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假如《五三》有生命 作者:苏刃   文案一:   高三一班新来了一个转学生。   看起来斯斯文文、漂漂亮亮、人畜无害。   结果头一回月考就砸了老牌学神司陆的场子。   司陆:砸了我的场子,是要以身相许的。   伍珊:对不起,我沉迷学习无心恋爱。   #女朋友看见难题的眼神比看见我还要亮怎么办#   #约会永远是在做题怎么办#   #论如何捕获一只不开窍的教辅精,并成为她的男朋友#   文案二:   学神司陆是全班唯一不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人。   后来班里来了个转学生。   伍珊:五三大法好啊!五三好,五三妙,做了五三呱呱叫!   司陆:神经病哦。   再后来……   坚持自我的司陆就丢掉了他保持十几年的……年级第一。   【阅读指南】   1.高冷纯情默默守护的忠犬型男主vs正经起来狂霸酷炫拽·不正经起来就坑人的属性成迷女主   2.本文除了教辅精,还将不定时掉落人人喊打的微积分妖、热衷搞事的教科书精……   3.本文半架空,省级地名是真实的,但市级地名都是虚构的。   4.高考提纲主要参考2014年福建卷(暴露年龄……),和大家的有出入很正常。   5.男主厉害,女主会更厉害。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甜文 爽文 校园   主角:伍珊,司陆 ┃ 配角:纪微,田启,孟想,白玖玖,王后雄 ┃ 其它:苏爽甜,谢绝考据 第1章 光的折射   八月,盛夏。   哪怕还是早晨8点钟,地处亚热带的修隅市也已是一片火热,窗外盛放开了一簇簇凤凰花,在高温和刺眼的阳光下,更添几分炙烤之意。加上那蝉鸣声呱噪地刺破厚实的玻璃和墙体,霸占了室内室外的每一个角落,更是让无处可逃的人们心生烦躁。   此刻的修隅一中,高三年级已经提前了一个月开学。   高三一班教室内。   一大早第一节是物理课,正讲到光通过不同介质时产生的折射。   “人在岸上叉鱼,由于光在水中产生折射,看到的鱼只是虚影,比实际要浅,所以为了能叉到鱼,需要将鱼叉叉到比看到的鱼更深的地方……”   翁老师吊着只骨折了的胳膊,身残志坚地用左手在黑板上画了个惨不忍睹的草图。   图上其鱼之纤细如蚯蚓,其人之佝偻似蚂蚁,其光之弯曲若波浪,好一幅抽象派大作!   台下,祖国的大花朵们被翁老师这般出神入化的画技所慑,群脸懵逼地看着翁老师满意地放下了粉笔。   他敲了敲黑板:“那么如果人在水中游泳,往岸上看,会看到什么?”   后排某同学兴奋举手:“一把鱼叉叉过来。”   翁老师:“……”   这答案还真没毛病。   教室里静默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翁高繁也不生气,笑骂了一句:“孟想,上课呢,别皮!”   他又点了那小机灵鬼的同桌:“司陆,你来说说,看到的景象是什么?”   全班只有司陆没笑,见翁高繁问他,他站了起来,认真又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岸上的景物变高了。”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很好,坐下吧。”   翁高繁赞许地点点头,无视台下群众对抽象版叉鱼图无声的控诉,返身在那扭曲的图上又添了几笔,继续讲解起来:“由于岸上景物反射的光进入水中,折射角小于入射角……”   翁高繁讲解了没多久,下课铃应声响起,他一向是个不爱拖堂的老师,也不介意自己是否讲完了这一课,直接大手一挥:“下课吧。”   呼啦一声,学霸们拎起课本就往讲台上冲,学渣们拎起水壶就往教室外跑。   ——不出意外地,被人堵了回来。   “先回去座位上,我有事情宣布。”   教室门口堵了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身材壮硕,衬得面前一群稚气未脱的少年跟小鸡仔儿似的。   是班主任林捷。   他大步走了进来,一眼瞅见黑板上的画,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画的什么鬼?”   翁老师平生最恨人说他画画不好,当即黑了脸,咬着牙凉飕飕道:“光的折射路径图。我画得不、好、吗?”后半句问的是他身侧的爱徒,物理课代表李是禾。   课代表忙不迭道:“老师您画得很好,特色鲜明,寓意深刻,主题明确,栩栩如生……”   开玩笑,他要是把残酷的现实揭露出来,下午的物理竞赛辅导课就完了,他和他的小伙伴一点也不想被暴走的翁老师用高难题狂虐TAT。   课代表业务熟练地一通狂吹,总算是哄得翁老师心花怒放,他偷偷扭过头去擦了把额角的汗珠,刚舒了一口气,便听得班主任林捷道:“同学们,一会儿咱们班要转来一位新同学。”   他话音刚落,底下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新同学?高三了怎么还会有转学生?”   “咱们可是市重点,一般不接受转学生的,只可能是借读生吧。”   “不过转学就转学吧,竟然能转进咱们重点班,看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啊。”   “对啊,咱们班几乎所有人都是凭成绩进来的,新同学能空降过来,一定实力不容小觑。”   “……”   前后桌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之际,司陆仍然一丝不苟地在草稿纸上画着草图,没一会儿便又解出一道数学竞赛题,在纸上刷刷写下苍劲有力的字体。   同桌孟想扫了眼那天书一般的符号,感觉眼前晕了晕,回过神来方捅了捅他:“司陆,你有听见捷哥说的话吗?”   司陆头也没抬:“嗯。”   孟想又道:“能转进咱们班,肯定是个大学霸,可能比你还厉害哦,司陆,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司陆:“哦。”   孟想被司陆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一噎,但转念一想,他对新同学不感兴趣也属正常,因为司陆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性子,别说来个转学生了,就是来十个,他也未必会多动一下眉毛。   至于说危机感,他可是司陆诶,学神中的学神,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传说,永远的年级第一,怎么可能有人会给他带来危机感?   ——听说,司陆从幼儿园时代起,就稳居小红花第一的宝座。(当然不排除他当年是个长得粉雕玉琢、十分招姨母心泛滥的幼儿园老师喜爱的小团子的缘故。)   听说,司陆小学的时候,考试永远都拿满分;初中的时候,各种知识竞赛第一名拿到手软。   后来,司陆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考入修隅一中,从此以甩开第二名五十几分的一骑绝尘之姿,牢牢占据年级的王者之巅!   要知道,这可是修隅一中,全市最好的中学,文科虽然弱势一些,但理科在全省也是赫赫有名的。   在这里,学霸遍地走,学渣只能苟。   如果在校园里一砖头拍出去,砸中的十个理科生里头可能有七八个会揪着肇事者,让他老老实实地把砖头的动力势能计算出来才肯饶过他。   剩下几个则会狞笑着逼肇事者把砖头飞过的抛物线函数写出来。   ——别问孟想为什么知道,他年少无知的时候随手乱丢的一块垃圾已经教过他做人了orz。   总之,在这般群雄争霸,人才辈出的学校里,司陆仍然能以无可匹敌的优势碾压过所有人,可见其恐怖的实力。   所以在修隅一中,学霸很多,但能称得上学神的,就只有司陆一个。   孟想敬畏地看了司陆一眼,哪怕已经和这人同桌一年了,也算是全班和他最要好的人了,孟想仍然每看他一眼,就得在心中感叹一句:这人的脑子长得真是不可思议,聪明就算了,还不绝顶!   孟想下意识捋了捋自己日益后退的发际线,再看向司陆的时候,目光就从敬畏变成了嫉妒。   成绩好,长得帅,有头发(划重点),太拉仇恨了!   司陆对孟想灼灼的目光和外界的嘈杂恍若未觉,仍在刷刷地解答着他的数学竞赛题。   这般学神的司陆,在他十多年的学生生涯中,从未拿过第二名。   所以,新同学就算再厉害,怎么也不可能超过司陆吧?孟想这般想着。   “安静!”班主任林捷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他对门口一招呼,说话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五三,进来吧。”   由于修隅市方言的缘故,多数本地人是平翘舌、前后鼻音、hf都不分的,林捷正是其中翘楚。   听在同学们耳朵里:???什么鬼?五三?   他们皆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桌上全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听起来好像门口分分钟会走进来一本成精的五三一样……   然而下一秒,台下的骚动便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彻底停下了,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的眼睛好像瞬间被点亮了一团火,不管男生女生,皆目光灼灼地盯着走进教室的那个女孩。   是的,女孩。   作为全年级唯一的理科重点班,高三一班本来就只有十五个女生,男女比例将近三比一,转学生是个女生简直是为他们班均衡男女比例做出了重大贡献!   而且。   还是这般好看的女孩子啊!!!   一身简简单单的白T恤搭牛仔裤,背着个黑色书包,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装扮,穿在她身上,却仿佛自带光芒。   她微笑着,梨涡浅浅,眉眼弯弯,精致得如同是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天呐是女生!!——这是男生心中兴奋的呐喊。   天呐好白好漂亮的女孩子!!——这是女生心中兴奋的尖叫。   天呐安排座位的时候终于不会有一个女生落单了!!——这是落单的那位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糙汉子,在心中喜极而泣。   “五三,跟大家介臊一下你自己吧。”林捷让开位置,让伍珊站到话筒前面来。   “大家好,我叫伍珊,珊瑚的珊,大家如果愿意,叫我五三也可以。”字正腔圆,声音也好听。   司陆打草稿的笔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这声音耳熟。   待孟想从伍珊的美貌震慑中醒过神来,忙不迭地一胳膊肘捅向司陆,却发现这人竟然早已经抬起头来了。   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转学生看个没玩!   孟想收到了今天的第二份震惊,震得他张大嘴巴半天忘了阖上:卧槽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特么这还是那个寡言高冷的司陆吗?!   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司陆你也是这种看脸下菜碟的人! 第2章 三角函数   然则司陆本人心中并没有那么多的旖旎心思。   他多看伍珊两眼,不过是因为前几日刚在书店碰见过她,且对她印象深刻罢了。   ——前几日。   “小同学,《五三》要伐?便宜出,一套只要29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做过的人人都说好!”   “这位同学,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学习好苗子,若是有全套《五三》加持,学习成绩定能一飞冲天!”   “朋友,我跟你缩,《五三》是最好的教辅,什么王后雄啦薛金星啦通通都比不过一套五三在手,全面查缺补漏,学习进步马上有!”   “只要298,全套《五三》带回家!裹上鸡蛋液,粘上面包糠,放进油锅炸一炸,隔壁同桌都馋哭啦!”   “blabla……”连环炮式不带重样的广告词。   ——现在的书店店员推销起来都这么疯狂吗?   司陆脚步一顿,提着手中的书默默地绕开了。   ……   可是现在这人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同学。   司陆:……   原来她之前是在勤工俭学。   勤工俭学很正常,但勤工到那般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宛若传/销,不遗余力的,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然而司陆看到的终究只是事情的表面,而事情的真相是——   “下次再也不跟你打赌了。”伍珊当晚一把瘫倒在教辅协会议事厅正中央的沙发上,对面前那人有气无力道,“行行行,我承认你是咱们教辅界的大赌神可以吧?”   没错,伍珊那么不遗余力地推销《五三》,完全是因为打赌输了而已。   不然她可是正经书好伐?众目睽睽下推销《五三》,跟卖身有什么区别啊!   赌瘾晚期患者王后雄生怕自己又少了一个可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赶忙道:“别嘛,这赌注也不难吧,让你去卖十套《五三》,又不是卖薛金星,推销自己有什么不乐意的?多卖几本,你也可以多收获一点信仰之力。”   伍珊摊手:“找不到界主,要信仰之力有什么用?”   所谓信仰之力,是他们书精修炼所必需的力量。   但由于建国以后不能成精,伍珊至今还是个黑户。(当然不独她如此,整个教辅界的妖精都是黑户。)   这就意味着,所有的教辅精哪怕收到再多的信仰之力,也无法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修为。   而唯一能解决这个难题的关键,听说就在那传说中的知界界主身上,可这位界主已经神秘失踪数百年了。   你体验过怀揣巨款却一分钱都花不了的痛苦吗?   你感受过明明可以傲视群妖却偏偏被强行压制着修为的悲伤吗?   这是整个教辅界的悲哀。   对伍珊尤甚。   ——因为她是教辅界排行第一的教辅精,被拖欠的修为最多!!   (╯°□°)╯︵ ┻━┻   但到了她这个境界,债多不压身,伍珊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她懒懒地伸手摘了颗红提抛进嘴里,视线幽幽地投向议事厅的尽头,在那里,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石碑。   虽然是在室内,但那石碑竟像是刺破了议事厅穹顶,另辟出一方空间一般,顶端隐于一片云雾缭绕之中,其间偶尔还有闪电穿行,隐隐传出来一股磅礴又强大的力量。   那是信仰之碑,其上实时记录各教辅精所获得的信仰之力,是教辅界长老们合力所筑,蕴含着无上妖力,等闲小妖靠近其三丈便会难以承受,筋脉寸断。   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并且还在不断增加的名字,其下各有一排小数字,或快或慢地闪着点点星光不断增长。   “别看啦,欠条碑有什么好看的?”王后雄打断她。   是的,看起来非常高大上的信仰之碑,土名……欠条碑。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八个大字,就傲然立于那石碑顶端,时刻不停地闪着耀眼的金光。   看似最牛逼,其实最苦逼。   ——花不了的钱,不过就是账户上的一个数字罢了。   “别想了,你的信仰之力先攒着呗,早晚有能用到的一天,那界主还能丢下那么大个知界,永远不现身了不成?”   王后雄是个乐天派,日日做着找到界主,一夜暴富的白日梦,“而且,虽然说是无法转化,但实际上,信仰之力越多,对我们的修为还是会有一点影响的,它们现在只是没办法产生百分之百的功效罢了。”   这倒也是。   所以伍珊才能稳居教辅一族第一首(债)领(主)的位置。   话说到这里,大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骤然安静间,冷不丁地就有屋外的声音隐隐飘了进来——   “堂堂知界,堂堂知界,王八蛋界主带着小情儿携巨额修为跑路啦!界主你不是人,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伍珊:……   她默默扶额:“今天的游/行/示/威怎么走到这附近来了?”控诉界主的游/行/示/威已经持续数年,每日环城一次,伍珊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拜托,这是哪里学来的形式主义,界主他本人都消失了,示威到底给谁看啊?有个屁用嘞?   王后雄的宅邸是游/行队伍每日的必经之地,他就是不堪其扰才跑来议事厅这儿避个清净,奈何还是没能躲过。   他愤愤道:“小五啊,咱们教辅协会这么穷了吗?”   “不穷啊,今年上半年的教辅收入已经达到了200亿。啧,人类搞教育减负,现在越减越负,便宜的可不就是咱们吗?”   “那明日能换个隔音效果好一点的玻璃不?”   “那怕是不行。”   “为何?”   伍珊微笑:“我们不穷,但我们抠。”   王后雄:“……”   噎了好半晌,王后雄又道:“我还有个问题,那界主哪来的小情儿?不是说失踪的时候还是个单身狗吗?”   伍珊嫌弃地瞥他一眼:“小后后,你咋恁天真呢!官方消息是这么说的,你还真信?”   王后后:……差点忘了眼前这位常常表里不一、信口胡扯的家伙正是官方的一员。   他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伍珊,好奇道:“那你可有什么关于界主和他小情儿的内部消息……”   “报!”响亮的通报声突然从门口传来,还在宽阔的大厅里回荡了两遍,打断了王后后的提问。   伍珊立刻推开王后后,一个翻身坐直了,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角,端着架子正色道:“何事?”   ——伍氏行为规范第二条:好友面前可以瘫着,下属面前必须端庄。   “会长,门口有一封长老们送来的信。”这下属呈上了信封,显然是对伍珊十分崇拜,看向她时眼里还带了亮晶晶的光芒。   伍珊抬手一抓,那信封便“咻”地一声飞了过来,直直撞进她的手中。   她捏了捏薄薄的信件,一股隐约磅礴的力量从指尖传来,她和王后后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封密信,用了族里的特殊密码加密。   王后后懵逼:密码?什么密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伍珊无奈:你这家伙每次开会都不认真听,再这样下去,你这名誉副会长的位置我可保不住了啊!   伍珊不再与他多说,一翻空着的那只手掌,变出一只笔和一叠白纸来。   她把白纸往桌上一铺,口中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咒语,手下刷刷刷写得飞快,两手还交换着上下翻飞地比划什么手势。   王后后好奇地凑近一听: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无中生有为隐性,隐性遗传看女病……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以勤俭节约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王后后:……什么魔鬼咒语???   这特么就是所谓的密码吗???   一道集合了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九科精华的史诗级难题???   还真是……充满了教辅界的特色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和底下那送信来的小学教辅精崇敬地看着伍珊飞速解题不同,王后后认真地看了题之后,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觉得如果让他来一定能把这题出得更好。   ——那些个长老啊,果然是老了,眼瞅着都跟不上高考大纲了。啧,论出题水平,果然还是得看他王后雄。   就在他沾沾自喜的几息间,伍珊已经把题解了大半,这题目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只是需要多费些时间罢了。   因此她还能一心二用地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问那还逗留在大厅里的下属:“你还有何事?”   那属下已经犹疑徘徊了好一会儿,见伍珊问话,终于忍不住禀报道:“会长,我今日瞧见一个酷似你的人在书店前卖身,我怀疑,有人刻意冒充你,在诋毁你的名誉!”   伍珊解题的动作顿了顿:……这就有些尴尬了,她能承认那人是她自己吗?为了会长的威严,那必须不能啊!   伍珊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当时说好会给她放哨的王后后。   放哨到一半被树下下棋的大爷吸引走的后后同学心虚地一缩脖子,避开伍珊的瞪视。   呵,那就别怪她了。   她觉得她的形象还可以拯救一下。   “咳咳,”伍珊咳嗽两声,看似十分洒脱地摆手,“哦,那个呀,你不必管,那是王副会和人打赌输了,赌注就是要变成本座的模样卖书。”   所谓朋友,就是关键时刻拿来互坑用的。   王后后一个“喂”字还没出口,就被伍珊一巴掌糊在脸上,死死地捂住嘴,她阴恻恻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后后啊,以后少跟人打赌听见没?”   “唔唔唔……”   “嗯真乖。”   她拖着长音,巧笑倩兮的神情撞进王后后的眼帘,吓得他一个哆嗦彻底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不再挣扎了——太可怕了,那温柔亲切又……瘆人的微笑,太可怕了。   “这样的话,是属下误解了,那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待大厅里又只剩下伍珊和王后后两人时,她才将他松开。   “小五!你这可过分了啊……”   伍珊不甚在意地拨开王后后气愤地指着她鼻尖的手指,扬了扬被她解开的信封,正色道:“界主……现身了。”   王后后愣在原地,控诉的话本已到了嘴边都忘了个干净:“什么?”   被拖欠多年的修为啊,终于可以拿回来了吗! 第3章 圆锥曲线   “听闻界主就藏身在某个学校里,所有可疑学校的名单长老们已列在信上……”   “分头行动吧。”伍珊提笔刷刷写下教令,将各个学校分配给不同的教辅精。因教令必须凝聚妖力写就,她每写一笔,均有金丝交织闪过,最终在信纸上汇成独一无二的印记。   而后,那些信件如雪花般向信仰之碑飞出,撞在不同的名字上,消失了。   王后后则接过属于他的教令,神色正经得反常。   伍珊刚要安慰句“别紧张,界主不吃人”,就见王后后突然一扯腰带——   纯情少女小伍珊捂住眼睛:“喂!”   ——然后就从缝隙中见他腰带一扯绑在额头上,食指中指并拢在额上一抹,“还我血汗钱”五个大字顿时显现。   额上腰带飘动间,王后后突然啪地一声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定不辱使命!”   