就行了。   李犀张开了双臂去拥抱三楼的阳光,絮絮叨叨:“鹤哥,你说分班的时候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航空班我进不了,那三楼这些二十班十九班十八班的,也都行啊,偏偏分到了闫泽的班上去了,夭寿夭寿。不行我得再待在这里吸收点日月精华,总得再活他个五百年……”   李犀的话被蒋鹤洲打断:“刚才在二楼我拦住了闫泽,和他说我上来帮他追你,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下去了。”   李犀猛然之间,一脸惊恐:“???”   他不放心地脖子前伸,让脸离着蒋鹤洲更近了些,看着蒋鹤洲云淡风轻的神色,忽然哈哈一笑,强行解释:“鹤哥你这是在诳闫泽吧,六六六啊。”   在闫泽那里使诈,牛批。   社会他鹤哥,人狠话不多,用起缓兵之计阴起人来也这么六。   既然鹤哥想骗骗闫泽,他配合一下也没什么,李犀把手腕翻朝向上,递到了蒋鹤洲面前:“走,你逮着我,演戏给闫泽看去。”   “不用。”   蒋鹤洲抬眼往二十一班门口看了一眼,对上了教室门口的那道凶狠视线,眉心微拢,与李犀说道:“你自己回去就行,我有事,要先回班上了。”   蒋鹤洲抬脚往二十一班走去。   李犀朝蒋鹤洲背影看了一眼,却正好瞧见了站在航空班门口的王乃书。   王乃书现在正站在二十一班门口,手里拿着几张小纸条,面色阴沉。   这是李犀第一次见到蒋鹤洲的班主任王乃书,小老太太个子不高,又干干瘦瘦,但是气势很是阴沉骇人。   这小老太太瘦到皮包骨头,整个人看上去和根即将枯死的树枝一样,眼窝深陷,两只眼睛瞪大瞪圆,锐利的目光像是针一样往人的身上扎。   原来这就是他鹤哥的班主任……   李犀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这五厘米还要不要继续长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蒋鹤洲的背影,见蒋鹤洲步伐悠然,倒是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开始往楼下走。   等到走到了二楼,李犀看着正在二楼溜达的闫泽,下意识还是想跑,又想起来蒋鹤洲说的,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主动抬脚走了过去。   闫泽看着走过来认错的李犀,眼里兴味闪烁。   那个叫蒋鹤洲的学生,有点本事。   ***   王乃书这时正站在教室门口,盯着朝她走过来的蒋鹤洲。   等到蒋鹤洲走过来了,她忽然先转身把教室门给拉上了,轻声说道:“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进了办公室,王乃书站着。   她看了蒋鹤洲一眼,然后忽然走到办公室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蒋鹤洲个子太高了,她站着的时候得仰着头才能和他说话,还不如坐下来舒服。   王乃书手指重重敲了敲桌子:“刚刚你跑去哪儿了?”   “去级部拿了份成绩单。”蒋鹤洲答道。   王乃书的脸色古怪了起来,直接问道:“我晚点发给你成绩,你不满意了是不是?”   她把左手里攥着的一条小纸放到桌上摊开了,手指一下下往小纸条上戳着:“你就看看你考的这个成绩,你让我怎么拿得出手。”   蒋鹤洲抿唇不语。   王乃书自己扫了这条成绩单上的成绩,就恨的牙疼:“最开始我叫你进办公室,想和你说几句话,你还给我说自己着急学习,嫌我耽误你的时间,就你这点分,这是好好学习学出来的吗?政治才考单位数,你的觉悟呢?”   “你别以为到了航空班就万事大吉,能不好好读书也有大学上了,咱们班上的学生,就算是考去做飞行员,也是有成绩这条线卡着的。就你这点成绩……”王乃书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信不信我去让学校门口卖掉渣饼的那个婆婆来随便猜猜,也比你这分数高?”   “信。”   王乃书愣了一下。   她根本没指望蒋鹤洲答话,他这突然应了一句,倒是把她的思路给整没了。   少年的声线格外干净,像是承认了一件格外寻常微不足道的小事,满不在乎。   王乃书忍不住去看蒋鹤洲的这张脸,少年面容俊朗,目光平静,英俊的面庞上丝毫不见任何情绪的起伏。   但她要的不是这样,她要的是去激怒眼前的少年,让他羞愧让他难堪,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下一次多少给她考个高一些的分数。   蒋鹤洲的条件她好好研究过了,在她的班里他算是身体素质最好的了,底子好,长相又帅气,这样的学生去走做飞行员的路,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要是他成绩这么差,身体底子再好长得再好,都没有用。   少了个能过线的成绩,他最后什么都成不了。   “考不出分数来,能有什么用?”王乃书的声音更加刻薄了起来,“成绩跟不上,过了飞行员的体检和考试也做不了飞行员!这你心里能有点数吗?”   见蒋鹤洲仍旧不为所动一样,小老太太咬牙切齿,抬眸往墙上看了一眼:“我前一届带的班升学率是94%,上上届是92%,就你现在这样,咱班的升学率能不能过90%,都是个问题,你说一句话,你说你下次还考不考这么点分数了?”   王乃书办公桌靠着的墙上挂着几十张合照,是王乃书曾经带过的那些班的毕业合照。   “老师是不是觉得,上次我说自己着急学习,是骗你的?”蒋鹤洲抬眸问道。   王乃书看着蒋鹤洲,忽然觉得这个学生和自己遇见过的很多学生都不一样。   她这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她一直在教书、做班主任,蒋鹤洲这一届将会是她带的最后一届,她见过多少学生?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可从来没有碰到蒋鹤洲这样的。   她刚才说的那么难听,就没一句能戳中他的怒点或者耻辱心的?   王乃书的面庞上浮现了一瞬间的困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说了着急学习就是真的想好好学习,并不是什么借口。”蒋鹤洲淡淡说道,“激将法用来对付我没用,要是欲抑先扬,想先激将之后再鼓励鼓励我,说我还有救,这种法子也没用,老师想让我好好学习,就直接有事说事就行。至于老师刚才说的下次考试能不能进步,我都答应。”   蒋鹤洲说完话之后停住,抬眼看着王乃书。   王乃书却突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他是怎么知道她在骂他一通之后,就准备开始找些他的优点来表扬,要鼓励鼓励他了?   这学生坦诚得让她有些无措。   王乃书第二次感觉到了拿蒋鹤洲没什么办法。   她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行了那你回去吧。”   在蒋鹤洲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王乃书再次把他叫住:“等等,你站住。”   蒋鹤洲停住之后,王乃书声线冷凝地问道:“你兜里是什么?”   王乃书看着蒋鹤洲左边裤兜里稍微凸出来的弧度,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   蒋鹤洲把裤兜里折起来的成绩单拿了出来,晃了晃:“是成绩单。”   王乃书看清了蒋鹤洲拿出来的确实是折叠起来的A4纸,这才放下心来,挥了挥手,让蒋鹤洲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在蒋鹤洲走了之后,王乃书忽然叹了一口气,嘴角抿起了一线忧虑。   最近学校的清洁工在打扫学生用的男厕所的时候,发现了几根烟头,学校里还有一些学生开始说,闻到过男厕里有烟味,好像有学生在吸烟。   厕所正好是监控的死角,学校没法调监控,根本查不出来是谁在里头吸烟。   因为这阵儿刚好有六中的学生转过来,很多老师都觉得躲在厕所吸烟的都是原来六中的。   王乃书再度抬眼往门边的位置看了一眼。   抽烟的这种学生,劣质的很,最好别让她摊上。   姜听晚打好水回到自己教室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桌子后移了许多。   “六八零”班都是单人单桌,班里有五十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个学生能占用的空间小了点,有些时候前后桌稍微挪挪桌子,夹在中间的几乎能被夹成饼儿。   姜听晚现在座位的空间,就狭窄得要命,她都坐不进去了。   她往前看了一眼,发现前桌的林青之整个身子都伏在桌子上,胖胖的身子把她的桌子给挤得往后了,看背影都瞧上去闷闷不乐。   姜听晚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班主任来一个一个念了成绩,林青之知道了他这次考了第五十之后,情绪就不对劲儿了。   也是,“六八零”班是整个年级里最特殊的班,别的班分班之后班里的成员就定下来了,但是“六八零”班不是。   每半年一次的期末考试,就是“六八零”班重新洗牌的时候,名次低于前五十的,就会被替换到普通班去。   这种优胜劣汰的残酷规则,要陪伴着这一届学生一直走过高一高二,等到了高三开始,“六八零”班才算真正固定下来。 第18章 018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人吐槽过一中的这种尖子班的流动选拔制度,但是这种制度的效果在哪儿,一中一连好多年升学率和名校率都稳居全市前茅,升学率是铁打的招牌,渐渐地反对这种制度的人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姜听晚不喜欢这种制度,它把每次期末考试都搞得像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一样,但是身在一中,她也只能适应。   不过,对于姜听晚来说,她仅仅能够感同身受,实际上于她而言这种制度形同虚设,根本威胁不到什么。   该感到威胁的应该是那种成绩在全级五十名边缘的,退一名都会掉出尖子班的行列的人。   比如,林青之。   姜听晚抱着自己的保温杯,看着正趴在桌子上难过的林青之。   她和林青之虽然是前后桌,但是也只是前后桌而已,没有更多的交情。   看着林青之闷闷不乐,姜听晚心里自然会有几分同情。不过她的心里,也只是有一点点的同情罢了。   “林青之,起来了。”姜听晚声线软软地提醒林青之道,“快上课了,下节课英语老师来分析月考试卷,你要不要去取试卷?”   怕期末考试掉出前五十,趴在桌子上软弱地闷闷不乐能有什么用?赶紧爬起来继续肝啊!   还有,赶紧放过她可怜的小课桌吧。   迟施亦这时候正好从前门走进了教室,他的怀里抱着一摞试卷。   一踏进教室,看见了正低低蹙眉的姜听晚,迟施亦的脚步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紧接着就快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站在姜听晚的书桌旁边,微微垂首,目光安静,内敛又关切:“怎么了?”   林青之在这时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来了,脸上的神色看上去果然没有那么舒心:“我没事。”   迟施亦看着直起身子来的林青之,翻了翻自己怀里的英语试卷,找到了林青之的,递了出去:“你的英语试卷。”   林青之一把把试卷接了过去,看了一眼上面的分数,猛地一下把试卷拍在了桌子上。   迟施亦看了林青之一眼,忽然八卦地朝着姜听晚那边凑过去,俊朗的面庞离着姜听晚的脸颊更近了许多,小声问道:“他不高兴吗?”   “没什么事的。”姜听晚并不是很习惯和迟施亦离得这么近,她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淡声说道:“快上课了。”   迟施亦抿了一下唇。   他直起腰来,看着姜听晚面上丝毫不掩饰的疏离。   姜听晚一直是这种样子。   明明她长相精致温软,声线也轻,但是性子却总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冷淡疏离,而且这种冷淡疏离里,还有着一种与生俱来一般的高傲。   高傲在,她的实力真的太强了。   绝对的,能压过所有人一头的实力。   不管是老师提问的时候、考试的时候还是做别的任何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即便面容绵细娇软,看上去天生就该被人庇护,她却总是自己就能担起所有的事情来。   而他永远只需要站在一个袖手旁观的位置,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插手。   迟施亦的脸色沉下去了许多,他垂下头去,翻出了姜听晚的试卷,递给了她,然后转身默默离开。   ***   周五的晚上,姜妈妈手机里接收到了姜听晚班主任发来的姜听晚的成绩,立刻喊姜爸爸过来看。   女儿考了全校第一呢。   不过姜父姜母高兴是高兴,但是姜听晚考全级第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俩倒是也习惯了。   他俩最高兴的事情在于,姜听晚这次的化学单科成绩考了满分,终于考了满分了。   女儿打小就懂事,他们没怎么管教她就能自觉地把书读得很好,她又聪明,总是很容易就考满分考第一回来。但是在所有的科目里面,女儿最头疼的就是化学,明明她在化学上用的苦功夫很多,年级里却总有那么几个人考得比她好。   有时候他们做父母的看着她这么拼,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有点心疼。   其实要他们觉得,化学单科考不了第一那也没事,女儿总成绩还是很高,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再退一步,总成绩不高也没事,怎么着都是他们的好女儿。   但是单是他们做家长的佛系,什么用都没有,女儿是个自己心里有主见的,被他们劝过几次也不听,该怎么死命学化学,还是依旧在死命学。   这次看着成绩单上化学那一栏的“100”,姜爸爸真心替女儿高兴,笑眯了眼睛,指着那栏成绩给姜妈妈看:“你看晚晚这不服输的性子应该是随我吧,可让她得到她自己想要的了。”   比起成绩来,姜妈妈更在乎自己女儿有没有累着,身体是不是还健康,端着一杯五谷豆浆送到姜听晚的屋里:“晚晚出来喝杯豆浆,妈妈刚刚磨的,加了红枣的。”   “妈妈你进来吧。”姜听晚喊了一声。   姜妈妈推门进去,看见姜听晚坐在书桌面前,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这不刚考完试?怎么不睡觉还在学习?”   在姜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姜妈妈从来都不希望看见自己女儿每分每秒都在学习。   姜妈妈自从第一次带着姜听晚到一中报道,看见了墙上贴着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标语之后,就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一中真贼啊,它里面学生有的是,累死一个还有几千,她可就晚晚一个闺女,累死这一个,就再没别的了。   反正学海无涯,学是学不完的,少学一点,和少学很多,都是学不完,也没什么区别啊,女儿没那么辛苦就行。   姜听晚忙侧了侧身,露出了自己手里拿着的手机:“妈,我没在学习,我在和人聊天呢。”   姜妈妈把豆浆放到了姜听晚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姜听晚的手机,正好看到了聊天界面最上面姜听晚给人的备注,立刻一呆。   “地主家的傻……晚晚,后面这个是什么字,我居然还不认识?”   姜听晚忙“啊”了一声。   她按灭掉了手机屏幕,咬了咬唇,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妈妈解释。   要是让自己妈妈知道了她给蒋鹤洲备注这个,妈妈应该是不愿意的。   毕竟妈妈一直很照顾蒋鹤洲家。   姜妈妈见女儿这种模样,不想追问也得追问下去了:“这个是你们班上的同学吗?之前爷爷或者祖爷爷是地主?”   “不是不是。”姜听晚忙摆摆手,无奈地只能承认道,“这是蒋鹤洲。”   “哦,是蒋鹤洲啊。”姜妈妈自打蒋鹤洲能陪着她女儿上学放学、保障她女儿的安全之后,就对隔壁家的这小子越看越喜欢,“那你给他备注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姜听晚微微垂了垂头,飞快想着要怎么和自己妈妈解释。   “我这个。”她终于缓缓开了口,“后面那个字是‘狍’字,就是和傻相反的意思,我给他备注这个,是在夸他。”   姜听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姜妈妈却是软软一笑,眉目温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是吗?”   姜妈妈是很温柔的女人,说起话来轻轻缓缓,姜听晚说话的方式便是承袭自她的母亲。   姜听晚忙不迭点头,眼睛晶亮亮的,有些灵动和狡黠:“就是这样的。”   “亏你语文还考了一百四十多分。”姜妈妈抬手轻轻碰了自己女儿的脑袋一下,“别以为妈妈没有上太多学就看不出来你给人家孩子的备注有什么问题,你快老老实实把人家的备注给改回去。”   姜听晚瞬间像是丢了松子的小松鼠一样,肩膀往下一垮,整个人蔫了下去。   她不想改……   但是姜听晚更不想不听自己妈妈的话,于是给手机解了锁,乖乖去改备注。   只是她的眸子里的光芒还是暗暗闪动着。   反正等着妈妈一走她就再给改回来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妈妈就坐在自己女儿的身边,看着女儿拿着手机在操作,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字,忽然问姜听晚:“你们小孩子都给自己起了什么网名?我看着蒋鹤洲这里写了一串英文。”   姜妈妈有意多和女儿聊聊天,好让女儿在大考之后放松放松,也让她别天天紧绷着学习。   “他这不是英文。”姜听晚解释说道,“这是汉语拼音啊,jiang'hz,蒋的拼音和他名字的缩写。”   “哦,那我懂了。”姜妈妈看着一条一条跳出来的消息,忽然笑了笑,“你给他备注回蒋鹤洲来,再和他聊会儿天吧。可别再弄上什么‘傻狍子’了,他家又不容易,他也是挺好的一个孩子。不过也不要聊太晚了,早些睡,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妈妈给你做你喜欢的番茄牛腩吃。”   姜妈妈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了,妈妈要给你做番茄牛腩,不是奖励你化学考了满分,是奖励你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要是下次晚晚不想考满分了,想考九十,然后真的只考了九十,妈妈还是会给你做番茄牛腩的。”   “好,谢谢妈。”姜听晚正悄咪咪把蒋鹤洲的备注改回“傻狍子”,没想到自己妈妈突然回头,还吓了一跳,还好平时淡定惯了,没做出什么浮夸惹眼的动作来,也没被自己妈妈发现。   等着自己妈妈走出去了,姜听晚立刻把备注给改了回来。   在她这儿,蒋鹤洲一日为傻狍子,终生为傻狍子,改不了了。   改好备注退出来,姜听晚忽然发现自己短短的时间内接收到了几十条消息。   来自蒋鹤洲就两条。   ——“晚安。”   ——“好梦。”   最后还有两条“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姜听晚看了看,猜不出来蒋鹤洲最后撤回的是条什么,只好先去管另外一个人发给她的消息。   其实在看到有几十条未读消息的时候,姜听晚就知道是谷宁宁。   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发给她几十条消息的,除了谷宁宁,没谁了。   而能够几十条消息也说不到重点上的,除了谷宁宁,依旧没谁了。   姜听晚和谷宁宁相识在刚掉牙的年纪,相处了这么多年,姜听晚对谷宁宁也了解,即便谷宁宁发三句话的消息就带一个毫不切题的沙雕表情包,四句话就开始“嗷嗷嗷嗷嗷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还是看明白了谷宁宁的意思。   她想约她周末出去,逛街买衣服。 第19章 019   姜听晚想了想,倒是确实有去超市买衣服的理由。   现在天气更冷一些了,出去买些稍微厚点的深秋穿的衣服或者冬装,时间都已经合适了。   而且还有件事,她前几个月买的一袋头绳,丢着丢着就只剩了她现在脑袋上绑着的这唯一一根,也得再出去买一些了。   姜听晚决定答应谷宁宁。   不过在答应谷宁宁之前,她还得先问问自己父母的意见。   姜父姜母巴不得自己女儿到了周末就和她好朋友出去玩,好在学习之余稍微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才对,听说约姜听晚出去的人是他们也认识的谷宁宁,心里也放心,十分爽落地就答应了。   ***   隔天姜妈妈起来得很早,她打算早早到集市上去买些新鲜的肉和蔬菜,中午除了做番茄牛腩,她还要做些别的好吃的,好好犒劳女儿一顿。   只是她这刚离开没多久,就又骑着车回来了。   姜妈妈在楼道外面停下,看着电动车忽闪忽闪亮着的电量低警告灯,唇角微抿。   敢情昨晚孩子爸爸忘记来给电动车充电了。   姜妈妈这会儿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一早她起来就没在家看见自己丈夫的身影,合计着是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早早溜了。   姜妈妈无奈地重新把电动车推了回去。   她往自家地下室走的时候,却看见了站在她家地下室门口的蒋鹤洲。   姜妈妈停住步子,出声问蒋鹤洲道:“鹤洲怎么在这儿?”   蒋鹤洲这时抬起了微垂的脑袋。   看见是姜妈妈过来,他眼中星子一样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周阿姨好,我下来……到地下室拿点东西。”   “你家地下室不在这边啊。”姜妈妈看了眼自家地下室的门,忽然抿唇笑了,“你这孩子,又走错地方了吧。”   姜妈妈的声音里含着温柔的笑意:“你怎么又走错了?我还记得,在你家刚搬家过来的时候,你就常敲错门,常常跑到我家里来,现在好不容易认识自己家门了,又不认识地下室了……也不知道小李是怎么放心让你出门的。”   居然也不怕这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蒋鹤洲再度垂下眼去,转移话题道:“阿姨要去买菜吗?”   提到这件事,姜妈妈上扬的唇角立刻就落了下去,她扯动了一下嘴角:“本来是想去的,但是你姜叔叔没给充电,电动车没电了,你说你姜叔叔怎么……”更 多 文 在 公 众 号:小 小 书 盟   姜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着昨晚她也没记住要给电动车充电的事,停住了抱怨:“算了,待会儿我上楼找晚晚拿钥匙,骑她的小自行车去买点东西就好。对了,中午阿姨要做些好吃的,你要不要也过来吃饭?记得过来啊,或者阿姨到时候盛两碗给送到你家去。”   见蒋鹤洲迟迟不应,姜妈妈怕他拒绝,玩笑道:“难不成你还嫌弃阿姨的手艺?”   “不会。”蒋鹤洲立即解释。   他推过来姜妈妈推着的电动车:“阿姨待会儿不用上楼去拿钥匙了。”   蒋鹤洲把自己兜里的钥匙串拿了出来。   圆圆的钥匙环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钥匙。   蒋鹤洲拎起了那个小点的钥匙:“阿姨之前把钥匙放在我这里了,您拿去用吧。”   “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姜妈妈立刻笑了,伸手去接钥匙,只是还没把钥匙接过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动作,“不行的不行的,晚晚今天要出门,我不能骑她的车了,我待会儿去骑小区里的共享单车就好了。”   “出门?”蒋鹤洲眉峰拢起,“她不是该来下面学习吗?”   “她和她朋友约好了出去。”   蒋鹤洲顿了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等着姜妈妈离开楼道,蒋鹤洲也跟着抬脚走了出去。   走出单元门之后,他往停着他的山地车和姜听晚的变速自行车的车篷下看了一眼。   姜听晚和谷宁宁约好了九点半在商场门口碰面,八点五十的时候,姜听晚就出现在了自家楼下。   平时上学的时候姜听晚没有时间打扮自己,周末出来倒是好好收拾了收拾,不过她这个年纪,也不需要过分化妆打扮,出门的时候涂个防晒,吹头发的时候稍微卷一卷,巴掌大的小脸儿水嫩又白皙,看起来就很是干净漂亮。   到了楼下的时候,等到姜听晚打开车锁,才走了一步,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踏车推着往前走得很吃力艰难。   姜听晚朝着自己的后车轮看了一眼。   后车胎现在瘪下去了一大块儿,瘪到轮胎胎身紧紧压住辐条,甚至都快贴到地面了。   姜听晚的步子停了下来,把车停好,自己绕到车后,蹲下身去,想检查检查车胎是爆胎了,还是只是需要用打气筒来打点气,就能抢救过来了。   只是她的指腹还没有碰到后轮胎,小脑袋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紧接着她的身边多了一道阴影。   姜听晚偏过头去,看着蒋鹤洲。   蒋鹤洲左腿虚跪在地上,右腿折成直角,蹲下来的时候上半身依旧挺拔,稍稍偏向她这边,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虽然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是蒋鹤洲的脸部线条已经渐趋明朗清晰,侧颜起伏有致,显得很是英俊立体。   他的薄唇轻启,淡声说道:“你别动。”   不让姜听晚乱动,他自己却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按在带着灰的车胎上,重重按了两下。   蒋鹤洲很快收回手来,捻了下沾上灰的手指,又从兜里拿出了一串挂满钥匙的钥匙串,扔给了姜听晚:“去我家地下室,靠门的柜子最底层,帮我拿个打气筒出来。”   蒋鹤洲的嗓子声线清朗干净,但是为人处事任性妄为惯了,语气里也就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霸道。   姜听晚接过钥匙,依照着蒋鹤洲说的,到了他家的地下室。   这是姜听晚第一次来到蒋鹤洲家的地下室。   他家地下室和别人家的不太一样,别人家的地下室都是堆放着杂物的,难免脏乱了点,但是蒋鹤洲家的地下室里只放着几个木质的高柜,柜子里不知放了些什么。   姜听晚没有乱动别的,只是按照蒋鹤洲说的,走到离门最近的那个柜子里,翻找出来了打气筒。   等到姜听晚找到打气筒,抬起眼来,看到了这个柜子上的花纹的时候,却忍不住多留了一会儿。   这柜子的木头是什么材质的,她看不出来,但是却觉得这木头色质温润,上面雕刻的花纹也很繁复漂亮。   这漂亮的花纹让姜听晚看着就觉得心里愉悦,忍不住多站了一会儿,才出去找蒋鹤洲。   等到姜听晚走出楼门,快步走过去,把打气筒递给了蒋鹤洲。   但是蒋鹤洲没接。   他正站在脚踏车的旁边,双手按在车把儿上,眼睑微垂:“姜听晚……”   “怎么了?”   “车链子掉了。”   姜听晚愣了一下,紧接着垂眸看着自己脚踏车的车链子。   车链子真的掉了……   姜听晚看了一会儿,往四周瞧了瞧,找了根小树枝,想把车链子重新搭回去。   但是车链子掉了难装,变速车掉了车链子更难装……   蒋鹤洲再度拦住了她:“你别动手了。”   姜听晚心里觉得有些哀愁,她这车骑了好多年没有毛病,现在一下子又是车胎没气又是掉链子的,怎么倒霉事都在同一天同时发生了?   她蹙起眉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蒋鹤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我的错,我不小心碰到了。”   明明是在认错,但是蒋鹤洲的声线里依旧听不出半分的愧疚来,反而平静到像是在叙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紧接着对姜听晚说道:“你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20章 020   负责……这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吧。   自行车突然坏了,姜听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坏了,蔫蔫哒哒的。   但是蒋鹤洲的语气,莫名有些郑重。   他单手拎起姜听晚的自行车,往车篷那边走:“走了。”   姜听晚懵逼在原处。   她懵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跟上蒋鹤洲的步子。   姜听晚踩着蒋鹤洲的影子,有些吃惊地看着拎着她自行车像是拎着个小菜鸡的蒋鹤洲。   她的自行车虽然轮子小了点,但是也不至于轻盈到能让蒋鹤洲毫不费力地单手提起来吧……   姜听晚忽然有些明白当初她初中里那些看起来连老师都觉得头疼、痞子一般的学生,为什么都会很害怕蒋鹤洲了。   蒋鹤洲到了车篷这边,习惯性地想一把把自行车随意扔在地上,忽然感受到了跟在他身后的人的气息,手下留了个情,动作轻缓珍重了下来,把车停好,然后落锁。   做好这些,他转身看着姜听晚:“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你的车我会修好。”   姜听晚这会儿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七分了,骑车到她和谷宁宁约定好的超市那边,少说也得十五分钟。   快来不及了。   “我不等你了。”姜听晚皱皱眉,“我去坐公交车吧,快迟到了。”   “从这里到最近的公交站牌最少也得四分钟,你不觉得时间有些不够?”   “知道了。”被蒋鹤洲一提醒,姜听晚也着急了起来。   她点头,重重点头,转身小跑一样快步走了起来:“那我现在先走啦,拜拜。”   只是没小跑出去几步,姜听晚的步子被迫停住。   有人拽住了她的帽子。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短款带帽子的卫衣,袖头和卫衣带子都是很惹眼的黄,这两种颜色都很衬姜听晚的肤色。   现在姜听晚卫衣的帽子被拽在蒋鹤洲的手里:“让你等着我,就听话。”   姜听晚反手想从蒋鹤洲的手里抢回自己的帽子,蒋鹤洲却在这时松了手。   他在姜听晚还弯曲着手臂想要从他手里抢回她的帽子的时候,松开手去,手臂转而往前。   蒋鹤洲手指一挑,就把姜听晚卫衣前面的那两根淡黄色带子给揪了起来。   “跟紧我。”一边说着,蒋鹤洲一边把这两根带子飞快缠在了一起,缠在他的指骨上,拉着姜听晚往前走。   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姜听晚不想跟,也只能跟着走。   姜听晚看着被她卫衣带子缠住的修长手指,几度蹙眉。   她没有反抗。   见识了蒋鹤洲拎着她自行车,还“腰好腿好身体好”地往前走的样子,姜听晚不敢在武力上挑战蒋鹤洲。   打不过打不过。   姜听晚“陪同”着蒋鹤洲,到了小区一家小型超市的外面,这会儿蒋鹤洲才松开了手,进了超市和店主说了两句话,很快又出来。   他看着姜听晚正不住抬眸往小区路边的那排共享单车上打量,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小黄车没有变速档,轮子小,你想骑着小黄车去找谷宁宁,真的会迟到。”   姜听晚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去。   她不想迟到,她要是迟到了,谷宁宁能手撕了她。   “上来,我送你。”蒋鹤洲不知道从哪儿推出来了一辆自行车,来到了姜听晚身边。   姜听晚都没注意到蒋鹤洲是什么时候离开又回来的:“这是……?”   “说过我会负责,我就会负责,又不是什么玩笑话。”蒋鹤洲拿出自己的手机,让姜听晚看着屏幕,“半点约了谷宁宁?那就马上上来,已经九点十三了。”   姜听晚看了眼手机,真的已经九点十三了。   就在她目光落下的瞬间,“13”这个数字立刻跳成了“14”。   再犹豫就真的迟到了,迟到了谷宁宁真的会手撕了她的,姜听晚也顾不得矜持了,坐到了自行车后座。   蒋鹤洲感觉到了后座上落下的重量,得偿所愿地轻声笑了一下,蹬下了脚踩。   十月的风穿过蒋鹤洲的背部,吹起了他外面穿着的深蓝色外套的衣角,也让蒋鹤洲的背部感受到了一些微凉。   他拢了拢眉,忽然停住车,外套脱下来罩到了姜听晚脑袋上,对身后的姜听晚说道:“现在还在小区里面,你要是怕被人看见,就把脸埋在我背上,抱着我的腰。”   说完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抱紧了。”   姜听晚细白的脸颊上缓缓浮起了一团殷红。   虽然和蒋鹤洲熟稔得不得了,但是被他骑车载出去还是头一遭,手脚都觉得无处安放,再加上路上经过的行人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她根本没办法自在起来。   她觉得蒋鹤洲的提议不错,就把蒋鹤洲的外套拢在了身上,蒋鹤洲的衣服比她的不知大了多少码,罩住她的上半身绰绰有余。   但是等着她把自己的脸靠到蒋鹤洲的背上,手指拽住他衣服的布料的时候,心里的紧张却更浓烈了。   又好像……不是紧张。   姜听晚也分辨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就……阳光很好,风也很好,骑着车载着她的人,好像……勉强也能算得上不错吧。   而她因为自己自行车出了问题突然生出来的坏脾气,也渐渐消失在了风里。   “蒋鹤洲。”   姜听晚忽然出声唤他。   她现在小脸儿埋在蒋鹤洲的背上,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又娇娇软软。   姜听晚之前一直以为蒋鹤洲很瘦,后来在地下室自习的时候窥见了他的一两分胸膛肌理,才晓得他没那么瘦削单薄。   现在她的这种体会更强烈了。   蒋鹤洲这胸膛,就很好靠,靠上去挺舒服的。   “怎么?”蒋鹤洲应道。   “你这样要是让我爸看见了,我爸会打断你的腿的。”   “哦。”蒋鹤洲心情很好,眉梢平添几分雀然的喜色,衬得他的眉目出奇英俊,“那我还要谢谢你?谢你好好藏着自己,保护好了我的腿?”   姜听晚猛地点头。   她就是这个意思。   蒋鹤洲今天真的太上道儿了。   蒋鹤洲看不见姜听晚点头的动作,但是能感觉到。   因为她一动,他毛衣后面的布料也就跟着挪动了,在他后腰的位置来回上下摩挲。   让他情不自禁,有些躁动。   前面就是小区出口,路上出现了一道黄黑相间的减速垄。   隔着很远的时候,蒋鹤洲就看见了减速带。   他不仅没有减速,还重重踩下了脚踩。   过减速垄的时候,自行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姜听晚吓了一大跳。   她本来手里虚虚攥着蒋鹤洲毛衣的一点布料,不敢碰到他的腰,这颠簸突如其来,让她以为自己差点就要摔下去了。   姜听晚一下子紧紧抱住了蒋鹤洲的腰。   在揽住蒋鹤洲的腰的同时,她听到了身前人的一声轻笑,因为脸颊紧贴着他的背,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动。   这人怎么在使坏?姜听晚变得有些气鼓鼓的:“你怎么不知道骑慢点?”   “怕你迟到。”蒋鹤洲挑眉而笑。   姜听晚这会儿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手却被人蛮横拉住,重重压在他的毛衣上:“这样才叫抱紧了。”   “不想让你爸打断我的腿,那你就这样抱着。”   蒋鹤洲的声音本来就朗润动听,现在又与风声混在一起,声线原本的清朗特质被突出得很明显。   只是他这声调,玩世不恭,一如往常。   姜听晚往回缩着自己的手。   这和打断腿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开了句玩笑,又没说她真的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只不过,姜听晚心里觉得自己可以坦坦荡荡的,小小的耳垂却突然间有些红了。   她的一只手现在被人拉着、带着不容人挣脱的力道,牢牢压住。   手背上传来那人掌心的温度,这温度像是连带着攀上了她的耳后与脸颊上,有些烫。   只不过,姜听晚稍稍转念,忽然就脑补出来了蒋鹤洲现在单手骑车载着她的场景,那点旖旎的心思立刻消失了,冷汗微涔:“你松开我,你好好骑车!”   “那你学会抱紧点了?”蒋鹤洲轻笑着问她。   “学会了。”姜听晚忙不迭应道。   羞涩感什么的另当别论,这种时候,狗命要紧。   她的手终于被放开,手背的肌肤刚离开蒋鹤洲手掌的覆盖,一触及到微凉的空气,立刻就感觉到了冷。   姜听晚下意识地蜷了几下自己的手指。   同一时间,姜听晚察觉到蒋鹤洲的身子忽然绷紧了些。   她的动作一停,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我的手搭在这儿,你的腰不会痒吗?”   “不会。”   蒋鹤洲垂眸,看着自己毛衣上搭着的小手。   姜听晚的手指很细长,骨肉均匀,指头圆润,手指甲透着健康的淡淡粉色,方才动来动去,像是在按着他的腰窝一样。   他的腰不痒。   只是心痒。   她这无意识的挑逗,让他心痒到,有些难耐……   背部传来的压力感忽然消失,蒋鹤洲身子一顿。   抱是抱紧了,怎么又开始不老实靠在他的背上了?   姜听晚抬眸看了一眼周围,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出小区了是吗?我不用再躲着藏着了吧。”   蒋鹤洲抿了抿唇,沉默了几秒,才对姜听晚说道:“小区外面……可能遇见老师。”   啊?   姜听晚还没想到这一遭,只好又把小脸儿贴到了蒋鹤洲背上:“那我就继续抱着吧。”   “好。”   姜听晚到了超市,来到和谷宁宁约好的四号门的位置的时候,时间是九点二十七。   她从自行车停下来之前看了眼手机,看到时间完全来得及,心里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自行车一停,姜听晚立刻跳了下来,对蒋鹤洲说道:“我走啦,谢谢。”   蒋鹤洲抬手随意一勾就把姜听晚的帽子给勾住了。   “几点出来?”   “是问我几点逛完街吗?”   “嗯。”   姜听晚眨了眨眼。   按照经验来看,和谷宁宁一起逛街买衣服,最后都会发展成再去逛逛鞋子,看看耳钉发饰,中间吃点东西……   最后有可能她俩会把整个商场都给走一遍,可能连地下百货超市还有最顶层的家电卖场也得逛逛。   ……还有可能会去看个电影。   女孩子逛街,充满了能勾引她们继续逛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什么时候能出来,她也拿不准,总之会很晚就是了。   姜听晚猜着蒋鹤洲的意思,忽然软软笑了笑:“你不要等我了,我等着要回家着给我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我没说要等你。”蒋鹤洲瞬间收回手来,敛下眼睑,“就是问问。”   姜听晚麻烦蒋鹤洲把她载过来,现在看蒋鹤洲格外顺眼,仍然笑着道谢:“还是要谢谢你了。”   这会儿姜听晚抬眼,正巧看见了站在四号楼门口东张西望的谷宁宁。   她忙和蒋鹤洲说了“再见”,朝着谷宁宁的方向跑了过去。   蒋鹤洲从来不会对她说再见,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握着车把儿的手指缓缓圈紧。   和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聒噪丫头一起逛街,她就能这么开心?   蒋鹤洲抬腿从自行车上下来,正巧手机来了电话。   他接起了电话:“妈。”   蒋妈妈的声音听上去格外高兴,微微拔高:“鹤洲,这两天我回香港一趟,那几家店刚上了新款,店里的人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看看。”   蒋妈妈继续说道:“我现在到公司这边逮你爸爸来了,我要让你爸爸陪着我逛街,就等他下班了。”   “之前不都是想走就走,这次怎么突然想起来通知我了?”蒋鹤洲漫不经心地应着。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点难以言说的郁闷。   他老子被逼着陪人逛街,怎么就没人来逼他……   蒋妈妈立刻就听出了儿子语气里的不耐烦,打小他就是这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一点都不关心她。   蒋妈妈的声音轻了轻:“我就是打电话来和你说一声,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你周阿姨,告诉她我要回老家两天,她说让你去她家里吃饭,你记得到了饭点,就过去啊。”   蒋妈妈对蹭饭这件事看得十分坦然。   她眼馋隔壁这家的女儿好久了,天天就指望着儿子能学学人家小姑娘的乖巧懂事。让儿子蹭两顿饭,要是蹭个一点半点的仙气过来就很不错。   蒋妈妈想想就觉得心满意足,继续嘱咐道:“你可要好好记得这件事啊,别到了饭点还和你那些朋友在街上乱逛,你周阿姨找不着人会惦记的。”   蒋鹤洲听明白了自己妈妈的意思:“知道了。”   蒋鹤洲和自己妈妈结束通话之后,到了停车区把车停好,走进了商场。   谷宁宁拉着姜听晚的手,等着电梯下来的时候,她时不时往姜听晚的身上偷瞄。   姜听晚在刚和谷宁宁碰头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这会儿问她:“你怎么了?”   谷宁宁往姜听晚身边凑了凑:“你和蒋鹤洲,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姜听晚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瞳仁微微缩紧:“为什么……这么问?”   她那一向清甜细软的声音,现在稍稍紧绷住了。   “我看见他骑车载你过来了。”谷宁宁贼兮兮地笑着,“你俩都长得好看,他骑车带着你的时候,像是画儿的一样哎。我本来想拍下来的……”   “你拍了?”姜听晚着急问道。   谷宁宁嘟了嘟嘴:“我想,我不敢。”   偷拍姜听晚的事情她做过好多次了,姜听晚长得漂亮,随便拍拍都能做头像壁纸,不拍白不拍。   要是说蒋鹤洲,蒋鹤洲也好看,但是她人怂啊……   偷拍姜听晚被发现了,请她吃顿好吃的就解决了,偷拍蒋鹤洲被发现……那是不要命了。   姜听晚听谷宁宁说她没拍下来,放松了许多:“我没和他谈恋爱,我不会早恋的。”   谷宁宁抿着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姜听晚觉得谷宁宁这态度古古怪怪的,嗔视了她一眼:“你别再胡说八道了,我们现在都才高一。”   谷宁宁一脸高深:“兄弟,我觉得你得去了解个人。”   “了解谁?”   “王境泽。”   “……”   姜听晚戳了戳谷宁宁脑门:“别捣乱了好不好,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再捣乱,那我就要从今天开始天天提醒你要期中考试了。”   姜听晚的声音刻意保持严肃,只是她想着谷宁宁打趣她的,耳后的一片肌肤却染上了红。   肌肤白皙到接近透亮的玉色的小姑娘,漂亮得像是玉石捏起来的小人儿,等在电梯外面,光线虽然昏暗,她自己身上就像是带着光,很是惹眼。   站在姜听晚身边的谷宁宁长相也不错,两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一起站在那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现在电梯外面等着不少人,有人悄悄挪动了脚步,变了变位置。   电梯到了。   谷宁宁忙推着面前这个小心眼的女人进电梯。   明明她和蒋鹤洲同框的时候画面甜得要命她还不让人说了,还想出了这么“恶毒”的手段来报复。   呵,女人。   谷宁宁一下子把姜听晚推到了电梯里面,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站在姜听晚的身边,可怜巴巴:“我们刚考完月考,期中考试还很远很远很远很远,不提不提,乖啊,不提这种让人不开心的事。”   姜听晚顺着谷宁宁的话说道:“那你别再把……蒋鹤洲和我扯上块儿了。”   姜听晚一向是不怕人闲话的。   但是刚才在谷宁宁提到蒋鹤洲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到蒋鹤洲。   他的面容、声音、和带着清爽气息的外套。   姜听晚对这种没头没脑的心动,突然有些抗拒。   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她现在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电梯开始往上走,姜听晚忽然觉得周围有些闷得慌。   她抬眼往前看,视线却被她前面站着的那个人完全挡住。   是个穿着西服的中年人,西装崭新又熨帖。   她站在靠近电梯墙壁的地方,这个人正好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眼前的一切。   随着电梯往上爬,他的步子还在隐约往后移。   往后移到……都快贴到她身上来了。   明明……电梯里的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总不至于没地方站,一定要离着她这么近。   姜听晚心里觉得压迫异样,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却无处可去,只能紧紧贴着冷冰冰的电梯墙壁。 第21章 021   阮县的这家百货超市卖服装的楼层在四楼和五楼,电梯爬上去的时间很短暂,但是只这短短几秒,姜听晚心里就觉得不舒服极了。   谷宁宁拉着姜听晚的手站在姜听晚的身边,很快意识到姜听晚情绪的不对劲,她顺着姜听晚的目光往前看,看见堵在姜听晚前面的人,拉着姜听晚的手猛然间紧了紧。   她很快伸出手去,想拍一拍前面站着的中年男人的肩头,让他离远点,手却被姜听晚握住。   姜听晚示意谷宁宁往右边挪一挪,自己也跟着往右挪了挪。   只是几乎在她挪动了脚步的同时,西装男像是长了后眼一样,也跟在往边上挪了挪。   姜听晚已经忍无可忍了,厉声说道:“先生,您往前站一站。”   前一秒还格外机敏如同长了后眼一样的男人,现在倒和耳朵聋了一样,身子纹丝不动,没往左右移,甚至还倒退了半步。   电梯到四楼了。   姜听晚和谷宁宁立刻拉着手走了出去。   谷宁宁在走出电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这时看清了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的脸。   这人看上去就是个平平常常的上班族,待久了办公室的那种,很少在户外活动,脸色有些苍白,脸上架着个黑框眼镜,看上去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儒雅,像是个读书人。   但是黑框眼镜下,这人小小的眼睛却在微微眯着,目光痴缠,逗留在站在她一旁的姜听晚身上。   谷宁宁心里忽然恶寒到有些发毛,她的步子慢了一点,揽住了姜听晚的肩膀,挡着姜听晚的大半背影。   “晚晚,刚才电梯里……”   姜听晚忍着心里的不适:“没事。”   不过她在这时拿出了手机,往自己家的家庭群里发了个定位过去。   做完这些,姜听晚也让谷宁宁给她妈妈发过去了一个定位。   谷宁宁发好定位之后,抿唇看着姜听晚。   姜听晚的肤色虽然白,但是很健康,脸颊上总是带着点淡淡的粉色,熟透的苹果一样,但是现在她的脸色稍显苍白。   谷宁宁想想电梯里那个西装男就觉得猥.琐恶心,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她瞄了姜听晚一眼之后,忽然又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出去。   姜听晚见谷宁宁迟迟不走,不由得问她:“怎么了?”   “我再给我妈发两条消息。好了。”谷宁宁迅速地把手机放回到自己的兜里,挽住了姜听晚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去逛衣服去,能把你喊出来可不容易,今天我要和你好好逛逛,一次逛回本儿来。”   “可把你厉害坏了。”被谷宁宁紧紧抱着胳膊,姜听晚的心里倒是踏实了一点,淡淡笑了笑,“那走吧。”   谷宁宁脸上带着笑,拉着姜听晚往前走,走出去几步之后,她又再度回头看了一眼。   电梯门已经关上了,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也不见了。   超市四楼这些服装铺子都是些个体户散户,是可以讲价还价的。   讲价还价这件事,姜听晚是不太擅长的,但是谷宁宁的嘴皮子却溜得一批,几百的衣服甚至都能被她杀到几十块钱拿走。   才逛了几家店,谷宁宁就已经买了几件衣服。   出了一家店,谷宁宁拿着橘粉色的毛衣往姜听晚的身上比量:“这两件同款的毛衣,你要橘粉色的吧,你皮肤白,穿起来更好看,我就低调一点,要这个米白的。”   姜听晚见谷宁宁的目光一直在橘粉色的那件毛衣上流连,知道谷宁宁喜欢这件,就说道:“橘粉色的,你穿着也好看的。”   “不行不行,这件太亮眼了。”   谷宁宁把毛衣放回到了袋子里,拽着姜听晚背包的拉链,让姜听晚停住,她好把衣服袋子放进姜听晚书包里,一边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我可是个小仙女,下个凡麻里麻烦的,可得小心掩饰着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人发现了。”   说着说着谷宁宁忽然一顿,书包拉链拉到一半,也没了继续的动作,指着前面:“晚晚你快看那边。”   姜听晚顺着谷宁宁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群保安正从步行楼梯那边跑上去,都朝着同一个地方跑去。   “要过去看看吗?”谷宁宁天生喜欢凑热闹,看见了保安都往一处跑,眼睛都亮了,脚都在下意识地朝着那群保安跑过去的方向探。   姜听晚拉住她:“那边应该是出事了,我们别过去了吧?”   和谷宁宁不一样,姜听晚最不喜欢看人热闹,与她没有关系的事,大多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谷宁宁没了乐子,有些黯然地垂下头去:“那我们继续逛街。”   还没走近新一家店的店门,谷宁宁忽然再度缠抱住了姜听晚的胳膊:“晚晚!他们是在朝电梯那边跑!”   谷宁宁的神色在突然之间显得有些激动,拉着姜听晚往那边走。   姜听晚不知所以,眉头蹙着:“电梯那边,所以?”   谷宁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告诉姜听晚,声音弱了下来:“就我们在电梯里遇到了那个……色.狼的事,我告诉蒋鹤洲了……”   姜听晚神色顿住了,反手拉住谷宁宁,主动往电梯那边走。   等到姜听晚和谷宁宁走到电梯边的时候,大概有两三个保安还站在这儿,围观的人群正在散开。   姜听晚踮着脚往四周看着,找着蒋鹤洲的身影。   他高高瘦瘦,站在人群中间,总是很显眼的那一个。   但是这次她却没有一眼将他找到。   “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在这里。”姜听晚对谷宁宁说道。   谷宁宁看出了姜听晚眼里的焦灼,这会儿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调侃打趣,拉着姜听晚的手帮她找蒋鹤洲,找了好几遍,她也没找到,才说道:“他不在这儿。”   姜听晚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谷宁宁却有点失落,她还以为她告诉了蒋鹤洲,姜听晚在电梯里遇到了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按着蒋鹤洲的性子,肯定就会过来的……   周围的店家这时都在议论纷纷,姜听晚拉着谷宁宁走过去,问其中一个店家:“姐姐,刚才这里是怎么了?”   被姜听晚叫做“姐姐”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听见这么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小姑娘喊她姐姐,心里倒是很高兴:“这里啊,刚才这里有人打架,现在两个人都被保安带走了。”   女人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伙子,和学过功夫一样,打起架来真漂亮,动作又狠,刚才我还看了他一眼,长得也好看,和我小时候电视里看的那些武打明星一样。”   姜听晚的心又一点点悬起来了,而谷宁宁在这时神色的严肃了起来:“晚晚,应该就是……”   是蒋鹤洲吧。   姜听晚点了点头:“是他。”   能打架打得很漂亮,动作也狠的,十有八九就是蒋鹤洲,更别说谷宁宁之前还给他发过消息,叫他过来。   姜听晚继续问着面前这个有些健谈的姐姐:“那姐姐你知道,保安谈话室在哪里吗?”   女人摇了摇头:“我就是个在楼上买衣服的,不知道这些。”   “谢谢姐姐了。”姜听晚朝着女人道了谢。   谷宁宁这会儿有些没有主意,看着姜听晚:“晚晚,我们要去找蒋鹤洲吗?”   姜听晚正给蒋鹤洲打着电话,那头无人接听,她放下手机:“再等几分钟。”   那个刚才和姜听晚讲话的女人在这边站了一会儿,最后感叹地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店面走。   热闹就一会儿,她还是得回去看店。   临着走进店里,女人回过头来,朝着姜听晚和谷宁宁:“小妹妹来我店里看看衣服吧,我这刚进了货,里面的衣服都可新鲜漂亮。”   女人的店面离着电梯这边很近,位置很好,姜听晚观察到了这点,点了点头。   她对谷宁宁说道:“我们先在这个姐姐的店里等等,再等二十分钟,如果我给蒋鹤洲打电话,他还是不接,我们就去找商场经理。”   谷宁宁重重点了点头:“行。”   进了那个女人的店铺,姜听晚的目光稍微有些溃散,心思根本不在挑选衣服上。   当店铺外面有人走过的时候,姜听晚时不时抬眼往外面看看,看见了走过的不是她担心的那个人,就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见姜听晚有些不专心,谷宁宁也不想继续挑衣服了,她对姜听晚说道:“晚晚,不然我们别等二十分钟了,现在就过去吧。”   姜听晚刚点头,说了一个好,这家十几平方米的小店面内,忽然走进来了一个人。   姜听晚看着走进来的人是蒋鹤洲,脚步立刻顿住。   蒋鹤洲一点都不像刚打过架的样子,出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只额头上的细碎刘海儿凌乱不羁。   他进来,目光锁住了姜听晚的身影,上前就拉住了姜听晚的手腕:“跟我过来。”   听见了身后多了一道脚步声,蒋鹤洲往后看了一眼,见谷宁宁也跟了过来,冷眼看着她:“你不用跟着。”   谷宁宁立刻停住步子,不敢动了。   她看着姜听晚细细的手腕被圈在蒋鹤洲的手里,心里忍不住唾骂着蒋鹤洲的忘恩负义,明明是她给蒋鹤洲通的风报的信,结果却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好可悲啊。   但是偏偏她是个小怂鬼,一句怨言都不敢说。   姜听晚被蒋鹤洲拉去了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   这是间监控室。   监控室的办公桌后坐着两个保安打扮的人,而监控室的最里角落里,站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鼻子里面还塞着一团卫生纸,卫生纸已经被鲜血染红,脸颊上也能看出来伤痕。   姜听晚仔细朝着角落里又看了两眼,才认出来这是电梯里的那个人。   她的心里立刻生出了厌恶。   蒋鹤洲站在姜听晚的身侧,目光愈发阴沉。   他往前一步,挡住了姜听晚的视线,拉着姜听晚进来了监控室:“你去看看监控。”   里面坐着的那两个保安打扮的人这时把监控给调了出来。   姜听晚那时候在电梯里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压迫难受,这会儿她从一个俯视的旁观视角,看着电梯监控记录下来的画面,竟然觉得有些恶心……   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往前看,只注意到了那个西装男离着她越来越近的背部,却没有注意他的手。   监控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了,这个西装男的手有意无意往后勾着蹭着,有一瞬间差点碰到了她的大.腿。   那时候她和谷宁宁往右走了走,才刚好避开。   姜听晚看完了监控记录下来的全部画面,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而蒋鹤洲在一旁看着姜听晚的神色变化,身上的气息愈发阴鸷。   超市里的保安见姜听晚看完,问她说道:“小妹,是你被这人……碰到了,才打电话叫了你哥过来?”   哥?   姜听晚看着蒋鹤洲对她眨了下眼,猛然间明白了蒋鹤洲的暗示,垂下眼去,软着声音对保安说道:“是我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我说我被人欺负了,他就来了,他不是故意打人的,他都是为了我。” 第22章 022   姜听晚这会儿心是妥妥偏向蒋鹤洲这边的,蒋鹤洲是为了帮她,他想撒谎,那她当然会帮忙。   “那时候我在电梯里真的很害怕,我哥是担心我,才会冲动打人,你们不能怪他。”   姜听晚说话的声线轻微微颤着,带着让人忽视不掉的害怕,目光惊惶又清澈。   姜听晚说着,看了角落里站着的头顶半秃的中年男人一眼,目光刚一触及,便又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拉住了蒋鹤洲的胳膊:“哥,我还害怕。”   蒋鹤洲心情复杂地看了姜听晚一眼。   他从来没想过姜听晚这种时候演技这么浑然天成……看着她这样抱着他胳膊往他身边躲的样子,说不准别人真以为她是他的妹妹,而他只是个袒护妹妹的哥哥。   ——去他的哥哥妹妹!   蒋鹤洲五味杂陈,把姜听晚抱着她胳膊的手指往下摘了摘。   但是姜听晚觉得做戏要做足了,根本没撒手,只是顺着蒋鹤洲的动作,往下握住了蒋鹤洲的小臂,动作显得更亲昵了。   谈话室的两个保安看着小姑娘凑在自己哥哥身边撒娇的场景,心里也都有些心疼与不忍。   小姑娘长得漂亮,打扮也乖巧,在电梯里碰上这种事,也是倒霉。   他们刚才也按照那个少年的要求调了监控了,监控里的画面,那个中年男人就是个骚扰人的变态。   这变态,他们已经找了很久了。   最近他们商场收到了好几次女性顾客的投诉了,说是在电梯里遭了咸猪手,他们想调出视频来看看,但是找来找去也没把人找出来。   这次可算是让他们找着这个躲在电梯里的死变态了。   说起来他们还得谢谢眼前这对儿颜值高到没边的兄妹,要不是因为他们,也不会这么快这么顺利地逮到这个穿西装的男人。   但是,两个保安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说。   因为这监控,是眼前这个少年花钱让他们调的。   要是让这少年知道了,他帮了他们,他们还要收他的钱,那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两个保安相互看了一眼,很快达成共识。   其中一个冷着嗓子,对蒋鹤洲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有正当理由,你这把人家牙打碎了脸打歪了,我们本来是应该报警的。”   蒋鹤洲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轻蔑:“要报警赶紧报,我倒是要看看,我护着我想护的人,有什么错?”   这两个保安是吃硬不吃软的家伙,蒋鹤洲蛮横了起来,他们的气势倒是弱了下去。   而那个站在角落里的西装男眼里目光一闪,忽然朝着门边冲了过去,想要逃跑。   西装男找的时机很好,现在谈话室里的人没人注意到他,他很顺利地冲到了门边,眼里兴奋的光芒闪烁,想要去开门。   正在他眼里露出喜色的时候,背后忽然剧烈一痛,身子跪了下去,被人踩到了脚下。   两个保安还在座位上坐着,看着那个小少年的清瘦背影,默默吞咽了口唾沫。   少年的鞋底压着西装男的背,用力踩住的同时,还找准了男人的脊椎骨的位置,脚下研磨,暗暗用力。   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凶的吗……   这看一眼他们就觉得背上一疼。   听着脚下人痛苦的呻.吟,蒋鹤洲眼尾飞上一点红,衬得他的面容有些跋扈与暴虐。   “你找死。”   保安不知道是该上前拉架,还是该老实待着了。   面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还真不好惹。   其中一个保安忍不住问姜听晚:“你哥哥他……是不是很会打架?”   姜听晚冲着那个保安点点头:“他没输过。”   蒋鹤洲听到了姜听晚的声音,回过头来。   他看着凑到姜听晚身边与她说着话的那个保安,眉眼愈发阴沉,示意那保安过来:“你过来。”   等着保安过来,蒋鹤洲的对他说道:“好好看着他,这人很不老实,别让他跑了。”   让保安过来看好西装男,蒋鹤洲回到办公桌边,对另外那个保安说了几句话。   “之前我承诺给你们的,不会少,只会多,不过你们还得再做几件事。”   “第一件,现在立刻报警,第二件,你们把从收到投诉开始的所有监控资料,今晚十一点之前发到我的邮箱里来。”   “这两件都不是多难的事,要是你们做不好,不仅我承诺给你们的不会有,这第一二件事,我也会自己来做,除此之外,我还会去你们经理那边投诉。”   “被投诉一次你们的工资会被扣两百吧?我想在电梯里出事的女孩不止我家晚晚一个人,而我……很会找人。”   我家晚晚?   姜听晚微愣。   虽然刚才她喊“哥”喊得挺顺溜的,毕竟她和谷宁宁有时候也会大兄弟来小老弟去的,打趣惯了,但是听着蒋鹤洲也开始入戏地喊她是“我家晚晚”,却平白无故觉得……有些过分亲昵。   蒋鹤洲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纸笔,随意写上去了一串数字,递给坐着的保安:“这是我的邮箱,今晚十一点,不要忘记了。”   保安也被蒋鹤洲的一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接下了蒋鹤洲递过来的纸条。   做完这些,蒋鹤洲转身,重新拉起了姜听晚的手:“没事了,走了。”   姜听晚还是头一回听着蒋鹤洲在外面说这么多的话,她的心里蒋鹤洲一直是个宁愿动手也不愿动口的。   仔细想着蒋鹤洲刚才说的话,姜听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松开蒋鹤洲的手,仰头问蒋鹤洲:“你刚才说,承诺给他们东西,你要给他们什么?”   他能有什么好给人的东西?   “钱。”蒋鹤洲满不在乎地回应道。   只是他忽然瞥见了姜听晚有些愕然的目光,脚步却是一顿,皱了皱眉:“诓他们的,我说的那么浮夸,你竟然也信了。”   蒋鹤洲松开皱着的眉,眉峰反而向上挑了挑,恢复了平日里一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的唇角笑起了几分玩味:“反正他们要是按照我说的,现在去报了警,然后十一点把监控视频给我,我想要的就得到了,至于钱……我穷得要命,哪来的钱给他们?”   “原来是诓人的。”姜听晚点点头,“怪不得我觉得你刚才说的话霸气是霸气,但是有些正经过头了,都不太像你了。”   正经过头……所以不像是他说的话?这是什么逻辑?   蒋鹤洲忽然有些牙疼,玩味的表情崩裂了:“你是说……我平时不够正经?”   明明……他已经努力把持自己,努力正经了。   他有些笃定,她是不想见到他真正不正经的样子的。   姜听晚听着蒋鹤洲陡然间变得有些危险了起来的语气,立刻笑眼盈盈地往蒋鹤洲身边凑,讨好蒋鹤洲:“我哥最厉害。”   蒋鹤洲还没有什么反应,前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是谷宁宁过来了,她把姜听晚喊蒋鹤洲“哥”的这句话听到了。   谷宁宁尖叫一声之后,一脸懵逼。   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大亮,亮得十分怪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多年恋人终成兄妹吗!   谷宁宁心里在咆哮:握了棵大草!   她一步冲上前,握住了姜听晚的胳膊:“听晚,刚才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她没能进去的这会儿功夫,这小小的谈话室里发生了什么?她不会因为一时的胆小,就这么错过了一场狗血大剧吧?   谷宁宁一边兴奋,一边又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与自我责怪当中。   姜听晚看着谷宁宁因为激动过头到了甚至有些发红发紫的脸,吓了一跳,掐了一把谷宁宁的脸颊:“你说什么?”   谷宁宁抬起眼来,憨憨笑着:“听晚,你们怎么就成了失散多年的兄妹了?流弊哎,刺激!”   姜听晚很快意识到了谷宁宁这家伙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伸手拍了一下谷宁宁的脑袋:“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现在还没有离开谈话室多远,姜听晚压低了声音,对谷宁宁说道:“刚才在谈话室,我说我是他妹妹,这边的保安以为蒋鹤洲是在保护妹妹,才没追究他的责任,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哦。”得知真相,谷宁宁反而蔫了蔫,劲头小了一半。   谷宁宁蔫不过三秒,很快又抱住了姜听晚的胳膊:“听晚,现在没事了,那我们继续去逛街吧。”   走在前面的蒋鹤洲这会儿转过身来,冷冷瞥了谷宁宁一眼。   谷宁宁瞬间噤若寒蝉。   只是她这噤若寒蝉,噤得有点晚,不该问的已经问出口了。   姜听晚朝着谷宁宁点点头:“我们继续去逛街吧。”   她还想去礼品店看看。   “啊,好。”谷宁宁别开眼不去看蒋鹤洲有些可怕的背影,努力撑起她那针眼点大的胆子,朝着前面说道,“鹤……鹤哥,我和听晚继续去看衣服了。”   蒋鹤洲停住步子,侧过身来,看都没看谷宁宁,只是问姜听晚:“你想去?”   姜听晚点了点头。   蒋鹤洲的手指猛地蜷曲了一下,眼里犹如风沙聚下,暗淡了下来:“那你去吧。”   谷宁宁趁此机会,立刻拉着姜听晚往楼上走。   刚刚在电梯里遇到了那种事,谷宁宁也没敢再去和姜听晚坐电梯,两个人一起顺着步行楼梯往上爬。   只是谷宁宁惦记着自己得罪大佬的事,往上走了二十多阶楼梯了,忽然不放心地往下看了一眼。   她看着站在原处尚未离开的蒋鹤洲,忽然扯了扯姜听晚的袖子:“听晚,你看一眼蒋鹤洲。”   姜听晚也朝下看了一眼:“怎么了?”   谷宁宁抿了抿唇:“没什么。”   等着到了一家服装店,姜听晚进了试衣间去换衣服的时候,谷宁宁抱着姜听晚的书包在外面站着,想着自己刚才看见的,不免发出了一声叹息。   姜听晚考试这么厉害,但是有些事情上,一点都没开窍。   难道姜听晚就看不出来蒋鹤洲被她抛弃之后的身影带着点淡淡的悲伤吗?   还真是当局者迷……   她这个旁观者虽然看得清楚,但是,促使姜听晚“抛弃”蒋鹤洲的这个诱因是她,谷宁宁的心里明镜一样,异常地不踏实。   谷宁宁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姜听晚出来,朝着试衣间喊了一声:“听晚,好了么?”   “快了快了。”姜听晚像是正在脱着毛衣,声音是从毛衣里传出来的。   谷宁宁几乎能想到姜听晚在试衣间里是怎样的一种手忙脚乱光景,脑海里忽然勾勒出来了曾经隐约看见的姜听晚的身材,痴汉笑了两声:“不着急啊,你慢慢换。”   只是她的笑声忽然打住。   这家女装店突然进来了个人。   ——蒋鹤洲。 第23章 023   姜听晚不在身边的时候,蒋鹤洲这张脸,谷宁宁从来都不敢恣意打量。   他美得有点凶,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是不掩眼中的嚣张与桀骜不驯,在面对除了姜听晚之外的人的时候,没有丁点善意。   蒋鹤洲进来的时候抬眼就看见了谷宁宁。   他的目光只在谷宁宁的身上停了短短一瞬,很快便移开,目光在整间店里逡巡。   谷宁宁屏着呼吸,眼珠子转了一下,悄悄挪动脚后跟退了两步,退到这家店的门边。   然后她看向了试衣间,想着还在里面的姜听晚,忽然笑了一下。   谷宁宁压低嗓音:“鹤哥,晚晚在那儿。”   此时不卖姜听晚,更待何时,反正晚晚脾气好不会生气的,她还能刷一刷在大佬心里的印象分。   蒋鹤洲在听到“晚晚”时,才抬眸看向了谷宁宁。   他顺着谷宁宁手指的方向,清冷的目光投向了试衣间那边,立刻了悟。   蒋鹤洲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这家店的试衣间很是简陋,只是在店铺一角拉起了一道垂到地上的厚实帘子。   蒋鹤洲为所欲为惯了,想找姜听晚,下意识伸手想去碰那道帘子,姜听晚在里面动了一下,刚好撞到了帘子,帘子却突然间起了点波动。   “宁宁,你再等等我,我这就快换好衣服了。”里面传来了姜听晚的声音。   换衣服……蒋鹤洲的脸颊上忽然擦上了一点红,猛然垂下手去。   他转过身,对谷宁宁说道:“你帮我把这个给……”   蒋鹤洲的声音戛然止住。   因为谷宁宁已经不见了。   蒋鹤洲看着还在晃动着的店铺门帘,忽然眉峰轻轻往上一挑。   谷宁宁这就走了?   他抿了下唇,唇角忽然轻轻弯了一下。   这可是她自己离开的。   和他没有关系。   姜听晚刚从试衣间出来,刚喊了一声“宁”,就立刻撞到了外面站着的人的背上。   她揉着鼻头退开一步,睫毛上仿佛笼起了一层雾一样的水气,隐约间看到了蒋鹤洲的背影:“蒋鹤洲?你怎么在这儿?”   蒋鹤洲侧过身来看着她,见她眼睫毛上像是沾上了累,声线立刻冷了下来:“哭了?”   “没哭。”姜听晚眨了眨眼,那层水雾就散开了,“你撞疼我了。”   姜听晚的皮肤太过白皙,揉了两下,鼻头就被揉红了起来,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她用这幅模样控诉他撞疼她了,蒋鹤洲的心里头忽然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骚动,重重别开脑袋去:“真是娇气。”   蒋鹤洲一向清朗的声线在这时像是含了沙一样糙砾。   姜听晚不想理会眼前这人了。   要不是她记着蒋鹤洲刚才帮她打架的事,她可能就直接怼他了。   明明是他站的地方不对让她撞了上去,他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嫌弃她娇气。   姜听晚也别开目光,不想再看蒋鹤洲了。   只是在她歪过脑袋的同时,身后忽然揽过来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抱住。   蒋鹤洲的手缠绕过了姜听晚的后颈子,揽过她的小脑袋,手指点着她的鼻间,又像是揉着:“娇气的要命,还得我照顾着。”   属于蒋鹤洲身上的味道让姜听晚瞬间变得头昏脑涨起来了。   他的怀抱里炽热地要命,离着他这么近,她连他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姜听晚无措了一会儿,立刻支起胳膊来顶着蒋鹤洲的胸膛:“你你……你不用照顾我,我又不真是你妹。此等大礼,臣妾受……受用不住。”   蒋鹤洲听她乱七八糟地说着,忽然一笑,垂下头去,见她小脸儿涨红,像是喘不动气来了,才松了松手。   他的手掌仍旧搭在姜听晚的肩上:“你要知道,我从来没把你当妹妹。”   被她喊哥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他仍旧耿耿于怀。   见蒋鹤洲着急和她撇清“兄妹”关系,姜听晚也抿了一下唇:“你先松开我,我去找宁宁看看我这一身看起来是不是还可以。”   姜听晚把蒋鹤洲放在她肩头的手指摘了下来,这么多年,蒋鹤洲倒是经常有这种小动作,她也习惯了。   但是刚才直接把她脑袋扣在他怀里,还是头一遭。   强烈的属于蒋鹤洲的存在感让姜听晚有些无所适从,这让姜听晚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像是进了一团浆糊,周遭的一切都被蒋鹤洲一人占据了。   姜听晚觉得,要是这种举动是蒋鹤洲所以为的照顾,那还是少一些比较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   “她已经走了。”这是第一次蒋鹤洲在听到姜听晚提到谷宁宁的时候,眉眼间的神情还算得上是温润和善。   蒋鹤洲的声音里藏着几分踩低捧高:“你看,她就是那么靠不住。”   见姜听晚要往店铺门那边走,蒋鹤洲重新把她拉了回来:“谷宁宁是人,我也是人,她能帮你看合不合适,我也可以。”   姜听晚蹙了蹙眉,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蒋鹤洲。   他穿个校服裤都得自己改动改动校服裤裤脚,穿搭的画风虽然还算好看,但是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正经,一看就和她的审美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姜听晚不是很放心蒋鹤洲的审美。   她决定让他老实待着,自己走到了店里的镜子旁边。   姜听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上身穿了件稍微有点修身的浅蓝色的毛衣,下面穿着深蓝色的星空雪纺裙。   因为下身是裙装,所以姜听晚还把自己原本穿在牛仔裤里的秋裤挽高了老大一截,一直挽到了膝盖上面,从外面看,她这两条腿就是光裸的。   姜听晚很喜欢这身裙子,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只是姜听晚很快想到,学校里强制穿校服,外套和校服裤都要穿,鞋子都硬性要求是穿小白鞋。   她现在穿着的裙子好看是好看,但是并不实用。   但是女孩子有时候买衣服不只是为了实用的,单是好看这一条就足够了。   姜听晚显得稍微有些纠结。   镜子里忽然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蒋鹤洲站到了姜听晚的旁边,眼里满是挑剔。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一下一下点着:“不好看,换身别的。”   这身显得她腰也细腿也细的,肩膀细细削削,腰一掐就要断了,穿出去那还得了?   蒋鹤洲语气里的嫌弃姜听晚也听出来了,她只想敲爆蒋鹤洲的脑壳。   她现在觉得蒋鹤洲一点都不懂怎么和女孩子说话。   蒋鹤洲的嫌弃让姜听晚生出了几分逆反心理来,她走回试衣间,脱下衣服走出来,去找这家店的售货小姐姐结账:“这一身我要了。”   小姐姐满脸笑意,拿过衣服翻看了价签,往电脑里录入了一串数字之后,报了价钱出来。   姜听晚下意识往后捞,想拿出书包里的手机付钱,却忘记了自己的书包是在谷宁宁那儿。   姜听晚一时间愣住了。   蒋鹤洲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小动作,很容易就猜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他走过去,明知故问:“怎么了?”   姜听晚蹙眉:“我的书包还在谷宁宁那儿,手机在书包里面。”   这要让她怎么结账。   “你能帮我联系一下谷宁宁吗?”姜听晚问蒋鹤洲道。   “没她联系方式。”蒋鹤洲轻笑了一声,叩了叩收银台,对售货小姐说道,“这两件我们不要了。”   他很快走回店里,拿了件女款的黑色卫衣出来:“把这件结一下帐。”   姜听晚问他:“你买这件衣服干嘛?”   售货小姐姐已经动作利落地给结了账,蒋鹤洲付了钱,直接把衣服扔在了姜听晚怀里:“给你的。”   蒋鹤洲往店外走。   姜听晚忙追到了店外:“无功不受禄,我不要你买的东西。”   蒋鹤洲停住步子,转头看着她:“不是无功不受禄。”   他微微倾身,脸颊几乎贴到姜听晚早上起来特意弄得卷起来一点的头发上:“这是礼物,我知道你打算去给我买礼物,先回礼了。”   “你怎么知道……”姜听晚确实是打算到礼品店,给蒋鹤洲挑件礼物,谢谢他帮她逮到电梯里那个行径猥琐的变态来着。   “你那点心思,猜都不用。”   蒋鹤洲笑了一声,视线停在姜听晚细白的颈后肌肤上,目光瞬间暗了下去:“乖乖收下这份礼物,还有,你现在身上这件蓝色的卫衣,别再穿了,你乖乖的。”   这件衣服,差点被别人碰到了,脏了,配不上干干净净的她了。   蒋鹤洲的声音,有一瞬的偏执阴沉。   蒋鹤洲说话的时候靠着姜听晚的脖颈很近,说话间气息打在她的肌肤上,让她身上浮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想躲又没地方躲,也觉得躲开有些小题大做,捏着手里黑色卫衣的手指攥得紧了又紧:“那待会儿我给你礼物,你也要收着,你也乖乖的。”   这一番话说的姜听晚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蒋鹤洲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句式,和个疯子一样,她的脑回路还真跟不上。   乖乖的……这是在哄孩子吗?   “好。”   蒋鹤洲的语气这时轻快了起来,他直起身子,刚想抬手帮姜听晚拿过手里的衣服,谷宁宁又冒冒失失地跑了回来。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晚,听晚,我才意识到你书包在我这里,我给你送回来了……”   看着姜听晚带着些微怨怼的眼神,谷宁宁的声音忽然小了一点下去。   再加上蒋鹤洲就在这儿,谷宁宁很没胆量地打了个激灵,把书包塞到了姜听晚怀里,打着哈哈:“我为了给你送包,奶茶都没喝完,多讲义气,我回去继续了……”   姜听晚一把拽住了谷宁宁:“你回来,你陪我去看看我刚刚试的那身衣服。”   