伍珊刚要喝止他的后半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什么鬼哦?   伍珊被王后后这一波骚操作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来,就听他又问道:“小五,这次的行动代号要叫什么?”   伍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定要有代号吗?”这个家伙做什么都爱起名,偏偏又是个起名废。   “当然,代号可是行动的主旨精华所在!既然你不起,那就由我来起好了。”   “别——”   “讨薪行动!出动!”王后后激昂地高举教令,没等伍珊提出异议,刷地一下消失在原地。   伍珊:……   唉,她一个正常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和王后后这种脑子少根筋的人走这么近呢?生生把她个再正经不过的妖精给带坏了呢。   哀悼了好一会儿识人不清的自己,她终于又低头看了眼名单。   随着教令的发出,信上的字迹已经一行行消失,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学校。   那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的指尖轻点在名单末尾,一点一点地抹去信上的最后一个名字。   ——修隅一中。   ……   时间一晃来到几天之后,伍珊通过资本操作,成功给自己编了全套的教育背景,转学进入修隅一中。   司陆看着讲台一副乖巧学生模样的伍珊,只觉得这姑娘前日和今日实在是两副面孔。   但他也不过就是多看两眼,便不再放在心上,复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草稿。   伍珊自我介绍过后,林捷已经给她指定了座位,恰巧是司陆的前桌。   伍珊的同桌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见伍珊过来,冲她矜持地微笑了一下,伸出手:“你好,我叫白玖玖。”   “你好。”   孟想在后排兴奋地凑上前来:“新同学你好,我叫孟想。”   他一拍司陆的肩膀,冲他使了个眼色:刚刚看人都看呆了,这会儿就别矜持了,快跟着哥一起套近乎!   司陆拨开他的手,抬起头简单客气地对伍珊道了一句:“你好,我叫司陆。”便低下头继续看书,不再多说了。   但这已是今日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操心的孟·老妈子·想恨铁不成钢,只得自己上阵:“伍珊,你别介意,这家伙平时就不爱说话,冷冷淡淡的,对谁都这样。话说你之前有听说过司陆吗?他可是大学神,修隅一中的骄傲,咱们这一届省状元的有力竞争者!而且他平时上课只带个课本,不做教辅,照样考第一。”   “连五三都不做?”   “不做,全班就他不做。”   这么特立独行?   伍珊若有所思地瞥了司陆一眼。   事实上确实有不少学神级别的人物是不需要做教辅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这个学校可是疑似界主潜藏区,在这里,顶级学神这种设定的人物,难道不是明晃晃地宣告着“我就是那个坑妖跑路的界主,你快来打我呀”!   不过……如果这是道高考题的话,特么到底是道简单题还是陷阱题呢?   高考套路摸很透的伍珊这会儿反而不确定了起来。   ……   看伍珊对司陆这个名字没有一点特殊反应,孟想奇道:“伍珊,你从哪儿转学来的?没听过司陆的名号吗?”   “没有。我之前在隔壁市读书。”   “那你搞竞赛吗?”   “没搞。”   “如果你搞数学竞赛,就一定会听过司陆的名字,他高二的时候就拿了全省第一名进了省队,本来是能够进入国家队的,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孟想。”司陆打断他。   “啊?”   “上课了。”   这就是司陆对他这个同桌的优待了,换作一般人,他大概就直接丢过去一句“闭嘴”了。   哦不对,也有可能是想在新同学面前表现得不那么冷酷。   孟想自以为猜到了原因,“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毕竟下一节可是数学啊,班主任林捷的课。   ——体育老师的身材,数学老师的脑才,政治老师的口才,配上迷之口音,在一班同学们的心中,林捷……堪称魔鬼中的魔鬼。   而最丧心病狂的是,他喜欢把一道简简单单的题进行十多次变换,彻底改头换面之后,抽人上讲台解题。   他变形过后的题目,乍一看和最初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不知道挖了多少坑在等着你掉下去呢。   作为走后门混进重点班里的学渣,孟想还需要大佬carry,所以说什么也不能在数学课前得罪司陆。   孟想不说话了,白玖玖则轻声细语地对伍珊说道:“预备铃已经响了,该准备上课了,你带课本了吗?”   不怪白玖玖有此疑问,伍珊就背了一个看起来轻飘飘的书包,感觉根本没有装多少本书。   伍珊道:“带了。”   伍珊从包里一本接一本地掏出书来,先是把全套五三和王后雄摞在书桌上,最后才拿出了课本。   白玖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盯着伍珊的多啦A梦包:“怎,怎么装下这么多书的?”   伍珊对于温柔的女孩子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也下意识放低了声音,道:“黑色显瘦。”   白玖玖:“……好吧。”   白玖玖在桌上端端正正地摆好书和笔记,正襟危坐地等着上课。   伍珊对这个温柔乖巧的小姐姐做自己同桌很满意。   她一向有招奇葩体质,身边的朋友是一个赛一个的不正经。   真难得,她的新同桌是个正常人嘞。   很好,她终于要有一个正常的好朋友了。而像王后雄之流,早该踢出她的闺蜜行列了。   ……   上课铃准时响起。   果不其然,数学课上,16道变来变去的圆锥曲线将同学们折磨得死去活来之后——   “变系题17。”   捷哥的大掌抓着弱小无助的小黑板擦,如同毫不留情地捏住全班59人的小心脏一般,随手抹掉变式题16上的几个条件,又添了几笔。   他负手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环视教室一圈,笑得像是一个恶魔:“接下来,老规矩。”   大家都知道他未尽的话——妈妈呀,魔鬼要抽人上台解题了!!!   教室里立刻骚乱起来。   不得不说,这种学霸和学渣做同桌的安排实在是太贴心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抱紧同桌大腿可太重要了。   然而这一次的变式题,难到大多数学霸也皱着眉头翻车了。   一片着急忙慌讨论不出个结果的嘈杂声中,伍珊还能听见身后孟想抓狂地问司陆:“卧槽,哥,这题到底要怎么算?先求参数还是设方程,还是……?啊来不及了,哥,脑袋能借我用一下吗?”   鸡飞狗跳过后,全班除了伍珊,只有两个镇定的异类,一个自然是司陆。   而另一个,则是伍珊的小同桌。   伍珊向她投去了十分欣赏的目光。   ——不慌不忙,神情镇静,笔尖点在自己抄的题目上,口中可能是在默念着什么公式。真不愧是个淡定的小姐姐。   咦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对?   伍珊认真一听白玖玖默念的公式:   “……捷哥创造的变式题啊,在我面前展现你真正的面目吧,我以你的新主人小玖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   伍珊:???还有这种操作?   好的,中二病晚期患者实锤认证。小姐姐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痛失一个正常闺蜜的伍珊备受打击,靠在椅背上神情呆滞地望着黑板。   两分钟过去了。   在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捷哥终于点出了今天的这位幸运儿:“五三,就你来解这题吧。”   同学们纷纷侧目。   他们都知道新同学一定有过人之处,但这题据说已经是数学竞赛的水准了,班上参加竞赛的几个人都表示虽然能解出来但现在时间不够用,何况伍珊还要在众目睽睽下解答,这么大的压力,怕是会脑子里一片空白吧?   捷哥这是……想给新同学一个下马威?告诉她重点班不是这么好混的? 第4章 氧化还原反应   伍珊还没有从同桌小姐姐是个中二病的打击中缓过来,走上台的步履十分沉重,看起来有几分神情恍惚。   这副样子看在同学们眼里便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太惨了,一看她就是不会做啊!   虽然以往被抽上去解不出题的也大有人在,但今天轮到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身上,大家皆于心不忍。   他们纷纷摇头叹息:唉,瞧瞧新同学都被捷魔鬼逼成样子了?   台上。   顶着全班人爱莫能助的同情目光,伍小可怜拿起粉笔……   然后不带迟疑地写满了一个黑板???   教室里静了一瞬,然后又迅速炸开。   卧槽新同学这么厉害的吗?   孟想的手里还抓着刚从司陆那里搞来的答案,本想给伍珊传个小抄过去,一抬眼,就见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他看得头疼的符号。   他定睛了好几次,总算是从中发现了挑拣出了他能看进去的六个字——   法一、法二、法三……   卧槽这么变态的题伍珊是写了三种解法吗???   孟想看看黑板,又看看手中写了两种解法的纸条,震惊得脑袋空白了好半晌,回过神来终于默默地将纸条给司陆还了回去,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大神……我觉得,你可能要遇上此生唯一的对手了。”   司陆没说话,他是全班唯二两个对伍珊的表现十分淡定的人。   另一个则是班主任林捷。   捷哥敢叫伍珊上台,自然是对她的实力心里有底的。   伍珊转学进来的时候,是经过一场专门的入学考试的。   彼时,除了语文作文被扣了几分,她几乎考了全满分,要知道那套卷子的难度可不低,有些甚至是超纲题,当时便震惊了一众老师。   校长二话没说,直接拍板让她进了重点班。   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拿到过省状元的修隅一中,这一次,状元和榜眼都要收入囊中了。   不过有底归有底,伍珊能用三种方法解题实在是再次刷新了捷哥的认知。   “好,非常好!”捷哥带头鼓掌起来。   一班的天之骄子们心服口服,“啪啪啪”地几乎拍红了自己的手掌。   征服学霸,只能用学霸的方法。   可以说这一刻,伍珊才算彻彻底底地融入了这个新班级。   …… 第二节下课之后,就是课间操时间,但因为高三年级是提前开学,暂时不需要做操,这长长的半个小时课间时间便成了上天的恩赐。   捷哥刚一宣布下课,学霸们便像是扎根在座位上一样,纹丝不动,沉迷学习。   而学渣则分为两种人。   一种“咚”地一声倒下去补眠,另一种则夺门而出,直奔小卖部和食堂而去。   “去小卖部吗?”孟想捅了捅白玖玖的后背。   稀奇。   他从没叫过白玖玖一起去小卖部,今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玖玖疑惑地转身看他,果然孟想的下一句便是:“新同学刚来肯定还不熟悉校园,趁这个时间,我们带她参观一下吧。”   白玖玖轻声问伍珊:“你想去吗?”   “去。”多在校园里头溜达两圈,熟悉一下环境,说不定更好揪出那个老赖界主。   “好嘞。”孟想二话没说揪起司陆,“大神,走,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司陆口中的“不去”二字完全被孟想掠过,他拖着司陆就往门外走。   “放手。”   “外头天气正好,别一直闷在教室里嘛。”孟想虽这么说着,但看司陆眉头微皱,还是赶紧放开了他的胳膊。   “司大神,前面有人找。”前门有人喊了响亮的一声。   四个人的视线穿过乱糟糟吵哄哄的教室,可见前门那里有一袭亮丽的黄裙子俏生生地立在那儿,但由于人群涌动遮挡,偶尔才能从缝隙间捕捉到她的脸。   但前排同学投向司陆的眼神已经有些奇怪了。   司陆脸色微变,主动抓住孟想:“走。”   孟想懵逼地被他抓在身旁,一路急步从后门冲了出去,直奔楼下。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那女孩儿是谁,反应过来前排同学为何是那种眼神的孟想了然:原来是隔壁班那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又来了呢,怪不得司陆要拿他打掩护。   孟想笑道:“人家女孩子主动追求,你这么躲着她,可一点都没有绅士风度啊。”   司陆不语,只埋头往前走,仿佛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追着他似的。   他一向不会应对这些女孩子,尤其是隔壁班这位这种痴缠许久的,更让他头疼。   怕了怕了。   避开,已经是他的绅士风度了。   “你走慢点,两位女士跟不上了!”孟想道,“隔壁班那位没追上来,别跑了。”   司陆的身高接近一米九,他大步走起来,那是真的……超大步。   多亏孟想和他差不多高矮胖瘦,否则刚才还真掩护不住他。   司陆听了孟想的话,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哪里是两位女士跟不上,分明只有一位。   同样是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也不知伍珊是怎么走的,稳稳当当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也没落下。   白玖玖就跟的非常艰难了,可以说几乎是被伍珊一路拖了过来的。   伍珊听了司陆和孟想的对话,心头转过一番思量:界主活了万把年的,不至于纯情到这般见女色如虎的地步吧?或许司陆不是界主?   可她转念又一想:不对,也有可能是为了传说中的小情儿守身如玉啊!   伍珊纠结许久,在缺乏背景资料的情况下,实在是得不出个结论。   因为界主失踪了数百年,而教辅一族诞生也不过数十年,族内实在是没有什么关于界主的私密史料。   族中唯有知界官方的那套说辞,加上一些教辅长老的口述编纂出来了一套《寻找界主指南》,目前看来恐怕还因为编纂者心中怨愤还掺了不少被编排出来的黑料。   比如,界主其人,貌若无盐,说话像放屁,性格又暴戾,二话不说就会把一本书拉下去撕了云云。   因此教辅城内,家长拿界主之名止小孩夜啼的做法十分普遍。   ——说真的,这些编纂者不负责任地乱写一气,怕是根本不想让人找到界主吧?   当初的一时意气,坑得今日同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伍珊实在是不想对这些猪队友多做评价了。   这些思量在伍珊脑海中转过只是几秒的事情,她很快听到孟想问她:“你之前是在哪所学校?今天捷哥的课上你可太厉害了,三种解法写得比司陆还快。”   “山沟沟里的小学校,不值一提。”   “……”   一行人一路闲聊着交换彼此的信息,从教学楼走过了宿舍区,最终抵达小卖部。   “伍珊,你的一卡通是不是还没下来?”白玖玖问她。   “是的。”   “不怕,今日我请客,为伍珊同学接风洗尘!”孟想霸气地将自己的一卡通往桌上一拍,“随便刷!”   家中有矿,就是这么底气十足。   然而等到真的要刷卡的时候。   “滴滴滴滴——”余额不足。   孟想不好意思地挠头:“忘了充卡。”   众人:……   白玖玖道:“我也还没充卡。”   “同学,需要我帮你刷吗?”排在后面的一位少年探出头来,笑得颇有几分腼腆,分明是在问伍珊。   伍珊回以一笑,还没说话,边上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声不吭直接刷了卡。   是全程一直没说话的司陆。   他干脆利落地刷了卡,提起袋子就往外走,走了几步见没人跟上,回头问道:“不走吗?”   “哦哦来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的孟想赶紧拽着白玖玖和伍珊追了上去。   ……   课间的时间过得很快,而上课的时间却漫长无比。   经过了一整天高强度的动脑,下午最后两节的自习课,一班的同学们也依然不能放松。   伍珊做作业速度非常快,为了避免晚自习无事可做,她翻起了《红楼梦》。   隔壁白玖玖则翻开化学《五三》,停在氧化还原反应一课上,久久没有动笔。   半晌,伍珊耳朵一动——   只听白玖玖在一旁念念叨叨:“五三,你是一本成熟的教辅了,该学会自己做题了。”   伍珊:??? 第5章 盐类的水解   伍珊因为在数学课上露了一手,找她来请教题目的人络绎不绝。   论讲解题目,她可是专业的。   小半节课下来,六科全通,无一不精的伍珊又收服一波迷弟迷妹。   待最后一位同学恍然大悟地捧着习题册走了之后,伍珊见白玖玖迟迟还没动笔,便问道:“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我还没开始做,因为我的《五三》还不够成熟,我在想办法催熟它。”   伍珊:“……”真是个执着的少女呢。   但她难道就要这么跟《五三》杠下去吗?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五三》跟你一样十七岁,等她成熟就是一年后的事了。”   白玖玖如遭重击:“怎,怎么会?”   伍珊于心不忍,改口安慰道:“不过教辅和人类又不一样,它们的成熟期未必是十八年,不然你给它示范一下怎么做题,可能它学会了就成熟了。”   “有理有理。”白玖玖如释重负。   伍珊:啧,似乎摸到了一点跟中二病说话的技巧呢。   ……   暂时没有人来讨论问题,伍珊便又翻开《红楼梦》看了起来。   每到下午的自习课,一班的教室里通常都会空上一半的座位,今天也不例外。   “因为学霸们都去参加竞赛辅导了。”快下课的时候,孟想坐不住了,叼着根笔,一人独霸两张桌子,姿势非常放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高三,人家还学有余力,我却是有心无力啊。”孟想仰天长叹。   伍珊默默地看了一眼孟想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家伙真的有心吗?怕不是无心无力吧?   “孟想!”后门处传来一声平地惊雷,吓得孟想口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预感不太妙地回头一看,果然心头泛上一阵绝望:完了是副校长祝女士……   修隅一中的校长是团委书记出身,所以和学生打交道时最能体谅他们,据说每年毕业典礼还有给毕业生赠歌一首的保留节目。   但副校长祝女士就和他恰恰相反。   祝女士时常出差,前往那些个某水中学、某冈中学调研,每次回来必然带回该校一样可怕的“土特产”,譬如跑操,譬如补课,譬如定制小测。   而一班,是她永远的试验田。   “先在咱们班试着推行一下,效果要是好,咱们就把它推向全年级。”祝女士每一回都笑眯眯地如是道。   然而她的试验效果从来都不好,永远戛然而止在试行这一步上,只苦了一班的同学们,被她这三天两头一个花样搞得本来就不多的头发掉的更加疯狂。因此每每大扫除的时候,一班门口的下水道总能堵住。   路过的人皆惊奇道:“奇了,你们班不都是男生吗?头发还能把下水道给堵了?”   待他们一瞥一班众男生的发量,终究是把后半句“我还以为只有文科班才会有此盛景”给咽了回去。   其他班逃过一劫的同学们倒是欢欣鼓舞:“天塌下来有学霸挡着,脱发从学霸先始,古人诚不我欺!”   唯有祝女士觉得自己的实验总不成功,一定是有搅屎棍作祟。   果不其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永远凭实力拉全班后腿的孟想身上。   因而祝女士一向对孟想吹毛求疵,这下看到他不好好自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孟想,你给我出来!还有孟想前面那个女生,一起给我出来!”   白玖玖惊慌地回头:天呐念咒语也要挨批了吗?夭寿啦,修隅乌姆里奇!   伍珊则疑惑地看着祝女士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祝女士说的是伍珊。   伍珊一脸无辜地和一脸心虚的孟想一起站在走廊上听着祝女士的训话:“还有没有一点高三的意识了?自习课不好好学习在做什么?离高考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知道不知道?blabla……”   等训完两个人,她又单独训斥伍珊道:“你是新来的?听说以前是山区学校的?刚来不适应重点班的环境很正常,但是在哪个学校自习课都不该看杂书!”   孟想弱弱道:“她看的是《红楼梦》。”   “一整节课拿来看《红楼梦》,你自己说说是不是浪费时间?”   孟想腹诽:不浪费啊,让他看他还看不进去嘞。   但祝女士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妙,要不然高三学生都是学校的宝,老师们通常是不敢把话说得太重的。   祝女士色厉内荏:“你们看看其他同学都在做什么,再看看你们自己,一点紧迫感都没有吗?一班不是让你们随便玩的地方,如果成绩跟不上队伍,以后就别待在这儿了!……”   她越说越严厉,孟想是个脸皮厚的,况且被训的次数太多,已经没觉得有啥,他就担心伍珊这小姑娘初来乍到的,非被训哭了不可。   扭头一看,伍珊非但没哭,还面带微笑,祝女士说一句她点一下头,看似礼貌客气,但说真的,很欠扁诶!   然,伍珊是真的觉得祝女士虽然态度差了点儿,但话还是有道理的。   她也是上位者,自觉最懂得将心比心。按祝女士的角度来看,她又不知道伍珊的身份,不知道她考试绝不可能考砸,看到她浪费时间,这么批评她也是有道理的。   但祝女士就不这么想了,她显然更加火大:“你这什么表情?我说错了吗?”   伍珊懵逼:她这承认错误的态度不好吗?   “不思进取!无药可救!一班有你们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副校长。”身后一道平静又镇定的女声传来。   他们回头一看,是化学老师。   她翩然而立,怀抱牛皮纸袋,气质温婉出众,但温润中又透出一种不可攀折的韧性。   她笑容清浅,带着礼貌又不容退让的意味:“可否让我的学生先进教室?我准备发早上的小测卷子了。”   祝女士显然还没有出够气:“我训我的,你发你的。”   “可是伍珊同学考了这次唯二的两个满分,我想让她在大家面前说说她的学习方法。”   祝女士脸上的表情顿时很是好看。   她刚骂完人家是老鼠屎,扭头就被打脸,实在是有些酸爽。   祝女士神色僵硬,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对了,祝副校,校长刚刚到了年级办公室,似乎找您有事,您快些过去吧。”化学老师好歹是体贴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祝女士赶紧一脸严肃地点头:“好,我这就过去。”她对伍珊和孟想两人丢下一句“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便匆匆离开了。   化学老师走了过来,摸了摸伍珊的头,本想对孟想一视同仁,但看了看他的高度,末了还是把手又放下了,她的声音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副校长的话别放在心上,她出差刚回来,难免焦躁一些。伍珊,你这次考的很好,以前学过化学竞赛吗?”   “没有。”   “可惜现在参加培训有些晚了,不然,我觉得以你的水平,参加竞赛一定能取得好成绩。行了,都进去吧,我要发卷子了。”   “好的,谢谢老师。”   ……   化学老师刘竹菲作为六位主科老师中唯一的女老师,一向是全班同学心目中的真女神。   除了她要小测的时候。   一班班志有云:化学老师之小测,永远是一只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小妖精。其难度之高深,其题目之怪异,其时间之不够用,堪称竹菲三绝。   因此,化学小测和捷哥的变式题是并列为高三一班教师技能排行榜榜首的两大魔鬼技。   此技一出,哀鸿遍野。   因而当刘竹菲把早上刚考完的小测卷子拿来分发的时候,底下便是一片心如死灰。   “卧槽这次怎么改这么快?”   “我感觉自己要不及格,后面一半我都是蒙的嘤嘤嘤……”   “男子汉大丈夫,一次小测而已就嘤嘤嘤,像什么样子!”   “体委,你不嘤可以,有本事你别发抖啊。”   “可闭嘴吧你,揭人不揭短谢谢。”   “……”   “安静。”刘竹菲敲了敲桌子。   教室里立刻静了下来,捷哥常说刘老师更像一班的班主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一班的同学们听不听话,真的看脸。   “这次小测,整体来说,情况不太好。”化学老师身上的温婉气质全收,严肃道,“60分段的太少了。”   “太少?”   同学们震惊:难道化学老师对他们的期望已经这么低了吗?只要都考及格就够了?   “我的意思是,考得太少了。”   “……”   “虽然很不想说,但还是希望同学们牢记一点,我们是一班,背负的绝不仅是你自己的荣耀。”   同学们沉默不言:对于学校而言,高考的冲锋陷阵,确实要学霸先上。这是一班的职责所在,也是压力所在。   但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十七岁的少年,刚踏入高三,心态没能调节过来也很正常。   所以打完一棒子,化学老师立刻又给颗糖:“我知道这次小测难度不小,考出这个结果也是正常的。它不是为了提醒你们学习退步了,而是在告诉你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大的进步空间要去争取。”   “所以即使是没有考好的同学也不必过于自我怀疑,只要有上进的心,这些都不是问题。”   灌完鸡汤,化学老师照常开始介绍各分数段的情况:“这一次的最后一道大题,化学工艺流程题,涉及盐类的水解,还有许多细节上的考点综合起来,确实很难,很多同学都没有做完,但咱们班仍然有两位同学考了满分。”   同学们震惊:两个?!!这么变态的卷子考满分,除了司陆还有谁?! 第6章 有丝分裂   化学老师宣布了另一位满分得主是伍珊之后,教室里又是一片骚动。   “卧槽今天到底是转学来了怎样一个猛人??!!”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在数学和化学上,伍珊都不逊于司陆,我觉得她只要其他科不拖后腿,她也许是有史以来啊,最有可能和司陆成为对手的人。”   “怎么可能!其他科不拖后腿?说得轻松!要想战胜司陆,不拖后腿的意思是其他科几乎全考满分好吧?”   “你不信?赌吗?我压一张物理卷子!赌伍珊会是第二个司陆。”   “才一张?对你女神这么没自信?我就不一样了,我相信我的男神!我压一题!”   “嘁……”   “体委,你不怂你就加注呗!”   “加注就加注!我跟你这怂人可不一样,支持一个人就是要全力以赴!”   “你可想好了,司陆的屁股已经和第一宝座锁死了,不可能有人能把第一夺走!”   “……”   小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同学们互相激将,最终体委和物理科代表达成共识,一同压下全套江苏卷某年真题赌下一次月考司陆和伍珊到底谁能考第一,约定谁要是输了就得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把全套题都做了。   除了盲目相信他女神的体委,被司陆碾压惯了的众人哪怕今天被伍珊震惊过好几回,也并不看好伍珊真的会赢过司陆。   体委的殷殷目光投向伍珊,在今早的数学课上,她成为了他十七年人生里的第十七个女神,他对她充满了信心。   体委望着伍珊口中喃喃:“女神啊,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都寄在你身上了……要知道江苏卷一晚上做完,第二天头都该全秃噜了,男子汉大丈夫,头发如底裤,头可断,血可流,头发可不能一根不剩啊!”   孟想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心中忍不住吐槽:怕秃头那你就别赌啊!这群人傻不傻?别人考第一为什么他们要做卷子?噫,学霸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   等到司陆上了数学竞赛辅导课回来的时候,便发现伍珊正站在讲台上为大家分享她的学习经验。   “……很多教辅,比如《优化设计》,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不够全面,而且题目老旧;王后雄呢,题目虽然不错,知识点总结也算到位,但不必要的高难题太多,如果全做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所以到目前为止,最好用的教辅还得是《五三》,高考真题全面解析,预测来年重点,知识点全方位覆盖,题目新颖有难度,是我学习的好帮手……”   司陆侧目:……这学习经验怎么听起来跟推销经验似的?   司陆从不用教辅,学习方法也不是同学们能学得来的,毕竟智商这个基础要件他们就没办法满足,因而伍珊这个学习经验听起来就比他的要接地气许多。   同学们全在底下猛点头,能有目的地选题做题可比题海战术高效率多了。   孟想也在底下一通狂记。   他爸妈给他买了太多的教辅,崭崭新地堆满了一个书架。他们每进他房间一次,必然拿这书架叨叨一回,比如什么:“都怪我给你生的脑袋瓜不行,还好我自己的脑瓜不错,挣了点钱,能给你买得起这么多教辅,但是你不能光买不做呀!人傻就是应该多做多练!”   “也不知道你和司陆同桌是好事坏事,没有人家那个智商,就别学人家不刷题知道吗?”   “……”   嗯,是他的亲爸妈无疑了。现下伍珊这段分析有理有据的,下回就可以用来反驳他爸妈了。孟想心满意足地阖上了本子。   等到伍珊说完下了台,也就到了下课的时候。   “伍珊,你住校吗?”白玖玖问道。   “没有,我住在学校旁边的御龙小区。”   御龙小区可是著名的高档小区,而且有钱也很难在那个地方买到一套房,多半家里头还得有不小的势力。——来自矿主之子孟想的亲身经历。   “巧了,司陆也住那里。”孟想拍拍司陆的肩膀。   司陆微一点头。   “那你回家吃饭吗?还是打算去食堂?”白玖玖又问。   “我家里没人,只能去食堂。”   都高三了,家里还没个人照顾,这家长也是不称职。   不过……有钱人,家长不管,高智商,超级学神……   孟想和白玖玖偷偷瞥了司陆一眼,妈耶这设定简直跟司陆一毛一样啊!要不是性别和性格不同,真怀疑这两人是有丝分裂出来的。   “那怎么办?该让谁带你去呢?”下课铃刚响,要去食堂吃饭的早就冲出去了。   而白玖玖一向是要回家吃晚饭的,孟想平时倒是会与司陆一同去食堂。   “但是今天不行,我爸说今天要下厨房,这可是过年才有的待遇,我必须回家吃!”孟爸的手艺是孟想绝不能错过的美味。   “那就……你们两个去?”他左右看看司陆和伍珊。   司陆皱眉,还没说话,伍珊就满口应下:“可以啊!”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司陆好了。   白玖玖却偷偷捅了捅孟想:“应该让伍珊跟其他女生一起多相处吧,就他们两个一起,要是被副校长看见了……”   孟想一拍胸脯,保证道:“莫怕!副校长今天刚出差回来,这会儿一定在开会制定她的第22次小白鼠计划,他们不会撞见她的。”   “可是……”一个陌生女生和全校闻名的司陆单独吃饭,校内八卦论坛一定会爆炸吧?   孟想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而且,今天早上隔壁班梁晓钰刚来找过司陆,按她的性子,肯定还会来第二次,司陆个小傻子,做题行,应付女孩子可不行,他哪里知道要怎么应对梁晓钰的纠缠?还是有个伍珊跟着安全一些。”   “喂!”白玖玖瞪他,“怎么能让伍珊当挡箭牌呢?”   “怎么是挡箭牌呢?我相信伍珊同学的实力,她一定是金刚盾!”   不等白玖玖再说些什么,孟想就推着司陆和伍珊两人往门口走,催促道:“快去吧,一会儿都该没什么好菜了。”   待两个人一同下了楼梯,他在身后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他们的背影。   白玖玖:“你做什么?”   “两位大神第一次一起去吃饭,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幕,必须拍下来!”   白玖玖:……   得了吧就孟想那直男拍照手艺,这历史性的一幕得拍成什么鬼样子哦?   ……   司陆很少和女孩单独相处,眼下难得有些无措,不过他平时也是冷着脸不怎么说话,所以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他内心的些许紧张。   “今天得拜托你帮忙刷一下卡了。”   “嗯。”   “食堂里有什么好吃的菜可以推荐一下吗?”   “肉。”   “……”敢不敢多说一个字啊喂!   “……炝肉。”   “还有别的吗?”   “鱼丸汤。”   “有蔬菜类的推荐吗?”   “都还行。”   伍珊不想说话了,真是被他这简短的说话方式搞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呢。   如果界主是这副狗样子的话,可以想见讨修为的时候对话是多么艰难了。 第7章 指数函数   还是八月初,学校里只有高三年级在补课,再加上下课已经有一会儿了,此刻又是饭点,一路上便没有见到多少人影。   伍珊和司陆一路沉默无言地走着,五分钟的路程因这尴尬的沉默仿佛被拖长了数倍。   夕阳斜照,热气未褪,桂花的香气不知从何方隐隐传来,路边的满树翠绿中缀满了红艳艳的荔枝。   绿荫之下,伍珊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司陆,你学习的时候,可有觉得这些知识似曾相识?”   “没有。”否定得干脆利落。   OK,转世失忆的人也不一定会对旧事有熟悉感,毕竟谁知道他当时是不是觉得孟婆汤太好喝多灌了几碗,从这方面来验证本来也不太稳妥。   伍珊在心中的小本本上划掉试探法一。   “你觉得一个上司如果丢下自己的下属跑路是不是很不负责任?”   “是。”司陆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了伍珊一眼。   问他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近来看到个新闻,说是有家公司明明发展势头正好,未来前景喜人,员工正欢欣鼓舞,准备大干特干谋求升职加薪之际,上司却突然跑路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两种可能,公司前景好是假象,或者,上司自己犯了事。”这可能是司陆今天讲得最长的一句话。   “英雄所见略同!我觉着上司犯事的可能性很高!”   司陆点点头,眼角的余光不小心捕捉到伍珊偷偷摸摸看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怔愣了一瞬:上司犯的事,为何……要这样看他?   ……   待伍珊和司陆终于走到了食堂一楼,远远地便可见其中人声鼎沸,多亏了高一高二年级还没有开学,点餐窗口的队伍都还不算很长。   及至两人踏进食堂,看到他们的人登时眼睛一亮,端着饭盘子的、啃着鸡腿的、吸溜面条的……一时之间全都顿在了原地,八卦之火在他们的眼中蹭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校内论坛迅速沸腾,每个人的手机中,大大小小的QQ群消息实现了指数函数的爆炸性增长——   “报——司大神竟然和一个女生单独吃饭!!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   “报——点完菜还是司大神刷的卡!!!”   “报——食堂出现大规模芳心稀碎事故,请有意趁虚而入者速速前来捡漏。”   “报!直击修罗场现场!司陆头号追求者梁晓钰还有几分钟到达战场?前方记者小余将为您带来后续报道。”   “……”   司陆显然对于在食堂被或明或暗地被围观一事早已习惯,神色如常,还破天荒说了四个字:“想吃什么?”   就您刚刚那介绍法,我能想吃什么啊大兄弟!   伍珊微笑:“和你点的一样就可以,我不挑食。”   片刻之后。   伍·不挑食·珊在看到司陆点的菜之后笑容僵住:刚刚瞎立什么不挑食的flag啊我去!论不吃豆腐星人要如何艰难地把自己说过的话跪着咽回去的。   但事已至此,伍珊还是老老实实地端起盘子和司陆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两人安坐于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灼目光之中,同时下筷下勺子——   将炝肉汤里的豆腐全部都挑拣到了一边。   伍珊:……   等一下,大兄弟,你也不吃豆腐你为什么要点呢???!!!   偏偏司陆做起这挑食的动作还一本正经,仿佛在做什么人生大事一般,微抿着唇,神情严肃,一板一眼,一丝不苟,一点豆腐渣渣都不留在汤里。   啊,这要命的强迫症真是该死地有魅力。——同道中人伍珊被这赏心悦目的一幕折服,轻易地原谅了他。   两人挑拣豆腐中途还下意识地抬头对视了一眼,伍珊眼尖地发现,司陆的手在那霎那缩了缩,眼底似乎闪过一道不太好意思的光芒,但随后又继续坚定地握紧筷子和勺子,继续他的挑豆腐大业。   等到豆腐全部挑拣完毕,两人才各自沉默地吃起饭来。   伍珊无心多吃,在心中一边翻阅着她刚刚才获得阅览权限的界主绝密资料,一边暗搓搓观察着司陆,比照两人的饮食习惯。   爱好吃肉√   不吃青豆√   不吃豆腐√   番茄炒蛋不吃番茄√   饭前喝汤√   食不言√哦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这个待定。   几乎和资料完全契合。   然而要命的是,伍珊很快惊悚地发现,特么她吃饭不也是这个偏好吗?!!难道她也是界主了?!!   什么鬼的绝密资料啊!这种偏食习惯的设定完全是烂大街的好吗!   心累,不然她还是挑个时间回去多找点资料再找人吧。没有图,索个屁的骥嘞!   伍珊心中沮丧,下意识拿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烂了一堆豆腐,正在这个档口,边上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请问这里有人吗?”   伍珊眼见得对面司陆夹肉片的动作顿住,身子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瞬。   伍珊抬头看去,那说话的女孩子站在司陆旁边,端着个盘子含羞带怯地看他。   而且她穿着黄裙子。   那恐怕就是……   “梁晓钰!!!朋友们,司陆头号毒唯梁晓钰出现了!!!前方记者小余将为你们全程转播修罗场盛况!”   八卦群众饭也不吃了,天也不聊了,耳朵伸得老长,巴巴地指着今日最劲爆的消息为两点一线的高三生活添点乐趣。   伍珊想起孟想早上悄悄与她科普的梁晓钰同学的丰功伟绩:据说,梁晓钰同学从初中开始,一路追随着司陆而来,那是年年写情书,月月送温暖,被拒绝无数次仍痴心不改,坚定信奉着“女追男,隔层纱”的六字真言绝不动摇。   ——“可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毫无进展,朋友诶,您这纱是被做成了金钟罩铁布衫吗?”孟想如是吐槽道。   于梁晓钰自己而言,这般痴情简直感天动地。   但于司陆而言,这完全是彻头彻尾的骚扰。   然而该拒绝的他都已经拒绝过了,对一个女孩子,话也不能说得太难听,司陆现下除了躲着她也没什么好的方法可以应对。   伍珊想着孟老妈子的千叮咛万嘱咐:遇见梁晓钰,无论如何,掩护司陆先撤!记住,让司陆先跑!   瞧瞧司陆这小可怜。伍珊心中一软,她也有过疯狂的追求者,对此事深有同感,于是便挺身而出,微笑拒绝道:“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哪里有?”梁晓钰看向伍珊,目光敌意十足,餐盘往桌上一放就想坐下。   说时迟,那时快,伍珊像是脑后长了双眼睛似的,突然向后伸手,揪住身后路过的一个人:“体委,别走错方向了,你的位置在这儿。”   “诶好嘞。”女神有约,岂有不应之理?   体委就愣了一瞬,立刻毫不犹豫地抛下好友,从善如流地绕到司陆身旁,对梁晓钰道:“同学,麻烦让一让。”他挤进梁晓钰和司陆中间,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梁晓钰脸色难看地指着他的餐盘:“你不是吃完了吗?”   “谁说的,我还要吃豆腐嘞!”体委自然是认得梁晓钰的,因此为了给司陆解围,配合得甚为默契,从司陆的盘子里拨了些豆腐过去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伍珊边上的椅子又是坏的,梁晓钰看看周围实在没有其他空座,看好戏的人又越聚越多,便顾不上和司陆多说两句,只能恨恨离去。   八卦群众难掩失望:完啦?就这么完啦?修罗场呢?头号毒唯这么好打发的吗?   前方记者小余收到差评无数,心中苦涩,但出于他敏锐的职业嗅觉,他发现了另一个重大消息,便迫不及待地发帖道:“同学们!跟司陆一起吃饭的美女看起来是一班的人啊!!!一班来了新同学啊朋友们!转学生直接进一班,这等实力,已经注定了人家跟我们不是一个level的人!”   一班来了个新的转学生这件事,除了一班同学之外,原本并没有多少外班的同学知道。   但眼下瞧见转学生如此漂亮,还跟司陆看起来关系匪浅,这则消息顿时就传遍了全校。   而在八卦群众搞小动作的时候,事件中心——   “还别说,今天这豆腐真好吃,我要再去点一份!”体委砸吧着嘴吃得十分欢乐。   “那你去点吧,我们先回去了。”伍珊端着餐盘站了起来。   才和女神同桌吃饭就……这么结束了?体委心中悲戚,尔康手呼之欲出,又被他自己残忍压下,他毕竟是理智粉,和那些个毒唯不一样。   体委悲痛道:“那你们走吧,拜拜。”   伍珊:“再见。”   司陆:“多谢。”   待走出食堂大门,屋外余晖将尽的宁静仿佛和屋内灯火通明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伍珊才玩笑道:“你这人,讲话真爱偷懒,一声谢谢送给两个人?”   司陆看她一眼,突然道:“稍等。”   说完,他返身往回走,一晃眼不知快步走去了哪里。   伍珊莫名,踢着石子在原地等他,心中腹诽:说消失就消失,能不能多解释两个字再走啊?   没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渐近,她回身,迎面递来一袋荔枝,司陆郑重道:“多谢。”   “但是,哪来的?”伍珊望着边上一片荔枝林,迟疑着问道,“你不会……”偷摘了吧?   “买的。”   “能多说几个字吗?”   “小卖部买的。”   五个字。   经过了这一天,伍珊莫名地觉得收到这样的答复她竟然已经心满意足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第8章 元素周期表   “我在家就看到群消息了,伍珊,你做得很好!我这个司陆大护法可以封你个司陆小护法当当。”   “不必了,谢谢。”伍珊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觉得你该把这名号封给体委,还是他做的贡献更大。”   路过的体委:“不敢当不敢当。”   “咦,这荔枝是你偷摘的?”孟想从伍珊桌上拿了一颗荔枝。   瞧瞧,校园里遍植荔枝的后果,就是你正正经经买了一袋荔枝,还总要被人怀疑是偷摘的。   伍珊道:“司陆买的。”   孟想吐了核丢进垃圾桶,自然而然地从司陆桌上抽了张纸擦手:“吃出来了。”   伍珊:???这也能吃出来?   孟想道:“校园里就没有我没偷摘过的水果,咱修隅一中可是个大果园。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西边的荔枝林里,左数第四棵树结出来的荔枝最好吃,个大饱满,核小味甜。”   白玖玖加入进来:“西北角教师宿舍底下的那几棵也不错,还有体育馆边上的芒果树结出来的芒果虽然个头小但是也极甜。”   孟想:“对对对,一号宿舍楼底下的龙眼,教学楼下的芭乐,我都尝过,还不错,就差那木瓜实在摘不到有点可惜。”   伍珊:“……”   所以你们这些个高三学生成日里到底都在研究些什么??还能不能好好学习,多做点《五三》了?   孟想正说得眉飞色舞之际,伍珊于心不忍地提醒道:“孟想,你看一下窗户。”   “窗户咋……”了?   孟想骤然收声。   卧槽太可怕了窗玻璃上那张阴森的大鬼脸是偷窥的捷哥吗?!   怪不得大家背诵英语单词都不自觉地大声了起来呢。   眼下正是晚自习开始之前的读备课,是修隅一中的一大特色,形同早读。   捷哥往窗户外一杵,教室内的朗朗书声立刻直冲云霄。白玖玖立刻拿出自己念咒的功力,迅速背起了元素周期表。孟想则吓得书都拿倒了,却还犹自顽强地背诵着《赤壁赋》。   捷哥从门口走了进来,瞪了一眼孟想,这才走到伍珊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伍珊,你跟我出来一下。”   伍珊跟在捷哥身后走到走廊里,屋外天色还未黑透,深蓝色的苍穹更显几分广博无垠。   捷哥:“今天一天学习下来,感觉如何?”   “这里的学习氛围很好。”做《五三》的人多,她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心旷神怡。   “今天课堂上你的解题思路非常出众,当时批改你的入学考试卷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思路非常清晰独特……”捷哥对伍珊赞不绝口。   伍珊一边听一边微笑点头,她对这套路很熟悉,她平日里若是想支使王后后给她办事,多半也是要先盛赞他一番再进入正题的。   果不其然,捷哥一通表扬之后,最终道:“你很有天赋,跟我学竞赛吧!”   伍珊:“可是现在已经高三了,9月底不就要比赛了吗?”   道理捷哥都懂,但他的竞赛小分队缺人啊,好几个得力干将已经因为高三/退出了培训,眼瞅着今年参加竞赛的人实在是少到面子上过不去了,他才将主意打到伍珊这个天赋型选手身上。   不管竞赛上她能不能获奖,凭她的成绩,参加竞赛不会对她其他各科造成太大影响,竞赛失败的话,回来走高考这条路也没有问题。   捷哥道:“没有关系,你虽说以前没参加过培训,但我看你的思维模式已经和我们搞竞赛的很接近了,再多做点题练一练,一定能赶上来。”   听闻数学竞赛多数涉及大学数学,伍珊虽然是本高中教辅,但她有扎实的基础,而且她既能当上教辅族首领,就意味着学习能力十分出众,搞竞赛当然也没有问题。   而且做高中题目多没意思啊,喜欢挑战自我的伍珊便很有兴致地应道:“好,我参加。”   ……   短短几日,凭借在多次小测和课堂上的出色表现,以及其令人瞩目的外貌,还有和司陆前后桌,甚至一起单独吃饭的匪浅关系,伍珊的名声在全校已经非常响亮。   “小说设定在身边:永远和校草学神一起考满分的校花学神?”   经白玖玖的指点,伍珊还是头一回看到了修隅一中的校园论坛。