在姜听晚话音落下的同时,蒋鹤洲就看向了她:“你敢。”   那身裙子绝对绝对不适合她。   谷宁宁琢磨着蒋鹤洲的神色,转过身来和姜听晚说着:“听晚,我那奶茶错过这会儿,就凉透了,不好喝了……” 第24章 024   蒋鹤洲那句“你敢”吓得谷宁宁心都要跳出来了,嘴皮子顺顺溜溜地继续对姜听晚说道:“衣服等等再来买也没什么事,奶茶等等就凉了不好喝了,听晚,你再给我一会儿时间,我等喝完奶茶再来找你。”   谷宁宁朝着姜听晚挤眉弄眼,就怕姜听晚不明白她的意思。   姜听晚差不多也能猜到谷宁宁在怕些什么,但是她想让谷宁宁留在她身边陪着她,她总觉得只有蒋鹤洲在她身边,有些怪怪的。   他又不真的是她哥。   姜听晚拉住谷宁宁的力气小,谷宁宁见姜听晚没什么反应,立马抽出胳膊来溜了。   她边跑边回头朝着姜听晚看:“听晚,我一会儿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啊。”   只要蒋鹤洲不在了,她就会回来了。   姜听晚看着谷宁宁消失的背影,原本拽住谷宁宁胳膊的手掌空了起来,她习惯性缩了缩手指。   蒋鹤洲看着她手指微动的小动作,目光暗沉。   姜听晚抬起头来看着蒋鹤洲:“你为什么凶宁宁啊?”   蒋鹤洲有些意外地看着姜听晚。   那句“你敢”,不是说给谷宁宁听的,是想让她记住的。   再说了,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对谷宁宁友善了,要是换了别人碍了他的眼,还能和谷宁宁一样还能活蹦乱跳的,简直是个奇迹。   他受不了别人在她身边晃悠。   “她是你朋友,我已经很和气了。”蒋鹤洲说道。   他看着姜听晚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往服装店里走,手指勾住她的卫衣帽子:“这件衣服不好看,也就我能忍受,以后你就只在家里穿就行了,别穿出来吓唬别人。”   他一个人看看就好。   所以属于她的好,都藏起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姜听晚细细的眉毛往下压了压,看着蒋鹤洲:“真的难看?”   姜听晚本来就有些舍不得买衣服的钱,听着蒋鹤洲这么说,心里也怀疑了起来,细眉微蹙,有些纠结。   “嗯。”蒋鹤洲点头,“难看,真的难看。”   看着姜听晚的脸色沉了下来,蒋鹤洲的话顿了一下:“不过……你是好看的。”   姜听晚闻言,猛地抬起眼来。   她没想到蒋鹤洲会这么突然地夸她……好看。   从小到大说她好看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蒋鹤洲状若无心的这句话,却让姜听晚的心里猛然泛起了涟漪。   姜听晚有些不自在,脑袋往下垂了垂:“哦。”   “那我不去买了。”姜听晚不太敢直视着蒋鹤洲的眼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就好像是开着的罂粟花一样,漂亮又危险。   而姜听晚只想把自己的高中过得简单一点,学习以外的事情,尽量少一点。   蒋鹤洲见她答应了,勾着她卫衣帽子的手指倒是松开了:“走吧。”   “往哪儿走?”姜听晚见蒋鹤洲朝着下一家店走去,快步跟了过去,紧张发问。   “逛街。”蒋鹤洲答得简洁   “别别别……”姜听晚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继续往前走,“我不要你陪我逛街。”   姜听晚算是看出来了,蒋鹤洲在的时候,谷宁宁那个怂心怂胆的小怂蛋根本不敢过来,要是想让谷宁宁回来,就得让蒋鹤洲离开。   虽然好像这样有点对不起蒋鹤洲,但是他是个男孩子,应该不喜欢逛街吧?   “对了,在电梯里遇见的事,见到我爸妈的时候不要提起了。”“你先回家吧,你又不喜欢逛街。”姜听晚忽然想到一件事,不放心地嘱咐   蒋鹤洲默默审视着姜听晚,等她说完,胳膊一动,像是要把姜听晚拽住他袖子的手摘下来,却是直接拉住:“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姜听晚噤声难言了好一阵儿。   她愣愣地跟着蒋鹤洲进了新的一家服装店,看着他拿进店之后,往她怀里扔过来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蒋鹤洲他似乎对这种宽宽大大的卫衣情有独钟。   有店员很快跟过来,笑容可掬地看着姜听晚和蒋鹤洲:“两位想找些什么?衣服还是裤子?我们店里刚进了一波情侣装,卖得很是不错,你们要不要看看?”   情侣装?!   姜听晚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立刻摇头,蒋鹤洲却直接勾住了她的脖子,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可以看看。”   察觉到姜听晚的身子僵住,他搭在她细细脖颈上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激起了姜听晚的一下战栗。   在店员去挑下衣服来的一会儿间隙,蒋鹤洲声线低哑地在姜听晚耳边说道:“给我的礼物,就要这个,嗯?”   无人可知,若是他的东西惹了旁人觊觎,还是贴上他的标签最好。   姜听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蒋鹤洲这么一个人在,她的高中生活,好像注定简单不了。   ***   姜听晚中午回到家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了来自谷宁宁的一连串消息。   【宁宁】:“晚晚晚晚晚晚晚晚下星期我们还出去吗!这次蒋鹤洲把你的时间都霸占了嘤嘤嘤嘤。”   【宁宁】:“你不要抱怨我不去找你嘤嘤嘤,蒋鹤洲在哎,我又不敢虎口抢食。”   【宁宁】:“我就是只胆怯弱小又无助的小猫咪,需要听晚亲亲抱抱举高高才会好。”   ……   【宁宁】:“对了,没陪你的时候我去六楼逛了,我好像在卖箱包那个卖区看见你们班那个什么娇了。”   【宁宁】:“就是学生头做班长的那个。”   【宁宁】:“她瞪我,她好凶,嘤嘤嘤,你的小宝贝需要下周的陪伴,来安慰受伤的心灵。”   姜听晚揉了揉自己的脑壳。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谷宁宁,她现在看着自己买回来的十几件衣服,也很头疼。   这些衣服除了最开始和谷宁宁在一起的时候买的那些,其余的都是蒋鹤洲给付的钱,她要把钱给他,他还不让,就连说好她要送他的礼物,也是他自己付的钱。   里面还有两套是情侣装,这让她怎么穿出去?   蒋鹤洲的举动里暗示的意味太明显了,明显到姜听晚没办法假装自己看不见猜不出了。   姜听晚想了半天,回复了谷宁宁。   ——你遇见的是齐娇,她有些时候挺高冷的,别多想。下周可以陪你,你来我家吧,我和你一起自习。   谷宁宁秒回。   她发来了一串一脸惊恐的表情包,最后发了句:“打扰了,您老午安,替我祝福鹤哥午安。”   谷宁宁一串沙雕表情包让姜听晚的心情微微变好,等到看着最后一句话,弯翘起来的唇角很快又落了回去。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蒋鹤洲的事情哦。   姜听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一堆新衣服中间,稍稍放空了自己的身体。   想来想去,姜听晚也想不出来什么,这和做题根本不一样,没有显而易见的已知条件,没有有迹可循的套路定理,她在这个领域,生疏得像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孩子。   无为而治吧。   姜听晚忽然之间就道系了。   正巧这时候姜妈妈在客厅里喊“晚晚出来吃午饭了”,姜听晚翻身坐了起来,穿着拖鞋走了出去。   蒋鹤洲中午留在姜听晚家吃饭,姜听晚一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就看见了正从厨房端着菜走出来的蒋鹤洲。   而她的妈妈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这孩子真有眼力见,知道过来给我帮忙,不会只坐在沙发上等着吃。”   姜听晚听出了自己妈妈话里的暗示,也凑了过去:“妈妈还有哪些菜?我帮你端。”   “你过去等着。”   “晚晚不用来帮忙了,这就好了。”   蒋鹤洲与姜妈妈同时出声。   姜听晚乖乖回到了沙发上坐下,在桌子上摆好了四份碗筷。   而姜妈妈口中“只知道坐在沙发上等吃”的姜爸爸的脸色稍微有些不好看。   在他老婆身边献殷勤者,不管是老是少,都没安好心。   等到吃完饭了,蒋鹤洲离开了,姜爸爸才发作道:“这小子还要来咱家蹭几顿饭?”   “说什么蹭饭,是我让他过来的。”姜妈妈横了他一眼。   “那以后也别让他在咱家吃饭了,你把东西给他送过去。”   姜爸爸一想到蒋鹤洲这小子坐在他女儿身边,还时不时往他女儿饭碗里夹点东西的场面就觉得一阵牙疼,他老婆还一个劲儿往蒋鹤洲碗里夹东西,这仨其乐融融得像是一家人,而他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本来他在这个家里就没什么地位,现在更没有了。   “留他一个人在家多难受。”姜妈妈看着自己丈夫阴沉得化不开的脸色,“今早你没给电动车充电的事我还没追究,你别再这里坐着碍事了,管管儿子去。”   姜爸爸站起身来,往厨房走:“我去刷碗。”   他一边还在嘟哝:“那小子只端几次菜上桌用什么用,碗不还是我刷。”   姜妈妈看着自己丈夫不情愿又在逞强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侧眸又看见了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忧虑样子的姜听晚,关心地问道:“晚晚今天出去玩的不开心吗?妈妈看见你买回来许多漂漂亮亮的衣服。”   “没有不开心。”姜听晚话是这么说,心里却真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感情确实能无为而治,可是蒋鹤洲替她付了衣服的钱,她还是还给他吧。   不说别的,这件事要是被她妈妈知道了,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她自己也不想占他的小便宜。   姜听晚忽然想到了办法:“妈妈我先回房间了。”   她回到房间,翻到了每件衣服的价签,算了算大概的价钱。   虽然跟着价签加起来的价钱肯定比实际要高了,但是也比她良心不安要好。   姜听晚算好价钱,想着心算出来的那个数字就是一阵肉疼,咬着嘴唇翻到了蒋鹤洲妈妈的联系方式。   蒋鹤洲不收这笔钱,那她就把钱还给蒋妈妈吧。 第25章 025   蒋妈妈很快接起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阵轻音乐,像是在某个餐厅或者咖啡店。   姜听晚没有多想蒋妈妈现在是在哪儿,她平时不经常和别人打电话,更没有主动给一些长辈打电话,声音稍微有些紧张局促:“阿姨,我是姜听晚。”   蒋妈妈有些激动:“晚晚?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她很快冷了声线:“鹤洲在你家吃饭,他闯祸了?别急别害怕,把事情都和阿姨说说,阿姨回去……收拾不了他也能说他两句。”   “不是不是。”姜听晚忙否认道,“他没有闯祸,是我今天到外面买衣服,手机和钱包忘记带了,他帮我付了钱,阿姨你把你的银行卡号或者V信号支付宝号码给我一下吧,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电话那头却是缄默了一会儿,而后便传来了蒋妈妈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他这还是第一次帮人付钱。”   之前她出门购物忘记带卡,喊儿子送卡过来,他都是不管的,结果人家隔壁小姑娘忘记带钱了,他倒是紧张了起来了。   这样的儿子……还真想直接拱手送人,让他去祸害别人家去。   姜听晚听出了蒋妈妈对钱的心疼,连忙又承诺道:“阿姨,你把你的账号给我,我现在就把钱给转过去,打扰你了。”   “晚晚啊,不急不急。”蒋妈妈听着小姑娘乖巧温柔的声音,心里一阵阵叹气。   要是这是她自己的女儿就好了,自家那个混世魔王实在是不让人省心。   她也没问一共是多少钱,就对电话那头说道:“晚晚啊,你先别急着把钱转过来,这样,你帮阿姨个忙吧。”   蒋鹤洲不要钱,蒋妈妈也不要钱,姜听晚现在为难得都想要哭了,她咬了下自己的下唇,脸上十分纠结:“阿姨你说。”   蒋妈妈缓缓一笑:“你有没有兴趣做个家教啊?”   “啊?”   ***   周末两天过得很快,周一眨眼就到了。   早上的时候,蒋鹤洲骑在自己的车上,脚踩在地上,左手扶着姜听晚的自行车。   等着楼道里走出来姜听晚的身影,他看着姜听晚,挑了挑眉:“走了。”   姜听晚看着蒋鹤洲,脚步一顿。   他身上穿了件蓝白色校服,是一中校服的样子。   “学校给你们发校服了?”姜听晚问他。   “没发,先找人做了一套。”   “仿做校服,学校不允许吧?”   “大不了说是借的,怕什么?”蒋鹤洲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姜听晚把自己的自行车推了回来。   她的自行车现在已经修好了。   在她回到家之后,满心都在想着怎么给蒋鹤洲还钱的事,都把修车的事情给忘记了,等到她想起来了,自行车已经被蒋鹤洲给修好了。   至于蒋鹤洲是什么时候修理的,又是去哪里修的,她问过他,他也不说,只说他搞坏的车,他来负责。   姜听晚骑上了车,又看了蒋鹤洲一眼。   蒋鹤洲之前穿着的六中校服是黑色的,校服裤脚被他改瘦了许多,明明是校服也穿得和别人不一样,任性又张扬。   只是这回的一中校服,虽然是仿做的,但是裤脚宽宽,布料松垮,看上去和真正的一中校服没什么两样,倒是显得蒋鹤洲气质干净到有些出尘。   可气质再出尘,蒋鹤洲的性子不羁洒脱,做事又任性,注定是要在红尘里打滚的。   “你怎么想着要去仿做校服了?”姜听晚有些疑惑。   她虽然也天天穿着校服,但是心里也并没有觉得校服有多好看,而且显然一中校服也不是蒋鹤洲会喜欢的风格,他怎么突然就想穿合群穿一中校服了。   “因为好看。”蒋鹤洲抬手,将自己的校服上衣的拉链拉开了,里面露出来了件黑色的卫衣。   姜听晚看着那件卫衣就觉得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你这件衣服……”   好像和最开始蒋鹤洲给她付钱的那件黑色卫衣是同款。   她最后不是只和他买了两套情侣装吗?那他现在这身衣服……   姜听晚忽然有了一种被坑了一把的感觉,连离开超市的时候,为什么蒋鹤洲让她等了一会儿,自己又走了回去的举动,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蒋鹤洲也不解释,只是笑笑,又重复了一遍:“好看。”   她都没问,他就自顾自地厚颜无耻地说好看了。   姜听晚撇了撇嘴:“那个,情侣装……还是不要穿了,影响不好。”   这件事对姜听晚来讲稍微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该说的还是得说。   什么王境泽,都是不存在的,她这两天睡眠都不太好,一直辗转着想着情侣装的事,想着蒋妈妈嘱咐她的事。   后一件事还好说,但是情侣装……现在还是算了。   她没精力早恋一场的。   她才高一,学业的压力就一道接着一道,月考过后是期中考期末考,五次期末之后就是高考,日子过得像是被秒针的弦追着走,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别说去早恋了。   恋爱应该在最合适的年纪——在她能有精力用同样的热忱与精力回应对方的年纪,不然对那个人也不公平。   蒋鹤洲微微眯了眯眼,想看清楚姜听晚晃动闪烁的目光下藏着的心事,倒是在看到她穿在身上的校服的时候,轻轻笑了笑。   总归校服现在是一样的了。   他会离着她越来越近。   “答应你了。”蒋鹤洲说道。   姜听晚放下心来,蹬着自行车的脚踩,飞快骑向前方。   蒋鹤洲握紧了车把儿,右手食指上带着道浅浅的红色伤疤。   他看了眼这伤疤,又看了眼姜听晚安稳扎实地踩着脚踏车的背影,手指上的疼痛感忽然不值一提了起来。   他骑车跟上她,扯开拉链的校服下摆犹如风帆一样,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   蒋鹤洲的视线时不时落到了他与姜听晚同款的蓝色衣袖上,桃花眼里缓缓兜满了笑意。   ***   姜听晚来到学校不久,迟施亦就过来找她。   迟施亦告诉姜听晚,英语老师要她把自己的作文在四线格纸上重新抄写一遍,说是打印一千多份,在年级里传阅学习的。   姜听晚答应了迟施亦的请求,刚在格纸上认认真真誊写了两行,齐娇突然坐到了前面林青之空出的位子上:“姜听晚。”   姜听晚抬眼,看见是齐娇,和她打招呼:“齐娇。”   姜听晚平时和自己班里的人交际不多,打完招呼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话说,垂下头去继续写字。   姜听晚的英文写得是花体,要比她写汉字好看,齐娇坐在林青之的位子上,看到的姜听晚写的字都是颠倒的,但是这一颠倒,倒是显得那些笔画更加飘逸漂亮了。   她朝着姜听晚开了口:“等着老师去打印好了,你能把你最开始写的这张给我吗?”   齐娇偷偷练了一阵花体的英文写法了,但是还是写得不够好看。   姜听晚对这个倒是不在意:“那你等着直接去英语课代表那里拿吧,我也和他说一声。”   “谢谢你了。”齐娇笑着说道。   齐娇坐在林青之的位子上,多多少少对姜听晚起到了一定的干扰,不过还能忍受,她只是微微蹙着眉,尽量不去想齐娇打量着她的目光。   善意或者恶意,姜听晚能分得很清楚,不过在那个人打搅不到她的时候,她都懒得去管。   姜听晚迅速写好了最后几笔,就站起身来,想去找迟施亦,却被齐娇喊住:“听晚,你能陪我去一趟卫生间吗?”   姜听晚看着齐娇有些局促的样子,倒是微微愣了一下。   她忽然间想通了什么,眉目一松:“好,你先等等我,我去把英语作文给课代表。”   姜听晚去把自己写好的英语作文给了迟施亦,然后回到座位,从桌洞中的书包里摸出了一个粉粉的方方正正的小布包,迅速放到兜里,对齐娇说道:“我陪你。”   姜听晚看着齐娇有些不对劲的反应,以为齐娇是来大姨妈了。   女孩子最脆弱的时候,确实是需要人陪的。   齐娇不知道姜听晚是怎么想的,听她答应了陪她去卫生间,倒是心里一松,站起身来揽住了姜听晚的胳膊:“那我们走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齐娇开口说道:“听晚,你周末的时候,是不是出来逛街了?”   “嗯。”姜听晚点点头。   齐娇的脸色变了。   她在看到谷宁宁的时候,就猜到姜听晚可能也在附近,没想到还真是……   “这么巧啊。”齐娇撑出笑,“我那时候也在,我在六楼那边买鞋,你是不是看见我了?”   要是姜听晚看到她了,以后她再也不去姐姐的店里帮忙了。   姜听晚道:“我没有到六楼。”   她看着走廊里人不多,想在这时把卫生巾偷偷递给谷宁宁,还没动手,楼梯上忽然跑上来一个圆圆胖胖的男生。   姜听晚忙把手缩回到了校服兜里。   她在那个男生经过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这个男生是六中刚来那天,和蒋鹤洲一起罚站的那个,叫什么名字姜听晚不知道,倒是样貌记住了。   李犀往上跑着的时候,也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   不过他一开始看的不是姜听晚,而是齐娇。   李犀现在还把齐娇当成了姜听晚,在看了齐娇一眼之后,瞥见了姜听晚把脑袋转回去的瞬间。   匆匆一瞥,他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侧颜,可就是这样,李犀的脚步也一顿。   女神啊这是。   李犀兴奋地吹了一下口哨。   只是短短功夫,那个女生就已经走出他的视线了。   李犀耸耸肩,继续往楼上跑去,去找蒋鹤洲。 第26章 026   李犀来了一中几天了,也逐渐摸清了一中的上下课时间,一到这种下课时间稍微长点的大课间,就跑到三楼来找蒋鹤洲。   这阵子蒋鹤洲下课也不出来在校园里游荡了,这让李犀很是难过。   明明一中校园要比六中更大更漂亮,蒋鹤洲却再也没有了下课就在校园溜达的习惯。   李犀很郁闷。   成天闷在教室里有什么好的,粉笔沫子多空气也不好,二十一班那个小老太太班主任比闫泽看上去还要可怕,还是出去散散心,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李犀怀揣着带蒋鹤洲去校园里溜达溜达的梦想,大步走上了三楼。   他上三楼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蒋鹤洲出去打水,李犀忙一步上前,走到了蒋鹤洲的身边,大献殷勤:“鹤哥,我今天看见咱们这栋楼前面花坛里,好像种了杏树,咱要不去偷两个玩玩?”   “老子不偷不抢。”蒋鹤洲淡然落了一句,看都不看李犀,目不斜视地往开水间走。   “啧。”李犀教室在一楼,他有时候透过教室的窗户往外看,看了半天才琢磨出来那几棵树是杏树,杏树在那儿,不偷杏子光看着,那也没什么好看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李犀觉得自己在一中过得日子简直快要燥死了,每天除了和闫泽斗智斗勇还有点意思,其余时候都无趣得要命。   这时候李犀想到了在楼梯遇到的人,他的目光忽然亮了亮,声调也拔高了:“鹤哥鹤哥,我和你说,我在楼梯里看见了个长得可漂亮的女生,真的漂亮。”   见蒋鹤洲还是不为所动,李犀的笑容落了下去,瘪了瘪嘴:“那个女生和鹤哥你认识的那个,名字很好听的那个姜听晚在一块儿,但是吧,我觉得这女生长得比姜听晚还要好看,好看多了。”   李犀琢磨着,能让蒋鹤洲记在心里的女生,那蒋鹤洲肯定是觉着好看的,那他要是说楼梯上那个女孩子比姜听晚还好看,蒋鹤洲肯定就会注意到了。   蒋鹤洲果然如他所愿地顿住了步子。   李犀朝着蒋鹤洲挑了挑眉毛:“鹤哥,走不走,下去转转,说不定还能碰上好看的妹子。”   蒋鹤洲默默凝视着李犀有些兴奋的神色,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杯子。   他的声线像是凝着一层霜雪一样冷:“你眼瞎。”   说完蒋鹤洲就大步离开了。   李犀知道蒋鹤洲脾气不好,最近这阵子虽然他鹤哥不怎么惹是生非出来玩,看起来像是安分了不少,这不,暴脾气还是这个暴脾气。   但是李犀想了想自己在楼梯上看见的,那个叫姜听晚的女孩子就算只看背影,也比不上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好吧。   要说叫姜听晚的那个能算得上是清秀,站在她旁边的女孩子那得是绝色了。   鹤哥这审美,得救啊。   李犀不怕死地再跟了上去:“鹤哥鹤哥,你听我说,那个女孩是真的比她好看。”   蒋鹤洲的唇边撑起了点笑意,像是冷笑,有些凉薄:“滚。”   ***   姜听晚一直陪着齐娇到了女卫生间才停下,把自己兜里放在小布包里的姨妈巾小心拿了出来,递给齐娇:“给你。”   齐娇倒是一愣,满脸疑惑。   姜听晚见她不接,慢慢地也明白过来她好像是误会了,缓缓把手收了回去,解释道:“我以为你想喊我和你一块,是因为来姨妈了。”   毕竟姜听晚觉得自己和齐娇也不算是很熟,她会喊她一块来上厕所,又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姜听晚几乎立刻就想到女生最容易难以启齿的事情上去了。   这话说得齐娇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齐娇的生理期已经推迟了小半年了。   齐娇自己为了这件事,也拿了很多药吃了,但是都没用。   她看着姜听晚手心里摊着的粉白包装的薄薄方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像不管在哪些地方,姜听晚都要比她好。   齐娇的心里有些不对劲,连声谢谢都没有,只冷冰冰地“哦”了一声。   离开了教室,离开了班里众人的视线,她连始终保持着的微笑都不愿意装了。   姜听晚看着齐娇突变的脸色,顿了一下,忽然缓缓挑了下眉:“既然你不用,那我就走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笑,声线依旧温软,却不带任何感情,不等齐娇回应,姜听晚就走了出去。   姜听晚连声再见都没说。   她从来都不会为了和人搞好关系强撑出笑意,会陪着齐娇过来,也不过是对来大姨妈没带姨妈巾的尴尬处境感同身受,才会跟过来。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再继续在这里等着,那她就是个傻子。   齐娇很快从卫生间追了回来,她一进教室门,目光就放在了姜听晚的身上。   那会儿在卫生间里,姜听晚不告而别,她觉得自己像是出了一口气,可又怕姜听晚真生气了。   别看姜听晚在班里也不做班委,也没有刻意笼络同学,但是齐娇知道,姜听晚的人气很高。   不然姜听晚也不会在班里最开始票选班委的时候,得了最多的票数。   要不是姜听晚明确表示她不会做班委,她这班长的职位,肯定就是姜听晚来做了。   齐娇有些忐忑,她本来来找姜听晚,只是想确定一下姜听晚是不是周末的时候看到在帮姐姐看店的她了,结果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心态,竟然让事情有些搞砸了。   等到齐娇的目光投向了姜听晚,心里的忐忑感却忽然消散了去,心里升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姜听晚的课桌旁边站着迟施亦,林青之也回过头来和姜听晚说着话,而被围在中间的姜听晚正在笑着,好像很是开心。   温煦的日光透过窗户打在姜听晚身上,而她本身笑起来之后,甜甜的笑脸犹如会发光一样。   她那张脸,一笑起来,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漂亮。   她都移不开眼,何况是一些男孩子……   男孩子大概都是喜欢这样漂亮的脸蛋儿吧,所以姜听晚不需要多努力,就能让班里的人都喜欢她,老师也喜欢她,所有的人都喜欢她。   还有那个六中转来的特别帅气的学生,也总是跟在她身边……   去讨好姜听晚的话,她还真是,一句都说不出啊。   ***   迟施亦会站在姜听晚的课桌旁边,是在和林青之商量着也要把他的作文誊写复印出来,给年级里其他班级传阅学习的事。   林青之因为这次月考成绩闷闷不乐很久了,听到迟施亦来告诉他,英语老师觉得他这次的作文写得很不错,可以当范文来传阅,终于开心了一点。   姜听晚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正好是林青之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对姜听晚来说,林青之高兴了,她也就不用一次次戳他后背让他往前靠,给她留点座位空间了,是件好事。   于是姜听晚也就笑着,对林青之说了句“厉害哦”。   迟施亦虽然是来和林青之说话,但是他站着的位置离着姜听晚很近。   他看着她因为林青之的事情高兴,脸上的笑意十分温和,心里却张扬着几分不屑。   迟施亦心里暗自做了决定。   等到去打印范文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的作文,和姜听晚的打印到同一张纸的正反面上。   迟施亦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当这范文分发到所有的班级,也分发到蒋鹤洲的手里的时候,他把所有的范文拢了拢,只留下来了姜听晚的那张。   他本来淡淡笑着,长指一翻,翻到这张纸的后面,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名,眉间立刻笼上了一层阴翳。   晚上的时候蒋鹤洲给自己还没回家的妈妈打过去了电话:“家教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蒋妈妈的声音含着笑,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找好了找好了,你肯定满意。”   不过对于给儿子找家教这件事,蒋妈妈稍微显得有些不放心:“不过儿子啊,商量个事,这回的家教胆子都不大,你要是不想让他们教了,就直接和妈妈说就好,不用再费力气折腾啊。”   想着之前儿子搞出来的动静,蒋妈妈的心里尚有余悸。   “不会闹。”   蒋鹤洲左手仍旧握着一支细毛毫笔,右手来回翻着自己手里的那张作文范文打印件,目光静若深水,薄唇抿起了不悦的弧度。   迟施亦的那面已经被他全部用墨染黑了,于是黑色的墨水稍微把姜听晚写的作文那面也给泅染了点墨水进去,让那些花体的漂亮英文有些模糊了。   “不闹就好,不闹就好。”蒋妈妈话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一点都不信自己儿子的鬼话。   他要是不闹,那真是上高香了。   蒋鹤洲又道:“找的英语家教,你让老爷子帮我把关一下。”   “你说英语啊……”蒋妈妈的声线忽然抬高了许多,高兴得不得了,“放心放心,不用你爷爷来把关的。就算别的你可能不会满意,英语家教也一定找的是最让你满意的,你等着这周末见到了,也就知道了。”   她治不了自己的儿子,总能找到人,帮她治治。 第27章 027   蒋鹤洲倒是淡淡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夹杂着一分清傲:“没法给我提分的,我都不会满意。”   他找家教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去二楼,他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范文的另一面。   范文另一面不能是迟施亦或者别的谁,只能是他,然后永远是他。   蒋妈妈倒是吃了一惊:“你是说,要往上提成绩?”   刚搬来那一阵,她看着隔壁小姑娘动不动就考班里第一全级第一,心里就觉得艳羡,经常感慨要是儿子的成绩能和人家小姑娘一样就好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更是清楚,就她家这混世魔王,不在阮县这边的高中给她惹出什么乱子来就不错了,更别说往上提提成绩。   这会儿儿子先是和她说起家教的事,现在又说想往上提提分。   蒋妈妈忽然有些担心:“鹤洲啊,你最近没事吧,要不要我也把家庭医生给带过去啊……”   电话一下子被挂断了。   蒋妈妈看着电话被挂断的界面,眨了眨眼,翻开电话簿拨出去了家庭医生的电话号码。   挂她电话她也得把医生给带回去,儿子这阵儿的行为真的是吃错药了。   蒋妈妈忽然有些担心,自己让隔壁家小姑娘去给儿子辅导辅导英语的事情是对还是错了。   ***   蒋妈妈很快从香港回来,回来的时候给蒋鹤洲带来了他奶奶送给他的礼物。   蒋鹤洲的爷爷奶奶都是做生意的,和白手起家的蒋爷爷不同,蒋奶奶曾经是富豪家的女儿,生来就是公主命。   她不似蒋爷爷性格的霸道冷硬,性子温软,对自家这个桀骜难驯的二孙儿格外疼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溺爱。   当初蒋鹤洲爷爷让蒋鹤洲来阮县读初高中,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蒋奶奶。   别人家的富家子弟,在初中读不好书了,那都是往国外送,往更高处走,怎么还有她家老头这样,把孙儿往一个五六线的小县城送的。   那边别管升学率有多高,她孙儿不走高考的路都行,又不稀罕这些,老头子把自己孙儿送到这种偏僻旮旯里,明摆着是想让孙子受罪的。   蒋奶奶知道蒋鹤洲要到阮县的消息的时候,蒋鹤洲人已经在阮县了,当天蒋奶奶就打电话过去了,说是要帮蒋鹤洲逃回来。   只是蒋奶奶没想到的是,明明说的好好的顶多在那里待一个星期她就帮他逃回来,自己孙子却在阮县的初中上了一天学之后就转变了主意,怎么着都不愿意回来了。   蒋奶奶打从蒋鹤洲小时候就一直顺着他的心思来,蒋鹤洲一直为所欲为,有部分原因也是自己奶奶惯的,这次蒋奶奶也不例外,听说孙儿不愿意回来,也就由着他去了。   只不过蒋奶奶隔三差五就会给蒋鹤洲打钱寄东西,就怕阮县这种小县城,物资贫乏,亏待着了孙儿。   这回蒋奶奶托自己儿媳带给蒋鹤洲的礼物,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石。   蒋奶奶在嫁给了蒋爷爷之后开始做珠宝生意,自己也会设计一些东西,这块送给蒋鹤洲的玉石,就是她自己设计的,是送给蒋鹤洲十六岁还差三个月的礼物。   等到蒋鹤洲十六岁,估计蒋奶奶就自己跑到阮县来了。   蒋鹤洲倒是对自己奶奶经常给他送的这些贵重东西习以为常了,接过来自己母亲手里拿着的丝绒礼盒,他显得很是淡然,往沙发上随意一扔,双手环胸地问道:“家教呢?”   “在路上。”蒋妈妈看了蒋鹤洲一眼,见他好像心情有些不悦,心里更加不放心,“你真的不惹事了?”为了那些家庭教师脆弱弱小的心灵,她得好好盘问盘问儿子,也好确认一下。   更别说,这回她还拜托了隔壁家那个温温软软的小姑娘,人家小姑娘一看胆子就不大,要是正好摸着儿子不愿意学习的逆鳞了,让儿子生了气,才把儿子惹恼了。   本来她觉得隔壁住着个怎么看怎么比自家儿子要顺眼的小姑娘,也能压一压儿子的嚣张得意,但是现在却觉得得防着自家儿子有些暴戾不定的脾气,万一吓着了人家小姑娘,那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能让儿子在相处的时候安安分分一点都不惹是生非的人,蒋妈妈只想把姜听晚给重点保护起来。   “话不过三,我已经和你保证过很多遍了。”蒋鹤洲对自己母亲在同一件事上一次又一次的问话已经有些不耐了,“不问你了。”   蒋鹤洲回到了卧室。   他一下子坐到了自己的床沿上,从床头拿过来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飞快打进去一串字。   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蒋鹤洲的眼里淡起一笑,拿起手机,挨个拨通了家庭教师的电话号码。   他自己直接和这些家教沟通,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蒋鹤洲很快把那些家教来给他补习的时间敲定了。   他挨个家教的电话打完,等到给英文家教打电话的时候,却忽然得知他母亲并没有为他找英文家教。   蒋鹤洲的视线一移,就看见了被他放在桌上的英语范文。   墨水泅染开的黑色印记越来越重,蒋鹤洲眼里的那团阴翳也就像是化不开了一样。   他微微伸着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这周六的时候,你过来一趟,帮我补习。”   英文家教不敢得罪蒋鹤洲,连忙答应了。   周六的时候,谷宁宁给姜听晚打来了电话。   谷宁宁能打电话来,不是找姜听晚借作业“借鉴借鉴”,就是想要勾搭姜听晚出去玩,这回她是为了后者。   姜听晚听着电话那头谷宁宁编造出来的“周末必须得出门的一百个理由”,倒是觉得有些有趣,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但是她没有答应。   她对谷宁宁说道:“我这周末要给人去做家教,就不陪你出去了。”   谷宁宁有些惊讶:“你现在就给别人做家教了?是要兼职赚钱买烤面筋养我吗?”   “养不起,养不起的。”姜听晚笑着说道,“我没有收钱,是给亲戚家的小孩儿补习,就稍微补习补习英语,对我来说还算好。”   “还算好?你英语都快逆天了吧。”谷宁宁这下子明白了,想到姜听晚居然没收钱,视钱如命的谷宁宁就急了,有些惋惜:“等等,听晚,一码归一码啊,你这种水平的给人补习,要收的钱应该不少吧,听晚,你可别被人坑了不知道啊,要不要我去……”   “那你说我给人补习一个小时,值多少钱?”姜听晚问道。   谷宁宁嘟哝了个数字,而后又说道:“别忘了,你是全校第一啊,你参加的英语演讲比赛,不还经常得奖?那么多小钱钱你不要,那给我啊,能买好多烤面筋啊。”   “我可以给你补习,你不用给我你说的那么多钱,我们友情价,一节课来十串烤面筋,保证你有做不完的题,背不完的知识点,题山题海和充实的周末。”   “要死了要死了。娘哦,您可饶了我吧。”谷宁宁发出了一声声哀嚎。   谷宁宁见姜听晚是真的没出来玩的心思,也不和她扯谈了,“那你快准备准备去补习吧,可别心里惦记着我的烤面筋了,我,葛朗宁宁,一根都不给你。”   谷宁宁那边先挂断了电话。   姜听晚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间,缓缓、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她没有和谷宁宁说清楚事情的真相,她不是要去给亲戚家的小孩儿补习,而是要给蒋鹤洲补习。   那时候她打电话给蒋妈妈,想让蒋妈妈把蒋鹤洲替她付的钱收回去,蒋妈妈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这钱她不要,另一个选择……还是不要钱。   只不过第二个选择,蒋妈妈说的是要她来给蒋鹤洲补习英语,这样也算是抵过那些钱了,她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姜听晚不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她还是觉得自己占了蒋鹤洲的便宜,而这种占便宜的感觉,让她心里觉得对蒋鹤洲有亏欠。   姜听晚根据谷宁宁说的价钱,默默心算了一下自己至少需要给蒋鹤洲补几节课。   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字,姜听晚打开了手机备忘录,新建了一个便签,把这个数字记了上去。   做完这些,她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怀里抱着一摞英语书和考试试卷,打算出门去隔壁。   走到客厅的时候,姜听晚看着正坐在沙发上的爸爸,说道:“爸,我出去给蒋鹤洲补英语了。”   姜爸爸瘪了瘪嘴:“你等等,你等等我也过去。”   姜妈妈这时从卧室走出来,拦住要起身的姜爸爸:“孩子们学习,你去做什么,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姜爸爸对妻子对他的责怪很是委屈:“我不放心让晚晚过去。”   从知道隔壁家小子要让晚晚给他辅导英语,他这心里就膈应,倒不是为了钱,好不容易周末不上班,他在家女儿也在家,一家人都在家多好,隔壁家那小子非把他们给拆散了。   他想霸占着他女儿的周末?别想!   “不让我过去,那晚晚也不过去了。”姜爸爸拿出了当家人的威严,大声说道。 第28章 028   姜爸爸边说边往玄关走。   姜妈妈温柔又带着几分命令语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回来!”   姜爸爸这个“当家人”的气势立刻矮了下去,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妻子,十分委屈。   “就隔壁那小子,是挺尊重长辈的,可是不也挺混的?他妈妈不也不止一次两次和你说头疼自己儿子了,你怎么就这么放心……”   姜爸爸本来还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在姜妈妈微嗔地瞪着他的动作中,气焰彻底熄灭了下去,嘴瘪得老高,又从玄关退了回来,坐回到了沙发上:“行行,不去就不去。”   他看着姜听晚:“不过晚晚,你得自己多个心眼,你只知道读书,论心眼儿肯定没人家小子多,不行不行,我还是得跟着……”   姜爸爸声音又大了起来,还是想和姜听晚一块儿过去。   “我知道了,爸。”姜听晚对自己爸爸的风声鹤唳很是无奈。   爸爸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其实爸爸跟过去也没什么的,就是姜听晚觉得有点尴尬,就好像别人可能什么心思都没有,她却防人家像是在防贼一样,好好的邻里关系也就破坏了。   不过,有人能治得了爸爸……   姜听晚眨了两下眼睛,杏眼含水,目光盈盈,连弯翘的睫毛都像是带着点湿润。   她有些祈求地看向了自己妈妈。   姜妈妈会意,拦住了自己丈夫的路:“孩子的事情你别瞎掺和,你别跟着了,你过来,管管灶灶。”   姜听晚有个弟弟,刚一岁半,五行缺土缺火,小名灶灶。   姜爸爸十足的妻管严,连电动车忘记充电都吓得跑出去看老头下棋看了一上午避难,这会儿更是不敢拒绝自己的妻子,“哦”了一句。   只是他一边往自己儿子在的房间走,一边还嘟哝着:“混小子!”   这句混小子,也不知道是在说灶灶,还是在说蒋鹤洲。   ***   姜听晚很快敲开了蒋鹤洲家的门。   虽然和蒋鹤洲两家就住对门,但是姜听晚很少过来找蒋鹤洲,也就很少过来敲蒋鹤洲家的门。   头一次要给人辅导,姜听晚心里也有些紧张,抱着资料的纤细胳膊忍不住紧了又紧。   门很快开了,姜听晚抬眸,以为自己会看见蒋鹤洲的脸,却不想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打扮得格外正经的年轻男性。   姜听晚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了半天,才缓缓说了句:“你好。”   “你好你好。”年轻人没料到开门之后就碰见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他笑得很是温柔,“小妹你好,你来找谁?”   “找蒋鹤洲。”   “噫——”年轻人脸上的笑容立刻落了下去,“你找他啊,小妹,你改天再来找他吧,他现在忙得很。”   蒋鹤洲在做他给布置的几道题,脾气大得很,这会儿估计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我和他妈妈说好了。”姜听晚忙解释道。   她往上递了递自己怀里的资料:“我是来给他补习英语的。”   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了。   蒋鹤洲叫他来补习英语,蒋太太却让这么个小姑娘来……   这种时候,他肯定是要听蒋鹤洲的啊,这少爷脾气可不好惹。   年轻人心里拿定了主意,笑着对姜听晚说道:“这样,你先回去,再和蒋鹤洲他.妈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行不行?现在你不能进来的,不方便。”   姜听晚微微蹙了蹙眉:“可是……”   “先回去确认一下吧。”年轻人看见姜听晚细眉微蹙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忍。   不过再不忍,他也是不敢得罪蒋鹤洲的。   年轻人见姜听晚离开,很快又关上了门。   他这刚摇着头,有些惋惜地往蒋鹤洲房间走,看见了突然出现在客厅的蒋鹤洲,吓了一跳,步子猛然一顿。   “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几道题我做完了。”蒋鹤洲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A4纸,递到了那个年轻人的面前,“你看看对不对吧。”   见那人把A4纸接了过去,蒋鹤洲说道:“下次别出这种题了,没什么意思。”   年轻人一阵牙疼,草草扫了两眼答案,目光倒是一震:“唉?你这……”   竟然还真都做对了。   明明是他才刚教给他的东西,还全对了?   蒋鹤洲对结果不是很在意:“要是这可以了,继续往下教,能教多少教我多少。”   年轻人对蒋鹤洲突然认真起来的态度有些惶恐,抬眼问他:“我能不能问你一句,你这怎么突然想学习了?”   “不能问。”   “行吧……”他还真是好奇得要命。   这个英语家教稍微话痨了点,仔细看着蒋鹤洲答的题没错,有些感慨:“你还挺行的啊,全对了。那行,咱们继续往下学。”   隔壁传来了开门声,英语家教往外瞧了一眼,抿了下唇。   蒋家少爷现在居然甘愿窝在隔音这么差的老旧小区,还他.妈想学习了,这世界,还真是一天比一天出人意料。   得,他就做好他该做的行了,人家大少的心思,也不是他能揣测的。   在给蒋鹤洲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年轻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碎嘴提了一句:“你妈妈好像也给你找了个别的家教,是个小姑娘,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小姑娘年纪小了点教不了你,才让我过来的?”   本来在知道了那些劳什子数学物理化学家教都重新被叫过来给蒋鹤洲补习,独独漏了一个他的时候,他差点就回老家祠堂去,再烧两柱高香感谢感谢十八代祖宗了。   后来乐极生悲,他还是接到了蒋鹤洲的电话……   他觉得不用给祖宗上高香了,就留着给自己上上香吧。   ——自我祭奠。   不过大老远地来到了阮县,见着了蒋鹤洲,他才忽然发现这小子不止个头窜得快,性子好像也收敛了不少,是真的想请他来好好教他。   觉着自己驯服了一个桀骜难驯的大少爷,英语家教有些得意,唇边都忍不住带着笑:“放心,我肯定能把你教好,下面咱们再往下学一个单元的吧,先看看单……哎?你去哪儿?”   蒋鹤洲的背影清瘦,瘦长的腿迈出的脚步匆匆,走到玄关处,脚步重重一顿,微微回过头来,声线嘈哑:“老子去求她回来。”   英语家教看着蒋鹤洲回头时目光有些焦躁阴鸷朝他看过来的匆匆一瞥,心里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但是却不知怎的油然而生了一种恐惧感。   得,这香,大概还是得给自己继续上上。   蒋鹤洲刚开了门,就听见了下面传来了往下走去的脚步声,以及很是熟悉的姜爸爸说话的声音。   他侧耳听着姜爸爸的声音,好像从里面听出了浓浓的雀跃与得意。   但是蒋鹤洲现在心里只有头疼。   非常头疼。   他没想到自己母亲口里那个一定会让他满意的英语家教,是姜听晚。   现在他悔得只想把心急打电话给之前那个英语家教的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   着什么急?着什么急?他这些年做得最好的,便是待在她的身边,不急不躁,徐徐图之,循序渐进,怎么这会儿却着急了?   蒋鹤洲大步迈下了楼梯,追到楼下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姜爸爸正在和姜听晚说着的话。   姜爸爸的声音得意又嘚瑟,笑着看着自己女儿:“你看你被放鸽子了吧,这世界上的混小子没几个靠谱的,还是你老爸最靠谱,走,爸爸带你去书店,给你买几本书,也放松放松。”   “叔叔。”蒋鹤洲一步迈到了姜听晚与姜爸爸面前,“你误会了。”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姜爸爸笑着的面容也立刻凝了下来,冷冰冰的。   虽然他说的是心里话,但是也是蒋鹤洲的坏话,被蒋鹤洲偷听到了,他心里不太得劲。   但是姜爸爸一想蒋鹤洲放自己女儿鸽子的行为,就觉得他才是占理的那边,这冷着脸,冷得理直气壮的。   蒋鹤洲追下来的时候步子有些急,现在呼吸稍微有些不稳,他再次开口:“叔叔,我错了,您真的误会了。”   蒋鹤洲说着,忽然朝着姜爸爸鞠了一躬,深深鞠了一躬。   姜爸爸和姜听晚都被吓了一跳。   姜爸爸率先冷静了下来,十分理智地分析着蒋鹤洲话里的漏洞,往前走了一步,挡住自己女儿的娇小身影:“哪里有什么误会?有误会你还认什么错。”   “叔叔让您误会了,是我错了,但是我没想放鸽子的,我求之不得。”蒋鹤洲态度格外诚恳。   这种时候,尊严什么的,全是狗屁。   姜听晚站在自己爸爸身后,看着蒋鹤洲在自己爸爸面前……毕恭毕敬的模样,觉得像是见着了另外一个人。   他连在学校里面对各科老师、班主任和校长的时候,态度都是十足十的不屑一顾。   难道,蒋鹤洲怕她爸爸?   好像爸爸在家虽然是个妻管严,但是在外面的时候,确实总板着一张脸,严严肃肃的……   但是爸爸这样子,总不至于比学校那些老师还可怕吧?   姜听晚抿了抿唇,眼里全是疑惑。   她根本猜不透,为什么现在蒋鹤洲在自己爸爸面前变得这么顺从老实。 第29章 029   蒋鹤洲真的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他长这么大就没朝着任何人弯过腰低过头,就连家里老爷子当年被他气坏,拿着棍子出来打在他背上,棍子断了,他都没弯下腰,把头低下半分去。   但是现在他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诚恳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怜:“叔叔……”   姜听晚家在这个小区还挺有名的,这小区最开始是十几年前姜爸爸公司分配的,周围住着的大多是熟人,都认识姜爸爸和姜听晚。   他们站在楼下,人来人往,在街口甚至有人往这瞥了一眼之后,还会停下车来,多看两眼。   姜爸爸很快意识到了来自邻里间的打量,被人窥探生活的感觉让他稍微有些不爽,往楼道里走:“你跟我过来。”   姜爸爸的声线还是紧绷着,但是听在蒋鹤洲耳里,却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姜听晚,轻轻打了下响指:“走了。”   姜爸爸听见了这声响指声,猛然回过身来。   蒋鹤洲脸上带着的那点清隽笑意立即落了下去,极其迅速地收起桀骜轻松的模样,恢复了严肃正经。   姜爸爸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蒋鹤洲格外凝肃的模样,判断不出来那声嚣张的响指是谁打的。   他的目光往自己女儿身上移了移,很快就又收了回来。   他女儿最乖,打响指的也不可能是女儿。   姜爸爸回过头去,继续往楼道里走。   姜听晚将蒋鹤洲的变化收在眼底,算是看明白了蒋鹤洲这根本不是真的害怕他爸爸。   这人,果然还是没什么害怕的人呐。   姜听晚往自己爸爸身边走,在经过蒋鹤洲身边的时候,轻轻嘀咕了一句:“笑面虎。”   蒋鹤洲对姜听晚的这句夸奖很是受用,追了上去:“待会儿去我家?给我补课?”   “我爸还没答应呢。”姜听晚答道。   蒋鹤洲看了眼姜爸爸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是明显:“你爸这是要往楼上走了,他回家,你来我家。”   姜听晚抿唇。   蒋鹤洲真的太不了解她爸爸了。   果然姜爸爸又停住脚步,极其警惕地看了半晌还没追上来的蒋鹤洲。   他看着蒋鹤洲站得离他女儿近,心底的不舒服怎么都化不开。   姜爸爸没想到,蒋家这小子碍眼归碍眼,站那儿和他女儿说着话的画面,还挺好看的。   有几分当年他追自己媳妇那感觉。   姜爸爸一时心里泛起了对过往青葱的回忆,转瞬心里就膈应起来了。   他追媳妇儿天经地义,但要是有混小子敢在现在追他闺女?   没门。   “你给我过来!”姜爸爸对蒋鹤洲喝道。   蒋鹤洲忙走了过去:“叔叔。”   “跟我到地下室来。”姜爸爸说完,就开始往自家地下室走。   姜听晚这会儿追上蒋鹤洲,抬眼瞄了他一眼。   她的眼波盈盈,小声对蒋鹤洲说道:“你看我爸这不是往上走吧。”   在她家里,她妈妈和她爸爸对待蒋鹤洲的态度简直像是处在两个极端,妈妈觉得蒋鹤洲和他母亲相依为命,从外地大老远过来,在她家隔壁租着房子过来读书,很是不容易。   但是爸爸就不一样了,他就是看蒋鹤洲不太顺眼。   蒋鹤洲从姜听晚的目光里瞧出了几分狡黠,他倒是颇为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他的眉峰半挑,又露出了几分让姜听晚最是熟悉的混不吝模样:“姜听晚,就算你有爸在,你也躲不开的。”   姜听晚皱皱眉。   要是蒋鹤洲指的是家教的事的话,那他还真说对了。   她欠着他的钱,还答应了李阿姨,就算爸爸拦着,她还是会把该给蒋鹤洲上的课都上完的。   但是姜听晚不想让蒋鹤洲再得意嚣张下去,她看不惯他这种面对任何事情既云淡风轻,又胸有成竹的模样。   姜听晚什么都没说,没承认也没否认。   蒋鹤洲笑着看着她:“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你给我过来!”姜爸爸含着的声音从楼道里传了出来。   他这声音,带着急躁的愤怒。   姜听晚决定吓唬吓唬从来不知道害怕一样的蒋鹤洲:“你完了,我爸从来不生气的,都被你气着了,你真的完了。”   蒋鹤洲倒是对应付被他惹怒的人这种事习以为常,脸色不见变化。   在他看来,姜爸爸这会儿生气也没什么不好的,于他来讲,也好先提前适应着。   迟早他会有更生气的时候。   蒋鹤洲含笑看着姜听晚,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姜听晚仍旧没能如愿从蒋鹤洲找出害怕惊惧的模样,觉得有些没意思,垂下头去。   她和蒋鹤洲一道走进地下室去,刚进门,姜爸爸就对她说道:“晚晚先去车里等我,我一会儿还带你去书店。”   蒋鹤洲笑意落下,侧身看着门边:“先别去了,一会儿要到我家给我补习。”   他察觉到了自己身后落上来的刀子一般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在姜爸爸面前。   蒋鹤洲的态度瞬间又软了下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刘海儿,细碎的刘海儿盖住竹叶般细长的黑色眉毛,也盖住了他的尖尖眉尾,让他的脸上少了几分桀骜不驯,多了点温顺。   蒋鹤洲的姿态前所未有地放低了下来:“那个,叔叔,先不要让姜听晚去车里坐着等了,我们先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姜爸爸走到墙边,从箱子里翻找出来了本书,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他在姜听晚常常来地下室自习的那种书桌前坐下,翻开书,手指瞧着桌子:“不就是补习英语吗?用不着晚晚,我给你补补,还能给你夹带点职场英语的干货。”   姜爸爸伸手作势往自己鼻梁上一推,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没戴办公时常戴的眼镜,尴尬收回手去,咳了两声。   他又对自己女儿说道:“晚晚先去车里等爸爸,爸爸给这小子来点干货,很快就去找你。”   蒋鹤洲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五味杂陈了起来。   姜听晚也拧紧了眉毛,她没想到自己老爸居然跳脱地搞出来这一出。   爸爸高考成绩是不错,还曾经因为高考考得好,还上了县里的年志,但是就算这样,离着老爸高考得有二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怎么能对付得了现在的高考。   “爸!”姜听晚走到自己爸爸身边,拽拽老爸的袖子,“你别胡闹啦。”   姜爸爸沉下脸来:“你这是觉得我本事不够?我当初英语词典都背下来了……”   见老爸要长篇大论了,姜听晚忙违心奉承道:“爸爸最厉害。”   她侧眸看了蒋鹤洲一眼,忽然小声嘀咕道:“那什么,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吗?爸爸你回去教灶灶去吧。”   姜爸爸顿了一下,忽然合上书,沉吟了起来。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   女儿说的话,竟然该死的有道理?   也是哦,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要给这横竖看不顺眼的小子辅导,白白便宜了他?   姜爸爸一直等到同意了姜听晚去给蒋鹤洲辅导,又亲自把姜听晚送到蒋鹤洲家,才感觉到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女儿的话肯定是不用怀疑的,左思右想想不出结果,姜爸爸决定把锅全甩给蒋鹤洲。   这小子在他跟前晃荡,他就是哪哪儿都不自在。   ***   姜听晚走进了蒋鹤洲家里,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脑袋来,看见走进来的姜听晚,立刻笑得很是灿烂:“嗨~”   姜听晚也很礼貌:“你好。”   蒋鹤洲关上门,看着自己那个英语家教脸上堆笑的模样,再想想他刚才不和他商量一声就让他把姜听晚给赶走了,差点让他追也追不回来的事,就忍不住伸出舌尖,抵了自己的下槽牙一下。   这种时候,他很是小肚鸡肠。   蒋鹤洲绕到姜听晚前面,如同姜爸爸在面对他时护着姜听晚那般,将姜听晚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的:“陈帆,你可以回去了。”   英语家教一愣,挑挑眉:“回去?”   他的目光在往蒋鹤洲的身后瞟去。   “我的话就说一遍,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蒋鹤洲根本没耐性和他解释,“机票不用我帮你订吧?”   “不用不用。”英语家教站起身来,走到蒋鹤洲身边,忽然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蒋鹤洲的肩头,“好好学,可别分心。”   “还用你说?”   “行行行我不说,走了走了,不见了哈。”年轻人开门溜了。   姜听晚看着茶几上摊开的草纸和英语书,有些困惑这年轻人的身份:“这个人是?”   “亲戚。”蒋鹤洲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想来蹭吃蹭喝,被我赶走了,我家又没什么东西。”   蹭吃蹭喝……可他刚才不还提到机票了?蹭吃蹭喝有飞过来蹭的吗?   太拼了吧。   涉及到蒋鹤洲的私事,姜听晚没继续往下问,她指了指客厅茶几边的沙发:“坐这儿给你补习?”   “去卧室吧。”   见姜听晚的神色古怪起来了,蒋鹤洲忽然一笑,抬手敲了下她的脑壳:“在想什么?我书桌在卧室,书什么的都在那儿。”   “那我也不过去。”这种时候,姜听晚还是有自己的底线在的,“你去卧室,把书拿出来,我从初三的课本开始,给你画画重点。”   蒋鹤洲顿了一下:“好,客厅也行。”   他忽然咧开嘴一笑,脸上的笑意衬得少年的脸如画一样英俊:“反正你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自己来教我,我很高兴。” 第30章 030   蒋鹤洲说完这句,见姜听晚微微蹙眉,倒是立刻抬脚离开,去卧室把自己的一摞课本都取了出来。   他把英语书放到了客厅茶几上,又将刚才英语家教教他的时候用的那些草稿纸全部收拢在手里,捏成纸团,尽数扔向了垃圾桶。   见姜听晚始终没有怀疑过英语家教的身份,蒋鹤洲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姜听晚这次过来,把自己中考备考的笔记也带来了,她把厚厚的笔记本递给蒋鹤洲:“你多看看我笔记本上写的这些,我打算先教你语法,然后再学别的。”   蒋鹤洲看着姜听晚笔记本上写着的一团团娟秀的小字,稍微挑了挑眉:“这是你初中三年的笔记?”   “嗯。”姜听晚点点头。   “初一就开始用这个本子了吧。”蒋鹤洲边摩挲着纸页边问道。   “你怎么知道?”   “你这字……”蒋鹤洲一笑,“原来你初一写字这么……”   蒋鹤洲脑子里搜刮着“丑”的替代词,终于想起一个:“原来你初一的字这么有趣。”   姜听晚抿唇,把自己的笔记本捞了回来,看了一眼。   她看着自己那时候的字,忍不住抿了抿唇:“我又不是一开始就写字好看的。”   再说了她现在的字也还不能算得上是好看,只能说是工整。   蒋鹤洲又把笔记本拽了回来,护在怀里:“你本子你已经给我了,不能收回去了。”   “我只是借你看看。”   姜听晚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但是把自己的笔记本看得很重要,平时有同学来借,她都舍不得把笔记借出去,只会回家后用拍照给发过去。   这回为了完成答应蒋妈妈的话,她可是下了血本了。   “我能在上面写字?”   听着蒋鹤洲的祈求,姜听晚一愣,皱起眉头:“你又想往我书上乱涂乱画了?”   她初中的那些书,在蒋鹤洲转来之后,没一本逃开他的毒手,每本书书的扉页背面的空白,都被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只不过蒋鹤洲写的字,是很漂亮的草书,虽然她看不懂他这写的字是什么,但是漂亮是真的漂亮。   他的字一直同他这个人一般桀骜,又足够漂亮。   “怎么叫乱涂乱画?”蒋鹤洲笑笑,“我只是做点标记。”   属于他的东西,总得做点记号。   总有一天他与她的关系,会像是黑色墨水洇透白色草纸,冰冷的钢笔笔尖亲吻叠叠纸张。   “那你这次好好写字。”   姜听晚很多时候觉得蒋鹤洲的成绩不好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心思从来都不在学习上,一部分则是因为他的字体太洒脱随性了。   老师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怎么给他分数?   明明他认真写楷书的时候,也能写得很漂亮,像是上次他先写下答案给她看的时候,那个本子上他写的行楷就很漂亮。   蒋鹤洲嘴角噙着笑,摘下钢笔笔帽,龙飞凤舞地往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姜听晚凑过去一眼,这字还是乱七八糟的。   他这样飞快地移动笔尖写字,倒是很快,在她未移开目光之前就收了尾落了款。   姜听晚见拦不住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指着上面的字问他:“你都写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   “嗯。”姜听晚点点头。   “现在不告诉你。”蒋鹤洲眼里滚着清隽的笑意,“等着以后再说。”   “卖关子。”姜听晚撇撇嘴,“下次不准你在我本子上写字了。”   蒋鹤洲抱着拳,很是笃定:“没用的。”   姜听晚没有和人争辩到底的习惯,努了努唇:“学习吧。”   “你教我我才学。”   “……好。”   ***   自打上了一中之后,就再也没了跟着蒋鹤洲翻墙爬屋、翘课收拾人的机会,李犀成天手痒脚痒。   他在闫泽的班里,渐渐地把闫泽这个级部主任的作息时间抓得一清二楚。   闫泽虽然来得比学生早走得比学生晚,但是他有一个正在上幼儿园的女儿每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那块儿,闫泽肯定是不在的。   在闫泽确定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里,李犀总会溜出教室。   学校里不是只有闫泽一个老师,没了蒋鹤洲陪着,李犀心里也有点不踏实,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在教学楼前逛,就只往厕所跑。   虽然躲在厕所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但是李犀觉着自己就算面对着茅坑也比去学习来得舒服痛快。   学习太他妈苦了,真不是他能受的罪。   从教学楼到男生厕所,有一条特别窄的小胡同,李犀不敢走大道,就往这小胡同钻。   这刚到拐弯的地方,他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肩膀。   李犀立刻顿下了步子。   这窄小的胡同口风声不小,即便是这样,李犀还是听到了撞到他这人骂了句很脏的脏话。   李犀拳头立刻就捏起来了。   但是等到他抬眼看到了撞到他的这个人干干净净的面容与脸上的关切神情的时候,倒是微微愣了一下。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刚刚撞到你了,我是六八零班的迟施亦,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听着面前这个叫迟施亦的语气诚恳,面容又白净,一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点乖巧模样,李犀的拳头就松了松。   他这人,只爱收拾硬骨头的,软趴趴的那些收拾起来夜没意思。   不过,六八零班啊……   李犀忽然朝着面前这人勾了勾手指:“你跟我过来。”   迟施亦凑了过去,就听见李犀问道:“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林青之的?”   对于蒋鹤洲当初在成绩单上把林青之重点标出来的事,李犀还在耿耿于怀。   当初鹤哥还抢过这人的笔记,说不定就是这事林青之惹了蒋鹤洲不高兴了。   兄弟不高兴了,他总得搭把手帮帮忙。   迟施亦神色微变,淡淡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林青之同学是我班里的人。”   “不孬不孬。”李犀搓了搓手指,“你叫什么,迟施亦是吧,那啥,我叫李犀,六班的,你撞到我身上这件事,我就不和你追究了,但是吧,我看你顺眼,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迟施亦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微笑:“好。”   “成。”李犀拍了拍迟施亦的肩头,也没上来就说林青之的事,“有时间再碰上买,请你去学校外面吃面。”   “好。”迟施亦也答应了。   李犀告别了迟施亦之后,心情颇好,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朝着男厕所走去。   他进了厕所,也不解手,就占了个地方,看着面前的白墙发愣。   他在琢磨着怎么从蒋鹤洲那里套出话来。   总得先搞清楚了这林青之到底是怎么惹着他鹤哥了,再去对付才是。   还没想明白倒是要怎么做,这站在这儿站久了,李犀倒是有点想解手了,手指刚搭在校服裤腰上,他肩头忽然被人拍了拍。   李犀立刻打了一激灵,回头看见了个老师打扮的人,他立刻收起了自己吊儿郎当的闲散姿态,站直了许多。   那老师盯着李犀的脸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几十秒过去了,这老师还是没有说话。   李犀看着这老师抿唇不说话,还死拧着眉头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诡异。   “这位老师?”他出声问道。   那老师终于有了动作,他指了指地上的几点烟头,开口问李犀话的时候,嗓音含着怒意:“你在吸烟?”   “不是我!”   李犀觉得自己算是经常被老师喊过去谈话了,是他做的他认,这还是蒋鹤洲教给他的。   但是只要不是他做的事,死也不认。   那老师见李犀像是有些激动,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脸。   他看了眼地上那段半截的香烟,忽然对李犀说道:“你张张嘴,我检查检查有没有烟味。”   他这盯上李犀,不是一回两回了。   每年每个年级部都有学生像是膀胱“有毛病”一样,厕所就是他们家,隔三分钟半小时的就跑厕所一趟,这六中的学生转来了,这波学生里边就又多了一个,就是现在站在他面前这个。   正巧这阵儿,学生厕所里面老被扫出来烟头。   厕所里面没有监控,外面的监控他调出来了,这李犀天天在上课的时候往厕所跑,这个学生,很有嫌疑。   这老师几乎笃定了李犀就是藏在厕所里吸烟的人,他那怀疑的眼神看得李犀很是恼火。   他要是真错了事情去认错,姑且心里还觉得不得劲儿,这被人冤枉的滋味,更是难捱。   更别说……这老师让他在厕所里张大嘴?   这是什么样的羞辱啊!   李犀有些愤怒,不情不愿地“啊”了一下,很快又把嘴迅速合上了。   这短短一会儿,那老师自然是没察觉到什么烟味,可他看着李犀这遮遮掩掩、不够坦荡的模样,差不多就认定了李犀是吸烟的那个学生了!   他要是没做错事情,也就没必要藏着遮着,遮遮掩掩只能说明他这心里有鬼!   可让他给逮着了!   那个人老师一把擒住了李犀的胳膊:“走,跟我走一趟教务处!”   吸烟这种事,要是处分起来,是要记大过的。 第31章 031   李犀皮归皮,经常挨训,可也不愿意替人吃亏,脚下生根一样,被那老师扯着也纹丝不动。   他的声音有些发狠:“老师,可不带冤枉人的。”   他一把把自己校服裤还有校服褂子的兜都翻了出来,里头除了塞着学生卡,倒是也没有了别的东西。   “你瞅瞅,我这兜里什么都没有,这烟能是我的吗?”   那老师拉扯着李犀的动作稍稍停了停,看着李犀的衣服兜,见果然没什么东西。   但是李犀的话,他只是将信将疑。   他抿唇:“你几班的?把你班主任叫过来。”   “高二九班的。”李犀现在心情一团糟,没什么好气。“我班主任,你自己去找去,我没吸烟。”   犯错的学生哪个会老实承认的,那个老师狐疑地看了李犀一眼,说道:“现在就带我去找你的班主任,九班的是吧?老刘的学生,走,去他办公室。”   李犀没想到自己眼前的这个老师是个不好骗的,“槽”了一句,顺从地往厕所门口走。   在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李犀“哎呦”了一身,身子也跪了下去。   他这一动,被那个男老师拽住的胳膊就摆脱了控制,李犀唇角微微往上勾了勾,趁着一会儿,迈开脚丫子就跑了。   李犀虽然人矮也不瘦,但是是个灵活的胖子,他脑子一机灵,直接往高三部的楼跑。   那个老师追到高三楼里,却只看到了空空的走廊,几间教室里传来了老师在讲课的声音。   怕打扰到高三的学生,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往走廊里逡巡了一圈,又上了楼。   高三的……这个在厕所吸烟的学生竟然是高三的,竟然还舔着个脸和他说他是高二九班的?   男老师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证据,在上楼看了两眼也没能找到人之后,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   ***   每隔两周,一中的周五下午会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大休时间,住宿的学生可以在这个时间回寝室收拾一些东西,而走读的学生既可以在教室自习,也可以回家一会儿。   这种时候几乎没人选择在教室自习,所有的教室都只有寥寥几个人。   航空班现在已经空了,只有蒋鹤洲还坐在教室最后排,他自己的座位上。   蒋鹤洲的课桌上破天荒地支起了书立,摆满了书。   他这段时间几乎没日没夜地在肝练习题,头发有些长,额头上微碎的刘海儿盖住了他细挑桀骜的眉毛,垂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样子显得格外乖顺。   后门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蒋鹤洲隔了一会儿才听到,朝后看了一眼,看见了一蹦一跳从后门窗户玻璃探出来的李犀的脸,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李犀一边往里走还一边回头朝外看着,脑袋上戴着个帽檐长长的棒球帽,帽檐往下压着,挡着他自己的脸。   走到蒋鹤洲身边的位置,他拉开椅子坐下,咬牙切齿地抱怨道:“鹤哥,我摊上事儿了。”   蒋鹤洲仍旧在纸上写着东西,淡淡“嗯”了一声。   李犀一股脑把自己前两天在厕所被老师逮住的事情和蒋鹤洲说了。   他说完半晌,等着蒋鹤洲能发表点意见,却发现蒋鹤洲的身形丝毫未变,仍然挺直着上半身,坐姿端正地在纸上写着字。   李犀凑过去看了一眼,看见蒋鹤洲在纸上写的那些公式还有计算过程,忽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鹤哥,你真开始学习了?”   蒋鹤洲淡淡瞥了他一眼,觉着有些聒噪,把笔收了起来,身子微微往后仰,胳膊垫在脑袋底下放松着有些酸累的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吧,你摊上什么事儿了。”   “……”敢情刚才他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大堆,蒋鹤洲都还没听。   李犀面对蒋鹤洲的时候一点脾气都没有,也没气,又把事情重新说了一遍,末了他磨牙嚯嚯:“日他大爷了,我就去厕所呼吸呼吸没有阎王的空气,居然还被扣了个屎盆子到头上来,鹤哥,别人不知道我,你也得知道我,你看见吸烟的就烦,我可从来没吸过烟。”   蒋鹤洲轻轻挑了一下眉稍:“你刚刚说你往高三跑了,还告诉他你是高二九班的?”   “嗯。”李犀得意地点了点头,“怎么样,我聪明吧?”   “是个蠢的。”蒋鹤洲面上轻轻浮起一笑,“你没吸烟,怂个什么劲儿,藏着掩着,事情越闹越大,本来没错的也是错了。”   “那我……去自首?”   蒋鹤洲抬手拍了李犀脑袋一巴掌:“什么自首?不是说你没犯错。”   李犀撇撇嘴:“还是算了,老师这种生物没一个会相信我说的话的,我还不如整个容,换张脸,一直躲着。等着真凶被逮着了,我也就清白了。”   “鹤哥鹤哥。”李犀雀跃地叫唤起来了,“这会儿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多分钟才上课,你陪我出去趟吧。”   “出去做什么?”   “陪我烫个头。”李犀拿下鸭舌帽,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整容不太靠谱,我先去找个tony老师给自己整整发型,反正能躲一天是一天。”   李犀见蒋鹤洲不肯走,看了眼蒋鹤洲桌子上铺开的书。   等着他看到“三年中考五年模拟”八个大字,李犀有些想笑,没忍住,嘴巴立刻咧开了笑意:“鹤哥,你怎么在学这个?”   蒋鹤洲倒是坦然,脸上带着不容人反驳的矜持与骄傲:“有用。”   李犀有些震惊,“呦”了两声:“你是不是想进国航啊?好像他们招人的时候,确实是要看文化分的。”   蒋鹤洲没答话,却是看了眼时间,从书立里拿出了个笔记本往外走:“一个小时你烫不成头,顶多剪个板寸,我不陪你,我有事。”   蒋鹤洲站起来往外走,李犀忙把鸭舌帽也扣到了头上,想跟上去。   “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我去四楼。”蒋鹤洲回头看了一眼,李犀的脚步立刻停了。   他看着蒋鹤洲往上走,航空班本来就在三楼,再往上走,四楼……那就是那些老师的办公室了……   李犀忽然生出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   他曾经觉着蒋鹤洲背影都桀骜得一批,走起路来很有气势,但是现在看他抱着本书到四楼去找老师……   这一看就是去答疑的啊,什么时候他鹤哥喜欢学习喜欢到要让老师给答疑了?他不是一向只与老师对着干吗?   李犀揉了揉眼睛,总觉得蒋鹤洲自打转到了一中来了,就有些不对劲了。   他皱紧了眉毛,折回到航空班蒋鹤洲的座位上,看着他书立里最违和的一个粉色笔记本,抽了出来。   李犀翻了两页,看到了这个本子扉页写着的名字,和一看就知道是蒋鹤洲的笔记的字,忽然恍然大悟。   他曾经觉得蒋鹤洲的字潇洒漂亮,想要张他的字,他都不愿意给,那时候鹤哥说他拿起笔来,只会是给他的女孩写情书的。   ……所以这扉页上鹤哥龙飞凤舞写了这么多字……是?   李犀啪地一下子合上了笔记本。   他觉得自己像是偷窥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又是一个……属于蒋鹤洲的秘密。   鹤哥这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这个笔记本的主人,叫姜听晚的那个,不就是个六八零的学霸?鹤哥是因为她,才想着要学好了吗?   李犀心里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有人走近这教室的脚步声的时候,吓了一跳,立刻把笔记本塞回到书立里。   他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蒋鹤洲桌子上的书立,猫着腰从教室的后门溜了出去。   ***   每隔两周一次的休息时间,姜听晚都会来到四楼,拿着错题本来找自己化学老师答疑的。   教姜听晚的化学老师是个操着一口东北口音、个头很是玲珑娇小,三十多岁的女人,名字和她本人的气质很是不符,叫周艳丽。   她给姜听晚讲完了错题,还不舍得放姜听晚走,不断游说着姜听晚参加化学竞赛辅导的事。   姜听晚上次月考考了第一,高兴得其实不止姜爸爸和姜妈妈,她的化学老师周艳丽也很高兴。   之前有人在她面前惋惜姜听晚的总成绩被化学小小拉了后腿,她嘴上应和着可惜,心里却总感觉有点膈应,说得就好像她这个化学老师教得不好一样,现在学生考得好了,这下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周艳丽脸上堆着笑:“你先别总是拒绝老师,咱们学校有很多学生都走了化学竞赛的路,往年因为竞赛突出被保送到清北的师哥师姐也不少,你回家和家里商量商量,以后要是有想拿着化学竞赛成绩走自主招生的打算,就来告诉老师……”   姜听晚心里有点苦。   她虽然这次化学成绩碰巧考了第一,但是她是真的不喜欢学化学,用化学竞赛成绩走自主招生的路,到了大学里专业很可能还是会和化学有关,那太苦了。   “老师。”姜听晚拿着笔记本,乖乖站在周艳丽旁边,“我不参加化学竞赛了,我不想走自主招生的路。”   周艳丽有些可惜:“那你父母……”   “我爸妈会听我意见的。”姜听晚的嗓音柔软也不失坚定,“老师上的化学课我很喜欢,但是我不会参加化学竞赛。”   周艳丽显得很是遗憾,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在姜听晚走了之后就拨通了六八零班班主任的电话:“齐老师,你把姜听晚家长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姜听晚拒绝了周艳丽之后,刚走到出化学组办公室,就看见了背倚着栏杆站在外面的蒋鹤洲。   他站在阳光底下,长腿微斜,即便穿着校服,也掩藏不住他长胳膊长腿几近完美的身材比例。   看见姜听晚出来,蒋鹤洲抬起眼来,笑起来时眉尖总是习惯性往上挑一下:“就这么舍不得老子辛苦?”   “……?”姜听晚有些懵。   “不参加化学竞赛补习,难道不是觉得补习都安排在休息的周末,我来接送你太辛苦?” 第32章 032   “???”姜听晚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蒋鹤洲看她懵懂无知,撇撇嘴:“当局者迷,就你糊涂。”   “你过来。”他的嗓音稍稍有些失了耐性,显得急躁,走去栏杆台子上,把书放了上去,“过来给我讲道题。”   姜听晚凑过去,看见上面的化学公式,指了指身后:“我老师在办公室……你去问她吧。”   “你给我讲。”蒋鹤洲武断又专行,“别人讲的我听不懂。”   姜听晚抿唇:“脾气挺大。”   “那你也得受着。”