她念着最顶上飘红的那个帖子,心中吐槽:这标题起的还真是……风格古老啊!校花校草什么的,那得是多久远的小说设定呢!现在的高中生果然还是教辅做太少了。   其实高三学生逛论坛的已经不多了,眼下发言的多是些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放假在家不做作业,成日里八卦学长学姐的二三事。   但高中生崇拜学霸是天性,论坛里的讨论之声多数是在八卦伍珊究竟为何方神圣,唯有少数司陆毒唯坚持踩五捧四:“哪来的校花学神?学神永远只有我男神一个,他考满分只是因为卷子只有100分和150分罢了,男神在数学竞赛上的成绩可是谁都比不过的。”   这样一番言之凿凿之后,当伍珊参加数学竞赛的消息传来,另一个帖子飘得更红就是显而易见的结果了。   ——小测已经无法满足神仙打架,两大神开拓新战场,究竟孰胜孰负?   然而当事人伍珊和司陆其实并没有什么比拼的心思。   司陆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对论坛毫不知情,伍珊则是一门心思想找些更详细的界主资料出来。   ……   是夜,伍珊家中。   “这是我在知界帝都搞来的绝密册子,界主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全在其中,为了偷这册子,现在短期内我可是回不去知界了,那些老不羞的,正满世界通缉我呢。”   伍珊对面那人浑身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递出来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兜帽的阴影之下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其身形瘦削,脊背挺得极直。   “界主失踪,他们不想着广发寻人启事,只想着隐瞒界主的私人信息,这又是为何?”   其实作为教辅族首领,伍珊也算是知界高层的一员,只是教辅族诞生不久,在知界底蕴不足,她这高层自然没法和那些世家相比,能得到的界主信息也实在有限。   “界主失踪数百年,他们尝到权利的美妙滋味了呗!谁还舍得还回去?”   “这个界主也太失败了吧,统治知界万年,连个亲信都没有?”   “听说是有的,不是跟着他一起失踪了嘛!”   “传说中的那位小情儿?那这情儿真够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能留着为界主筹谋,哪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唉,感情的事,冲昏了头脑就去做了,哪儿还管这么多!”   母胎单身的伍珊对此表示不能理解。   给她送来资料的朋友对这还未开窍的家伙没法解释,只得提醒道:“传闻中,界主失踪一事另有内情,你若想找他,定要记得低调行事,惹来上面的注意可就不好了。”   伍珊:……那你倒是早点讲啊!他们教辅一族都行动多少天了!   她摇头道:“那恐怕不行,教辅精已经出动了大半,我猜知界高层肯定得到消息了。”   朋友也无他法:“那你自己小心一些,上面可能会派人出来。”   “截胡?”   “若只是截胡已经算好的了,就怕他们找到现在失去法力的界主把他给就地抹杀了。”   伍珊对此持怀疑态度:“知界中人当不会如此凶残吧?”   “绝大部分不会,但哪个世界没有一点异类,和一些穷凶极恶之徒呢?你可别小瞧了权利的诱惑。”   伍珊若有所思:“那界主失踪的隐情……”恐怕要牵扯不小呢。   “我不知道,上头瞒得死紧,那隐情可比这册子难打听多了。唉,我真是怀念界主在的日子,那时知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学术自由,我春春哪里需要成日以兜帽避人?”   伍珊安慰他道:“这事怨不了那些代行界主职责的世家,没有界主法力支撑,咱们知界只能以人界为依托,时时刻刻要跟着人类政策走。你看他们一句建国后不能成精,就累我教辅一族多少年修为难以精进。现在人类谈性色变,你作为春宫图被雪藏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其实所谓知界,不过是一个缩写的称呼,知界的全名乃是“知识世界”,凡是书籍和知识成精的妖精都隶属此界,不归一般妖界管辖。人类平常所说什么知识的海洋,书籍的高山,那都是在知界真实存在的。   而性知识,当然同样是知识。   春春叹了口气,道:“那你可要快些找回界主,多少备受压迫的人们在等着他解救呢。”   “放心,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再加上你这资料,一定事半功倍!” 第9章 学而   伍珊将小册子复制了许多份给其他教辅精传去,毕竟在他们前往探查的学校同样也有存在界主的可能,司陆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怀疑对象罢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道理,上位者都该明白。   长夜漫漫,伍珊不需要像一般高三学生那般挑灯夜战,便悠哉悠哉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床头摆了一碗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荔枝,其实司陆今天买荔枝还真是误打误撞,她确实挺好这一口的,所以一边翻开那本皱巴巴的小册子,一边往嘴里送了一颗。   那册子纸质粗糙,字体歪斜,说实话,长得这么草率的册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写了什么正经内容的。   但,大隐隐于市,正如最顶级的武林秘籍永远是最朴实无华的那一本一般,搞不好这里头还真就写了什么大料呢?   伍珊满怀期待地翻开第一页:“界主是个生性淡泊,但极为护短之人。”   伍珊又伸手拿了一颗荔枝:司陆护不护短她还看不出来,但淡泊确实是有的。   底下还写了例子二三,比如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从不介入人界争端的界主竟亲自下界,为惨死于烈焰之中的同胞们讨回公道,从原本为气运之子的始皇身上生生削走一半气运。   为此,界主身受天道降下的惩戒天雷九九八十一道,重伤于知界祭天台。但第二日,界主所居的扇梧殿竟还能照常向外传递界主政令,将后续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界主真对她的脾性,所以教辅城流传的那些青面獠牙的版本究竟都是什么鬼?   伍珊越往后翻越觉这界主可真是个让她心驰神往的人儿,真想与他把盏言欢,做对知交好友。   可惜她生得太迟,他失踪太早。   但伍珊拿了颗荔枝,又想到司陆:如果司陆是他,那或许,现在就是与他深交的机会。   ……   伍珊研习《界主秘事》一整晚,终于将界主的各种小习惯牢记于心,就等着在今后的日子里,在司陆身上一一验证。   第二天,她精神抖擞地背着小书包上学去了。   在小区门口刚好遇见司陆。   她笑得灿烂:“早呀!”   司陆被伍珊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他抬手遮了遮并不强烈的阳光,方点点头回了一句:“早。”   伍珊对他这副冰块脸早已习惯,不以为然地走在司陆身边:“你平日都这么早去学校的?怪不得前几日从没在小区遇见你。”   伍珊平时是个能踩点到学校就踩点的人,但因为昨晚没睡,熬夜做了个界主观察计划,今日干脆就早早出门了。   司陆却回答道:“这周值日。”不然他虽不踩点到学校,但也不会去这么早。   伍珊“哦”了一声,又问:“你吃早饭了吗?”   “嗯。”   伍珊叹了口气,摸摸瘪瘪的肚子:“唉,这附近没有什么早餐店便利店的,我都好几日不知该去哪里吃早饭了。”   修隅市人常说:“一中在哪里,市中心就在哪里。”一所好的中学能带动周遭一大片地区的GDP发展,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片繁华地带。   但现在这个市中心还没能建起来。   因为修隅一中刚搬到新校区没几年,而带动GDP和房地产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四周还都是建设中或刚建好的楼盘,活脱脱一个荒凉的城乡结合部,早餐店和便利店之类的店铺更是不见踪影。   司陆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伍珊的动作,突然默默地停下脚步,伍珊疑惑地跟着停下看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就见司陆打开了自己的书包,递过来一个三明治。   “吃吧。”司陆淡淡道。   伍珊接过三明治:“那你呢?”   “吃过了。”   “哦,那多谢啦。”他既然这么说,伍珊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块三明治只是司陆给自己带的课间点心而已。   然而十几分钟之后——   一班的教室里传出来一阵哀嚎:“什么?我今天没早饭吃了吗?”   孟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今天是周五,司陆,你早餐做的难道不是三明治吗?”   司陆一向是自己做早饭的,孟想尝过一次他做的三明治之后惊为天人,缠着司陆每周五做早饭的时候多给他做一份带来。   然而不想今天竟闻此噩耗。   不应该啊,司陆是个答应朋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人。   孟想不敢相信地瞪着司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伍珊在前座吃着三明治回过了头,一脸的无辜。   孟想:卧槽?!!这熟悉的香味和配菜,那是……他的治啊,竟然,竟然被它狠心的爸爸转手送给了别人!!!   他看到这一幕,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痛心疾首地指着司陆半晌没说出话来。   司陆仿佛没看到他控诉的眼神一般,低头看了眼手表,平静道:“食堂没关。”言外之意是让他自己下楼去吃早饭。   孟想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负心汉:现在是食堂关没关的问题吗?!是他的好朋友重色轻友的问题!!!   孟想不明白,司陆好像对伍珊特别好。   他认识司陆两年多,哪有见过他给刚认识没几天的人送东西的?还是他亲手做的三明治?   若说是因为伍珊长得好看,可司陆不至于是如此肤浅的人吧?   若说是因为她帮他解过围,那昨日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但别说孟想了,其实司陆本人也不明白,面对伍珊的时候,有些事情他总是顺手做了,事后才反应过来,这行为似乎是和他往日的性格有点不太相符。   比如那袋荔枝,比如这个三明治。   他都不知道为何小卖部里那么多东西,他当时却独独挑了一袋荔枝。   ……   孟想最后还是愤愤地下楼吃早饭去了,伍珊颇有些愧疚,在他临走前道:“等我的一卡通发下来了,我请你吃饭。”   孟想傲娇地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直接冲出了教室。   ——以后的饭以后再说,现在这个点,他不跑得快一点,连稀饭大概都要“粥稀照人影”了。   ……   早读课的铃声很快便打响了。   今日早读念的是语文,稍后还有两节语文课。语文老师小刘顶着锃光瓦亮了一半的脑袋,胳膊底下夹了几本课本,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是的,一班的六位主科老师,数理化生老师皆头发浓密,唯一秃头的反而是语文老师。   而且他也不过三十岁而已。   小刘老师是如此解释自己的青年秃的:“遥想当年,我也是个理科生,因为在青春的年华过早地耗尽了自己的心力,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脑门作沉痛状:“所以各位同学们呀,你们可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花朵秃噜了怎么能行?所以刘老师在这里奉劝大家一句,你们学习起来千万要注意劳逸结合。”   祖国的大花朵们在底下猛点头,等着小刘老师说些“那你们就少做一套语文卷子”之类的话。   结果却听小刘老师接着道:“你们别成天地就闷头算题,数学做一会儿,记得停下来看一看我们语文嘛,写写作文,练练阅读,有益身心。”   一班的理科生们:你管这叫劳逸结合???他们宁可再做一套数学卷子,也不想写一篇作文谢谢。   不过从那以后,小刘老师耍贫嘴的本事和他的脑门一样溜便不再是个秘密了。   “同学们,早读开始了,都给我大声读起来,清醒一下你们昏昏欲睡的小脑瓜。”小刘老师敲了敲桌子。   他道:“今天,我们先把背诵处理掉,再把《论语》学而篇处理掉,再把病句处理掉!”   “再把语文老师处理掉!”孟想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小刘老师:“来,你今晚先把这套卷子给我处理掉。”   他变戏法似的从课本里抽出一套卷子,朝孟想走了过来,笑容看在孟想眼里真是有些狰狞。   “不不不,我错了。”孟想赶紧低头。   小刘老师无奈一笑:“行了,早读吧。”他在一片朗朗书声中走到伍珊的位置旁边停下了。   “伍珊同学,”他将卷子递给伍珊,那是她的入学考试卷子,“这篇作文写得非常好,年级最近正在收集优秀作文做成范文集,我已经把它录入进去了,你可还有其他作文可以给我看一看的?”   伍珊:其他作文都已经印在《五三》里了让她怎么说?   她只能摇摇头:“没有,搬家的时候不小心丢掉了,只有这几天写的几篇您看行吗?”   小刘老师接过作文本翻了翻:“可以,写得很好,我看以你的水平,以后单独出一本作文集也没有什么问题。”   伍珊:其实作文集已经有了,全班除了司陆的桌上都放着呢。   小刘老师一扭头:“司陆,你以前的卷子和作文本还在吧?”   司陆点点头,从他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抽屉里抽出一叠卷子和本子递给小刘老师。   小刘老师接过卷子,又对伍珊道:“不过你有什么写作秘籍,等一下上课给大家分享一下吧,我一并记录下来放进范文集里。”   “好的。”   小刘老师又去找了另外几位作文写得相当优秀的同学,收走了一摞作文。   比起一班同学们对此事的平静,隔壁班显然要激动许多。   “我听闻这次是要出书的,到时候还会下发到全市的各个中学去,让全市中学生瞻仰学习,可能还有稿费呢。”   “晓钰,你可真厉害,咱们班就你的作文被选去了。”   梁晓钰别的科目都不行,唯有语文作文确实不错,这全仰赖于当年给司陆写的那么多份情书。   她想着司陆一定也有作文入选,到时候若能和他的作文前后挨着,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第10章 洋葱的内表皮实验   或许是作文入选范文集这件事情又给了梁晓钰不小的勇气,让她生出了一丝自己和司陆更加相配的错觉,立刻将食堂里碰的壁全都丢之脑后。早读课下课的时候,她又跑了过来。   这一次,刚好撞上司陆出门去年级办公室搬卷子。   “司陆!”梁晓钰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一来就能堵到司陆,立刻欢欢喜喜地冲了过来。   司陆皱着眉向后退了一步,直退回教室里面,仿佛教室门口有个无形结界能阻拦住梁晓钰一般。   “大护法,你不去解救他吗?”伍珊刚给隔了条坐道的同学讲完一道题,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便一眼看到了后门处被堵住的司陆,扭头问孟想道。   孟想赌气道:“食堂阿姨的手太抖了,我饿,没力气救他,小护法,吃人嘴短,你去救他吧!”话虽这么说,但孟想还是偷偷瞄了几眼门口,时刻关注着事情的进展,不知不觉间,他的一只脚已经悄悄踏了出去,时刻准备着上阵救场。   伍珊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笑了笑。   然而两人都还没有动身,就见司陆不知说了些什么,梁晓钰竟然哭着跑开了。   孟想震惊道:“他说了什么?”   伍珊道:“司陆说,他只可能与考试成绩比他高的人在一起,梁同学可能是觉得这太难实现,怕是此生无望,所以哭着走了。”   卧槽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司陆是想孤独终老吗?拒绝人也别瞎立flag呀傻孩子!   孟想:“真的?”   伍珊:“假的。”   “喂!”孟想抱着手臂一撇嘴,翻了个白眼儿。同学刚一个星期,他便发现,什么女神啊,不存在的,伍珊同学的调皮本质已经掩盖不住了。   等到司陆从办公室回来,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孟想好奇地凑近问他:“司陆,你到底是怎么拒绝梁晓钰的?”   司陆神色如常道:“和以前一样。”无非就是些不会喜欢她的话。   “那她哭什么?”   司陆摇摇头,梁晓钰莫名其妙就泪流满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也不感兴趣。   孟想还在细细地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体委的大嗓门就在后门炸响了:“谁特么做完生物实验还把洋葱带回来的?!竟然还放在这窗台上,熏死我了。”   坐在后门门口的体委原本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在睡梦中换了下脸的朝向,顿时被洋葱熏得不行,爬了起来,两眼红似兔子,眼泪不住地往下淌着,那么高大个的身形,哭得竟然还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伍珊颇有些同情地给他送过去一包纸巾。   “体委,醒醒,高三了哪来的生物实验?”   “那这个洋葱……”   “不是有人要害你,就是你见鬼了,早读课的时候洋葱可还不在这儿呢。”   “噫。”体委嫌弃地捏起洋葱,把它丢进垃圾桶,“青天白日哪来的鬼?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嘛!”说话间,体委的鼻子还一抽一抽地,他赶紧抓起伍珊递来的一张纸巾撸了把鼻涕眼泪。   “不要忘了我们是理科生,一定要讲科学。”物理课代表坐在体委边上,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在某个瞬间,这个位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虫洞,从别的时空送来了一个小小的洋葱?”   “在这个位置点生成虫洞的概率有多大?”   “0.00000000058728%。”   “别瞎掰。”体委嫌弃地看了物理课代表一眼,“要我说,有可能是有人爱慕我,送个别的东西无法引起我的注意,所以送来一个洋葱。”   “可去你的吧,怎么不送你一坨粑粑还更能引起你注意呢?”   “闭嘴吧你!”   “我去体委你把鼻涕往哪儿擦呢?你给我走开,离我远点!”   “……”   “哟!”预备铃打响,小刘老师走了进来,迎面撞上追追打打的体委和物理课代表,他笑道,“体委,你这眼泪汪汪的,是要上语文课给激动的?”   体委:“我不是我没有。”   “不要激动,今天的语文作文人人有份,你哭成这样我也不会给你多布置一题的。”   体委:谢天谢地感天动地痛哭流涕!!   ……   神秘洋葱究竟从何而来?它的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虫洞论?阴谋论?鬼怪论?到底哪一个才是最贴近它来历的解释?   一直到很久以后,一班的同学们仍然不知道答案。   这一灵异事件因为发生在8月8号,最终被命名为“808洋葱之谜”。   而在同学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只有司陆并不关心,只是在低下头看书的时候,听见孟想在一旁道:“哈哈哈哈哈梁晓钰竟然是被洋葱给弄哭的吗?枉我还以为你的战斗力怎么突然飙升了呢!司陆,你不然去把那洋葱捡回来吧,那可是今日救你的功臣。”   深藏功与名的伍珊坐在前排但笑不语。   孟想又奇怪道:“不过那洋葱只是放在窗台上,虽然梁晓钰个子不高,但要熏到她也很难吧?”   伍珊随口道:“可能当时刚好有阵风吹过呢?”   “这么巧地对着她的脸吹啊?”孟想搭上司陆的肩膀,感叹道,“兄弟,你还真是深受上天眷顾呢,刮个风都那么刚好地为你解围。”   司陆默默地把孟想的胳膊拨下去,侧脸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伍珊的浅笑吟吟,他竟然怔了一下。   再低下头,草稿纸上被他无意中捏紧的笔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他盯着那墨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刚刚心里闪过的那丝奇怪的情绪是什么?   ……   一班这边在对洋葱进行学术探讨,隔壁六班却因为哭红了眼睛冲进教室的梁晓钰再一次炸锅。   虽然班里多数人还是觉得梁晓钰对司陆死缠烂打的行为实在是有点过了,但架不住梁晓钰长得好看,又是个白富美,身上担了个班花之名,还是有好些个男生对她相当有好感的,这下子更是纷纷撸起袖子要为她出头。   所有人皆知司陆沉默寡言,和梁晓钰说的话未必能超过五个字,因此她一定不是被司陆弄哭的,肯定又是一班那些人非要多管闲事。   “晓钰,这是怎么回事?咱们的人可不能白被一班的给欺负了!”六班的几个男生围了过来。   梁晓钰哭哭啼啼地不说话,毕竟被洋葱熏哭这个理由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头也不回地跑回来只是不想让司陆看见自己这副涕泪横流的丑样子罢了。   但她这副模样显然让同学们脑补更多,皆愤慨道:“一班简直欺人太甚!学霸了不起吗!”   有人弱弱道:“确实了不起。”   “闭嘴!”说话那人被瞪了一眼。   最终是六班体委敲定了复仇计划:“哼,下午最后一节是活动课,到时候一定要一班的人好看!”   修隅一中的高三年级还保留着每周一节活动课、一节班会课、两节体育课,这是修隅一中的特色所在,同学们亲切地将三大课称为——“放风课”。   不过现在是补课期间,班会课和体育课都改了自习,因此活动课到来的时候就格外地让人激动。男孩子们每周就指着这课能去打打篮球踢踢足球。   搞学习六班的人不敢正面对上一班,但搞体育嘛……   六班体委冷笑一声:“搞体育,一班只有被吊打的份!”   不得不说,六班对于一班体能实力的评估……非常到位。   虽然班主任和体委都是魁梧挂的,但仍然改变不了一班同学们走上“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这种传统学霸道路。   不过四肢简单归简单,男孩子总归是男孩子,班内打打球,菜鸡互啄什么的还是很可以有的。   所以到了活动课的时候,一班的男孩子们还是抱了篮球就往篮球场上冲。   “冲鸭!晚点就没有位置了!”   凌乱的脚步声离教室渐渐远去,一群少年一溜小跑,等到终于到了篮球场——   阳光,汗水,篮球,击球声……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空位。   “又来晚了。”   “罢了罢了,回去做套《五三》冷静一下吧。”   当伍珊和精致的女孩子们从小卖部里拎了几袋面包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群少年垂头丧气地站在场边,神情悲戚,嘴上说着要回去做卷子,脚下却根本挪不动步,眼巴巴地看着场上打得热火朝天的球员们。   “喂!一班的!”六班体委拍着球走了过来,神情挑衅。   六班同样男生多,这八个球场被他们班占去了三个。   “你们要是想打球,就跟我们打一场,赢了我们就给你让一块场地如何?”   一班少年们面面相觑:六班每学期都是年级篮球赛的前三名,跟他们打,一班同学怎么可能获胜?   而且这些人来势汹汹的,总感觉还有坑在等着他们呢。 第11章 小扇形   果不其然,六班体委又道:“你们赢了,我们就给你们让块场地,而且以后活动课,但凡我们占了场地,一定会给你们留一个,但如果你们输了……活动课就别再下来打球了。”   都是高三的人了,怎么还要玩这种无聊的赌注啊?   “不必了,我们去打排球好了。”体委拒绝道。   “一班的人都这么怂吗?”   哦豁,激将法,挑事必备大法。   一班的人忍下一口气本想不理他往回走,不想六班的人继续火上浇油,在他们身后大声嚷嚷道:“一班都是些怂包,真是给你们捷哥丢脸啊,你们是不是除了读死书什么都不会啊?”   少年们顿住脚步,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气势汹汹地往回走。   士可杀不可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儿能不打呢?明知道是坑也得打!   ……   根据目击者伍珊同学后来的回忆,那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六班的人简直就像是在猫捉老鼠一般故意戏弄他们,一班少年在球场上追逐奔走,却几乎没有摸到几次球,只打了十分钟,一班便以26:5的比分惨败。   姑娘们在小池塘边喂鱼喂到一半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围了上来慰问。   伍珊递过去几块吐司,安慰道:“输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来吃块面包补充体力,冷静一下。”   “谢谢。”几个少年强颜欢笑地接过,“咦,这面包怎么有缺口?”   “喂鱼剩下的。”   “哦。”没反应过来地咬了一口……两秒之后,“喂鱼??!”亲同学无疑了。   他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被伍珊塞过来的矿泉水。   伍珊保证道:“放心,这不是池塘里随便灌的水。”   “……谢谢你啊。”   ……   回到班里,体委在大肆渲染此战的悲壮,他拍着桌板痛心疾首道:“耻辱!奇耻大辱!所以说,要加强锻炼啊同学们,马上要运动会了,这可是我们高中三年最后一次运动会,一定要抓住机会一雪前耻,把六班按在地下摩擦!”   有人弱弱举手:“体委,运动会还有两个多月呢。”   体委握拳:“所以啊,我们要早做准备!”   他将目光落在众女生身上:“各位大佬,求求你们今年别只报一个铅球好吗?”   “可是报别的我们也赢不过啊。”   惨痛的现实血淋淋地摆在体委面前。   他无语凝噎了许久,终于道:“唉,那我们就挣个报满所有项目的加分就好。”   不过今年虽然多了个女生,但想把所有项目报满还是很有难度的,体委其实也就是说说罢了,运动会垫底什么的,他已经垫习惯了。   他看了眼自己女神那纤弱的小身板,个子虽然挺高,但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也不指望她能扛起运动会女将们的大旗,给班级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体委只能坐在位置上长吁短叹。   有人在这个时候疑惑道:“不过六班平时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次干嘛突然和我们杠上?”   “不知道啊,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咱们班多与世无争啊,成日里就埋头学习而已。”   物理课代表推了推眼镜,深沉道:“可能……学习成绩好是一种原罪,他们或许想打我们很久了。”   俗话说得好,别人家的孩子招人恨。   他们这可是一个班别人家的孩子,成为众矢之的也很正常。   其他人纷纷恍然大悟地点头:“有理有理。”   可是伍珊知道原因,这次的事情,深究起来,倒是她的过错了。   她还在想着要如何弥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司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笔,盯着黑板陷入沉思。   孟想悄悄对伍珊道:“不会是早上那事的缘故吧?我们需要去跟六班解释一下都是洋葱惹的祸吗?”   伍珊:“证据呢?”   哦,已经被当作垃圾丢掉了。   而且当时刮过一道风那么刚好的事情,谁会信?   “那要怎么找回场子?”   ……   活动课还剩下一半的时间,少年们悲伤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残忍的现实,决定下楼去踢球。   “跟我下楼。”司陆突然站了起来对孟想道。   孟想茫然地跟上,见司陆竟然还叫上了体委,心里就更加迷茫了。   三个人是想斗地主吗?   体委觉着司陆会叫他,怕又是些搞学习的脑力活,委婉地拒绝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楼下还有嗷嗷等着踢球的小崽子们,就不跟你去浪迹天涯了。”   “不想赢回来?”司陆淡淡地扫过来一眼。   “啊?”体委懵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   司陆是参加过高二上学期的篮球赛的!当时他在场上表现之亮眼,身姿之矫健,一下子虏获了全校少女的芳心。可惜队友老拖后腿,实在无法带飞,最终一班仍然惜败当年的冠军八班,止步八强。   虽说全年级只有十六个班,但那已经是一班最好的战绩了!   体委宛如回家叫了大哥来找回场子一般屁颠屁颠地跟在司陆身后下楼了,经过操场的时候顺便还把踢球的小崽子们给吆喝了回来。   ……   “再打一场吧。”   篮球场上,司陆站在六班体委面前,淡淡道:“三对三。”   六班体委第一次发现,司陆竟然比他高出小半个头,这样语气平静,居高临下地看他,让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胆怯来。   但他很快把这丝胆怯压了下去,故意傲慢道:“我们已经赢了,为什么要再打一场?”   体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激将道:“你们已经赢了,还不敢再打一场吗?难道你们是怂包?”   “谁怂了,打就打!”六班的人一激就着,虽然他们对司陆还是有一些忌惮的,但篮球是团队运动,他一个人打得再好,能比得过他们三个人打得都好?   体委:“如果我们赢了,之前的赌注一笔勾销!”   “如果输了呢?”   “我们不光活动课不来打球,体育课也不会过来!”   “一言为定!”   伍珊拉着白玖玖站在场边围观,从司陆叫走孟想和体委的时候,她就对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所以就跟了下来。   “伍珊。”这是司陆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些音节在他舌尖上滚过,似乎带过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怔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麻烦你帮我们计分。”   “好。”   ……   继食堂事件之后,八卦群众再次出动了。   上一次只是有八卦可看,这一次,可是隐退篮球界多年的司陆重出江湖,有幸见过当年那一场篮球赛上司陆英姿的同学们哪里还能坐的住,纷纷闻讯赶来,将篮球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陆司陆司陆!”周遭一片迷弟迷妹的尖叫。   六班:还没打就输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比赛开始了,因为活动课所剩时间不多,两方同样约定了只打十分钟。   落日余晖倾洒而下,热浪滚滚而来,场中央的少年长身颀立,修长好看的手指上灵活地转过篮球。他没有什么表情,在阳光下运球奔跑、跃起、扣篮,身姿矫健,一气呵成,浑身像是微微发着光一般,好看得要命,立刻又引起全场的一阵尖叫。   十分钟过得很快,这一次,局面和上一次相比完全颠倒了过来,虽然孟想拖了点后腿,但好在体委还算给力。   时间到的时候,伍珊举着自己临时做出来的板子,上前一步道:“26:5,一班获胜。”   六班的人许久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打到这个比分,司陆是故意的。   这对他们来说,比单纯打赢他们更加打脸。   一班小崽子们欢呼着一拥而上。司陆微微地喘着气,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些热情揩油的汗涔涔的大手,对六班同学略一颔首:“承让。”   下课铃应声响起,和吵嚷声欢呼声混在一起,带着青春的气息,在泛着一片火红的苍穹之下久久回荡。   伍珊站在人群之外,若有所思地看着激动的一班同学们,终于在她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两个红红的大字:护短√。 第12章   篮球赛过后,周末就到来了。   修隅一中的高三年级是只放周日一天假的,但周六下午会提前两节课放学。   “伍珊,你周六放学之后有时间吗?”白玖玖问道。   “有的。”伍珊点头。   “那可以陪我去书店挑些教辅吗?”   伍珊挑了挑眉:朋友,你平时做个《五三》还要念半天咒语,就这样还想买新教辅?   “是《五三》不够用了吗?”伍珊诚恳地问道。做好用户调研,及时改进缺陷,是她这么多年屹立教辅之巅的秘诀之一。   白玖玖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想多买几本,给自己一点紧迫感,一想到还有那么多教辅没做,或许我做《五三》的效率能高一些。”   多来几个备胎,汽车就能跑得快一点?   ……好生清奇的脑回路。   伍珊朝身后指了指:“后面那位一书架的教辅,也不见得多做几个字。”   躺枪的孟想噎了一会儿,辩解道:“我是之前跟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怎么取舍,什么都想做,才什么都没做的。”   白玖玖还是坚持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你的经验好像比较多。”   上课铃此时恰在教室外响起,伍珊一下子坐得更直,应允道:“当然。”   “你们要去书店是吗?我能跟着去吗?”体委兴奋地插嘴道。   “可以啊。”   然后体委理所当然地拖上了物理课代表,孟想虽然不缺书,但自诩为伍珊在全班最好的异性朋友,他也义无反顾地拉着司陆加入了逛书店小分队。   一行人最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誓要扫荡教辅区的小分队甫一进入书店,人心便散了。   发起者白玖玖:“啊,新出的漫画!”然后就激动地跑掉了。   左护法孟想:“呀,《XX玄幻大陆》竟然出第四部了!!”然后就兴奋地跑走了。   右护法体委:“太棒了,新一期的体育杂志到了!”然后就开心地跑去了。   物理课代表倒是要镇定许多,他推了推眼镜,掩住眼底狂热的神色,在科幻小说柜前挪不开脚步,直接抽出一本,席地而坐看了起来。   伍珊:“……”等一下他们不是来买教辅的吗?   她和司陆无语地对视了一眼。   还好司陆还在,可是这个家伙是唯一不买教辅的人啊!   伍珊:“你有想买的书吗?”   司陆:“随便看看。”他突然想起之前就是在此地碰见伍珊卖《五三》的。   “你……”   司陆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就见伍珊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她很快笑道:“那你随便看,我去找我想要的书了。”   说完不等司陆回答便快步消失在了拐角处。   ……   书店隐蔽的角落里。   “出来吧。”伍珊面无表情地抱臂站立,语气冰冷,周遭立了个无形的结界。   “会长大人。”对面缓缓地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形,她的这声称呼虽然恭敬,但语气着实无礼。   “你跟着我做什么?”伍珊锐利的目光直射对面那人。   那人的眼睫颤了颤,稍微避开伍珊的目光,轻笑道:“我怎么是跟着您呢?这书店您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伍珊玩味一笑:“龙门,你有什么目的,直说吧!”   “哪有什么目的?前些日子,会长大人不是在此地卖身吗?我就来看看让会长大人沦落到卖身境地的书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阴阳怪气道。   《龙门专题》在教辅城中地位也不低,常年位于排行榜前十,她心高气傲,一向不服伍珊的会长之位,虽然口中一声一个您,一口一个会长大人,叫得毕恭毕敬,但实则挑衅的意味十足。   眼下她伸手摸了摸那一堆摞在墙角的《五三》,嘲笑道:“啧啧啧,这都积灰了,会长大人,您都亲自上阵卖身了,也没能把自己推销出去啊?”   伍珊面对她的挑衅,表情不变,还未说些什么,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便由远及近地传来——   “《五三》真的卖完了,不骗您,您再看看其他教辅吧?”店员言辞切切。   “你说《五三》卖完了,那这一堆是什么?”两个人走到附近,那客人眼尖地瞅见一堆《五三》,快步走了过来,质问店员道。   店员赔笑道:“这个是有学校预订了,所以给他们留着的。《五三》是真的卖完了,而且快开学了,全市的书店都没有《五三》了。不然您去网购看看?”   “我要是能网购得到,还需要跑来书店?”那客人小心地拿起一本《五三》,“真的一本都不能给我吗?”   “不行的,我也做不了主,不然您去看看其他教辅吧?这两年《龙门专题》做得也不错。”   “高三学生的时间可都是金钱,教辅这种东西,当然要先选最好的做,做什么《龙门专题》多浪费时间啊……”   龙门脸色一变。其实她心里对自己和伍珊的差距到底是有点数的,只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当面打脸,着实有些下不来台。   店员又道:“那不然,您再看这《教材完全解读》……”   “算了算了,王后雄先来一套吧,《五三》什么时候补货?记得给我留一套。”   “想让我们留套《五三》的,这些日子我们也接待了不少呢,我们实在没法保证……”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远去,龙门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伍珊面无表情地看她:“听到了吗?有这个勾心斗角的时间,不如去提升一下你自己的软实力吧。”   龙门咬着牙没说话,伍珊却突然脸色一变,瞬间消失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揪着一个女人出现了。   伍珊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意:“龙门,你原来是在给她打掩护吗?”   那女子在伍珊手里嗷嗷叫着:“救命,你放开我!”   伍珊将她一把丢在地上,喝道:“以术法迷惑人类购买教辅,优化,你真是长本事了。”   《优化设计》抬起头恨恨道:“我们比不过会长天赋过人,身家惊人,现在界主快要回来了,我们想多攒点信仰之力有错吗?”   伍珊冷笑一声,动了动手指,无形的劲气击在空中,仿佛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将四周神色有些迷茫地拿着《优化设计》的人类唤醒了。   “咦我怎么拿着《优化设计》?我刚刚明明想拿本薛金星来着。”   “见鬼了,我明明在小说区,怎么走到教辅区来了?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   周遭一片议论纷纷,伍珊立在结界之中,神情严肃:“族规第一条,严禁以任何术法操控人类。优化,念在你此次行为未遂,便领十日炙屋之罚即可。”   优化这时才知道惶然:“会长……”炙屋之罚对于怕火的书精来说已经是相当重的惩罚了。   伍珊不为所动:“操控人类是大罪,给我立刻回城!”   优化还想再求饶,不远处,白玖玖几个人看起来已经挑了自己想要的书,到处在找伍珊了。   伍珊最后警告地看了两人一眼,便撤了结界离开了。   待她一走,优化立刻变了刚刚讨饶的神色,愤恨道:“我就不信她五三不曾操控过人类!否则她怎么可能一直高居榜首!还有她堂堂会长,怎么会跟人类混在一起?我才不信她会那么好心与人类交好!”   “你什么意思?”   “她交往的那几个人类当中,一定有她怀疑的界主对象。”   龙门若有所思,优化还在她耳边絮絮说着她得到的消息和她的猜想。   “优化,还不不主动回城中领罚,是要我亲自送你回去吗?”空中突然传来伍珊严肃的声音,说到最后那声音中的威压陡然加重,压得龙门和优化的身体俱是一抖。   优化脸色一变,咬牙道:“不敢。”   “龙门,知情不报,试图掩护,视为从犯,一样回去领罚。”   龙门垂下眼:“是。”   两人知道再留下去,伍珊真的怒起来,可就没有如今这般好说话了,于是立刻一同离开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眼神或怨毒或算计,似乎酝酿着什么不入流的阴谋。 第13章   “来者何人?”炙屋之前,看守阵法的侍卫威严地一吼,吓得优化顿时一抖,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咬着下唇,委委屈屈地低声道:“优化。”   龙门也跟在她身后现身,显然是因为觉得极其丢脸,脸色难看,极不情愿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龙门。”   侍卫板着脸:“这里是刑室!没事靠近这里做什么?”   “我……是……是……”优化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回道,“会长大人让我过来领罚。”   “好好的,你是做了什么让大人罚你的?”   优化半晌不说话,只顾一味埋头哭泣,看起来可怜极了。   侍卫却不耐烦地用长/枪大小的一只笔敲了敲地面,喝道:“哭个屁!犯了错还有脸哭!说清楚犯了什么错,我登记一下你就可以进去了。”   优化带着哭腔嗫嚅了两句,看似是自言自语,但又保证侍卫一定能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我没有,都是会长她……”说到这里她又立刻闭了嘴,作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若是有心人听见了这半句话,再加上她这表情,怕是不知道要在心中如何脑补。   但侍卫是伍珊的忠实拥趸,立刻横眉倒竖:“你这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   龙门上前一步直接打断道:“会长说我二人以术法操纵人类,领十日之罚。”   “早说不就完了吗?”侍卫不理会优化那矫揉造作的样子,笔盖一按,从顶端弹出来两条细长的竹片,“一人拿一根,你,去天字一号房。”他点点龙门。   然后又点点优化:“你,地字一号房,都点燃竹片各自待着去,竹片燃尽的时候就可以出来了。以术法操纵人类?十日还是便宜你们了。”   优化仍然是那副咬着唇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红着眼睛低声道:“是,便宜我们了,会长的命令自然是对的。”   然后才踉跄着脚步与龙门一同进屋去了。   身后的大门缓缓阖上,炙屋之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屋内虽不见火光,但两人能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置于烈焰中炙烤。   龙门的修为高一些,尚能经住这灼烧之苦,她偏头若有所思地问道:“刚刚为何要演戏?”   优化在这般的高温之下脸色苍白,往里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在黑暗中,她红通通的眼睛随着她痛苦的加剧越发亮得惊人:“自然是要五三那个贱人下台!”   ……   书店内。   “你跑去哪儿了?”白玖玖远远瞧见伍珊在书架另一头出现,立刻冲她招了招手,问道。   伍珊扬了扬自己随手抓来的一本书:“我只是在那边随便看了一下。”   待看清了她手上的那本书,白玖玖几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诡异:“你随便看了一本……《金瓶梅》???”   伍珊低头看了一眼,这随手一抓倒是巧,抓着了披着一层掩护的春春。   她面不改色道:“是的,我想看《金瓶梅》很久了。”   ——其实是春春现在死乞白赖地黏在她手上了,甩又甩不掉,她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买下他呀!   伍珊讲得太坦然,让人生出了一丝她其实只是想做学术研究的错觉。   “太可怕了。”孟想心有戚戚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   “我刚刚竟然主动拿起了一本《优化设计》!你们说是不是见鬼了,小说还没挑完我怎么可能去拿教辅?!这书店怕不是闹鬼吧?”   伍珊:“可能你的潜意识里其实是非常热爱学习的。”   孟想一脸惊恐:“别吓我。”   伍珊:“热爱学习怎么就吓到你了?”   孟想傲娇道:“如果我热爱学习还学不好,那多丢脸啊,我才不爱学习呢!”   白玖玖在一旁犹犹豫豫地插嘴道:“孟想,你这个样子吧……”   孟想:“我这样子怎么了?”   白玖玖把心一横,语速飞快道:“特别像是口嫌体正直的霸道矿主之子,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心中所爱,最后和学习这个小妖精互泼狗血,共谱一曲旷世虐恋!”   孟想:???   伍珊竟然还在一旁补刀:“标题我给你想好了:《霸道矿少爱上我:学习你别想逃》。”   “哈哈哈哈哈哈……”体委已经扶着物理课代表在一旁笑岔了气。   就连司陆也罕见地露出一抹笑意。   孟想怒道:“白玖玖!伍珊!都高三了还看什么漫画小说!看得思想都危险了!小心我去副校长那里举报你们!”   ……   因为在书店里笑得太大声,众人最终被店主委婉地轰了出来。   立誓扫荡教辅区的小分队站在书店门口,沉甸甸地提了满手的漫画杂志小说,并一本《金瓶梅》,就是没买一本教辅。   天色已晚,差不多该各回各家了。   伍珊因为和司陆同住一个小区,按理说是要一起走的,但她手里的《金瓶梅》却恰在这时隐隐地发烫了起来。   她知道是春春有急事要说。   