蒋鹤洲把姜听晚会给他补习的缘由已经打听明白了,“你不都答应了我妈了?你要对我负责。”   他这声音,得意洋洋又有些雀跃。   “别说话了你。”姜听晚拍了身边的蒋鹤洲一下,“你安静一点,我要看题了。”   “嗯。”   她看题,他看她就好了。   蒋鹤洲一时间很是安分。   等着姜听晚声线柔柔地把这道题讲清楚了,蒋鹤洲拢着眉,忽然问道:“你觉得自己掉出六八零的可能性多大?”   姜听晚对蒋鹤洲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了有些懵逼:“掉出来?”   “应该……没可能吧。”姜听晚淡淡说道。   她的嗓音轻,底气却十足。   “哦。”蒋鹤洲看了眼姜听晚。   她站在阳光里,本来就有些单薄的小身板显得更是纤瘦了起来,脸颊像是成熟的水蜜桃,白皙又嫣然。   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学习还真他妈没意思。”   他已经用了超过别人许多倍的速度去学习了,可是落下的太多了,他能进六八零班的日子仿佛遥遥无期。   曾经荒唐过的时光,曾经对学习的不屑一顾,终于惩罚了回来。   可他现在还是想过得荒唐,对学习这事儿仍旧不屑,唯一的动力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姜听晚。”蒋鹤洲忽然喊她名字。   姜听晚抬起眼,看着少年浸润在阳光里的如画眉眼:“你要好好教我,不然,你就完了。”   要么快些往上攀爬到她的位置,要么……他就要想办法拉她下来。   少年的感情,一意孤行,并且偏执。   姜听晚不懂蒋鹤洲心中在想的可怕心思,她倒是点点头,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骄傲的笃定:“你要是能好好学,就会学得很好。”   蒋鹤洲倒是对姜听晚鼓励他的话很是受用:“嗯。”   楼下,迟施亦与齐娇一起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试卷回来,齐娇习惯性地往四楼一瞧,果然看到了姜听晚。   再看到姜听晚身边站着的人,齐娇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猛地顿住步子:“姜听晚……谈恋爱了?”   迟施亦立刻抬起了眼。   大多数时候,迟施亦给人的感觉都是干净温和,现在他的眼里却像是夹带着雪花一般冷清。   他皱了皱眉,刚想反驳,又看见姜听晚轻轻推着她身边男孩子的样子,要出口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姜听晚明明不喜欢和人有任何肢体碰触的。   晚上晚自习之间的那节课,蒋鹤洲在自己的座位上做题,李犀又鬼鬼祟祟摸来了他的班上,熟门熟路找到他的座位:“鹤哥,我来给你报个信儿。”   蒋鹤洲眼睑未抬,淡淡启唇:“没空。”   “可别呀!”李犀一边焦急看着蒋鹤洲,一边往外瞄,防着王乃书,“鹤哥鹤哥,你现在头上……”   他指了指蒋鹤洲化学课本是那个试剂瓶:“你现在头顶上,这色儿。”   那是瓶氯.气。   绿的。   蒋鹤洲一下子合上书,蹭得一下子站起来:“你他妈在给老子说什么?”   “你别急别急。”李犀拦住他的动作,“你听我慢慢说。”   “就那个……姜听晚吧……”李犀也不知道自己和蒋鹤洲说这事到底对还是不对,但是话都开口了,看蒋鹤洲现在易燃易爆炸的样子,应该确实挺在乎那个女孩的……   他鹤哥怎么就眼瞎了,他瞅着那姜听晚也没什么好的……   李犀一脸可惜:“就我本来想去烫头,看见她和一个男生走得近,就她看那男生的眼神……挺缱绻的。”   “她看的人是谁?”蒋鹤洲沉声问道。   “……”李犀却突然有些语塞了。   要是说再早一段时间,他还会痛痛快快告诉蒋鹤洲,但是现在……   “我不认识。”   只可惜他这一瞬间的迟疑让蒋鹤洲瞧出了端倪,他冷笑了一声:“不认识?”   “不认识。”   “成。”蒋鹤洲笑容落下,“以后连我也不用认识了。”   他转身就往教室门那边走。   李犀赶紧追了上去:“鹤哥,鹤哥你等等我,等等……”   蒋鹤洲带着怒意的步子大,已经走到了门外去了。   等到李犀追上他拦住他,蒋鹤洲稍顿了一下步子,就没好气地说道:“让开!”   李犀从来没有看过蒋鹤洲这种模样了。   蒋鹤洲这人,虽然活得恣意,可他向来多是闲散惬意地笑着,在六中的时候过得比这里野,经常去收拾那些不老实的人,可就是那些时候,蒋鹤洲嬉笑怒骂,也都像是带着面具一样,遥远得很。   他那连生气时都轻薄地浮在面上的笑,叫人根本看不透他英俊笑脸底下带着的真正情绪。   可这会儿,他却是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鲜活的愤怒。   要是早知道蒋鹤洲真把那个女孩看得那么重,说什么他都不会在现在来告诉他这件事,肯定得找个更合适的时间。   “鹤哥,先别冲动!那什么,那个姜听晚只是多看了别人一眼,就那谁。”李犀着急解释。   蒋鹤洲冷冷扫了他一眼。   他抿唇,似乎隐约能听见牙齿轻微磨动的声音。   很快,他说道:“一眼都不行。”   蒋鹤洲再度离开。   这事儿棘手了!   李犀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他这该死的嘴,什么事都包不住,要是他不说,也不会在现在让自己陷入困境。   鹤哥现在这势头,一看就是朝着迟施亦去的。   但是他想说的是那个女生做错了啊!是那个女生瞎了眼地瞧不上他家鹤哥!   蒋鹤洲走出去两步,忽又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眼尾平直,目光略有些阴沉:“你想好要不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   李犀咬了一下牙,最后说道:“鹤哥,我告诉你。”   ***   晚上放学,姜听晚来到自己办的停车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她班里车区的蒋鹤洲。   他这身子一半在墙壁落拓下来的阴影里,一半在斑驳的树影里,身形时隐时现,只是姜听晚熟悉他的身形,只看大概轮廓,也能一眼认出:“蒋鹤洲?”   蒋鹤洲每晚都会等她,但是并不是在她班上停车区等,而是在校外。   他在校外等,能免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总会让她很安心。   但现在……   姜听晚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在姜听晚身后,还有几个另外六八零班的学生。   以及,迟施亦。   迟施亦看见了车区里站着的高高瘦瘦的蒋鹤洲,立刻沉了眉。   有的人生来便是一副桀骜模样,站在那里不说话没有动作,也能让人觉察到不驯的野性。   具有攻击性的野性…… 第33章 033   姜听晚快步走到蒋鹤洲身边:“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一直到姜听晚走过来,蒋鹤洲的身形才微微动了动,“你的车锁我已经给开了,推车去,我陪你回家。”   后头几道女孩子的闲言碎语的声音传来了。   这声音让姜听晚猛然间有些头皮发紧。   身后那几个……都是平时很喜欢说八卦说闲话的女孩子。   蒋鹤洲刚才的一番话被她们给听去了,不知道之后她们会怎么说。   但是很快姜听晚就放松了下来。   她虽然怕麻烦,但是对那些流言终究还是不太在乎的。   她大大方方地去推开了自己的车,走到蒋鹤洲身边:“那我们走吧。”   蒋鹤洲看着走近他的姜听晚,有些阴郁的情绪像是在一瞬间得到了安抚。   他歪头看着她:“不和别人说声再见?”   姜听晚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姜听晚在六八零班没什么很亲近的朋友,学校分班的淘汰制度让她在的六八零里的甲班气氛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有些时候班里也能一起闹一起笑,但是在这之下,却总沉着暗中较劲的硝烟的味道。   蒋鹤洲唇边抿开了一笑:“走。”   走出去两步,他回头看了一眼,看着一直没挪地方一般的迟施亦,薄唇边的笑意加深,很快回过头去,追上了姜听晚。   出了校门,蒋鹤洲骑车跟在姜听晚的旁边,问她道:“你今天下午课间,离开四楼之后,去和你班里的人去取试卷去了?”   “没啊。”姜听晚想了想,“我离开四楼之后就回教室了,很快就上课了,也没做什么别的事。”   “哦。”   蒋鹤洲别过脑袋去,显得稍微有点别扭。   她没有去取试卷,那目光缱绻地看着迟施亦的人就不是她,但是他竟然为了这件事……恼怒到了现在。   “待会儿我去给你买糖炒栗子。”蒋鹤洲冷不丁说道。   姜听晚狐疑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又想惹我生气了?”   差点……如果不是她够乖,在停车区那里对别人理都不理,他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给你买,你就拿着。”蒋鹤洲的音调霸道又□□,掩盖着他的不自然,“那什么……以后你记得多看看手机,我可能会在上面问问你问题。”   姜听晚忽然懂了,爽快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蒋鹤洲是那种性子很骄傲的人,这点姜听晚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瞧着他吞吞吐吐,就当他是因为自己学习不好,要请她帮忙,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为握着车把儿,姜听晚没法像平常一样圈起纤细的手指来,朝着对着蒋鹤洲比个OK,但是她脸上笑意吟吟的:“我们这是,公平交易。”   答疑来换糖炒栗子,他赚了,她也觉得赚了,两边都有利的生意,那可是一笔划算买卖。   蒋鹤洲看她雀跃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但是不管在想什么,她想的那些,总是和他期望的那些,差得有十万八千里就是了。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流转开,带着低低的无奈:“姜听晚,以后我都会在你班里的停车区等你。”   在他没真正到二楼之前,他要用别的办法宣告自己的主权。   姜听晚稍微犹豫了一下。   蒋鹤洲在她班里的停车区等她,按着她班上一些女生喜欢八卦的程度,不知道要把事情说成什么样子。   但是让姜听晚有些奇怪的是,她对可能会有的流言蜚语,并不是十分排斥。   她忽然坦荡地点了点头,软声答话道:“好。”   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要是投射过来的那些目光本来就是歪的,再正直的身姿,在她们眼里,都是歪的。   所以别人的那些话,听听就好,不必真当一回事,放在心上。   ***   冬天的时候天亮得晚,在学生来到学校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还是灰蒙蒙的,笼罩在夜色之中。   王乃书正站在自己班里的走廊上,目光投向楼梯的方向。   早起上早读这会儿,没多少学生是有精神的,都慢吞吞地往楼上走,但是等着那些航空班的男生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班主任,个个吓得一抖擞,立马小跑着冲进教室。   而原本寂静冷清的楼道里,渐渐传来了闹嚷嚷的早读的声音。   王乃书仍然站在原处。   她还在等一个人。   等到终于看见了楼梯上走上来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她的目光才稍稍一动,变得更加冷肃。   蒋鹤洲还未完全走上楼梯来,就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的王乃书,与别人见到王乃书的慌乱相比,他倒是神色未变,步伐矜贵又散漫。   见王乃书一直在盯着他看,好像要把他身上盯出来一个窟窿,蒋鹤洲才稍微顿了一下步子:“王老师早上好。”   这差不多是蒋鹤洲所能表现的最大程度的礼貌了。   王乃书冷冷开了口:“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老师先告诉我要和我谈多久。”蒋鹤洲闻言皱起眉来,“我学习安排很紧。”   这话让王乃书有些语噎。   她这一天天辛辛苦苦地想着的、做着的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学生能有个好成绩,但是这新转过来的蒋鹤洲却成天一副她妨碍了他学习的样子……   偏偏他这几次小考成绩一次比一次让她觉得惊艳,要不是昨晚教务部的闫老师打电话给她,她这心里对面前这个学生,还真要有点刮目相看了。   王乃书有些不悦:“要谈多久,那要看你的态度怎么样。”   他多久肯低头认错,并且愿意从她的班里调出去,她就什么时候放他走。   蒋鹤洲笑了一声:“老师别总说些绕弯子的话,直接在这里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就好了。”   “我着急着去学习,真的急。”蒋鹤洲的声音里虽然含着清朗笑意,但是郑重到并不像是在说笑。   前几天李犀搞的那一出乌龙,虽说是假的,但是到底是让他这心里愈发辗转了起来。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三楼到二楼,还是有点远。   王乃书心里忍着气,她也不再和他争,直接拿出了手机,翻到了一张照片给他看:“你好好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桌子!”   蒋鹤洲看了一眼,却没有点头,只是微微挑眉看着王乃书:“所以呢?”   王乃书的这句话,在他听来根本不是询问,只是她在自说自话罢了。   他只关心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王乃书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愤怒和尖锐了起来,她划下了另一张照片,照片里出现了一个瘪下去一块儿的烟盒,里头露出了一根烟。   “你不是和我说过你没吸烟吗?那你解释解释,你这桌洞里,为什么被人搜出了烟来了?” 第34章 034   王乃书根本没给蒋鹤洲解释的机会,她站在这里倒豆子一样噼里叭啦训了蒋鹤洲一堆话,最后脸色极为阴沉地说道:“你去楼下闫主任那里去吧,他就安排你,蒋鹤洲,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蒋鹤洲一直等到王乃书毫不间断的话听了一瞬,才缓缓掀起眼皮,他一张冷面沉如水:“老师是说我吸烟?”   王乃书不屑得再和蒋鹤洲纠缠了,从她知道班里要转来一个六中过来的差等生之后,她就对学校的安排很不满意。   虽然这段时间蒋鹤洲看起来很安分,成绩往前进的苗头又让人很期待,但是既然躲在厕所吸烟的是他,这种品行恶劣的学生,无论如何都不配做她的学生!   王乃书冷着嗓子说道:“闫泽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你应该知道,你要是还听我的话,你就自己过去吧。”   “呵。”蒋鹤洲轻声一笑。   他的脸色虽然有些偏冷,但是看上去却并没有带着太多的怒意,黑湛湛的瞳仁里几乎看不出什么感情:“我要是说,我不会听老师说的话呢?”   王乃书一愣:“谁给你的本事不认错!”   “不是我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认。”蒋鹤洲的背部微微绷直了。   他很快转身往教室走,半搭在肩头的黑色背包划开一个潇洒的弧度。   王乃书看着对她不屑一顾的蒋鹤洲,胸口忽然升起了一股闷气:“你给我站住。”   蒋鹤洲却对她的话置若未闻,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王乃书这回是真生气了,重重跺了一下脚,立刻往楼下走去。   很快闫泽就上来了。   ***   早饭的间隙,姜听晚拉着谷宁宁一起跑到楼下,看见了一楼前面那块空地上站着的蒋鹤洲,立马停住了步子。   “玉米馄饨热干面,灌饼烤肠酸辣粉,听晚……你说我们这顿吃什么好啊?”谷宁宁一脸愁容。   正问着,她见姜听晚停下,也停住步子往前看。   一楼前面的空地很是空旷,这会儿跑去吃早餐的人潮差不多都已经涌向食堂了,像是姜听晚和谷宁宁,从来都是下来晚的。   这片空地上只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倒是挺惹眼的。   谷宁宁立马看见了,她睁大了眼,扯扯姜听晚的袖子:“听晚,那不是……”   “蒋鹤洲!”姜听晚松开挽住谷宁宁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蒋鹤洲现在站在墙角,样子稍微有些滑稽。   他的左右肩头,一左一右搭着两个麻袋,看这麻袋里的凸起的形状,里面应该是装了几十本书。   姜听晚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被闫泽罚站了。   虽然姜听晚没有被闫泽罚过,但是对闫泽惩罚学生的手段,也从谷宁宁那里耳闻了不少。   住宿的迟到了闫泽会让他们审批大花被在操场上跑三圈,走读到迟到了他会逮到那人让他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打扫之前还得先扛着扫把唱团结就是力量。   甚至她听说,有次有人叠了纸飞机传小纸条被闫泽逮到了,他就让这人手里举着纸飞机,从一楼最左边的一班教室,一直游.行到三楼最左头的班级教室。   蒋鹤洲现在遭受的,应该是闫泽所有手段里他自认为最厉害的一种:让学生左肩右肩各扛着几十斤的书蹲马扎。   但是闫泽这手段不是用来惩罚考试作弊的人的吗……   姜听晚的两道细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蒋鹤洲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起眼来,看见她皱眉的模样,倒是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来看我热闹?”   姜听晚不走:“闫泽误会你了?”   姜听晚下意识里,是不信蒋鹤洲会作弊的。   她的信任让蒋鹤洲的眸光轻轻亮了一下,很快他又眯了眯眼:“走走走,别杵在这儿看老子笑话,吃你的早饭去。”   姜听晚眉头仍旧没有松开,她这愁眉苦脸的时候脸蛋儿就更像是个刚蒸熟的小包子了:“那你要吃早饭吗?我给你带回来。”   蒋鹤洲肩上扛着两麻袋书,身板儿仍然笔直,看着她软糯的脸颊,声线稍微有些喑哑:“要两个包子。”   “什么馅的?”   “随意。”   姜听晚拉着谷宁宁又跑开了,拐过弯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与蒋鹤洲目光交汇的时候,迅速把脸转了过去。   刚才蒋鹤洲没有告诉她原因,姜听晚有些困惑地说道:“闫老师为什么会罚他……”   谷宁宁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姜听晚:“心疼了?”   姜听晚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蒋鹤洲没犯错,闫泽不应该罚他呀,这算什么心疼……”   她嘟嘟囔囔地替自己辩解,谷宁宁却“哟哟哟”开了:“那你说,你为什么觉得他没犯错?刚才蒋鹤洲可没替自己解释。”   “他明明……”姜听晚忽然噤声了。   好像蒋鹤洲确实没有说过什么解释的话。   “他就是没犯错的啊。”姜听晚逞强一样说道,口气里带着笃定。   至于这笃定从何而来……姜听晚没有深究。   谷宁宁忽然怜惜地拍了拍姜听晚的肩头:“听晚,有些时候,我也挺心疼蒋鹤洲的。”   “你心疼他做什么?”姜听晚的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你不是怕他吗?”   “我是怕他啊,除了你,他给过谁好脸色?”谷宁宁撇撇嘴:“真不知道你的成绩都是从哪儿考出来的,迟钝得要命。”   她忽然眼睛一亮,欢喜地抱住了姜听晚的胳膊:“听晚,你是不是觉着蒋鹤洲对我太恶劣了,所以帮我惩罚他啊,我没白用鱼豆腐喂养你,嘻嘻。”   “……”这会儿姜听晚明白了谷宁宁的意思了,她抬手,不重不轻地掐了一把谷宁宁的胳膊,“你先松松手。”   “不松不松,我的听晚世界第一好。”谷宁宁笑得很是嘚瑟,“走,咱们去买早餐,今早吃玉米馄饨吧,我想了一早读了。”   “我……”姜听晚微微迟疑了一下,声音又软又轻,自己拉下来谷宁宁缠抱住他胳膊的手,“我想吃包子。”   姜听晚提着一袋包子回去找蒋鹤洲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那儿。   他的神色淡淡,但是偏白的肌肤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一层薄薄的细汗了。   姜听晚想把包子递给他,却猛然间意识到蒋鹤洲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空出一只手来,接住她的包子。   还没等姜听晚想出要怎么办,就听到蒋鹤洲轻声笑了笑:“你要怎么办?”   他看着她这困顿又无措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姜听晚抬起一双杏眼来,看着蒋鹤洲眼里有些戏谑的笑意,忽然就多了点恼意:“我这是在帮你,你再笑话我,我就……”   “你哪儿也不会去。”蒋鹤洲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笃定。   姜听晚也知道她不会去哪儿,她对蒋鹤洲恶劣性子的容忍程度一直都很高。   最开始她是看脸,蒋鹤洲长得好看,她也就忽略掉了他身上带着的戾气与嚣张,后来两家住在隔壁,她经常听着自己妈妈讲起蒋鹤洲与蒋妈妈的不容易,渐渐地对蒋鹤洲也就越来越好了点。   “你不然先把袋子放下来,吃完包子再继续背上?”姜听晚看着蒋鹤洲肩头的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她单是看着就觉得自己的肩头酸涩。   她忽然扯动了一下嘴角:“你怎么站得这么直?”   闫泽不是最喜欢让人肩扛“五三模拟”,然后蹲马扎的吗?   “你觉得闫泽的话我会听?”蒋鹤洲站在八点的晨光下,眼睛里的光泽让他的瞳仁看上去像是琥珀色一样,“老子的膝盖,怎么可能朝着他弯下去?”要弯也得是朝着他想冲着弯下膝盖的人。   姜听晚抿唇:“那你先把书放下去,先吃早餐。”   “姜听晚。”蒋鹤洲看着逗留在他身边,迟迟不上楼去的姜听晚,薄薄的唇边一直含着笑意,“你在蛊惑我做坏事?”   姜听晚在他这喑哑暗沉的声线里一时间有些昏了头,不太明白蒋鹤洲的意思。   明明,他这嗓子,更像是在蛊惑着人做些什么。   蒋鹤洲还在笑,他把两袋书放了下去,从姜听晚手里接过来了早餐袋:“闫泽让我站到上课,上课铃声不响就不准把袋子放下来,要是他到时候问了,我就说是你让我放下来的。”   姜听晚震惊地抬眸看了蒋鹤洲一眼,她看着他嘴角擒着的笑意,越看越觉得这人过分。   她果然是吃饱了撑着才来管蒋鹤洲的事情。   姜听晚不想再理会嬉皮笑脸的这人了,他这张帅脸上的笑容实在张扬,她都看见楼道里有人在往下看了。   “你自己吃吧,我走了。”姜听晚不想让自己成为人群注目的焦点,转身走了。   但是很快姜听晚就听到了身后响起来了闫泽的声音:“谁让你把袋子放下来了?谁给你买的早餐!”   闫泽怒吼着的声音让姜听晚的身子猛然绷紧,她回头一看,蒋鹤洲的正往她这边瞥过来一眼,见她看他,又朝着她轻轻挑了一下眉,对闫泽的怒吼与怒气毫不在意。   闫泽劈手就去夺蒋鹤洲手里的早餐袋子,却被蒋鹤洲一个反手擒住了手腕。   蒋鹤洲这会儿止住笑意,面容冷冰冰的,刚才出手的动作又快又狠。   动作又快又狠,还是对老师出手相向,蒋鹤洲的的声线却依旧闲散慵懒:“老师,我没犯错没吸烟,肯在这里站会儿,就已经是给您面子了,您动我可以,别动我早餐。” 第35章 035   闫泽愤怒地睁圆了眼睛,他往回拽了拽自己的胳膊,却没想到蒋鹤洲虽然只是虚虚地擒住他手腕、毫不费力的样子,但是手劲儿却大得要命。   “你个吃货!”闫泽觉得自己教师的尊严受挫,脸上全是不满。   蒋鹤洲对闫泽扣过来的这顶帽子在意,他松开手,把早餐袋子放在了身后,又往闫泽身后看了一眼。   桃花眼里眼波流转,蒋鹤洲在示意姜听晚离开。   闫泽看着蒋鹤洲连看都不屑地看他一眼,顿时更气了,可刚才这一下他也觉察出来了,这个六中来的学生身上的气势他根本压不住。   他往后退了一步,小心避免着自己再与蒋鹤洲有什么肢体冲突,然后才冷声说道:“反了天了你,我让你在这儿罚站,你不仅马扎不给我蹲好了,你还敢出去买早餐,出去了多久?十分钟?十五分钟?吃饱了?有力气了是吧?你再给我在这儿站一节课,反思好了再回去!”   闫泽说完话,不等蒋鹤洲反驳他,就转身离开,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轻柔嗓音响了起来。   “老师。”   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姜听晚,闫泽变脸比翻书快,本来还被气得五官稍微有些扭曲,在看见姜听晚的瞬间就眉开眼笑了起来:“姜听晚同学,吃完早餐回来了?”   “老师,他的早餐。”姜听晚抬眸看了眼蒋鹤洲,看见了他冷下来的目光中的阻止意图,却还是继续说道,“是我给带回来的。”   闫泽眨了眨眼,愣在原地。   “所以。”姜听晚见闫泽没有立刻做出反应,继续说道,“我也该罚。”   她抬脚往墙根走,背贴墙壁站直了身子,小脸儿上常带着的温柔笑意不见了,表情严肃,俨然一副被罚站的样子。   从蒋鹤洲的鼻腔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哼”声,他压低嗓音:“给老子回二楼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姜听晚头都没抬:“不回去。”   闫泽仍是愣在原地,继续眨巴着他的眼睛,他看见了姜听晚与蒋鹤洲小声交谈的样子,虽然没听见他俩在说些什么,但是看这样子,这两人彼此之间应该很熟悉才是。   闫泽执教这么多年,遇见过很难搞的坏学生,也遇见过不少乖巧懂事的好学生,但是像是现在这样,好学生坏学生搅和在一块儿给他添乱的事,还是头一回碰上。   “咳咳。”闫泽走到姜听晚身边,“姜听晚,你是主动给他带早餐的?”   闫泽接受了姜听晚替蒋鹤洲带早餐的事实,却不能接受姜听晚和蒋鹤洲这种学生走得近,这显然是学生里头的两种典型,各走各的路才对。   他觉得姜听晚一定是受到了蒋鹤洲的胁迫了,语气里都带着暗示:“你可以实话实说,老师会相信你的话的。”   姜听晚点头,重重点头:“是我给他带的早餐。”   蒋鹤洲轻敛了眉目看向了一边,只是拇指压在了修长的食指骨节上,重重压着,动作里掩饰着他此刻的狂躁与些微怒意。   庇护……明明该是他来带给她。   要是闫泽真的让她在他身边罚站,他不确定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蒋鹤洲摩挲了几下手指,紧接着拳头便捏紧了。   闫泽一脸震惊,嘴唇几度张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来,他像是过了好久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说道:“你俩,认识?”   问完闫泽就后悔了,这就是句废话。   “认识。”蒋鹤洲答得倒是比姜听晚快些。   “怎么认识的?”闫泽对这事十分好奇。   “我们是初中同学。”   “邻居,住一起。”   姜听晚听着蒋鹤洲几个词几个词地往外蹦,声线还不似寻常时候那般清朗,有些阴郁,抬起眼睑来,看了他一眼。   他的下颌骨线条清晰又好看,却绷得很紧,连到耳后的那根流畅线条勾勒出了他下巴的骨骼凸起。   生气了,他这是生气了。   姜听晚觉得还是快些解决掉这件事才好,她看向了闫泽:“闫老师,我和他是邻居,也是初中同学,确实是我帮他买了早餐的,这边有监控,不然您可以去看一眼。”   闫泽负手走了。   他一走,周遭的空气都静了下来,姜听晚等着蒋鹤洲先开口和她讲话,但是等了半天,仍旧没声。   凉风吹动她的发梢,姜听晚忽然觉得周遭安静得有些尴尬,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抿了抿唇,继续站直了身子,   她悄悄往站在自己身边的蒋鹤洲身上瞄去,等不到他先开口说话,她也就保持缄默。   但是姜听晚很不习惯这种缄默。   蒋鹤洲虽然不是话痨,但是也不至于在发生了这么大的时候,安静到这种一句话都不说的程度。   “有点冷啊。”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两个人之间无话可说的状况,姜听晚小声嘟哝了一句。   “还知道冷。”蒋鹤洲冷笑了一声,咬了一口包子,“知道冷了,走就行了。”   姜听晚原地踮了一下脚,没有挪动分毫,倒是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稍稍缓和。   蒋鹤洲还会和她讲话,这样她就舒服多了。   “闫泽让你在这儿罚站,是误会了你吧,你这种时候可别由着他误会也不解释,你这样不止自己受罪,阿姨也会担心你啊……”   “我妈巴不得我在学校多吃点苦。”蒋鹤洲看了她一眼,“你担心我?”   姜听晚只顿了零点零一毫秒,就立刻点头:“担心。”   她刚才对上了蒋鹤洲带着问询的目光,确认过眼神,是她惹不起的人。   姜听晚求生欲满满,她很确定,要是她敢说不担心,自己以后上学放学夜路有人陪的日子,怕是就要终止在此时了。   “担心我就给我回二楼去,马上。”蒋鹤洲的声音冷得像是要凝结成冰,“离着上课也就十几分钟了,你少学一点东西,就少教给我一点,既然担心我,为了我好,你也得上去。”   这是什么鬼操作……姜听晚将蒋鹤洲这一番话听完之后,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是竟还觉得该死的有道理。   没等姜听晚反应过来,闫泽倒是先过来了,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俩先回去吧。”   他也没调监控看,只是到教务处待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想了想现在的状况,觉得还是让这两个学生先回去比较好。   不为别的,耽误姜听晚学一分钟,他这心里总有种愧疚感。   更别说她这架势像是要陪着蒋鹤洲在这儿罚站一整节课了。   小小孩子,性格果然耿直,只会实话实说,要是早知道是姜听晚给蒋鹤洲带的早餐,那他估计也不会多罚蒋鹤洲站一节课了。   拎过来装满五三的麻袋,跟在开始往教学楼走的姜听晚和蒋鹤洲身后,闫泽忽然又出声喊了蒋鹤洲的名字。   “蒋鹤洲,你别以为不罚站了就没事了,你吸烟的事情,不管你态度好不好认不认,学校这边确认了,就一定会给你一个处分的。”   蒋鹤洲唇角含着不屑一顾的笑意,继续走自己的路,只是姜听晚却在听到了吸烟两个字的时候,步子立刻停顿了一下。   ***   虽然在蒋鹤洲那里搜出来了烟,但是高二的那个老师来看了蒋鹤洲一眼之后,立刻就说在厕所吸烟的那个人不是他。   学校里的老师们联想到厕所烟头的数量,立刻认定了这是“团伙作案”。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先装作没事一样把蒋鹤洲放回到了他的班里,然后让王乃书着重注意着蒋鹤洲平时都和哪些学生走得近。   学校的线放下去还没过多久,鱼,就上钩了。   李犀在听说了蒋鹤洲因为吸烟被闫泽罚站了一早上的事情之后,立刻在大课间的时候十万火急地跑到了航空班这里来,门都没敲就跑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蒋鹤洲前桌空出来的座位上。   “鹤哥,谁他么污蔑你!”   李犀最近没染头发,倒是换了个发型,一头板寸,显得本来就胖乎乎的脑袋更圆了。   李犀见蒋鹤洲只气定神闲地继续算题,立刻觉得自己急得脑壳子都要秃了:“鹤哥,这是怎么了?他妈的,你这不是中毒了吧,怎么一直在学习?”   连被人诬陷了都还一脸不介意,这根本不像蒋鹤洲。   明明,睚眦必报才是他。   “是中毒了。”李犀一张大脸横在眼前,又聒噪,蒋鹤洲想屏蔽他都难,他放下笔,“别老来找我,忙得很。”   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了,蒋鹤洲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   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深入骨髓的惦念,他已经控制不了了。   谁往他桌洞里放烟这件事,他自然也没有查。   “……”李犀一脸惊恐,兄弟情这就断了?   “鹤哥别啊。”李犀脑子一打弯,脑洞就又飚往了别处,“你是不是觉得替我背了黑锅,心里难受,不愿意看见我了?成,我知道了,鹤哥,你等着,我马上给你个交代。”   李犀一副慷慨就义的壮烈模样,大气凛然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小肚子上的肥肉还颇为滑稽搞笑地颤了两颤。 第36章 036   “想去帮我顶罪?”蒋鹤洲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坐下。”   李犀没坐下:“那个老师在厕所逮到的人是我。”   “桌洞里搜出烟的人却是我。”   “可你不是没吸烟……”   “难不成你吸烟了?”   “我当然没有!”   蒋鹤洲不屑一顾地笑了一下:“没有就不认,老子什么时候给人背过黑锅。”   李犀心里还在担心,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叨叨念念:“鹤哥,你可能不在闫泽的班里不知道,他这人,小肚鸡肠,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你的……”   蒋鹤洲略微抬起手指来,往教室前门那边一指。   他眉毛一挑:“回你的一楼去,别总上来瞎晃悠。”   李犀简直像是怨妇一样哀怨:“可……”   这阵子不知道蒋鹤洲在忙些什么,他和他能搭伙在一块儿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鹤哥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李犀的心里浮着疑惑。   蒋鹤洲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眼前的书立上,阳光越过丛丛立起来的课本,把他的桌子也切割成块。   他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落下,声线稍有些沉闷地吐出来两个字:“学习。”   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   能抓住的机会,他一次都不想放过。   “卧槽。”李犀渐渐也看出来蒋鹤洲不是在开玩笑了,惊讶不已,“考个年级第一玩玩呗。”   李犀心里,没什么蒋鹤洲做不到的。   蒋鹤洲稍稍迟疑,许久没有回应。   ***   临着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姜听晚最后一次给蒋鹤洲补习英语。   她这学期给蒋鹤洲补习的次数不多,但是却不得不说蒋鹤洲比她想象中的,好教多了,才几次课,就蹭蹭蹭地把初中落下来的那些学会了。   因此姜听晚现在有些搞不懂,蒋鹤洲初中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会让他的成绩差成这样。   她也和自己妈妈提过这件事,提起的时候……妈妈一脸怜惜,让她好好教教蒋鹤洲。   姜听晚想着自己妈妈那时古怪又充满同情的模样,差不多也能猜到自己妈妈是在想什么。   大概是觉得蒋鹤洲因为家庭的原因,曾经受过什么心理创伤。   想着妈妈的反应,姜听晚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细眉微蹙的样子带着心疼。   蒋鹤洲就在姜听晚旁边坐着,见她皱眉,声线倦懒地发问:“哪里不对?”   他的嗓子稍显疲惫,有些沙哑。   “没什么事,我只是在想,快期末考了,我给你画个重点。”   “哦。”   蒋鹤洲轻轻应了一声。   “你直接把重点用红笔在我课本上标红就好,我去给你倒杯水。”   蒋鹤洲站起身来,往厨房走。   姜听晚看了眼他略显惫懒的背影,有些奇怪。   接过来蒋鹤洲递给她的白开水,她抬眼看着蒋鹤洲杯里悬浮的茶叶:“你怎么在喝茶?”   蒋鹤洲的目光往左飘了飘:“白开水太难喝了。”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说实话的。   之前他给姜听晚发关于熬夜伤身链接的事情,他还记得,要是让她知道了他也在熬夜,那还得了?   估计她能得意死。   所以打死他他也不会实话实说的。   “茶叶那么苦……”姜听晚撇了撇嘴。   她喝了两口水之后就趴下了身子,继续给蒋鹤洲画重点,一边说道:“我给你画的重点,你记得好好看看,期末是学校的老师出题,风格我还算了解……”   姜听晚每次一提到考试就有很多小碎碎念,话比平时多了许多。   蒋鹤洲把她的话都拾在了心里,困的要命,于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太大,茶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入了颈窝里。   蒋鹤洲习惯性地抬手想擦拭一下自己的下巴,却在看见了姜听晚身后的沙发背上搭着的一块毛巾之后,改变了主意。   他朝着姜听晚倾了倾身子,伸手去捞那块毛巾。   蒋鹤洲胳膊长,本来很轻易就该捞到毛巾,偏偏他要将上半身都偏向姜听晚。   姜听晚正拿着红笔在蒋鹤洲的课本上勾着波浪线,纸上突然落拓下来的一块阴影,她惶然地抬眼一看,刚好看见了蒋鹤洲凑过来的俊脸。   姜听晚下意识就往后躲,但是她现在已经坐在长长的沙发最左侧,躲无可躲,鞋尖却踢到了茶几。   鞋尖碰触到茶几底,传来清脆响声,而与此同时,沙发上也是一声闷响。   姜听晚跌倒沙发上,整个后背都紧贴到了沙发背上。   而蒋鹤洲的身子压到了她的身上。   皮质沙发带来的一丝冷意穿透她身上穿着的黑色卫衣,而与她近在咫尺的少年气息炽热。   姜听晚有些窘迫:“你起来。”   这个姿势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蒋鹤洲的呼吸声也有些困顿,他是想离她近一些,但是却没想到会……把状况搞成现在这样。   他见她跌倒,想去捞一把,却鬼使神差地在最后一瞬间收回了手,跟着压了下去。   不过……感觉很不错。   蒋鹤洲的眼里悠悠然化开了几分桃花色,他撑起身子,解释:“我脚滑了。”   姜听晚这会儿重新坐直了身子,她拽了拽自己的卫衣下角,一边说道:“那你突然靠过来是为什么?”   姜听晚觉得自己疯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生气地质问,但是却没有。   她心里仿佛还藏着一点雀跃,甚至刚才,她只觉得蒋鹤洲的身上很暖和。   与她背倚住的沙发完全不同的暖意,让她想往他怀里再靠一靠。   疯了疯了,姜听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我是想拿毛巾。”蒋鹤洲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水到里面了,难受。”   姜听晚抬眼看向了他的脖子,却一眼先看到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结。   他白皙得如同玉色的肌肤上沾着水珠,凸起的小块儿像是块晶莹的玉器一般漂亮。   姜听晚多看了两眼,忽然察觉到蒋鹤洲又要往她这边倾身,赶紧阻止:“你别动,要什么毛巾,我帮你拿。”   蒋鹤洲看着她无措又慌乱的模样,倒是一笑:“在你后面的那条毛巾。”   姜听晚转身拿过来毛巾,扔给了他:“拿走拿走。”   她现在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什么。   “谢谢。”蒋鹤洲接过毛巾来,随意擦了两下,忽然停住动作,看着脸颊越来越红的姜听晚,眯了眯眼。   “你……挺软的。”   蒋鹤洲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姜听晚愣了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蒋鹤洲这是在说什么,两颊上喷涌薄红。   她猛地伸出手去,推了蒋鹤洲的胸膛一把:“你说什么话!”   蒋鹤洲听着关门声,头一次没回头看姜听晚离开的背影。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折成九十度撑在地面上,他的手指搭在自己膝盖上,点了一下,又一下。   而他傻笑了一声,又一声。   沙哑又慵懒的笑声渐渐停了,蒋鹤洲才站起身去自己卧室里拿出来了手机,给姜听晚发消息。   “我知道错了。”但是还敢。   “你回来继续给我补习吧,我再也不需要毛巾了。”他好再安排安排下一次。   “一份糖炒栗子?”或者两份。   “两份?”不然三份也行。   “铺子给你包了,你回来?”   姜听晚刚跑回自己房间,就看见自己手机屏幕不停闪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好久的呼吸,才过去拿起来手机。   看着来自【地主家的傻狍子】的这么多条消息,姜听晚抿了抿唇,看到最后,唇角却渐渐弯了起来。   姜妈妈正在厨房里收拾午餐,听见女儿跑回来的声音,走了过来:“晚晚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啊。”姜听晚下意识把手机锁了屏,做贼心虚一样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藏着遮着的。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像是疯了。或者病了。行为都开始反常了。   “我今天补习的内容少,就早回来了。”姜听晚说道。   她想着蒋鹤洲那句“软的”,忍不住垂眸往下看了一眼,又伸手往腰上捏了捏。   好像……确实是软的。   但是这话从蒋鹤洲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太怪异了。   姜妈妈想进姜听晚的屋子来和她说几句话,却在这时听见了敲门声。   她去打开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蒋鹤洲。   蒋鹤洲的手里抱着一摞书:“阿姨,听晚忘记把她的课本和笔记带走了。”   “好好好。”姜妈妈笑着说道,“还是你细心,把书给我吧。”   蒋鹤洲没动,脸上显现出了几分羞赫:“阿姨……我有几道问题,想再请教请教听晚。”   “晚晚。”姜妈妈扬声喊道,“你快出来,鹤洲来找你了。”   姜听晚磨蹭了一小会儿才出来。   她没有看蒋鹤洲的眼睛,接过来自己的书:“你还有什么问题?”   “不少问题。”   姜妈妈“哎呀”了一声:“不少问题?站在这儿一时半会儿讲不完吧,你快进来吧,你们两个到客厅学习。”   姜听晚和蒋鹤洲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在厨房忙活的姜妈妈时不时伸出脑袋来看看客厅里,她看着蒋鹤洲频频点头的认真模样,忍不住笑笑:“鹤洲,要是这次你再补不到一百二,那阿姨继续再让晚晚给你补习,正好晚晚也能多学一遍,咱们这次考试至少要考一百二啊!”   她教不了女儿,也开始听不懂女儿学的那些东西,没法再陪着女儿一起学习。   但是现在看着女儿能把蒋鹤洲教明白了,蒋鹤洲底子差也能听懂,那女儿自己一定也学得更明白了。   给蒋鹤洲补课,女儿也能巩固知识,多好的事! 第37章 037   “妈。”姜听晚埋怨的声音也软得像是撒娇一般。   一百二……其实姜听晚觉得蒋鹤洲差不多可以。   或者更高。   他的英语底子其实很好,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不会写也不懂语法,书面成绩差成渣渣,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叼着一口纯正的英音,念起英文来的时候流畅又自然。   这和她学校的很多人都反着,她周围很多人书面能考高分,口语却是弱项。   有了这样的底子,给蒋鹤洲补起英语来,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姜妈妈笑着朝着自己女儿眨了眨眼:“晚晚也觉得鹤洲这次能行对吧。”   姜听晚决定不理自己妈妈了。   她看出来了,妈妈的胳膊肘儿总是往外拐的。   蒋鹤洲刚搬来那天,最高兴的就是姜妈妈。   姜妈妈本来就热情,在隔壁在搬家的时候她就等在外面,等到看见了搬来的母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这搬来的母子,妈妈漂亮儿子俊,看一眼都觉得心情大好,真好。   姜听晚当时对自己妈妈这个看脸的习惯很是无奈,还笑着打趣。   但是等那会儿她知道是蒋鹤洲,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也是个看脸的。   初中里很多人都怕蒋鹤洲,但是她因为刚开始见他的第一眼留下的印象根深蒂固,只觉得这是她遇到过长得最好看的少年,即便性子使然,仍有些淡淡的疏离,但是比起她待其他人,热络了不少。   姜听晚不是个经常往从前看的人,但是这会儿对着蒋鹤洲现在这张棱角愈发分明的脸,再想想他刚来时的俊秀模样,越想下去,一些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也都被挖掘出来了。   心乱了,面前白纸黑字的题也看不进去了。   蒋鹤洲说来问她不会的题,但是他拿来的这些题全都是他能做对的。   他只是找了个借口。   姜听晚最擅长的就是从已知条件推出未知,但是这件事,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一件件事,她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头乱糟糟的感觉为何而来又是代表着什么,她也想不通。   这样心头糟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期末考试之前几天,姜听晚还是总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姜爸爸与姜妈妈都发现了姜听晚的不对劲儿,他们把这种不对劲儿解读为了大考之前的紧张。   姜妈妈想去与女儿说说话,姜爸爸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别去打扰她复习了,让她紧张点,还像个正常小孩儿。先熟悉熟悉这种感觉,等以后遇见大事也就熟悉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因为考试、或者因为什么别的事儿紧张。   期末考试就是场小考试,女儿考成什么样子他也没太所谓,倒是真觉得女儿紧张点是件好事。   终于和她的这个老爸以及她老妈像的地方更多一点了。   高一结束的期末考试,对一中的学生来说也还是重要的,尤其是对六八零班的学生。   这场考试结束之后,学校会有意识地重点培养一部分学生走自主招生的路子,有了学校的资源和渠道,想参加自主招生的学生会轻松很多。   姜听晚的情绪反而因为这种紧张地氛围得到了安抚,离着期末考试还有一天的时候,更是几乎没有想起过蒋鹤洲这个人来。   但是有些人,她不去想,也还是会不停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   她刚洗漱好,上了床,床头的手机就一直不停闪动。   蒋鹤洲发来了一百多条的消息。   姜听晚却没有立刻就去把手机拿过来,她看了一会儿闪动着的手机屏幕,然后缓缓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姜听晚在猜,蒋鹤洲给她发了什么。   枕头压住脑袋,她像个缩头鹌鹑一般,想躲开自己现在心里的期待感和盼望感。   她之前从来没有在收到别人的消息的时候,有现在这种感受,更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在盼望着什么。   周围明明只有灯光,却笼罩得她像是在明亮的阳光底下一样,身子发暖。   姜听晚等了一会儿才捞过来手机。   【地主家的傻狍子】已经发过来七十多条消息了。   姜听晚抿唇,眼睛微合,眼尾眯起了弯弯的弧度。   但是等她真的看到那七十多条消息是什么,眼睛却猛然睁大了。   蒋鹤洲给她发来了七十多张图片。   她打开那些图片,上面是整理得很满的知识点。   原来只有这些啊……   姜听晚心里一闪而过了一分失落感。   她一张张看下去,知识点都是她熟悉的,所以掠过去的很快。   看着看着,心里的失落感忽然被压了下去,姜听晚现在心里更多的是惊讶。   要不是纸上的字确实是蒋鹤洲的字,她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蒋鹤洲的笔记。   他把期末考试要考的东西,整理得很好。   姜听晚忽然觉得,这次蒋鹤洲可能真的能,考得很好很好。   她抿唇,翻开表情包,想发个“老哥,稳了”的表情包过去,翻了翻没找到,又去找和谷宁宁的聊天记录。   等到她迅速盗走表情包回来,却手一滑,发了个顺便从谷宁宁那里偷过来的挥鞭骑猪的表情包过去。   姜听晚愣了一秒,迅速撤回,补了“老哥”的表情包过去。   蒋鹤洲那头迟迟没有声响。   姜听晚的耳根泛起了红:“刚刚是误触,,不要睬我,我是想说,你整理的笔记很清楚,这次期末考试能考的东西也就这些了,你加油。”   【地主家的傻狍子】发过来了一段语音。   “复习到眼要瞎了,你别发消息给我看了,发语音吧。”   “??”这就是说蒋鹤洲刚才没看到她发的表情包咯?   不错不错,姜听晚弯唇笑了,把自己刚刚发过去的消息念了一遍发过去。   蒋鹤洲坐在自己书桌边,半托着腮听着姜听晚发过来的语音,手指一划,划开属于他的表情包库里新增的那张表情包。   刚好是姜听晚撤回的那张。   他笑着笑着,舌尖就伸出舔了下唇角,动作有着与年纪不相衬的妖冶与诱惑。   姜听晚这边,蒋鹤洲很快给她回过来了消息。   半是沙哑半是慵懒从手机里传出来的时候,声音的特质也被放大了许多,像是砂纸在亲吻她的耳朵:“你这表情包,挺不错的。”   姜听晚惊了:他还是看到了。   蒋鹤洲压着手机录音器的手指很快松开了,后半句话,没有发过去,只有他自己听见了:“姿势……挺不错。”   他的身子忽然随意往后一仰,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开遍桃花意。   图留了,以后有用。 第38章 038   姜听晚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蒋鹤洲了,她按住键盘中央小话筒的图标,又发了一句话过去。   然后她甩手扔了手机,将微红的脸蛋儿埋进软软的枕头里去了。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传来,蒋鹤洲的笑眸里眸光微闪,他点了下消息气泡,听见了小姑娘咕咕哝哝说的话,笑意倒是更深了。   “你要记得早睡啊,还有,晚安。”   声音停了,蒋鹤洲又点了好几次消息气泡,直到听了许多遍之后,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到了客厅。   蒋妈妈正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个笔记本电脑,她似乎是和人在视频,看见蒋鹤洲走出来,抬了抬眼,又摘下了戴着的耳机:“你这是要去哪儿?”   “泡茶。”   “明天就考试了,你也早睡会儿。”   蒋妈妈嘱咐完,戴回了耳机,朝着电脑那头笑了,压低声音说道:“多亏了我请来给他做家教的隔壁家小姑娘,儿子好像真的乐意学习了,特别用功,他那成绩,稍微用功一点应该就能好看不少,到时候你记得和他爷爷说一下,让老爷子也高兴高兴。”   视频那头,西装革履的蒋爸爸却很是不以为然:“要不是他,你能跟着跑去阮县?等到时候他回来,老子该宰了他的还是得宰了他。”   ***   期末考试要清空考场,学生放在桌洞和桌子上的书,乃至书包,都要拿到外面去。   是以期末考试这天的早读在进行到一半之后,剩下的另一半时间,学生就不会再用来早读了,而是在收拾书桌、清空考场。   就在这清空考场的时候,李犀火急火燎地窜上三楼。   他看见了正把书往走廊抱的蒋鹤洲,几步跑到了他身边,夺过来蒋鹤洲手里的一摞书:“鹤哥,你过来,我和你说件事儿。”   见他一副既着急又鬼鬼祟祟的样子,蒋鹤洲抬眼:“说。”   “就带你们班的那个小老太,去找阎王商量,说要趁着期末考试,阴你一把。”李犀的语速飞快,“你去考试的时候,你放在外面的这些书还有包,他们都会来搜,说是一定要搜出点什么来。鹤哥,你快点收拾收拾,把该藏的东西都藏一藏。”   李犀不带喘气地说完了这一番话,说完之后,气喘吁吁。   蒋鹤洲稍一皱眉:“我有什么好藏的?”   李犀的话一顿:“唉……”   他挠了挠后脑勺:“噢噢那就没事了。”   要是没有什么怕被老师看见的东西,那的确是没什么好需要藏的。   “是我听见那个什么师太和阎王说要来找你茬,心里一急就窜上来了。”说着说着,李犀心里还是不踏实,往前伸了伸脑袋,凑近蒋鹤洲,“真没什么需要藏着的?”   他那桌洞里课本少笔记少,笔也没几支,但是总藏着些小人书。   算了人家鹤哥和他也不一样。   这倒是弄得李犀怪不好意思地,他掂量了掂量自己手上帮蒋鹤洲抱着的那一摞书,   “闫泽现在还是在查烟的事儿?”蒋鹤洲问道。   “是啊是啊。”李犀回过神来,拼命点头。   “哦。”蒋鹤洲淡淡一笑,“藏得挺深的。”   罚他站了几个小时之后,闫泽和王乃书再也没有搞多大动静来查,蒋鹤洲这些日子又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并未细细思索过这件事,差点就以为学校那边不会再追究了。   “这事儿,我知道了。”蒋鹤洲挥了挥手,“你回一楼吧,不是大事,他们玩不过我。”   李犀听着蒋鹤洲云淡风轻的语气,一时间又像是回到了六中一样,但凡他捅出来的篓子,跑过来和蒋鹤洲一说,轻而易举便化解掉了。   他心里也觉得闫泽和王乃书最后不会拿着蒋鹤洲怎么样,但是担心还是会担心的,李犀往前一步,放下了手里的书,一边说道:“我那儿没什么东西,鹤哥你这里东西多,我帮你一块儿收拾。”   “不用你。”蒋鹤洲很快拒绝,他微弯下腰,从自己的那一摞书里翻出来了几个笔记本,缓缓启唇说道,“教室里已经没有我的书了,我忽然想到,确实有些东西,我舍不得被别人看见。”   蒋鹤洲说完之后,便走向了二楼。   现在的二楼也都是从各自的教室里进进出出的学生,六八零班本身学生数量比其他班要少,走廊里看上去倒是比其他班要宽敞一些。   姜听晚正一趟又一趟地往外搬着自己的书。   她的力气不算很大,课本资料还有笔记数量又多,没办法一次性把书全抱出来,就只能分成好几次,来来回回。   刚往走廊里属于她的位置上放下来一摞书,姜听晚忽然察觉到了自己身边走过来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在她身边站定,又弯腰往她已经放好的那一摞书上,又堆上去了一小摞。   姜听晚侧眸看了一眼,是迟施亦。   “你放错位置了。”姜听晚对他说道,“这里是我放书的地方。”   迟施亦很快直起腰来,朝着姜听晚温和一笑:“知道这是你的位置,这些书是你的,我是帮你把你的书抱出来了。”   姜听晚垂眸看了眼那些书,果然是她的一些笔记和资料。   细细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姜听晚淡声说道:“谢谢。”   迟施亦有些时候……总是让姜听晚觉得他有些太过热络。   而她并不想消受这种热络。   姜听晚道了一声谢之后,便再没有说别的话,即便迟施亦满眼希冀,她仍是缄了声,再度往教室里走。   迟施亦眼神一黯,立刻跟了上去。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面前墨绿色发绳束起来的半高马尾上。   柔软的头发轻轻晃动着,马尾稍在空气里划出来漂亮的弧度。   迟施亦的指骨微动,下意识想要抬手去触碰一下,想知道抚摸那发丝的触感,是不是真的像是看上去的那般柔软。   只是他很快把手缩了回来,指腹改为放在校服裤线上摩挲了两下,掩饰住自己内心的躁动。   看着又抱起了一摞书的姜听晚,他忙道:“你把这摞书给我,我帮你搬。”   “不必了。”姜听晚有些脑壳疼。   班里有的是还没搬完书的女孩子,怎么他就只知道过来帮她。   她往回缩着步子,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了点什么,目光微亮,“那个……你要是没事,前面这些书,也是需要从教室里搬到外面去,麻烦你了。”   这是迟施亦第一次听到姜听晚主动要他帮忙,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迅速点了头:“好。”   相较于迟施亦的些微激动,姜听晚的情绪仍然平静得像是没有波澜的湖面,她的语气依旧客气而疏离:“麻烦你了。”   姜听晚抱着自己怀里的那摞书,先走了出去。   刚走到教室边上,她的步子便猛然顿住。   刚刚升起来的辰光尽数洒在教室门外站着的少年肩上,他生来就微往上扬的桃花眼眼角轻轻挑着几分笑意,薄唇却紧紧抿着,像是……生气了。   “蒋鹤洲?”姜听晚有些意外在自己班的门外看见他,“你怎么来了?”   蒋鹤洲看了一眼迟施亦,瞳仁愈发深暗:“来还给你你的笔记。”   他把自己手里拿着的笔记本递了过去,又察觉到姜听晚怀里还是抱着一摞书的。   他把笔记直接往上一摞,又往下落了落胳膊,把她怀里全部的书都换到了他的怀里。   “我不是说假期再还给我也行吗?”怀里轻松了许多,姜听晚习惯性地走到了离着蒋鹤洲更近的位置,仰头看他,“你不用这么着急还的。”   “闫泽还觉得是我吸烟,待会儿会来搜我书包,我的书他动可以,你的,不行。”   许是他的语气过分郑重,郑重到有些执拗,姜听晚稍微一滞。   蒋鹤洲这番话说给姜听晚听,却一直在看着迟施亦。   在看到蒋鹤洲的瞬间,迟施亦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了下去。   而在听到蒋鹤洲提起烟与闫泽的时候,他抱着书的手指更是骤然一绷。   蒋鹤洲把迟施亦的神态与小动作尽数收入了眼底。   他的目光位移,看着池施亦校服裤兜里鼓鼓囊囊的那块儿,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朝着姜听晚笑了笑:“他抱着的,是你的书?”   迟施亦的手指紧了紧,拢着怀里的书,拢得更紧了。   姜听晚却出他意料之外地摇了摇头:“这些不是我的书。”   而这会儿站在走廊里一边搬着书,一边嘴里还在嘟哝着数学公式的林青之走到教室门边,先看见了迟施亦怀里抱着的这些书,惊讶叫道:“你帮我搬书啦?”   林青之有些胖乎乎的脸上挂上了笑:“谢谢你啊,我课桌上还有两摞书,再帮帮我呗。”   林青之本性便是如此,给他一颗糖,他记住了甜头,就会要第二颗。   迟施亦原本小心圈着自己怀里的书,听了林青之的几句话,心里忽然就生出了几分嫌恶。   他正想直接把怀里的书甩到林青之身上,抬眼却看见因着讨了便宜兴高采烈的林青之这会儿变了神色,一脸惊惧地指着蒋鹤洲:“怎么是你?!” 第39章 039   蒋鹤洲缓缓抬眼看向了一脸惊惧的林青之。   他的眼神淡然,什么含义都没有,但是林青之却偏偏在他这淡淡一瞥中,看出了让他闭嘴的警告。   他打了个哆嗦,腮帮子上的肉一颤:“那啥……我眼瘸,看错了。”   蒋鹤洲无心理会闲人,只往林青之那儿瞥过去一眼,很快便移开眼,再度看着姜听晚:“你的书还有多少?我都去给你抱出来,这几本笔记,你好好拿着,等考完试再给我。”   姜听晚指了指教室里面:“在我板凳上还放着二三十本书吧,就还剩这些了,别的我都锁在教室后面的柜子里了。”   “好。”蒋鹤洲很是自然地走进了六八零班的教室。   迟施亦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姜听晚愿意让蒋鹤洲帮她搬书,却不让他来帮忙的时候,酸得牙都像是要掉了……   明明他已经设计好了一切,但是那些老师却不知道该死地在犹豫些什么?从蒋鹤洲那里搜出烟的事情一直拖着。明明他一直很努力在一些事情上帮着姜听晚,可她总是推辞,总是冷冷淡淡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追捧的人,他想要的东西:成绩、掌声、赞誉,总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但是偏偏现在,却开始碰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硬钉子。   他喜欢姜听晚。   少年的喜欢,最初来自于好感,是高一报道的时候,抬眼就看见了人群里漂亮得像是会发光的女孩,后来发现两个人在一个班,巧合到让他心里隐约觉得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的缘分。   校园就这么大,在这里遇见一个人,再对一个人有好感,太容易了。   可这种好感在日日相处的积累中,渐渐变成了喜欢,变成执念,却不容易。   这种执念,不管得到、得不到,最后都是会让人觉得很美好的执念。   但是他怎么会有得不到的东西……上天若有路,让他去摘下星星月亮来都可以,他想要的,最后都能紧紧握在手里,不择手段也要握在手里。   他上前,拍了一下蒋鹤洲的肩头:“你不是这个班的学生吧?”   看着蒋鹤洲的步子停住,方才的挫败感完全在迟施亦的眼里完全消失了,他的唇角勾起了笑:“那请你出去,别的班的,不能进来。”   姜听晚意识到迟施亦是在刁难蒋鹤洲,立刻挤了进来:“他是在帮我搬书。”   迟施亦咬了下牙,侧脸线条冷硬了许多:“我也可以帮你。”   姜听晚一顿。   对哦……她为什么只会让蒋鹤洲帮她?   方才迟施亦想要帮她的时候,她心里种种思量悉数闪过,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可是在蒋鹤洲来帮她的时候,她只是把这件事当做是了理所当然。   姜听晚反应了过来,立刻有些羞愧,两步蹦到蒋鹤洲旁边。   她仰头看着他,笑得清甜:“谢谢你帮我搬书了。”   姜听晚拿起了几本:“我和你一块儿给搬出去。”   “好。”蒋鹤洲朝她一笑,很快移开目光看向了迟施亦,意味深长。   他只是淡淡笑着,迟施亦心里却格外异样,总觉得蒋鹤洲的眼里带着挑衅。   林青之走到教室中间,他看着抱着书跟在蒋鹤洲身边出去的姜听晚,不由得皱眉:“姜听晚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她怎么跟在一个从六中来的坏学生身边,还一副稔熟模样?   迟施亦重重地呼吸了一下,他把林青之的书猛地给放回到了他的课桌上,低低咬牙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眼瞎。”   “???”突然被从来都不说脏话的迟施亦骂了一句,林青之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看着自己那摞被放回来的书,忽然拔高了音调:“迟施亦,你回来啊,你不是还帮我搬书吗?”   回应他的是迟施亦迅速离开的背影。   期末考试这段时间,白天考试,晚上的时间全部用来了晚自习,到了临放学的时间,蒋鹤洲仍是早了半分钟从教室里晃悠了出来,先走到了六八零班的车区。   六八零班的车区,也是他一直以来停车的位置。   只是他到了自己的车区,却发现他那辆本该停在姜听晚旁边的山地车,不见了。   蒋鹤洲站在原地逡巡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山地在哪儿。   等了许久,放学的铃声响了,车区这片儿也逐渐走过来了不少急着回家的学生,渐渐升起了喧哗的人声。   蒋鹤洲抿唇,长指微微压着自己的眉心。   他不信自己的山地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姜听晚来到车区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蒋鹤洲站在车区旁边,路灯下的模样。   他的个子高,又清瘦,站在暗处的时候,身上那股子骄矜与嚣张尽数被阴影压了下去,微垂眉眼里藏着的全是少年的那种懵懵懂懂又清明的干净。   姜听晚的手拽紧了书包系带,飞快跑过去:“蒋鹤洲!”   迎上了蒋鹤洲的目光,她笑了起来,轻软的声线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悦:“走吧,快些回去,我还能给你圈几个重点,我看到你最后整理出来的知识点和重点里,考到了许多,好棒嗳!”   “还不能回去。”比起姜听晚的雀跃来,蒋鹤洲却皱着眉,他的目光有些深沉,“我的车不见了。”   姜听晚这才发现蒋鹤洲的山地车不见了。   之前他就算站在车区等她,也总是会推着车在这里等的。   “不应该啊……期末考试也不应该检查有没有学生跨班停车了。”姜听晚十分不解,“要去找闫泽问问?”   她的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级部主任现在已经下班了。”   迟施亦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平常时候那般温和,对姜听晚说道“现在学校里没多少管事的老师了,你也别过去问了,他这把自己的车胡乱往咱们班上停,按照学校的制度,确实是要先把自行车扣起来没收的。”   “但是学校怎么会把车扣一晚上?这样叫人怎么回家啊?”学校的制度姜听晚又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却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学校会这么死板和冷血无情,竟然把车一扣就扣了一个晚上?   迟施亦不慌不忙:“他在把车停在别人班里的车区里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后果。”   姜听晚已经不想再听迟施亦说话了。   他一遍遍强调原因,一句能解决问题的办法都不说,什么用都没有。   刚才的好心情瞬间变得涓滴不剩,姜听晚点了点蒋鹤洲的胳膊,示意他跟上她:“你跟我过来,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老师管这件事。”   她着急地走出去了一步,蒋鹤洲的身子却分毫微动。   姜听晚回身,就听见蒋鹤洲说道:“不用了。”   他的唇边冷凝着些微的笑意,过去拉住了姜听晚的校服袖子:“去推你的车,我们走。”   迟施亦看着悠然走开的蒋鹤洲,笑眸里立刻多了一分冷意。   他要的是蒋鹤洲无措,要的是他狼狈,而不是现在这样。   心头怒火难以宣泄,迟施亦的手往裤兜里伸去。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姜听晚骑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上,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蒋鹤洲:“你就这么走回去?”   蒋鹤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载我?”   姜听晚忙摇摇头:“不了不了,有心无力。”   “力气没有,自知之明倒是还有些。”蒋鹤洲伸出胳膊,握住了车把儿,“车换我骑,你去后车座。”   身后还是来来往往的车流与人流,姜听晚有些不太好意思,身子半趴在自行车扶手上:“再往前走走吧。”   蒋鹤洲要骑车载她,她倒是没什么异议。   毕竟如果要是蒋鹤洲步行,回家的时间肯定就要变晚了,到时候她妈妈又要担心了。   一直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姜听晚才从自行车上翻了下来,她把车扔给蒋鹤洲把着把手,自己绕到车后,坐到了车后座上。   蒋鹤洲对她的自觉很是满意,只是他长胳膊长腿的,踩到这辆尺寸小的自行车脚踩上并不容易,费了点力气,才骑上了自行车。   这自行车的尺寸太小,蒋鹤洲骑上去之后,动作显得很是困顿局促。   他这局促样子,倒是让姜听晚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他就回头,像是有些恶狠狠地说道:“揽紧我的腰,走了。”   姜听晚忙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校服褂子本来就宽松,拽起来倒是也好拽,她捏住了一块布料在手里。   这会儿的姜听晚抬眼看了眼蒋鹤洲的背影,困顿是困顿,可他宽肩细腰,背影看上去,靠起来似乎……会很不错。   她松开了一只手,那只手缓缓往上攀,隔着空气,比划着蒋鹤洲背影的轮廓。   风声徐吟,姜听晚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乎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往蒋鹤洲的身上靠过去。   “你靠过来,抱紧点儿。”   脸刚凑近,蒋鹤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姜听晚往前靠着的动作忽然停住,而后抿唇笑着,将脸靠了过去。   果然,很舒服啊……姜听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刚才蒋鹤洲的车不见了,她才意识到,她好像有点离不开他了。   若是换了以前,蒋鹤洲的车不见了,她肯定没什么良心,自己先溜了。   但是蒋鹤洲的车不见了,她却只感到了担心,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放学的路上没他陪着。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习惯了夜路上被蒋鹤洲陪着的安稳,她已经一点都不想再回到之前,自己一个人走夜路的孤单与怯弱了。   这小轮子的自行车让蒋鹤洲格外施展不开,他十分艰难地踩着脚踩,听见身后传来的叹气声,拢起了眉:“还在担心我车的事情?”   他道:“我知道是谁把我的车推走的,不是大事,好解决。”   姜听晚抬起头来:“是谁?”   “头好好挨着,别乱动。”蒋鹤洲的声线糙砾了起来,“是谁你不用知道,你好好考你的试就行。”   依着她这迟钝的性子,怕是根本没有看出来,她班上的那个叫迟施亦的男生偷偷喜欢着她。   但是该死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蒋鹤洲猛地往前蹬了两下脚踩:“下次再有这种需要抱书做体力活的事情,你直接找我就行。”别让什么叫迟施亦的插手进去,一次都不许。   “蒋鹤洲。”姜听晚没有立刻答应蒋鹤洲的请求,却缓缓拢抱住他的腰身,“你为什么一直在帮我?”   他这脾性,自处惹是生非才对,这半年的蒋鹤洲,乖巧温顺到根本不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他。   往前行驶着的车猛然停住了。   蒋鹤洲回过头来,路上的灯光将他的半边侧脸照亮:“我不是绅士,不会无缘无故就对人献殷勤,你摸着你自己的脑壳儿想想,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40章 040   蒋鹤洲说完这句,忽然一笑,荒洪夜色里,他的眉眼比夜色更孤寂。   他这是昏了头了。   原来以为他能等得更久的,但是今天被迟施亦接二连三的挑衅,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恣意得很,从来没有忍让过谁。会在被诬陷说吸烟的时候继续忍耐到现在,也不过是心里惦记着更重要的事,忙着学习,忙着朝她靠近,才懒得搭理迟施亦这边的事。   姜听晚的目光也有一瞬间的失神,细细的手指紧紧捏住了蒋鹤洲校服的布料。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姜听晚的脸枕在蒋鹤洲的背上,闷闷地出声问道。   蒋鹤洲却重重踩下了自行车的脚踩,飞快地重新把自行车骑了起来:“没什么,明天还要考试,你好好考。”   她既然没听到,那很好,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息打到冬日的空气里白蒙蒙一片。   即便不是时候,心里的念头,还是想让她听见。   再恣意妄为,碰上了她,也是栽了,只会小心谨慎。   姜听晚咬着唇,脸埋在他校服里,闻着他身上清清冽冽的气息,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的目光在夜色中流转,声音极轻极轻地说了句:“傻子。”   回到自己的屋子,姜听晚小心拉上了自己卧室的门,一下子就扑倒了床上。   脸颊触及柔软的被子,她却觉得这触感甚至比不得蒋鹤洲有些凉的校服。   她的脸颊上还漾着桃花般娇艳的几点殷红,心跳声,一下一下,并不整齐。   蒋鹤洲的话,她其实听见了……   她只是,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罢了。   ***   第二天早上,蒋鹤洲又在楼道里,撞上了站在教室门外等着他的王乃书。   王乃书拦住了他:“昨天六八零班的班主任来和我说,说是你把车停到他们班上去了?”   她上前,抬手比量着想戳蒋鹤洲的脑壳,却因为他个子太高戳不到,愤然放下了手。   “你是不是不把自己当航空班的学生?校规校纪,闫泽老师在你们转来的第一天就都和你们说清楚了吧?怎么心里还没个数?”   她的嗓音尖利又刺耳。   “我的车现在在哪儿?”蒋鹤洲反问。   王乃书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去问级部的闫老师吧,本来期末考试了,应该先考试为重,但是你先是吸烟,然后又违反校规校纪,闫泽老师正在和校长商量着,说是要给你个处分,你先去解决这些事吧。”   王乃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这番话她刻意说重了,想镇住面前这个总是优哉游哉的学生。   蒋鹤洲耸耸肩,不以为然,走向了一楼。   只是到了一楼,他也没往闫泽的办公室去,而是到了六班的教室外面,先是看了眼贴在后门上的座次表,然后就走了进去。   蒋鹤洲找到了李犀的座位,李犀总是迟到,这会儿人还没来,蒋鹤洲把书包一撂,就在李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很快闫泽就跑过来赶人了,他看着本该到级部办公室找他的蒋鹤洲坐在他班里的位置上,惹得班里的其他学生,尤其是一些女生,总往教室后面看,气就不打一处来:“蒋鹤洲,你给我出来!”   等着蒋鹤洲走出来了,他一样一样地数落着他的罪过:“吸烟、胡乱停车,现在又串班坐着,你到底懂不懂学校的纪律!”   他拽了拽他的胳膊:“走,跟我到办公室去。”   蒋鹤洲没有动作,只是问道:“老师要还我车了?”   闫泽哽了一下,拔高了声调:“你要是认了错,我还能把车还给你,不然,免谈!”   “那便算了。”蒋鹤洲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犯的错我认,不是我犯的错,我一条都不会认。”   这是和他杠上了……   闫泽心里的怒火也积累到了极点:“不听话是吧,不说实话是吧?行,你过来,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去找校长,我还真不信给不了你一个处分了。去找之前,你先给我个解释。”   蒋鹤洲的眼睑微微一垂,想到什么,忽然就服了软,语气缓和:“车停错地方,乱串班级想多点复习时间的错,我都认了。”   即便做错事情背后藏着的原因,都是想离她更近一点,但是其中缘由,也是没法和闫泽说起的。   他这服软服得太过突然,闫泽有些意外:“又知道错了?”   蒋鹤洲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学生了。   轴的要命,但是又总是突然就服了软。闫泽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学生简直滑得像是个泥鳅,又是个格外混不吝的主儿,什么都不怕,难搞得让人头疼。   其实……在吸烟这件事上,闫泽心里,对蒋鹤洲有些袒护。   自己年级的学生,他还是想要护着的,这帮高一的小孩儿,他训可以,别人敢来说他们的不是,他第一个不愿意。   闫泽挥了挥手,轻而易举地就再次原谅了蒋鹤洲,加重了语气:“算了,这事儿,考完试再清清楚楚地和你算一笔,现在你回去考试去,要是哪科考得不及格,我肯定想着法儿地弄死你。”   ***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姜听晚收拾好寒假作业到车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推着山地站在旁边上的蒋鹤洲。   她笑着走上前:“你的车回来了?”   蒋鹤洲看着她明妍的笑脸,道:“迟……有人举报了我胡乱停车,自作主张地给没收了起来,隔了一晚才去告诉了老师,刚才我去找闫泽要回来了。”   姜听晚脚步一顿:“谁?”   “不说这个。”蒋鹤洲的情绪稍微显得有些低落,眉眼微沉,“走了,回去。”   姜听晚还没有动作,从路的另一头窜了出来了一个谷宁宁。   她上来就一胳膊缠住了姜听晚的脖子:“晚晚,考得怎么样?走啊,校门口的鱼豆腐来一份?”   姜听晚没有防备,一瞬间被谷宁宁勒得有些喘不动气来,听见谷宁宁欢呼雀跃的声音,知道她考完试了心情好,涨红的小脸儿上挂着笑:“松手啦。”   谷宁宁才舍不得松手,只轻了点力道,亲昵地说道:“不松不松,我好一阵儿没和你在一起了。”   本来蒋鹤洲转过来,她还等着嗑着瓜子看一场真人版的偶像剧,现在……呵呵,是她亏了,姜听晚不再陪着她,她孤独了。   姜听晚无可奈何,喊了一声:“蒋鹤洲。”   谷宁宁站在姜听晚背后,一直没有看见蒋鹤洲,她撇撇嘴:“晚上他和你一块儿回去,还不是因为你妈怕不安全,怎么着,白天也要和你一块儿回去啊?那可不行,今天的护花使者就是我谷宁宁了,咱们两个去礼品屋看一看吧,好不好?”   面前降落了一道阴影,谷宁宁抬眼一看,看到了眉眼阴沉的蒋鹤洲,吓得怔忪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手。   她虽然瞬间老实了起来,倒是还不忘朝着姜听晚挤眉弄眼:“你刚才咱们不提醒提醒我?”   “我提醒过你,是你不听。”姜听晚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她的手指刚碰上,一抹更凉的凉意就从她的后颈子上传来。   蒋鹤洲按了按姜听晚白皙的后颈肌肤上浮着的一点薄红,冷腻的触感让他有些着迷。   只是他很快在姜听晚身子微僵的时候缩回手来,瞥了谷宁宁一眼:“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再这样勒着她。”   谷宁宁点头如啄米,又猛地以极高的频率摇着头:“不了不了,以后绝对不了。”   她斗着胆子抱住了姜听晚的胳膊:“鹤哥,和您商量件事儿,今天的听晚分给我呗,我想和她一起出去玩。”   蒋鹤洲问姜听晚:“你也想出去?”   如果她不去,肯定是会被谷宁宁调侃说重色轻友的……要是以前,被谷宁宁这样调侃,姜听晚是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现在,她却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心里,好像揣上了点不可说的心事。   姜听晚点点头:“我想陪会儿宁宁。”   “去吧。”蒋鹤洲的声线有些倦怠。   姜听晚觉得蒋鹤洲的状态不对,看着他推着山地离开的背影,下意识想追上去,却被谷宁宁紧紧抱住胳膊:“听晚,咱们走吧。”   姜听晚蹙起的眉毛微微松开,心中的那点惦念却依旧无法排解。   蒋鹤洲……这是怎么了?   等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姜听晚就知道蒋鹤洲为何会在考完试最后的那阵儿,这么不开心了。   他有几科,成绩只考得比之前好了一点,勉勉强强刚刚够到及格线。   但是为了这件事不高兴的话,姜听晚觉得也有些不对劲儿。   因为余下的另外几科,蒋鹤洲都考得出人意料地好,如果只看单科成绩,在全年级里都数得着。   能短短一个学期把某几科成绩提到这么高,应该得高兴啊……   只是再等到姜听晚看到蒋鹤洲的英语成绩,她就彻底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蒋鹤洲的英语没过百。   姜听晚的眉心蹙起了浅浅的折痕。   要知道在她给他补习的时候,她觉得蒋鹤洲能够考得最好的,应该就是英语。   但是他英语考砸了。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场就是英语,大概是一考完试,蒋鹤洲就感觉到了自己考砸了这件事,所以才不高兴了吧。   姜听晚想都没想,深吸了一口气,离开了自己家,去敲开了蒋鹤洲家的门。   敲了几下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可门都已经敲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门被打开,姜听晚抬眼,却稍稍怔住。   蒋鹤洲刚洗完头发,出来的时候正用毛巾擦拭着他的黑发,看着姜听晚拿着手机过来,又瞄见了手机上出现的成绩单表格,他眨了眨眼,“看到我成绩了?”   姜听晚愣愣地看着一颗从他头发丝上滚落下来的水珠,掉到他的脖颈里,又在他低低的嗓音中回过神来,猛然点了点头:“看到了。”   “所以?”   蒋鹤洲倒是看起来全然没了刚考完试那天下午的失落,眸子里头暗光闪动。   姜听晚斟酌着用词:“你有没有发现,你这次数学和化学考得超好哎……”   蒋鹤洲忽然抬手按了一下她的额头,他的指腹下还有些潮湿,按上去的时候让姜听晚觉得凉凉的:“说英语。”   英语……姜听晚抿了抿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你自己看吧。”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蒋鹤洲没接:“成绩我早就知道了,我是想说,你看完了我的英语成绩,有什么想法?”   想法……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她还以为他因为英语考得不是很好,正偷偷心情低落地生着气,还想跑过来安慰安慰他,结果他现在,还挺悠闲的……   刚洗完头发的样子,也挺帅气的。   姜听晚想着想着就想歪了,猛地摇了摇头,下一瞬她的脸颊就被人捏了一下:“这事儿你可不能不认账,你妈妈说了,要是不过一百二,你还得继续给我补习。” 第41章 041   嗳嗳?这和姜听晚想的有些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妈妈在家里说的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说了句玩笑话罢了,怎么听起来,蒋鹤洲还当真了。   姜听晚揉着自己的脸蛋儿往后退了一步。   蒋鹤洲把大门打开得更大了些,对姜听晚说道:“进来坐会儿。”   姜听晚还在揉着脸颊,走了进去:“你刚才捏我脸颊做什么?”   蒋鹤洲跟在她后面,缓缓阖上门:“怕你赖账,让你清醒清醒。”   他的眸子稍显倦怠地眯起,像是在回味方才的触感,指尖微动。   姜听晚来过蒋鹤洲家里好多次了,他家的户型与她家一模一样,只不过蒋鹤洲家里只住着他和他妈妈两个人,所以稍显冷清。   而她家里一家四口,灶灶学着说话,天天吚吚呜呜地说个不停,比着蒋鹤洲的家里的冷清,热闹了许多。   姜听晚坐到了沙发上:“成绩出来了,再过两天,学校里就要给家长们开一场家长会,这件事你知道吧?”   蒋鹤洲去厨房盛了一杯热水出来,他走到茶几边,把其中一杯递给姜听晚,自己又弯下腰,从沙发底下拿出来了个绿色的茶叶袋子,迅速转身,避开姜听晚的视线,把茶叶袋放回到了厨房里。   折身回来,他没有到沙发上坐下,而是直接倚在了厨房的门框边上,慵懒随意地站着。   他冲着姜听晚点点头:“知道。”   很快,蒋鹤洲的眼睫毛垂了下去,灯光在他的眼下打出了一小扇弧度漂亮的阴影:“估计我妈不会去。”   现在的蒋妈妈就已经不在阮县了。   姜听晚这会儿看见了桌子上摆着的外卖,明白了过来:“你妈她又回你们老家那边了?”   蒋妈妈并不是常常住在阮县这边,蒋鹤洲平均一周里有四五天,是自己住的。   “嗯。”蒋鹤洲随意点了点头,“家长会……她会请假。”   “有点可惜了……你好不容易才考得这么好。”   蒋鹤洲轻轻抬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姜听晚白皙的小脸儿上毫不掩饰的惋惜神色,忽然抿着唇笑了一下。   “你的功劳。”他笑道。   没有她他不会想着念着要去六八零班,没有她他也不会在考完倒数第二场,意识到自己这次考试转班无望的时候,刻意考低了许多。   姜听晚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抱住了蒋鹤洲给她盛好白开水的杯子,杯壁温热,让她的手心暖和了起来,蒙蒙的水雾蒸得她的脸蛋儿粉粉淡淡的,格外好看。   姜听晚下意识地把唇凑近了水杯,咬着杯沿,喝了几口水:“你说的给你补习……也不是不可以,你英语考得不好,也不止是你的错,我给你补的课,我也有错才对。”   蒋鹤洲轻轻挑了下眉,赞同一般,轻轻颔首。   他一直倚着墙壁,看着姜听晚小口啜饮着水的动作,   隔壁传开了开门的声音,很快姜爸爸响亮的声音从楼道里传了出来:“晚晚呢?姜听晚?”   姜听晚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我先回去啦,补习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急。”蒋鹤洲的步子闲散,却借着腿长的优势,走得比姜听晚快些,他去帮姜听晚打开门,看着她出去,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他坐在了她方才做的位置,拿起了她刚才用过的水杯。   玻璃杯子晶莹剔透,蒋鹤洲拿着水杯晃荡了两下,直晃到水凉了,才猛地昂头,一饮而尽。   可惜白开水不能醉人。   或者说可惜这杯子里的水,只能醉一个他。   姜爸爸把自己女儿拎回了家,还在唠唠叨叨:“隔壁家那小子现在不就只自己一个人在家,这种时候你还敢过去,现在可不少熟人作案的例子在,你以后注意着点。”   厨房离着玄关近,在厨房里做饭的姜妈妈很容易就听见了自己丈夫在说什么,她拿着锅铲出来,就差没直接一铲子拍到姜爸爸身上去了:“你这是说什么呢?防人之心是不可无,也不能让敏感成这样啊,小周又回乡下去了,就留人家鹤洲一个人在家,我今中午还看见他出来取外卖,这要是你的孩子,天天吃外卖,你不得心疼死啊。”   姜爸爸一副不怎么爱听的样子。   只不过他在自己妻子面前,气焰总是要矮一头的,也没有任何反驳。   姜妈妈把自己女儿罩在了身后,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你可别总觉得隔壁那孩子不成器,这次他考试就考得蛮好的,好像总成绩进前五百名了吧。”   “进了的。”姜听晚在一旁点头,“四百七十三名。”   姜爸爸争不过这母女两个人,边往客厅走,边吹胡子瞪眼,“那也是闺女给教的好!”   姜听晚抿唇,不合时宜地插话进去:“那个,爸……我教的是英语。”   姜爸爸微顿,翻开自己的手机找到了成绩单里蒋鹤洲的英语成绩,倒是一时无语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一副骄傲模样:“他这英语考了九十多,这不是挺好的嘛?还不是又借了你的光。”   姜听晚见她说话和没说一样,也不再继续和自己爸爸说话了,转而看向了妈妈:“妈,后天学校要开家长会,你去还是爸爸去啊。”   “小周这回总得去吧,那就我去,我俩一块儿。”   姜听晚跟着说道:“蒋鹤洲说他妈妈没有时间去,所以要请假。”   姜爸爸又插话进来:“还不是因为那小子总惹是生非,就算去了也是要被老师批评的,谁想给他开家长会。”   “你怎么就和个孩子置气上了?”姜妈妈还从来没听过自己丈夫在背后说过谁的坏话,这蒋鹤洲还是头一次。   姜爸爸把报纸往自己眼前一挡,挡住了自己妻子看过来的责备目光。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心里却在微哂,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记仇的真正原因说出来的。   说是因为看见自己妻子往那小子的碗里频频夹菜,才记仇的,未免太过小肚鸡肠,有失他这一家之主的气度。   但是想到这事儿他还是来气,那一大筷子肉,本来就该是他的!不然给他闺女也成!偏偏便宜了别人家的小子。   他这幅模样彻底惹恼了姜妈妈:“你说没人去给鹤洲开家长会,那成,我去,行了吧?”   在一旁旁观的姜听晚:她是错过了什么关键环节,为何事情的发展突然变得如此诡异?   她妈妈要去给蒋鹤洲开家长会,要用什么身份去啊?   她动作小小地拽了拽妈妈的围裙:“妈,你真要去啊?”   “我去就好。”姜妈妈的语气很是轻松,“家长会不就是去领个成绩单,然后再带回来一份安全责任书?简单着呀,我去帮忙取来就好了。”   “好像……也对。”姜听晚说着对,可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姜听晚先是把成绩单的文档发给了蒋鹤洲,然后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对方秒回:“眼疼,要听语音。”   “……”姜听晚没有办法,按住小话筒发过去了一段话,“我妈说,家长会要帮你一起开着了,你……记得和周阿姨说一声。”   对方很久没有回音。   姜听晚扔了两个表情包过去,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蒋鹤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只听语音的臭毛病,抿了抿唇,再次发了两段语音过去:“人呢?”“人呢?”   敲门声传来进来。   姜听晚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刚碰到了自己卧室的门把儿,就听见了玄关处传来了妈妈的声音:“鹤洲,你怎么来了?你这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听晚趿拉着一只棉拖扶着墙就蹦过去,从墙的转角露出小脑袋来。   !!!   她冒出脑袋来的时候,蒋鹤洲还正往下弯着腰,弯腰的弧度远超过九十度,正朝着她妈妈鞠躬。   “辛苦阿姨过去帮我开家长会了。”蒋鹤洲抬头的时候,满眼都是笑意,这笑意衬得他平时且清且烈的面容异常乖巧,“真的辛苦了。”   姜听晚看着自己笑地格外灿烂的妈妈,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这未免戏也太多了……   ***   姜听晚班的班主任,姜妈妈已经认识了,所以在家长会到来这天,她先去了航空班外面等着。   她拿着刚才从一楼拿来的成绩单,走去了三楼,姜听晚的成绩好找,她翻了一页找着蒋鹤洲的成绩,又想起自己在和蒋鹤洲妈妈聊天的时候经常聊到的,倒是立刻笑了。   这孩子进步这么大,可惜小李不在这边,到时候老师的表扬,大概是要被她听去了吧。   姜妈妈笑着笑着就走到航空班门前了,她的动作稍微慢些,班里的其他家长已经到齐了。   姜妈妈抬眼就看到教室门外站着一个个头不高奶奶辈儿的老教师,她刚说了句“我来给蒋鹤洲开家长会”,就看到这个老教师的脸立刻耷拉的下来。   “你是蒋鹤洲的家长?”   姜妈妈看着面前的老师冷淡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妙,笑容也浅了下去,点了点头。 第42章 042   点完了头,姜妈妈又想仔细解释解释,和面前的这位老师解释清楚,自己不是蒋鹤洲真正的家长,而是来代开家长会的。   但是不等她开口,就看见面前的老教师嘲讽一笑。   姜妈妈本身对这种教龄很久的老教师十分尊重的,现在看她这态度实在古怪,蹙起眉来了:“老师,我还有急事,能不能就取一下成绩单和安全责任书,然后早点离开。”   被眼前的老师打量,她笑了笑:“孩子自己都懂事,也省心,您看我早离开一会儿,可以吗?”   她这趟来,主要还是要给女儿开会的。   王乃书的眼里浮着不屑的笑:“懂事?省心?”   她拔高了音调:“本来这是家长会,不应该耽误里面已经来的家长的时间,但是蒋鹤洲的情况,我想我也得好好和您说说,让您了解了解。”   她伸开手指,一件一件地数落着:“蒋鹤洲这学期,桌洞里藏烟、不听管教、经常早退,车还总停在六八零班的车区里,有次还直接跑到了别人的班里去上早自习,就这次考试的时候跑去别人班上的,自己不学习不说,还去打扰别人,你说说这种学生,算什么懂事和省心?”   姜妈妈脸上笑容落下来了:“老师你说的,是蒋鹤洲?”   这孩子在她眼里明明挺乖的,她一开始以为他在老师眼里最大的毛病就是成绩不好,但是成绩不好也没什么的,孩子总会找到自己未来的出路。   可这次蒋鹤洲期末考试往前窜了好几百名了,她还以为就算来给他代开家长会,听到的也会是老师的表扬赞许,而不会是批评了。   姜妈妈指了指成绩单:“他这学期,很努力的,老师您看他成绩。”   “有才无德的人才更可怕。”王乃书的目光从成绩单上瞥开,“级部那边的意思是,没有很明确的证据,所以暂且先不罚他吸烟这件事了,但是您家这孩子,您回去还是得管教管教的,就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一件事两件事上稍微管不好,指不定以后一辈子就都走跑偏了,你们做家长的,心里得有点数。”   姜妈妈被骂得有点懵,她家女儿从小到大都让人觉得省心,去给开家长会也很轻松,哪回能听到这样的批评?   拿到了成绩单和安全保证书,姜妈妈又去给姜听晚开了家长会,等回到家,她往楼梯上走,心里还在琢磨着王乃书说的有关蒋鹤洲的那些话。   姜妈妈的眉心微蹙,她走到了五楼,却没有打开自家家门,而是转了身,敲了敲蒋鹤洲家的门。   蒋鹤洲很快来开了门,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人,他的脸上立刻挂上了笑:“李阿姨。”   姜妈妈挨了一顿批,虽说被批评的时候心里也没多舒服,但是她更心疼的还是隔壁家这个小伙子。   她后来仔细想了想,迟到早退倒是有可能,但是把车停到六八零班的车区里……应该是为了她拜托他帮忙接送姜听晚的事吧……   至于吸烟,怎么可能吸烟呢?   但是姜妈妈心里也拿不准主意,她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儿,忽然问道:“我去给你开家长会,你班主任和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有些话,得让你知道一下。”   蒋鹤洲的笑意缓缓落了下去,他似乎猜到了王乃书会和姜妈妈说些什么了。   他本来只想着姜妈妈去帮他开家长会,就好像承认了他与姜听晚的某种关系,现在一想,倒是他得意忘形,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抿了下唇:“阿姨您说。”   姜妈妈尴尬笑了笑,缓缓开口道:“你班主任先和我说了你的成绩,她说你这学期进步特别大,保持这个劲头儿,下学期肯定会有更好的成绩的。”   蒋鹤洲听着姜妈妈的话,倒是并不觉得这种话像是能从王乃书的嘴里说出来的,王乃书这个老师更多的是在给学生挑刺,鲜少去表扬学生什么。   只是他也不争辩,点了点头,语气认真:“会的。”   姜妈妈继续说道:“不过你班主任也提了几点,好像是和你有些误会吧。”   她抬眼看着蒋鹤洲的神情,见他神情还算是自然,便直接说道:“你班主任觉得你早退、乱停车还有……桌洞里藏着烟的事情不太好,这件事我觉得你班主任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你家长知道的,但是阿姨觉得你没有她说的那么坏,先过来和你说一声,待会儿我会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你觉得怎么样?可以吗?   “都可以的。”蒋鹤洲的眉目轻敛,面对着姜妈妈,仍然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只不过他语气笃定地说道:“阿姨,这些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早退的事情是因为我想早点去取了车子,然后等着姜听晚一起回来,乱停车也是等她更方便,桌洞里藏着烟,桌洞是我的桌洞,但是烟并不是我的烟。”   这些事情,别人能不解释,但是姜听晚妈妈这边,他必须得说清楚了。   不然给姜妈妈留下了个坏印象,到时候苦的还是他自己。   在这件事上,蒋鹤洲有着非常长远的目光。   他笑了笑,唇边忽然化开了一分轻蔑:“真正吸烟的人,并不是我。”   姜妈妈这次帮他开家长会,倒是也提醒他了,烟这件事,是时候该解决一下了。   ***   假期的时间过得总比上学的时间要快的,开学第一天学生陆续返校,晚上的时候,各个班里都开始进行大扫除。   迟施亦收拾完了自己负责的区域,习惯性地往周围看,寻找姜听晚的身影。   副班长生病请假没来,他暂时顶替了副班长的位置,给班里的人安排值日任务,这事上他用了私心,把姜听晚的打扫区域安排在了自己旁边。   看见了那个蹲在地上拿着抹布擦着走廊墙壁瓷砖的小身影,他忽然一笑,随手拿起了旁边的几块旧报纸,叠了叠就走到了姜听晚旁边。   他也矮下身去,在擦着瓷砖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碰到了姜听晚的手指。   猛地往回缩了缩手,他看了眼姜听晚,然后笑着说道:“抱歉。”   姜听晚眯了眯眼,往另一边挪了挪身子,声音有些冷淡:“没事。”   迟施亦瘪了瘪嘴,他偏头看着姜听晚,努力寻找着话题:“我刚刚去找班主任确定取新书的时间的时候,听到班主任说这学期就要定出奥赛班的成员了,你想参加哪个班?数学还是物理?”   他没提化学。   姜听晚化学学得比其他几科稍微差点的这件事,迟施亦一直很清楚。   有关她的一些小细节,不由自主就记住了。   姜听晚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明显就是一副不想和人说话的模样,但是迟施亦居然一点都看不穿,还在没话找话。   “都不参加。”她冷淡道。   迟施亦愣了一下:“都不?”   他本来还打算打听出来她要参加哪个奥赛班,他也去来着……   反正他的成绩去哪个奥赛班,老师应该都是愿意收的。   姜听晚点点头:“我不打算参加奥赛班。”   “参加竞赛,拿到奖项,以后自主招生会方便很多,咱们学校之前每年都会有通过自主招生才能到清北读书的学长学姐。”   “不用啊,晚晚成绩好,不用走自主招生,也能上很好很好的学校吧。”齐娇的声音在这时候插了进来,“而且没记错的话,晚晚上学期就拿了一个英语竞赛的国奖了吧,单凭这一个以后自主招生,条件也够了一个啦。”   姜听晚这会儿加快速度把自己负责该擦干净的瓷砖全部擦干净了,她放下了手里的抹布,站了起来:“我这边完成了,班里还有其他没打扫的地方吗?我过去看看。”   齐娇笑着揽住了姜听晚的胳膊,把她从迟施亦的身边带离,她说道:“我那边还没拖地,晚晚和我一块去洗拖把吧。”   姜听晚笑着把齐娇的手拿了下来:“我忽然想起来我还要去找我朋友还书,先走啦,就不陪你了。”   看着走开的姜听晚,齐娇的笑容一落,她瞥了眼迟施亦,复又堆起了笑:“刚才你说道竞赛的事情,你想参加哪个班啊?”   齐娇的眼里闪着精明:“我听说这次带数学竞赛组的老师上次带出来了好几个国二,去年还有一个被他教过的学生竞赛结束之后,现场就被清北抢着要签下来,好心动啊。”   迟施亦的声线稍稍冷淡了些:“我也不知道,再说吧。”   他很快站起身来离开,留齐娇一个人在原地绞着手指,眼里有些不甘与愤恨。   迟施亦跟在姜听晚的后面到了三楼。   等到了三楼,他看着姜听晚是朝着三楼中间那几间教室走,而不是走到最边缘的航空班,心里倒是像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去找蒋鹤洲就好。   他这放下心来,转身想下楼,忽然转上来一个人,迟施亦忙扶住了楼梯把手。   撞到他的那个人正在低声骂骂咧咧着:“没长眼啊!”   迟施亦微微眯了眯眸子,好看的眼睛里闪着几分算计的光芒:“李犀?” 第43章 043   李犀一顿,看清了迟施亦的脸,想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哦——原来是你!”   他这脑子里根本记不住迟施亦的名字了,但是还能记得这位是自己晨读的时候溜去厕所时碰着的大兄弟。   李犀上了一层楼梯,去勾了勾他的脖子:“兄弟,你怎么上楼来了?”   别管能不能记住名字,这种时候,喊兄弟就行了。   迟施亦不动声色地把李犀的手指拨了下去,他道:“我去四楼办公室有事,路过这里。”   他撒谎的时候,面上还是他经常带着的那种温和神色,语气温柔,没人能听出来这是句谎话。   李犀这会儿也把胳膊往回撤了撤,他又想起来了,这是个六八零班的学霸来着。   他努了努嘴:“行叭,我上来有事,就先不和你说话了,先走了啊。”   “等等。”   迟施亦喊住李犀:“明天下午休息的时候,你想去打球吗?”   高中的男孩子,不少都是喜欢打篮球的,就算是李犀这种个子不够腿也不长的,也喜欢拍着个篮球去够一够篮球板,他的眼睛亮了亮:“成啊,去操场哪头?你说,我肯定过去。”   迟施亦淡淡一笑:“最东头的篮球框那儿,那我们就说好了,不见不散。”   李犀勾了勾唇,伸出拳头去打了迟施亦一下,倒是显得很亲近:“不见不散。”   翌日,下午的时候,迟施亦抱着篮球在操场上走,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李犀过来。   在六中的时候李犀就挺喜欢打球的,这来了一中,还没能笼络多少兄弟,之前能陪他打球的蒋鹤洲更像是完全失去了对打球和打架的兴趣一样,总宅在教室里,不是看书,就是看笔记。   李犀自然也知道学习是件好事,但是学习这事儿吧……好虽然好,但是却不是他能够掌控得了的,他就是一见课本就头疼,别的时候蒋鹤洲做什么他都能去追随,唯独这好好学习,他还真追随不了。   李犀和迟施亦打了一回球,球场上也认识了不少别的班的男生,倒是很是兴奋,很快就和迟施亦约好了下次。   他对迟施亦的印象越来越好,觉得迟施亦根本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六八零班的书呆子,李犀是个格外讲义气的,不知不觉就把迟施亦看成了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总得是让蒋鹤洲也知道知道的。   李犀这段时间,一直在找着机会去和蒋鹤洲说说迟施亦的事。   这天课间,他无所事事地往窗外看,正好看见了站在窗外的蒋鹤洲和闫泽。   怕被闫泽看见,他立刻矮下身子来,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盯着蒋鹤洲和闫泽那边瞧。   等到闫泽离开,他猛地从自己班里窜了出来,跑到蒋鹤洲身边,拍了拍蒋鹤洲的肩头:“鹤哥,刚才闫泽又来找你麻烦了?”   “是我来找他说了些事。”   蒋鹤洲的目光淡淡,显然并不是在这个话题上深入。   李犀虽然心里好奇蒋鹤洲到底和闫泽说了些什么,但是他这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情:“鹤哥,今天下午咱去外头的拉面馆吃饭呗,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人挺不错,球打得也好,你都闷了这么久了,咱认识认识新伙计,等着时间合适的时候,约几场球?”   蒋鹤洲勾勾唇,就在李犀以为他这是要答应的时候,淡声说道:“不去。”   他长腿一迈就迅速上了楼。   李犀站在一楼外面空旷的地方,看着蒋鹤洲离开的背影,又在二楼走廊里看到了他的身影,立刻皱了皱眉。   他盯着蒋鹤洲走到六八零班去,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没了继续看的心情。   迟施亦有和他提起过,他鹤哥怕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他倒是也见过,六八零班的姜听晚。   李犀现在觉得,自己的鹤哥,哪哪都好,但是这找对象的眼光,真的不行。   他叹了一口气,就回自己的班上去了。   蒋鹤洲经过六八零班,倒是也没有叫姜听晚出来,他只是从六八零班外面经过,经过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   姜听晚的位置坐在教室中间,她不好动,下课除了经常出来打杯水,就没有其他的活动,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因而熟悉了她做的位置,想要在教室找见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蒋鹤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走到后门的时候,遇见了迟施亦。   迟施亦待人温和,唯独在面对蒋鹤洲的时候,面寒如冰。   蒋鹤洲倒是随时随地都是个嚣张性子,只会在极少时候有些收敛,他看着挡住路的迟施亦,道了句:“让开。”   迟施亦踩着与六八零班后门平行的那条线,并没有半分的退让。   蒋鹤洲的事,他从李犀的嘴里知道了不少,但是从李犀嘴里知道的那个蒋鹤洲,和眼前这个,有些不像。   按着李犀说的那个,该是个完完全全混不吝的家伙,目无尊长,不学无术,可眼前这个,上学期成绩蹿起来的程度实在有些惊人。   迟施亦心里感觉到了紧迫感,他的薄唇抿成一线,看着蒋鹤洲。   上学期做的努力最后都白费了,蒋鹤洲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但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放手的人。   他总担心着,自己不轻易放手,最后都不会得到什么结果,若是再轻易放手了,可能……很多事情,就只剩下遗憾了。   迟施亦还没说话,抱着一摞试卷的齐娇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看见了站在她的教室外面的蒋鹤洲,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   齐娇一副维护自己班级的姿势,语气听上去却是在冷嘲热讽:“校规校纪里有一条是不能串班,你不是航空班的学生?怎么又跑二楼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教室外面的动静惹得教室里面一些不够专心的学生开始频频抬头往外看,林青之就是一个。   上一次期末考试,林青之考进了前四十名,也许是成绩稍微考好了点,有些飘了,这学期刚开学这几个星期,他这性子比起上一个学期尾稍那阵儿的沉闷,活泼了不少。   他往外看了几眼,看见了外面站着的英俊少年,忽然脸色一变,用后背顶了顶自己的后桌,对姜听晚说道:“姜听晚,外头那个,你那什么……”   姜听晚边抱着水杯暖和着手,边翻看着自己的笔记,太过投入,林青之叫她名字的时候,还吓得一怔。   她稍有些惶然地抬眼,往外看了一眼,看见了走廊里站着的几个人,顿时就是一阵头疼。   她站起身来走出去,走到了外面的时候,目光有些关切地看着蒋鹤洲:“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齐娇这会儿倒是收起来了阴阳怪气的语气,她笑着看着姜听晚:“他是来找你的呗。”   齐娇的声量不小,让教室里头的人也都听了个清楚。   她是故意想让教室里面的人都听清楚的。   齐娇眼里,现在姜听晚就是谈恋爱了。   上个学期临近末尾的时候她就觉得姜听晚是谈恋爱了,那时候她还偷着窃喜,觉得姜听晚能因为谈恋爱的事情,成绩滑落许多,可是等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不仅姜听晚的成绩一点儿没掉,这个叫蒋鹤洲的六中学生,考得比大多数的一中学生都好。   本来六中的学生,按理说应该是考不上什么好大学的,就算是在航空班,能过体检线也过不了文化课的线,但是要是蒋鹤洲能保持上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本科至少妥了。   齐娇觉得心里愤懑不平,她觉得好事都让姜听晚占了,漂亮、聪明,连在高中就早恋谈恋爱,都一点影响不了她的成绩,反而早恋的两个人成绩都越来越好了。   齐娇对这个结果觉得眼红,她觉得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这个世界对姜听晚太过偏心了。   姜听晚避开了齐娇笑着投向她的视线,走到了蒋鹤洲的身边:“你真的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情啊?”   蒋鹤洲朝着迟施亦与齐娇的时候都是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冷脸,但是等他看着姜听晚,眉目就柔和了不少。   他道:“我不是过来找你的,不过能看一眼你,倒也很好。”   姜听晚垂下了眼眸。   蒋鹤洲忽然握了握拳,仿佛热身一样,抬眸看着迟施亦:“我只是来解决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齐娇见蒋鹤洲这幅架势,顿时有些怕,她的脚悄悄地缩回到了后门门槛线之内。   她一早就听说了,六中的学生里,打架斗殴的人很多,而这个蒋鹤洲,又是这帮会打架的学生里头的狠角色。   她刚才好像是太过冒进了,惹到蒋鹤洲了。   齐娇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她咬了咬唇,紧紧盯着蒋鹤洲的动作。   如果蒋鹤洲敢动手,她要第一时间就逃跑,然后去把老师找来。   她还要……把蒋鹤洲和姜听晚早恋的事情一起都兜了。   本来这个底牌,她是不想这么早用的。   他见迟施亦稍微变了脸色,脸上的笑意倒是更加欢畅了:“别人能胸襟宽广,一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却不行,无缘无故泼到我身上的冷水,我都不会认的。” 第44章 044   姜听晚看着面前有些飞扬跋扈的这位,觉得,这才像是他。   这段时间她常常瞄他瞧他,明瞧暗瞄,总觉得蒋鹤洲最近安分到让她的心里觉得有些异样。   习惯了他从来不对学习上心,习惯了他总是拉帮结派,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或者不是在被老师谈话就是在被老师谈话的路上,她对现在从不惹是生非的蒋鹤洲十分不适应。   之前那个蒋鹤洲,才不是现在这种诚恳好学的模样。   虽然现在的他也还是过得恣意,很多学校的规矩根本不遵不从,但是比起之前的他,已经收敛了许多了。   至于是为什么收敛了……姜听晚权当是蒋鹤洲长大了。   可现在看着面前眼角眉梢都飞着几点霸道与傲慢的少年,她才像是找回了初中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其实他怎样都很好,就算乖了一点,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傲骨与骄矜永远不会被磨损,一眼看过去,他始终是那个无所惧怕无法无天的张扬少年。   姜听晚的打量,尽数都落在了蒋鹤洲的眼里。   不该自作多情,偏想自作多情,蒋鹤洲怕自己难堪,不再深往下想,咳嗽了一声,转而看着迟施亦,左侧眉峰轻淡挑了挑:“怎着?怕了?”   迟施亦本来肤色就白,这会儿更是毫无血色。   他根本没有回应蒋鹤洲,迟施亦知道,要是现在应声了,倒显得他做贼心虚了。   蒋鹤洲忽然侧眸,往走廊尽头的楼梯看了一眼,轻轻笑了,眸光复又落到站在他身侧的姜听晚身上。   他催促:“你回教室去,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姜听晚习惯性地抬手就想拉住他的校服衣袖,抬起手来却又猛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昵,纤细的手指又落了下去。   只是她的小脸儿稍微显得气鼓鼓的,微微嘟起脸颊,这动作将她眉目间的那股子清冷冲淡了许多,倒是可爱了起来……   迟施亦有着一瞬间的失神。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姜听晚——她一直都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对任何人都有些冷漠疏离,而对于他的示好,更是直接地拒之于千里之外。   他真的……从来都没能见过她的这种模样。   娇俏又带着点撒娇的神态,像是小猫爪子一般抓挠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心里头隐约升起了骚动。   迟施亦还没把目光移开,面前忽然罩过来一道阴影。   是蒋鹤洲:“乱看什么,眼睛放老实点。”   他高大的身材正好将他身后的姜听晚完全挡住。   而很快另一道声音也响了起来:“迟施亦,你跟我走一趟办公室。”   迟施亦的视线被阻隔,他挪了挪步子,看到了闫泽,唇瓣嗡动:“老师……”   闫泽的眉头紧锁,他想着方才蒋鹤洲和他说的那些话,他不想信,但是偏偏去证实之后,蒋鹤洲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刚刚去调监控了。   厕所里出现烟头之前,高一部楼前的监控,都有拍到迟施亦去学校厕所,却从来都没有蒋鹤洲的身影。   而在蒋鹤洲的书包里搜出烟来的前一天晚上,是迟施亦留下来值日,帮着检查学校的卫生成绩。   现在,就只差从迟施亦的身上,或者他的书包里,搜出点什么来了。   闫泽严厉归严厉,其实是个格外护犊子的,他天天查的管的是高一部的纪律,看上去每天蹿上蹿下,追着学生追着风,每分每秒都记挂着要逮住所有不老实的学生,实际上他心里巴不得自己一个人都逮不着。   而对于迟施亦这种成绩好的学生,闫泽的心里难免有些偏爱。   他的眼神纠结又怜悯,对迟施亦说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进你们班去看看。”   齐娇站到闫泽面前,脸上堆着笑,殷勤说道:“老师,我带您进去吧。”   她也趁机,走进了教室。   齐娇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没有怕过谁,可是站在蒋鹤洲身边的时候,却还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怕。   她这样的人,吃硬不吃软,最怕遇到自己捏不动的柿子。   迟施亦的头稍稍往下垂着,目光停在他自己的鞋尖上,随着他鞋尖轻点的动作,目光也在晃动着,看上去稍有些不安。   而他的手指,悄悄移向了自己的裤兜……   手指还没有插进兜里去,他的胳膊被人拽住,这力道出人意料的大,让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的骨头像是要断了。   迟施亦吃痛皱眉,抬眼看着蒋鹤洲:“你这是……在做什么?”   痛得太狠了,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蒋鹤洲倒是一副看起来毫不费力的轻松模样,他的声线慵慵懒懒,似乎眼前的紧张气氛与他毫无干系,更是完全忘记了他自己就是那个挑起事端的人一般。   明明身处局内,他却悠闲得像是个局外人。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倒是嚣张又糙实:“给老子老实点。”   迟施亦感觉自己的额头仿佛痛出了冷汗,可是他却没办法抬手去拭一下。   不是因为蒋鹤洲正捏着他的手,而是……他怕自己露了怯、露出些许的懦弱之后,被姜听晚看不起。   这在别人眼里可能不值得一提的自尊,像是千斤巨石一般,重重压在他的心上,让他现在即便痛极了,也只在强忍着。   疼痛间他的手指碰到了裤兜外的布料,在擦过布料的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裤兜有些干瘪,强压着痛苦的眼神里,立刻一闪而过了一道欣喜。   还好,还好。   他的兜里是没有烟的。   他咬住下唇,抬起眼来,看着蒋鹤洲:“你给我放开。”   迟施亦边说,身子边用力往后,想挣脱蒋鹤洲大到惊人的这股力道。   他算是领会了,为什么李犀会笃定,没有人能打得过蒋鹤洲。   依着他用力的力道和巧劲儿,不是天生蛮力,就是个练过的。   而他自己虽然身体素质不错,经常打球,体育成绩也亮眼,怕是也不敢和他动真格地打一架的。   不过……迟施亦方才因痛而浮上淡淡红血丝的眸子,悄悄眯了起来。   这个世界不是只认蛮力的世界,弱肉强食,不是说只是拳头够硬的,就能算得上是强者。   闫泽会进教室,一定是搜他书包和桌洞去了。   但是他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他会用这个法子挖坑陷害别人,又怎么会自己跳进这个坑里去?   闫泽从教室里头走了出来,方才还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了,如释重负一般,看着迟施亦:“你再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吧。”   闫泽会进去,就是去搜迟施亦的书包和桌洞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搜出来。   这让闫泽如释重负。   闫泽既不希望吸烟的人是蒋鹤洲,也不希望是迟施亦。   前头这个在他之前的学校里头就劣迹斑斑,好不容易在他级部里,一副上进模样,闫泽都开始想着等着日后把蒋鹤洲培养出来,拿他做典型,跟着下几届学生吹嘘了。   好学生考得更好,坏学生变好,大概这就是在工作上最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了吧。   而至于迟施亦……这可是个好苗子,学生楷模,没犯过错,他要是吸烟……那可不是小事。   这好学生,也怕心理遇到些问题,现在的孩子……   迟施亦留心注意着闫泽的神态动作,心里渐渐有了把握,他一步上前:“老师,不用去办公室了。”   他的语气乖顺:“我理解您的工作,您想搜我的身的话,就来搜吧。”   一边说着,迟施亦还分外主动地把自己校服外套与校服裤的兜都翻了出来。   几片折起来的小纸条掉在了地上,闫泽弯腰去捡,迟施亦的动作却比他更快,飞快把小纸条捡起来递给了闫泽:“老师,给。”   闫泽折开纸,看见上面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单词,心里忽然生出了种难以言说的震撼。   用功的孩子,总是很容易叫人喜欢的。   闫泽道:“没事了,老师这边了解情况了,你们快回去学习吧。”   他忽然瞧见姜听晚:“嗳?姜听晚?你怎么也站在这里?”   姜听晚突然被点名,倒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从来都不喜欢看热闹,会出来,还不是因为外面站着的人是蒋鹤洲啊……   姜听晚抬眼追寻蒋鹤洲的身影,蒋鹤洲正含笑看着她。   少年脸上明亮的笑意,让她更加无措了起来。   说什么啊……现在该回答什么啊……   明明站在演讲比赛的台上,下面冲着摄像机和评委观众,她都不会这么慌的。   姜听晚纠结地绞了一下手指。   没等她说话,闫泽忽然抬手一拍脑袋:“哦哦哦,是我忘了,上学期家长会,你俩不都让姜听晚妈妈来给开的,你俩是亲戚吧。”   闫泽说着,看了姜听晚和蒋鹤洲一眼。   这两个孩子,虽然性子南辕北辙,一个省心,一个能让他愁破头,要是只看脸,倒还真像是一家人。   都长得赏心悦目的,家里头基因真好。   虽然蒋鹤洲来报错了信,但是闫泽心宽,也没怪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多和你妹妹好好学着点,好好学习。”   闫泽觉得姜听晚应该是妹妹。他这里有全部学生的档案,姜听晚在年级里经常是考得最好的那一个,但是却是年纪最小的。   不仅年份小,生日月份也小,最小的学生成绩却最好,也是稀奇。   至于蒋鹤洲的档案,从六中转过来的这些学生学籍档案没经他的手,他倒是不太了解。   迟施亦听到这里,眼睛里光芒闪动。   亲戚……原来……是亲戚?   是亲戚……这样的话,他在难过个什么劲儿?   闫泽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带着的腕表,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没事了,上学期的事,这学期就不管了,你们都回教室去吧。”   迟施亦的唇角勾起了笑,示威一般抬眼看了蒋鹤洲一眼,又对姜听晚说道:“姜听晚,我们回教室去吧,一起。”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了蒋鹤洲,本来眼底全是不屑,后来又想到了他与姜听晚的亲戚身份,表情一改,温和笑着:“蒋鹤洲同学,你也赶紧回教室去吧。”   闫泽在一旁,越看迟施亦这个学生越喜欢,成绩好,又努力,心胸还宽广。   蒋鹤洲的眼里笑意不减,在听到了闫泽说没有在迟施亦的桌洞里搜出东西来,以及在迟施亦把自己兜翻过来的时候,他都一脸淡定。   只是听到他与姜听晚说话,他脸上的笑才落了下去,看着迟施亦:“事情还没完呢。”   迟施亦的步子顿住。   蒋鹤洲看向了闫泽:“老师,我借你手机用一下,登一下我的号,给你看样东西。”   闫泽有些不解地把手机解锁之后退登了自己的账号,然后把手机递给了蒋鹤洲。   蒋鹤洲点开了闫泽手机上的小企鹅图标,往账号密码框里分别输入了几个数字。   只是他忽然想到什么,侧眸看了姜听晚一眼,皱着眉,动作一停。   她还在旁边啊……   不过……即便她不在他旁边,他给她的备注,也不能被任何人看了去。   这里,倒是他考虑不周了。   蒋鹤洲抿了下唇,把手机扔给了姜听晚,说道:“我忘记我的账号密码了,你登一下你的账号。” 第45章 045   姜听晚正凑在蒋鹤洲的身边看着他在闫泽的手机上输入数字的动作,突然接过来手机,愣了一下:“输入我的账号?”   蒋鹤洲解释了第二遍:“我密码忘了,今天早上给你发了点有用的东西,你现在登一下你的号。"   说着,蒋鹤洲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迟施亦一眼。   迟施亦猜不透蒋鹤洲接下来会做什么,心里隐隐浮动着少许的不安,薄唇抿紧。   姜听晚倒是明白了蒋鹤洲的意思了,她点点头:“那我就登一下我的号吧。”   她登录上了自己的账号,在界面还在加载的时候,她直接把手机递回给了蒋鹤洲,一边问道:“你发给了我什么?”   要是早知道他会在早上的时候给她发消息,那她肯定会在早上就看一眼自己的手机了。   蒋鹤洲没有回答姜听晚的问题。   他看着已经加载出来的界面上面弹出来的他的头像,轻轻挑了一下眉。   姜听晚嘀嘀咕咕:“你笑什么啊?”   蒋鹤洲抬眸看了姜听晚一眼。   而姜听晚在蒋鹤洲含着笑意的深黑色瞳仁里,忽然瞧出了几分门道。   她的一双杏仁儿眼忽然睁圆了许多,脑子里如降下一道霹雳,刹那间清醒了过来。   她她她她……她知道蒋鹤洲为什么会笑了。   啊啊啊啊她不应该什么都不考虑,就把自己的账号登上去的。   地主家的傻狍子……当初她去和自己妈妈解释的时候,解释的是什么来着,那套说辞用来糊弄糊弄蒋鹤洲,能行吗?   前所未有过的,姜听晚慌了。   但是令她万分悔恨的操作,已经没有办法撤回了,姜听晚眼睁睁地看着蒋鹤洲把把手机重新递回给了闫泽:“看一下这个视频。”   姜听晚两只耳朵全都红了,她挪了挪步子,想躲回到自己班里去,做只缩头乌龟,也好想想怎么处理备注这件事。   但是她被蒋鹤洲拉了一下:“你也留下来看看,好好看看。”   好好看看迟施亦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鹤洲知道自己本性顽劣,但是却是个格外小心眼的,他的坏,姜听晚只能老老实实受着,但是别的男生的坏与恶劣,他却要她好好瞧清楚了。   姜听晚走不掉了,只能乖乖回来,又被蒋鹤洲推到了他半步之前的位置,站在闫泽的身边,看着视频。   蒋鹤洲的手还放在姜听晚的肩头。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不合时宜,但是略一思忖之下,终究没有放开手。   动作亲近点没关系的,闫泽这个老师有点意思,虽然看起来严厉,其实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学生会犯错,自己就会给学生的行为找个解释。   就比如,他会把他和姜听晚当成是亲戚。   至于迟施亦……一个外人,他的心思,他才懒得管。   还有整个六八零一屋子的人,都是外人。   最要紧的只是姜听晚的心思。   但是她呀……好像对他的靠近,一点都不排斥。   蒋鹤洲虽然大着胆子没有收回手去,手指却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僵僵的,不敢乱动。   隔着校服,他的指腹下也试探不出来什么温度,却觉得她的肩薄如纸,实在是有些弱不禁风。   可是就是这纤细的肩膀,却让他升起了一股想去靠一靠、抱一抱的冲动。   蒋鹤洲觉得自己的思想开始危险了起来,终于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而姜听晚始终对蒋鹤洲的种种动作没有半点察觉,她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偶尔的肢体碰触,把蒋鹤洲的这些动作当成了寻常日子里会发生的最普通不过的事。   迟施亦一直在看着姜听晚,忍不住深深皱眉。   他羡慕蒋鹤洲能和她这么亲近,连碰到她肩头都没事……他却不敢。   跑操的时候他在队伍最外头跟队,而姜听晚就站在最内侧那一列,有次他借着调整队伍队形的借口,去碰触她的手,她的反应却大到差点摔倒。   可他又一边庆幸着,庆幸着自己和她没有亲戚这一层身份在。   另一边,闫泽忽然关掉了视频。   他本来温和含笑的表情冷了下来,看着迟施亦的时候,面色森冷威严:“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他先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带着怒气的嗓音里更多的是压着浓浓的惋惜:“不是我的办公室,是校长办公室。”   迟施亦猛然间回过神来。   方才他的心思都在姜听晚和蒋鹤洲两个人身上,完全忘了去看蒋鹤洲给闫泽看的到底是什么。   姜听晚看着走开的迟施亦和闫泽,忍不住追了上去,校服领角却被人拽住:“他们去校长办公室,你跟着做什么?”   “我账号还在闫泽手机上登着……”姜听晚一副焦灼模样。   虽说她账号上没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有的。   给蒋鹤洲的备注,就是独属于她的一个,不能告知别人的一个秘密。   蒋鹤洲忽然一笑:“早把你的账号给退了。给闫泽看的视频,我直接给下载到他手机上了。”   看着姜听晚在他眼前长舒了一口气的模样,蒋鹤洲微微眯了眯眼:“你觉得你给我备注的东西,我会让别人给瞧去?”   姜听晚刚松了一口气,听着蒋鹤洲后面这句话,她的天空,又塌了。   几乎能解出所有复杂问题的姜听晚现在脑壳里头和断了线一样,完全想不出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给蒋鹤洲一个完美的解释。   生活里的突发状况永远不会像是试卷上的题目一样,是能有标准答案的。   上课铃声前的一道预备铃声响起了。   姜听晚像是捞着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飞快溜回了自己的教室:“上课了,我要回去上课了。”   蒋鹤洲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笑了一下,红.唇白齿,好看得紧。   他轻轻摇头,语气无奈:“你啊你……”   本来他还以为在看到他好不容易才准备好的视频之后,她会惊讶到说不出来话,然后对自己身边的男同学彻底失望来着。   但是她的心思竟然一点都不会在别人身上。   虽然这和他心里想的有些误差,但是蒋鹤洲还是觉得自己被取悦到了。   她不惊讶,比起她惊讶来,更让他心觉欣喜。   因为这就说明了,她对别人,一点都不在乎。   姜听晚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消失,蒋鹤洲脸上的笑意也就逐渐消失了下去,他转身离开了六八零班外头的走廊,顺便往楼下看了一眼。   看到了闫泽拉着迟施亦往前走的身影,蒋鹤洲的嘴角浮起了点不屑一顾的笑意。   他来抹黑他,他就算咬回去,也不会用这么狠的手段,但是他却偏偏戳中了他的死穴,该死地去觊觎起了属于他的东西。   断然不能忍。   正好,他给他准备的那些,有够他受一受的了。 第46章 046   视频是蒋鹤洲寒假自己一个人走了满县城的商店,才拍出来剪出来的一条视频。   他找到了迟施亦去买烟的地方。   那家店在迟施亦小区的隔壁,店主人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人,记性倒是很好,更是把经常来买烟的迟施亦记得很清楚,连迟施亦最喜欢哪个牌子都分得清楚。   有了这条视频,就算迟施亦本事通天,也洗不清楚自己了。   蒋鹤洲看着闫泽和迟施亦的身影消失,缓缓一笑,手放到了裤子兜里,走回了楼上。   ……   学校的决定很快就下来了,迟施亦收到了退学警告,在第二天早读的时候全校通报,批评书挂在学校通告栏里,挂了很久。   一中的校规校纪里写得清楚,高中三年内如果收到两次退学警告,就会直接退学,完全没得商量。   其实学校对于迟施亦的这个惩罚,已经是尽可能地既遵守校规校纪,又能保住迟施亦。   少一个未来能上名校的苗子,一中和自己的强劲对手二中之间就少了一道竞争力,学校对于迟施亦,还是十分看重的。   这件事一中校领导层迅速决定要做最低调的处理,只有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知道,不能惹起社会上的任何舆论声浪,消息必须锁得死死的。   这消息是锁死了,但是有一些事情,并不是学校想要低调处理,就能控制得了的。   闫泽觉得迟施亦这种学生会吸烟……一定有着深层次的问题,也许是心理上的问题。   他只是稍微给了六八零班的班主任一点暗示,六八零班的班主任本来就是个十分看好迟施亦未来的去向的,立刻给当成了大事,叫来了迟施亦的家长,与他们谈心,又经常找迟施亦来谈心。   开始有很多学生在看到了迟施亦的时候,目光里不再有崇拜与追捧,而是变成了可怜与怜惜。   所有人的出发点都好像是好的,所有的人都想着要解决问题,但是偏偏,所有的人都在把迟施亦推向深渊。   有病。   有人直接告诉他,他心里有病,有人怜悯看着他,目光里说着他有病。   迟施亦一开始不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他只是有一个别人认同不了的癖好,烟瘾……多少大人有烟瘾啊,一些大人还会在公共场合里吸烟,他跑去厕所里吸烟的时候,都找的是没人的时候啊。   他的癖好没有干扰到任何的人,却被人当成了一种心理上的病态,他们可怜他……竟然可怜他?   他一直是天之骄子,风光无限,被人崇拜羡慕的那个,难道,不该一直是这样子的吗?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都十六岁了,之前总是走得顺风顺水的,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路就难走了起来了?   曾经收到了多少赞誉与掌声,如今他的身上,就被加诸上了多少道枷锁。   太在乎掌声与荣耀的人,终将声名所累。   身边的人念叨久了,迟施亦就开始真的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他开始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总是礼貌温和了,遇到看不惯的便冷了脸色,遇到不想帮的,也再也不会伸出援手去。   唯一能得到他温和脸色的就是姜听晚了。   姜听晚是唯一一个在他被通报之前之后,态度没有丁点儿变化的人。   所以她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他吧,看到的是他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迟施亦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答案。   得到姜听晚,然后他的“病”,也许就能好了。   ***   迟施亦的事情,姜听晚确实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的世界简单又干净,学校对她来讲就是学习的地方,不喜欢八卦,也不喜欢太过在乎身边的人发生的一些事。   这些事情,都是和她没有关系的。   姜听晚骨子里,其实比别人以为的都要更冷。   其实在看到视频之前,她的心里就认定了蒋鹤洲不是吸烟的人,蒋鹤洲身上的味道,一直很干净,从来没有过烟味。   所以在迟施亦被通报批评前后,姜听晚的状态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唯一的变化……大概还是因为蒋鹤洲知道了她给他的备注,还在惴惴不安。   但是很奇怪的,蒋鹤洲一直没有与她提起过这件事。   姜听晚担忧了一阵儿,渐渐地日子过去得久了,她也就觉得风头过了……她就继续,苟且偷生吧。   她不是个十分记愁的性子,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   她不记愁,但是蒋鹤洲记仇。   等到蒋鹤洲再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转眼已经到了这个学期过了大半,春季的校服换成了夏季,假山后头绿了芭蕉。   谷宁宁这个学期的体育课恰巧和姜听晚班上的体育课分到了同一节,除了各自班上体育老师带着运动跑步的时间,余下的二十几分钟,两个人便凑在一起聊天说话,偶尔谷宁宁会贼胆包天地跑到栏杆那里买两块菠萝或者几串炸串回来。   这次上课,谷宁宁从外头“偷渡”进来的,是两根巧乐兹。   其实一中校内也有校园超市,超市冰柜里也有巧可滋卖,但是谷宁宁还是更喜欢这种隔着栏杆从校外买进来的。   够刺激。   她都想好了,这种偷偷隔着栅栏买东西的时刻最好多一些,等着以后她回首青葱岁月,也能有点能吹嘘的料。   回到教学楼楼下了,谷宁宁还是没能吃完雪糕,她看了一眼姜听晚,姜听晚吃东西比她吃得更慢,她就还剩小半根了,她却一根巧乐兹连最中间的巧克力都还没能咬到。   刚想催促催促姜听晚,谷宁宁瞄见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挺拔身影,一口咬下了自己雪糕棍儿上剩下的全部雪糕,拍了拍姜听晚的肩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听晚,我有事,我先走了哈!”   而后谷宁宁立刻开溜。   而姜听晚目光正追着谷宁宁的身影,眼前忽然降过来一道阴影:“又和谷宁宁一起上课了?”   “又”字被蒋鹤洲咬得格外重。 第47章 047   姜听晚一点儿都没听出蒋鹤洲话里的弦外之音来,她还咬着自己手里的巧可滋,一边点了点头。   姜听晚有些着急把雪糕吃完,毕竟再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   蒋鹤洲看着她的神态,倒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想了想,要是和姜听晚说谷宁宁不好,倒显得他像是个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小人,可是要是不说,心里又格外憋屈。   这个学期谷宁宁和姜听晚的体育课排在了一起之后,每周到了有体育课的这天,姜听晚肯定会有几句话里能提到谷宁宁。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听。   蒋鹤洲抿了一下唇,忽然说道:“不都是说防火防盗防闺蜜?你怎么就不知道防一防谷宁宁?”   姜听晚咬着巧乐兹的动作顿住,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话?”   “反正就是知道了。”   “这话是用来说给有男朋友的女孩听的。”姜听晚难得耐心地解释。   “所以你不打算防着谷宁宁了?”   “我才不要防着她。”   姜听晚一边说着,一边往楼梯上走,蒋鹤洲跟在了她的身后,忽然轻轻倾身下去,几乎要压到她的耳背,他压低声线:“你觉得自己……没有男朋友?”   他的气息打到她的耳后,叫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姜听晚一下子跳上上面一层台阶去,即便是这样,却还是躲不开蒋鹤洲:“我当然没有!”   姜听晚本来一直都是淡淡的性子,说起话来也缓慢,从来没有惊慌着急的时候,现在却瞪圆了眸子,着急解释,生怕蒋鹤洲误会了什么。   蒋鹤洲却是收起了笑意。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可笑,之前看着姜听晚身边的男孩子不顺眼,现在又看着她身边的女孩子也不顺眼,好像根本就没救了。   他的脸色微冷,姜听晚以为他真的误会了,下意识就把手中剩下的半只雪糕递了过去:“你是听到谁说什么了?我没有男朋友,我高中不会谈恋爱。”   蒋鹤洲的心情更差了。   可他这样的人,从来受不了自己心情低落的时候,很快便挑起眉来看着姜听晚:“没有男朋友也给我防着一点她。”   他一把拿过来姜听晚的雪糕,咬到了自己的口里,先往上走,走了两步之后,看着姜听晚僵住在原地不动,他从楼梯上探出脑袋来俯瞰着她,却也不喊她上楼,眉眼里忽然就带上了一抹坏笑:“小地主。”   被她气到,总得咬回去一口,叫她也心中不平起来,他的心里才会惬意舒坦,虽然心里也知道自己生气得有些无理取闹,但是他还真就学不会收敛自己这张狂性子了。   姜听晚的手还保持着拿住雪糕的姿势,漂亮的杏眼里闪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她现在被蒋鹤洲夺走她雪糕的动作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后来又因为那句小地主,彻底花容失色。   姜听晚很聪明,她自己也知道,但是现在,她却有些痛恨自己脑子的好用。   蒋鹤洲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她就立刻反应出来了他这样说的用意。   小地主……   地主家的傻狍子。   姜听晚忽然就红了脸,小白鞋踩住一阶又一阶的楼梯,蹬蹬蹬跑回楼上自己班里去了。   她原来不知道,蒋鹤洲的记性,竟也是个好的。   回到班里的时候姜听晚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最右边角落里的迟施亦,他被通报批评之后没多久,老师就给他换了位置。   姜听晚原本注意不到迟施亦,刚进门来的时候脚下却差点摔了一跤,等到她扶着门框稳住身子,目光垂下,看到的却是干净的地面,刚才绊到她的东西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只是一团空气。   姜听晚不解地稍微蹙了蹙眉,迟施亦猛地站直了身子,声音温柔而又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姜听晚躲开了他意图搀扶住她的手,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而迟施亦保持着往前伸出胳膊的动作,多保持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放了下去。   他脸上的温柔也一点点收了起来,再度坐了回去。   明明坐姿端正,可因着他周身笼罩着的气氛实在压抑,倒是叫人看过去一眼,也不觉得他的身子有多挺拔,只觉得有些怪异。   ***   姜听晚晚上回家之后就给蒋鹤洲甩过去了一张截图,截图的内容当然是她现在给蒋鹤洲用的备注。   她那次回来之后就给蒋鹤洲改了备注,中规中矩地换成了“蒋鹤洲”,就等着蒋鹤洲来找她对峙的时候给他看,却没想到蒋鹤洲隔了这么久之后才会拿着她曾经给他的备注说事。   这人未免太过奸诈,在她准备得最好最妥当的时候不过来追究,非要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才突然蹦出来一句。   那头蒋鹤洲很快也发了张截图过来。   蒋鹤洲截图的内容是他那边给她的备注,截图中央横着的三个字分明是“小地主”。   姜听晚一声声叹着气,手指敲下键盘,发了一串消息给蒋鹤洲。   【小地主】:这个梗就过不去了是吗?   【小地主】:求求您佬,换个备注吧。   姜听晚后来仔细想了想胡乱备注的风险,上次是差点让闫泽看到,以后就还有让她爸爸妈妈还有以后开始会走会跑开始认字的闹闹看到。   妈妈那里已经看到过一次了,也解释过去了,老爸这边就比较难解释了,本来他就风声鹤唳的,怎么着都没法看蒋鹤洲觉得顺眼,这要是再看着了她这不清不楚的备注,保不准就要反了天地去找蒋鹤洲的麻烦了。   她这边不能再出现什么问题了,蒋鹤洲那边也不行,小地主……这算是哪门子备注。   姜听晚现在虽然在家里,开着空调,但是脸上却像是叫路上的暑气蒸着,热热烫烫的。   她手指又动了动,发了个可怜巴巴的宋民国的表情包过去。   谷宁宁最近疯狂喜欢上了这个韩国小欧巴,她的原话是宋民国长得和她小时候挺像的,但是每次揽镜自照,一看到她自己现在这张脸,仿佛就看到了民国以后的样子,就觉得这小东西以后的人生路未免有点坎坷……不太好走啊。   谷宁宁心里同情,对小民国就越发喜欢了起来,表情包里全是宋民国,姜听晚经常和她聊天,也就随手存了几张。   蒋鹤洲回过来了一条语音:“你发过来的是谁?你弟弟还没长这么大?这是哪家的小孩儿?你手机里怎么有他的照片?”   一个谷宁宁他还没收拾好,现在又蹦出来了个毛还没长齐的,蒋鹤洲倍感牙疼。   姜听晚刚想解释,另一条蒋鹤洲的语音消息又发过来了:“你打字慢,语音解释。”   他要图片里这只崽子的全部信息,马上就要。   蒋鹤洲就差没扣好睡衣扣子,趿上拖鞋,到隔壁来敲门了。   幸好姜听晚的语音消息就很快过来了。   【小地主】:这个就是个表情包,韩国综艺里头的一个小孩儿,叫宋民国,三胞胎中间的一个,我从谷宁宁那里盗来的图片。   蒋鹤洲听着她说的,穿着拖鞋的动作顿住,又盯着照片里的小孩儿看了三秒,忽然觉得这崽子没那么面目可憎了,肉肉的小脸儿倒也算是可爱的。   他的声线也和缓了下来,笑着说道:“原来你喜欢三胞胎?”   【小地主】:这个小孩儿可爱呀,我喜欢他的表情包。你竟然不认识他?   【小地主】:你别转移话题,你把我的备注给改好。   蒋鹤洲微微挑眉,按住手机界面上的小话筒,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妥协:“改改改,马上就改。”   他动了动手指,又截了张图,发给姜听晚,问她:“可还行?”   【小地主】:耐思,溜了,晚安。   蒋鹤洲看着她的在线状态上的“手机在线”这几个字消失了,手机屏幕再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他重新动了动手指,划了几下之后,低低笑着说了声“小傻子”,而后手往后一弯,手机直接被他甩到了床上去了。   而他坐着旋转椅,又转回到了自己书桌旁边,继续翻开了书和笔记。   笔记是王乃书之前教过的学生的优秀笔记。   自打洗清冤屈之后,王乃书对蒋鹤洲的态度一百二十分的转变,从看他非常的不顺眼,到现在带着点愧疚的补偿心理的讨好。   王乃书看着蒋鹤洲是真心实意想学习,去给他找来了不少她往届学生留下来的笔记。   蒋鹤洲对王乃书的态度始终都是一个样子,不是很讨厌,也算不上喜欢。   放在之前,王乃书给他东西,他肯定是不会接的。   但是一旦当他把提成绩当成了自己的目标,即便是不被他喜欢的人过来帮他,他也一律都会接受。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完全可以不择手段,这是蒋鹤洲骨子里磨不掉的本性。   他才刚写了几行字,手机里忽然又传来了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蒋鹤洲转着旋转椅到了床边,光着的脚踩住地板,伸出长长的手臂捞起跌进被子中央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消息,唇.瓣却瞬间紧紧抿住。   【小地主】:在?   【小地主】:我有话,想对你说……   【小地主】:我高中都不想谈恋爱的,不会谈恋爱的。 第48章 048   他现在头发是凌乱的,额头上绑着运动的发带,只是为了束起刘海儿,保持清醒。   发带之下,压着他光洁的额头,而他深黑如墨的眉毛,现在正深深皱起。   蒋鹤洲修长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几乎要将屏幕砸穿。   他不懂为什么姜听晚突然说这些。   敲了很久,蒋鹤洲都没有回复任何的言语,那边的消息却一条一条地跳了出来。   【小地主】:不要觉得这上面的消息都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小地主】:我看你最近学习学得挺辛苦挺累的,其实如果觉得太累太辛苦,你可以放弃的,做自己就好了。   【小地主】:今晚聊完,我们以后见了面也不要再提这些事了,我还是会照旧对你的。   蒋鹤洲忽然往自己座椅的靠背上,重重一靠。   他的呼吸声来得比往常日子更加急促紊乱。   蒋鹤洲心里清楚自己最好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但是他的身体,他的眼珠子,已经该死的不听他的大脑使唤了,他只想再多看一眼,看看她又想说些什么狠心的话。   他的身子微往后仰,这种时候,脸上却还是习惯性地带着浅浅的笑意,原本睥睨着嗤笑众生一般的张扬笑意,这会儿却成了凝结在嘴角唇边的自嘲。   他没有想过太早谈恋爱,早谈恋爱,他无所谓,黑与白的界线,在他这里一向没有多清楚,他只是知道,她不会这样做,所以才不做。可是这话听到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还真是,让人难受、也难堪极了。   不过也还有好处,她这没说自己永远不谈恋爱不是,她也没有明明白白地拒绝说,不和他谈恋爱不是?   强行解释,心里却有些发凉发颤。   蒋鹤洲打出生就没个怕的东西,这会儿,心里却真的生出了一点怕来了。   他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两个字:“不好”。   然后他手指微微颤着,把前面那个“不”字给删了去。   删去了又重新打上,打上了又删掉,重复了许多遍。   等到蒋鹤洲终于决定好了自己要发什么,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小地主】: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蒋鹤洲深吸了一口气,把对话框打好的字全部删掉,发了条语音过去:“看到了。”   他的声线里,倒是叫人听不出半点的不对劲儿来。   【小地主】:那好,不和你继续聊了,我睡觉去了。   蒋鹤洲心头烦躁得要命,纸上的白纸黑字,完全比不得手机方寸之间显现出来的几个对话气泡,他甚至狂躁想现在就拆了面前的一堵又一堵墙,直接把姜听晚拽过来问问清楚。   只是等着他微跳的太阳穴安分下来,整个人也都冷静下来,却忽然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姜听晚从来都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她虽然胆大包天惹他生气的时候也有不少,但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的。   而且……他们两个人聊天的最后,姜听晚总会习惯性说声晚安的。   这次没有晚安。   这个发现让蒋鹤洲的眼睛闪闪发亮了起来,原本干净的目光晃动着,像是即将跌下去摔碎的玻璃,摇摇欲坠,现在却漂亮得像是星子一样,熠熠生辉。   是的,发消息的人不会是她的。   他对她熟悉到,对她在不同情况下会有的种种不同反应,都了如指掌。   他支起身子,发了条消息过去。   姜听晚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蒋鹤洲发给她的消息。   【蒋鹤洲】:你到底是谁?   【蒋鹤洲】:你不是姜听晚。   姜听晚很快发了三个问号过去?蒋鹤洲这是怎么了?深夜发疯。 第49章 049   姜听晚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   她往上划了划消息记录,除了昨晚和蒋鹤洲聊的那些,就没有别的了。   姜听晚有些奇怪,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能够让蒋鹤洲突然给她发来这么两条消息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再等到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三分了。   该下楼了。   她背好了自己的书包往楼下跑,姜妈妈追上去往她手里递过去了一瓶酸奶:“带着到学校喝。”   姜听晚不是很喜欢带吃的东西到学校,但是妈妈好不容易给她准备的酸奶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柔声说了句“谢谢妈”,而后就飞快跑下楼梯去了。   出来单元楼的时候,姜听晚看见了推着两辆车等着她的蒋鹤洲,先把酸奶递了过去,她接过来自己的脚踏车,自己推了起来:“走了。”   没听到后面跟上来的声音,姜听晚往后看了一眼,见蒋鹤洲的手里拿着酸奶,正在转着酸奶瓶,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他这个动作,让姜听晚以为他是在找酸奶的生产日期,她说道:“这是今天早上我妈刚给我的酸奶,送你了。”   边说着,她留意到了蒋鹤洲脸上难得一见的倦怠与疲惫,姜听晚的眼中升起了点点困惑,问道:“你怎么看起来还没睡醒?还有,昨晚你最后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蒋鹤洲的眼皮微微耷拉着,少许的倦意让他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还能是什么意思?怎么问的,就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是不是姜听晚。我一直是我啊。”姜听晚彻底不明白了,她看着蒋鹤洲一脸困意,忍不住调侃,“你会不会是睡眠不好,梦里给我发的消息啊。”   她忽然伸出手去,在蒋鹤洲面前晃了晃:“醒了醒了,都要去上学了。”   蒋鹤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纤细,而他的手掌掌心却因为常年打球骑车,稍微有些糙砾,又足足比她的手大了一圈,这样一握,直接就将她的手全部拢在了他的手里。   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姜听晚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自己的手指,她讷讷:“真的……还在做梦啊?”   脑袋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抬头,看着蒋鹤洲把酸奶收到了他的书包里:“老子很清醒。”   姜听晚嘟了一下嘴唇——蒋鹤洲这种语气,不知道又在生气个什么了。   他一生气嘴巴里就不太干净,倒是也不带什么脏字,就是一口一个老子。   她自动就把刚才蒋鹤洲握住她的手的事情忽略了过去,转而问些别的:“我是说你昨晚给我发消息的时候不清醒……我什么时候不是姜听晚了?”   蒋鹤洲把酸奶放好,拉好自己的书包拉链,之前他背书包总是随意往肩头一扔便是,这会儿动作却缓慢而轻盈:“什么不清醒,我一直是清醒的。”   因为昨晚的事,他甚至几乎没睡:“发消息问你,是想确认你的身份。昨晚应该是有人登你的账号,给我消息了。看你这样子,怕是都不知道别人用你的号,给我发来什么了。”   “我被盗号了?”姜听晚的身子轻轻怔住,“给你发了什么?”   她被盗号,那盗她账号的人,应该不是用她的身份行骗,就是给她列表里的好友,发一些莫名其妙的链接……但愿不是什么辣眼睛的链接……姜听晚现在很是忧心。   她的列表里好友很少,基本都是初中的同学和老师,如果真的是被盗号了……她还要一个个地去道歉。   姜听晚正在忧愁着,脑袋又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这点力道,比起拍来,更像是揉了一下,她耳边传来了压着笑意的声音:“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没被骗子盗号,是被别人盗号了。”   “那、昨晚别人用我的号,都给你发了什么?”   姜听晚平时并不常用自己的这个账号,她使用社交工具的频率伸出手指来都能数清楚,她并不是很在乎这个账号,丢了没弄丢都无所谓,比起谁盗了她的号,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昨晚自己账号被人盗用之后发出来的内容。   如果有什么不适宜的内容发给了她的好友,她一定要挨个去道歉的。   她果然不知道,发来消息的人果然不是她……蒋鹤洲压抑了一整夜的心情突然大好。   他湛黑的眸子里染上了笑意:“你说,你喜欢我。”   “你的原话是,很早很早就喜欢了。”   “你还说,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你坐在靠窗的第三排,抬眼看见我,然后就开始喜欢我。”   姜听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心里头好像有道声音遥遥和蒋鹤洲的呼应,在应和着蒋鹤洲的话,这让姜听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无措中去了。她摆手,疯狂摆手:“昨晚那个真的真的不是我,不是我的。”   “我知道。”这些话根本不是昨晚那个人发来的东西,说她告白,是他编撰出来,用来胡说八道逗逗她的。   ……她怎么可能会说这些话,要是真的是她,怎么可能。   他的一厢情愿的美梦里,她才会说声喜欢他。   蒋鹤洲的笑容慢慢变了味儿,声线里倦意浓浓:“所以我才会说,昨晚那个人不是你。”   他这嗓音一倦起来,就有了点烟嗓的味道,缓慢又沙哑。   姜听晚还从来没听过蒋鹤洲用这么消沉落寞的嗓音说话,心有不忍,着急解释的声线软了下来:“我如果会说这种话,不会靠软件传话的,我都会亲自说的……”   蒋鹤洲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他垂着头,额头上散落的刘海儿压住了他的视线,也藏住了他清亮的目光。   她是说,不会用软件来说,而不是她不会说这种话。   这个发现让蒋鹤洲像是踩到了云端之上,脚下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姜听晚上前踢了一脚蒋鹤洲的山地车前轱辘,并没有太用力,倒是让蒋鹤洲回过神来。   姜听晚道:“走了走了,该去上课了。”   她先骑上车走了。   蒋鹤洲迅速踩上脚踩,追上姜听晚。   蒋鹤洲看着她的侧脸,瞧着她神色冷冰冰的,看上去像是在生闷气,猜来猜去猜不到她为什么会生气,目光忽然瞟到了方才被姜听晚踢了一脚的前车轱辘上。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车轱辘是他刚刚从山地店里配的新型号的轮胎,本来还挺宝贝,但是现在看来,得换换了。   惹她不高兴的东西在他这里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他试探着开口:“你账号被盗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解决好。”   他这句话一落,姜听晚骑着车的动作一停,刹住车,在路边停住。   她的背影紧绷着:“蒋鹤洲,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女同学什么的?”   姜听晚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质问。   刚才知道了盗她号的人没发给蒋鹤洲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之后,她的心里只轻松了一瞬,后来仔细想想,这些话虽然没有很过火,但是,都好像在告白啊。   有人和蒋鹤洲告白……   表白。   和蒋鹤洲。   这个事实让姜听晚的心头闷闷的,她在蒋鹤洲错愕的目光中轻启唇.瓣,因为方才纠结地咬着下唇的动作,唇珠莹亮鲜润,有着樱桃般诱人的光泽:“你说昨晚你收到的那些消息,是我发的,是我发给你的好咯,我承认了。”   