伍珊顿住脚步,扭头道:“司陆,我想起我在附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先回去吧。”   司陆没有异议,应了句“好”,就直接离开了。   伍珊则捏着《金瓶梅》到了一处无人的墙角,一道流光立即从她手中散出,春春在她面前现出身形,焦急道:“三三,快带我跑,知界的人来了!他们一定是来追杀我的!我变成《金瓶梅》原本就是为了躲他们,本来都躲开了,谁知道他们的气息刚刚又出现在附近了!”   伍珊细细感知了一下:“现在似乎不在了吧?”   春春瑟瑟发抖地裹紧了自己的小斗篷:“咦,好像是哦!怎么回事?”   伍珊看着春春在墙根下摇着头来回踱步,沉吟了一会儿: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巧地集中在这书店附近,难不成……   伍珊的脑中像是突然闪过了一道光:“糟了!”   春春被她这一声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直接蹿上了墙头,他蹲在那里,抱着根出墙的红杏树枝遮在身前:“怎么了?他们来了吗?拜托拜托,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伍珊:“……”你穿得又不是隐形斗篷啊朋友!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你!”   “哈?”   春春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正想问清楚伍珊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根本顾不上与他多说一句,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第14章 偏微分方程   伍珊追上司陆的时候,他正在公交站等车。   7路车是一辆磨人的小妖精,当你一心想等的时候,它偏偏就是不来。   显然即使是天之骄子司陆也照样不能免俗。   但哪怕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他依然等得很从容。看见伍珊说了去办事但又这么快赶过来,他没有任何疑问,只是眼睛几不可察地亮了亮,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来啦。”   恍惚间,伍珊似乎看见遥远的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少年翩然而立,永远地候在她蓦然回首的第一眼。   但当她再仔细去回想时,那似曾相识的记忆却如滑溜的泥鳅一般,怎么也抓不住了。   伍珊怔了一会儿才应了司陆一句:“嗯,我来了,我们走吧。”   7路车到的刚刚好,等候了许久的人们蜂拥而上,伍珊上车的时候,司陆还扶了她一把,轻声道:“小心些。”   伍珊的动作顿了顿,神色渐渐地变得锐利起来,她骤然回身看他,笃定道:“你不是司陆。”   那人已经跟着上车,车厢内十分拥挤,他两手抓着横杆,趁着伍珊回过身来,将她困在自己怀里,轻笑道:“这才几天,你就对那男人这么熟悉了?”   伍珊凌厉地盯着这人好一会儿,终于无奈道:“纪微,把幻象解了。”   “不要,难得能吃点你的豆腐。”纪微死乞白赖地不肯松手。   作为一只微积分成精的妖怪,与许多高等知识成妖一样,纪微最擅制造幻象陷阱,向来以蒙蔽解题的人类为毕生趣味所在。   只是这一次,他竟然将幻象用在了伍珊头上。   于是伍珊毫不犹豫地抬脚在他脚背上狠狠一踩。   “嘶——”纪微倒吸一口冷气,周遭的幻象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司陆沉静如水的脸庞也渐渐恢复成了一张精致妖冶的脸。   纪微抱着脚在原地跳了好一会儿,才似嗔似怨道:“我可是用了毕生的功力来造这幻象,你这么一会儿就把它破了,真是让人家下不来台。”   伍珊被他的语气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一抖,威胁道:“正经一点,不然……”   伍珊的眼神凉凉地扫过纪微身体某处,阴恻恻道,“我让你以后都造不了陷阱题!”   纪微后背一凉,头皮炸开,立刻规规矩矩地跳到离伍珊一米远的地方站好:“小三三,你冷静一点,我的妖生就这么点爱好,你可别把它剥夺了,而且人类还离不开我的陷阱题呢!”   ——被你坑过的人类听了想打人。   伍珊无语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其实正站在一个小巷里。   远处围了一群人,远远地,似乎有警笛声正在靠近。   她听见那些人议论纷纷:   “夭寿啦,好好的站牌怎么会倒下来?”   “多亏了没人站这底下,不然又是一出悲剧。”   “谁说没人?刚刚有个漂亮的男孩子站这儿来着,我看见一个小姑娘上前纠缠他,把他直接吓走了,才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哈哈那他可得感谢那姑娘,说不定得以身相许呢!”   伍珊听着路人编排那漂亮少年和小姑娘的传奇故事,看向纪微玩味一笑:“小姑娘?”   纪微挺胸:“不才正是在下。”   伍珊:“有别的方法引走他你不用,非要变成个小姑娘?”什么恶趣味嘞?   “管他用什么方法呢,反正是我救了他!小三三,你可得感谢我,不然等你赶来,他早没命了。”   “你可知道,那是疑似界主。”竟然还变成小姑娘逗他,不怕被秋后算账吗?   纪微扬眉:“若是能和界主传出点什么,我荣幸之至,就怕有些人不乐意。”   和界主……传出点什么???   伍珊直接忽略纪微的后半句,心中暗道:果然如知界中传言的那样,知妖纪微性向成谜,所以她一开始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被这人缠上的来着?   玩笑开够了,纪微终于开始说正经事:“其实这次知界那帮子人派人出来只是试探而已,想看看你们教辅精找人找到了什么地步了,顺便把你们的怀疑对象都纳入他们的监控当中。所以我说,你们教辅精找个界主搞得动静也太大了,这不是平白招苍蝇嘛!”   伍珊叹了口气:“乡下小妖,消息来源单一,一开始也不知道这界主一事能牵扯出这么多东西。”   纪微正经不过三秒,立刻凑近伍珊,暧昧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那你求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界主的小秘密。”   伍珊推开他:“你不是也没见过他吗?能知道什么?”   “但我好歹与他同时代过呀!我跟你说,刚刚那小子看着就不聪明,肯定不是界主,你别和他来往太多。”   伍珊冷漠脸:“哦。”   “不信我?我跟你说,刚刚我接近他的时候,他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几句呢,蠢死了。”   伍珊:“哦?”   空气中恰在这时隐隐地传来路人八卦的对话:“我看见刚刚那男孩子胸前别着修隅一中的校徽了,一看就是个学霸,那小姑娘看起来蠢蠢的,这凑成一对还挺带感的。”   纪微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气得跳脚:“蠢?我蠢?竟敢说我蠢?!我堂堂微积分可以被说变态,就是不能被说蠢!”   他撸起袖子就要气势汹汹地往人群中去:“看我不丢个偏微分方程难死他!”   伍珊赶紧拉住他:“冷静,朋友你冷静一点,那些人不值得你这么费脑壳。”   “别拦着我!”纪微梗着脖子,气得脸色通红,用力地甩开伍珊的手。   伍珊见势不好,干脆从身后拦腰抱住他,急切道:“冷静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拿微积分为难他们算什么好汉!”   “放开我,我就要为难!”   两人纠纠缠缠之际,身后突然有人出声道:“伍珊?”   那声音冷冷淡淡,颇有几分耳熟。   伍珊身体一僵,松开纪微,随手将他一推:“去吧去吧,我不拦你了。”   然后转身笑道:“啊司陆,好巧,你还没回去吗?”   司陆没什么表情:“没有。”   其实伍珊还是很相信司陆的为人,但当下气氛诡异,她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道:“相信我,我不是在早恋。”   “哦。”   “你别告老师。”   “嗯。”   “看见我这朋友了吗?”伍珊把纪微揪过来,“他最喜欢逞凶斗狠,我不这么拦着,他都要去打人了。”   “哦。”   虽说这人平时也话少,但这会儿伍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又没法多解释什么,只得道:“嗯事情是这样的,我这朋友的妹妹刚刚被人狠心拒绝了,所以他这个妹控暴脾气一上来就要去打罪魁祸首。”   司陆的表情突然有些微妙。   眼前这男生长得确实有几分眼熟。   “好了好了,你不许去打人听见没?”伍珊再警告了一下纪微,转身问司陆的时候却笑得灿烂:“回家吗?”   “回。”   “那走吧。”   伍珊随意和纪微摆了摆手当作告别,便和司陆一同离开了。   她没有注意到纪微从司陆出现就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突然沉默不言。   华灯初上,纪微的身影渐渐被巷子中的黑暗拢住,他站立在那儿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几乎立成了一座雕像。   许久之后,空气中终于传来一句低声的长叹:“唉,命运如此,我从来……都比不过你。” 第15章 人民生活的主要矛盾   作为成日里在学校埋头学习(并没有)的高三学生,司陆和伍珊一同走在繁华的步行街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天恰是七夕。   也不知是哪年起,古代妇女节竟然变成了情人节。其实也不独是七夕,人类已经丧心病狂到凡是个节日都能过成情人节的地步,仿佛单身狗不配过节似的。   关于这个问题,王后后同学曾经和伍珊认真地探讨过。   王后后的观点比较淳朴,换句话说就是毫无新意,和他出题的本事恰恰相反,他道:“可能是因为单身狗不算人吧。”   伍珊摇摇头否定,十分严肃地分析道:“我倒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小康社会即将全面建成,人民生活的主要矛盾变成了情侣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和单身狗日益增长的肥宅生活需求之间的矛盾。”   王后后恍然大悟:“有理有理,不愧是文理兼修的五三,我王后雄还是比不得你啊!这么说来,单身狗还是要努力建设社会主义,认认真真做个社会主义接班人,这样还有资格捞个国庆节过过。”   可是伍珊对此事并不乐观:“国庆节可能也沦陷了吧?”   王后后思索了一会儿:“emm也对。诶,不过我们讨论这个做什么,关我们屁事?我们教辅城又没有这种陋习。”   伍珊十分赞同地点头:“没错,我们教辅城可是学习的天堂(??),搞那些情情爱爱的有什么用?”   ……   但现在毕竟不是在教辅城,伍珊置身于人类社会之中,这是她头一回正面感受到情人节的威力。   街上张灯结彩,人流涌动,热闹非凡,卖花的发小广告的纷纷抓住商机,两三米便设一个据点,专挑小情侣下手。   而伍珊和司陆这般的高颜值组合走在一起,显然便成了重点推销对象。   “小姐姐这么漂亮,小哥哥要不要买束花送给她呀?”等等,卖花就卖花,怼到他们鼻子底下是怎么回事?没瞅见小哥哥都快打喷嚏了吗?   “今天本店情侣套餐打九九折哦!吃了就能长长久久!”九九折算什么打折??   “XX家庭影院七夕节电影连环放送,情侣包间还带床哦!”说话就说话,非对着他俩挤眉弄眼做什么?看电影有床了不起啊?   伍珊很是莫名:他们俩明明这一路走过来神色坦然,没有互动,毫无暧昧,这些人都这么眼瘸的么?   于是司陆还未说话,伍珊便义正言辞地拒绝:“你看清楚,我们还是对孩子,不是情侣,谢谢。”   一路拒绝了众多口若悬河的推销员,伍珊再扭头一看一直沉默不言的司陆,就见他手里竟已经收了一叠的广告纸,显然刚刚那些推销员递过来的东西他照单全收了。   伍珊若有所思:这个人看起来虽冷,但其实内心还挺柔软的,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很好,又跟界主有了一个共同点。   不知道自己刚被发了张好人卡的司陆只听见伍珊道:“把小广告给我吧,这边有个垃圾桶。”   他默默地将折了一折的广告纸递了过去。   伍珊随意地一接,也许是手伸得太过,广告纸没接住,反倒是无意间抓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两人的大脑之中,他们都怔了怔。   “小心。”司陆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伍珊的耳边响起。   司陆就势握紧伍珊的手拉开她,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伍珊被身后的路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好巧不巧地,撞进了司陆的怀里。   司陆下意识地揽住伍珊的腰,手下触感柔软,鼻尖还有淡淡的不知名香气传来,反应过来之后,司陆当即红了脸。   伍珊倒是很坦然,她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太敏感,毕竟她满脑子里都是些题库,哪里还装得下情情爱爱这种庸俗的东西?   ……   小刘老师作为语文老师,自然是个浪漫主义者,什么节日都得带着老婆孩子出来过一过,今日刚巧就来了步行街。   老婆说是要先去趟洗手间,小刘老师就带着小小刘坐在喷泉池边上等她。   为了避免三岁大的小小刘继续用他的日常十万个为什么搞秃他原本就剩得不太多的头发,小刘老师主动给他讲起了牛郎织女的故事。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一个长得很漂亮很漂亮的仙女,名字叫作织女……”   讲到兴头,小刘老师也不管小小刘能不能听懂,指着天空就是一通古诗词大杂烩地感慨:“啊,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然后小小刘果不其然打断了他:“爸比,那牛栏姿女就长辣个姐姐和葛格的样子吗?”   “哈?”小刘老师顿住感慨,顺着小小刘的那只包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人群中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有一只手还抓得紧紧的,姿态亲密。   人潮汹涌,但那两个人站在那里,出众的外貌和气质让他们就像装了探照灯一般亮得惊人。   小刘老师眯了眯自己的近视眼,终于认出了这眼熟的两人。   哎呀,是他的得意门生啊。   那他到底是要上去撞破,还是上去撞破呢?   ……   伍珊没有想到,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她经历了两次疑似早恋被抓包现场。   还是和不同的对象。   她和司陆赶紧松开彼此,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道:“老师好。”   “哈,好巧,”小刘老师捋了捋自己光溜溜的脑门上并不存在的发际线,对两个得意门生亲切地笑道,“要不要一起吃饭呐?”   伍珊礼貌地拒绝道:“不用了,谢谢老师,我们正要回家。”   小刘老师一挑眉:“哦这样啊。”   ——我们?正要?回家?   这个句式像是在坐实两个人的关系呢。   伍珊有心想解释,但小刘老师没问,她上赶着解释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小刘老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道:“那你们着急回吗?我想拜托你们一个小忙。”   “您说。”   “我这小崽……咳,我这孩子麻烦你们两个帮我暂时看一下,唉,你们师母可能又迷路了,我得找她去。”   伍珊还是刚知道,原来年级里的女神政治老师竟然是个路痴?   伍珊道:“没事,您去吧,我们在这儿等您。”   她低下头对小小刘笑了笑。   小小刘睁着大大的眼睛,懵懵地看着伍珊,白嫩嫩的包子脸Q弹软萌。   小孩子喜欢漂亮的东西是天性,当下也不管他爹是不是要把他一个人丢给两个陌生的哥哥姐姐,甚至也没看他爹背影一眼,只顾着奶声奶气地和伍珊搭讪:“你是姿女姐姐吗?”   “我不是哦,我是伍珊姐姐。”伍珊也曾拜访过知界的育婴村,那里头住的都是些育婴书。想起他们所说的和小朋友的说话技巧,伍珊下意识蹲下来,放软了声音,每说一句还带上个语气词。   “那你听过牛栏姿女的故事吗?”   “听过呀。”   “爸比说姿女是好漂酿的仙女,那为什么姿女会喜欢牛栏呀?”   自觉跟小朋友说话一定要遵循正确教育方法的伍珊认真道:“因为……牛郎会自己刷牙洗脸呀。”   司陆:……   他是真没想到伍珊教(忽)育(悠)小朋友还是一把好手。   小小刘眨巴眨巴大眼睛:“那等我学会了刷牙洗脸,你会喜欢我吗?”   伍珊默了一瞬:不得了了,她都这么严谨地按着教科书说话了,竟然还是给教育歪了,小刘老师回来会打她吗?   但伍珊最后还是道:“当然会了,你看这位哥哥的牙口,又白又亮,他每天都认真刷牙洗脸的,所以我也喜欢他。”   司陆猝不及防地被她点到,就见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笑吟吟地一同抬头看他。在璀璨的灯光之下,这一幕美好得不可思议。他的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一撞,好像瞬间塌陷了一块。   虽然知道她是在哄小孩,但他的脸颊还是悄悄地烫了起来。 第16章 大飞栏与小疯帽   小小刘在家的时候有十万个为什么,可劲地薅着小刘老师的知识库,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但到了漂亮姐姐面前,他什么为什么也不问了,只是奶声奶气地道:“你听缩过大飞栏和小疯帽的故系吗?”   伍珊:“哈?”解码无能。   她朝司陆投去求救的一眼。   司陆的语气中带了一抹极浅的笑意:“大灰狼与小红帽。”   伍珊:“……”   她耐心十足地听小小刘讲完这个故事,小小刘又问:“那三资小居你有没有听缩过?”   这个简单,三只小猪嘛,伍珊一下子反应过来,点点头:“听过呀。”   “……”   伍珊蹲在地上,和小小刘你一言我一语,交流得十分愉快。   大概小刘老师也没有想到,他儿子每天问那么多问题,就是为了到漂亮姐姐面前变成知识的纯输出方。   伍珊含笑听小小刘讲话,心中不由赞叹: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女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学识,了不得了不得。   她正感慨间,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   伍珊抬头看去,司陆站在她身后,遮住了风口和一片刺眼的灯光,他道:“去那里坐着吧。”蹲着也太累了,他指了指边上的音乐喷泉。   “哦好。”伍珊站起来,牵起小小刘的手,说道,“我们去那边坐着等爸比吧。”   “葛格。”小小刘跟着走了两步,突然仰起头,对司陆说道,“你不牵着我吗?”   他朝司陆伸出小胖手:“爸比妈咪都要一起牵的。”   但……他们俩又不是你爸爸妈妈啊!   司陆盯着那小胖手愣了一下,又扫过伍珊牵着小小刘的那只纤细漂亮的手。   他刚刚,握到的似乎也是那只手。   虽然小小刘只是出于对漂亮事物的亲近之心才会有如此要求,但司陆伸出手的同时,耳朵还是悄悄红了起来。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伍珊。   她的神色倒是很坦然,还在和小小刘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好像哪里突然吹来了一阵凉风,一直吹进他的心底,司陆垂下眼帘,抿着唇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脚步。   ……   小刘老师很快带着妻子回来了。   刚一照面,显然是被他们三个人这一副一家三口的样子震了一下,但他迅速回过神来,打着哈哈道:“辛苦你们两个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家吧。”   “嗯,老师再见。”伍珊和司陆又和依依不舍的小小刘道了别,才一同转身离开了。   在他们身后,小刘老师与妻子说话,声音很大:“我看以后可别在七夕这么热闹的日子里出来了,只要心中有情,哪一天都是节日。”   伍珊觉得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他的语气好像哪里怪怪的。   只有司陆知道,小刘老师是误会了什么,怕是刻意说这话与他们俩听的。   ……   周一上课的时候,小刘老师只是对伍珊和司陆两个人意味深长地一笑,便再也没提过七夕的事情了。   但七夕节的步行街确实过于热闹,导致遇见校友的概率也很高,伍珊和司陆被偷拍了几张照片,到底还是传到了校园里。   谣言猛于虎,从照片衍生出来的小道消息,很快就从版本一“男神女神七夕幽会”,变成了版本N“男神女神早有婚约,甚至还生了个娃”。   当然,作为经过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类,同学们对于过于夸张的版本还是不会相信的。   但关于伍珊和司陆一定有一腿这个相对靠谱一点的说法,还是有不少人深信不疑的。   当伍珊背着小书包从一片好奇八卦的目光中走过的时候,听着他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心中很是无语:现在的高三学生啊,到底还是题做的太少,学习太闲,所以说下个月教辅城的出题节,可得多造几个新题库,让他们多点正事做。   还好一班的同学们是不会相信此事的。伍珊他们还不太了解,但司陆他们还不知道嘛,闷葫芦一个,怎么可能跟人早恋?   孟想听完伍珊删减过后的事情经过,说道:“这么说,你们俩被小刘老师撞见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就一起去书店买个书,再一起回个家嘛,又没有越线的行为。”   伍珊随口一问:“那如果有越线的行为呢?”   孟想闲闲地翻着报纸,随口一答:“那大概副校长要找你们谈话了。”   一秒之后,他猛地顿住:“啊什么等等,越线?你们怎么越线了?越什么线了?”孟想反应过来阖上报纸,神色肃然地质问伍珊和司陆。   但伍珊和司陆谁也没能回答他,因为副校长已经一脸严肃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了。   “伍珊,司陆,你们俩出来一下。”   ……   年级办公室里被清了场。   副校长坐在捷哥的位置上,脸色十分难看,敲着桌子训道:“你们还记得自己是高三的学生吗?”   “伍珊,我看你成绩也不差,不要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司陆,我一向对你很放心,但你这次让我很失望!……”   副校长训斥了一会儿,小刘老师推门进来:“副校长,这个事情吧,完全是误会。”他帮着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岂料副校长听完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更严肃道:“你都说了,你是后来才遇见他们的。七夕节,一男一女两个同学单独在步行街出没,还能是出来谈学习的吗?”   伍珊很想说最开始确实是的,但仔细一想,小分队逛书店买的那些东西拿来做证据怕是要被全部没收了,还是默默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听着训话。   “小刘,现在年级里传的那些话你有听见吗?不知道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   “副校长,这个恶劣的影响是谣言的制造者带来的,这两个孩子也是受害者,我们不去追查谣言的源头,反而追究受害者,有些本末倒置吧?”   “你是语文老师,不知道空穴来风这个道理吗?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他们行为不端,会有这些谣言传出来吗?”   伍珊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单手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副校长,您听,只要有心,一个巴掌当然能拍得响。”   办公室里静了一瞬。   谁也没想到伍珊这么刚。   小刘老师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副校长这人最爱训人,不管赞不赞同吧,听她训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了,和她顶着来,显然是下下策。   果然副校长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得拍着桌子大声道:“伍珊,你以为自己进了重点班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告诉你,下一次月考如果不能保持年级前五十,我可不管你家里如何,入学如何,照样要给我去普通班待着!”   “小刘,她家长电话多少你知道吗?立刻给我打电话叫过来!”   伍珊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家长。”   司陆偏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幽深的情绪划过。   ……   副校长最后还是气势汹汹地走了。   踏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司陆终于忍不住问伍珊:“你没事吧?”   她笑容如常:“没事。”   司陆没再问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几日之后,伍珊没有如常出现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里。   “怎么回事?不会是前几日被副校长批评的吧?”孟想很是担忧,“我看伍珊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昨天还跟我说说笑笑呢。”   白玖玖忧虑道:“平时越是表现得洒脱的人,可能内心越是脆弱也说不定。”   司陆盯着面前的竞赛题捏紧了笔。   孟想:“这么说,小伍珊这两日都是在强颜欢笑?唉,真是苦了她了,昨天我就不该抢她那根鸡腿,说不定那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就在孟想自责抢鸡腿事件的时候,白玖玖看见林捷从窗外经过,赶紧问道:“捷哥,伍珊今天为什么没来?”   捷哥道:“她生病了,所以请了假。”   “这样啊,那我们放学去看她吧,谁知道她家怎么走?”孟想捅了捅司陆,“你之前和她一起回家的,应该知道怎么走吧?”   司陆还在看题,低低应了一句“嗯”。   “你这题这么难啊?我头一回看你这么久了一个字都没写呢!”孟想随意看了一眼,又道,“那你和我们一起去不?”   司陆又低声应了一句:“嗯。”   然后才在草稿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   就在这边的同学们忧心忡忡地准备上门探望的时候,伍珊此刻正在教辅城的议事厅中。   几个小时前,她刚收到了王后后的讯息:“小五,你快回来!族里出大事了!气死我了,优化那朵盛世白莲,我早晚有一天得给她打成莲蓉!” 第17章 碳化   “她又整什么幺蛾子?马上要到出题节了,不闭关潜心出题,就知道学人类搞些宅斗宫斗的,还有完没完了?”   “不是宅斗宫斗。”   “嗯?”   “这次恐怕是政变了。”   “嗯???”   不怪伍珊怀疑,王后后这人说话最喜欢夸张,是以他急吼吼传信过来的时候,伍珊就按照以往的经验把事情的紧急程度砍了半。   所以当她不紧不慢地踏进教辅城的城门,便被一早堵在这儿的王后后火急火燎地抓着听完了前情提要。   “话说那优化从炙屋里出来之后,状笔恰巧经过。状笔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优化的爱慕者,没啥大毛病,就是爱装逼的那个。他一见她那惨兮兮的样子,当即就抓着她问是怎么回事,谁欺负她了。”   “优化哭得那个叫梨花带雨,抽泣着说,”王后后捏着嗓子模仿了一下,“没事,是我犯了错,会长要罚我也是应该的。”   “状笔一听是你罚的,立刻就怂了,没打算多问了,谁知道优化自己抽抽搭搭,语焉不详地说了两句‘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出现在那里’。”   “状笔被心上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激,热血上头,赶紧追问这里头的猫腻,优化又是半推半就,哭得更起劲了,说什么‘你别问了,我不能说,就是我的错’……”王后后嘤嘤嘤地声情并茂。   伍珊听不下去了:“后后啊,你能别说这么多废话,直接说结果吗?”   王后后不满:“这能怪我废话吗?优化她哭诉的时候就是这么多废话,我只是给你百分百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   “行行行,那您老别还原了,精简点可以吗?你不是说长老们就在议事厅里等着我吗?”   王后后翻了个白眼,嘀咕道:“真是性急。”   伍珊:???最开始性急的不是他吗?   没了发挥的空间,王后后只得语速飞快道:“总之呢,就是优化暗示状笔说,她受罚都是因为撞见了你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被你以炙屋之罚敲打,威胁她闭嘴的。状笔看不过去心上人这么凄惨,当即就带着她去找长老告状了。所以你是为什么要罚她来着?”   伍珊道:“优化在书店里慑去人类心魂,诱使他们购买教辅,龙门还为她打掩护,我恰好也在店里,被我逮了个正着。”   “这可是大罪,你怎么不通报全族?”   “毕竟没有酿成大错,我给她们留了个面子,只罚了十日禁闭炙屋。”   “这惩罚合情合理,怎么说你都没毛病,你是没瞧见她俩刚从那屋里出来的样子,整个人都膨胀了,头发丝根根炸开,满头焦黄好似顶了一头玉米须子,走路跌跌撞撞,墙都不扶,就怕蹭掉一块脆皮。”   “毕竟是炙烤之刑,书页变脆也很正常。”   “所以说状笔怕是对优化是真爱,这样都能将她认出来。不过以优化那小肚鸡肠的心性,因此恨毒了你也属正常,只是她哪来的勇气反咬你一口呢?她一没有证据,二没有实力,谁会信她?”   ……   王后后和伍珊很快知道了优化是哪里来的勇气。   “郑治先生今日怎会大驾光临我教辅城呢?”   伍珊跨进议事厅,看也没看立在大厅中央的优化一眼,直接大步走向高台上的会长主位坐下,然后方看向副位上坐着的中年男子。   郑治来自教科书一族。教科书族和教辅族向来是相辅相成,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   两者共同构成了启蒙派,是知界的三大基石流派之一,另外两派分别是文献派与文学派。   平日里教科书族作为启蒙派的嫡脉,对教辅族总是百般瞧不起,此次郑治竟然会亲自跑来他们的议事厅中,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那郑治道:“我是为作证而来。”   “哦?”   “伍珊!你今日也是受质询的对象,有什么资格坐在高台之上?”郑治还没说话,状笔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上来就直接挑衅伍珊道。   “只要我一日是会长,自然就有一日坐在高台上的资格。”伍珊轻笑,“想让我下台,信仰之碑上,凭实力说话。”   实力不够的状笔愤愤地闭了嘴。   伍珊这才环视大厅一周。   议事厅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竟然全部到齐,信仰之碑上排行前十的几位竟也被叫了回来旁听,阵仗很大,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优化站在大厅正中央,虽然已经简单地拾掇过了,但看起来还是狼狈又憔悴。她看着台上一袭紫衣,风华绝代,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伍珊,眼里闪过一道嫉恨的光芒。   郑治这时看似十分亲和地说道:“我前些日子在一家书店里撞见了有趣的一幕。优化,不妨把你所知的,当着众人的面说个清楚吧。”   优化矫揉造作地抽泣着:“我不敢说。”   郑治安抚道:“优化,今日有我为你撑腰,将你所见之事尽管说来,不必害怕。”   王后后冷笑一声,这时才有了点副会长的威严:“教辅虽是启蒙派的旁支,但我族内事物,便是你族论语长老来了,也无权置喙,更轮不到你一个小小郑治来插手。”   “事关操纵人类这等大事,我若不插手,等到知界高层知悉此事,到时候你们保不住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五三了。”   他说得有理,伊壹长老立刻肃然道:“优化,有什么直接说吧。”   优化咬着唇,又扭捏了一会儿,最后闭了闭眼,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会长对不起,操纵人类真的不对,我不能任由你害了全族!”优化把当日的事情颠倒黑白说了出来,也是难为她带着哭腔还要咬字清晰,不知道私底下是练了多久。   伍珊对她这演技叹为观止:噫,果然是好一朵盛世白莲!待在教辅族里成日与题库为伴真是埋没她了,有机会就该把她丢去以搅风搅雨为日常灵感的文学派待着!   王后后气得瞪眼:“优莲蓉你别倒打一耙啊!”   优化一哽:“???”你叫谁?   好在郑治接着说了下去:“事情就是这样,伍珊作为会长,带头违禁,被撞破后又滥用职权,妄图让目击者优化闭嘴,要不是我当日恰巧经过,优化小姐怕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你放屁!”门口传来一声暴喝,戴着兜帽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斗篷飞扬,经过优化身边的时候还用力一甩,被碳化还未恢复的优化惨被甩到,瞬间被打下去一片脆皮,霎时间惨叫连连。   春春在前方站定,大声道:“我来给伍珊作证!分明就是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对,是这个莲蓉她倒打一耙!”   春春当日潜伏在书架上,自然将事情尽收眼底,眼下便跳出来为伍珊作证。   “宫春,你一个外族中人,不要搅和进我们的事情当中。”   春春理直气壮:“谁说我是外族人?春宫图不能作为性教育的教辅吗?他郑治才是彻头彻尾的外族,凭什么能搅和进来?” 第18章 教辅城政变   “推翻五三的垄断,我们才有可能在界主回来的时候扬眉吐气。你想想她一个人独占了多少资源?等那些信仰之力被释放,她怕是要永永远远地压在我们所有人头上了。”   “可是怎么可能推翻她呢?伍珊的实力摆在那儿,只要人类一日认可她,她的地位就绝不可能被动摇。”   “所以,靠族内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成功。”   “这么说……优化,你请了谁做外援?”   优化微微一笑:“龙门,你不是不服她五三许久了吗?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教科书族的郑治先生愿意帮我们实现族内的大换血,只要我们配合他,你就能登上会长之位。”   “他一个外族人,哪来的本事掺和我们的事情?”   “但他一个外族人,拿到了上头的秘令,自然就有这个本事掺和了。而且,伊壹长老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你想清楚,伍珊是必须要下台的,下一任会长,你不当,可有的是人要当。”   “上头的秘令?这竟然是……帝都的意思吗?”   自打界主失踪,知界便由帝都长老院把持。底下各族一般情况下有极高的自治权,长老院轻易不能插手。   但长老院毕竟底蕴深厚,那些个没什么实力的小族,说是自治,实际上早已被长老院纳入控制范围。   而教辅一族在伍珊的带领下日益强大,早已不怵长老院的威逼利诱。可如今长老院的手,终于要伸到他们的头上了吗?   优化循循善诱道:“我们都是小人物,不必管帝都有什么阴谋,想想我们能从中捞得多少好处,不就够了?”   龙门冷着一张脸:“这样的会长,不过是个傀儡。”   “傀儡又如何?不必做事就能享受无上的荣光和族里最好的资源,冲上信仰之碑的巅峰指日可待,岂不美哉?”   龙门心中一动,沉默了好半晌,终于慢慢道:“你是他们的联络人,为何你不当这个会长?”   优化道:“我实力不足,会长到底还是要推举一个能服众的人上去,而这个人,除了你,不做他想。”   听到这里,龙门终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合作愉快。”   ……   议事厅内。   郑治道:“宫春,你说你当日也在书店,可有证据?这里谁人不知你与伍珊交好,替她作伪证也不是没有可能。”   春春冷笑一声:“那你替这个莲蓉作证,你也没有在场证据啊!”   郑治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你可以不信我的人证,但我还拿得出物证。莲蓉小姐,把物证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优化:……你还是不是队友了?她不叫莲蓉好吗!   看优化愣着没有反应,郑治又提高嗓门再喊了一声:“莲蓉小姐!”   优化脸色不是很好看地掏出一本五三:“这是我优、化、在书店发现的证据,上面有下过咒的痕迹。”她着重在“优化”二字上加了重音。   王后后下台来接过书,嘲讽道:“真是辛苦你了莲蓉,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呢。”   那所谓的物证在众人手中传阅了一遍。   传到伍珊手上的时候,伊壹长老的手顿了顿:“你是嫌疑人,为免你毁灭罪证,你就不必过手了。”   伍珊压根没有伸手接它的打算,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伊壹,锐利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让伊壹有一瞬间的慌乱:“我不必过手就知道这定然是个假的,我若是真有心下咒,以我的修为能留下这么明显粗糙的痕迹吗?”   伊壹长老移开视线:“谁知道你是不是刻意为之来洗清嫌疑呢?”   “我不相信伍珊会做出这种事情。”台下突然传来薛金星冷静的声音。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对,我也不相信。”   郑治道:“现在不是你们相不相信的问题,证据已经如此确凿,不是你们相信她就能颠倒黑白的。”   王后后指着郑治的鼻尖骂道:“颠倒黑白的是你!教辅族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伍珊会做出这种事。”   伊壹长老赶紧把剑拔弩张的王后后拉回来,和稀泥道:“是,你信她,多数教辅都信她,那又怎样?长老院不会信她,这样的大罪,我们最多只能保住伍珊别被送去帝都受刑。”   伊壹长老又转向伍珊,严肃道:“伍珊,你今日自请下台,领了炙屋之罚,这件事情便就此揭过。”   伍珊勾起嘴角,眼神却十分冰冷:“伊壹长老,你知道长老与会长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我才是当权者,而你,不过是个顾问罢了。”她的眼神轻飘飘地在几位长老脸上扫过,他们皆低了头下去沉默不言。   “根据族规,处置会长,要得到全族三分之二以上的赞同票,你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也想让我受罚……”   伍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伊壹:“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伊壹瞪视着伍珊,正想倚老卖老地训斥她,却惊恐地发现伍珊的修为不知何时又精进了一阶,威压之下,竟连她也不得不弯下腰去作臣服状。   伍珊的视线转向台下,慢条斯理道:“不过我一向是个开明的会长。”   弓着腰完全无法再说话的伊壹:个鬼嘞?   伍珊道:“既然有人对我的人品有怀疑,那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我可以暂时停职,等你们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之后再重新归位。”   “小五!”王后后不赞同地叫她。   伍珊侧头和王后后对视了一眼,传递过去一个消息:这事有蹊跷,他们今天不把我弄下去是不会罢休的,既然如此,我们便将计就计,看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王后后:可是你不当会长,他们不是更容易在族里动手脚吗?   伍珊:所以这不还有你吗?   王后后:我?你你你不会是想……   伍珊朗声道:“族中不可一日无会长,我既然走了,那这代理会长之职……”   立刻便有人接道:“自然是能者居之,我看这龙门小姐资质甚好,此次的事情当中也受了无妄之灾,不如就……”   “郑治,我族会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提名了?”   郑治噎了噎:他倒是不想提得这么明显,可是原定好要在这个时候说话的伊壹现在一言不发,他能怎么办?   郑治想到这里,又是给伊壹使了个眼色,却完全没有收到回应。   伍珊却道:“伊壹长老,我看你这脸憋得够红的,想上厕所便赶紧去,在场的又不会有人笑你。”   伊壹红着个脸,不说话也不动。   “我看她是憋得腿软不会走路了,我送她去!”春春自告奋勇地上来拉走了伊壹,边走还边保证道,“走啦伊长老,你放心,教辅城我熟门熟路得很,绝对不会把你带去沟里的!”   这下,郑治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伊壹定然是被控制住了,只好自己坚持道:“我就是提个建议,龙门小姐排名不低,当这会长自然够格。”   “她排名再高,有王副会高吗?自古以来,会长逊位,自然该由副会顶上,空降一个是哪来的道理?”   没了伊壹助攻,郑治一时无法反驳,不过反正今日最重要的目的逼伍珊下台已经达到了,他倒也不介意暂退一步。   龙门虽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但心情可谓是经历了过山车一般大起大伏,脸色难看地立于台下,却也知道大势已去。   唱反调的都没了意见,王后后接任会长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拿着吧。”伍珊随手将会长令丢给王后后。   王后后鼓着脸把令牌往地上一丢:“我兄弟都不待这儿了,这个会长当得好没意思,我要这劳什子有什么用!”   一众僵坐着的长老这时才有了反应,蜂拥上来,七手八脚地捡起令牌劝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要生气,打骂人容易,你何苦摔那玩意儿?”   “哦,那我打你好不好?”   那长老登时一缩脖子,讪笑:“作为会长还是要戒骄戒躁,不要暴力。”   “嘁。”王后后对这群怂怂的墙头草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地接过会长令,往裤兜里随便一塞,便一屁股坐了回去。   ……   一场政变悄无声息地过去。   在教辅城,伍珊实力顶尖,威望顶尖,若她不退这一步,郑治少不得要搞些流血事件来逼她就范。现如今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将事情圆满解决,郑治十分满意,也就不打算将伍珊逼急了,干脆退一步,任由伍珊自由离开,前往人界定居,只要她别留在教辅城坏他的事就好。   优化等人虽然对伍珊没有受罚心中愤愤,但毕竟将她逼下了台,自觉以后有得是机会整她,便也暂时按兵不动了。   伍珊返回人界之前,和王后后秉烛长谈了一夜。   “现在看来,长老们多数是被收买了,郑治应当还有其他的倚仗,所以教辅城接下来就靠你守着了。”   “我守?我好歹排名也是第二,他们弄完你个第一,接下来弄我怎么办?”   伍珊道:“放心吧,你这个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们对你放心得很,不屑搞你的。”   王后后:“???”这特么是在安慰他吗?   伍珊又吩咐了一通道:“如果他们要安插自己的势力就让他们插,多留个心眼注意着些就好。有什么问题去找薛金星商量,你别莽着来。再不济,我虽然会受到一些监视,但还有咱俩的秘密通信渠道可以用,我会随时指导你的……”   她最后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你不是一个人,我始终与你同在!”   王后后:OK,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19章 探病   “郑老弟,你此去教辅城撺掇政变,到现在也算成功了大半。接下来,你我兄弟二人,文韬理略,珠联璧合,把持教辅城,定能所向披靡!这启蒙一派,迟早要由我们发扬光大。”   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之内,郑治坐在酒桌一端,眉梢飞扬,满脸的喜意掩都掩饰不住,举起酒杯遥遥敬道:“务大哥,我一直以为你与数化那两位才是行走天下的兄弟,没想到这般大事,你最后竟选择与我携手。”   务理回敬一杯,道:“当然,别的不说,就说你那独门的哲学攻心技,那可是逆天杀招,数学化学哪个比得过你?”   务理放下酒杯,嗤笑一声:“所以我和他们那些弱鸡没什么好玩的。作为理科的最强者,自然只有文科的最强者才配与我联手。”   郑治爽朗一笑:“自然自然。”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过你上次与我说的那个传言,你确定只有我们两个和上头那位知道吧?”   “当然,毕竟那位曾经也算是界主的心腹呢。”   郑治感叹道:“真没想到,教辅族竟会与界主有关。界主失踪数百年,教辅族诞生不过几十年,怎么想两者都不该扯上关系。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几十年前,界主竟然重新出现过一次,才带来了教辅族的诞生。”   务理志得意满地笑道:“是啊,若不是亲耳听那位说了这段传言,我也不敢相信。