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还有,你把我的备注改回去,我要做小地主。” 第50章 050   “改……改回去?”蒋鹤洲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他的手指圈住山地车的短把儿,几乎要将车把儿上的黑色塑胶扯下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昨晚他说她发消息过来和他说喜欢他,明明只是个玩笑啊……只是个他一厢情愿的玩笑话。   姜听晚忽然被早上的风吹得很清醒,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她垂下脸去,声音轻到几乎叫人听不见了:“我只是想让你改我的备注。”   “备注会改。”蒋鹤洲的眼底挣扎着渴望知道答案的情绪,有些沙哑的尾音像是在颤抖一般,“你、你告诉我,你前面承认说是你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姜听晚不敢直视着蒋鹤洲,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目光的炽热。   她咬着唇,后悔着自己方才的冲动,忽然踩动了自行车脚踩:“前面绿灯了,我们快过去!”   才刚骑出去两步,面前横过来一辆山地,突然挡住了她的路,姜听晚被吓了一跳,紧紧握住刹车,刹住车后,仍是心有余悸:“蒋鹤洲!”   “说清楚。”蒋鹤洲似乎咬死了这句话,都不会说别的了,“你说清楚。”   风吹着他没有拉上拉链的校服上衣,下摆像是被风吹起的帆船船帆一样鼓了起来,蒋鹤洲额前细碎的刘海儿也被风吹动着,有几根头发盖住了他的眸子,他却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一般,只知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姜听晚往前的路。   “你要是不说,今天我们就都不去学校了。”   才霸道了一句话的功夫,蒋鹤洲微微颤着的声线就放软了下去:“姜听晚,你告诉我,求你。”   平常的时候,喊姜听晚的人大多叫她“晚晚”,或者叫她“听晚”,只有蒋鹤洲一直固执地坚持着,一定要喊出姓氏。   姜与蒋字,毕竟同音。   姜听晚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她刚才只是一时冲动,竟然一下子就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绝路来了。   她的身子在往后缩,形状姣好的唇瓣殷红,弯弯眼角不知是因为急了羞了,还是只是见了风想流眼泪了,竟然也带上了点带着泪光般的微红。   姜听晚给自己出了道无解的难题。   她不想有别人女生来说喜欢蒋鹤洲,蒋鹤洲这个学期乖了,一点都不好。明明之前初中的时候,即便有女生偷偷说他帅,也是不敢喜欢他的。   他一直像是之前那样嚣张犯浑,坏到让所有人的都不敢靠近,这样才好。她也就不用陷入现在这样的困境了。   但是自己应下的锅,再重也得背着,姜听晚最看不起的就是逃避责任的人,紧紧皱着的眉目忽然舒展开了,修长的颈子直起,却紧张地绷得笔直:“蒋鹤洲,我说。”   “你好好听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小脸儿上神色坚定,看不出慌乱,手心却悄悄湿了,摩挲了好几下:“我没有被盗号,发给你消息的人,是我,都是我。”   从来都没有恼过谁的姜听晚,现在在心里默默把盗了她的号来向蒋鹤洲告白的人里里外外骂了十几遍。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脑回路这么清奇的人,告白还要盗别人的号试探试探……   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正在一个小角落里,告诉她自己,她正在欣喜着。   不管盗她号的人脑回路有多清奇,那人少的勇气,为她铺了路。   只要她不说,蒋鹤洲就会永远以为,告白的那个人,是她。   头一次做坏事,姜听晚的心跳跳得很快,呼吸声一声一声,节奏混乱。   可她却发觉不了自己的慌乱,因为蒋鹤洲喘息声也没那么自在。   姜听晚忽然抬眸,看着眼前这个挡着路不让她走的蒋鹤洲,看清他脸颊上的微红,迅速眨了好几下眼睛,睫毛扑闪如扇动着的小扇。   他薄薄的唇瓣紧抿,唇角微微绷着,目光往左看,往右看,甚至抬头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总之就是不会看向她。   但是这种无措的神态安在蒋鹤洲的身上,衬得他身上多了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气。   姜听晚忽然无措了起来,往前推动了自行车,越过车筐,艰难地伸手拽着蒋鹤洲的校服,她攥住一块儿布料之后,就死死捏住:“你听见了吗?”   蒋鹤洲这才看着她,黑眸里像是撒着细碎的星光一样闪亮。   他该如何告诉她,他知道昨晚的人不是她。   因为那些让他想到发狂的告白,都只是他的杜撰。   ……但是她的回应,让玩笑话一般的杜撰忽然有了别的意义。   蒋鹤洲微微倾身下去,让姜听晚拽住他衣袖的动作变得容易了许多,他看着她精致漂亮的小脸儿,心里面的纠结忽然就消散了下去:“姜听晚?”   姜听晚像是雕塑一样,不敢动,蒋鹤洲现在的声音很轻,轻到她屏住呼吸,怕听不清之后的话。   蒋鹤洲笑了起来,倾身下去,说了几句话,而后直起身子,伸出手去点了点她额头:“小傻子。” 第51章 051   姜听晚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经常在蒋鹤洲耳边说道的那个人,每个周末她都会抱着课本和笔记去找他,她一直在教他才对,可是这会儿却成了蒋鹤洲在语重心长,老气横秋地对她说道……   “该学习的时候就学习。”   “小傻子……”   微微的恼意里带着些许的羞涩,姜听晚直起了小腿,往身边山地车的车轱辘踢过去。   就差着一只鞋的距离,姜听晚就能踢到蒋鹤洲的山地车轱辘了,可是偏偏就这一只鞋的距离,叫她绷直了脚尖也踢不到。   姜听晚的自行车猛地往边上歪了歪,她赶紧收回脚,小白鞋重新踩在了地上,两只手牢牢撑住了车把儿。   姜听晚低头看着地面,觉得自己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因为腿短踢不到车轱辘,丢人丢到马路牙子了。   其实姜听晚的腿细而长,不过确实按照她整体的身体比例来说的,她本身年纪就比周围的人要小,骨架也羸弱,这点儿腿长,踢不到车轱辘才正常。   蒋鹤洲的手还按在姜听晚的脑袋上,他在姜听晚身子晃动去稳住自行车的同时落下了手,撑住自行车把儿。   若不是因着他的搀扶,方才姜听晚自行车歪的一瞬,她应该已经随车倒地了。   她摔倒了倒是也没什么的,只是摔的方向不对,他站的位置又不在她将要摔倒的方向。   想到这里,蒋鹤洲的手指绷紧了许多,想将姜听晚的自行车,朝着他站的这一边拉扯。   短短几秒,他的心里却千回百转,用最近才能考到三位数的数学和从一位数变两位的物理知识,迅速估算出了要是姜听晚朝着这个方向摔倒,能摔到哪里。   他微微用力的手指,忽然放松了下去。   他这学以致用,算出来的结果,并不称心如意。   不管多用力,也只是让她摔到地上。   根本摔不到怀里。   既然如此,他就舍不得她摔倒。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心中不满与遗憾根本无法与眼前的人说起,还是端着方才那种刻意正经的语气:“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走吧,要迟到了。”   这语气十足十的波澜不惊,可等到姜听晚的自行车先骑出去,蒋鹤洲缓缓踏下山地车的脚踩,跟在姜听晚之后的时候,眼角眉梢却时不时流露出笑意。   在李犀第n多次看着蒋鹤洲眼前对着张空白的草稿纸,还时不时抿唇偷着一笑的模样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从蒋鹤洲对侧站起身来,凑到蒋鹤洲身边看着那张摊开的纸,困惑地挠着头:“鹤哥,你在看什么呢你?”   这白纸白得比他脑子还干净,这他妈有什么好笑的?   蒋鹤洲收起笑意,心情极好,连“嗯”了一声的尾音里都满是雀跃:“想知道?”   李犀点头,重重点头。   蒋鹤洲的语气慵慵懒懒:“想打听老子的心事?”   这换了说法,也让李犀瞬间一激灵,疯狂摇头:“不了不了不了不了,这无字天书,鹤哥你看明白就好,我跟在你身后,你得道我升天就好。”   蒋鹤洲把那张纸一团就塞进了李犀的怀里,想着早上的事,想崩住面上的冷静都有些难,星眸如炬,隽隽眉底悦然地欢喜着,话也多了起来:“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李犀宝贝地把那团纸展开了捧在手里,听见蒋鹤洲这样问他,他的神色忽然一变,目光中多了几分尴尬:“鹤哥……我来和你道个歉……”   他吞吞吐吐,又一脸悔恨:“就迟施亦那事儿吧……是我瞎了眼了!我没想到是他想让咱们给他背黑锅,我本来真想交他这个朋友,现在想想,我呸,老子以后再也不信六八零班里头这些只有分数没有人品的人了,都不是好东西……”   “有脑子没人品?都不是好东西?”蒋鹤洲的声线忽然紧绷。   “对对对,我说的是大白话,有脑子没人品,那高大上的词儿叫什么来着?有了!有才无德,就是有才无德!真他.妈让我沾了一身腥……”   脑门儿上忽然巨疼,李犀捂住脑袋,抬眼看着蒋鹤洲。   他脸上似笑非笑,可就算把他现在的神情理解成笑容,也有些阴冷:“以后别在我身边议论六八零班,单个人指名道姓可以,一个班的坏话,一句都不准说。”   李犀点头:“好好好,再也不提了,咱耳边听为净。”   鹤哥一看就是也对六八零班里头的人感到烦了,提都不想提,不提就不提,正好他也不是多想提起,这事儿他一想,还觉得牙疼得要命,一边气恨迟施亦骗他,一边又恼着愧疚着差点就把祸患引到了蒋鹤洲身上的事。   一想到这,李犀心里又有些庆幸,庆幸着蒋鹤洲没生他的气,乐呵呵笑了:“鹤哥,那咱下午着一块儿打球去啊。”   蒋鹤洲微抿着唇,摇了摇头,缓缓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说六八零班的坏话?”   李犀摇头,蒋鹤洲说道:“以后我会进六八零班。”   隔着一扇门,王乃书怀里抱着一摞纸,站在教室后门后面,偷听着坐在最后排的李犀和蒋鹤洲的话。   她本来想直接冲进去,把这个总在课间跑到她的教室里,打扰她的学生学习的小胖子给揪出去,可是却恰好听到了蒋鹤洲的话。   这偷听来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变得有些目光复杂。   进六八零班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是就算蒋鹤洲某次期末考试的分数真的能进六八零班了,她也不舍得放人。   本身她班里的学生,只要身体素质过关了,文化课不需要多高的分,都能进好学校。   而她怀里抱着的这些,刚好是这个学期刚开学时体检的体检结果表。   这次体检还不够全面,但是大概也能把班里学生的身体素质分成三六九等。   蒋鹤洲是绝对的能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   这学期他成绩突然就上去了,虽然不是她的班里成绩最好的,但是不管是看未来的势头,还是只加上身体素质综合评定,他在她带的这批学生里考的学校最好,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学生,去六八零班做什么?一定得留住。   王乃书忽然反思起了蒋鹤洲想要调班的原因,正想着,看着几个本来兴高采烈勾肩搭背往教室里走的学生在看见她之后,立刻站直身子,一副害怕模样,她的心里也隐约想明白了点什么。   王乃书再度看了李犀一眼,犹豫了很久,最终转身,没追究就走掉了。   她想,可能……留不住学生,是她太严格了吧。   可是这么多年的教学风格,她要是想改,也不太容易。   ……   体育课上,姜听晚班上的体育老师让她班里的女生跑了两圈,男生跑了三圈,又带着一整个班集体做了点热身活动之后,就把队伍解散,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姜听晚看着谷宁宁的班上还没解散,站在了主席台边的一处阴影里,等着谷宁宁。   离着她大概十几步之遥距离的地方,有一个篮球筐,早早就有男孩子想着法儿地躲过体育课前半段的集体活动,从器材室里抱出篮球,跑到了篮球筐下打起了篮球。   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喜欢得到追捧与注目,他们一边注意到了主席台边站着的秀丽身影,想好好看一眼,看是不是长得真的和这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一般漂亮,可是又还在打着球,只能用眼角余光去看。   即便看不清,单是想想有女孩子在看他们打球,手里头现在控制住篮球的男孩立刻耍了个好看的招式。   好看却不中用,篮球在空中晃晃悠悠晃荡出了一道弧线,砸到了高高的篮球板上,然后立刻以不小的速度朝着主席台方向砸去。   姜听晚正在看着站在队伍最后面,心不在焉地做着准备活动的谷宁宁,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逼近的危险。   袖子猛地被人拉住,姜听晚的身子猛然间一趔趄,她在跌倒之前稳住身子,耳边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姜听晚垂眼一看,是颗篮球。   很快篮球场那边跑过来了男生,弯腰捡起篮球时就开始朝着姜听晚不住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是我们的球,对不起啊。”   他抬眼,眼里映出了一张仍有些懵懂的小脸儿,粉颊如黛,一时间道歉的男生声音恍惚了起来,很快又回过神来:“这球打到你了没有?要不要去医务室,我陪你过去?真的对不起。这球打到人身上挺疼的,我们去医务室看看吧。”   一道身影忽然阻隔了他盯着姜听晚的脸看的目光。   是迟施亦。   他站到了男生面前,面色不善:“我在这里,她没伤到。”   他的语气里,有着十足的占有欲。   刚才将姜听晚拉开的人,就是迟施亦。   迟施亦之前经常打球,一些别的班上的男生也认识他,这个拿着篮球的男生也不例外,他看清了挡住他目光的人是迟施亦,脸上堆着的殷勤笑意瞬间一落,抱着篮球走开的时候还在嘟嘟囔囔:“神经病。”   姜听晚迅速理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她掸了掸衣袖,拂掉上面的灰尘,在迟施亦扯住她袖子的地方,多掸了两下,声线倒是仍旧很软,细眉软目,微微垂眼的样子十分乖巧:“迟施亦,谢谢你。”   “报答。”迟施亦的目光仍追在那个抱着篮球走开的男生身上,男生走回到球场之后,见迟施亦还在看他,哼笑着朝他比了下中指,方才那声“神经病”像是带着自动回放功能,一声声地在迟施亦的脑海里头炸裂开了,他索性撕掉了自己常有的温和的伪装,看着姜听晚的时候目光灼灼,亮得惊人,“既然你说感谢我,那就报答我一次。” 第52章 052   姜听晚很快地皱了一下眉,她看着篮球框和自己现在站的位置,指了指篮球筐,然后说道:“你……不然去找颗篮球,站那儿,往我身上砸吧。”   去他的报答,她根本就没想过让他帮她。   迟施亦执拗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你就算想被篮球砸死,也不肯被我帮吗?”他笑了起来,嗓音天生温润,眸光却格外偏执,像是笑话自己可笑。   “砸死……”姜听晚觉得迟施亦的话说得太重了,下意识想反驳,又懒得与他多做纠缠,再多的话忽然就不想说了,直接点了点头。   迟施亦恨恨咬了咬牙。   其实刚才即便他没有拉开姜听晚,那颗篮球也不会这么巧地就砸在她的身上。   但是他既然拉开了她,就是帮了她,一句道谢怎么能够……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不会去找蒋鹤洲麻烦,也就不会被蒋鹤洲对付,吸烟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他现在也就不会成为别人眼里的一个怪物。   他还会是从前那个所有人眼里的模范学生。   都是因为她啊……   姜听晚本来站在阴影下面,是怕晒到,在躲着阳光,可是她现在却忽然觉得再阴影下头站着有些冷,明明没有风,身上却冷飕飕的。   她悄悄往后移动着脚后跟,胳膊忽然被迟施亦一把抓住。   他的眼尾有些红:“我不会用篮球砸你的,太疼了。”   “我帮了你,所以你报答我,这才是你该选择的,我想要你报答的不多的。”   姜听晚往下推着迟施亦拉住她胳膊的手,迟施亦看起来白白净净,可是力气却不小,姜听晚推不动他,心里越来越焦灼,脸上的神情完全是在抗拒。   他怎么就听不懂她的话了?她宁肯痛死都不要和他再纠缠下去,这人怎么偏就和牛皮糖一样黏上来了?   他不肯自己去找篮球,那她自己去找来行了吧,姜听晚拼命想挣脱迟施亦拉住她的手。   身后忽然多了一道力道,帮着她挣脱了迟施亦的钳制,下一秒,谷宁宁直接挡在了迟施亦和姜听晚的中间,护崽子的老母鸡一般,仰头看着迟施亦:“你干什么啊你!拿开你的脏手!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恶心吧啦的,滚啊,能滚多远滚多远!你再这样,我把你老板阎王还有卢校都一块叫过来,我还要报警!你这是骚扰!恶心恶心,滚滚滚滚……”   谷宁宁霹雳吧啦倒豆子一样说了一堆,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差没把迟施亦身上给瞪出个窟窿来了。   迟施亦眼中偏执的光芒一点点弱了下去,他比谷宁宁高出一整头,却压不住眼前这个泼妇骂街一般的小丫头,目光中竟然多出了几分迟疑。   他这迟疑的一会儿,谷宁宁已经拽着姜听晚走开了。   谷宁宁边走边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行,我现在就回教室去,我非弄死这个混蛋不行。”   她的脚步忽然一顿,看着身边姜听晚的神色如常,目光仍然清澈如洗,没有害怕没有惊惧,心里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抚,只是她还是得确认一下:“听晚,你没事吧?”   姜听晚微微抬起眼来,忙道:“我没事啊,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我该怎么办。”   谷宁宁很想扒开姜听晚的小脑袋,看看里面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明明刚才她在一旁看着,姜听晚被她班里那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子拽住的时候,满脸的抗拒与抵触,这才多久,她的脸上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了。   “你不生气?”   “生气啊,不过我忙着在想怎么办。”迟施亦之前的时候就对她太过殷勤,她一开始稍微察觉到的时候,装作不懂,但是自从迟施亦吸烟的事情被发现,学校老师开始对他重点关照之后,他似乎就真的像是别的同学议论的,开始阴晴不定,开始执拗偏执。   本来事情都与她无关,她鲜少会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但是迟施亦执拗偏执的对象,是她。   黏上来的牛皮糖,看着觉得碍眼了,是要想办法撕掉的,但是如果撕掉的方法不够小心谨慎,还是会留下不痛快的。   真是麻烦。   姜听晚拂了拂自己的校服衣袖,比了比上头的一块区域,有些懊恼:“就这块儿,刚才被拽住这块儿,我都想把袖子给剪掉了。”   谷宁宁看着姜听晚的脸,怎么看她的表情神色都觉得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叹了口气:“算了,我帮你把你那份儿也给生气着了。”   谷宁宁说着又龇牙咧嘴了起来,气愤难当,平时从来不会在姜听晚身边说的脏话也都蹦出来了:“日他大爷了,刚才他为什么拽着你校服袖子?他怕是想死了吧,要是让蒋鹤洲看见了……”   谷宁宁忽然一顿,紧紧揽了揽姜听晚的肩头:“听晚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   周六,姜听晚抱着自己的英语书和两套试卷,敲开了蒋鹤洲家的门。   蒋鹤洲来开门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是件黑色的卫衣,姜听晚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来,也没多问,先走了进去。   环顾了一眼屋子,没看见蒋妈妈的身影,姜听晚问蒋鹤洲:“你妈妈又不在吗?”   蒋鹤洲点点头:“不在,回老家了。”   姜听晚没有继续追问,她走到茶几边坐下,把书放在了空无一物的明净茶几上,刚翻开了书,看见蒋鹤洲站在玄关那边,没动身子,她回头:“你怎么还不过来?”   蒋鹤洲垂着眼,没有看她,语气里有一分不耐烦:“这就来了。”   他的动作神态让姜听晚的心里觉得有些异样,等到蒋鹤洲走到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她倒是也不再想些有的没的了,开始给蒋鹤洲讲她这周整理的英语笔记。   “我今天想给你讲一讲作文里的常用简单词如何替换成高级词汇,还有一些高级的句式,强调句比喻句主从宾从这类。写作文的时候,不要总用简单的词,这个技巧我已经和你说过许多遍了,‘好’不要只用‘good’,表达‘坏’和‘糟糕’的意思也别只用‘bad’,这里我总结了大概十几个替换的高级词汇和词组,你先背一下吧,等会儿我再检查。”   姜听晚含着私心地给自己留了一小段时间,让蒋鹤洲去背东西,她也好观察观察,他到底是怎么了。   从周四开始,他就有些不对劲,话少了许多,神情也冷漠。   蒋鹤洲却在她说完话之后,直接伸手,合上了姜听晚的笔记,抬眼看着她,操着他那口流利的英腔,迅速地背完了笔记本上所有的单词和词组。   姜听晚有些懵。   蒋鹤洲背的一个都没错。   但是,刚才那点时间,明明只够他看上两眼。   明明之前她来的时候,蒋鹤洲得教十几次才能学会一点半点……搞得她每次准备两个小时的课,都得在他家待上一整天。   姜听晚心里错愕,忍不住打乱顺序提问了几个,让蒋鹤洲默写,结果他都会。   原本打算要给自己多一点时间,观察一下蒋鹤洲的念头就这么成了泡影,见蒋鹤洲一直盯着她瞧,姜听晚只能顺着流程继续往下走。   今天的蒋鹤洲的效率出奇得高,高得像是个奇迹,原本准备了两个小时讲完的课,仅仅讲了五十多分钟。   姜听晚完全不明白这短短一周之内,发生了什么让蒋鹤洲突然就变成了过目不忘的人,但是课讲完了,她也找不到理由继续待在蒋鹤洲家了,她站起身来和蒋鹤洲道别:“我的笔记留给你,你抄完之后,周一再还给我就好,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往玄关处走,蒋鹤洲都没有像之前那样,赶在她之前帮她开门,这种落差感让姜听晚忽然间有些失魂落魄。   身后忽然传来了点声响,却不是她期待的脚步声,蒋鹤洲出声叫住了她:“姜听晚。”   姜听晚脚步微顿,回头看着她,蒋鹤洲的身子还坐在沙发里,背影阴沉。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却因为蒋鹤洲隐隐约约的古怪难受得要命,姜听晚问道:“你还有事吗?”   蒋鹤洲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姜听晚身边,他垂头,目光深切到像是想把眼前人看穿。   蒋鹤洲的指尖在他自己身侧轻点,一副审问人的语气:“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要告诉我的?”   姜听晚稍微回顾了一下自己刚才讲的东西,有些艰涩地开口:“这次可能是我准备得不充分,才讲了五十多分钟,下次我会多准备一些的。”   蒋鹤洲像被气到,薄唇紧紧抿着,眉心微跳:“该死的,你就想说这些?”   姜听晚彻底迷茫了,不说这些,她还能说些别的什么?   “迟施亦。”蒋鹤洲彻底失去了耐性,“说说他。”   姜听晚忽然僵了僵身子,这件事情,她没打算和蒋鹤洲说来着。   因为后来发生了别的事情,让她觉得这件事……需要瞒着。   “还是不肯说?”蒋鹤洲轻声而笑,笑意微凉,“谷宁宁都知道的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 第53章 053   这话锋里头的火.药味是在冲着谷宁宁了,姜听晚一直知道谷宁宁和蒋鹤洲不怎么对付,她连忙解释:“有些话就是只有女孩子之间才能一起说的啊,你一个男孩子,听什么听……”   “男人。”蒋鹤洲对姜听晚说出来的词很是不满,他抱着拳,微微仰着下巴,下巴上还有一块儿微青的胡茬,他忽然伸出手去,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嗓音微沉,“我现在已经是男人了。”   “未成年的男人吗……这不符合定义。”姜听晚对蒋鹤洲的说法很是无奈。   青春期男生的自尊心,还真是莫名其妙。   “别转移话题。”蒋鹤洲看她一副要把话题扯到别处去的模样,伸手压住了她的肩头,“上周四,体育课,迟施亦做了什么?”   她不知道是真没听明白他的暗示,还是想糊弄过去,竟然在他说出迟施亦的名字之后,还没有想要把周四的事情告诉他的意思。   这件事他会知道,还是谷宁宁来告诉他的。   可有关她的事情,他只想亲耳听见她在他耳边提起,高兴的也好,不高兴也罢,遇到麻烦的时候更是最好跑来找他诉苦。靠着别人的转告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事……   她为什么不懂直接来告诉他?   姜听晚嘟嘟哝哝着的动作忽然一顿,眼神迟疑躲闪了起来,轻轻咳了一下:“就是件小事。”   “被轻薄了还是小事?”   ……轻薄,被拽住胳膊还算不上被轻薄吧,脑海里微微想想迟施亦有着比拽起她袖子来更亲密的动作的场景,姜听晚的心里觉得异常难以接受,柳叶眉蹙得很深:“算不上被轻薄,只是背拽了一下袖子。”   “槽。”蒋鹤洲低低咒骂了一句。   姜听晚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没有留意到蒋鹤洲垂头说的这句话是什么,反问了一句:“嗯?”   蒋鹤洲知道她不喜欢听脏话,心头压着怒火,一个一个蹦着字从牙尖上往外蹦:“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迟施亦,或者别的什么人,就算只碰一碰你的衣角,你也得和我说。”   “算了。”他的怒意很快又在姜听晚清明澄亮的干净目光中消失殆尽,“你迟钝了点,这种事情,以后我多长只眼睛看着。”   姜听晚觉得蒋鹤洲的描述有些过于夸张了,可她想了想自己最近忧愁着的,又觉得被人这样罩着很好。   迟施亦的事情,她自己当然会想办法,还有些自负地觉得自己能解决,可即便心里再笃定,知道自己身后有人罩着她,心里头还是暖和的。   她仰起小脸儿看着蒋鹤洲,娇娇地笑了笑,应道:“好啊,我都和你说。”   虽然应了好,但是在姜听晚心里真正的打算里,有些事情她还是要瞒着蒋鹤洲。   不瞒着,属于她的那个小秘密,也会暴露。   她笑得弯了眼睛,心里头却愈发笃定,迟施亦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快解决干净。   蒋鹤洲却在看见了姜听晚乖巧的笑颜的时候微微一愣,他还以为依着她的性子,又得辩解说她自己能行,不想他插手……   他收回了拉住姜听晚肩头手,忽然转身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套他的校服,扔到了姜听晚怀里:“这身儿,拿去。”   姜听晚不明所以,拎起了校服外套,这校服外套一看就是蒋鹤洲的,她拎起到自己脖子的位置,校服下摆差点就要包住她的膝盖了:“这是?”   “周四的时候你穿的是哪件校服?你现在回去,拿过来,我有用。”   姜听晚还是没明白蒋鹤洲的意思,却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等她把校服带过来的时候,蒋鹤洲一下子从她手里接过了校服,修长的手指压在校服布料上头轻轻捻着:“我和你换换校服,你先暂时拿着我的校服过去,再过两天我会给你找身合身的新的,现在这身,在我手里头了,就归我了。”   “你要我校服做什么?”姜听晚觉得蒋鹤洲今天一整天的行为都很古怪。   “烧了。”少年赌气一般说道,“一把火给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才好,反正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第54章 054   “放火烧……不至于吧……”姜听晚虽然也觉得被迟施亦握住的校服袖子看起来碍眼,可是洗干净之后她心里也就能接受多了,蒋鹤洲这反应,未免太过了,“总共两身校服,烧掉一身,你让我怎么换啊?”   蒋鹤洲将自己那身宽大的校服往姜听晚怀里一扔:“都说了,我是拿着我的校服和你换。”   姜听晚再度拎着校服衣领朝着自己的身上比量了一下,这根本就不合身,她要是穿着他的校服去学校,不知道得惹来多少目光。   姜听晚摇了摇头:“不行,不合身。”   “还不是你……”   矮字还没说出来,被姜听晚睁圆了眼睛怒瞪了一眼,蒋鹤洲未说出口的话立刻哽在了喉咙里。   他为自己方才的口直心快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改口道:“都是因为我太高了,不过现在不是有种什么男友风,叫什么oversize。你拿去我的校服穿着,也挺好的。反正很快我就能搞出件新的来给你。”   “你去哪儿弄新校服?得花钱吧?”   蒋鹤洲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嗓音轻弱了下去:“我哪儿来的钱?”   “那你要怎么去弄来新校服?”   “我有我的办法。”   “你还是别搞这么麻烦了,也别真把我校服烧了,你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想想再过三周的月考,这次月考过了,就是高一期末了。”   姜听晚没有继续往下说,看向蒋鹤洲的目光里却微微闪动着希冀。   按着蒋鹤洲的状态,这次应该又要往前跳不少名次吧。   “我知道。”蒋鹤洲微微敛着眉,忽然直接伸手把他的校服罩在了姜听晚的身上,自己手里则拿着姜听晚的那身校服,“不管你怎么说,校服换就是换了,再过两天我给你找件新的,之前你要是另外一身不能穿,就先穿我的。”   校服上属于蒋鹤洲的淡淡气息瞬间盈满鼻尖,明明校服外套的布料有些凉,姜听晚竟然觉得周遭都热了起来,她扒拉开了校服拉链,露出脑袋来:“那你把你这身校服拿走,我还有一身,已经洗干净了。”   “哦。”蒋鹤洲长腿一迈,就欺近了她的身边,手指刚搭上了校服衣领,想把校服给扯下来,玄关处忽然传来了钥匙在门锁孔里转动的身影,同一时间,大门突然被打开。   蒋妈妈本来手里拿着三串棉花糖,笑吟吟地抬眼想要说话,等看到自己儿子拽着人家小姑娘校服外套的样子,魂吓掉了大半。   她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打开了儿子的手,一边抱住姜听晚,转头朝向蒋鹤洲,厉声呵斥:“你这是在做什么?”   蒋鹤洲的手背上紧接着被打出了一片红。   ***   姜听晚快磨破了自己的嘴皮子,才让蒋妈妈相信蒋鹤洲没有做坏事的心思。   她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又一次把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扯了一堆慌,说是自己在这里给蒋鹤洲补习的时候觉得冷了,才会找他的外套穿上,后来头发又卡在拉链里了,自己挣脱不出来,才会让蒋鹤洲帮忙。   同样的话,如果是蒋鹤洲说出来,蒋妈妈一定是不会信的,但是再怪诞不经的,从姜听晚的口中说出来,就算逻辑不对,她心里也能给强行解释成对的,更别说姜听晚虽然慌乱,但是大脑的逻辑感还是在线的,编出来的慌,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而在姜听晚和蒋妈妈着急解释的时候,蒋鹤洲倚着墙站着,几乎成为了一块背景板。   等到蒋妈妈怕自己儿子做出混蛋事的紧张情绪终于被姜听晚安抚了下来,她把手里的一串棉花糖递给了姜听晚,送姜听晚出了门,回来之后就看着靠着墙站着的蒋鹤洲,一脸嫌弃。   蒋鹤洲这时也抬起眼来,问她:“航班延误了?”   “至少延误四个小时,回去也没时间待多久,我就直接回来了。”   蒋妈妈解释完,看着蒋鹤洲今天随性的打扮,吐槽道:“你怎么又找这件黑色的卫衣穿着了,黑咕隆咚的,和只乌鸦一样,你看人家隔壁家丫头,穿些什么都好看。”   蒋妈妈刚才被姜听晚哄了一番,心里头想要个闺女的渴望就更强烈了。   闺女多好,见她情绪不对还知道和她谈谈心,看这个儿子,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墙边站着,除了惹是生非,别的没点用处。   蒋鹤洲听惯了自己妈妈的唠叨,直接给自动屏蔽了,他转了身,手里头还拎着姜听晚的校服,淡声说道:“我先回屋了。”   蒋妈妈转了转手里头最后两串棉花糖,本来还是想给儿子吃的,想了想这就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两串棉花糖凑在一块压扁了,一股脑儿全塞进自己嘴里去了。   下次她买十团棉花糖,五团给人家隔壁小姑娘,五团留给自己,至于儿子,在一旁眼巴巴干看着就行,反正他都没人家小姑娘懂得疼她,一口好吃的都不给他留。   ***   姜听晚跑回自己家里的时候,家中并没有人在,她爸爸妈妈陪着闹闹去县里儿童医院打疫苗去了,估计得下午才能回来。   她怀里还抱着蒋鹤洲的校服,本来她是不打算把蒋鹤洲的校服带回来的,但是蒋妈妈突然出现,她满心都是怎么跟蒋妈妈解释了,一时间完全忘记了校服的事情,一直等到跑回家来了,才赫然发现蒋鹤洲的校服还在她怀里。   要是现在就转头把校服给还回去,姜听晚……觉得自己有些不敢面对。   蒋妈妈一直对她很好,但是她最近和蒋妈妈相处的时候,越来越不自然,总是小心揣摩着蒋妈妈的想法,怕自己一不留神惹了她的不高兴。   这是姜听晚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情绪,她的世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有她自己,别人眼里的她乖巧、礼貌,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是最任性的那个,从来都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从来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生。   之所以会被人误认为乖巧礼貌,不过是因为她喜欢做的那些事,和大众眼里的好学生好孩子比较契合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姜听晚拿着似乎有千斤重的校服外套,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用衣架撑起校服,挂在了自己的衣服之间,又仔细往深处掖了掖、藏了藏,要是把校服放在外面,她还怕自己的爸妈发现,又来问她。   刚才撒谎时的心惊胆战和有些语无伦次的窘迫,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做完这些,姜听晚的心里才算安定下来。   她走到自己的床边,拿起了手机,想给蒋鹤洲发条消息,和他说声校服在她这里。   刚划开手机锁屏界面,就跳出来一条好友验证消息。   看着那条好友验证消息,姜听晚立刻皱了皱眉。   好友验证消息里带着的备注,是迟施亦。   他还没放弃。   周四体育课之后,晚上自习的时候,迟施亦递给了她一条小纸条,他说他要的报答,是想要加一下她的好友。   她没有答应,迟施亦下课的时候直接找到了她,说了一串数字。   那串数字,是她的账号。   姜听晚一直没想清楚迟施亦是怎么知道的她的账号,后来在晚上回家,看到自己好友列表里多了个迟施亦,心里忽然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虽然猜不透迟施亦是怎么操作的,但是蒋鹤洲口中那个偷偷登录她账号,给他发消息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迟施亦。   为了试探一下是不是迟施亦,她删掉了迟施亦的好友,后来第二天早上,迟施亦就又出现在了她的好友列表里。   她试了三次,三次都是如此。   她后来删掉了迟施亦的好友,修改了自己的密码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账号被别人登录的情况。   迟施亦的好友申请,就开始变得层出不穷,她拒绝一次,他就重新发送一次。   姜听晚本来没有留意过迟施亦的状态,现在却觉得,他可能真的有病。   蒋鹤洲问她有关迟施亦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也不过是不想被他发现迟施亦曾经偷偷登录过她账号。   瞒着蒋鹤洲,和不解决这件事,完全是两回事,姜听晚觉得自己最近已经在迟施亦的事情上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一点儿都不想这样费神,比起和迟施亦周旋,她有的是更值得去做的事。   姜听晚一脸哀愁,趴在了自己软软的床上,刚想发个消息去和谷宁宁商量商量,聊天界面突然跳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蒋鹤洲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看见是什么,他就撤回了。   姜听晚一头雾水,回了个“?”过去,那边很快回复了段语音过来。   “误触。” 第55章 055   姜听晚想了想,又发了个问号过去。   她接着发了段语音:“你发给了我什么啊?”   很快蒋鹤洲也回了她语音:“要是能给你看,老子还撤回什么撤回?”   又喊自己老子……可他好像也没在生气。   姜听晚不知道什么引得蒋鹤洲又开始拽起大爷样子了,却因为他刚才发来的这段语音,悄悄耳朵红了。   本来再正常不过的一段话,叫他用他那格外慵懒、又带着微微沙哑的嗓音念出来,要了命的勾魂。   他发给了她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好奇。   姜听晚算是明白为什么谷宁宁在追爱豆的时候,能为了她爱豆录个短视频发个清楚多少多少粉丝新成就的微博,听到她爱豆说个唠两句嗑,就能圈地自萌个百八十小时,一整天都笑得像是个傻子。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笑着,姜听晚觉得要是自己现在去照照镜子,也许也能看到镜子里头有只傻子在笑。   要怪就怪蒋鹤洲,一声声小傻子叫得她真的有些傻了。   这会儿功夫,刚刚被她拒绝掉的迟施亦的新的好友申请,又跳了出来。   姜听晚脸上热烫的温度降了下去,再好的脾气,被一次次打扰,她也不耐烦了,先是举报了迟施亦的账号,然后又动作迅速地,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   她开了个新号,把这个账号上的好友克隆了过去,又在原来账号发了条说说,就说自己这个号弃用了。   山不过来她不就山,山若过来,她拔腿就跑。   做完这些,姜听晚的心里才觉得舒坦了许多,退登了原来的账号,然后登上了新的账号。   账号刚一切换,就跳出来了未读消息,姜听晚翻到消息页,立刻看到了蒋鹤洲发来的质问:“为什么扔掉之前的号。”   姜听晚抿了抿唇,迟施亦对她的纠缠,不瞒着他也可以,但是一旦解释清楚了,那她小心藏着的秘密,也就会被蒋鹤洲发现了。   大好的解释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姜听晚却一点都不想解释,只想一直瞒下去。   她心里想好了解释,回复蒋鹤洲道:“我之前的号好友太多了,我新开个账号,现在我的新号,好好筛选好友,只少少一些人,这样列表干净。”   蒋鹤洲停止了追问。   他看着姜听晚发过来的回复,半倚在自己卧室里的椅子椅背上,忽然笑了两声。   只少少一些人,而他是最早被加过去的那一批,不错。   只不过蒋鹤洲忽然想到了她第一批克隆过去的好友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倒是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欣喜来得索然无味,笑容淡了下去。   他举眸,看着自己房门边衣架上挂着的校服外套,她个头不大,校服也小,刚才他稍微把胳膊伸进她的校服袖子里头,套进去之后袖口离着他手腕还得个八.九厘米。   蒋鹤洲缓缓吐了一口气。   刚才,他.妈妈出现得一点都不是时候。   而且如她所说,如果她没回来,他确实想对她做些什么。   如果不是手快,“我妈说的没错刚才……我的确想对你做点什么”这句话,就已经发给她,撤回不了了。   是他突然被打断,心里头意难平了。   可谁叫姜听晚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套在他的衣服里头的时候。   他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再肥再宽大,看在他眼里,都异常合身。 第56章 056   周一的时候,天从一早就是阴的,到了九点多钟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   这个时候的雨来得时机巧妙,刚刚好,来晚了,九点半的学生要去跑操,来太早,又会耽误吃早饭。   临近夏季,雨势也有些大,雨水织成帘,瓢泼着往下降。   林青之打完水回来的时候,朝他座位后的姜听晚说了一句:“姜听晚,外头有人找你。”   姜听晚朝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见谷宁宁手里拿着把黄色的小花伞,朝着她摇了摇,立刻站起身来往教室门口走。   刚走到教室门口,经过最靠近教室门边的时候,面前忽然伸出来了一双白色球鞋,熨帖的校服裤线隐约勾勒着他修长的小腿腿型。   姜听晚的神情蓦然间有些冷,看向了迟施亦:“麻烦让让。”   迟施亦盯着她看:“你账号……”   “弃了。”   迟施亦咬了下牙,唇角往下抿,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他没有把脚收回来,姜听晚却直接跨了过来,她挽住谷宁宁的胳膊,笑了起来:“你怎么来找我了?”   “要不要去厕所?走啊,我有伞。”谷宁宁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从她这个角度,还是看不到第一排伸出脚想绊住姜听晚的人是谁,想往前走两步看清楚了是谁,然后再走。   谷宁宁其实会直接过来,也是来检查一下那个叫迟施亦的,是否还“好好活着”。   但是瞧了一圈没看见迟施亦的人影,谷宁宁心里还有些遗憾。   好久没看过蒋鹤洲教训人了,虽说她自己还是个怂的,但是如果蒋鹤洲教训的是别人,她做个吃瓜群众,她还是能很好地嗑嗑瓜子的。   刚迈了一步,姜听晚就揽着谷宁宁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了:“走了走了,一会儿就上课了。”   谷宁宁没确认好自己想确认的,有些怏怏,八卦道:“听晚,就那个姓迟的,这周来没来?”   要是没来,那她可就放心了。恶有恶报才舒坦。   姜听晚想了想,还是不瞒着谷宁宁了,告诉她道:“来了。”   谷宁宁一头问号:“没被收拾?”   “被谁收拾?”   “蒋鹤洲呗。”   姜听晚勾了勾谷宁宁的脖子:“原来真的是你告诉他的。”   差点就让她想藏起来的秘密暴露了。   姜听晚没用力气,谷宁宁却装着一副喘不动气的模样,咳嗽连连:“老哥,绕了小老弟一回呗,我这还不是想着他能帮你撑腰,才告诉他了。”   谷宁宁说着撇了撇嘴:“你劝他了是吧?不然不可能迟施亦还能来上课?对了,卧槽,不会第一排那个伸腿要绊你摔一跤的,就是迟施亦吧,他脸呢?听晚你松开手,我回去盘他。”   “盘什么盘。”姜听晚和谷宁宁十几年打闹惯了,谷宁宁见她不撒手,掐了掐她的腰,“好听晚,你绕了我这小老弟,我下回不敢了。”   估计有这一次,不管是姜听晚,还是蒋鹤洲,都得有点防范意识了吧。   正打闹着,看见了楼梯上走下来的人,谷宁宁嬉皮笑脸的脸色一变,忽然一句话都不说了,死死瞪着那个走下来的人。   姜听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迟施亦双手插在校服兜里,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也稍稍绷紧了身子。   迟施亦看了姜听晚一眼,却什么都没做,越过了她和谷宁宁,走进了雨帘中。   谷宁宁看着他的背影,紧紧皱着眉:“听晚,这人是真有病?”   有关迟施亦的传闻,年级里流传着不少,再加上姜听晚是六八零班的学生,谷宁宁对六八零班的动态本来就关注,也知道迟施亦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一开始,她和姜听晚一样,没有议论,也没有在别人说些闲话的时候附和,仿佛只是发生了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   可是现在,谷宁宁却觉得迟施亦可能真的精神有点问题。   她喃喃:“这么大的雨,他都不打伞,疯了不是?”   她忽然紧紧抱住了姜听晚的胳膊,声音紧张:“听晚,你可要小心留意着点儿他,他这种脑袋聪明、又装着坏心眼的,太可怕了。和蒋鹤洲打小报告这件事,我知道错了,可我下次还敢。”   姜听晚看着迟施亦走进雨中去的背影,也有些头疼:“他确实挺聪明的。”   她在思考了所有自己能泄露密码的途径之后,觉得迟施亦之所以能盗她的号,是因为那次她在闫泽的手机上输入账号密码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   她那时候没有想过要防备着,输入账号密码的时候用的就是九宫格输入法,也没有丝毫的遮挡。   再加上迟施亦平时表现的成绩,他是真的很聪明。   姜听晚忽然有些不安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对谷宁宁说道:“如果有事,蒋鹤洲那边,我自己说吧,我答应他了。”   ***   迟施亦走进了一场雨里。   他在那天姜听晚用闫泽手机输入账号密码的时候,偷看了账号密码,然后牢牢记在了心里。   后来他登了她的号,费了点力气,找到了她和蒋鹤洲的聊天记录。   心中的丁点窃喜烟消云散,他们不是亲戚。   所以他冲动地假装姜听晚发了消息过去。   但是姜听晚该是如何,蒋鹤洲该是如此,都依旧是曾经的模样,只有他,回不到曾经了。   身上砸下来的是雨,心里也是。   ***   姜听晚的心里不安了许久,但是好在这学期余下的时间,迟施亦都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除了在跑操、升旗或者其他有些时候,她总是能察觉到自己身上落上一道目光,而等到真正去找寻的时候,又找不到是谁在看。   很快到了高一的期末考试,期末考试之后,来取成绩的当天,姜听晚就被物理化学组的老师叫了过去。   教她的老师还是想游说她来参加奥赛班。   在办公室里,姜听晚听着两位老师早就和她说过许多次的话,稍微走神了一会儿,看见了办公桌上开封的已经批改完的物理试卷,忽然一愣。   最上面那份,是年级里最后一个班,也就是航空班的卷子。   而蒋鹤洲的卷子,排在第一位上。   一中的习惯向来是会把试卷按照班级分类之后,再按照成绩排序的,如果蒋鹤洲现在排在最上面的话,那是说……   姜听晚心头微撞,心脏忽然跳动得很快。 第57章 057   姜听晚最终还是拒绝了自己的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   她对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想得很清楚。   物理化学她可以考好但是并不是十分喜欢,所以没有必要单纯为了考一个好学校,一定要走奥赛的路。   姜爸姜妈给姜听晚的教导里,从来没有让她一定要考多少多少分数这一项,他们只想让女儿活得舒服,世俗眼光里普世的成功,对他们来讲鲜少意义,这也渐渐潜移默化成了姜听晚自己的风骨。   临出办公室的时候,姜听晚的目光最后在蒋鹤洲的试卷上看了一眼,然后与自己的两位任课老师告别。   两位老师都是一脸惋惜,却也无奈于姜听晚坚持的选择,目送她走了出去。   姜听晚走到三楼转角的时候,走下楼梯,站在三楼走廊里,目光穿过来往的人,朝着走廊尽头的航空班看了一眼。   走廊里学生来来往往、因为即将到来的暑假而显得喜气洋洋。   姜听晚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想去蒋鹤洲的念头,近乎透明的清亮阳光罩着她,让她身上格外暖和。   她想,如果蒋鹤洲知道这次他考得这么好,应该会很高兴吧。   姜听晚回到自己班里的时候,她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练习册。   一中的暑假作业册除了一本和其他学校一样的《暑假生活》,剩下的便是一科两本小册子,小册子里面的内容都是一中老师搜集来或者自己出的习题,几本小册子全部发下来,桌面上像是摞上了一座小山一般高。   姜听晚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正在发着练习册的齐娇很快走到了姜听晚的身边,她往姜听晚的桌子上放下一本新的练习册之后,停了一会儿,略带抱怨地和姜听晚吐槽道:“这次假期作业好多啊,假期比上学都累。”   姜听晚淡淡“嗯”了一声。   临近假期了,再加上一会儿老师就要过来公布成绩了,教室里面的气氛显得格外活络,有别的学生凑到这边来,笑着调侃:“假期作业哪回是要发下来做的?回回都做不完,多点少点都一样。班长,成绩单出来没?”   “我这里还没有。”齐娇笑着,看向了姜听晚:“听晚你刚才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去了,老师是叫你去做什么了?有没有让你帮忙把成绩单给带回来?”   “没有成绩单。”姜听晚心里清楚齐娇想知道的是老师找她去做什么了,偏偏却不想告诉她。   齐娇心里还是好奇,只是姜听晚回到座位之后,已经开始仔细整理着已经发下来的寒假作业,没再理她了,她心里好奇也没了人来解答,齐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也不再问了,继续往后面的座位上分发作业。   老师叫姜听晚有什么事,齐娇的心里也算有点清楚。   无非是为了奥赛班的事,一中每年走自主招生和保送的学生都不在小数,尤其把视角放到她们在的六八零班里来了之后,参加自主招生和保送的人的比例就更多了起来。   她们班里,差不多每个人都会在认真备战高考的同时,也做好自主招生和保送的打算,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竞赛是能够敲开自主招生和保送这两道门的一块敲门砖,进去了虽说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但是如果连门都进不去,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姜听晚放弃参加竞赛,基本上就等于放弃了参加自主招生和保送,除非她拿着自己英语竞赛的成绩做为参加的材料。   但是那样的话,姜听晚以后选的大学专业肯定就只能是语言类的了,不管是英语类的专业,还是小语种,听起来哪有计算机、金融这类更吃香?   齐娇对于参加竞赛的事情,本身自己也有些犹豫,她的文化科成绩比姜听晚要逊色许多,又一直把姜听晚当做了自己想要超越的目标,如果姜听晚不参加自主招生,而她参加了,又能够被降分录取,齐娇觉得,这可能是她能超越姜听晚的一个机会。   所以她对姜听晚会否参加竞赛班,格外在意。   拿着成绩单的班主任很快走进了教室,从后往前依次念完成绩之后,简单嘱咐了几句假期安全和学习相关的事项,然后就说可以放学回去了。   他让参加竞赛的同学留一下。   这间教室里差不多所有人都在学校竞赛班里,收拾书包走出去的,只有姜听晚一个。   在姜听晚走出去之后,迟施亦也站了起来,他不发一言,收拾书包,把椅子抱起来放在了书桌桌面上,然后就走了出去。   在被周围所有人认定有病之后,迟施亦就变得格外为所欲为了起来,不再顾忌别人的目光,也不再顾忌别人的说法,模样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礼貌温和,只是性格却与之前大相径庭,连现在收拾书包出去,也没有与老师说任何一句话。   教室里又零零散散走出去了三五个人,五十个人的班级看上去还是满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烦心着姜听晚不参加奥赛班的事,还是在烦心着迟施亦的事情。   出来得早,姜听晚看着隔壁一些班还没有放学,估计着楼上蒋鹤洲的班里也没有放学,就直接上了楼。   她没有直接到航空班门外等着蒋鹤洲,而是到了谷宁宁班里的门外。   直接去找蒋鹤洲,姜听晚不知怎的有点不敢去。   她知道蒋鹤洲的班主任也是认识她的,年级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眼熟她,偏是这样,她就更不敢过去了。   做贼心虚,还显得她有点不矜持。   谷宁宁的班里已经下课了,但是姜听晚没有在教室里看到谷宁宁,她觉得谷宁宁走不远,就站在谷宁宁门外等着她。   不多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呼吸声。   姜听晚在上楼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往楼上走的迟施亦,他越过了她的身影,也是来到了三楼。   但是真的到了三楼之后,姜听晚却并没有见到迟施亦的身影。   因此当听到自己身后的呼吸声的时候,姜听晚细白脖颈后头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回过头去,微微舒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心猛地提起又放下,她的脸上沾上了春日傍晚霞色一般的殷红。   长舒一口气之后,姜听晚抬眼看着蒋鹤洲:“你怎么看见我站在这里的?”   她的眸子亮闪闪的,目光里有些期待:“你班里放学了吗?”   他应该看到自己的成绩了吧。   蒋鹤洲的脸上却并没有如同她期待的那般,出现任何欣喜的神色,反而冷得像是旧历十二月里,冻层三尺之下的寒冰,显得有些冷傲阴沉。   他的一只手放在校服兜里,兜里还放着一团纸,这张纸被他捏了又捏,宣泄着心里的不服气。   蒋鹤洲顿了一下,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再看着姜听晚的时候,眸子却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刚才你说吓了一跳?你以为是谁过来了?”   没等姜听晚回答,他就已经猜到了是谁:“迟施亦最近还在缠着你?”   “没有没有。”姜听晚连忙摆手。   迟施亦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打扰她,虽然姜听晚不觉得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一直还是在小心提防着迟施亦,不喜撕.逼,他不动她就不动,他要是动她就往后退一万步。只是这些事,没到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步,姜听晚就不想让别人插手进来,尤其是蒋鹤洲。   他近来好像很累,眼下总歇着一块儿深深的阴影,和她说着熬夜不好,他却偷偷熬着夜,背着她在学习。   “最好没有。”蒋鹤洲半信半疑。   他看了眼姜听晚背着的书包:“你把你书包给我。”   “要我书包干嘛?”   “看看你们班里布置了什么作业,要是有我班上没发下来的,我去复印一份。”   “那等回去着再看也行。”   “就现在看。”   姜听晚撇了撇嘴:“固执。”   话是这么说的,她还是乖乖把自己的书包拿了下来,蒋鹤洲很快就把她的书包接了过来,打开都没打开,直接甩到了自己肩上:“走吧,回去。”   姜听晚看透了蒋鹤洲的意图根本不是要检查检查她有什么寒假作业,连忙追上已经走开了两步的蒋鹤洲:“你把书包给我,我自己背着。”   蒋鹤洲脸上的阴沉在面对她的时候和缓了不少,这会儿再看着她,甚至笑了,桀骜不羁:“不给。”   他的声线一向没那么正经,轻轻佻佻,不够端庄,不过也不会显得轻浮:“书包太沉,我个子高,压一压矮几毫米还没关系,你……”   这话外之音姜听晚听得明白,他这是在说她矮。   她追上去的步子瞬间慢了下来,蒋鹤洲还在奇怪她为什么没跟上,也停住步子,朝着她看了一眼。   姜听晚见蒋鹤洲脸上没有丁点儿的愧疚,想想就知道他这是肯定真心实意、真情实感地以为她矮,立刻有些郁卒。   虽然蒋鹤洲没有明说过,但是她每次站在他身边,差一大截,总想再高一点。   但是每晚一杯牛奶都拯救不了她的身高,上了高中之后,她长高的速度比起初中来缓慢了不少。   正有些垂头丧气,蒋鹤洲的兜里掉出来了一团皱皱巴巴的纸团,姜听晚刚蹲下身去捡,蒋鹤洲也往蹲下了身。   好巧不巧,两人的脑门撞在了一起。   在撞到了姜听晚的一瞬,蒋鹤洲着急去捡纸团的手换了方向,直接搭在了姜听晚的额头上:“疼?” 第58章 补更1   姜听晚没有在意放在她额头上的手,她看着那团从蒋鹤洲兜里滚落出来的纸团,捡了起来,刚想打开,动作一顿,先问蒋鹤洲道:“我能看吗?”   蒋鹤洲的目光明显有着一瞬间的阴沉,鼻音微重地“嗯”了一声。   姜听晚把纸团拆开了。   她看着看着,很快深深皱起眉来了。   回去的路上,姜听晚犹豫着要不要和蒋鹤洲谈一谈。   她在最开始在办公室看到了他的试卷压在航空班最上面一个的时候,心里欣喜又笃定,可是真正看到了蒋鹤洲手里的成绩单,却发现根本不是。   他理科六科加起来排名是航空班班里第一,全级六十多名没错,但是在加上了政史地三科之后,他的总成绩又没法看了,政史地三科他都没及格,分数极低,要知道别的大多数人在政史地上,都能考个差不多的分数,蒋鹤洲这三科考低了,就意味着总分一下子被拉下来不少。   九科的成绩加起来之后,他都掉出两百名开外了。   其实就算掉出两百名开外了,相比蒋鹤洲去年的成绩,也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但是心里期待着一个更好的结果,现在却知道了是镜花水月一场,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姜听晚斟酌着自己要说的话,蒋鹤洲这一路过来话很少,可是看着他沉寂的眉眼,姜听晚觉着他的心里可能并不满意。   想着他在第五十名那里标的那条黑色的线条,姜听晚的心又跳得很快。   前五十这个刻度线,对于一中的学生来说,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的,进了前五十的欢喜,掉出去的人愁。   踌躇着不敢问,怕触及蒋鹤洲难过的点,蒋鹤洲却是先开了口:“想问我什么?”   姜听晚没想到自己的心事都被他看了出来,还是顿了一刻,想好了要怎么说,才缓缓开口:“阿姨会很开心吧。”   她说着,一边浅浅笑着,眸光清浅,唇边像是涂了蜜,笑容有些甜。   “她会高兴的。”蒋鹤洲淡淡一笑,心头却还是堵着一口气。   不管分开看文科或者理科的总分,还是看全部科目的总分,他的心头都堵着一口气。   明明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却还是差着一点儿。   离着前五十的那条线,还是差一点儿。   姜听晚歪头,瞄着他的眉眼微沉,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调班吗?”   蒋鹤洲在这事上来得坦诚:“调。”   “你不想考飞行员?”   姜听晚幻想过蒋鹤洲做飞行员的模样,他天生的衣服架子,宽肩窄臀,这一年过去,又长高了不少,再加上模样好看,穿上飞行员的一身行头,该是好看得要命。   “不考。”蒋鹤洲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与他的气质完全相反的深沉,像是在深深思考着什么事情,眉心渐渐拢了起来。   他之所以这么心急,想早些调班到二楼去,也不过是因为,再过一年,他就要回去了……   如果这次还是没有考进前五十去,就等于只剩了高二上学期期末那一次机会。   这缘由蒋鹤洲没有和姜听晚解释,他知道迟早瞒不住,却有些消极迟疑地想着能拖延一日是一日。   少年岁月长,一年的时间还有很久,他还有时间来和她解释。   姜听晚见他不像是想解释原因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开始说些别的:“你想调班进来,我想调班出去,有些有趣嗳。”   蒋鹤洲看向了她:“调班出来?”   “有些人,我不喜欢。”姜听晚话说得简洁。   她知道自己在哪儿都能学好,能在六八零班固然很好,但是也不是非要在这里待着不可,班里有着迟施亦齐娇这样的人,她又不是个傻子,善意恶意能分辨得清楚,早就想调班出去了。   不过姜听晚很快自己耸了下肩:“说笑而已,我调不走的。”   她要是想说调走,学校这边肯定不愿意,说不定还得去游说她爸妈,她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更不想给爸妈添麻烦,所以想要调班,也只是想想而已。   待在这里固然是有一些没那么令她喜欢的人,可是调去了别的班,也不一定没有。   而且忽略掉一些不愉快的人,班里的氛围也还算得上是不错,瑕不掩瑜,继续留下,倒是也无妨的。   蒋鹤洲却把姜听晚的话放在了心上。   想调班调走,就一定会有一个想要调走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他不仅从来没有听她说过,甚至从来没有看出来过她在自己班里待得不开心。   等到回到楼层,开始往楼梯上走的时候,蒋鹤洲忽然一步走到了姜听晚前面,回头看了姜听晚一眼:“你老实在六八零班里待着,别管些有的没的的烂人。”   “班里有事,记得和我说。”   姜听晚听他语气郑重,点了点头。   答应了是一回事,会不会说,却是另一回事了。   姜听晚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怎么擅长诉苦的性子,能解决的事情自己解决,可能她的心里太舒服。   但是既然答应了蒋鹤洲,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学着朝他诉诉苦,倒是也无妨。   ……   高二一开学,就面临着文理分科。   阮县是个小县城,本身教育资源稍稍落后,文理两科的教育资源更是严重不平衡,理科每年还能出几个清北,到了文科,出个九八五都不容易。   姜听晚选了理科,文理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不偏科,对于政史地的兴趣和对理化生的兴趣也差不多,学理科并不是多么艰难的决定。   而且,从蒋鹤洲上学期的成绩来看,他脑子有泡才会选文……   分科对于别的班来说是巨变,对于六八零班和航空班来说,却影响甚微。   航空班本来就选的是以后想走飞行员路子、想学理科的学生,而六八零班,只有一个人选择了文科。   选择文科的人,是迟施亦。   如果有别的学生选择了文科,六八零班的班主任都是要劝劝的,但是对于迟施亦,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有这么一个性情看似温和,实则阴鸷难定的少年在自己班里,对班主任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他是很好的任课老师,却没办法在引导学生的心理上做得不错。   因此一句话都没有劝,六八零班的班主任就同意了迟施亦到文科班去。 第59章 补更2   迟施亦这半年过得并不容易,成绩却仍然稳住了,与他出事之前相比,波动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文科因为人少班少,尖子班本来就好进,迟施亦这一分,理所当然就分到了文科实验班里去了。   如今没人敢再靠近迟施亦,分班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抱着自己的书桌往下搬。   曾经左簇右拥,仿佛整个班上的人都是他的兄弟,如今却只剩了形单影只,抱着书的背影孤独而又伶仃。   一次搬不完,他还要再搬一次,出了文科尖子班的教室,第二次往楼上走的时候,却看见了抱着一小摞书的姜听晚。   他一惊,薄薄的眼镜玻璃片后、秀致如画的一双黑眸里透露出了惊喜:“你……”   姜听晚一看迟施亦的神情,就知道他误会了,神情冷淡:“我帮我朋友来送书。”   迟施亦一步上前,接过来姜听晚抱着的书,笑容温隽柔和:“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姜听晚没有松手,她稍微有些头疼,这些书都是谷宁宁的,根本不是迟施亦的,迟施亦还是误会了。   “这是我朋友的,不是你的。”姜听晚的语气客客气气,客气中透露着疏离。   迟施亦微微一愣,想帮姜听晚抱住书的手指缓缓松了下去,带着惊喜的眼眸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知道了。”   姜听晚在往下走,迟施亦继续往上走,两人的身子错开,在迟施亦走到了楼梯拐角的时候,他往下看了一眼,姜听晚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本来以为选择了文科,离开原来的班,就离开了原先的屈辱,从此也再也见不到姜听晚,心中那点意难平的心绪总能眼不见为净,之后两年,他可以安心备考。   他没有要放弃,他只是清楚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两年的时间根本不算长,捱一捱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看着姜听晚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楼道上忽然又走下来了一个人,凶巴巴地恶瞪着他,迟施亦脚步一顿,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   是姜听晚的小闺蜜,和她关系很好的一个普通班的女生。   多年形成的教养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改掉的,即便现在迟施亦已经不会再习惯性地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保持礼貌了,在谷宁宁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微微往边上错了错身子。   只是他的神色极冷,眼底还带着冷冰冰的不屑。   原来只会在心里出现的一些念头、他的自负与骄傲、对别人的看不起,之前他还会再心里藏着的有些阴暗的心思,现在都被他尽数表现在脸上了。   谷宁宁看见了迟施亦就恨得牙痒痒,经过迟施亦的时候,见他面色不善,更是气愤难耐,切了一声。   她自认没有姜听晚的好脾气,也没姜听晚的好脑子,想不出什么有智慧的办法来,见着了迟施亦,只能做个小人,以暴制暴,张牙舞爪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迟施亦对谷宁宁脸上的不屑置若罔闻,飞速往上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上了几阶台阶之后,忽然顿住脚步,再度往下看了一眼。   他看着谷宁宁走下楼梯,进了一楼的一班教室。   一班是文科尖子班的班号。   迟施亦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指骨,忽然觉得,选择文科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谷宁宁在,那姜听晚肯定是会时不时来找她的,这样……他也就能经常看看她了。   日子也就没那么难耐了。   谷宁宁跑到自己的新教室的时候,看都没看座次表,进了门就寻找姜听晚的身影。   姜听晚站在人群中的时候,一向是极其显眼的那一个,她很容易就把她找到了,谷宁宁跑过去,拉住姜听晚的胳膊:“听晚,我刚才在楼梯上,看见那个姓迟的了,他又是追着你来的?”   姜听晚看了一眼讲台下面那个位置,那张桌子的桌子腿儿上刻着一个“迟”字,她朝着那个方向努了努嘴:“是他选了文科,要在这个班里了。”   谷宁宁愣愣地张大了口,浮上水面的小金鱼一样,呆呆喘了两口气之后,才惶然地和姜听晚说道:“你是说,他选文科了?他也进文科实验班了?”   看着姜听晚一脸同情地点了点头,谷宁宁一脸悲愤:“去他大爷的,本来我以为我的成绩分到文科实验班了,是烧了高香了,这是把香烧到姓迟的祖坟上去了。”   姜听晚捏了捏她的脸:“你别生气了,他这半年挺安分的。”   “安分安分,安分个p。黄鼠狼拜年,拜的是年,他这阵子安分,这不是年还没来吗?他是没碰到好的机会&……(*¥”谷宁宁一生气就不顾姜听晚有没有站在她身边了,脏话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姜听晚反而笑了笑:“你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也别太担心,这件事情,我没有放轻松过,他不动我不动,他要是真敢做什么,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曾经在电梯里遇到的事情,让姜听晚格外明白,要是觉得受到冒犯、心里不舒服,当场就要说出来,要是胆胆怯怯地等到更合适的时候,坏人跑了,黄花菜也都凉了。   谷宁宁撇撇嘴,深深看了讲台一侧的书桌一眼,坚持说道:“也正好,我在这里,正好帮你多长只眼,也好看着他,看他还敢不敢做什么坏事。”   ***   文科理科一旦分开了,全级排名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有些曾经偏科的,分科之后就开始崭露头角,有些人的名次稍稍靠前,有些人的则可以说得上是一跃千丈。   齐娇打分班之后,就开始期待着第一次月考的到来。   她的理科成绩是要比文科成绩好一些的,分科对她来讲是一件让她期待已久的好事,而第一次月考,则是她能够叫人眼前一亮的最佳时刻。   月考过后第三天,按理说成绩该下来了,齐娇这一整天都在期待着自己班主任突然走进教室,把成绩单贴在班里的布告栏上。   晚上上自习的时候,班主任的身影终于从教室门口那边露了出来。   他的手里如齐娇所愿,拿着一张白色的A4纸。   齐娇在班主任走进来的时候就抬起眼来,看着那张A4纸,眼里闪动着希冀。   今天下午她悄悄跑去了级部,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她的成绩,比起没分班之前要高了十几个名次。   名次起起落落虽然是常态,但是能一次进步十几名,老师应该是会表扬她的。   她从来都没办法在成绩这件事上变得平常心起来,耽于别人的夸奖与赞美,沉溺于别人的追捧与羡慕之中,想要得到老师的表扬,是她已经努力了很久的事情了。   每次得到表扬,她都会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录下来,小学初中的时候她能得到好多,如今却渐渐少了起来,今天,她想重新往上面添上几笔。   班主任迈进门来,却没有把成绩单贴到布告栏里去,而是直接走到了姜听晚的身边,将手里的白纸往姜听晚的面前一放。   姜听晚本来在自习,心思全在自己的面前摊开的习题册子上,面前乍然多了一张白纸,倒是吓了一跳。   她很快回过神来,接过来那张纸,看见这张纸是英语竞赛初赛通过的通知书和复赛的邀请函,连忙向自己的班主任轻声道了谢。   教室里还在上自习,她说话也不敢太大声音。   班主任朝着她笑了笑,算是鼓励,然后走上了讲台,拿起黑板擦敲了敲讲台,看着下面的学生都抬起头来,他打开了多媒体,说道:“这次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   大屏幕上缓缓投映出来了一张表格,表格大概六七十行。   鼠标的图片最终停在了第五十行的位置,前五十行里,有大概十几个名字,用黄色的荧光色调亮了,格外显眼。   姜听晚看着横在表格中间的名字,瞳仁一点点放大了,完完全全,难以置信。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顾不得寻找了,只知道看着那个被荧光色标亮的名字,看了一眼又一眼,又忍不住揉了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站在讲台上的男教师一脸愁容,说道:“这次月考,前十名,有九名是咱们班上的,这个数字,还算是正常。”   “但是。”他很快变了声调,严肃又忧愁,“第十名到第五十名之间,有十一个人,像是这两个,航空班的、十八班的,等等等等,都是普通班的学生,他们的成绩,都压在了你们上头。”   他皱着眉:“班里的学生,有的我已经带了一年,个别的我带了半年,还有一位,周乔,是这学期刚刚补了迟施亦的位子才过来的,不管你们来了多久,我和你们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我不希望在高二上学期过完之后,会有十二个人,离开这个班级,被调到普通班里去。”   “我这是在掏心窝子和你们说明白话,要是高二上学期你们调出了这个班,就算在高二下学期再考进前五十,还是件说不准的事情,卢校长五年任期,今后半年,就是最后半年了,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   听着下面窸窸窣窣响起了几声零落的“明白了”,男老师又高声问了句:“到底明白了没明白?”   整个教室的人都喊出了声:“明白了!”   齐娇这句话说完之后,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关了多媒体,下了讲台敲了敲姜听晚的桌子,然后走出了教室,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对班上的人说的,紧紧咬住唇瓣,捏紧了拳头。 第60章 060   “姜听晚。”班主任见姜听晚跟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张决赛的邀请函,满意笑了笑,“这次决赛,如果你要去,学校这边是要耽误一个星期的课的,比赛的地点在海南,离着阮县太远。这耽误了一个星期的课,老师觉得你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你自己想不想去……”   姜听晚垂首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张邀请函,看着上面的日期,难得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是想去一次的,比赛时间在下个月,我可以提前把要离开的一个星期的内容先跟上,耽误不了什么的。”   对于姜听晚,班主任很是放心,这孩子一直以来没出过任何差错,稳稳当当的,看她答应了,轻轻颔首:“行,考虑好了就行,到时候要记得请假,请假的时候就拿好家长签名的请假条来找我就行,我给准假。现在你继续回去自习吧。”   嘱咐完了,班主任就让姜听晚先回教室了。   现在还没下课,教室里面寂静无声,甚至因为方才班主任的一番话,气氛有些沉重,几乎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或者自习,或者琢磨着刚才看到的自己的成绩,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因而当姜听晚踏进教室,抬眼便看到了正盯着她看的齐娇。   齐娇的脸色不甚好看,在发觉姜听晚也看到她了之后,迅速把目光挪开了去。   ***   姜听晚要去海南参加比赛,姜妈妈一心想要跟着。   女儿从小到大都没一个人出过远门,没走太远过,这次要她一个人出去,姜妈妈十分不放心。   偏偏灶灶年纪还小,就指望姜妈妈看管照顾着,姜妈妈想走也走不开,姜爸爸那边公司里还有推不开的业务,他们夫妻两个人商量了半天,还是没能合计出来让谁陪着姜听晚去海南。   他们俩愁眉不展,姜听晚也犯起了愁。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到了海南那边找到主办方之后就能够安顿下来,完全一个人的两段路也就只是从阮县转车到临市,再从临市到海南的飞机这两段而已。   但是她爸她妈一点儿听不进去她说的话,仿佛只要她一离开他们的视线,就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离着比赛开始的时间还有两周,姜听晚见自己爸妈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想了个办法。   她敲开了隔壁的门。   门很快被打开,姜听晚站在门外,小手捏住自己的袖角,抬起眼眸来,看见来开门的是蒋鹤洲,心下一松,手指松开自己的袖角,转而去拉住了蒋鹤洲的袖子:“你跟我出来。”   蒋鹤洲半截袖子往上挽着,她的手着急地往他的小臂上抓,真下了手了,却只抓到了一片肌肤的温热触感。   蒋鹤洲被姜听晚有些急躁的动作吓到,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瞄了她一眼。   她好像出来得太急,身上穿着的还是在家常穿的丝质睡衣,睡衣布料熨帖,贴着她的身体曲线,颜色又是柔和的粉色,衬得她眉眼清甜,一双眼睛倒是湿漉漉的,流露着几分胆怯与不自然。   再看到姜听晚触电一般缩回手指去,蒋鹤洲倒是恍然间悟了什么,把自己挽上去的袖子拉了下来,往前伸了伸胳膊:“这回能拉住了。”   姜听晚缩回来的手指又伸了回去,拽着蒋鹤洲下了楼。   到了一楼,她钻进了黑暗的楼道里,一边说道:“你跟上我,动作快些。”   蒋鹤洲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   妈的,脸疼,还不是梦。   他走过去的脚步有点飘,刚一走到黑暗的楼道尽头,“啪”的一声,楼道里的灯突然间开了。   灯泡瓦数不是很高,微暗的灯光却依旧很是扎眼,蒋鹤洲颊上那点不清不楚的红意被灯光一照,瞬间清晰了起来。   周围的环境一亮堂起来,蒋鹤洲那点绮丽心思也就没了,缓步跟上姜听晚的步子,看着她打开她家地下室的门,他的眉心一跳一跳的,消退下午的心思有死灰复燃之势。   “你来找我做什么?”姜听晚拿钥匙开门的时候,稍微往下弯了弯腰,睡衣的布料太过柔顺,顺着她的肩线往下落,蒋鹤洲的目光猛地躲开,往地面方向扫着,钝钝地吸着气。   “等等再说。”姜听晚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把蒋鹤洲推了进去,关门的时候还做贼心虚地探出脑袋去看了一眼,见楼道里没人,她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没人看到。”   蒋鹤洲坐在了姜听晚常在地下室自习的那张书桌后,他的手掌掌心压住了自己的膝盖,看着面前纤细却也袅娜的背影,掌心压着膝盖,越来越用力,压制住自己血管里四处窜流的躁动。   上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他的心里就常常出现这种躁动,有些东西已经唾手可得,伸一伸手就能够得到,压抑等待的时间又足够久,却还要继续再等一些时日,心里如何能不焦躁?   姜听晚迅速给自习室落了锁,转过身来看着蒋鹤洲,开口就道:“蒋鹤洲。”   蒋鹤洲觉得自己应该挪开目光,却又不舍,还是看着她:“我在这儿。”   “帮我个忙。”姜听晚想到近来自己的处境,懊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这一拽,手指上竟然多了一根细细软软的长发,她震惊地睁圆了眼睛,看着那根掉落的头发,吐槽了一句,“我已经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头都秃了……”   头秃怎么可能头秃?蒋鹤洲朝着姜听晚脑袋看了一眼,一头乌黑的头发像是春日泉水一般,柔顺地披在她的肩上,这根本算不上头秃的。   但是……睡不着觉来找他帮忙……蒋鹤洲的坐姿越来越不安分,话却脱口而出:“帮,一定帮。”   他勉强正了正衣襟,扫了扫衣角,正襟危坐的模样混像是个格外正派的正人君子:“你继续说,想让我帮你些什么?” 第61章 补更3   心里头绮思不减,不过面前女孩说的话却很快让蒋鹤洲脑袋里的绮思全部跑了个干净。   “我爸妈担心我一个人去海南比赛,一直担心,我觉得我一个人去坐火车坐飞机都没问题,所以想让你帮忙去骗骗他们,我去告诉他们这次学校不止我一个参加这次决赛,你也会去,你能帮我圆圆慌吗?”   姜听晚的目光显得格外真挚。   蒋鹤洲却是猛然一愣,紧紧压住膝盖的手掌突然松开,像是考虑了一会儿,其实是在缓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失落,良久之后才自嘲笑着,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姜听晚跟着笑了,眼睛弯得像是小月牙:“就知道你会帮我。”   蒋鹤洲仍是笑着,倒是为着自己方才脑补出来的东西哭笑不得,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调侃道:“还不是为了让你睡个好觉。”   ……   不得不说,蒋鹤洲坑蒙拐骗的本事一流,在姜听晚还没和自己爸妈打招呼的时候,蒋鹤洲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她本来还在忧愁着要怎么和爸妈撒谎说这件事,却在吃晚饭的时候,率先听到自己爸爸颇为高兴地提起,说比赛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去,既然不是一个人,他们也不是非要跟着了。   事情解决得太过容易,姜听晚心里清楚功劳都是蒋鹤洲的,当天晚上就给蒋鹤洲发过去了消息道谢。   他的头像却一直是灰的,再想想蒋鹤洲这些天的状态,姜听晚就觉得有些奇怪。   他上次月考的成绩很好很好,出人意料的好,都挤进前五十了,按着姜听晚猜测的,她觉得蒋鹤洲和蒋妈妈都应该会很高兴,但是蒋鹤洲似乎熬夜的程度又重了,整个人的状态一眼看过去都能看出来是在紧绷着,而蒋妈妈不知是在忙些什么,她能遇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仿佛隔壁,就只剩了蒋鹤洲一个人住着。   蒋鹤洲不说,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却控制不住地在闲暇时候,多想一些事情。   要出发去海南的日子很快到了,离开的那天是周六上午,姜听晚怕露馅,没敢让自己爸爸把她送到火车站,而是选择了独自一人做公交车来到了火车站。   没有真正走上路的时候,觉得所有的事情她一个人都能应付过来,真的上了火车,拖着行李箱四处避让着其他乘客往前走的窘迫,以及往行李架上抬行李的艰难,都让姜听晚开始觉得旅途没有她原本想象得那么美好。   再加上她虽然只离开不到一周的时间,但是姜妈妈俨然把她这次出行当做了一次长途旅行来看待,行李箱里塞满了她喜欢吃的坚果罐头,虽然行李箱不算很大,倒是蛮重的,姜听晚身板小了点,拖着行李箱上下台阶的时候,更是不太容易。   等着终于坐上了飞往海南的飞机,姜听晚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给自己爸妈分别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就把手机关机,小心收到了包里,戴上眼罩,打算在飞机上补眠一会儿。   从阮县到海南的距离还是太远,即使是坐飞机,算上这次航班中间经停的时间,也要七八个小时。   姜听晚今天到机场之前,已经换乘了三种交通工具了,现在稍微也有点疲惫了,打算先补眠一会儿,然后再起来,看一看自己为英语竞赛准备的知识点。   眼罩刚罩上没多久,她的脑袋后面忽然被人塞过来一个软软的头枕,姜听晚没多想,以为这是航班上工作人员的服务,坦然地枕上去之后,眼罩也没摘,说了声“谢谢”。   她选的位置临窗,这张机票还是蒋鹤洲帮她订的,姜听晚对于坐那儿没有太大要求,临窗不临窗对她来讲都无所谓。   头枕一垫上,她很快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来了一个人。   姜听晚还是没摘眼罩,她现在很是疲惫,眼罩笼下来的一片黑,让她的睡意更深了。   她记得自己在上来之前查看过航班供应午餐的时刻表,觉得自己补眠到那个时候就差不多,就算睡过了也没什么,最晚在经停的时候也能醒过来,心里把所有的特殊状况都筛选了一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漏洞之后,姜听晚终于坦然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供应午餐的时候,也不是在飞机经停的时候,而是中间不知是什么时刻的某个时间。   她脑袋后面枕着的头枕落到了腰际,有人正在往外拿着那个枕头。   这人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脖颈,仿佛是从正面将她拢抱在怀里一样。   这种姿势让姜听晚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伸出没被抱住的右手,将自己的眼罩推了下来。   乍然涌进瞳仁的光线有些耀眼,姜听晚只看清了眼前人大体的轮廓,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她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这人的冒犯,竟是立刻将自己的脑袋砸了下去。   那人抽痛地“嘶”了一声,姜听晚听着他的声音,倒是一点点回过神来了。   “蒋、蒋鹤洲?”她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知道是我还撞上来。”蒋鹤洲被砸到下巴,手还环在姜听晚的身后,帮她把头枕移到正确的位置,抽不出手来抚慰抚慰自己正一阵阵痛着的下巴,等到终于把头枕放好,他才收回手,先捏了姜听晚的脸颊一把,才嘟嘟囔囔地说道,“脸是软的,脑袋怎么这么硬,撞得我下巴疼。”   姜听晚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羞赫,却着急地先问蒋鹤洲:“你怎么跟上来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谁规定我不能在这儿了?”蒋鹤洲伸了伸脚尖,想翘起二郎腿,却因为空间有限,又把脚落了回去。   即便翘不起二郎腿来,他也还是一副拽了八百的大爷模样。   “你又没有要参加英语竞赛。”姜听晚的视线落在了蒋鹤洲面前的小桌上,仅能摊开一本书的小案桌上,被他放上去了一本厚厚的五三,顿时显得那个小案桌有些不堪重负,她有些想不通蒋鹤洲现在的行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趟飞机上?”   “我上天来学会儿习。”   “……”还真是皮得上天了。   蒋鹤洲见姜听晚一脸无语,也不再逗她了,正儿八经地说道:“也不是,我是给你订票不久之后,看见这次航班降价降得厉害,就随手订了票。”   见姜听晚像是不信,他更是轻笑了一声:“不然以你爸的紧张程度,我不把自己飞海南的机票购票截图给他看,你以为他会信。”   这个理由的可信度倒是高了许多,不过这也让姜听晚眉心皱了一下,她立刻跟到:“那你告诉我你订票花了多少钱,我把机票钱给你。”   脑门被人用极其亲昵的动作敲了一下,蒋鹤洲的含着笑的话在她的耳边浮起:“我可没几个钱,这机票就算便宜了,也花光我全部家当了,你可别拿着钱算,你拿着这些钱对我来讲意义多大来算,好好算算,我这把全部身家都打进去了,你该怎么赔我?” 第62章 062   “耍赖。”姜听晚一听蒋鹤洲这意思,就知道他不打算把具体多少钱告诉她了。   “还偏就赖你身上了。”   蒋鹤洲说着扭过身子,朝着姜听晚这边压了过来,姜听晚本来垂着脑袋正嘟哝着,身前笼下来了一道阴影,顿时让她呼吸微滞。   眼看着蒋鹤洲越靠越近,她却像条咸鱼一样,僵在自己座位上,一动不动。   脸侧擦过一道温热,蒋鹤洲的手臂绕过她的腰,细腰款款,他轻轻松松就将她的腰揽了起来,另一只胳膊伸到她的背后,将那个靠枕挪高了些。   “老实待着,别乱动。”   嗓音清澈如风,气息却有些温热地环绕在姜听晚的耳尖,她耳后刚擦上一点红,蒋鹤洲的身子就撤开了。   侧过脸来看他,她脸上发烫,他却神色如常,这叫姜听晚迅速又将头偏了回去,问道:“现在几点了,还有多久供应午餐啊?”   她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十几分钟。饿了?”蒋鹤洲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来了几袋饼干,一边递给姜听晚,一边颇为不悦地说道,“来的时候我忘了液体没法带上飞机,几瓶酸奶都托运了,到时候下飞机再给你。”   姜听晚这会儿看着蒋鹤洲递过来的饼干,倒是也忽然有些饿了,接了过来,刚撕开口儿,蒋鹤洲的脸又凑得近了些。   他一手托着腮,微微侧着脸看着她,鬓发的头发细碎张扬:“睡觉得我伺候着,吃也还是吃我的,还是没想好怎么补偿补偿我?”   睡觉得他伺候着,吃也是吃他的,这话怎么就……这么骚包呢?活像她是他养着的小白脸,可她又没求着他来。   姜听晚伸手将饼干袋子的口儿扯得大了些,拿出一页饼干,直接塞进蒋鹤洲的嘴里。   堵住了他的嘴,也免得他再胡说八道些什么,万一待会儿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噎死的还得是她。   蒋鹤洲倒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塞他一口饼干,他一向不是很热衷于甜食,这在机场快捷超市随手拿的一袋饼干,味道倒还算是不错。   嚼了两下,唇齿间都是甜的,甜的嗓子眼里发齁,他笑了笑,拧开了飞机上矿泉水的盖子,却没自己喝,放到姜听晚面前,一边说道:“你吃我一顿,然后喂我个几千几百口,叫我饭来张口,倒也不错,我好像也没亏着什么。”   姜听晚狠狠瞪了蒋鹤洲一眼。   这学期他成绩好了,倒是也能耐了,说起话来也少了一股子糙味,看他安静看书的模样,倒还真像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学究,只是一开了口,听着他话里头的意思,还是过去那个糙的,满口的道理,都是在蛮不讲理。   蒋鹤洲瞧着她目露凶光,却越显得一双星眸炯炯,忍不住笑容更深:“不急不急,慢慢来就好,不过账早晚都得算干净的,你记性不错,好好记着。”   姜听晚别开头不去看他了,瞧着外头缱绻连绵在一块儿的厚厚的白色云层,玻璃窗上却影影绰绰倒映着蒋鹤洲朝向她这一边的脸,姜听晚看着看着云,目光很快就又被玻璃窗上蒋鹤洲的倒影吸引了过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蒋鹤洲都不是个会吃亏的,他说叫她好好记着,他自己肯定也会把他自以为她欠他的,都好好记在心里的,拿个小本子写下来都说不准。   果然成绩与人品无关,这人不管怎么变,本性都还是如同以往一样,恶劣得很。   吃了点饼干,很快就等到了飞机上供应的午餐,飞机餐并不是很好吃,在加上吃饭前用了半袋饼干,姜听晚已经吃不下太多东西了,只把飞机餐吃了一小半,就隔下了筷子,抱着飞机餐配套的酸奶喝了起来。   面前横过来一只手,把她的饭盒捞了过去,姜听晚用吸管吸着酸奶的动作一顿,空了的桌案上忽然又多了一盒酸奶。   蒋鹤洲筷子还拿在手里,还在吃饭,他人是浑了点,平时只做事不说话的时候都很好看,吃饭的时候也是,拿着筷子的姿势像是秉着毛毫细笔一样,咀嚼的动作不疾不徐,也没有太大声响,很是斯文。   但是他现在吃的这盒饭是刚才从她这里捞过去的,姜听晚一直在盯着蒋鹤洲的动作瞧。   像是意识到姜听晚一直在看他,蒋鹤洲才缓缓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吃饭?   “这是我的……”   “我把酸奶给你了,意思就是和你换了。”   姜听晚突然朝着蒋鹤洲那边伸过去了一只手,蒋鹤洲身子一怔,直接抱起盒饭就往边上躲。   他这敏捷的动作看得姜听晚心里忍不住发笑,脸上也带上了笑意,眼睛弯了起来:“我又没要和你抢。”   蒋鹤洲将信将疑地又把盒饭移了过来,筷子连夹了两大口:“飞机餐给太少了,我不够。”   姜听晚清楚蒋鹤洲的饭量,他看起来高高瘦瘦,饭量却不小,有时候听妈妈说他家过得不容易,姜听晚都怀疑是被蒋鹤洲吃穷的。   因为这件事,她还曾经很犯愁过她家里那只还没长大的崽崽灶灶,要是灶灶以后也跟蒋鹤洲一样的饭量……保不准真的有把她家吃穷的风险。   不过估计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蒋鹤洲了。   “你既然饿,酸奶给你。”姜听晚把酸奶递了回去。   蒋鹤洲拿着筷子给打了回去:“算了吧,我受不了这味儿。”   酸奶多好喝,姜听晚轻轻挑了挑眉,也不再劝了。   蒋鹤洲见他从她那里抢过来的盒饭保住了,眉眼间的警惕一点点松懈了下来,又悄悄侧眸看着姜听晚,见她开始喝起来了他给她的酸奶,想着她没阻止他吃她剩的半个盒饭,顿时眉目舒展,心底舒畅得要命。   他用筷子拨棱了两下姜听晚盒饭里的米饭粒,飞机餐果然难吃得要命,他这一惯吃刁了嘴的,更是觉得难以下咽,不怪她不爱吃。   但是她还是得多吃点东西的。   蒋鹤洲多瞄了一眼姜听晚。   方才她睡着的时候,他还能肆无忌惮地打量,睡着的时候,就像是一只猫儿,温柔的一小只,等着醒了,还是一小只,柔柔软软的,实际上却是个会炸毛的了,有些底线还是不能冒犯过去,他不敢肆意打量,也仅仅只敢偷瞄而已。   她这小身板,瘦小了点,不多吃点东西,到最后吃亏的还得是他。   飞机很快降落,姜听晚在飞机降落之前,又睡了一觉,梦里似乎一直有人在看她,但是她却半睡半醒着,睁不开眼,朦朦胧胧感觉到身边有人走动,若是只她一人,她一定会醒,但是却因为身边有蒋鹤洲陪着,睡着了也格外安心。   她开始觉得,爸爸妈妈所说的,小女孩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似乎有些道理。   一醒过来,飞机再有两三分钟就要降落了,睁着惺忪的双眼看向蒋鹤洲,刚刚开口,嘴巴里被塞进来了一块清凉的长条。   嚼了两下,姜听晚才意识到这是块口香糖,下了飞机,跟在步伐异常熟稔,直接走向转台取行李的蒋鹤洲,姜听晚紧赶慢赶地跟着蒋鹤洲的步子,人流过密,她靠得与他很近,只不过因为周遭环境的嘈杂,说话还是得大些声音:“蒋鹤洲,你经常坐飞机?”   她全靠一双眼睛看着导引牌,才一步步顺着指引往下走,其他的一概不清不楚,蒋鹤洲却好像连一些细节都知道得很是清楚。   蒋鹤洲仿佛带风的脚步蓦地一顿。   他现在脖子上挂着的是曾经垫在姜听晚脑后的半圆垫枕,回过头来的时候,微微咳了一下:“不是,穷b一个,没上过天。这不我头一回上天,垫枕,还有口香糖,都是上网搜过攻略才知道的。” 第63章 063   说着话的功夫,取行李的转盘处已经到了,人群挤在转盘两侧,拥拥搡搡。   蒋鹤洲个高腿长,一步就迈到了最靠近转盘的地方,姜听晚却落在了后面。   蒋鹤洲眼睛盯着旋转转盘,过了一会儿胳膊下意识往身边一碰,触感不对,迅速缩回手来,皱着眉往后看了一眼,见姜听晚站在他身后,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前来了。   再一回头,刚好看到了姜听晚那个令他眼熟的白色行李箱。   他一手按在她的左肩肩头,一手去拿行李,姜听晚现在站的位置,完完全全像是被拢抱在他怀里一样。   他轻而易举便把姜听晚的行李箱从转盘上拎了下来,动作利落地撕掉上面站着的号码胶带,把行李箱放在了脚侧,继续等着他自己的行李。   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让她的脑子有些发昏,一直到拿到了自己的行李,姜听晚都还有些不清醒,仿佛还没下飞机,还在梦里。   他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着,姜听晚渐渐觉得自己的后背热了起来,脸也有些发烫。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出来了蒋鹤洲在等的是什么,有些诧然:“你怎么带行李来了?”   “今天周五。”虽然姜听晚的背没有完全靠住他的胸膛,但是四舍五入之后,也算软玉温香在怀,蒋鹤洲的心里有些燥,语气也跟着燥了起来,“有的是时间,我来这边住一晚。”   “你是明天走?”姜听晚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点别的讯息。   “嗯。”   姜听晚感觉自己的心要流血了。   今天飞过来,住一晚,明天就要走,折腾这一回,得花多少钱。   “烧钱啊你这是。”姜听晚实在是有些肝疼,偏过脑袋去看蒋鹤洲。   可她侧过脑袋来,视线正好能平视到他的喉结。   她这一动,修长的脖颈侧出优美的弧度,蒋鹤洲更觉口干舌燥。   幸好他的行李箱在这时候转出来了,蒋鹤洲忙倾身过去,取下了自己的行李。   两人一起打车去了比赛场地。   比赛场地是海南的一所职业学校,离着机场大概得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出租车后座上,蒋鹤洲和姜听晚坐在一起,蒋鹤洲见姜听晚一直滑着手机,忍不住偏头往她那边看。   屏幕莹莹闪着光,蒋鹤洲觉得偷瞧不太礼貌。   他伸手,直接把姜听晚的手机拿了过来,看到手机界面停在一个购票软件上,显示的航班刚好是明天他要搭乘的那一班,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搜这个做什么?想跟我一块儿回去。”   姜听晚戳着他的胳膊,抢回了自己的手机:“我还得在这里比赛,我只是看看,你烧了多少钱。”   “你想好怎么赔我了,我就不算烧钱,也值了。”蒋鹤洲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了姜听晚,伸展自己的胳膊,垫在了自己的脑后,“你随便看看,给我订个你比赛那地儿旁边的酒店,手机解锁密码咱们两家门牌号,支付密码……”   他一顿,往姜听晚身边倾了倾身,侧看过去仿佛是他咬住了她的耳朵一样:“支付密码,是你家门牌号,加你的生日月份,再加我的生日月份。”   蒋鹤洲很快又重新躺到了后座靠背上,嘴角勾着笑:“我睡一会儿,你要是买不好,就别把我叫醒了。”   这是以为她不知道他的生日月份吗……姜听晚一恼,赌气一般,立刻解锁了蒋鹤洲的手机。   打开软件之后,她才想到,她根本没必要帮他订酒店。   再看一眼俨然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的蒋鹤洲,倒是也没别的办法了,姜听晚只能一个个看着,看有没有合适的酒店。   看完之后,她觉得,都不太好。   几乎每个酒店都有差评,蒋鹤洲这种难伺候的主儿,住这些酒店,肯定都得找茬挑刺的。   姜听晚选不出个所以然来,等到出租车停了,她还在犹犹豫豫。   蒋鹤洲倒没真的睡着,他全程只是在闭目养神,没听到身边下车的动静,倒是先睁开了眼,轻笑着“呵”了一声。   夺回手机,付了钱,他勾着姜听晚的颈子下了车,在司机师傅打开后备箱取行李的时候,微微俯身下去在姜听晚耳边说话:“我不管,你刚才没帮我订好酒店,你今晚就得给我安排好住的地方。”   看着肩头搭过来的大手,姜听晚有些疑惑地看了蒋鹤洲一眼。   他怎么忽然之间,如此肆无忌惮……   行李拿好,离着姜听晚去找比赛主办方的约定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海南的天很清很蓝,她倒是很想多在外面逛会儿。   主要还得把蒋鹤洲安顿好。   这位直接赖皮上了,非说她没给找好旅店,要和她一块儿住着。   姜听晚觉得现在的蒋鹤洲真的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阮县他一直和她保持的那道界线,到了海南这边,他好像一下子就给突破了,在机场会偶尔蹭到她的手,下了车勾肩搭背,这会儿到了街上,他是直接拉着她的手的。   五指交扣地拉着手。   刚被拉住手的时候,她吓得差点被空气噎死,狐疑看他,他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路痴,第一次来海南,你要是不拉住我,我怕是会迷路的。”   ……说的好像她不是第一次来海南一样,她走路明明也全靠手机地图导航。   但是这话说给蒋鹤洲听也没用,他现在完全听不进去道理,只依照着他自己的那套道理行事,死死粘着她,一副人生地不熟,胆怂气焰矮的瑟缩模样。   被蒋鹤洲黏了一路,姜听晚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给蒋鹤洲住的地方。   因为他忽然变得比刚才在出租车上的她还要挑剔,嫌弃这个脏、那个贵、门口就卖章鱼烧的又太让人把持不住,简直成了蒋三岁,怎么着都定不下来合适的酒店。   公交车上,姜听晚威胁蒋鹤洲:“你要是再挑三挑四,下一家旅店就直接把你扔在那儿了。”   她说的是假话,就是唬一唬蒋鹤洲而已。   但是姜听晚没想到的是,蒋鹤洲竟然真的听进去了,还在下一站停车的时候下了公交车,被她气跑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交车就又开走了,一路上联系蒋鹤洲也联系不上。   过了半小时她才打通他的电话,他让她先去找比赛主办方。   姜听晚本来急得都不想去比赛场地了,先找到他要紧,听到蒋鹤洲的消息,倒是也安心了下来,打算先去主办方那里交好一些材料,然后再去安抚“蒋三岁”的情绪。   却没想到,刚到那所大学的校门口前,姜听晚第一眼就看见了蒋鹤洲。   他正和一个男孩子说着话。   姜听晚走过去,正好听见两人聊到考场的事。   陌生男孩子问蒋鹤洲:“明天上午笔试,你是在哪个厅的?”   蒋鹤洲反问:“你在哪儿?”   “我F01。”   “巧了。”蒋鹤洲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也是F01。”   姜听晚没明白蒋鹤洲和这男孩的对话是怎么回事,校门口有位秃顶的中年教师朝着她招了招手,按照约定的,这应该就是主办方的老师。   姜听晚走过去,那老师看了眼手里的名单,和她确认道:“阮县一中,姜听晚?”   姜听晚点了点头,那老师立刻笑了:“果然没认错,小姑娘,你来瞧瞧,这个,是不是和你一个高中,是不是也是来参加英语竞赛的?刚才他说的话把我搞糊涂了,我这纸上没他,要是按他说的,真是把他信息给漏了。”   姜听晚一愣,顺着这位老师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蒋鹤洲。 第64章 064   姜听晚看向蒋鹤洲的时候,他还在笑着和那个陌生的男生攀谈。   他抬眼,迎上姜听晚的目光,再看了眼那位中年教师,心中了悟,朝着姜听晚笑了笑,又挑了下眉。   姜听晚抿了抿唇,挪开目光不再看着蒋鹤洲。   “老师,他是和我一起来参加竞赛的。”   她知道自己的话没说错,也知道自己的话落入到了面前这位老师的耳里,肯定就会被错误解读成蒋鹤洲也是明天要参赛的竞赛选手,却还是……撒了谎。   她垂下了头,半扎起来的长发披在肩上,傍晚略有些清凉的风轻轻吹动着她的发梢,头发被吹起之后,耳后的红就露了出来。   她肌肤太白,红了脸红了耳尖,怎么都藏不住。   蒋鹤洲朝着她这边看着,伸手拍了拍面前男生的肩头:“我先去那边确认一下信息,待会儿我们宿舍见。对了,你住在哪个房间?”   “我住506房间。”   蒋鹤洲耸耸肩:“我还不知道我住哪儿,但愿能和你一间,明天见。”   走到姜听晚和那位老师面前,蒋鹤洲笑着看向了那位中年教师:“老师,现在能确认我是来参赛的了吗?”   “打印出来的名单上没有,应该就是系统里没有啊……”这老师还是有些怀疑。   “食宿费我已经交好了,我和她刚下飞机,都有点累了,老师能先给安排个宿舍住着吗?”   “嗳?”老师抬眼看了蒋鹤洲一眼,抿了抿唇。   食宿费都交了,那给他安排个房间也未尝不可,反正这边也没亏着什么,至于打印出来的名单上没有……唔,老师又开了口:“你给我检查检查你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检查好学生证,再翻到身份证的时候,这个老师的脸色稍稍一变:“你不是阮县人?怎么在阮县读书?”   他身份证上的地方,金贵的很,多少人挤破头都留不住,他怎么还往外跑?   “根在阮县,所以在阮县上的学。”蒋鹤洲含糊答道。   他一副不好惹又话不多的样子,这老师也不敢多问太多涉及隐私的事情,把学生证和身份证递还给了他:“你是哪个考场的?邀请函丢了,考场总记住了吧?”   蒋鹤洲眯了眯眼:“F01。”   “知道了。”那老师翻了翻手机,“505房间还空着,今晚你就住那儿吧,比赛的学生群你进一下,今晚晚饭还有晚饭后的活动,里面都会有通知。”   姜听晚在一旁,瞠目结舌。   直到蒋鹤洲拉着她的胳膊走开,她仍然一脸惊讶,对蒋鹤洲的操作简直叹为观止。   除了少了张决赛邀请函,他学生群进了、宿舍安排好了、连来比赛的别的学校的学生都认识了好几个,又和刚才那个老师也套好了近乎……他比她更像一个来比赛的学生。   姜听晚脑子有点晕:“你真的是来比赛的?”   这会儿大学的路上有不少刚下课的学生,经过姜听晚和蒋鹤洲的时候,许多人多看了两眼。   男孩儿是好看到有些侵略性的那种长相,锋芒毕露到叫人移不开眼,女孩儿的面容甜软,糖果一样,仿佛她一笑,周遭的空气都会变甜。这样一对儿,瞧上去赏心悦目的,谁不愿意多看两眼?   蒋鹤洲不愿被打量,那些看向他的目光,都被他解读成了打量着姜听晚的。   看一眼,是打量,再看一眼,就是觊觎,要是再多一眼……他的拳头痒了。   听姜听晚问他话,他直接伸展胳膊,扣住她的脑袋,把她往自己怀里的方向带,一边下巴低靠着她头顶的细软黑发,轻声说道:“当然不是,你不给我安排好住处,想丢下我就跑了,我总得自己给自己找好地方。”   太靠近了……姜听晚推了推蒋鹤洲,却推不动他,只得说道:“你往边上靠靠。”   她的拘谨让蒋鹤洲目光微沉,不仅没松手,还直接把她揽入了怀里,大掌扣住她的肩头,没有用力,实际上却在霸道地宣告着占有。   他在她耳边,耐心地诱哄:“你看周围这些,是不是都是些陌生人?”   姜听晚点头。   蒋鹤洲满意笑笑:“你再靠近点,他们看见你有个这么凶的男朋友了,就不敢乱动心思了。有些人的心思,可油滑得要命,欺软不欺硬。你一个软包子,不得挨欺负?”   姜听晚停住步子,在蒋鹤洲胳膊的压制下,艰难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蒋鹤洲一眼。   她这目光让蒋鹤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检查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东西,一边问道:“怎么了?”   姜听晚的视线很快挪到了蒋鹤洲的手上。   搭在她肩头上的那只手。   她终于开了口:“蒋鹤洲,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你有点奇怪?”   如果不是她纵容,他这样对她动手动脚,早就残了。   蒋鹤洲挑了挑眉:“我本应是这副样子。”   合计他的意思,他在阮县做的那些,还是收敛之后的结果了?姜听晚有些无言以对。   蒋鹤洲没承认过自己怕过什么东西,这会儿想到自己在阮县束手束脚的真实原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语音也格外含糊不清:“在这儿遇不到你爸。”   刻意含糊了语句,又夹着风声,姜听晚听不清他说什么:“你说去做什么吧?”   蒋鹤洲立刻跟道:“我说,去宿舍看看吧。”   男生和女生的宿舍分别在两栋相邻的楼上,蒋鹤洲把姜听晚的行李箱送上去之后,就到了他的505房间。   宿舍是四人间,蒋鹤洲这间宿舍只有他一个人,他正收拾着行李,有人过来敲门。   “进。”   走进来的是下午在校门口和蒋鹤洲攀谈的那个男生。   男生叫陈江谦,推开门看见蒋鹤洲,礼貌温和地笑着:“我能进来坐坐吗?”   蒋鹤洲今天一天心情都极好,点了点头。   陈江谦走了进来,伸手想帮蒋鹤洲一起收拾行李,却被蒋鹤洲的目光阻止,没了动作。   蒋鹤洲一向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陈江谦也识趣,很快收手,坐在了一张没收拾的床的床板儿上,他和蒋鹤洲闲扯了两句,蒋鹤洲不怎么爱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冷。   陈江谦想着事儿,忽然问道:“刚才在校门口那个女生,你女朋友?”   蒋鹤洲动作一顿,没应声,很快又继续收拾起了行李。   陈江谦当他默许了,叹了一声:“羡慕啊。”   蒋鹤洲却在他的这声叹气中听出了点遗憾来,戒备地皱了皱眉,冷冷开口:“羡慕什么?”   陈江谦一脸笑意:“羡慕什么你心里能不知道,嗳?你们那片的人,是不是都男的帅女的漂亮?你和你媳妇儿,颜值都这么高。”   媳妇儿……蒋鹤洲勾了勾唇,“嗯”了一声,想着陈江谦方才那声遗憾的叹气声,又补了句:“我媳妇儿在那边,算不上好看的,也就在我眼里最好看。”   话一说完,他的嘴唇又动了动,漂亮的唇瓣张合,说了好几遍“媳妇儿”,不带声音的那种。   可别说,媳妇儿叫起来,比“姜听晚”要顺口得多。   陈江谦眼睛都亮了:“卧槽卧槽,真的?我去,哥,你能加我个好友吗?给我介绍几个呗。也让嫂子加下我好友呗,她认识的女生肯定比你多。”   陈江谦一眼就看出来,蒋鹤洲虽然长得好看,但是身上的气质孤傲冷清,又横得要命,一看就不好招惹,谁敢靠近?   但是那个女孩儿就不一样了,她身边肯定都是些女性朋友。   毕竟有蒋鹤洲这样的守在身边,估计那女孩儿身边绕着的蜂啊蝶啊,早就死绝了。   被人一拍,脑袋嗡嗡作响,陈江谦抱住头,就听见蒋鹤洲说道:“加我可以,加她不行。”   陈江谦一撇嘴。   得嘞,他就说,有蒋鹤洲这样的在,那女孩儿身边肯定一根野草都没有,草星子都没有。 第65章 补更4   第二天,陈江谦一早就来敲蒋鹤洲的门。   没人应声,他又敲了几下,门却朝里打开了一些,他顺着缝隙往里一看,这间宿舍里已经没人了。   推开门,不仅没见蒋鹤洲,连蒋鹤洲的行李也都不见了。   陈江谦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给蒋鹤洲发消息,问他在哪儿。   很快收到了回复:在食堂,买早餐。   陈江谦把手机放回了兜里,走下了楼,往这所大学的食堂方向走。   蒋鹤洲一向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陈江谦一眼就看见了拎着两份早餐走出来的蒋鹤洲,扬起笑快步走到他身边:“你买好早餐了?”   “嗯。”蒋鹤洲点了点头。   陈江谦伸手去拿蒋鹤洲左手拿着的早餐,一边说着:“谢谢谢谢。”   他咬住了早餐袋子里的奶黄包,一边问蒋鹤洲:“你怎么不吃?我们九点钟就要去笔试,不怕赶不及?”   蒋鹤洲扬了扬手里剩下的早餐:“给她的。”   一个“她”字,就足够陈江谦猜出来是谁,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早餐袋,脸上显现出了几分赫然:“我这早餐……是不是你买给自己的?”   蒋鹤洲淡淡挑眉,算是默认。   陈江谦有些局促,看着自己咬了一口的奶黄包,十分羞愧,放回去也不是,不放回去也不是,最后说了句:“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重新给你买一份。”   刚一转身,陈江谦正好看见了走过来的姜听晚,他立刻笑了,和姜听晚打招呼:“小嫂子!早上好!”   昨天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姜听晚还不认识陈江谦,听着陈江谦这样戏谑的语气,更是下意识排斥,完全不觉得陈江谦是在与她说话。   她还是径自朝着蒋鹤洲走。   蒋鹤洲看着她过来,脸上神色未变,黑漆漆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一边往前递了递早餐,另一只胳膊也轻轻张了起来,做出拥抱的姿势。   姜听晚淡定无比地摘过来蒋鹤洲手里的早餐,完全无视他的拥抱,看着她把早餐拿走之后,蒋鹤洲手里就变成了两手空空,问道:“你吃完早餐了?”   陈江谦站在姜听晚身后,又诚心诚意地叫了一声:“嫂子!”   这次姜听晚想忽略他也忽略不掉了,困惑地转身看了他一眼。   陈江谦帮着蒋鹤洲解释:“是我把鹤哥早餐给拿走了,我这就帮他去买,你们别着急,先等会儿我。”   姜听晚看着这个面庞还有些陌生的男孩子跑开,消化着他刚才说的话,多看了两眼。   这才一晚,这就喊上哥了,到底是男孩子称兄道弟太容易了,还是蒋鹤洲的本事。   脖子上忽然一重,蒋鹤洲的胳膊搭了过来,勾着她的脖子往一边走:“看他做什么?找个地方吃早餐。”   大学校园里,一对儿对儿的情侣不在少数,蒋鹤洲这时的动作稍显亲昵了点,倒是也显得没那么突兀扎眼。   姜听晚没忘记陈江谦称呼他的,偏着脑袋看着蒋鹤洲:“嫂子是什么意思?”   蒋鹤洲咳了一声,顿了一会儿,才迟迟说道:“也没什么意思吧……”   他的手放入了自己的裤兜里,指腹缓缓蹭着裤兜布料:“他喊我哥,就这么个意思。”   说完之后,他偷偷看着姜听晚的脸色。   姜听晚的眼里非但没有任何的波澜,反而镇定自若地拆开了早餐袋子,晃了晃豆浆,吸了两口豆浆之后,很是餍足地说道:“这豆浆挺好喝的。”   她这反应,就好像刚才蒋鹤洲说的这一番话,只是一句“今天天气很好”的客套话,云淡风轻,完全不必在意。   两人站在树下,又是早上,树下的空气清新沁骨。蒋鹤洲看着姜听晚的反应,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他的薄唇抿着,看似冷静,其实已然已经有些慌乱。   他不懂姜听晚现在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好像女孩子在拒绝一个人的时候,还有种方式,叫做明明心里明白却装作不懂。   蒋鹤洲不信姜听晚是会这样拖着、来养一个备胎的人,可是却还是有些怕。   在乎的程度太深,这种时候,脑子就丢了,就只剩下怕被反驳被呵斥的慌乱了。   始终意气风发的目光渐渐陷入一片空寂,就在这时,他的视野里却忽然闯进来了一杯豆浆。   姜听晚看着蒋鹤洲,弯唇笑着,将手里的豆浆杯子递得离着他的唇边更近:“你要尝尝吗?加了糖的,很甜。”   蒋鹤洲愣了一秒,看着豆浆管子被姜听晚咬过的痕迹,又看向了她的脸。   阳光笼住她的脸,让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照耀得像是透明一样,隐约可见,白皙的肤色上打上殷红,面庞像是只饱满的水蜜桃,不点而朱的唇边,挂着一滴残留的豆浆。   蒋鹤洲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柔和之下,又隐隐跳动着火苗一般的兴奋。   他觉得,不需要更多的暗示了。   伸手一揽,大掌扣住女孩细软的腰肢,他的指腹隔着衣服的布料,陷入到她的腰窝里,眸色渐深,又沉沉低下头去。   低头一碰,才过去须臾的时间,他就又把头抬了起来,很快又沉下脑袋去。   这次隔了很久、很久,蒋鹤洲才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他略微沙哑的声线里全是笑意:“尝了,甜的。” 第66章 066   姜听晚几乎站不稳脚跟。   风吹过她往前伸着的手,豆浆杯子仍旧被圈在她纤细的手指里,方才她手指一点点圈紧,豆浆从吸管里溢出来,洒了几滴到她的手指骨节上,这会儿风一吹,立刻有些冷。   她哆嗦了一下,身子立刻被人拥住。   身上本来就烫得要命,蒋鹤洲的怀抱又过分炽热,姜听晚的处境一下子变得有些难捱。   他的下巴垫在她的肩头,还在念叨:“真的是甜的。”   “还想尝尝。”   还想尝尝……是尝豆浆还是……姜听晚咬了咬自己的唇,上头柔软的触感还分外分明。   他第二口是喝了杯子里的豆浆没错,可第一口……分明是把唇碰在了她的脸上。   具体来说,是唇角边上。   动作生涩,还没办法精准地把他的唇印上了她的,他的唇珠只轻轻一触她的唇角;蜻蜓点水,唇边停留的软与甜却始终消散不掉。   蒋鹤洲还在她耳边念叨着还想尝尝,吵得姜听晚只想把手里这凉掉的豆浆浇他一脸,叫他尝个痛快。   身后响起了一声嘟哝:“抱完了没有呀?再抱下去,笔试就快开始了。”   这声音让姜听晚吓得一怔,不知打哪儿来了力气,一下子把蒋鹤洲推开了。   她的眸子总是清亮地湿着,湿漉漉的,林间鹿儿一般潋滟着水光,形状姣好的唇瓣也显得格外鲜润柔亮。   蒋鹤洲唇上咬着笑,一下子被推开,倒也不恼,稳住身子后,拉住姜听晚的胳膊,将姜听晚藏在了自己身后。   她现在这副模样,只能藏起来,给他一个人看。   陈江谦没料到自己作为一个围观群众的小小吐槽声被这对儿听到了,打扰了蒋鹤洲,心里有愧,僵着笑走上前,连忙把早餐塞到了蒋鹤洲的怀里,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做单身狗没有罪过,有罪过的是做灯泡。   他现在还指望着从蒋鹤洲那里拿到漂亮姑娘的联系方式好脱离单身的苦海,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姜听晚拽着蒋鹤洲腰后的衣服布料,黑色布料一揪一缠,就把他劲瘦的腰线勾勒出来了。   “毕业之前还不想谈恋爱怎么办?”姜听晚问他。   蒋鹤洲感受到自己腰间的窸窸窣窣,将手伸到身后,按住了腰上那只不老实的小手:“那就再等一年半。”   “我说的是大学。”   “……”搭在细弱肩头的下巴重重一压,姜听晚疑心自己听到蒋鹤洲说了一个“靠”字。   “那你……要等五年半吗?”站在他身后的好处,就是脸红也不会被看见,姜听晚放心地持着她冷冷静静的声线,存了心要逗弄逗弄蒋鹤洲。   他一向不懂自持,冒冒然上来就亲,该罚。   蒋鹤洲咬着牙:“等,我等,等到白发苍苍,也得等着。”   姜听晚闷声笑了一下。   蒋鹤洲耳朵一动,转过身来,看着眼睛晶亮亮的她,磨动了一下后槽牙:“逗我很有意思?”   姜听晚止住笑意,目光瞥向角落里的行李箱,转移话题道:“你这会儿要打车去机场吧?走,我送你。”   她说完就匆匆往墙边走,蒋鹤洲步子大,两步追上她,语气里藏不住的慌乱:“真要叫我等五年半?”   姜听晚停住步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谈恋爱,也能在一起啊。”   蒋鹤洲没听明白:“你要白嫖我?”   这话糙得让姜听晚皱了皱眉:“我理解的恋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真要谈恋爱,你妈妈,我爸,我妈,谷宁宁,还有你的那些朋友,甚至教过我们的老师,都是不能瞒着的。毕竟……以后一直都要在一起的。”   偷偷早恋不是不可以,但是姜听晚只愿磊落一些。   而且……   她瞄了蒋鹤洲长长的笔直小腿一眼:“要是现在跑去和我爸说我有男朋友了,我爸……”   他这么着急,这是不要腿了。   蒋鹤洲当然明白姜听晚的意思,小腿肌肉微微一绷紧,咳了一声,还不忘讨价还价:“所以是一年半,不是五年半,吓死我了。”   纵使一波三折,说到底,蒋鹤洲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在一起……不就是偷偷摸摸谈恋爱?就是个说法不同,等一年半,他就能转正了,她的意思,应该是毕业之后就把在一起的事告诉家长,而且那时候,姜叔叔也不会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她倒是……怪疼他的。   再看着姜听晚往行李那边走,蒋鹤洲春风满面地追上去,不忘乐呵呵地喊声“媳妇儿”。   姜听晚停下步子,瞪他一眼,他也不怵,落了句“早晚得喊,先练练”,喊得更欢了。   ***   姜听晚离开海南,是一周之后,坐头等舱回的。   她搭乘的航班乘客太少,订了经济舱机票的人就自动升到了头等舱。   姜听晚的票是蒋鹤洲帮忙订的,她本来怀疑过蒋鹤洲偷偷给她买了票,后来看了眼头等舱的价钱,又觉得把蒋鹤洲整个卖了,他估计都凑不出头等舱的钱来,也就没多想。   果然一回阮县,蒋鹤洲就安分了许多,媳妇儿不敢叫了,在楼下等她的时候也不敢勾她脖子蹭她脸了。   但是她的心里,却生出了几分不安分的躁动。   看到蒋鹤洲的时候,她想去抱着、抱一下就松开,然后再去抱一下,抱两下。   只不过文理分科之后,隔三差五的小考大考最终还是让姜听晚忙于复习与考试,冲淡了她心里的胡思乱想。   蒋鹤洲也在好好复习,对他来说,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是最后一次进六八零班的机会。   他户口不在阮县,高考的时候,也是不能留在这里的。   比期末考试来得更早的,是平安夜与圣诞节。   姜听晚很少会凑热闹,过这种节日,不过每回都会被谷宁宁拐出来逛街,互换礼物。   平安夜前的周末,谷宁宁拉着姜听晚来到了阮县的商场,今半年文理分科,谷宁宁脱离了理化生的苦海,成绩比起分科之前好了许多,只不过,她还是原来那个面子里子都皮得风生水起的性子,学习永远没法成为最被她记挂的事情。   她和姜听晚一起做电梯上了楼,看着姜听晚按下的楼层,狡黠地眨了眨眼:“你要给蒋鹤洲挑礼物?”   这楼层可不是她们常去的那层。   心事被戳破,姜听晚的手指往上一移,按住了其他楼层的按钮:“按错了。”   谷宁宁拉住姜听晚细细的手指,重重按回了原来的按钮:“走啦走啦。”   姜听晚看着谷宁宁,倒是一笑,也不隐瞒了:“我想送他圣诞礼物的。”   但凡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谷宁宁都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格外机灵,估计她想瞒,也瞒不住。   谷宁宁在看着她的手机,垂着脑袋的样子有些不像她,她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姜听晚留意到了谷宁宁的异样:“你想给谁买礼物?”   这阵儿,谷宁宁跑来缠着她的时间确实减少了许多来着。   “哪有什么人?”谷宁宁的声调突然拔高,又笑了笑,敲了敲姜听晚的额头,“想什么呢?我就是去逛逛,去逛逛。”   平安夜前,商场里挂着各种红色的装饰纸,过节的很浓。   姜听晚和谷宁宁逛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她的怀里抱了两个礼物盒。   而谷宁宁则大包小包,背上背着怀里抱着,得有七八个   要不是怀里抱着的东西太多,姜听晚都要环起胳膊来盘问盘问谷宁宁了。   她这大包小包的,肯定是要有要送的人的。   话还没问出口,谷宁宁的脚步却一停,喊住了姜听晚:“听晚,这不是……”   铺子里站着的人是齐娇。   姜听晚在谷宁宁的提醒下才看到她,笑着和她打招呼:“齐娇。”   齐娇正弯着腰收拾着货架,听到了姜听晚的声音,难以置信地后头,下一瞬,脸上也带上了笑:“听晚。”   她笑着,看着姜听晚和谷宁宁怀里抱着的礼盒与大包小包的东西,眼里升起了艳羡,却还是笑着:“这么巧,你们也来买东西啊,我刚过来。”   她话音一落,铺子里面一道帘子下走出来了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娇娇,左边货架收拾好了,就快点来歇会儿吧。”   齐娇的脸上乍现了几分难堪。   几句话的功夫,姜听晚明白了许多,无视齐娇脸上的难堪,朝着她挥了挥手:“我们来了好久了,现在要回家了,你继续逛街吧。”   姜听晚善意装作不知,看在齐娇眼里,却更像是伪善,脸色变幻。   姜听晚赶紧拉着谷宁宁离开了。   谷宁宁心急口快:“听晚,我不喜欢你班上的这个班长哎。”   姜听晚不想在自己的脑袋里装太多不相干的人的事,对谷宁宁说道:“不用再聊她了,你和我解释解释,你的礼物是买给谁的?”   “说了你也不认识……”谷宁宁嘟嘟囔囔,声音越来越小,吐了吐舌尖,还是想回避这个问题,回头看了一眼,又紧张了起来:“蒋鹤洲,他在那边!”   姜听晚早就看透了谷宁宁擅长坑蒙拐骗的本性,不想上钩:“这招,骗我没用。”   “不是,那儿真的是蒋鹤洲。”谷宁宁从她怀里抱着的大包小包里探出脑袋来,一脸困惑,“他去找你们班的班长做什么?” 第67章 补更5   谷宁宁急得脚尖一踮一踮的,一副立刻就要冲过去质问的样子,相比之下,姜听晚却显得冷静了很多,拉住谷宁宁:“宁宁,等等。”   谷宁宁心里着急,往前扯了扯被姜听晚拉住的袖子,还是想冲上前,拉扯了两下拉不动,扭头看着姜听晚,神色焦灼:“听晚,你就这么信他?”   谷宁宁怕蒋鹤洲是一回事,私底下有些时候也是会挑蒋鹤洲的刺的。   而给蒋鹤洲挑刺,太容易了,他活得任性妄我,如果不是在面对姜听晚的时候,能展现出十分的柔情来,谷宁宁就算再怕,脖子一横,也得阻止姜听晚和他在一块儿。   姜听晚的声音轻轻缓缓:“信。”   谷宁宁没辙了,停在了原地,小脑袋陷进了她怀里的礼品袋里。   她怕姜听晚待会儿看到令她伤心的场景,身子一挪,挡住姜听晚的视线,一边垂着脸说道:“我待会儿要去寄快递,你要陪陪我吗?”   姜听晚的视线越过谷宁宁,往外看,一边应了一声:“嗯。”   事实上她说得淡然,心里却微微有些紧张,紧紧盯着蒋鹤洲消失的方向,对于谷宁宁的话,也只是过了耳朵,没过脑子。   蒋鹤洲不像是要逛街的样子,而是径自走向了刚才她们走进的那家店。   是齐娇在帮忙的那家店。   他为什么会来找齐娇?   姜听晚的心里,疑窦渐起。   谷宁宁见她答应了,立刻一笑,然后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些礼物是要送给谁的吗?我现在告诉你。是要送给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的。”   网上认识的、朋友?   姜听晚的注意力回到了谷宁宁身上,声线微微拔高:“你网恋了?”   她紧张地敲了敲谷宁宁的脑壳:“怪不得你刚才抱着手机,傻笑个没完没了,你要去寄礼物,那个朋友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性格怎么样?你寄礼物,不也把自己的一些信息暴露了?这样不安全,不行的。”   谷宁宁撇了撇嘴:“你别那么紧张,我没网恋,就是个朋友。”   话虽然这么说,她的目光却越来越躲闪。   姜听晚直觉有些不对劲儿,正想继续往下问,谷宁宁却忽然转身,声线微扬:“听晚,快看,蒋鹤洲出来了!”   姜听晚怕谷宁宁偷偷溜走,夺下了谷宁宁怀里的几个礼品袋,不放心地拉住了她的手,这才看向了蒋鹤洲。   估算了一下,蒋鹤洲进店的时间,一分钟都不到。   他身边还跟着和他关系不错的那个有点胖的男生,六班的李犀。一出门,蒋鹤洲照着那人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看得被姜听晚拉住的谷宁宁脑袋一缩,好像那一巴掌是招呼在了她的小脑瓜子上一样。   她龇牙咧嘴:”疼,真j8疼。“   姜听晚捏了捏她的手:“你别动,别让他看见我们了。”   谷宁宁皱眉:“你不过去问问蒋鹤洲。”   “不问了。”姜听晚温软笑了一下。   一看他出来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来,她再过去质问,倒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而且怀里抱着的礼盒,她还不想这么早就让他看见。   谷宁宁“哦”了一声,不再往前走,和姜听晚一起站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另一侧,看着蒋鹤洲和另外那个男生离开。   她的眼睛一向尖的很,忽然叫了一声:“听晚,他去买花了哎。”   谷宁宁乐了:”等他送给你着,转送我一枝呗,我沾沾仙气转个运,早日泡到男神。“   “什么男神?”姜听晚迅速捕捉到了谷宁宁话里的关键词。   “啊?什么什么,风好大,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谷宁宁笑容一落,转瞬又笑了起来,打着混想蒙混过关。   姜听晚却紧紧拉着手,半是威胁半是担忧地说道:“待会儿你去寄快递,我一定会跟着你,你别想把我丢掉了。”   谷宁宁撇撇嘴。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蒋鹤洲者,会变霸道,姜听晚现在,奶凶得很。   ***   蒋鹤洲怀里抱着花,大步往超市外面走。   李犀紧赶慢赶地跟在他的身后,嘴里嘟嘟囔囔的全是“对不起”。   他看着蒋鹤洲的神色有些阴沉,心里更是胆战心惊,恨不得扇不认人的自己几个巴掌,飞快地解释:“鹤哥,这次是我不对,是我认错人了,真赶巧了,那次我在六八零班外头喊姜听晚,回过头来答应了的就是刚刚店里那个女生,这也不能全怪我……不,怪我,就都怪我,是我眼瞎。”   电梯在往下降落,蒋鹤洲伸出手理着怀里的一捧花,想着之前的事,忽然出声:“之前你说,有人比姜听晚漂亮,是因为认错了人,把别人当成了她?”   李犀忙不迭点头。   “我早就该想明白的,姜听晚肯定得长得比谁漂亮。”   虽然现在他只知道了之前他以为的姜听晚是认错人了,虽然他还不知道姜听晚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能从蒋鹤洲嘴里听到的名字,夸就行了。   见(做)风(只)使(舔)舵(狗),就对了。   “嗯。”蒋鹤洲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李犀见蒋鹤洲神色微缓,终于放心了下来。   他上午出来逛街,看见了在店里帮忙的那个女生,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立刻把蒋鹤洲给叫出来了。   这阵子蒋鹤洲简直拿命在学习,想约他出来,根本不可能,也就他说看到姜听晚在街上买东西,才成功约出来了一次。   约出来却搞了个乌龙,还耽误了蒋鹤洲的正事,李犀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他讨好地上前:“鹤哥,刚才你这花,花了多少钱,我帮你付了。”   蒋鹤洲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抱着花的身子往一侧偏了偏:“我要送人的花,我自己付钱。先走了。”   给钱都不要?李犀怔愣了一下,倒是很快又扬着笑追了上去,“鹤哥鹤哥,赶明儿万圣节,你这花是送给谁的?是姜听晚吗?我是不是该换换称呼,叫她小嫂子啊……”   李犀的声音渐渐散去,从三楼的围栏上却探出来了一道身影。   齐娇死死咬着下唇,站在楼上,看着蒋鹤洲和李犀离开的背影,眼里的难堪更浓更深。   店里那位二三十岁的姐姐走到了她的身边,刚叫了一声“娇娇”,齐娇就侧过身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齐娇的声音委屈:“我今天不想来的,你非说店里忙让我来,我都没空学习了。”   她的脸上写满了难过,难过的真实原因,却又不敢提及。   有关虚荣的敏.感心思,她自己也知道不对,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   ***   姜听晚陪着谷宁宁去寄了快递。   她特意把谷宁宁带到了离着商场不远的一家医院门口,才叫来了快递,地址,留的就是医院地址,电话,只留了尾号,至于寄件人的名字……   谷宁宁拼死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倔强,在留寄件人信息的时候,留的是“大漂亮”。   姜听晚很坚定地把“大漂亮”三个字划去,写下了“精神科小仙女”。   谷宁宁装作恼怒地去掐姜听晚的脸,却被姜听晚反掐了一下:“你得学会保护你自己,你看看你快递上收件人的名字,千江沉吟千江水,他那边都没有明明白白告诉你他的信息,你怎么能先暴露自己?你疯啦?”   谷宁宁瘪了瘪嘴:“听晚,你真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   “可是他认识你。”   姜听晚一顿:“认识我?”   “对啊,就你去海南比赛那次,你回来不久之后就有人加我好友,还提了你的名字,我才给通过了。对了,也提蒋鹤洲的名字来着,你都能和他说蒋鹤洲的事情了,不能忘了他是谁吧。”   姜听晚翻开了谷宁宁手机上寄件的留存信息,看着上面收件人的地址和名字,才逐渐想起了一些东西。   千江沉吟……陈江谦?   这兄弟在比赛一周里,确实热情得有点过头,一心想加她好友。后来她把这件事和蒋鹤洲说了,蒋鹤洲不知道做了些什么,陈江谦再也没来打扰过他。   “我能看一眼你们的聊天记录吗?”姜听晚试探地问道。   和谷宁宁关系再好,涉及到个人隐私,姜听晚也不会贸贸然就打开谷宁宁的聊天界面,去翻她的聊天记录。   谷宁宁这会儿不知从哪儿忽然来了不少底气,一副清清白白、格外自信的样子:“看吧看吧,等看完了,你就知道,他不是坏人了。”   姜听晚狐疑地打开了谷宁宁和“千江沉吟千江水”的聊天记录,翻完之后,一阵沉默。   这聊天的画风,不太像她印象里的那个陈江谦。   虽然只见了几次面,但是陈江谦给她的感觉,稍微轻浮了点。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阮县多美女的话,一心想多认识认识阮县的女孩。   但是他和谷宁宁的聊天记录,除了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就是从人生哲学谈到诗词歌赋,两个人最近的讨论,还是在吐槽上次一中月考的时候语文作文主题。   谷宁宁这边的画风依旧很皮,但是对方俨然一副老干部模样,发来的消息都像是阅读理解的标准模板,这怎么会是陈江谦?   “宁宁。”姜听晚突然语重心长了起来,“网络上的人和现实里的人,往往是不一样的。”   看着谷宁宁有些呆愣,她继续说道:“这人应该也是参加英语竞赛的人,叫陈江谦,成绩不错,但是好像……轻浮了点。”   谷宁宁顿时蔫了:“真的?”   姜听晚点头:“他总找我要身边认识的女生的联系方式,还得强调,要的是漂亮女生的联系方式。”   谷宁宁听着听着,忽然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脸颊上的肉有些疼,她“嘶”了一声,眼里的光渐渐黯了下去:“哦,我知道了。”   很快她又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嗳,我还以为你突然这么严肃,要和我说什么事,没关系的,我和他就是探讨探讨学问的朋友,我又没想怎么样。”   谷宁宁吸了吸鼻子:“听晚,我想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拜拜。”   说完之后,谷宁宁便转身走开了。   姜听晚看着谷宁宁的背影,几步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你的手机。”   谷宁宁垂着脑袋,接过来自己的手机,闷声道了句“谢谢”。   她这模样看得姜听晚有些难受,可是谷宁宁拿过手机之后,就迅速打车离开了,姜听晚也来不及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站在路边,目送着出租车从她的视野里驶离。   皱着眉想了想,姜听晚心里很快就圈定了把谷宁宁的联系方式给了陈江谦的人是谁。   除了蒋鹤洲,不会有别人了。 第68章 068   姜听晚回家之后,还没来得及去质问蒋鹤洲,就先看到了家里窗台上摆着的一捧花。   红色玫瑰的花瓣上带着的不知道是露水还是人为撒上去的水,水滴挂在花瓣边缘,摇摇欲坠,玫瑰的红色愈显娇艳。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蒋鹤洲抱着的那一怀玫瑰花。   不太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花这么快就到了她的家里来了,姜听晚扭头往周围看了一眼,姜妈妈含着笑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看见姜听晚在看花,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更大:“晚晚过来帮妈妈剥蒜,中午要做鱼。”   姜听晚走过去:“这花……”   姜妈妈叹了口气,虽然在叹气,脸上却掩不住的欣喜:“你老爸又烧钱。”   听晚立刻想明白了,跟着笑着,进了厨房,蹲下来剥蒜,一边问道:“我爸现在在哪儿?”   “带灶灶出去溜达了,不能总把灶灶闷在家里。”   很快姜爸爸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灶灶被他放在了楼下和别家的孩子一起玩,而他进门就去找姜听晚。   姜爸爸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确认了在厨房做鱼的姜妈妈还没出来,才拉着姜听晚进了她的房间,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窗台上的花,你看到了?”   姜听晚嘻嘻笑着:“看见了,很漂亮。”   她知道自己爸爸想听什么,添了一句:“妈很喜欢。”   “天天听她说别花钱买些没用的东西,原来她还真的喜欢这一套。”姜爸爸沉吟片刻,忽然着急了起来,“你去问问隔壁那小子,这些花多少钱,我送我老婆的东西,总不能花别人的钱。”   这花……原来就是蒋鹤洲怀里抱着的那捧?姜听晚点点头,心里却有些诧异。   客厅里传来了点声响,姜爸爸站起身来:”一定要问啊,我去帮你.妈妈端菜了。还有,这件事,别让你妈知道。“   姜听晚点着头答应了。   找到蒋鹤洲的时候,他正在楼下,身边聚集着四五个个头都豆丁点儿大的孩子。   灶灶离着蒋鹤洲最近,他直接骑在蒋鹤洲的脖子上。   姜听晚的脚步立刻快了,踮脚就想把灶灶抱回到自己怀里。   她弟弟和她一样,小时候都是小胖子,比同龄人要胖出来不少。   却被蒋鹤洲躲开,他的手压着灶灶的脚,斜斜挑眉:“来找我做什么?”   姜听晚答了一个“花”字,蒋鹤洲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别开眼去:“回来碰到你爸,还有弟弟,就把花送给他了。”   姜听晚撇撇嘴:“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知道怎么讨好她爸了。   “我爸要我来问问花是多少钱,他要把钱给你。”   “算了吧。”蒋鹤洲笑笑,“可别给我钱,给了我钱,我也不要,不如让你爸欠我个人情,以后逮着我也没那么凶。”   他把头顶的胖小子往上扔了仍:“是不是,灶灶?”   姜听晚看着自己弟弟,还是想抱他下来,谁知道灶灶却像是粘在了蒋鹤洲脖子上一样,两只胖手牢牢巴住蒋鹤洲的脑袋,咯咯笑着,总也不肯被自己姐姐抱下去。   ***   万圣节圣诞节,换礼物换平安果的这种活动,学生都是在私下悄悄进行的,因为明面上,学校都是会打压的。   姜听晚的桌洞里,被人偷偷塞进来了不少平安果。迟施亦也来送了一个,又被姜听晚偷偷还了回去。   即便是这种热热闹闹的节日,对于姜听晚来说,也不过是离着高考又近了一天的日子。   圣诞节后的一中发生了不少事,学校里的卢校长因为身体原因,提前离职,他离职前一周,新的姓张的校长就已经上任了。   卢校长离职的原因虽然说是身体原因,流言里却有着别的说法,有人说,卢校长是在做校长的时候,曾经把保送的名额私心分给了自己一个成绩还不错但是绝对不够格的亲戚,才会突然被调职,接受调查。   许是流言里讲的事情有些可靠,张校长新官上任,最先强调的就是公平与纪律。   期末考试的时候,张校长亲自监考。对于这次考试,张校长格外重视,考试之前就曾召开过学生的全员会议,说是如果发现有人作弊,一律严惩。   考试随机分的考场,姜听晚进了考场之后,坐在她邻座的女生立刻和她打招呼:“听晚。”   姜听晚侧眸看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齐娇?”   齐娇笑了笑,眼中情绪深浅不明,很快就要考试了,也没有继续和姜听晚讲话。   最后一场数学考试,姜听晚在发下试卷来不能动笔的几分钟里,就迅速在脑算出了前五道题的答案,等到监考老师说可以动笔了,立刻拿出答题卡来涂画着答案。   刚涂完三个,周围好像有人小声叫她的名字,姜听晚往周围看了一眼,齐娇正侧眸看着她。   “橡皮。”齐娇眼中带着祈求地说道。   姜听晚立刻把自己的橡皮递了过去,监考老师已经朝着她们这边看来了一眼。   姜听晚不以为意,继续往下答题,等到做完选择题,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答题卡,考号有个数字涂得太偏,担心机器读卡的时候出现问题,下意识拿起橡皮想要涂改,猛然想起了自己的橡皮擦还在齐娇那儿。   她刚偏头往齐娇那边看了一眼,教室外面忽然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以及严肃的男声:“左边靠窗第三排的女生,出来一下。”   左边靠窗,第三排……姜听晚一皱眉,这说的是她了。 第69章 069   考场里有考生被惊动,坐在后排的抬起头来往前看,坐在前排的也朝后扭着身子。   姜听晚侧眸看了齐娇一眼,神色冷冷的,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也把齐娇拉了起来,拽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喊姜听晚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张校长。   他看着走出来的姜听晚,瞧着小姑娘脸蛋儿白皙,脸颊殷红,漂亮干净的模样,却没有生出多少好感,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不像是个会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倒是齐娇,学生头,校服干净但是有些旧,显得正经老实多了。   他道:“说了不准作弊,交头接耳的,是没把我在大会上说的话,放在心上吗?“   齐娇的声音比姜听晚更急更快:“校长,不是的,我一直在低头做试卷。我没有交头接耳。”   “橡皮。”姜听晚看了眼齐娇,对张校长解释道,“她借走了我的橡皮,我想改答题卡上涂好的考号,所以想把橡皮要回来。”   张校长眼皮耷拉着,像是在思考着姜听晚的话真实性有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困惑,却看向齐娇,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齐娇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她的目光慌张转动,垂下头去,咬唇犹豫了几秒,又抬起眼来,怯生生看了姜听晚一眼,才声如蚊呐一般地说道:“是真的。”   张校长嘴角扯动,皮笑肉不笑。   他的心里,已经把姜听晚认定成作弊的学生了。   齐娇会应,不过是受了她的威胁。这种事情,他曾经见多了。   小太妹这种女学生,他最看不惯,冷哼了一声:“你先回去,你在这里站着,我要进去检查检查。”   张校长先让齐娇回去,让姜听晚在教室外罚着站。   姜听晚心里清楚自己没错,纤细的腰板儿挺得笔直,可空降了一口黑锅到了她的肩上,她的心里当然也委屈。   她垂着脑袋,有些丧气。   很快张校长就出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张写着数学公式的小纸条,怒目瞪着姜听晚:“说了不让作弊,你还作弊,作弊考出来的成绩也是假的,还考什么试?你到前面站着去。”   姜听晚看着那张小纸条,愣了一瞬。   小纸条上的公式是用花体英语写出来的,高二学部写花体的学生不多,寥寥几个。   但是那张小纸条上面的字,和她平时的笔迹虽然像,但是根本不是她写的。   而且那几个公式简单得要命,她怎么可能会把这几个公式打小抄带着?   张校长见姜听晚脚步犹豫,心中的不满更深。姜听晚却道:”老师,这纸条不是我的。“   “纸条就在你座位旁边发现的。”   “公式我都记得住,我没必要打小抄。”姜听晚解释了一遍,见眼前的老师一副不信的模样,语速缓缓地把公式背了一遍。   校长的神色未变,往考场内看了一眼,有些不够安分的学生这会儿都在往外看,他有些焦躁地说道:“你说的,我会去调监控,好好查一查,你赶紧去好好站着,别影响了别的学生考试。”   姜听晚看了一眼张校长身边站着的人,西装笔挺,拿着个小本子在记录着什么,忽然间明白了许多,轻轻笑了一下。   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不屑地去想那些别人经常议论的流言蜚语,不代表她不懂。   张校长身边站着的人,是省内督导组派来的老师,前几天班主任在她班上提过,以此来强调这次考试纪律的重要性。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没料到会有一把火烧到了她的头上。   姜听晚迅速判断了自己的处境。   如果这次期末考试她没有办法拿到该拿到的成绩,对她来讲……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   自主招生、保送,这种通往高考的捷径,她都不想走,她有自己的打算。   这么一想,姜听晚的心里倒是快意了起来。   她没法考试了,损失最大的,应该是学校这边才对。   有希望考进全市前十的人里,又少了一个。   没有多余的解释,姜听晚来到了张校长要求的地方,安静站着。   张校长见姜听晚听话去罚站了,神色稍稍缓和,对身边的督导员赔着笑说道:“我刚来这学校,有些风气,得从头开始正一正,不能助长了学生的毛病。”   张校长很快又和督导员一起离开了,姜听晚罚着站,忽然间觉得有些无聊。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高中三年,按部就班地过了就好,但是好像,多了好多变数。   她竟然连被捉作弊罚站的经历都有了,姜听晚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闫泽在自己班里监考,他带的六班在楼下,张校长过来巡考,他也有所察觉,等着张校长离开,走出来看了一眼,看到了站在楼外空旷的场地中央的姜听晚,立刻一愣。   “姜听晚?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现在还考着试。”   “齐娇借走了我的橡皮,没有还给我,我和她要的时候,校长看见了,以为我在偷看齐娇的答案,后来又在我桌子底下捡到了小纸条。”姜听晚语气平稳地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小纸条上写着几个正弦和余弦的半角公式,校长以为是我打的小抄。”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不带埋怨不带怒气,可是闫泽听完之后,深深皱眉,火急火燎地说道:“误会了!这肯定是误会了!”   一个年级里还能有几个成绩拔尖、怎么考都考不差的学生?闫泽护学生心切,立刻拿出了手机,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闫泽打通了电话,气急败坏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姜听晚就知道他是在给谁打电话了。   他在给张校长打电话,说的话里,三句里两句不忘提起她之前的成绩。这是她能给学校带来利益的唯一砝码。   干净的生活底下藏着的破败,她不是看不清楚,只是不愿意多想,而现在,兴许是心情郁闷了点,脑子里想得,全是这些不够美好的东西。   越想情绪越低沉,姜听晚沉沉吐了一口气,闫泽在她身边讲些什么,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无非是这次考试如果没有她,会有怎样的损失,这和她心中料想到的,一模一样。   张校长很快小跑着回来了。   他的腮帮子因为奔跑变得红红的,气喘吁吁,眼中目光有些复杂。   听完了闫泽的话,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决断做得有些莽撞了,可是有些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他认定了姜听晚作弊的时候,督导员也在。   闫泽等着张校长说句话,好让姜听晚回去考试。   可他等到的,却是张校长看似有理的一番话:“不管她之前的成绩有多好,被搜出来作弊的东西,就得认定她作弊,不能因为她之前成绩多好、学习能力多强,有任何改变,不能玷污了考试的公正公平。”   闫泽立刻生了气,声音里满是怒意:“我敢保证,这孩子不可能作弊,我用我这十几年的教龄保证!”   姜听晚听着他们的争执,耳朵里头闹嚷嚷的。   闫泽红着脸与张校长争执了很久,最后才想出了折中的办法,让姜听晚一个人站在外面,做完试卷。   她的考试时间,整整被耽误了二十分钟。   这个办法,闫泽勉强能接受,而对于张校长来说,却是格外满意的。   这样,他既不用承认自己方才决定做得太过鲁莽的失误,也不会眼前这个好学生没法考试,降低了一中的优秀率。   在听到闫泽的电话里说,姜听晚的成绩有多好的时候,他对姜听晚的印象就改观了起来,先前觉得她太过漂亮,不太老实,这会儿看看,倒是个无比讨喜的孩子。   心里带着愧疚,脸上却还是一副余怒犹在的模样,腮帮子硬邦邦的,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试卷给拿出来。”   姜听晚对于新校长说了什么,很是无所谓,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提线木偶,眼前两位老师安排了什么,她做什么就是了。   只是很快,走到她身边的人却不是张校长。   姜听晚看着走过来的人,有些惊讶。   闫泽的反应比她更大,大声喝道:“蒋鹤洲?你不考试,过来做什么?”   蒋鹤洲的眉眼阴沉着,手中拿着的试卷攥在拳里,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冷声问闫泽道:“她为什么会站着这儿?” 第70章 070   闫泽挡在蒋鹤洲前头斥骂:“考个试还不专心,去去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快回去考你的试。”   只姜听晚一个人在这里,小姑娘听话又懂事,还好安排,混上一个蒋鹤洲,那还了得。   闫泽拉下了脸。   刚刚去教室帮姜听晚取了考卷的张校长这时走了出来,一阵生气:“这考着试,学生自己就跑出来了?”   蒋鹤洲淡淡笑一声:“她能出来,我凭什么不能出来?”   闫泽一阵头疼,这也是能攀比的吗:“你快回去,考你的试,考个试,就属你眼睛最灵活,八百里外的热闹也能看着,快回去!”   “她作弊犯了错,难道你也是不成?”   张校长说完,冷着脸扫了姜听晚一眼。   眼看着她冷眼瞧着他,神色淡淡,一副在看他人之事、仿佛他是个笑话的样子,张校长忽然一愣,碰了闫泽一下,让闫泽和他走到一边去:“后头出来的这个,成绩怎么样?”   教训还在呢,他不敢随随便便就生气了。   闫泽痛心疾首:“好苗子,当然也是好苗子,和这女孩儿是亲戚。”   张校长倒吸一口凉气。   他后悔了,后悔为了抓个典型,冒冒失失就把姜听晚抓出来了。   转过身,又是一副极其威严的模样:“男生赶紧回去考试,女生这场考完才能回考场去,再耽误时间,考试都结束了。”   蒋鹤洲眼尾如同剑锋,细细挑起轻蔑的弧度,动了动脚尖,将姜听晚牢牢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眼底十足十的玩世不恭:“老师,她不回去,我就不回去。你们说她作弊?她要是作弊,我把姓撂这儿,从此跟着她姓。”   闫泽看着蒋鹤洲这种模样,心里都快崩溃了,他真想求着蒋鹤洲回去,但是作为教导主任,求他回去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   姜听晚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放松了许多。   岁月待她不薄,让她身边能有一个义无反顾站在她这边的人。   张校长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秒针一下一下往后走,时间的流逝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皱了皱眉,要面子还是承认他错了,仍旧犹豫不决。   可再一看周围尚且算是陌生的环境,他才刚上任就出了洋相,还不得叫人看了笑话。   唇瓣紧紧一抿,张校长说道:“愿意罚站,就都站在外头,正好,这样看还能有谁再作弊!”   蒋鹤洲拳头一勾就想冲上去,胳膊却被拉住。   闫泽和姜听晚一道拉住了蒋鹤洲,姜听晚的眼里尤显惊惧,水眸里晃荡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不安。   蒋鹤洲这一拳头要是打上去,差不多在一中就玩完了。   闫泽的声音都颤了,却在帮蒋鹤洲打着圆场:“在外头写什么写,你看你腿酸了吧,都站不住了,快快快,你俩都回去做试卷,出了事我给担着。”   见姜听晚和蒋鹤洲两人都不动,闫泽更是头疼上火:“回去回去,快都回去了!”   蒋鹤洲一张脸沉得像冰:“收回去说她作弊的话,我就回去。”   这是杠上了……   闫泽彻底拿蒋鹤洲没办法了,先看向了姜听晚:“姜听晚,你劝劝他,你们都回去。”   他的声音憔悴了起来,有气无力。   可姜听晚静静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只乖乖听话的软柿子了,蒋鹤洲都生气了,她不想让他们好过。   张校长已经察觉到了来自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的挑衅,身子绷紧了。   他要是想道歉,早就道歉了,哪会等到这种被人逼着道歉的地步?   见张校长沉默了起来,蒋鹤洲冷嘲了一声:“不道歉,就不必回去了。”   看着张校长像是越来越愤怒,他身上的气焰也就更盛了,轻蔑无比地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烈火上浇油:“一张嘴就能判定抄袭,照着这样的评定标准,试卷不如不做算了。”   “那你们就在这里干站着!”气势被学生压住,后悔纠结与愤怒同时在心头交织,张校长失去了理智,靠怒吼声争回来了两三分气场,“还管不了你们了!”   他一把夺下蒋鹤洲手里的试卷,连同姜听晚手里那份,带着怒意,转身离去。   ***   数学考试时起的风波,很快成了期末考试期间最不平静的事。   几乎所有的人在看到姜听晚的时候,都会议论纷纷。   数学缺了一整科的成绩,不管她其他科目考得再好,总成绩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次次长居榜首的名字,终于要换一换了。   齐娇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这么严重,她只是看不惯姜听晚的顺风顺水,下意识里就在回答张校长问话的时候犹豫了起来,至多不过是想给姜听晚添了点堵,却没想到让姜听晚直接缺考了一场主科。   她的心里,由快意,渐渐变为了忐忑,担心姜听晚以后会给她使绊子。   更怕那个陪着姜听晚一起缺考了的蒋鹤洲。   如果不是那次听到闫泽说他们是亲戚,她肯定会觉得蒋鹤洲是一怒冲冠为红颜,心喜于握住了姜听晚的把柄,现在,却不了。   期末考试最后一场一结束,齐娇立刻站起身来,拦住了收拾好东西走出去的姜听晚:“听晚,我那时候不是不想解释,校长根本没给我时间说话。”   姜听晚冷眼看着她。   她眉目生得温软,眼距却稍显开阔,笑起来像是能点亮星辰一般的甜,不笑的时候却有些冷清。   她从手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赫然就是当时张校长指认她作弊的那张:“齐娇,这个是你写的,对吧?” 第71章 071   齐娇看了一眼,迅速别开眼,唇角扯动地笑了,语气示弱:“晚晚~”   姜听晚没有笑,她的脸色一直很冷。   她受不了自己被人冤枉,更受不了的是,蒋鹤洲跟着受了罪。   他这次……本来可以转进她班里的,现在却不行了。   姜听晚捏紧了手里的这张纸条:“齐娇,是你去和校长说,还是我过去说?”   她不在乎期末考试的成绩,但是她知道齐娇在乎,她想参加的那几所学校的自主招生标准里,都有在高三上学期之前,每个学期的成绩必须在全年级前百分之五的硬性要求在。   可她惹了她不高兴了,她偏就要向她最在意的地方下手,狠狠还手回去。   有些时候,姜听晚骨子里头和蒋鹤洲有着相似的蛮狠与冷硬,只是她太过冷静自持,又生了张具有迷惑性的娇软面庞,就渐渐无人看出她藏在骨子里头最深处的冷与硬。   齐娇脸色一变,嗫嚅道:“我……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去找校长?没有什么需要找他的事情啊,你是想让我去帮你说情吗?”   姜听晚缓缓一笑,不是很大但是十分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屑:“那就是我去。”   晚上放学,一路上姜听晚都很是沉默。   她已经沉默了很久了。   最后到楼下车棚的那段路,蒋鹤洲和她都下了车,推着车往回走,蒋鹤洲侧眸看着她的脸,问道:“不高兴?”   姜听晚不想让别人担心,下意识地摇头,摇着摇着动作就慢了下来,停了一会儿,才点头:“不高兴。”   她没瞒他,蒋鹤洲的心里有些舒心,却又很快拧眉:“没考第一,不高兴了?”   “不是。”姜听晚摇头。   是因为他没得到他该得的。   她在考试的时候头脑一热,执拗地想考少一些,让校长吃瘪,可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得自己的做法太过莽撞中二   。其实做错了事她也很少后悔,继续往前看就好,但是这次……她却是真的是后悔了。   这次,她连累了蒋鹤洲。   所以她才重新想讨个说法,可是等她找到张校长,在说出纸条应该是齐娇写的的一瞬,却看到了张校长眼中的震惊与嫌弃。   除了纸条,她还拿了齐娇模仿她字体练习时留下的草稿纸,如果张校长不信,那调考场监控也可以,上次考试张校长太过重视,每个教室都开了监控,真的不信,他开监控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偏偏她没想到,张校长信了,却选择了包庇齐娇。   他说如果判定齐娇作弊,全市前两百就少了一个一中的学生,而来告发的她,就是对学校不利的罪人,劝她心思别放在勾心斗角上,放在学习上,之后张校长再说了些什么,她就没再听了。   听了她肯定也只觉得讽刺得要命。张校长调来之前,班主任在班里说他是很有能力的校长,原来有的能力,就是这样的能力。   蒋鹤洲撇了撇嘴,瞧着姜听晚的眸子过分黯淡,还想继续问问清楚,抬眼却看见了等在楼下拿着手电筒照着路的姜爸爸,倒是立刻没了多余的语言和动作。   女儿在学校受了委屈,姜爸爸心里也忧心。他想去学校处理这件事,女儿不让,他才没去。但是这几天他一直等在楼下,非得看着女儿回来才安心。 第72章 072   姜爸爸上前两步,接过了自己女儿背着的书包,又看了一眼蒋鹤洲。   虽然看着蒋鹤洲还挺不顺眼的,但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心里觉得看不惯,脸色上总还得缓和点。   他朝着他点了点头:“回来了。”   蒋鹤洲忙颔首道:“回来了。”   姜爸爸很快将姜听晚带上了楼,蒋鹤洲却没急着上去,在楼下待着很久,眸色黯淡了很久之后,忽然亮了起来,唇边缓缓勾起笑意,把山地车往墙边一靠,一步几个台阶地跑上了楼。   ***   “听晚~”   齐娇又一次到姜听晚身边来凑近乎,又一次被冷脸以待。   她心中不安地度过了一个暑假,在开会知道了新校长不打算追究她的任何责任之后,齐娇的心里原本生出了狂喜,那种曾经受过的因为成绩好和讨老师喜欢而能够享受特权的感觉又回来了,可这狂喜,却也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班上很多人都像是知道了她做了什么一样,开始变得冷酷,甚至让她感觉到了被孤立,有些时候她去找别人讲话,一些人都会把她当做空气,装作听不见,这种尴尬的感受仿佛小刺一般,扎在了她的身上。   她觉得,一定是姜听晚说了些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解决问题,还应该来找她才对。   可求了一次又一次,姜听晚永远冷冰冰的,这种态度让她的惶恐逐渐积累成了恼火,这次,齐娇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直接拽住了姜听晚的胳膊:“听晚,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   “聊你上次是怎么作弊的吗?”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冷锐得像是寒冬深冰一样的声音,齐娇转身,看见了往这边走的人,立刻皱起眉来:“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的教室。”   蒋鹤洲把自己的书包往姜听晚身后的桌子上一甩,直接站到了姜听晚与齐娇中间,他高大的身子堵在那里,迫使着齐娇松开了手。   蒋鹤洲也不看她,只看向一侧,语气格外轻松:“这就是我的教室。”   齐娇昂起头仰视着他:“胡说八道,这里是我们班。”   正说着,六八零班的班主任走了进来,拍了拍手:“都回座位上。”   班主任站在了讲台上,看了眼站在下面的蒋鹤洲,他的身姿格外显眼,又站在教室最中央的地方……   班主任拍着手的动作一停,很快又拍了两下:“快些都坐下,给你们介绍一下新同学,从二十一班转进来的蒋鹤洲,大家欢迎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他可没想给蒋鹤洲安排在这个位子上,但是既然蒋鹤洲自己过去了,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校长亲自打过招呼,等到这个学生调进来之后,一切要按着他自己的心思来。   姜听晚自打蒋鹤洲斜挎着双肩背包进来之后,目光里一直都充满困惑,这会儿听了自己班主任的话,已经远不止困惑,而是惊讶了。   她在班主任离开、蒋鹤洲坐下之后,就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本来她期末考试没能考好,应该离开六八零班的,但是班主任不放人,闫泽不放,校长那边也许是对她有着丁点儿的愧疚,也就答应了不把她调走。可蒋鹤洲,却确确实实没办法被调进来的。   所以她才会格外困惑,不知道蒋鹤洲是用了什么法子,进来了她的班上课。   蒋鹤洲微挑着眉,他说道:“你不是惦记着我没得到我应得的,好几天笑都不见一个,这次我到你身边来了。”   他紧接着笑了笑:“得到我应得的东西了,你应该得朝着我笑了。” 第73章 073   班主任其实并没有离开教室。   教室后门是他最喜欢停留的地方,眼睛透过后门窗户往里看,看着姜听晚一直转过身和蒋鹤洲聊天,折回教室,把蒋鹤洲叫了出来。   惦记着张校长嘱咐的那些,他心里拿捏着分寸,话说得不重,无比温柔地把班里的纪律讲了个清楚。   班有班风,蒋鹤洲虽说约莫着成绩足够进他的班了,但是这脾气……   放在他的班里好像一个异类。   班主任并不是很乐意蒋鹤洲转来,却也无可奈何,嘱咐完了之后,回教室给班里重新调了座位。   全班的人都换了位置,唯独姜听晚和蒋鹤洲的位置没变。   蒋鹤洲回到姜听晚后面的座位,坐下之后就把自己的两条长腿搭到了姜听晚的板凳腿儿上。   姜听晚察觉到自己的板凳忽然变得格外沉重,垂头看了一眼,看见了蒋鹤洲那双黑色的运动鞋,立刻回头,看向了蒋鹤洲。   蒋鹤洲非但没有羞愧地把脚移开,反而眉目间更显悠然,还挑了挑眉。   姜听晚会瞪一眼她,目光却绵绵软软的,嗔比怒多:“把你的脚拿开。”   “呵。”蒋鹤洲笑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才能到你的地盘儿上踩两脚,这就要赶我走了?”   还没离开教室的班主任看着蒋鹤洲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开始和姜听晚讲话,一点儿都没把他刚才嘱咐的那些听进去,立刻皱了皱眉。   除了皱眉,他也还是没什么办法。   听说这两个学生家里是亲戚,关系好些,也应该的,他现在就指望着姜听晚能够更懂事一点,别耽误学习了。   “没赶你走。”突然盖过来的罪名让姜听晚很是无奈,她的心里还有很多困惑,只是在教室里不适合直接问蒋鹤洲,她道,“板凳太沉了。”   蒋鹤洲这会儿倒是把脚缩回去了。   他的眼底熠然生辉,里头藏着的欢喜怎么都藏不住。   ***   姜听晚最后也还是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蒋鹤洲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转到了她的班上。   蒋鹤洲也就转来第一天不是十分安分,后来都安静得要命,她有时会疑心他坐在她的身后,会偷偷看她,等到突然转身,看见的却是不是在睡觉,就是低头写字的蒋鹤洲,总之没一次,他是在看她的。   姜听晚渐渐有些放心,也就不再突然回头去看他,却不知道每次她把身子转回去的时候,蒋鹤洲垂下的头颅,又会缓缓抬起。   齐娇再也没来找过姜听晚,第一次小考成绩出来,她退后了近百名,拼了命想追赶回去,偏偏心态越来越浮躁,等到第二次考试,不进反退,班上对于她的嘲讽声音,她也想管,成绩也想提,却两边都顾不好,整个人都越开越阴沉。   五一青年节不久之后,一中给今年高三的孩子们,举办了一场成人礼。   按照一中的传统,成人礼也是高考誓师大会,张校长很是看重这天,连着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等着一位位老师学生致词结束,终于轮到张校长做个总结,他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地登台,操场里却突然跑进来了许多抬着相机的人。   张校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有老师找来了摄影师,一时间更是昂首挺胸,精神百倍,下台时格外风光。   他一下台,就被人团团围住:“校长,你能和我们解释一下一中的实验班是怎么一回事吗?”   张校长是个“明星校长”,他常常写教育理论的文章,在各大教育论坛发布,还有自己的公众号,平台下粉丝不少,经常在他的文下应声附和,只不过这些粉丝,多数是学生家长。   家长的留言追捧虽然也带给了张校长不少快乐,但这快乐当然不及现在被人面对面追捧,他笑着,稍有些得意忘形,把一中六八零班的传统和选拔制度,透露得一清二楚。   他答完之后,神态悠然地等着别人的掌声与感叹声。   却不想,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追问:“既然是这样,这学期转进六八零班的学生,并不在前五十名,您刚才在台上强调制度,自己却违反制度让不合格的人进了实验班,您还说,要讲究公平公正,您不觉得您的做法对其他学生不公平吗?”   张校长脸色微变,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记者们后头的蒋鹤洲。   他勾着唇,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正朝着他笑着。 第74章 074   媒体拥拥搡搡,一向在人前能说会道的张校长现在却像是哑巴了一样,脸上涨红,往后躲,无处可躲,立刻抬起胳膊挡着脸,狼狈地冲出了那些媒体记者以及一些学生老师的包围。   姜听晚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操场上。   她看着操场的主席台边聚集的那群人,水眸里一漾一漾的,完全都是紧张的情绪。   操场上沾满了高三的学生,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主席台边发生的事情。   姜听晚朝着主席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蒋鹤洲像是有所感觉,看见了走过来的姜听晚,脸上的笑意立刻落下。   他换了一副忧忡无比的模样,低沉地垂着头,一直等到姜听晚走到他面前来了,才突然像是受到了些微惊吓一般,缓缓抬起头来,身子稍稍一怔。   “你怎么来了?”他嗓音压低了,连开口的声音都是艰涩的。   姜听晚却没有答话。   今天高三成人礼,占了操场,高一高二不用跑操,后桌空了太久,所以她才在大课间的时候,没有留在座位上学习,而是出来走了走,一出来就看见了有学生往操场上跑。   他们说操场上出事了。   没由来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蒋鹤洲一向是个能惹是生非的来着。   可听着身边那些人引论纷纷的事情,姜听晚也知道,惹出事情来的不是蒋鹤洲,是张校长。   但是这事情仍旧也和蒋鹤洲逃脱不了干系,迅速从周围人的闲谈中获取到了她想要的信息,大概捋清楚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姜听晚就更是着急了起来:“蒋鹤洲,那你怎么办?你到底是怎么进咱们班的?张校长如果被追责,那你呢?”   她竟然开口就问到了点儿上,蒋鹤洲的眼里闪现出了几分诧异,而后仍旧垂着脑袋,支支吾吾:“我……我……”   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纠结,阳光把他的下颌角切割出晦暗的弧度,他道:“姜听晚,你说,我要是因为这件事,转学了,你会怎么办?”   姜听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摇摇头:“你不会转走。”   蒋鹤洲轻声一笑:“可我却有点担心……”   操场上离着一道花朵堆起来的粉色拱门,在婚礼现场常见的拱门,这个拱门是一中用来让学生们走过的那道门,寓意成人,蒋鹤洲看着那道门,忽然拍了拍姜听晚的肩头:“走,我陪你过去走走。”   主席台下人潮拥挤,姜听晚确实也不想在这里站着,而且因为蒋鹤洲刚才的几句话,她现在没由来地有些心慌了。   要是……他真的要离开。   手指一动就扯住了他的校服袖子,蒋鹤洲侧眸看着她,她眼中的焦灼藏都不藏,他一笑,笑他自己。   早早给张校长设好的局,为的也是要一箭双雕,引张校长进来,也顺便,给他躲不掉的离开,找一个能令她怜惜的借口。   他啊他,可耻又卑鄙。   可一抬眸看着为着他而忧愁的小姑娘,他的心里,竟然还极度无耻地生出了几分窃喜。   身子一矮,他忽然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过去。”   姜听晚有些不愿意,她一抬眼,操场上全都是人,这叫她怎么愿意?   蒋鹤洲切了一声:“反正学校里的人都把你和我当成了亲戚,我背我家的姑娘过去,谁敢说闲话?”   都字言过其实,学校里把他和姜听晚当做亲戚的,也就只有一小部分。   他只是想在自己离开之前,宣告他的占有欲。   姜听晚还是不愿意:“我有腿,我自己会走。”   她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小腿骨被人抓住,脚下一趔趄,就跌到了蒋鹤洲的背上,小腿上很快压过来一道重重的力道,让她挣脱不了。   蒋鹤洲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在一瞬间缩了一下,背上垫过来的重量很轻,却让他的心口窝重重被撞了一下。   早知道背着她这么舒服,回家每一层台阶,他都应该背她上去才对。   如果……姜爸爸确定看不见的话。   主席台边的记者都是蒋鹤洲请来的,他们都认识蒋鹤洲,看见蒋鹤洲的动作,即便有人觉得不对劲儿,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拍了照的,也等着之后拿给蒋鹤洲看。   而那些还在操场上站着的有些高三学生,则是看着蒋鹤洲的举动,充满兴味地吹起了口哨声。   姜听晚的脚尖渐渐离了地,她的胳膊被蒋鹤洲拿到了他的脖子边上,勾着她的脖子,地面离着她的脚尖越来越远,她也不敢轻易往下滑……   可她也羞于将脸面对着别人,只敢深深埋在蒋鹤洲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香气,心里却羞愤无比。   ***   张校长的名声很好,他是县城里最好的高中的校长,是口碑很好的教书匠,这些名声,都是他多年以来,兢兢业业艹人设艹出来的,高台之下砌着的并非坚实的方砖,而是些柔软的稻草,说要倒,瞬间也就倾倒了。   曾经将他吹出花儿来的媒体,又都对齐了口径一般,一起将他打入地狱。   蒋鹤洲被他私自应允插班进重点班的事情被曝光出来之后,仿佛一根小钩子,一点一点,把张校长曾经犯过的一些大错小错,都牵扯了出来。   阮县教育局把张校长的事情重点立项调查,不久之后,一中重新来了一位临时的校长,暂时把控着学校里的事。   晚上,姜听晚走到五楼之后,下意识往隔壁的那扇门看了一眼。   跟在她身后的姜爸爸看着自己女儿怏怏不乐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沉闷无比,可让他给女儿背个书包还行,真让他开口去安慰,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拿着钥匙,轻轻打开门,灶灶在卧室睡觉,他怕吵醒他,说话的声音也是轻的:“晚晚,回家了。”   姜听晚却不愿意挪动步子。   前两天,蒋鹤洲家刚从隔壁的屋子里搬走。   张校长曾经犯过的大错小错堆起来,受到他该得到的处分了,可她却一直想不通,蒋鹤洲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转学走掉了。   他那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够进她的班里,调回航空班也好……直接转走,怎么至于?   可其中缘由,她又没法问,蒋鹤洲最近一段时间,俨然一副受到了极大打击的模样,她若是再去多问,只能是雪上添霜。   后来她只是陪着自己爸爸回老家吃了一次喜酒,带着村里的一些农产回来,想去送到蒋鹤洲家的时候,隔壁家就已经敲不开了。   姜爸爸跟着叹了口气。   蒋鹤洲那小子在这里的时候,他怎么看他都觉得不顺眼,半大不熟的崽子,他媳妇也喜欢闺女也喜欢,越看越觉得这崽子的存在让他觉得难受,可真等到人离开了,他竟然又觉得他在这里也不是太大的坏事。   今天姜听晚是他亲自去接回来的,年后他刚刚跳槽到了另一家单位,私人时间多了许多,晚上也有时间去接女儿了。   这半年因为去年期末的事情,他的心一直悬着,大事小事上格外注意自己的女儿,生怕她的心态有哪些地方不对,可这半年,女儿不仅一点都没有受到期末考试成绩的事情的影响,反而成绩好得比之前更吓人了。   进了高二,省里开始搞一些三市联考五市联考,几次联考,女儿的成绩都能排在前三,最近他接到了几个坐标帝都的高校的电话,邀请他女儿去参加自主招生。   可他又知道女儿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根本没打算走捷径,就一一给回绝了。   姜听晚心里有些失落,却也尚有分寸,知道自己爸爸在等着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走进了自己家里。   回到卧室,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显示有未读消息,黯淡了许久的眸子才忽然亮了起来,冲到床头柜边,拿起了手机。 第75章 075   可滑开手机之后,跳出来的头像却不是蒋鹤洲的。   姜听晚看着谷宁宁发来的消息,叹了一口气,巨大的欢喜落空,眼角跟着泪濛濛的,却给谷宁宁发了张“乖巧”的表情包过去,又发了一句话。   “我没事呀,你别担心。”   谷宁宁发来的消息,都是在安慰她的。   谷宁宁平时皮得上天,和姜听晚也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了,正经起来,随便说几句,也能说到点儿上,可她安慰不了姜听晚。   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的人不是她。   白天的时候姜妈妈问姜听晚:“晚晚,鹤洲他联系过你吗?”   姜听晚摇头:“他不是回自己老家了吗?村里没通网吧。”   这个理由,是谷宁宁安慰姜听晚的其中一条,姜听晚不信,可是这却是所有理由里,最让她能够接受的一个。没通网,至少比他没有想过要联系她要好许多。   姜妈妈却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多说两句话,又怕扰乱了姜听晚的心境,最终还是没说。   蒋鹤洲家搬走前两眼,她好像在楼下看到了蒋鹤洲和一位打扮很是贵气的老妇人站在一块儿,看老人家的模样,该和蒋鹤洲非亲既故才对……   可一眼之缘,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也没有定断,姜妈妈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姜听晚的话,又缓声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什么,鹤洲妈妈那边我联系过的,没什么事情,放心就好了。”   实际上,她并没有联系过,只是为了让女儿能安心点,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比谁都更关注自己的女儿,别人眼里女儿依旧如常,可是她却从一些小细节上瞧出了她的不对。   ***   这几天下了雪,路上滑,姜听晚骑车也不敢骑太快,回到自己家里楼下的时间就有些晚。   她在转弯的地方停下来车,雪花仍然在往下降落着,落在了她的米色帽子上、背包上,以及穿着臃肿的棉服的两肩上。   姜听晚身量小,冬天.衣服多,她的小脑袋上又戴上了帽子,一张小脸儿被帽子和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来了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在外头。   她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笨拙地把住车把儿,往下走着,雪地上逐渐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   近来学校的课业压力陡然加重,每周都会有一次模拟考试,饶是姜听晚的底子好,每次全力以赴,渐渐也有些不撑,到了这个时间了,眼皮倦倦地往下耷拉着。   还好,到周五了。   高三的周末根本算不得周末,但是到底让她多了个喘口气的机会。   困倦地垂着眼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了几声脚步声,紧接着她手里推着的车忽然变得轻盈了许多。   姜听晚的身子蓦然绷紧,困意消散了大半,等到侧眸看清楚了站到她身边来的人是谁,愣了几秒,而后才渐渐红了眼眶。   她咬着唇,仗着自己戴着围巾,动作不会被人瞧看了过去,死死咬着,呼吸声细弱又急促,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目光里却泄露出了些微怒意。   带着委屈的怒意。   车被推进车棚底下,姜听晚站在车棚边上看着那人的动作,等到他落好锁再看向她,她却别别扭扭地别开了目光,转身就往楼道里走去。   才走上两阶台阶,书包就被人拽住,拽她书包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一下子就将她拽得往后倒去。   纵然倒下的幅度很好,她倒是也并没有感到太痛。   身后的怀抱带着和外头的风雪截然不同的温热,这热度很快就烧到姜听晚的脸上来了,她的脸一红:“你放开。”   还肯和他说话,他也就放心了。蒋鹤洲长长舒了一口气。   楼下的路灯已经修好了,但是灯光不是很亮,昏黄如昼,朦胧的光线照着蒋鹤洲挺拔鼻峰下呼吸出来的团团气息,他眼里的光线,同样明暗不定。   “不放开。”他的手扣着怀里小姑娘的后脑勺,把她往后带。   虽然她戴了帽子,倒还是一手可控,他修长的手指压着帽子上的毛线纹路,指腹下的力道渐渐收紧,却又舍不得太重。   蒋鹤洲一步步往后退,一直等到他的脊背依靠上了一楼的墙壁,他才停了步子,按住怀中小脑袋的掌劲儿却始终不减。   他一下一下呼吸着,呼吸声在没开灯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明显:“你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姜听晚这会儿心里头的那点委屈已经消散掉了,她感受着搭在她肩头的蒋鹤洲的脑袋,难得地没有开口说话,纵容着他的行为。   两人身上的温度渐渐缠到了一块儿,这样的亲密挠得姜听晚喉咙发痒,声音极轻地打了一个喷嚏。   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这个时间,楼道里又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外面雪花落下的声音几乎都能让人听清,更别说她刚才弄出来的动静。   姜听晚一时有些赫然,动了动脚,想掩饰她的不自在。   蒋鹤洲在这时却松开了她的身子,紧接着响起了拉下拉链的声音,这声音在夜幕里显得格外突兀。   姜听晚抬眼去看蒋鹤洲,还没看清楚他的脸,就重新跌回到了他的怀抱里。   蒋鹤洲拉开了自己上衣外套的拉链,把姜听晚笼了进去,继续保持着微拱着腰、把下巴枕在她肩头的姿势。   姜听晚觉得这样不好,他里头穿了件薄毛衣,热乎是热乎,但是她穿着落着雪的棉服跳进他怀里,他肯定是会冷的。   姜听晚推了推他,他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语气听上去更是不满:“别动,让我再抱会儿。”   姜听晚听着他带着低低埋怨的声音,忽然就想起了这半年以来他的可恶。   他现在虽然站在她面前了,但是这半年和她在网上聊天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一向对所有的事情都有着极佳的把握,这次却经常被心里一些无中生有的猜测折磨得有些焦灼。心里越慌,她外在表现得越是冷静,没有人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种不安生的情绪,她不想再继续一个人尝了,姜听晚的力气忽然大了许多,一把将蒋鹤洲推开了一小段距离,看向他的时候,目光纠结又冰冷:“蒋鹤洲,你这半年,到底怎么回事?” 第76章 076   蒋鹤洲的眼眶也一下子飘上了红,这点红在夜色里藏着掖着,让人根本看不见。   这半年,他不好过。   靠着墙的脊背忽然往下落了落,平直的肩膀往下一垮,他的声音很轻:“我坐车做了三十多个小时了,我好累啊。”   他的尾音是在叹气,一如他话里所说,充满疲惫。   秀气的柳叶眉皱了皱,姜听晚的身子不自觉地就有了想往他的身边走的趋势,可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下意识里的动作,僵住了身子,保持不动。   让他失联那么久,中间就在企鹅上冒过几次泡。她心里的委屈一会儿落下,可却消失不掉,等落下之后再过一会儿,就又迅速地攀爬到了心头上。   娇.小的身子是没有动,足尖却转了转,往前悄悄移动了半步。   可刚动了动,下一瞬,就又被蒋鹤洲拽到了他的怀里。   蒋鹤洲这会儿再度扣住姜听晚的脑袋,下巴直接抵在了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压着她帽子底下薄薄的刘海儿,声线缱绻,往姜听晚的手里塞进去了两张用过的火车票:“家里老爷子凶巴巴的,没收了我的手机,还禁了我的足。我偷跑出来的,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车,倒了两次车,都是硬座。不过,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没想着让你心疼我。”   姜听晚抬手就拧了一把蒋鹤洲的腰窝。   他这人实在精明,嘴里说着没想让她心疼他,看这架势,听这委屈的语气,这不摆明了是想让她心疼心疼他。   可是……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中间还倒车了。   蹙起的眉心在这时皱得更深了,姜听晚搭在他腰上的手没有落下,反而缓缓往后伸过去,环住了他的腰身。   因为那真的是会很辛苦。   蒋鹤洲的目光流转,几乎没忍住自己的轻笑声。   他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卑鄙与小人,本来可以买机票的,但是却偏偏选了看上去最累的路。   他想着她肯定是生气了,不如就让自己先吃吃苦,也好来博取点同情,还好,她知道心疼他。   三十个小时几乎不眠不休,还待着火车硬座车厢那种嘈杂环境中,他虽然心里受不了,身子却还能受得住,要说有多累,那倒也是没有的。他就是吃定她的心软了。   苦肉计比别的都要好用。就如同他把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离开,设计成了张校长的错,她同情他,就不会恼他。   同一时间,姜爸爸正转着手里的手电筒往下走。   他才下了两层楼,手电筒就没了点,楼道里虽然有灯,但是这灯太暗,他出来看看女儿有没有安全回来的时候,总是会拿着手电筒出来的。   他叹着气,一边懊恼着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把手机也带下来,等到了最后一层楼梯,却慢慢顿住步子。   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他能看清楼下站着的是谁和谁。   胸中的怒火几乎立刻就升起来了,他快步又下了两阶台阶,却忽然又皱着眉,低下头去,想了一些事情。   他在想这一年来女儿经常表现出来的郁郁寡欢,忽然放轻了脚步的声音,再想了想,沉沉叹了一口气,倒退着步子,走了回去。   他在楼道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默默数着数字,要是数一千个数,女儿会乖乖上来,那也没什么的,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八百,九百,九百七十二……越数越气,越数越觉得忍不了了。   面前多了一双熟悉的雪地靴,姜爸爸抬起眼来,看见了一前一后走上来的两个人,额上缓缓浮起来的青筋才缓缓落了下去。   他往后看了一眼,看着蒋鹤洲出落得愈发清俊的眉眼,轻轻哼了一声:“回来了?”   这语气,已经是能给到蒋鹤洲的最大的客气了,还是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   蒋鹤洲猛地松开了手,意识到姜爸爸的目光没有往他和姜听晚牵在一起的手上瞧,如同死里逃生一般松了一口气:“回来几天。”   姜爸爸颔首,示意姜听晚走到他前面去,他则是拦在了姜听晚和蒋鹤洲中间,问着蒋鹤洲话:“你这往上走……不走搬走半年了?还能住那儿?不能了吧。”   “房子是我家……一个亲戚的,没事,我还能过去住两天。”   “那去哪儿吃饭?”   蒋鹤洲刚一犹豫,姜爸爸就说道:“没地方去,就来我家吧。”   他这和善的语气,让蒋鹤洲很是不适应。   ***   白天的时候,蒋鹤洲在姜听晚家里的沙发上坐着。   他这辈子都没那么局促过。   现在姜家就剩了,三个男人。   姜妈妈对他的到来很是重视,带着姜听晚一起上街买菜去了。   他和姜爸爸一起在沙发上坐着,对面摆着儿童座椅,座椅上塞着个大胖小子,是姜听晚的弟弟灶灶,格外不老实,两只小胖手正朝着周围的空气乱抓。   闹闹在朝着他笑,他也不敢笑,感受着身边姜爸爸的气息,呼吸也跟着一点点缩紧。   姜爸爸剥了一个橘子,递给蒋鹤洲,蒋鹤洲连忙摆摆手。   这他可不敢要。   姜爸爸也没太过催促,自己把橘子瓣塞到了自己嘴里,忽然问道:“你和晚晚,什么时候在一块儿的?”   蒋鹤洲的眸子,瞬间变得灰沉沉的,身子也跟着绷紧了。   他垂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却还真的给不出答案。   就好像,一直就这么个状态,没有突然确认关系的时刻。   他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就笃定,可他却一眼认定了她会是他的。   这样的话,说给姜听晚听,她可能不信,但至少也还算是句情话,说给姜爸爸听……   他抿了抿唇,衡量了衡量这话说给姜爸爸听的话,他能生还的可能性是多少。   不说了,狗命要紧。   “还没在一块儿?”姜爸爸忽然充满兴味地反问,“我啊,倒也不是反对你们这么早就搁一块儿,我和晚晚妈妈谈恋爱也早,也能理解。”   蒋鹤洲不自觉地点头,算是附和。   姜爸爸脸色一变,手掌成拳,手指立刻紧紧捏住了:“还真在一块儿了?什么时候?个野孩子,在一块儿了居然都不让我知道。”   他气,最气的地方偏就在于这事没有提前通知他。   刚才和缓的声音完全变了个音调,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充满了怒气。   偏在面对着姜爸爸的火气的时候,蒋鹤洲的局促感才一点点松了下来,他道:“叔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叔叔,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背着你去做什么,我的心思,还有我做的事情,都是放在明面上的,我知道我现在年纪还小,在你眼里不靠谱,可我也有我自己的底气……”   姜妈妈回家打开门的瞬间,立刻停住步子,惊呼了一声。   姜听晚跟在自己妈妈身后,手里提着菜,她往里看了一眼,立刻把袋子放了下去,自己冲进屋里,看着趴在酒桌子上的姜爸爸,再一挪眼,就看到蒋鹤洲手里握着个七八厘米深的空酒瓶,正紧抿着唇.瓣,眉目间有些纠结。   姜听晚问:“发生什么了?”   “叔叔醉了。”蒋鹤洲开了口,一遍弯下腰去,从茶几下面摸出了一瓶子白酒,这酒瓶子已经见了底了。   姜听晚的心猛地一跳,往后看了一眼,姜妈妈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也冲上来了。   姜听晚看着醉得趴在桌上的爸爸,缓缓摇了摇头。   她爸爸酒量不行,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家里的白酒也是存着,在有人上门吃饭的时候,招待客人用的,现在居然全被爸爸喝了,怪不得他会醉。   她问蒋鹤洲:“我爸喝了多少。”   蒋鹤洲皱着眉:“喝了三小杯。”   他看了一眼扶着姜爸爸进卧室的姜妈妈的背影,心里忽然格外忐忑不安了起来,招了招手,让姜听晚离着他更近一点,声音很轻地说道:“我放倒你爸了,你爸酒醒之后,是不是得揍死我了?”   若有若无的酒气在空气里隐约浮动,姜听晚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又喝了多少?”   “没多少。”除去姜爸爸喝的那三小杯,他怼了一瓶子没错,胃里有些烧得慌,但是皮肉上的伤痛,他一向能忍,独独受不了……受不了姜爸爸说了个“你”字,就没了下文,话才说了半截,就醉死了过去。   他和姜爸爸聊了很多,也不知道现在在姜爸爸心里,他是个好的,还是坏的。   一物降一物的道理是对的,他觉得自己被姜爸爸降得死死的。也没办法,谁叫他想拐走的是人家闺女。   姜听晚伸手去碰蒋鹤洲的脸颊,他的皮肤还是稍有些凉的,这让姜听晚稍微有些安心,可再看着摆在课桌上那瓶空空如也的酒瓶,瞬间又有些揪心。   她爸爸酒量不好,这点她一直清楚,两三杯子就能倒,那这空了的酒瓶。   “你喝了一瓶?”   “嗯。”蒋鹤洲喝酒不上脸,但是耳垂上却染了红色,没听清姜听晚在说什么,慌张地抱着他的脑袋,陷入绝望,“完了完了,我就应该喝一口就装着醉死过去,这下把你爸喝倒了,我完了。” 第77章 077(正文完结)   姜听晚哭笑不得,皱着眉戳了戳蒋鹤洲结实的小臂肌肉:“我说,你这是喝醉了吧?”   这只埋头鹌鹑,怎么会是蒋鹤洲?   ***   蒋鹤洲在阮县待到了周日,他买了周日下午的车票,临走的时候,姜爸爸开车把蒋鹤洲送到了火车站。   蒋鹤洲坐在后排,抬眸往前,看了一眼,见姜爸爸在往前看着路,没有留意到他,歪了歪脑袋,看向了坐在他身侧的姜听晚。   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让坐在他身旁的姜听晚注意注意他。   姜爸爸前天晚上喝醉了酒,睡了整一天才歇过来,原本蒋鹤洲觉得,九条命给了他,他都活不成了,却没想到姜爸爸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根本不提他喝酒把他撂倒的事。   只可惜,不提是一回事,他这回来一趟,姜听晚出现在哪儿,姜爸爸很快就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让他根本没办法好好和姜听晚说两句话。   现在倒算是有点机会,可他的指尖刚刚移到姜听晚的身边,还没能触碰到她的衣角,驾驶座上的姜爸爸就咳嗽了一声:“还有十几分钟,就到车站了,你小子,好好想想,是不是忘带了什么行李,你要是忘带了,可别来麻烦我们给寄过去。”   蒋鹤洲的手指像是触了电一般缩了回来,连忙点头:“好。”   姜听晚的眼角余光里看着蒋鹤洲身子绷直的样子,禁不住心里忍笑。   蒋鹤洲本来就生得挺拔,现在刻意绷紧了身子,脊背的曲线几乎和墙板一样。   这人,见了她爸,简直就和新兵蛋子见了带队的班长一样。   车站很快就到了,姜爸爸开启了后备箱的箱门,蒋鹤洲忙推开门拍下去,动作利落地把自己的行李搬了出来。   他倒是想磨磨蹭蹭,再多留一点时间,可又怕自己一磨磨蹭蹭,让姜爸爸觉得他是个不中用的,更看不上眼了。   姜爸爸看着蒋鹤洲的动作,眼里压着笑意,他锁了车,先往车站的台阶上走去。   姜听晚和蒋鹤洲落在他的身后,两人与姜爸爸隔了大概三四阶台阶,并肩往前走着。   蒋鹤洲的右手拎着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他来时孤身一人,手里空无一物,离开的时候仍是孤身一人,倒是手里,多了姜妈妈硬让他带上的行李箱,以及行李箱里的一些零食和吃的。   他看着步伐缓慢又稳定的姜爸爸,眨了眨眼睛,澄亮的眸子缓缓眯起,忽然勾动了勾动左手的小手指,拉了拉身侧人的手。   姜听晚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的台阶往上走,手指忽然被碰触,往回缩了缩手指,瞬间又想通了是谁,纤细的五指舒展,伸了过去。   她的手被紧紧握了一下。   蒋鹤洲不敢久握,握了一下,就松开了。   前头的姜爸爸步子却依旧如同最初时那般,匀速又缓慢,没有任何变化,这让蒋鹤洲的心里有些放心,轻轻舒了一口气,可又有些遗憾。   送走蒋鹤洲,姜爸爸看了一眼姜听晚,忽然说道:“这小子,啧……”   姜听晚这会儿也忽然紧张了起来,等着自己爸爸之后的评语。   结果姜爸爸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一连说了两句“这小子”,叫别人听不出来,他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姜爸爸知道女儿心里肯定奇怪,却没有说。   蒋鹤洲那边是什么状况,他算是一清二楚了,知道了他的家庭背影,心里不仅没能安心,对他反而更加不喜了起来。   反而是不顾家庭如何,只看蒋鹤洲这个孩子,倒是……逐渐有点改观。   只要他别不老实地这么早就对他女儿动手动脚,他就觉得这个孩子也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一来姜爸爸本身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二来,这事关于到他最宝贝的闺女,自然更不能马马虎虎就下了定断。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时光来证明的。   ***   蒋鹤洲回来一次,姜听晚的心里,瞬间安心了许多。   在蒋鹤洲刚回去的那一阵,她总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手机,隐隐期待着手机屏幕亮起来,后来不知道哪个时刻,忽然意识过来,这种焦灼又甜蜜的等待,占据了她不少的注意力,就和蒋鹤洲讲清楚了这件事,再也没有一有空闲,就守在手机面前等过。   高三的日子格外忙碌,好像一眨眼,十二月就变成了三月,三月,又变成了六月,枝头挂着的从冬天的雪,瞬间就变成了夏天的蝉声。   六八零班里很多学生都已经拿到了自主招生的名额,许多人身上已经背上了一些高校的降分录取的标准,姜听晚没心思参加自主招生,但是在自主招生报名阶段结束之后,才知道学校里的老师拿着她曾经参加过的英语竞赛的成绩,和历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去给她报考了国内最有名的外国语大学最好的专业的自主招生,后来自主招生的现场笔试与面试她都去了,顺顺利利地拿到了考到一本线就能被录取的降分权利。   许多人以为她肯定去定了这所外国语大学了,姜听晚心里却不是这么觉得的。   她的初高中时代,仿佛活在了模板上,所有人都觉得她格外优秀,其实姜听晚心里清楚又明白,这只不过是她这一阶段做的事,符合大多数人对优秀的人的刻画与想象罢了,其实她比谁都要任性,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包括,高考志愿。   她已经和蒋鹤洲商量好了想要报考的大学,南方的城市,繁华程度堪比乃至甚于帝都,姜听晚本来是想报考帝都的,在蒋鹤洲最初离开的那段时间,她觉得异地也没关系,后来经过了高三这一年,却不那么觉得了。   她想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   离着高考还有一周的时候,姜听晚几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不是担心自己,是在担心蒋鹤洲。   蒋鹤洲的成绩虽然蹿上来的快,可也不稳定,这种对于他成绩的担忧,让姜听晚几次失眠。   姜妈妈还以为自己女儿是快高考了,开始紧张了,天天着急地同姜爸爸商量着应对的法子。   他们两个人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的,到高考前前两晚了,姜听晚的状态就松弛了下来,该吃吃该睡睡。   最后一晚,姜听晚早早睡了,反而是姜爸爸和姜妈妈两个人,一块儿坐在客厅,都睡不着觉了。   姜爸爸手里拿着姜听晚的手机,她的手机没有密码锁,姜爸爸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   他没有多翻别的,只看了一眼聊天记录,看到了联系记录里满满都是蒋鹤洲,撇了撇嘴。   再看到联系记录里的最后一条的时间,对应对应女儿状态好起来的时间转折点,姜爸爸心里更是充斥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明明是他养大的闺女,别人却比他更会哄。   但是……他这心,好像越往蒋鹤洲那边偏了,这小子,好像还真挺有一手的。   姜妈妈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想到女儿明天要经历的考试,浑身都不自在,忽然小声对姜爸爸说道:“后面这几天,还是让女儿自己去考试、自己回来吧,咱们要是突然在高考这两天才接送她,说不准她就更紧张了。”   姜爸爸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行,不接她也不送她。”   他把手机缓缓放在了茶几上,踮着脚,走到姜听晚的屋外,闪开一线门缝,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回到沙发这边,轻轻坐下,笑着说道:“她睡着了,你放心吧。”   日子仍然是寻常日子,太阳照常升起,只是因为有了高考这么件事在,多少也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平时看不惯的人,平时吐槽过的学校周边的店,都因为要离开的缘故,自带一层回忆滤镜。   姜听晚和谷宁宁分在了县里不同的考区,谷宁宁被分到了二中的考场,姜听晚还在一中,最后一科英语,离着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姜听晚就收了笔,最后检查了两边试卷,就把试卷倒扣在了桌子上,然后看向了窗外。   她的座位靠窗,看着窗外的一排行道树,这个季节,树木葱葱郁郁,地下落满树影,有些好看。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叫做还没离开,就开始怀念。   不想离开,可又有些迫不及待地,奔向一个新的世界。   二十分钟过得格外悠长,姜听晚觉得自己给予了窗外的树叶三年以来,最久的注视。   只是看着看着,她看着树下站着的身影,忽然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收卷的铃声同时响起,等到卷子被收齐查点好,能够离开考场的时候,姜听晚第一个跑了出去。   她飞奔到了楼下,看着树下站着的人,看清楚了果然是蒋鹤洲,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跑了过去。   蒋鹤洲展开双臂,一下就把她揽到了怀里。   姜听晚跑得太急,步子一下子稳不下来,身子晃荡了一下,小手紧紧握着蒋鹤洲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惊喜:“你怎么来了?你也在这里考试?你提前交卷了?能提前交卷?”   “我五月就考完试了。”蒋鹤洲的笑容志得意满,看着教学楼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以及那些人打量的目光,忍不住将姜听晚的身子拥得更紧,“考完了,这么开心?”   姜听晚跟着他一起笑:“看见你了呀。”   见到他就笑?蒋鹤洲笑容更深了。   “你为什么正好在现在来找我?时间卡得太巧了吧。”   蒋鹤洲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微微上扬,眼睛明亮得像是洒满了夜空中的全部星辰:“以后,你走过的每一步路,人生里的每一个重大的时刻,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姜听晚还没回答,他又说道:“我命令你,在每一次看到我在等你的时候,都要像是现在这样,跑着来见我。”   跑着来见,这样他才不会,等得太久。   风撩起了姜听晚耳边的鬓发,感受着腰后的力道圈得更紧,身边经过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却忽然胆子大了起来,眸眼弯弯,拼命踮脚凑在他的耳边,笑着说了一声:“不要跑着去见你,要永远在一起。”   ***end*** 第78章 番外1-1柔情蜜意(蒋鹤洲×姜听晚)   高考成绩出了没多久,六八零班举办了一次班级聚会。   六八零班的班主任老乔给曾经所有在六八零班的学生,不管是只待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的,都喊了过来。   他想把所有的孩子都叫来,在这些孩子各奔东西之前,再看他们一眼。   他一个做班主任的,亲自组织这件事,到最后来的学生,却还没能来个齐全。   酒店包间里,老乔站在一张凳子上,清点了三遍学生人数之后,笑着叹气:“你们瞧瞧,一个个都说不喜欢上学不喜欢学校,可除了学校,哪里还能有把你们都聚在一块儿的地方?”   他看着学生一个个走进教室,把教室里的每一个位置都坐满,这临到了送别了,却有一些人,因为复读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没法到这儿……   他这一句话,让气氛陡然变得有些伤感了起来。   有几个擅长活络气氛的,拿起了桌子底下的啤酒瓶子,重重晃荡了几下,又动作迅速地撬开啤酒盖子。   啤酒像是破碎的浪花,喷溅到了桌子沿儿上,有人在这时笑了一声,这笑声莫名其妙地就朝着周遭扩散开了,满堂笑了起来。   最开始起哄开酒瓶子的那个笑着和老乔说道:“乔老师,要是不在学校,怎么能和你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喝酒?”   这男生在高一的那次期末考试,掉出了全级前五十名,后来再也没有回到过六八零班,却在高考的时候,成为了一匹黑马,冲进了年纪前二十,脸上春风得意,格外自得。   饭桌子上顿时闹笑了起来。   十六七岁的时光多好,简单得像是啤酒瓶子里的酒,轻轻一晃荡,就炸开了又绵又烈,如同厚重云层一般的泡沫,桌边许多人的眼角眉梢,都飞扬着神采奕奕。   可也有些人是安静的。   有些人考得好,不过也是因为比较,和别人比,和之前的自己比,既然如此,有人考得好,就有些人考得不好,这些人有的直接选择了不来,来的即便强撑着笑意,眼里却是难以遮挡的失望与落落寡欢。   姜听晚也不爱说话。   她没有考得不好,相反……   她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果汁瞧,干净漂亮的小脸儿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实际上心头却有些紊乱。   今天早上,她因为提前知道了蒋鹤洲会来隔壁住,早早定了闹钟醒了,借口下楼去地下室找东西,走出了自己的门,却没有真的往地下室去,而是敲开了蒋鹤洲家的门。   她敲开门,只是想去确认一下蒋鹤洲是不是真的来了。   那时候蒋鹤洲顶着一头乱糟糟地如同鸡窝一般的黑发,给她开了门,不修边幅的样子潦倒无比,朦胧着睡眼,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那双总敛着许多她瞧不懂的心思的黑色眸子,倒是难得地多了点憨气。   只是她没想到,他开了门看见她下一秒就睁大了眼睛,目光仍然不甚清明,再下一步的动作,却是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是楼道,离着她家就隔了一扇门,她心里有些慌,挣扎着想去推开蒋鹤洲,他倒好,胳膊往下一捞,搭在了她的膝盖窝里,就把她的腿捞了起来,直接挂在了他的腰上。   她从没有一刻像是这样慌过,脚离开了地面,心里又担心着,自家的那扇门会突然打开。   高考之后,她有意无意就在自己爸爸跟前说蒋鹤洲的好话,可他对她爱答不理,好像对蒋鹤洲根本没有改观,蒋鹤洲要是这样,被她爸看见,是要被打断腿的。   她使尽了全身力气,想推开蒋鹤洲,却因为太过着急,手指压住了他黑色睡衣的一角。   他的睡衣是缎面的,格外光滑,缠在她的手指上,一下子被拉高了。   凉凉的空气钻进了她的指缝里,她怕蒋鹤洲受凉,连忙放下了他的衣角,放下的时候,手指指腹划过了蒋鹤洲腰腹上的紧实肌肤。   她曾经猜过他身上那些硬邦邦的肌肉块儿摸上去该是怎样的一种手感,却没想过,手感当真很好。谷宁宁整天吆喝着她大学里要找各路小哥哥摸摸胸肌揩把油,不是没道理的……   可还没等她回味过来,蒋鹤洲身上的某一个开关像是突然间被打开了……   他睡衣上带着的沐浴露的味道瞬间欺近了,她被压到了他家的门上,而他……他在咬她的嘴/唇。   她曾经以为亲/吻就如同在海南的那次,和海南的风一样干净清新,风声很轻,压不住她越发急促的心跳声。   可彼时如海边的风,这次就如同岩浆上炎炎爆炸的火花,热得要把整个她都吞噬。   腰.间是凉的,她那两条可怜的小细腿儿渐渐失了力气,挂也挂不住,屁.股往下滑,睡衣上衣被拽了上去,腰际裸/露在空气里,他却死死抱着她,无论她怎么折.腾,都不肯撒手。   在她以为自己要憋死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停住,目光一点点清明了起来,声线沙哑着道歉:“晚晚,我以为,是梦。”   她的下唇又烫又疼,心里明明不怎气的,却觉得眼角湿了,死死瞪他都不过瘾。   他却笑着揽住她的腰,再度压下脑袋,又吻了上来。   她在他的动作前,听清了他的央求:“晚晚,你就让我,多梦一会儿。”   多梦一会儿……九条腿都不够他断的!   所幸,这次他很快就停了,没听到周遭门开的声音,这让姜听晚一边喘着气,一边有些安心。   没喘息多久,她的后脑勺被重重一按,被按进了他的怀里。   他睡衣上衣的前胸,原本是光滑的缎面,这会儿却有些皱了,她的脑袋靠上去,能听到他一声声的心跳声。   急促,不规律,但却格外有力。   她从未体会过现在的这种感觉,一举一动都被掌控在他的手里,她只消得做一只提线木偶。   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提线木偶,向来是不喜欢做的,可方才,她却偏偏是心甘情愿的,甘愿往后微微仰着颈子,承受着他压下来的一个个吻。   她有些恼,想亮出爪子,抓他胸膛一把,叫他知道她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可才伸出去手,就听见蒋鹤洲笑得身子都颤抖了,揽着她的腰,笑意满满地叫了一声“妈。”   她转身一看,看见了一年没见的蒋妈妈,吓了一跳,直接伸出去的手,揽到了蒋鹤洲的脖子上。   揽上去之后,立刻与他的胸膛靠得更近,肌肤相贴,她方意识到,这下,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一脸懊恼,蒋妈妈却是惊讶到手中提着的蔬菜和早餐,都掉落在了地上,圆滚滚的包子滚到了地上,看得她心痛不已。   ***   姜听晚一点在饭桌上和人聊天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她只想知道,蒋妈妈现在到底是怎么想她的。   是不是觉得她太随便,是不是觉得她不够端庄?是不是讨厌她了?不再觉得她是个好孩子了?   这些念头,一个个压在她的心头,沉得她喘不动气来,让她丁点儿的食欲都没有。   原本谁的想法都不在乎的,可现在她却像是作茧自缚的蚕,吐着丝把自己蛹住了。   这次同学聚会,蒋鹤洲没来,老乔谁都邀请了,却漏了他。   不过也对,在老乔心里,蒋鹤洲已经转学离开了,在很远的外地,老乔认定了他不在阮县,也就没有约他过来。   可姜听晚心里却稍微有些失落,她本来早早就和蒋鹤洲说好了想让他陪她一起过来,可是蒋鹤洲却显得兴趣淡淡。   蒋鹤洲曾经问过她,要把他带去,是以家属身份跟着,还是曾经在六八零班上过课的学生的身份跟着,她当然会说后者,他便冷冷哼笑,哼笑着让她想起了当初张校长连累他转学的事情,心里就起了愧疚,不再提了。   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宁肯选前者,也想让蒋鹤洲跟着。   坐在她右手边的女生一直想试图和她搭话,想知道她最后报了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可现在录取结果还没下来,虽然别人都觉得她肯定报哪个上哪个,但是她自己却不敢保证。   曾经不觉得录取结果有多重要,现在却不由自主地,重视得要命,她还是想和蒋鹤洲到一个城市去读书。   原本以为蒋鹤洲家不知道是哪个山旮旯的,他却告诉她,他却是个土包子没错,但是户口却在香港那边。   姜听晚想想有时候蒋鹤洲身上会不自觉地透露出来的几分富贵公子气,再想想他一开口常说着的那些糙理儿和不知道哪边的方言,倒是遥遥和他说的呼应了起来。   身边的女生又歪头看向了她,姜听晚站了起来,想到外面走走,去透透气。   立刻有男生拦住了她,姜听晚一愣,看着面前多的一罐啤酒:“你们……”   “小状元喝一杯呗。”最开始起哄拆啤酒的走到姜听晚面前。   “我不喝酒。”   那人却早有准备,立刻从身后端出一杯果汁:“喝酒不行,果汁总行吧?来一杯,就当让那些去复读的兄弟沾沾吉利?”   果汁……倒是也能接受,姜听晚刚想接过来,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接过了那杯,一饮而尽。   周围立刻起了几声短促的口哨声和“呦呦呦”的起哄声。   有人在笑:“这学习好的和学习好的果然得是一块儿的,在一块儿啊!”   少了校服的拘束,少了那道校门拦着,有些玩笑,就放得更开了。   迟施亦喝掉的那杯是果汁,他的脸上却渐渐浮起了红,少年白面,唇颊皆红,神情里少了一年前那段灰暗日子里的阴鸷偏执,小心翼翼,又郑重庄重,他喃喃着姜听晚的名字:“听晚,我……”   迟施亦高考的时候,是全县的文科第一,渐渐围绕在他身上的嘲笑声复又变作了追捧,彼时风光,又尽数回到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起哄声渐渐消散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绕在了站着的三个人身上。   来敬酒的男生机灵,立马蹲了下去,还不忘嘟哝了一句电影里的台词“泰戈尔说过……”   姜听晚垂眸扫视了他一眼。   男生一直仰着头,八卦地看着姜听晚和迟施亦,被她冷冷扫了一眼,猛然间觉得她这张软萌的脸蛋儿上,带着冰冷冷的怒意。   男生立刻噤了声。   姜听晚往外走:“我出去透透气。”   这会儿,角落里却传来了阴阳怪气的一声:“连声谢谢都不说吗?”   姜听晚一挑眉,看了眼齐娇。   齐娇高考发挥不算稳定,考得比平时低了许多,因为有自主招生的降分政策,最后能去一个三线城市的211。   迟施亦仍是看着姜听晚。   姜听晚在所有人的注视里,忽然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她谁都不敬,拿着酒朝向了自己的班主任:“乔老师,这酒我就敬您一位,谢谢您这三年一直照顾我,往后回来时间方便,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老乔听多了学生要来看她的话,可送走一届又一届,能记得回来看看他的,能有几个?   不过单是听姜听晚这样说,他的心里就有些欣慰。   这些孩子,张口闭口,这个去了这所高校,那个去了那所,他三年早起晚归的跟着的辛苦,却没一个人提起,他不怨他们,只是能听到一两声道谢的话,心里还是会有感动。   他笑着:“听晚不用真喝啊,女孩子怎么能喝酒?”   姜听晚却早就仰头喝完了一杯啤酒。   她第一次喝啤酒,啤酒不呛人,就是难喝,忍着苦意,面色不变,又看了眼迟施亦,看了眼齐娇:“谢谢。”   她没一次要迟施亦帮她,他却自作主张,想让她欠他人情,却要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她又道:“我这次真的要出去透透气了。”   走出包间,在大堂的椅子上坐下,姜听晚立刻拿出了手机,给蒋鹤洲打了电话。   她的话就两句:“我喝酒了,一满杯,聚会在锦绣酒楼。”   挂断了电话,姜听晚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坐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大,也不知道啤酒能不能喝醉人。   很快,身侧笼过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立刻笑了,笑声轻盈:“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很快就会过来。”   会在饭桌上义无反顾地喝下从来没喝过的啤酒,还不是因为知道他肯定能在第一时间过来找她的。   蒋鹤洲却伸手去拿过来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又是放心又是无奈地笑。   她一下子,给他,给谷宁宁,给她妈妈都发了消息,就算他不过来,她也还有办法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只不过,他不是她唯一的后路,却是她最先想到的人。   往前低了低头,薄唇凑近了面前小姑娘的额头,姜听晚立刻打了个寒颤,推开了蒋鹤洲。   她很纠结:“周阿姨她……”   蒋鹤洲笑而不语。   她一向聪明,没什么能让她纠结太久的题,拧着眉毛努力思索的样子,鲜少能见到,他想多看一会儿。   包间外的走廊上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两人,立刻一顿,脚步一拐,就进了酒店的卫生间。   灰色的烟从男士的卫生间那边飘了起来,有人骂骂咧咧了两句,烟还是没被掐断,渐渐地,男厕的人就都走了出来。   最后出来的,是迟施亦,他出来时,眼里带着倦惫,与几点被香.烟慰藉的满足。   可一出来,就迎上了蒋鹤洲,他往后一退,又退了回去。   蒋鹤洲冷着嗓子:“来和你说些事。”   “那出去说。”   蒋鹤洲笑笑:“不必,我一向是看着这人是什么样的人,就在什么样的地方说话,这里挺合适。”   “姜听晚的事,我不谈。”迟施亦的目光里,闪动着最后的固执与骄傲。   蒋鹤洲耸耸肩,俊脸上神色轻松:“不如说说你烟龄多久了。”   迟施亦没动静,蒋鹤洲也不逼迫,今天的他格外温和,道:“不说也行,我刚碰烟的时候,还没来阮县。”   他忽然笑了:“后来我搬到她家对面,在楼道闷了一口烟,被她说臭,我就再也没有碰过这玩意儿。那时候她比现在得矮半头,个头更小,脾气却不小,啧啧。”   他不用明指,迟施亦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我想怎么样,是我的自由,不用你过来说教。”迟施亦的脸色有些难堪。   他明明不让蒋鹤洲提姜听晚,他现在摆出这幅胜利者的姿态,又是在给谁看?   “你想缠着她,自然是你的自由。”蒋鹤洲前半段的语气好商好量,后半段,语气陡然一重,拳头一勾,直接冲着迟施亦的脑门儿去了。   他在还剩半厘米碰到迟施亦额头的时候停住,拳头带来的风让迟施亦的脸色更白了。   蒋鹤洲勾唇:“你既然主张你的自由,那我见你缠她一次,就动你一次,也是我的自由,别以为我能为了她不玩烟不打架,就是什么好人,我拳头痒得紧。”他本性仍旧污浊如泥,只在她面前光明磊落。   说着他又一笑:“信不信,到时候我揍伤揍残的是你,她心疼的,还得是我。以后她会报考到我老家那边的学校,到了我的地界儿,你还敢来撒野?脑残就来,老子等着。”   蒋鹤洲走后很久,迟施亦仍然站在那儿,呼吸却一声一声,变得缓慢又沉闷。   他就是因为知道,一旦各奔东西,他和姜听晚,可能就再也没有关系了,所以才想在最后的聚会上,试这一次。   也许时间才能教会他放弃,可他现在仍然不想放弃。   ***   在蒋鹤洲去找迟施亦的时候,姜听晚已经听了蒋鹤洲的话,回到了饭桌边上。   她心情好了一些,看着桌上摆着的菜品,日本豆腐油焖虾,干煸四季豆酱猪蹄,顿时也都变得可口了起来,刚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包间的门忽然打开。   蒋鹤洲大步走了进来,拎起了把空椅子,直接到了姜听晚身边坐下。   姜听晚这一桌都是女生,蒋鹤洲也不在意,两只胳膊垫在了脑后,翘着二郎腿,朝着男生那桌喊道:“刚才谁来给她敬酒了?过来,和我拼两杯。”   蒋鹤洲一个人撂倒了一个班的男生,包括老乔,拼酒这事儿,全靠起哄,气氛越来越嗨,姜听晚正站在一旁瞧着,突然手被人拉住。   她看着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蒋鹤洲,正想说话,蒋鹤洲却比了个“嘘”,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晶亮亮的,像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拉着她,溜出了包间。   包间外面的空气与里头相比,清新了不少,蒋鹤洲揽着她的脑袋:“之前让你把我当家属带着,你还不带,被人敬酒了,才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姜听晚怔然,原来蒋鹤洲那时候气哼哼地笑,是气个家属的名分,不是还在想着当初张校长的事。   “你现在就走开了,也没打声招呼,老乔他……”   “不用管,老乔醉了,我叫车把他带回去了,也知会几个人帮忙照顾他了。”蒋鹤洲瞥了她一眼,“小傻子,再待一会儿,估计要去唱K,你的喉咙,唱歌没个音儿,还是别去给我丢人了。”   姜听晚踩了一下他的脚:“你知道什么?”   她是不常唱,不是不会。   “那……”蒋鹤洲一脸得逞的笑,“唱句爱你给我听听?”   姜听晚打了他一下:“老实点,别撒酒疯。”   “撒酒疯是早上那样,也不对,早上那样是做梦,我现在很清醒。你不唱给我听,那你听好了。”蒋鹤洲酒量再大,到底也是沾了点醉意,“姜听晚,你一点都不聪明,傻里傻气,以后,你都得听我的,聚会什么的,都得把我带上。”   姜听晚气鼓鼓地快走了两步,又不敢离他太远,侧耳偷听着身后人的脚步。   蒋鹤洲却随着她脚步缓下来,轻一驻足,踩在了阳光中她的影子上:“姜听晚,可老子就认定你这个小傻子了,老子比你更傻。”   行吧,姜听晚听了听,觉得这人勉强也还不赖,还算有点求生欲,转身过去,捞住了蒋鹤洲的手。   蒋鹤洲看着拉住自己手掌的小手,轻轻动了动嘴角,遮掩着自己的得意。   可不就是个小傻子了?他说一句她更傻,她就知足了,完全不计较他说她傻的事儿了。   这么傻的姑娘,还好叫他早遇见了,早早藏起来,以后就归他管了。 第79章 蒋鹤洲×姜听晚大学番外part1   姜听晚离开阮县,准备去大学报道的时间,在今年的八月底。   她学校与阮县离得远,格外远,千里计的距离。   姜爸爸开车把她送到了火车站。   姜妈妈抱着灶灶,与姜听晚一同坐在车后座的位置,等到车一停下,姜妈妈立刻抱着灶灶下了车,紧跟着姜听晚的身后,嘟哝着:“现在还能买站票吗?我能跟进去吗?”   姜爸爸手里提着姜听晚的行李,摇头:“不能买站台票,咱给送到外头,就行了。”   姜妈妈一下子红了眼。   不想因为她的缘故拴住女儿的脚步,可是一想到女儿报考的学校离着阮县那么远,以后她做的饭女儿都吃不着了,晚上拿着手电筒下去也等不到女儿的身影了,她的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急急上前,姜妈妈跟上姜听晚,嘱咐道:“晚晚报道好之后,要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常视频,要是在那边,碰到什么有趣的朋友,别瞒着妈妈,都要和妈妈说,行吗?”   有一件事最近一直梗在姜妈妈心头,眼看着这次再不提,女儿就要出发了,她道:“在大学,谈个恋爱也不错,但是晚晚一定不要瞒着妈妈,不然人家男孩子瞧你不认真,也是会伤心的。”   若是姜听晚能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她,她也能帮忙把关把关。   本来女儿的性格她一向放心,但是最近她总觉得女儿有些古怪……   像是,谈恋爱了。   抱着她的手机,动不动就傻笑。   姜听晚有着一瞬间的迟疑,垂着小脑袋,点了点头。   她还没能想好措辞,去和自己爸妈说一说蒋鹤洲的事情。   姜爸爸这会儿也走了过来,顿住了步子,深邃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等到姜听晚的身影在检票口消失,姜妈妈眼睛红得要落泪了,姜爸爸上前接过来灶灶,揽住了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你要是再不放心,等再过两天,我公司那边请个假,咱一块儿去看看晚晚。”   姜妈妈摇着脑袋:“不用这样。”   她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她这一走,我这心里,有点难受。”   她看着女儿拉着行李箱走出去的娇小背影,仿佛就能看到她一路南下,求学、恋爱、工作,仿佛能看到女儿一下子就跳到她的这个年纪,有了自己的家庭,再也不会在她身边待着,心里头忽然间有些酸涩。   她感受着自己肩头搭过来的手,感受着来自自己丈夫的担心,笑着调侃:“怎么感觉就和把她嫁出去了一样难受,明明她还小。”   姜爸爸心里藏着事儿,闺女和蒋鹤洲的事情,他清楚,但是从来没和自己妻子提及过。   他尊重自己的女儿,想等着她主动来与他和她妈妈坦白。   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想着蒋家那小子曾经回答他的那些话,道:“你别太担心,女儿这一个人出去,指不定能多带个人回来。”   他曾经和蒋鹤洲说过不希望自己女儿嫁得太远,这孩子,给的回答却是……   不管谁进谁家的门都是一样的,如果晚晚想留在阮县,他也会留。   这答案算是彻彻底底地取悦到他了,即便心里清楚,依着女儿的本事,日后定然不会回阮县发展的,可是人家孩子拿出来十足十的诚意……   更重点的是,女儿喜欢。   姜妈妈却闻声色变,悲伤的表情一转变为了气愤,掐了把姜爸爸的腰:“说什么呢?晚晚才不是那种随便的姑娘,什么两个人回来?”   姜爸爸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儿,一头雾水地看了眼灶灶。   灶灶因为看到自己爸爸被妈妈打的模样,笑得正欢。   part2.姜听晚火车转飞机,飞机又转动车,辗转三次,才到自己学校所在的城市。   出了火车站验票出口,她立刻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地上却有些湿,仿佛昨夜或者上午刚下过一场暴雨。   姜听晚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转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四周,没有找到想找见的那个身影,怏然地低了低头。   刚低下头,身前撞过来一道重重的力量,姜听晚被这股冲力吓得身子立刻后移。   可纤细的腰肢被一双大手紧紧揽住,她的身子被紧紧禁锢在了眼前人的怀里。   她知道眼前人是谁,手下意识往前一伸,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她还忍不住开口提醒:“你轻点。”   他刚才的力道,压得她骨头都疼。   “我都十几天没见你了。”蒋鹤洲薄唇靠在小姑娘细软的发顶,嗓音低沉迷人,“你又不和我通视频电话,你现在老老实实的,让我好好抱会儿。”   姜听晚僵了一僵。   她没有答应和蒋鹤洲通视频,是因为怕自己爸妈发现,她真的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爸妈提起这件事。   其实最害怕的,是在自己爸妈那里受到阻挠,两边都是放不下的人,不管是让哪一方不开心,她都会难过。   怕没有办法两全,所以一直拖着不说。   但是姜听晚也知道,自己和蒋鹤洲的事,他家里都是知道的。   周阿姨这些日子看她的目光,愈发满意和善。   偏是这样,她对比对比自己,就越发觉得自己待蒋鹤洲有些亏欠。   心里有了亏欠,身体的反应来得很是及时,姜听晚的两只手都搭在了蒋鹤洲的腰后,回应着他这个重到像是要压碎她骨骼的拥抱。   到底是被惯出了几分娇气,姜听晚没忍耐多久,就轻声嘟哝了句:“疼。”   蒋鹤洲对事情一向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心尖儿上的小姑娘揉碎在自己怀里,彻彻底底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才好,听她喊疼,几乎同时就稍微松了松手。   “哪儿疼?”   他的眉头紧紧锁住,漂亮的眸子间晃开了焦灼的水光,衬得目光澄澈如练。   他松开了手,姜听晚却又不依了,努力伸展着胳膊,将往后撤了些许距离的他紧紧抱住。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难缠,咬了咬唇,觉得自己这都是被惯出来的毛病。   蒋鹤洲很快轻声一笑,微哑的嗓音里很快升起了他惯有的那股子痞气:“晓得了。”   他这又是明白什么了?姜听晚仰起脑袋来看向了他,小鹿一般干净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解。   不等她说话,蒋鹤洲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唇边咧开笑意:“想我想得心肝儿都疼了呗。”   这人,没个正形。   姜听晚有些羞恼,又羞于大庭广张之下搂搂抱抱的样子被人看到,头一低就埋在了蒋鹤洲的胸膛里,缩头鸵鸟一般,不愿意再把脑袋探出来了。   蒋鹤洲的手掌罩上了她的脑袋,揉了一把,声音底下压着笑意:“害羞了?”   姜听晚踩了他一脚。   这种事情,看出来就看出来了,憋在心里就是,说什么说啊。   只是蒋鹤洲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声音里的笑声慢慢消落了下去,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可我也和你一样。”   曾经一年没能在一起过,就开始恨不得之后的日日夜夜都黏在一起,偏偏却做不到,于是好多夜晚,都变得有些辗转反侧。   想在每个寂静深夜过后天光破晓、睁开眼睛的第一刻,看见的就是自己昨晚想念的人。   像蒋鹤洲这种,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正经起来,格外让人没有招架之力。   姜听晚的心蓦然就软了下去,闻着蒋鹤洲短袖衬衫前襟的气息,心里格外踏实。   她环着他的腰,一直不撒手,笑着说道:“你看,我现在来了啊。”   蒋鹤洲也跟着笑了笑。   出了车站,要去学校报道,姜听晚和蒋鹤洲的学校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却在不同的地方,比起隔了几个省市,距离自然算是近的,但是从其中一所到另一所的距离,坐地铁大概也得五十分钟,将近一个小时。   出租车上,姜听晚见蒋鹤洲两度扭头往后看,忍不住问:“怎么了?”   蒋鹤洲重新端正了身子,转回头来的时候轻轻挑了下眉,然后说道:“没事。”   他把姜听晚送到了她的大学门口,等到出租车一停,立刻下了车,帮姜听晚拿下来了行李。   左手拽着行李箱,蒋鹤洲右手朝着姜听晚招了招:“过来。”   姜听晚一走过去,他的胳膊立刻搭到了她的脖子上。   小姑娘的脖颈白皙修长,何曾受过这等压迫?立刻推着蒋鹤洲,想把他推开,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猝不及防的恼怒:“你干嘛?”   蒋鹤洲的视线移到了姜听晚及膝短裙以下的细长小腿上。   他不撒手,反而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动作是霸道的,声音却委委屈屈:“你不待在我怀里,我这里疼。”   他的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打下小扇一样的阴影,视线落下,看着自己的胸口窝:“很疼。”   他识得小姑娘的好,因而更加不放心。   毕竟这世界上长眼睛的,又不止他一个。   姜听晚虽然开窍晚,但是又不是傻,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来蒋鹤洲这是在骗她。   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开始往校门里走。   不过步子却又小又慢。   开学的日子,学校的外面支起了不少办手机卡的帐篷,姜听晚才走没两步,就有人上前问她:“办卡吗?办卡吗?办一张吧。刚开学搞活动,现在正是办卡最好的时间啊。”   姜听晚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   那人却还在卖力地推销着自家的电话卡:“学妹已经办好卡了?没事啊,多一张卡也没关系,现在谁的手里只用一张卡?我家这卡不花钱就能办,里面还有免费的一百块钱的话费,每个月还有3G多的流量,你什么都不用花,就办一张卡,多划算,不打电话,用里头的流量也行啊……”   姜听晚摇了摇头。   蒋鹤洲很快就追了过来,看都不看推销电话卡的人,拉住姜听晚的手:“走了。”   走出去没几步,蒋鹤洲就开始语重心长地嘱咐她道:“如果以后有串宿舍,要给你办卡的人,一律不理就好了。”   姜听晚点头:“我知道,我现在有电话卡用了。”   她平时用东西,求简不求奢,现在已经有了阮县的一张电话卡,还有学校这边的一张电话卡,已经够用了,再多的,就不需要了。   蒋鹤洲却还在往下分析:“你说,如果办卡的人留下了你的号码,知道了你的联系方式,那怎么办?刚才校门口那个目的就不单纯。”   “……”姜听晚抿唇无言了一瞬。   那人只是做兼职推销电话卡而已,他就紧张成这样。   姜听晚在刚开学的几天内,不止一次在蒋鹤洲的脸上看到了紧张兮兮的模样。   姜听晚不理解,蒋鹤洲却格外清楚自己的担忧来源于哪里。   姜听晚大学报的专业是日语方向的计算机技术,半英文半日语授课,整个专业男女比例60:5,总共两个班,五个女生,而姜听晚的班上,只有两个女生。   计算机技术这种专业,基于某些角度来看,不太适合女孩子,偏偏姜听晚看中了这个学校这门课的双语授课背景,又想选计算机这个专业,于是就报考了G大的这个系。   她的成绩,去哪儿都够,选好第一志愿,基本结局就定了。   姜爸爸和姜妈妈一度是不太满意女儿的选择的。   他们觉得学完计算机的,毕业之后肯定要留在北上广深,做一个程序媛了,程序媛多苦,活多觉少头顶秃,也曾经试图劝过姜听晚。   只有蒋鹤洲,在知道姜听晚的选择之后,只留意到了她选的学校和自己在一个地方。   即便心里早有把握,真的确认之后,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甜。   但是这甜变味得太快,在知道了姜听晚班里的男女比例之后,很快就变成了苦。   苦得一批。   姜听晚的班上三十个人,专业六十个人,小班制上课,学校学风好再加大一胆子小,翘课的人很少,基本上出勤率一直是满的。   甚至是会超过100%的。   因为总会多一个人,在上课铃响之后,溜进教室,暗中观察,下课铃响前两分钟,飘然离去。   蒋鹤洲来去都隐蔽,姜听晚一直没有发现,等到她留意到蒋鹤洲总来蹭她的课的时候,已经小半个学期过去了。   他第一次耐不住性子,是在开学两个月之后。那时候,姜听晚的身边逐渐有了开始献殷勤的人。   姜听晚的性子一如在高中时候那样,对与她不熟悉的人冷冷淡淡,冷清得要命,素日里不常笑,带着疏离感和距离感,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成为了男生宿舍里常常被提及的话题。   有人因为姜听晚的冷淡以待退却了些,有人却还在坚持,为姜听晚献殷勤的时候,还美其名曰,呵护班里唯二的女生。   说着想要护着班上的女生,其实只是想为姜听晚一个人,倍献殷勤。   和蒋鹤洲谈起了恋爱,姜听晚对一些事情就看得明白了许多,对于这种无故献上来的殷勤,倒是觉得无福消受,于是更加冷淡。   可这节课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她正好和最能往她身边凑的那个男生坐在了一起。   上课的时候,她偶尔能感受到旁边往她这边看过来的目光。   这种光明正大的打量让她有些不自在,挪了座位,情况好了些,等到下课,立刻收拾好了东西就要离开。   可那个男生却赶了上来,眼睛里闪着期待:“姜听晚,咱们级队的辅导员说,下节课要给咱们开会,班上就咱俩是第三团总支的,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不用了。”姜听晚摇头,“我自己过去就好。”   姜听晚斟酌着语言,想就此彻底拒绝面前的这个男生,想了想,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男生的眼神立刻一黯:“哦哦,那这次我们先不一块儿过去。”   他听出了姜听晚话里一语双关的意思,却不敢承认。   姜听晚正头疼着,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不懂,拒绝过好多次,还是一直在她身边打转,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她以后也不想和你一块儿走,路,我陪她走就好了。”   姜听晚一抬眼就看到了从阶梯教室的楼梯上步下来的蒋鹤洲,立刻笑了。   她前一周在做比赛,为了摒除掉唯一能让自己分心的软肋,勒令蒋鹤洲一周之内不能联系她,今天刚好是第八天,本来她正打算下课之后,如果收不到蒋鹤洲的消息,就主动去找他的,没想到他却来了。   如她所期,分外欢喜。   眉眼弯弯地带着笑,笑得脸颊上两个极浅的小梨涡都出来了,下意识地朝着蒋鹤洲展了展她纤细的胳膊。   每回蒋鹤洲见到她,都会抱住她亲昵一阵儿,姜听晚对这动作逐渐熟稔成为习惯了。   蒋鹤洲顺势拥住她,轻飘飘地抬眸,看了那个男孩子一眼。   相拥的亲昵姿势完全能够代替言语,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口,外人就足够能明了。   等到出了教室,蒋鹤洲掐着姜听晚的腰,手指渐渐锢紧。   他哼了一声:“不让我来看看,吃不饱也睡不好了吧,瘦了,又瘦了。”   姜听晚觉得身材纤细一些挺好的,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和他说的一样,瘦了一点,弯着唇,心情很好地再度解释道:“你来找我,我没办法专心比赛。”   有了他仿佛有了盔甲,有了他也从此有了软肋。   蒋鹤洲看着她唇边的笑,忽然神色微动。   姜听晚想到了些别的,忽然松开了拉住他的手,挑了挑眉梢:“你为什么过来了?你这节课不是有课?”   蒋鹤洲的课表,她都记在心里了。   “呵。”蒋鹤洲咬着下唇笑了一下,虎牙咬在红.唇上,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某种情绪,“老子的课记得这么清楚,那老子想你,你知道不知道啊?”   姜听晚的耳后根悄悄红了。   说是一周没见,其实他没少来烦她,这两天她收的奶茶和外卖,定的人都是蒋先生。   他也倒好,写的收件人全是蒋夫人,害的她去取外卖回比赛的教室的时候,总得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把外卖上钉着的□□撕掉,藏在了自己的兜里。   走了一段路,蒋鹤洲悠悠开了口,忽然算计了起来:“刚才和你说话的男生,应该是你班里,和你说话最多的男生吧。”   姜听晚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这样的。   虽然大多数都是那个男生说话,她说一两句话来拒绝。但是其他的,基本都不会和她讲话呀。   她点了点头,蒋鹤洲就开始屈起了手指,拨乱了她额头上的细碎刘海儿:“你们班上,经常偷看你的也是他。”   “你怎么知道的?”姜听晚反问。   “男人的直觉。”蒋鹤洲抿了抿唇,没多说。   姜听晚觉得他的这个反应有些古怪,刚想多问两句,眼前忽然压下来一道阴影。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被蒋鹤洲拉着,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学校里的忠明楼楼后来了。   这里是G大最安静的地方。   唇上,仿佛燃起了一簇火苗,这火苗越来越旺,烧得她左边脸颊都烫了起来。   良久之后姜听晚才偷到了喘息的机会,臂弯勾在蒋鹤洲的胳膊上,堪堪强撑着站直了腿。   她现在连咬住舌尖的动作都不敢有,舌尖上依旧残留着些微方才的触觉与温热。   蒋鹤洲每次吻完她之后都会发笑,醉了酒的猫儿一样。   又甜得要命,让他想揉进怀里咬在心里。   姜听晚有点迷蒙了眼神却渐渐恢复了起来,问蒋鹤洲:“你还没说清楚,你怎么注意到那个男生的。”   他来找她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她没课的时候,大一基础课多,专业课也有两三门,为了能和他多待会儿,再加上自己不感兴趣,她没参加什么学生会学生组织的,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基本就和他在一块儿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自己往他的学校跑,但是蒋鹤洲不愿意她这样跑来跑去,每回她过去了,他都得沉着脸。   沉着脸还藏不住开心,嘴角总是弯的,眼睛也格外凉,分明是盼着她过去的,却口是心非地说不想。   不过渐渐的,她开始不敢过去了,蒋鹤洲的周围挺能笼络人的,过去之后渐渐有人围着她喊大嫂。   这整齐划一的响亮喊声让她的脸皮有些撑不住。   蒋鹤洲没想到姜听晚还记得,他以为用点手段打了岔之后,她就能忘记的。   撇了撇嘴,他忽然又低了头,这次姜听晚直接将手背抵在了他的唇上:“老实点,先回答问题。”   蒋鹤洲的唇角往下一垂,却开始答非所问:“你刚才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   姜听晚被这话激得小小地激灵了一下:“什么人?”   要是他的嘴里真的能蹦出来个什么名字,姜听晚觉得自己的心里异常得难受。   蒋鹤洲嘴角噙着一抹略微有些得意的笑。   这次她应该真的会忘记追问了。   偷偷跑来她教室上课的事情,他暂且还不想让她知道。   他笑了笑,揽着她的细腰,手指指腹微微摩挲着,唇齿几乎要咬到她的耳边:“梦里的你。”   蒋鹤洲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蛊惑,手指沿着她纤细胳膊上的修长线条往上,一路攀沿到了肩头那儿,不带色/情却略有色气地点了两下:“吊带衫,露着锁骨,朝着我笑,嗯?梦里的你可不老实。”   姜听晚觉得这人果然本质上永远就是个无赖,他自己胡乱做些乱七八糟的梦,还要一副怪罪她的语气。   可是他的手指又从肩头移到了微微捏住她的脸颊,头一低就能碰到她的唇。   姜听晚睁着眼睛,看着他颤着睫毛靠近,又把自己的眼皮闭了下去。   蒋鹤洲就是个妖怪吧,明明她觉得自己的性子确实是有些冷清无聊的,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能够调动起身上的所有热情,就连看到别人做觉得排斥的事情,和他一起/做,也没什么不情愿了。   “像梦里一样乖好不好。”他的声线越发哑了起来,越哑越显得音色低沉迷人。   姜听晚的脑子暂时断了片一样,茫茫一片,浑然说道:“这里不行。”   蒋鹤洲咧开嘴就笑了:“明白了。”   他牵住她的手,用外套罩着她的脸就往外走。 第80章 蒋鹤洲×姜听晚大学番外part2   姜听晚走出校门的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答应的意味着什么,与蒋鹤洲五指交扣的手指忽然就收紧了许多,踌躇了一小会儿,忽然说道:“能……能不能先去药店。”   蒋鹤洲顿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莞尔,而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住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又一直在笑。   他这反应,让姜听晚一直游离在状况外,完全捋不清楚,此刻到底在发生什么。   蒋鹤洲很快抬起头来,精致而清俊的面庞上仍然挂着笑:“你别担心,没有你想的那种事情。”   他垂了垂眼:“我要是真敢这么急躁,不用叔叔来打断我的腿,我奶奶也会劈了我的,我家是有规矩的。至少要等到订婚之后,我是着急,但是不能唐突了你,我还能等。”   姜听晚这是第一次听蒋鹤洲提起他除了母亲以外的家人,目光闪烁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奶奶?”   她记得自己妈妈对蒋鹤洲家的描述里,就蒋鹤洲和他母亲而已,原本姜听晚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深问下去的,只是现在和他在一起了,就不由自主地,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不过,就算这样,如果他不想说,那也就还是算了。   蒋鹤洲抿了下唇,目光微移,忽然侧过头去,看着G大的“齐芳楼”,笑着说道:“我奶奶会很喜欢你的。”   他这往后转身的动作让姜听晚看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蒋鹤洲在她面前,还没有藏着什么情绪,不想让她瞧见的样子。   她很是善解人意地拉住了他的手,身子也轻轻靠了过去。   蒋鹤洲自然能猜透姜听晚的脑回路是什么样子的,也不解释,顺从地把下巴枕到了她的脑袋上。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有终止卖惨的那一天,只不过,便宜能多占一天是一天,他一向是个贪心如虎的。   蒋鹤洲心里笃定了自己吃定了自家小姑娘,却忘了家中的长辈,都不是“省油的灯”。   姜听晚和蒋家老太太第一次见面,在一个格外正经的场合。   G大是建国后才成立的学校,是一些侨民与当时的富商捐钱建的,当初的那些捐赠者里年龄最小的那位,在捐钱建楼的时候,是位二十三岁的小姑娘。   那时候的小姑娘出身于富贵人家,被人退了亲,拿了那家赔罪的彩礼钱,直接建了G大的齐芳楼。   本来小姑娘被退亲,后来又嫁给了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是被人笑话的。   可她命里旺夫一般,夫家赚钱越来越容易,她自己也开着珠宝行当,自己就是个有本事的,退了她亲事的公子又重新回来追她,求爱的消息印在了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可小姑娘一点动静都没有。   倒是她丈夫有些表态,在酒会间偶尔谈起了和自己夫人认识的故事,说是自己当初穿梭在戏楼里推销商品,被一个水灵灵的大眼小姑娘拽住,问他名字,他那时候怕这地界上的富家子富家女,随口胡诌了个“齐芳”。   当初谁人不知齐芳楼是小姑娘用礼金钱建的,这么一来,当初那个退婚的公子仿佛是用自己的钱,给原本是自己媳妇儿的姑娘做了嫁衣,好一个笑柄!   当初的小姑娘如今老去,年轻时候的故事却还总是被这块儿的人议论着,G大曾经邀请过几次她本人到学校来做做演讲,都没邀请动过,这次却忽然接受了计算机与软件学院的邀请,说是愿意和学新技术的孩子们聊聊天。   她抽了签,好巧不巧,就抽到了姜听晚的班。   姜听晚班上就两个女生,另外一个晚上有其他部门活动,当天就去了她一个女生,在一群男孩子中间显得格外显眼。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除了场务,观众席里就只有她一个女生在的缘故,台上梳妆得十分精致的老太太总是时不时看她。   大概是她最近太多疑了。   老人家性格比起她印象里的老年人,活泼了许多,知道许多流行词,说话的时候也能用上,很是风趣。   姜听晚觉得自己老去的时候,能够活成这种模样,就很好了。   正弯唇笑着,歆羡着台上老人家的状态,身边忽然起了起哄声。   台上的老人笑着打趣:“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我孙子也到了该找女朋友的年纪了,我来瞅瞅,给自己相个孙媳妇。”   她的目光很柔和,投在了姜听晚的身上。   姜听晚却有些懵了。   全场都在看她,因为就她一个女生在。   有场务递了话筒给她,她拿了起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开了口,脱口而出说的话却是:“您好,我有男朋友了。”   坐在她周围的同班同学里,渐渐传来了交头接耳的诧异声音。   台上老人的笑容却明显更深了。   聊天会结束的时候,姜听晚走得晚些,她被人叫住:“等一等。”   老太太叫住了她,眉目慈婉地看着她:“陪我在学校逛逛?劳驾?”   姜听晚还想着方才聊天会上一瞬间的尴尬,脸上浮着一点红晕,点了点头:“您跟我来。”   老太太健谈,一路上讲了许多,姜听晚却觉得不敢听太多。   因为老太太向她讲了太多涉及私人隐私的家事,家庭的成员,甚至连家中保姆的数量、名字,都告诉了她。   她觉得自己不该听这么多,终于在老太太要开口讲她那位孙子如何如何的时候,开口阻止道:“阿婆,这些,我觉得我不该听,这都是您的私事呀。”   老太太先是一顿,后来立刻笑了,越看眼前的丫头越满意,她连声说道:“我孙儿他,你认识的,认识的,可以听一听。”   她的手一伸,姜听晚的手腕上立刻多了个玉镯子,她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看你戴着的那块玉,和这个镯子,是不是有点?”   她这么一提,姜听晚才看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的纹路,和镯子的纹路是一样的。   她戴的玉,是有次给蒋鹤洲补课,在他家困得伏案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脖子上就多了的。   他和她说,这玉不是真玉,是他在广场上打/枪赢来的。   她瞧着好看,又对他送她的东西宝贝,所以才会一直戴在身上。   可现在……   老太太笑着和姜听晚解释:“这块玉佩,我给了我孙子,我和他说,是要给我孙媳的,不过单他看了满意了还不能进门,还得我相看相看才行。我再看满意了,是要给镯子的。”   姜听晚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多上的那个镯子,眼里的诧异渐渐转为了清明:“您孙儿是……”   千万别告诉她是蒋鹤洲。   老太太笑着看着她:“你男朋友哦。”   -未完待续- 第81章 蒋鹤洲姜听晚大学番外part3   其实老太太最早在姜听晚开学来这里的时候,就见过她,那时候姜听晚和蒋鹤洲一起回学校,她的车就默默跟在后头,一直跟到了学校,才没有继续往下跟。   能把她孙儿带上正经路的姑娘,又长得这么合她眼缘,老太太当然会越看越喜欢。   姜听晚在送走老太太的同时,就坐地铁,去了蒋鹤洲的学校。   她的手里还拿着那个玉镯子,脖子上戴着的玉佩也解了下来,握到了手里,纤细的手指渐渐拢紧。   城市人流量大,不管哪个时间,这条地铁线上都不会缺少乘客,姜听晚上了地铁,也没座位可以做,拉着拉环站着,目光频频往外望。   她看着地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面上要多愁容不展,就有多愁容不展,扯动唇角笑了笑,却好像……有些难看。   下了地铁,走三五分钟就到了蒋鹤洲的校园,姜听晚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今天蒋家老太太来见她,老太太对她很好,可她的心里,却像是埋下了一根刺。   她有些怕今天说清楚了,他们两个人也就玩完了,这个结局让她难以接受,可一根刺横亘在心里,不立刻解决,她总害怕刺下的伤痕越来越大。   深吸了一口气,电话拨了出去,对方秒接。   姜听晚说道:“我来你学校了,在你校门口了,你……”   电话被挂断了,姜听晚垂下头,继续等着。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路,阳光在她面前晃晃荡荡,视野前的大片光辉里,忽然跑进来了高高瘦瘦的一道熟悉身影。   姜听晚的手下意识往前一伸,又缩了回来:“蒋鹤洲。”   蒋鹤洲脸上没有笑意,他在看到姜听晚突然跑来找她的时候,总是不怎笑的,像是有着不小的脾气,可黑湛湛的瞳仁里,欢喜的情绪也是压不住的,抱了抱姜听晚,又满足地去牵她的手:“不是说过,都我去找你吗?”   姜听晚往后撤了撤自己的手,忽然摊开手心,问道:“蒋鹤洲,这个,到底是怎么来的?”   蒋鹤洲垂眼看了一眼,笑了笑:“这不是我送给你的吗?虽然不值什么钱,可你……好好带着。你戴着我送的东西,我看着好看。”   “可……”姜听晚咬着唇笑了一下,又拿出了另一样东西,给蒋鹤洲看,“那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蒋鹤洲看到了放在她细白手心里,玉色莹润的镯子,面色微变。   姜听晚的语气仍旧十温和,一双杏仁眼里,却兜着些微的失望与难过:“你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骗我啊?”   受骗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再想想他是真的不喜欢让她到他的学校里来找她,姜听晚的心上蒙着的阴翳就更深了。   一件事受了骗,总疑心着别的事情上,他也没那么坦诚。   蒋鹤洲凝视着她的脸,在她的眼角若有若无地多了点湿润的时候,忽然急疯了一样,伸手拉住她。   姜听晚没有要走开的动作,他却没由来担忧着她从他的身边走开。   “这件事上,我是不够坦诚,但是我没有骗你。”   蒋鹤洲的话让姜听晚的目光,渐渐放空了许多。   不够坦诚,没有骗她,这句话她能相信吗?   蒋鹤洲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家到底是什么状况,最开始,你.妈妈好像误会了一些什么,觉得我家里情况不好,有点可怜,我本来想解释,却因为看到你对我的目光和关照多了,才没有继续解释。”   “你要知道,我贪心,我卑鄙,你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在你心里,连谷宁宁都比不上,能让你多看我一眼,怎么样都可以。”   姜听晚的眉梢轻轻动了动。   蒋鹤洲见她的神情稍微有了松动,却还是不敢放手,一只手紧紧揽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却悄悄拿住了镯子,一下就给套在了她的手腕上:“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我别的事情上也骗你。”   “和你说我老家在山旮旯里,说的是我爷爷的故乡,这种话,说是骗,其实也只是有意瞒着拖着,换了种表达方式,故意让你误会。有些病态地享受着你对我的关照罢了。”   姜听晚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她感觉自己的话都被蒋鹤洲说去了,只在静静听着。   蒋鹤洲说着说着,声线忽然缓缓低了下去:“你说,你那时候也不看我,也不疼我,我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姜听晚听着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控告,皱了皱眉:“那现在呢?”   她现在会看向他了,也挺会……心疼他的。   蒋鹤洲抿了一下唇。   果然犯错之后,卖惨也不是那么容易收割怜悯的。   他想知道姜听晚的心结在哪里,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认真?”   姜听晚垂头想了想,忽然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怕着他不够认真,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她怕他只是想玩玩。   如果他连告诉她的故乡都是假的,那以后,如果突然间找不到他这个人了,她又能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蒋鹤洲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心里升起了一点慌乱。   他不敢贸然开口,斟酌着语言,半晌之后,才说道:“我如果和你说,我初中的时候,就想过要和你结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说玩笑话,觉得我真的不够认真?”   姜听晚一顿:“初中?”   “就是初中。”   他忽然笑了笑:“你看你是真的不知道留意我,我那时候经常往你身边晃荡,你都看不出来我的心思,我哪曾这样卖力地讨好过一个女生?”   蒋鹤洲说到这,忽然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了手机,拨出去了一个号码:“会有办法让你安心的。”   姜听晚想看一眼蒋鹤洲的手机,踮了踮脚,等她看到的时候,另一头已经被接了起来。   她看着蒋鹤洲给那个人的备注,简简单单的一个“爸”字:“你爸?”   老太太把家庭成员给她介绍得清清楚楚,蒋鹤洲不是单亲家庭,他有父亲,父亲未承父业,也未承母业,在内地做风投师。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了出来,姜听晚的神色立刻变了。   不是他爸,是她爸。   等到蒋鹤洲通完电话,她的手掌攥成拳,打在了他硬硬的胸口上:“你给我爸打电话做什么?”   她没用太多力气,也没有真的太过生气,只是稍微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有点恼。   蒋鹤洲笑笑:“你不是担心我不认真吗?电话里你都听到了,你爸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情况了。”   “他怎么知道的?”不得不说蒋鹤洲这招十分有效,姜听晚现在安心了许多。   “因为我和你爸说,想娶你。” 第82章 蒋鹤洲姜听晚大学番外part4   姜听晚觉得蒋鹤洲真的很会说话,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她在来时路上的压抑与难过,都消散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地步。   她终于向前伸出手去,环住了蒋鹤洲的腰。   察觉到了姜听晚的动作,蒋鹤洲心里紧绷起来的那根弦才猛然放松了下来,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只讨好过一个她,没有太多别的经验,只恨不得把心都剥成两瓣,好让她瞧看清楚他的心里是不是想的念的一直只有一个她,可这终究,实现不了,有些心情,还是得变成句子说出口来,才能让她知晓一二。   “姜听晚,你说我这是不是报应啊。”他忽然嗓音沉闷地开了口,“昨天我舍友分了手,我笑话他来着,今天你就过来了。可你知不知道,虽然有些事情上我没那么坦诚,也没有主动说过,我甚至知道你在乎这件事,但是我也是真的,贪着你对我的心软就舍不得松开。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的,从来都没有。”   姜听晚轻蹙着眉嘟哝了一句:“我不来和你说,说分手的……”   她难得地在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你舍不得和我分开。”   果然……她就知道他根本正经不过三秒。   姜听晚松了松胳膊,手却被拉住,强硬地放在他的背上,移动不了半分。   蒋鹤洲没得到她的一句准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信他的话。   他确实做错了,她生气是应该的,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将她的手禁锢在了他的腰上,不能挪开分毫。   “我知道人的情绪,都是有一个临界点的,脾气积攒着积攒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我这次是让你难过伤心了,你难受,我心里更难受,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姜听晚不清楚蒋鹤洲这答案算不算是别人心里求生欲满分的答案,只知道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顺耳得很。   她自己有些时候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性子实在是有些难以琢磨,说乖不乖,说任性又有点算不上十分任性,有些人觉得她没脾气,倒是蒋鹤洲给的解释最让她觉得舒服。   她是有脾气的,不过是忍耐的标准和别人的有些不同罢了。   而他嚣张归嚣张,无法无天,从来不会收束着自己的性子,却独独面对她时,能包容得过来她的脾气。   本来还以为今天过来会有一场凄风苦雨,却没想到,却让她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点。   姜听晚的脑袋往蒋鹤洲怀里蹭了蹭,他怀抱里的气息一向干净好闻:“我没那么生气。”   她心里大抵也清楚,蒋鹤洲现在说这么多的话,是在解释些什么,继续说道:“我只是在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怕你不够认真。”   “毕竟……”   她再度停顿了一下,眼睑微微向下垂下,弯翘的眼睫毛随着呼吸声缓缓地轻微摆动着:“我很认真,真的很认真。”   她甚至连在选择专业的时候,都有把蒋鹤洲考虑在内,如果不是因为他,不管G大的头衔再光辉,她也是不想报这么远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选计算机技术这种专业。   她有时候看着蒋鹤洲,还是觉得自己虽然年纪比他要小两岁,但是事实上,性格许是要比他大一点的,毕竟她大多数时候看上去,都比他沉稳多了。   所以孩子的奶粉钱,大概大半部分,都要靠她才能赚出来吧。   蒋鹤洲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和她两个人,虽然说不清楚是谁先说了那句喜欢,但是却还是能够分清楚,是谁先说了喜欢的。   他先说了喜欢,后来就一直是他在说喜欢,而她从来没表过态。   他也从来没有强求过,毕竟清楚她性格如此,平时看着她亲近他的小动作,比说出来的几个字来得更实际。   可他没想到,自己在听到她一句甚至算不上告白的话的时候,会震撼到现在的地步。   她说是认真的。   说起来,这比说一句喜欢他,更让他心里觉得踏实。   “好。”他应了一句,忽然说起了一句玩笑话,“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给你爸挂了电话,我手心里全是汗。”   他拉了拉她的手:“姜听晚,你别走了,陪着我吧,我怕你爸连夜赶过来,打断我的腿来了。”   姜听晚捏紧了他的衣角,犹豫了一瞬,却还是点了点头。   蒋鹤洲先带着她去了一家小吃店。   等餐的时候,姜听晚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多事情还没有问清楚,问道:“你之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我爸交代清楚了你的事情?”   她眯着眼睛,想着自己爸爸面对蒋鹤洲时的反应,不久之后,若有所悟:“今年说的?”   好像近来一段时间,她爸爸确实是对蒋鹤洲温和了不少。   “半年之前吧,拼酒那回。”见她微微眯起了眸子,蒋鹤洲也眯缝起了自己的眼睛。   他平常的时候,就常常微微眯起自己的眸子,一副睥睨着别人的高傲姿态,只是在姜听晚面前,姿态放得很低,眯着眼睛的样子,也不过是像只困倦的大猫一样。   “怪不得我爸对你好了不少。”姜听晚点的章鱼小丸子做好了,她现在嘴里塞着半只小丸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话声音也含糊了不少。   蒋鹤洲垂眸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倒是觉得心里舒心了不少。   她太瘦了,得多吃一点,不然到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他。   跟着姜听晚的话,蒋鹤洲说道:“你可别让表象给欺骗了,你爸就是碍于你喜欢我,所以才没真早早就打断我的腿,实际上每回看着我,眼神像是要把我抽筋剥皮一样凶狠,这回我正儿八经说要大三就订婚了,他怕是真的要漂洋过海来打死我了。”   姜听晚被他那句笃定的“你喜欢我”,噎了一下,微微咳嗽了一声,平复了过来,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我爸答应没答应?”   蒋鹤洲在电话里说,要大三就和她订婚的事情,她也在电话里听到了,可能是震惊过度了,倒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他说的这句话,明明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是既然敢朝着她爸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玩笑话,也是能句玩命的玩笑话,真的是拿命在玩儿。   蒋鹤洲抿了抿唇,本来还想说些惨话,继续讨她同情,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才一两个小时里经历的那些,立刻换了说辞,对姜听晚说道:“没明说,只是说再看看。”   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把事情往自己盼望的方向误导,还是希望她能多疼疼他,有些话又没刹住:“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既不违法,又能打断我的腿吧。”   他一顿,抬眼看她,笑里压着点不怀好意:“反正我不管,这事情也算有一半是你惹出来的,你这两天得看着我,不能真让你爸把我的腿打断了,不然,以后吃亏的,还得是你。”   最后小两句话,姜听晚反应了片刻,才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明白是明白了,他是不是真的是那个意思,她还没法厚着脸皮直接去问,这让姜听晚有些恼火,赌气一般说道:“陪着就陪着。”   她拿着竹签戳着自己面前方盒里的章鱼小丸子,气鼓鼓地继续说道:“但是我不认错,我没有错。”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出小吃店大概是一个小时之后,一出店门,蒋鹤洲就拉住了姜听晚的手,十指相扣,格外用力:“握紧了,说好了要陪着我,就是真的得陪着我,可不准反悔了。”   姜听晚摆动了一下自己的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你想去哪儿?”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子笼罩在一片清浅的金色光辉里。   她知道自己爸爸不会真的跑这么远来打断蒋鹤洲的腿的,可是今天这么平常的一天,却从他奶奶到了她学校为起点,开始变得跌宕起伏了起来。   路上有放学的孩子骑着自行车经过,下班的人在路上走,好多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平常,偏偏就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   蒋鹤洲挑了挑眉,目光飘忽了一下:“真让我选?”   姜听晚反问:“不然我选?”   她很快轻轻松松地说道:“那各自回宿舍好了,你舍友不是刚分手了?他要是知道了你今天晚上是和我在一块儿,会更难过吧。”   蒋鹤洲的脸上忽然多了点嫌弃:“他难过个P。”   看着姜听晚的神色,他紧接着轻轻顿了一下,笑道:“你什么都没听到,我反正是什么都没说的。你不用担心我舍友,只担心我就好了。”   他的嗓音沉了下来,说道:“我现在,是断腿高危户。”   姜听晚哭笑不得:“那你倒是说呀,你想去哪儿?”   虽然嘴上不想承认错有她一半在内,但是实际上姜听晚的心里也还算是清楚,她平时太过想当然,明明知道面前的人骨子里蔫坏,却还是容易被他骗了去。   “滨江人家。”蒋鹤洲的嘴里缓缓吐出来了个地名。   滨江人家是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店。   他在这会儿才感受到了一些事情暴露出来的好处,毕竟装着自己真的很贫穷,有些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之前,他肯定会装着连滨江之家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话一说出口来,蒋鹤洲就等着小姑娘拒绝他的话。   她不可能答应的。   姜听晚却出他意料之外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走。”   蒋鹤洲犹如做梦一般,和姜听晚一起打车到了滨江之家下面。   下出租车之前,他还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拉住了姜听晚的手:“这是真的?你真的愿意跟我过来?”   有些东西,他是真的渴望拥有,可如果会让她觉得冒犯,他还能继续等,等到礼数周全,滴水不漏的时候再去做。   如果现在的她这么顺从,他怕自己真的会把持不住。   姜听晚却笑了笑,点着头,反手拉住自己的手。   蒋鹤洲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心里一遍遍描画着小姑娘此刻的眉眼。   踏下出租车,蒋鹤洲开口说话的时候,嗓音蓦然间沙哑了许多,他对姜听晚说道:“那个……药店。”   如果她愿意,他不是不可以,但是该保护好她的事情,他始终都不会忘记。   姜听晚微微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你跟着我。”   蒋鹤洲老老实实地跟着,身上锋芒在这一瞬间收敛得分外干净,乖顺得像是世间最温柔的少年。   他还有些紧张,洁白面庞上攀上红晕。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奶奶今天冒冒失失就去找姜听晚,是件坏事,费了好多口舌,点了好几盒章鱼小丸子,才勉强稳住,没让自己的媳妇儿跑了,这会儿却突然,挺好的。   他垂眸,看着套在姜听晚纤细手腕上的莹亮的玉镯子,更是无比安心。   这是奶奶要传给孙媳妇儿的镯子,戴在她的腕上,不松不紧,刚好合适。   姜听晚忽然停住了步子。   蒋鹤洲也跟着顿了下来,抬眸的瞬间,眼里的欢喜忽然就变作了诧异。   姜听晚松开了拉着蒋鹤洲的手,退到了一边,眼里勾着笑,却不看蒋鹤洲,反而看着站在面前的老人:“奶奶,人我给你带过来啦,我先走了。”   老人家笑着看着她:“真把他带来啦?奶奶谢谢你。”   再看向蒋鹤洲的时候,她的笑容就落了下来:“你给我滚过来,带人家姑娘到酒店来,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敲死你。还有,三个月不回家看看你奶奶,等着看棺材板儿吗?”   蒋鹤洲看了眼姜听晚,她现在躲到了他祖母身后,弯弯的眼里带着笑,一副得逞的样子。   果然,他就知道,她的便宜,一向不是那么好占的。 第83章 蒋鹤洲姜听晚大学番外part5   蒋鹤洲大学四年里,最开心的日子,大概是大二下半学期刚开学不久之后。   那天的日期是四月十一日。   蒋鹤洲在自家的一处宅子里,意外看见了姜听晚。   这是姜听晚第一次,进他家门。   他始终能记得那时候的场景,小姑娘端庄又拘谨地坐在他奶奶的身边,家中的客厅中还围坐着一些与他家的关系或疏或近的朋友。   他几乎立刻就能猜出奶奶是什么心思,看着她生疏拘谨地开始融入他家里的圈子,他的心里格外地踏实又欢喜。   *   蒋鹤洲的奶奶看到姜听晚的第一眼是喜欢的,即便后来与她相处的时候,总会有些试探,但是姜听晚的脾性做法总是对极了她的口味,她也就越来越喜欢。   老太太被人宠了一辈子,年老了,却仍然爱极了炫耀,心里认同了姜听晚之后,就开始逢人便说,逢人便讲,俨然姜听晚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孙女儿一般。   而蒋妈妈自从楼道里撞见了自己儿子揽着小姑娘亲吻的动作之后,就把姜听晚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   这婆媳两个常一块儿到牌桌上玩,每每提起姜听晚的时候,总带着极度骄傲的语气,以至于与蒋家有来往的一些人家,都开始好奇起了他们口中提到的女孩儿是谁。   蒋家小子谁不知道,性子浑得要命,虽说考到了好大学里去了,可蒋家有钱,谁知道他这学历,是自己考出来的,还是花钱买出来的?   总不能这世间的所有便宜,都让他占了去。   于是他们催着,说是想早些见姜听晚一面,也好看看蒋家这准儿媳妇,是不是像是老太太和蒋妈妈口里说得那么好。   老太太这辈子没低过头没认过输,又历练了几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听就听出来这些人是不信她说的话,等着看笑话呢。   这样的人,老太太一向是懒得理的,她只想顾好自己的世界,可这回,却升起了点小孩儿脾气,立刻应了要把姜听晚给带过来。   她瞧着没错的,就一定没错,这么多年,她的眼光就没有错过,这些人等着看她笑话?他们才是笑话。   蒋鹤洲奶奶给姜听晚打了电话。   姜听晚那头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咳嗽声,想着近来这段时间,蒋鹤洲奶奶常常有意无意地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吞一下奇奇怪怪的白药丸,心里登时一颤,挂了电话,叫到出租就来了。   来了之后才知道老人家精神好得很,咳嗽都是吓她的,早早在门外等着,她一到,就过来揽她的胳膊,笑眯眯地将她往宅子里带。   姜听晚算是知道蒋鹤洲常常有的鬼心眼儿,是遗传自哪位了。   蒋奶奶显然段数更高一些。   她心里惦念着,匆匆来了,看到她没事,心里头坠着的千斤重量猛然散尽。骗就骗了,没事就好。   至于蒋鹤洲……他若是用同样的法子折腾她,她也还是会急急忙忙地赶着去看他,不过一定会在发现自己受骗的时候,咬他一口。   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姜听晚越发知道折磨蒋鹤洲的法子是什么,虽说这些法子也总能让她的心慌慌颤颤,羞着不太愿意做,可看着他压抑着他那无所顾忌为所欲为的性子、极力隐忍的时候,却难得地起了点逗弄他的坏心眼。   姜听晚的目光往庭院里逡巡了一圈,也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蒋鹤洲的身影,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动作小心翼翼,搀扶着蒋奶奶往里走。   蒋奶奶时不时侧眸看一眼她,瞧着小姑娘正当时候、鲜嫩.嫩的颜色,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本来以为依着孙子那种性子,长大了别的可能还好,心估计得是个五颜六色的,她最忍受不了这个,可就这么个孙子,到时候她肯定想打死他又下不去手。   蒋奶奶早早就想到了自己日后的纠结,是以在知道了姜听晚之后,格外欢喜。   孙子早恋,比他做一只花心大萝卜,对蒋奶奶来讲,容易接受得多了。   她现在只惦记着自己没早些知道这事儿。   就知道当初孙子说好了要被她带回来,突然变了主意,非要留在阮县,不可能事出无因。   这么个温柔似水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算不做她孙媳妇,她都想给带回家里来做她孙女儿。   越想下去,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遗憾,被姜听晚扶着坐到沙发上之后,蒋奶奶看了眼自己的儿媳妇,忽然埋怨道:“你说早两年前,晚晚陪我走走,然后坐这儿,多好。”   在场的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蒋奶奶对姜听晚的喜欢。   有人好奇起了姜听晚的家庭背景,聊了几句之后,就聊到了她的父母身上:“你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小姑娘坐姿端端正正,面容看起来生得温婉白净,脸上表情少了些,精致漂亮的眉眼里带着淡淡的疏离,不甚热络,他们讲些话,她也不主动插进话来,不迎合不讨好……这些习惯了被人追捧讨好的人,只好奇   客厅的所有人里,除了蒋鹤洲的奶奶和妈妈,对姜听晚来说,都是格外陌生的面孔,被问及家庭,又是用这种语气,姜听晚心里稍稍有些不适,却抿了下唇,刚打算实话实话,肩头被人拍了拍。   她一侧眸就看到了蒋鹤洲,他笑着低头看了眼她,屈起手指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又迅速放下手去,很快抬眸,看向了家里微拢的那些人。   几乎是瞬间,他的眼里就睥睨开了玩世不恭。明明低头的时候唇角的笑是温柔的,抬起头来,温隽的笑容却在忽然生满了刺儿。   如同玫瑰,漂亮,但是也带着锋利的刺儿。   “个人隐私,无可奉告,不过。”蒋鹤洲一顿,耸了耸肩,“她比我富。”   他最后看了自己祖母一眼,目光中略有埋怨,而后拉着姜听晚的手,带她离席。   走到了院子里清净的角落,蒋鹤洲回身看了一眼客厅中的那些人影,摇了摇头,对姜听晚说道:“以后我奶奶再喊你过来,别来了,她爱显摆,她有别人没有的好东西,总得显摆出来让人瞧瞧。”   他手臂一伸就揽住了姜听晚的肩头,笑着说道:“我的东西,她显摆个什么劲儿?”   姜听晚垂眼看着脚下踩着的大理石板,踮了两下脚,问蒋鹤洲:“你说什么我比你富?”   姜听晚讲究事实,不对的,就是不对。   蒋鹤洲的笑意如同正午旭日一般缓缓升了起来,往客厅里瞥了一眼,忽然挪了步子,挡住了客厅里看过来的目光,却伸手碰了碰姜听晚的手,手指勾住她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绕到了院子后头的一间平房里,姜听晚在门外驻足,稍显犹豫:“这里是……小黑屋?”   这小屋子木门木窗,灰色墙壁,风格和大宅里其他的建筑格格不入。   “倒是聪明。”   见姜听晚伸出手,去碰门上的尘埃,蒋鹤洲忙将她的手拉住:“别碰它,有灰尘。”   他顺势紧紧拉住她的手,推开门带她进屋。   姜听晚跟在他的身后进门,进了门之后,面前的他却忽然转身,往前伸出了胳膊。   门被关上,姜听晚觉得他的胳膊能收回去了,他却径自,将手掌压到了门板上。   他的胸膛与门板之间,夹上了一个她,空间小而局促,略微昏暗的一方天地里流转着眼前人呼吸的声音。   他的心跳声都离得很近。   姜听晚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细密的吻就落了下来,落到了她的脸颊,而后才移到唇上。   间隙之际,蒋鹤洲的手掌停在她的外套里,却被隔在她的黑色卫衣外,揽着她的腰,细语喃喃:“背着我跑过来了?”   姜听晚脸颊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外套已经从肩上擦落下来了许多,她道:“太着急了,直接赶过来了,来了之后看到奶奶没事,又觉得不需要打扰你了。”   “你去哪儿的事情不算打扰。”蒋鹤洲说完,忽然往下沉了沉腰,两只胳膊一环,搭在了姜听晚的臀上,将她的身子举高了不少,转了个身。   姜听晚脚下落了空,还好背部很快靠上了门板,才让身体没那么惶然无依。   蒋鹤洲的额头碰上了她的,蹭了两下,语带欢喜:“刚才,你坐在那儿,我才觉得,这是最适合你做的位置。”   就适合早早娶回家里。   他一顿,唇边散开笑意:“也不对,旁边少了一个我。”   他的吻最后停在了她的脖颈左侧,此时姜听晚身上的外套已经滑落,背部却像是要被碾压进门板中一样。   好容易偷了口气喘,她嗔道:“你说的,门上脏。”   蒋鹤洲也不想这样,可他偏偏控制不住,明明连让她碰一下门把儿都不舍得,   他忽然抬起头,又重重别来眼,上唇水润又殷红,汗涔涔的白面,红的唇角眼角,越显面容俊俏。   他叹气了一声,半是试探半是肯定地道:“等你二十,咱们订婚?”   这时候他才回答了方才姜听晚的问题,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暴躁却也轻柔地揉了两下:“你比我富的,我的东西,还不都是你的,求你,收了我吧。”   姜听晚本来被突如其来的订婚两字吓了一跳,后来听到一句,收了我吧,忽然间被逗笑。   她弯唇笑笑,细软的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头一次靠过去蹭他唇瓣,说了句:“好。”   她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拒绝他的理由,这个男孩儿对这个世界的脾气都很坏,却独独对她,好到让她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如何能不答应呢?只能说好。   后来,蒋鹤洲这辈子唯一一次写得日记,落款是4月11日,全文就一句话。   她说:好。 第84章 蒋鹤洲姜听晚大学校园part6   G大的校庆日在八月三十号。   八月三十号之前的两天一直下着雨,雨水密密淋淋,一直下了两日,到了G大校庆这天,天却突然放了晴,。   这种冥冥之中有注定一般的天气变化,让本来就不寻常的日子显得更加特殊了一些。   校庆日的时候全校都休了一天的课,G大西门斜坡那条长长的落叶大道两旁林立着小摊儿,烧烤铺子从店里挪到了路上,一些社团也见缝插针地摆出来了铺子。   地上,疏疏落落的水坑里兜满阳光的金辉,姜听晚绕过水坑,顺着这条落叶大道往前走。   她捧了一怀的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姜听晚只买了一袋,买了不久之后,油纸袋子就碎了,她将碎开的那一角捏了起来,又怕这一角捏得不解释,袋子又散开,小心翼翼地把这袋子抱在怀里。   她的身侧跟着一个女孩儿,是她的舍友,看着姜听晚小心翼翼的神情,觉得她和一只护食的小松鼠一样可爱。   校庆日的落叶大道,是个吃吃喝喝的好去处,姜听晚怀里抱着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糖炒栗子上面又摞上了一盒烤鱼片,两袋炸鸡柳。   她的舍友撇撇嘴,半是玩笑半是艳羡:“真羡慕你,怎么吃也吃不胖,我呢,喝口水都得胖一斤。”   姜听晚道:“我这不是只给自己吃的。”   她往前递了递自己怀里的东西:“你想要吗?”   舍友摆了摆手:“我才不和你家那口子抢东西吃。”   姜听晚有些无奈,笑着解释:“也不是给他的……”   她最近和人组队参加了一个程序设计的分区赛,这糖炒栗子,还有其他的小吃,都是买给队友的。   她们约好了下午的时候,一起去学院楼的自习室,看一眼往年的习题,也猜一下今年可能的出题方向。   圈子变大之后,姜听晚能够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校庆日是热闹,可对于她来讲,她的热闹大概只来源于自己更喜欢的一些事情。   姜听晚的舍友却不信。   她轻轻拽了拽姜听晚的袖子,眼神示意:“嗳,你瞧瞧,那边站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一直在看你,你说会不会又是想要追你的?”   上大学以来,姜听晚的桃花就没怎么贫瘠过,明着来的暗着来的都有,她舍友和她住在一起久了,渐渐也习惯了,知道姜听晚有男朋友之后,更喜欢拿着这些事情来调侃。   姜听晚顺着她的话,抬眼一望。   这时令的树木郁郁葱葱,树荫下,站着一个人,面容白净,身形笔直。   那人在她看过去之后,很快移开了眼。   姜听晚微微蹙了蹙眉。   她舍友问她:“怎么了?”   姜听晚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情。”   有些人在她的某段光阴了,占了一席之地,让她困恼过、甚至厌恶过,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人,总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结点,与她说再见。   既然是已经说了再见的人,陌生以待便好了。   她很快走开,头也没回。   迟施亦看着她果断走开的背影,唇边的笑意忽然就有些泛冷。   在她走出去很远之后,他的目光仍然长长久久地逗留在她的背影上。   对他来讲,在心里描画过千万遍的熟悉背影,却也十分陌生。   因为他常见的是她穿着一中校服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校服肥大,她的身量娇小,这形象在他的心里仿佛扎了根一样,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被他反复想起。   目光里多了点眷恋,他抬起脚来就想追上去,却被人喊住。   他回了头,便看见有两个女孩儿笑着看着他,其中一个捧着一只手机递给他:“同学,能帮忙,拍张我和她的合照吗?”   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流露着几分娇羞,等到迟施亦帮她们拍完照,她低首看着迟施亦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咬了咬唇:“同学,能加个微.信吗?我也好谢谢你。”   迟施亦还没回应,肩头被人一拍,一只胳膊揽上了他的脖子:“兄弟,不孬啊,咱这才刚来几个小时,你就被要联系方式啦?”   他这话是当着那两个女生的面说的,那两个女生只觉得有些难堪,最后没要到迟施亦的联系方式,也还是走开了。   女生一走开,勾住迟施亦肩头的男孩儿脸上也有了些愧疚:“则啧啧啧,对不住了啊,把人家美女给吓跑了。”   迟施亦没应声。   和他一起来的男孩儿对他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意,他是迟施亦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两人的宿舍是隔壁,他知道自己学校里的大多数人是怎么看待迟施亦的,这人简直就像是照着范版活出来的样子,长得好,成绩好,学生工作也做得好,尤其是性情,格外温和。他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可这次他和他一起来G大这边交流,两人住进了同一个宿舍,他才逐渐开始感受到了不是那么回事。   外在看起来多温和的一个人,关起门来,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像是能结住冰一样的冷。   可眼下又不是关起门来的时候,这是在外头,这时候再不和迟施亦讨好讨好关系,男生怕自己未来的几个月都得憋死。   他满不在乎地笑着,垂眼看了眼迟施亦的兜,笑着开着玩笑:“不过吓跑了也没关系的吧,这两个,可没你手机照片里的那位漂亮。”   迟施亦手机的屏保照片是一个女孩儿,是贴在宣传栏外的一寸照片,他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很是惊艳,以为这是哪个明星或者爱豆学生时代的照片。问迟施亦他也不说,心里愈发好奇,终于有一天让他看清了宣传栏上的字。   阮县一中,理科状元。   他没想到迟施亦这小子,居然还玩儿暗恋。   此时,他的话音一落,迟施亦立刻变了脸色,甩开了他的手,大步往前走了。   姜听晚离开了落叶大道,往教学楼方向走,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没等她接起来,电话便被人挂掉了。   姜听晚看了眼号码,是从另外一个城市打过来的电话,也并没有快递或者广告的标注。   稍一犹豫,她还是没有回拨过去,刚把手机放回到自己兜里,铃声又响了起来。   拿起来之后,铃声又挂断了。   等到同样的事情一连发生了四次,姜听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手机再度响起,她的目光略微有些狂躁,看了眼屏幕,这次终于给接起来了。   但是这次给她打电话的,并不是陌生的号码,而是蒋鹤洲。   蒋鹤洲时常会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儿,姜听晚不必等到他开口说话,就迅速地回答了他可能问的问题:“我在明德楼后面的那条路上,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   她想不通,柔软的声线里也带着困惑:“这人太奇怪了,给我打了六通电话了,每次都是不等我接起来,就会挂掉。”   蒋鹤洲那头很快有了回应:“号码给我,你在原地等我。”   姜听晚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等到蒋鹤洲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之后。   他来了,先抬手碰了碰姜听晚怀里抱着的糖炒栗子,不悦皱眉:“栗子有些凉了,走了,我带你去买点热的。”   姜听晚的脸颊上忽然擦上了点红意:“你,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到了?”   “老夫老妻了。”蒋鹤洲忽然别开眼去,“其实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   高中就开始关注她的生理期,姜听晚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嘟哝了句:“变态。”   “真正变态的不是我。”蒋鹤洲接了一句。   姜听晚被他这语气提醒,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刚才那通电话。”   “打错了?”蒋鹤洲的语气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是个小孩儿,拿着妈妈的手机,想给自己爸爸打电话,却一直打到你这边来了。”   姜听晚半信半疑,拿起自己的手机,想翻看一下记录,手机忽然被他夺了去。   蒋鹤洲动作利落地将那几条通话记录给删除掉了,又把手机塞回到了姜听晚的眼里,他微撇着嘴角:“下周你不又要去比赛了?四天,还是五天?我不管,今天你的时间,都是我的了。”   姜听晚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忽然有些泛软:“那你等等我,我问问我队友她们需不需要我给她们带什么吃的喝的。”   她不是很喜欢参加学校里的这些大型活动,但是如果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倒是也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   “我媳妇儿又不是给人跑腿的。”蒋鹤洲把她拿着手机的手拉住,阻止了她的动作,“我待会儿,会用你的名字,帮她们叫个喜茶和外卖,我知道你们约好了五点种一起商量比赛题目,现在才三点,中间这两个小时,你陪陪我,谈完题目之后的时间,你也得陪着我。”   姜听晚侧眸看了蒋鹤洲一眼,觉得今天的他有些古怪。   看着蒋鹤洲紧紧皱起的眉头,她的思绪猛然间就清明了起来:“是迟施亦对吧?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他。”   蒋鹤洲一顿,喉咙有些干涩:“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刚才和迟施亦短暂通了电话,迟施亦他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想起自己的小姑娘还是被别人觊觎着,还这么多年,他的太阳穴就一跳一跳的。   果然还是想办法把她变小,放在口袋里比较好。   “我刚才在落叶大道看见了他——”   姜听晚的话才说了一半,吻忽然就急急燥燥地压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后弯了弯腰,后腰忽然被人揽住,只修长的脖颈微微弯着,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   一直到齿间仿佛全是他的气息,他才将她松开,姜听晚支棱着耳朵,没听到周围的脚步声,心里放心的同时,狠狠捶了蒋鹤洲一下:“你这是做什么啊?”   她不讨厌和他亲近,却不想是在教学楼后、人流量颇多的校园主干街道上。   蒋鹤洲的呼吸缓慢,又微微有些沉。   他垂下眼睑,忽然伸出手来,比了一下:“你要是能变成这么点就好了,哪儿也去不成,就被我带在身上,依附着我,一朵桃花都不会招惹。”   “蒋鹤洲。”姜听晚也朝着他比了个手势,“你要是再敢在街上亲、亲我,你离挨打也就差这么点了。”   蒋鹤洲一笑,又弯腰下去,在她唇角啄了一下,满不在乎,“哦”了一声。   她打他那点力道,对他没什么威慑性。   姜听晚当然也明白自己没什么能在武力上压制他的办法,动了动足尖,微微往后撤了一步。   果然,蒋鹤洲闲淡自在的表情瞬间松动,往前跨了一大步,将她拉住:“你别走啊。”   姜听晚与他打着商量:“那以后,不再这么做了?”   蒋鹤洲不松手也不松口:“那你让我在哪儿亲?你现在时间这么金贵,见我还得论分论秒的,五点就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是埋怨上了,姜听晚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好笑,戳戳蒋鹤洲的胸膛:“那也不能在街上……多难看。”   她一顿,思考之后才道:“屋子里,屋子里比较好。”   ***   姜听晚这后来才意识到,她给自己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屋子里的温度节节攀升,姜听晚知道自己脱了外套,情况会好一些,可是却不敢真有动作。   她细细的腿弯被蒋鹤洲结实的胳膊捞着,屈起来,背部被顶在门上。   每一寸呼吸,都炽热又紊乱。   这种唇齿相接的时候,如果她真的去松一松自己的外套,这种动作,只会被当成暗示。   她刚和队友们讨论完了比赛题目,就被他带回了家。   蒋鹤洲在大二的时候就不在学校住了,搬离了学校,在G大附近租了间出租屋,有时候他在G大留得久了,也就直接不回去自己学校了,直接在这间出租屋里住下。   姜听晚之前来过几次,却没有在这里过过夜。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而是蒋鹤洲。   心怀鬼胎是他,偏要坚持着一根底线的也是他。   姜听晚反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   这人,对着她的时候是有一堆花花肠子,只不过他心思里的弯弯绕绕,在那次因为他隐瞒家里的事情,算是若有若无地小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瞒着过她。   她听着他在她耳畔渐渐喘.息起来的呼吸声,忽然间就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小臂一抬,紧紧贴住了他的脊背,纤细的五指攀上了他的后肩。   而她的身子,顺势往上蹭了蹭。   蒋鹤洲贴近她面庞的脸忽然移开,沉沉地埋在了她的肩头,气喘吁吁。   他不敢再望向她湿漉漉的眼角和闪着星辰一般的眼睛,他怕自己,跨越了那条线之后,就再也跨不回来了。   家里的事情暴露之后,他很快收到了姜妈妈给他打来的电话,一向喜欢他的姜妈妈,这次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冷淡,就算见不到人,他都能想象出来,她是一种怎样挑剔的表情。   姜妈妈让他绝对、绝对不能太早冲动行事。   这句冲动行事到底是怎样的含义,蒋鹤洲当然能够猜到。   他从未料想过姜妈妈会是这样一种态度,毕竟她一直很喜欢也很照顾他,可不管她突然变成了怎样的态度,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还是得小心、谨慎地去讨好。   将脸埋在姜听晚的颈窝里一会儿,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却没有直起身子来,往前伸了伸脖子,深深吮吻。   姜听晚被空气中隐约的声响弄得面红耳赤,将他往外推:“你别,别再这样了。”   仿佛有细小的火苗,在她的脖颈上燃了起来,热意很快攀至了她的面颊。   蒋鹤洲动作止住,仍不餍足,唇仍停在她的脖颈肌肤上,喃喃低语,语气还是混得像是在耍赖皮,空着的手拽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的心口窝按:“我难受,心口窝难受。”   “怎么了?”姜听晚勉强忽略掉自己脖子上的骚动,紧张问道。   “有人想抢我东西。”蒋鹤洲不满道,“我的东西,看都不能给看,就这样,还有贼惦记着,我难受,特别难受。”   姜听晚紧张的神情松落了下来,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还在想迟施亦的事情啊?”   蒋鹤洲终于抬起头来,眼底的不屑显而易见:“不准提他的名字。”   姜听晚难得见他这么幼稚的样子,笑着逗他:“不提提他怎么行?你亲着我的时候,还在想着别人的名字。”   她一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可很快,轻柔的笑声就被堵住了。   他怕自己最后的一点自持溃败于此,于是抬手捂住了她的眼,微微的吮、轻轻的吻、偶尔牙齿会碰到她的唇.瓣,他得拼命控制住自己,才能克制住自己想咬下去的念头。   可克制也并不是那么好克制的。   想咬下去,想咬下去,吃掉她,完完整整地吃掉。   到了最难自持的时候,他重重喘着气,忽然偏过头去,呼吸平稳了一些之后,说道:“我去洗澡。”   袖子被人拉住,他转身,对上了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   她的眼睛本来就生得秋波盈盈,这会儿更是潋滟着水光,很是招人。   蒋鹤洲的脚步立刻犹如生了根,停下来之后,就再也移不开半步。   他看着她,她也望向了他,终于是她先有了动作。   她抬起手来,紧接着,外套便落了下去。   蒋鹤洲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喉咙干涩:“姜听晚。”   姜听晚的胆子,也就到脱掉外套这一步了。   她的目光移开,羞涩地不太敢看向蒋鹤洲,见他没有动作,心里有些恼,又有些后悔,说道:“有点热。”   蒋鹤洲挑挑眉,牙齿咬住一点下唇,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牙齿长得并不整齐,无碍美观,反而更加显得灵动,忽然伸出手去,捏住衣服下摆,利落地将身上穿着的卫衣脱了下来。   “是有些热了。”他跟着说道。   ***   姜听晚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凌晨时分,她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沿上的人。   他光裸着上半身,脊背线条微微绷直,却也流畅,线条蜿蜒没入裤袋里,显得腰身尤其劲瘦。   姜听晚睁开了眼睛之后就猛地又被眼睛闭了起来,坐在床沿边儿上的人却缓缓转过身来,打开杯子,复又钻了进来,轻轻将她揽入怀抱。   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肌肤上,姜听晚装睡也装得很是吃力,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和她说两句话,身子忽然被人一翻,紧接着唇上多了抹温热的触感。   这下装睡也睡不成了,姜听晚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求道:“不能再来了,要多睡会儿。”   蒋鹤洲跟着停住动作。   他胳膊揽住她的腰,手指轻轻地在她的肌肤上移动着,动作轻缓而温热。   她的话,他是会听的,两次还是三次,全都她说了算。   一边想顺着她的意思来,一边却还是舍不得太早将怀里的软玉温香推开,他就这么抱着,手指不安分地上下移动。   蒋鹤洲的手上是有茧子在的,姜听晚被他的手指滑得有些发痒,朝着床沿的方向缩了缩身子:”真不能再来了,我得睡觉了,明天还得上课。”   蒋鹤洲终于老实了起来,松开了手,听着她的呼吸变得有些绵长匀称了起来,忽然躁动着,带着她的手往下。   姜听晚没有睡沉,很容易就醒了,看着他拧着眉头忍耐的样子,不知道怎的,心里就泛软了些,咬了咬唇,下了莫大的决心,才说道:“不,不能太久……”   夜幕渐渐吐出鱼肚白,小舟在海上浮浮沉沉,被海上最后一波迅猛的波涛卷住,拍到了岸上,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姜听晚忽然明白了,谷宁宁常在她耳边念叨的一些话是对的。   什么就蹭蹭,不进去,是假的;会快些,就一次,也都是假的。   ***   再度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姜听晚今天就一节课,蒋鹤洲帮她请了假,她也能安安心心地一觉睡到现在才起来。   起来的时候,她没找到蒋鹤洲,到了客厅,才看到他坐在阳台那边的小圆桌边。   他心情极好,嘴角噙着笑,正拿着毛毫细笔,在一张烫金的帖子上写着字。   姜听晚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你在写什么?”   蒋鹤洲忙放下了笔,过来抱住她,不顾她挣扎,把她抱到了沙发才放下。   他笑得一脸讨好:“白天我伺候你。”   姜听晚还没来得及说话,蒋鹤洲就笑着又接了句:“晚上也是。”   姜听晚扬起巴掌就拍上了他的脑袋,也不痛,吃饱的男人格外好说话,蒋鹤洲笑呵呵地接了,而后道:“我刚才在写,订婚的请帖。”   姜听晚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惊讶:“订婚?”   蒋鹤洲点头:“你得对我负责,你睡了我。”   姜听晚再好的脾气,也要被他此刻的不要脸给逼到说不出话来了,她反正也推不动他,索性就用脚踢的:“瞎说什么呢。”   什么睡不睡的。   姜听晚没什么太过保守的观念,她其实一直都很自我,觉得时候对了,就可以的。   蒋鹤洲的目光一派柔情,连任由她踢打的蹲下的姿势也显得十分温柔,一.夜没睡,他的头发还是凌乱的,精神倒是很好,眉目间涤开了一派喜色,想要说些什么,喜悦却严重麻痹了他脑内的神经,让他根本没办法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只会不住地笑着。   关于请帖,他没告知她的那部分是,他拍了照,发给的第一个人,就是迟施亦。   属于他的女孩儿,他要盖章认证好了,向这个世界做出宣告。 第85章 姜听晚蒋鹤洲*回家番外   大三暑假的时候,蒋鹤洲陪着姜听晚回了家,在姜听晚家门前站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姜妈妈和姜爸爸。   姜爸爸一反往常,在看到蒋鹤洲的时候,态度没那么不好,反而带了点愧疚的表情,看着蒋鹤洲,很快给他开了门,放他进了自己家。   晾蒋鹤洲这么久,都是姜妈妈的主意。   她喜欢蒋鹤洲这个孩子是没错,可这喜欢,和能放心让他做她女婿,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是想着自己放心大胆地让女儿去他家给补习,再想想他俩现在就在一起了,就开始担心起了那时候的一些事情。   若是知道往后的事情,她肯定是不愿意让女儿去给蒋鹤洲补课的,孩子不管多大,看在父母眼里,都还是太小了,不够成熟,万一不够冷静理性,做出什么错事来……   反正姜妈妈是越想越后怕。   只不过看蒋鹤洲老老实实等了这么久,看到了他们回来,也不怒也不恼的样子,姜妈妈倒是很快又想起了这孩子的好来。   如果不是因为怀疑着两个孩子瞒着她早恋,怀疑自己受了骗,她其实也还是挺看好这个孩子的。   放蒋鹤洲进了门,率先冲出来的是灶灶,一见蒋鹤洲,圆圆的童稚小脸儿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   蒋鹤洲个子高了点,灶灶又是个小孩儿,毛绒绒的小脑袋还没到蒋鹤洲的腰际。   蒋鹤洲垂眼看着扑到他腿上来的这个白团子,眉目一软,弯下腰,直接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他本来想直接给扛上肩头来着,但是转念一想,这动作看上去危险系数有点高,不太适合当着姜妈妈的面这么来,于是动作一顿,胳膊往下落了落,把灶灶托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的动作熟练又轻柔。   姜妈妈从刚才打了招呼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蒋鹤洲,看他抱着灶灶的熟练姿势和温柔神情,心里的印象分默默又升高了很多。   灶灶很聪明,即便有一段时间没见蒋鹤洲了,还是能记得他,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凑近了看蒋鹤洲,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的哥哥。”   蒋鹤洲忽然觉得生活待他也不赖。   虽然姜妈妈和姜爸爸都不是很简单就能认可他的样子,可这小舅子,实在是乖得要命。   还好姜听晚上头没个大哥,要是再来个哥,怕是真就要了他这条命了。   姜爸爸把灶灶抱到了自己怀里,倒是也没纠正自家小子一口一声“姐姐的哥哥。”   蒋鹤洲鬼精鬼精的,留意着姜爸爸的做法,心里忽然有些踏实。   他很快抬眼看向了姜妈妈:“阿姨。”   他还没问,姜妈妈就知道他想问的是谁,不过是问姜听晚去哪儿了,她道:“我让她出去找宁宁玩儿去了,总不能上了大学,就和之前的朋友断了联系,感情是需要经营的,这人,在一起的时候可能挺开心的,距离一远了,彼此之间也就生疏了。”   女人的敏.感,让姜妈妈直觉女儿当初报考大学,执意要报这么远,是和蒋鹤洲有关。   她还有些不习惯,之前事事都要和她商量的女儿,突然之间,就有了不会再与她交换的心事。   蒋鹤洲没有多说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姜听晚说得对,姜爸爸说得对,姜妈妈说得对,连年龄一个手就能数过来的灶灶说得也都是对的,他现在不需要什么判断力,赶紧把人娶回去才是实实在在的。   姜妈妈是故意把姜听晚支出去的,她很快又带着灶灶出门买东西去了,留下了姜爸爸和蒋鹤洲两个人。   姜妈妈会让姜爸爸留下来,是早就和自己丈夫商量好了,让他来和蒋鹤洲谈一些事情的。   姜爸爸倒是把姜妈妈嘱咐他的那些全权抛在脑后,手往茶几底下一掏,就掏出了一瓶酒来。   蒋鹤洲看着那瓶酒,眼皮子就跳了跳。   姜爸爸的酒量,实在是有些惨烈。   他忙伸手拿过来了那瓶酒:“叔叔,以后酒什么的,我都替您挡了。”   姜爸爸摸着下巴琢磨着,忽然笑了笑。   阮县这边酒席上喜欢拼酒,他这辈子就没一次不是输过,要是带着蒋鹤洲过去,照着这小子上次那酒量,那应该能给他长不少面子。   这样一想,好像蒋鹤洲就又多了一条可取之处。   姜爸爸的眼里划开了一分满意,没有继续让蒋鹤洲开酒,直接问道:“你奶奶来这边找过我们一次。”   他继续道:“带了不少礼物过来,按照阮县这边的习俗,彩礼钱是够了的。”   彩礼两个字,极大地刺激到了蒋鹤洲,他握着酒瓶子的手都轻轻一抖。   姜爸爸看着蒋鹤洲终于从沉稳里泄露出来了几分紧张,舒心地挑了挑眉。   他就说,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子,喝酒能喝过他就算了,但是道行肯定是不比他高的。   姜爸爸想着,正了正脸色:“不过我家从来没想着要靠女儿来赚什么彩礼钱,如果晚晚遇到合适的人,彩礼钱一分不要,我们都没关系的,她自己有她的本事。”   蒋鹤洲连忙解释:“奶奶过来,送的不是彩礼钱,就是寻常的东西。”   姜爸爸知道蒋鹤洲家家底殷实,微微皱了下眉:“你奶奶说,想让你们尽早订婚,但是我和晚晚妈妈都觉得不急,晚晚年纪还小。你年纪也不算大。而且,要是你以后只靠你家里……”   姜爸爸的话拐弯都没拐,说得明白又直接。   说白了,他就是来戳蒋鹤洲的心窝子的。   蒋鹤洲仍然淡笑着:“要是说完全不靠家里,我是傻了。”   “我一日姓蒋,就会占着家族荫蔽的风光,人脉、资源,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优势,如果说完全不靠,我肯定也能找到我的生存方式,但是这些都是命运发到我手上来的好牌,我为什么不去打好?”   姜爸爸一没留意,忘了自己现在姿态还端着呢,居然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点头点了两下,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为难人的,咳了一声,重新拿起了姿态。   他想了想,一时间居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又想了想,眉目突然间舒展开了:“听晚和她朋友,应该是约在了你们初中对面的那个奶茶屋,不知道现在她们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蒋鹤洲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眉眼里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谢谢叔叔。”   他站起身往外走,姜爸爸又叫住他:“明天陪我出去,吃顿饭。”   蒋鹤洲的手指微微一颤,不敢太过外露自己被认同的喜悦,强压住心里的悸动,转过头来,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饭局结束,姜爸爸开着车载着蒋鹤洲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蒋鹤洲把车给开回来的。   姜爸爸又醉了。   蒋鹤洲只脸颊上浮着微微的红,把姜爸爸安顿好之后,他转身要走,打算回隔壁去睡一觉。   回去不久之后,手机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了响,他正叼着牙刷刷着牙,看到消息,立刻吐了牙膏漱了口。   他快步走到大门边开了门,开门的动作格外轻缓,关上门的声音,也格外轻。   玄关的灯坏了,客厅里灯光打到这边,稍显昏暗,蒋鹤洲看着扑入自己怀里的小身子,唇角勾了勾。   他直接把人抱了起来,进了卧室之后才敢说话:“胆子大了?这种时候也敢跑过来了?”   姜听晚从他怀里露出了点头来,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妈妈不在吧。”   她这句妈妈,喊得是蒋妈妈了。   蒋鹤洲摇了摇头:“她还在国外。”   姜听晚舒了一口气,又放心地把脑袋枕到了蒋鹤洲的胸膛上。   蒋鹤洲有些好笑:“怕她,不怕我。”   姜听晚揽揽他的腰,没说话,动作间透露出来的亲昵与依赖,已经给了他答案。   她蹭了蹭蒋鹤洲的胸膛,觉得还是抱着他睡觉更舒服一些,慵懒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了。”   蒋鹤洲迟迟没应声,姜听晚等不到他的答案,抬眼看着他,却不想对上了一双略微有些泛红的眸子。   她后知后觉地动了动腿,碰到了什么,羞红了脸,结巴了起来:“这,是,是在我家。”   “是在我家。”蒋鹤洲纠正了她的说法,想到什么,眼睛亮闪闪的,“你爸今天带我出去的时候,说我是他半个儿子,姜听晚——”   听到他喊她名字,姜听晚睁着明澈动人的眼睛看着他:“我爸?”   蒋鹤洲笑着凑过去,吻住她唇.瓣:“你爸都同意了,你就让我放纵一回吧。”   姜听晚被他突然激烈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脏跳动得很快,偏了偏头躲着他的吻,却直接让他吻在了她的脖子上。   姜听晚觉得自己有些时候真的挺没出息的,明明现在她在上头,却还是像是被蒋鹤洲压制了一样,还是任由着他来摆布的。   蒋鹤洲手指缠着她的衣角,一边说道:“你回来多久了,我想你想得难受。”   放假第二天他就跟着跑回来了……说想她想得难受,这是满脑子都装着不正经的事情呢。   姜听晚红透了脸,却还是不愿意让蒋鹤洲得逞的。   他在这种事上没有分寸,每次她得多睡好久才能休养回来体力,今天不行的,明天她还得早早起来,在爸妈发现之前,溜回到自己家里,溜回到自己房间去。   “我妈平时不到六点就醒了。”姜听晚微喘着气说道。   蒋鹤洲的动作顿住。   姜听晚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有点心疼,可是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真的不能让他得逞,不管他每次承诺得多好,等到动真格了,就是个骗子,而那种时候,她已经什么都控制不了了。   只能任君所求。   砧板上的小咸鱼。   蒋鹤洲缓缓起了身,有些懊恼狼狈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到底是不爱吃亏的性子,忽然沉下身去,狠狠吻了姜听晚一把,才放开手,进了浴室。   等到从浴室出来,见姜听晚还没睡,还在等他,蒋鹤洲撇撇嘴:“怎么一直在等着?”   要是知道她在等,他就更早些出来了。   姜听晚给蒋鹤洲让了让地方,等他过来,眼睛亮晶晶地和他说着话:“我明天,要约谷宁宁出去玩,已经和爸妈说了。”   蒋鹤洲沉下脸来了,极其冷淡地“哦”了一声。   姜听晚见他这模样,笑意更深了:“但是我其实没约谷宁宁。”   “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她请求道。   蒋鹤洲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我能陪你出去玩一天?”   能酒店一日游吗?   姜听晚点点头。   她说完了也就安安稳稳地去睡觉了,蒋鹤洲却翻来覆去,一直没睡。   虽然心灵和身体都很想很想酒店一日游,但是他觉得,还可以有更好的安排。   ***   眼前是熟悉的教室。   姜听晚在推开门进去之前,都一直在吃惊,推开门进去之后,更加吃惊了。   教室里,丛丛书立犹在,就仿佛她还在这里读书时候的样子,可是那些书,仔细看看,又不一样。   有的书已经换版了。   “这里……不是该放假了吗?”她有些困惑教室里为什么会有书。   “你以为我早饭没吃,是去做什么了?”蒋鹤洲扫了一眼教室。   他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遗憾时间太短,他没来得及找到更合适的书。   蒋鹤洲往讲台走,站到讲台上,忽然朝着窗下的位置指了指。   姜听晚当然认得出来,那是她曾经坐过的位置。   她走过去坐下,笑着抬眸看向站在讲台上的蒋鹤洲:“我那时候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蔫坏蔫坏的。一身匪。”   “你看人的眼光不如我。”蒋鹤洲说着,走下讲台,手掌撑住桌子,吻了吻姜听晚的唇。   他嗓音沙沙,带着昨夜酒后残留的沙哑音色,以及少眠的些微倦惫,认真说道:“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像现在这样。”   第一眼见你,从此余生悲喜,都与你有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