现在知界里想找界主的人那么多,各种消息真真假假,层出不穷。但唯有我们掌握着最关键最隐秘的这个消息,可不是把握了先机?”   “哈哈没错!那再来一杯,敬我二人前程锦绣,早日登上知界至尊之位!”   “来!满上!”   ……   “这小区确实漂亮,听闻这种级别的高档小区都是请风水大师来相看过的,果然名不虚传,我一站在这儿就觉得神清气爽,回去一定能多做一套题!”孟想闭着眼睛,张开双臂,造作地深吸一口气,赞叹道。   白玖玖默默地离这个人远一点:“可是……你边上是垃圾桶诶。”   “哈?”孟想猛一睁眼,往边上一看,才觉着这神清气爽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别样的味道,最后只能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果然高档小区连垃圾桶都不臭呢。”   白玖玖:“……”   两人停留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司陆已经提着水果远远地走到了前面。   孟想赶紧追上去:“喂,司陆你走慢点,白玖玖腿都快跑断了。”   司陆放慢了一点速度。   孟想跟在他身边奇怪地问道:“今天后面又没有梁晓钰,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司陆抿着唇沉默,好半晌,他终于说出个理由:“晚上还要上课。”   “哦这个你放心,我们都跟捷哥打过招呼了,晚自习可能会晚一节课到。”孟想说到这里,又狐疑地看他一眼,“可是你平时上晚自习也没有多积极啊,今天怎么这么急?”   司陆面无表情:“是你太慢。”   孟想闻言和白玖玖交换了一个眼神:有鬼,这人平时哪里有这么性急?   说话间,司陆已经在一栋楼下停住了脚步,伸手刷开了门禁。   孟想今天的话很多:“你要回家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去伍珊家吗?诶诶诶你家不是在17楼吗?你怎么按23楼?所以你和伍珊原来住同一栋楼吗?!这可巧了不是……”   “孟想。”司陆淡淡叫他。   “怎么了?真是没想到你和小伍珊的缘分这么深……”   “闭嘴。”   “……哦。”   电梯里安静了没几秒。   孟想又憋不住了:“你们说伍珊看到我们会不会很惊喜?”   白玖玖:“你今天别和她抢鸡腿就是了。”   “你放心,绝对不会的,因为今天压根就没有买鸡腿哈哈哈!”   看着孟想一副我机智吧你快来夸我的样子,白玖玖实在忍不住,从他提着的袋子里抽出一片白菜叶子直接糊了他一脸:“闭嘴!”   孟想把叶子从脸上揪下来:“我去这叶子还没洗好吗!这是什么奇怪的触感?啊呸呸呸!上面还有虫子啊卧槽槽槽槽槽!!!白玖玖我杀了你!”   “叮”地一声,23楼到了。   司陆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噪音源孟想一眼,率先踏出了电梯。   孟想后背一凉,张牙舞爪的动作顿在空中,立刻蔫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提起袋子,像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一般跟在司陆身后,不敢再生事端了。   ……   伍珊回到在人界的房子的时候,正是午后。   这一日心弦紧绷下来,她实在是有些饥饿。瘫在沙发上将各色零食薯片冰淇淋大快朵颐地吃了一通之后,她才算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   刚吃饱的时候犯食困,伍珊脑子转得慢了些,慢腾腾地走到门口,连猫眼也不看,随手就将大门打开了。   “当当当当!”一张大脸率先挤了进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伍珊被这大脸唬了一跳,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到安全距离之后方镇定道:“……惊喜。”   孟想:“我们从捷哥那里得知你生病了,就带了点蔬菜水果来看你。不过看你这满脸红润的样子……真生病了?”   伍珊这时才想起自己当时请假用的借口,当即面不改色道:“我当然生病了。”   孟想立刻顿悟,冲她眨巴眨巴眼睛:“咱们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懂。”   白玖玖嫌弃地瞥他一眼:“谁跟你自己人?”   “干嘛?学神就不能和学渣一样,每个月总有几天想借病假逃课一下的?白玖玖,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学渣啊?”   白玖玖:“……”学渣就别老说有歧义的话好吗?   刚从政变现场狂霸酷炫拽回来的伍珊,面对这般小学生斗嘴的画面,一时切换频道无能,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先进来吧,拖鞋在这儿。”   孟想和白玖玖率先换了鞋进去了,司陆落在最后。   他慢腾腾地换上拖鞋,待要抬脚往屋内走的时候,视线在伍珊红得反常的脸色上落了落,终于问道:“发烧了吗?”   坚持立好生病人设,但其实只是因为吃了点辣而脸红眼睛红的伍珊郑重其事地点头:“有点。”   “家里有温度计吗?”   “没有。”   “稍等。”司陆又利落地重新换上自己的鞋,将手上的水果放在鞋柜上,返身回去按了电梯。   伍珊靠在门边,看着司陆的一连串动作有些懵:“你去哪儿?”   “回家。”踏进电梯之前,对上伍珊仍带着些许疑惑的眼神,司陆下意识多解释了一句,“拿温度计。”   “哦。”伍珊仍然有些懵懵的。   四目相对,她望进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似乎从中望见了一片平静的汪洋,又像是望见了一条璀璨的星河,带着令人心悸的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电梯门终于缓缓阖上,掩去了司陆的双眼,也掩去了屋内孟想震惊的声音:“卧槽伍珊,你生病竟然还吃老坛酸菜面?!” 第20章 电阻器   比起孟想的奇葩关注点,白玖玖显然要更细心一些。   眼前的这套房子很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沙发宽大柔软,背后的书架上摆满了看着就晦涩难懂的图书。隔了一层轻纱,夕照在落地窗边轻柔地撒了一地,墙上的壁画在反光中熠熠生辉。   整套房子装修简约中又透着一丝低调的大气。   但是,却没有几分人气。   摆在桌上的餐具杯具都是孤零零的一份。厨房里干净整洁得像是从未开过火。   白玖玖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终于迟疑着问伍珊道:“你一个人住?生病了家里也没来个人照顾吗?”   伍珊笑了笑:“对,我一个人住。没事,不是什么大病,谢谢你们来看我。”   伍珊这一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谢而已,然而看在白玖玖和孟想眼里,就脑补了一出病中无人关怀的小可怜的强颜欢笑。   本在震惊于伍珊吃酸菜面竟然不加酸菜的孟想也默默闭了嘴,和白玖玖交换了一个视线。   白玖玖立刻转了话题道:“病人可不能光吃泡面,还好我们买了菜,马上就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她撸起袖子,提着一袋菜就往厨房去了。   孟想在身后嚷道:“就您那手艺,还是算了吧,老老实实等着司陆来做不行吗?”   白玖玖回身飞过来一个眼刀:“我洗菜不行吗!”   “行行行,那您先洗为敬。”孟想又扭头对伍珊道,“你放心,托我的福,今日司陆会亲自下厨。”   托你的福?   孟想拍着胸脯骄傲道:“我跟你说,他常年一个人住着,厨艺真的可好了。就是极少给别人做饭,除了我。今日要不是我百般缠着他来给你做饭,他是肯定不会下厨的。”   伍珊看他这小骄傲的样子,决定还是不提醒他上次的三明治事件了。   ……   司陆回来得很快,他不光带了温度计,还带了一整个小药箱下来,退烧贴退烧药一应俱全。   病号伍珊夹着温度计坐在沙发上,一边默默地控制着自己的体温以免一会儿露馅儿,一边看着餐厅里的人忙忙碌碌。   司陆做饭显然很是熟练,切菜下锅炒菜,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好看的人连做饭都好看得要命。   相比之下,乒里乓啷洗菜洗碗的孟想和白玖玖,看起来能把她的厨房给砸了。   在这样一片混乱中,那个有条不紊的身影便更显出几分卓然。   从不掩饰自己颜控属性的伍珊,一眨不眨地盯着司陆,又吃掉了一袋薯片。   “拿着。”司陆突然把锅铲递给孟想。   “嗯???”   “翻炒就可以。”   突然临危受命的孟想顿时手忙脚乱:“诶诶诶你怎么炒一半撂挑子啊?我跟你说司陆你这样是不行的,你想想你以后讨了媳妇能把炒了一半的饭丢给她不?啊,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司陆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走到伍珊面前,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给我吧。”   伍珊默默将温度计递给了他。   “还有。”   “嗯?”   “薯片。”司陆想了想又补充道,“少吃点零食。”   “……哦。”厨房那么大动静,这个人是怎么听见她吃薯片的声音的?   伍珊不得不忍痛上交了所有小零嘴,深觉她这个教辅族会长,哦不前会长,流落到人界以后过的生活好没面子。   司陆收了东西,再对着光仔仔细细看了看温度计,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40度?”   伍珊咳嗽了两下,眼神四处漂移。   关于伪造体温这个事,她没有什么经验,第一次嘛,一不小心就造得过了些,也属正常。   遥想年少时,春春曾经拉着她往他常驻的红灯笼小巷跑,说要带她去见识见识人类的身体摩擦生热大法,结果被沉迷出题的伍珊严词拒绝。   彼时她敷衍地递给春春一个电阻器:“给,这个也能生热,拿着玩去吧。”   春春把电阻器往桌上一拍,神秘兮兮道:“这冷冰冰的金属生热有什么意思?哥哥要带你去看的可是人体升温!”   伍珊头也不抬地又塞给他一个电阻器:“给,一个不够就拿两个,不要跟我客气,妹妹家里别的没有,就这些小零件最多。再不够你就去找王后后,他家里有一仓库,保证什么都给你热起来。”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这生活好没意思!”春春最终恨铁不成钢地甩袖走了。   他最后到底有没有去找王后后,伍珊并不清楚,但她现在想来,当时就应该跟春春去学习学习人体生热,今日也不至于如此露怯。   此刻,司陆捏着温度计,表情十分严肃:“走,现在去医院。”   伍珊慌忙摆手:“医院就不必了,我除了体温高一些,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司陆不赞同地看她:“40度很危险。”   伍珊赶紧道:“真要算起来,可能是用脑过度,导致CPU过热。你瞧,我刚刚做完了一本竞赛题,可能是这个缘故。”她指了指桌上的书。   伍珊知道司陆是个竞赛狂人,平日里课间都在做竞赛试题,他若看见桌上那本写满了的《走向IMO数学奥林匹克试题集锦》,定然能被转移了焦点,不再关注她的发烧问题,说不定立刻就能与她讨论起题来呢。   同样是解题狂人的伍珊自认为出了个大招,十分期待地看着司陆,等着他与自己愉快地学习起来。   谁知司陆的视线只是轻飘飘地在那书上落了落,却丝毫被转移焦点的迹象都没有,很快又看向她,仍然执着地盯着她道:“去医院。”   ——不应该啊,如果是她,早就欢欢喜喜地翻起书来了。作为知识世界的界主,不是应该更热爱学习的吗?这个世界上有比学习还重要的东西吗?   教辅族前会长陷入了沉思。   良久,没有想出什么头绪的伍珊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司陆仍然执着地盯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沉思结束就立刻拉她去医院。   伍珊赶忙又道:“真的,我歇一会儿体温就降下来了,等两分钟,我重新再测一次你就知道了。”   司陆继续与她对视了两秒,她的眼睛还有些微红,似乎盈盈地泛着一层水光,映出一片细碎的光辉,清澈又动人。   司陆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甩了甩温度计又递回去:“那再测一次吧。”   ……   白玖玖捅了捅孟想,示意他看向客厅里的两人。   司陆半蹲在伍珊身前,垂下眼在桌上的药箱中翻找,伍珊时不时地点点某一格,司陆便点点头将药取出几粒递给她。   伍珊将药片一颗一颗地吞了,司陆又恰到好处地将水递过去,最后从盘子里拿了颗糖递给她作为收尾。   孟想小声道:“你说他们两个刚认识不到两周的人,这默契是从哪儿来的?”   中二少女白玖玖摸着下巴深沉道:“可能是前世的缘分。”   孟想:“???”   “白玖玖,我跟你说我们可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要始终坚持无神论不动摇的。”   “无神论动不动摇且不说,但是你的铲子得动。”   “哈?”   “再不动摇就要糊了!!!”   ……   一片焦糊味传到客厅的时候,伍珊正第二次抽出温度计。   司陆接过温度计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多少多少?”伍珊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自己第二次尝试的结果。   司陆拧着眉心捏紧温度计,视线落在伍珊红润的脸颊上,低沉的声音中透出一丝难以相信:“36度?”   伍珊坐了回去,干笑两声:“那个……说不定是你的温度计坏了。” 第21章 体温计   白玖玖和孟想果不其然把伍珊家的厨房给砸了。   确切地说,是差点炸了。   这一意外事故直接拯救了还在苦苦劝说司陆不必下楼买电子体温计的伍珊。   “呀,厨房炸了。”伍珊高兴地站了起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喜悦,伍珊努力压了压嘴角,故作沉痛状:“司陆,我们快去看看他们俩干了什么好事。”   她一边说一边推着司陆往厨房走:“你真的不必下楼去买体温计了,我头不晕腿不疼的,就算发烧也只是低烧,刚刚已经吃过药了,一会儿睡一觉就彻底好了。”   司陆抿了抿唇,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两秒,最后还是无奈道:“你坐着休息,我去看看。”   伍珊:“去吧去吧,你对那俩熊孩子别太凶了,炸个厨房而已,我不怪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宽容慈爱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有些诡异。   ——似乎有点像是在吩咐严父不必教训崽子们的慈母?   司陆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大步迈进厨房。   这里已是一片狼藉,灶台上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油渍菜渍,锅里的菜乌漆嘛黑地看不出原貌。好在白玖玖和孟想都没有受伤,只是有股难闻的焦糊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司陆叹了一口气,接过了残局。   ……   司陆亲自上手,厨房里终于没有意外事故发生,六菜一汤完成得很快。   剩下三个人乖巧地坐在餐桌边等着投喂。   伍珊其实不太饿,但厨房里传出来的饭菜香气实在有些诱人,她决定勉为其难地再吃一碗好了。   孟想此刻已经听闻了伍珊两次测体温的诡异结果,评价道:“伍珊同学,你这个发烧,很不走寻常路。”   伍珊笑了一下,道:“孟想同学,你这个炸厨房,也很不走寻常路。炒鸡蛋连壳一起放下去,你究竟是在想什么?”   “手误,手误罢了。”孟想哈哈笑了两声,嘴上说着手误,手下已经毫不客气地抄起汤碗里的汤勺——   “啪!”   “啪!”   两声异常清脆的巴掌不约而同地分别拍在他的手背和手臂上。   “嘶——”孟想瞬间缩回了手,委屈巴巴地看了看身侧的司陆,又看了看对面的白玖玖。   司陆依然没有表情,但看向孟想的眼神莫名有些凉凉,他没有说话,倒是白玖玖瞪了孟想一眼,说道:“你急什么?让伍珊先喝。”   孟想眼巴巴地看着白玖玖给伍珊盛了一碗汤,羡慕道:“生病真好,我要是病了,你们会这么照顾我吗?”   白玖玖干脆利落地拒绝:“不会。”   孟·小可怜·想:“……”连点幻想都不给这么残忍的吗?   桌子另一边的伍珊已经喝了一口汤。   一口下肚,她第一次知道,鲜掉舌头真的不是一种夸张。食物的鲜甜香气在舌尖上炸开,并且迅速在整个口腔中蔓延开来,带过一阵回味无穷的甘甜舒畅。   伍珊的眼睛亮了亮,她虽然不是个吃货,但是对美食还是有一点追求的。   教辅城里人人沉迷学习,根本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厨子,以前她日日和王后后搭伙,从城东蹭到城西,结果还是吃得日渐消瘦。   想不到司陆竟是这般深藏不露的厨艺高手。   伍珊开始盘算经常找司陆蹭饭的可能性。   只是……   伍珊眼底的光芒突然暗了下来,看向司陆的眼神明灭不定。   ——没听说过界主会做饭啊?   ……   怀疑归怀疑,司陆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伍珊最后将那些个会长的任务职责通通抛诸脑后,不知不觉吃得肚子浑圆。   她最后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看向仍在奋战,发誓对司陆难得做的饭必须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孟想,问道:“你们不急着回去上晚自习?”   孟想啃着最后一根鸡翅,含糊道:“不急不急,捷哥被咱这同学情谊深深地感动了,准了我们一节课的假。”   伍珊“哦”了一声,又道:“可是,他准了你假,但没有准你不必做今天的作业吧?”   “!!!”   孟想慢慢瞪大了眼睛,嘴里的鸡翅“啪嗒”一声掉进了盘子里。   常言道,请了假总是要还的。少上一节晚自习,回家就得加班加点补作业。   想到这样惨重的代价,孟想顿时觉得还是要把同学情谊往后排那么一丢丢的。   他赶紧擦了擦嘴问道:“现在几点了?是不是快上课了?不然我们就先走吧?不必打扰小伍珊休息了。”   白玖玖道:“还有十分钟上课,这边离学校不远,赶回去应该迟不了多久,只是这些锅碗瓢盆,还有你在厨房留下的残局还没完全收拾干净呢。”   孟想听了这话一下子蔫了,只得认命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司陆也站了起来,淡淡道:“你们先去,我来处理。”   “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   对于司陆这等学神来说,少一节自习课并不耽误他做作业。   孟想立刻又喜滋滋地活跃起来,一拍司陆的肩膀:“小陆子,那你好好干,把珊贵人伺候好了,朕重重有赏!”   然后果不其然收到了司陆更凉的眼神,直接被轰了出去。   没了孟想叽叽喳喳,房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伍珊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司陆来来回回地收了一叠碗筷放进水池里,然后冷不丁地又被点了名:“要再测一次体温吗?”   伍珊打了个哈哈:“不不不,你的体温计坏了,再测出个41度34度的多可怕呀!”   看司陆对这话没有什么反应,伍珊突然鬼使神差道:“不然,你用手来摸摸看?”   这话刚说出口,伍珊骤然反应过来,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虽说她没有那个意思,但这话听起来就十分暧昧,这不是赤/裸/裸地在调戏人家吗?   伍珊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她这样在外拈花惹草,怎么对得起学习那个小妖精?   十分羞愧的伍珊在心里端着领导的架子,很是训斥了自己一通之后,再抬起眼皮,竟然发现司陆真的放下了手里的锅,朝她走了过来。   伍珊惊得后退了一步,“咚”地一声靠在墙上:!!!竟然要来真的?都怪她刚刚多嘴!她还没有准备好,要是摸出个冰冰凉的二十几度该怎么收场?   伍珊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司陆却已经走到她面前,抬起手——   伍珊紧张得咽了咽口水:“那个那个……呃……我……诶?”   ——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司陆的手从她耳侧擦过,从她身后的墙上取下了洗碗用的丝瓜条。   伍珊:“???”   她家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么富有乡土气息的东西?   从买了这套房子起就没踏进过厨房的伍珊很懵逼。   司陆取了丝瓜条,仿佛没有看见伍珊刚刚那奇怪的神情和动作一般,只说道:“那你去睡一会儿,我收拾完就走。”   伍珊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哦。”   ……   “小三三,我昨日为了你在教辅城暴露了行踪,帝都追杀我的人今日就追到教辅城来了!”   伍珊躺在床上,听着床头放着的那本《五三》里传来春春絮絮叨叨的声音。   这便是她与朋友的秘密沟通渠道了,只要手持《五三》,就能互通信息。   伍珊:“所以你逃出来了?”   “当然,我把教辅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才出来的,你不知道那伊壹摔在沟里的倒霉样子有多惨哈哈哈!郑治那些人怕是要花不短的时间收拾烂摊子,我可是给王后后争取了不短的会长适应期呢!”   伍珊默了一瞬,想说给王后后再长的时间他怕是也适应不了,但最后她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问道:“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春春:“我的打算就是来投奔你,你在的地方现在默认是个流放区,他们轻易不会来打扰你的。所以你可以收留我不?”   “当然可以,只要你别带些杂七杂八的亲戚朋友过来就好。”   “当然不会啦,我不就带过一回小黄书到王后后家嘛。”   “那你什么时候到?”   “马上就到了,你准备一下就来给我开门吧。”   “好。”   伍珊一边应着一边下了床,光着脚走到房门边,拉开房门出去了。   她还未走到门边,就听到那里传来两声异口同声的质问:“你是谁?”   伍珊的脚步顿了顿,记忆瞬间回笼,她这时才想起:哦对,司陆还没走呢。 第22章 朋友   相比王后后来说,宫春在关键时刻是一个靠谱得多的朋友。   但相对的,在非关键时刻也是一个皮得多的朋友,无事时整日在知界各处流窜,东家听墙角,西家挖墙角,八卦得一匹,永远不懂得好奇害死猫的道理。   若是单纯八卦也就罢了,他每每还非要往八卦里掺和一脚,伍珊和王后后不知道多少次为了他紧急放下手中出了一半的题,赶去解救宫春于麻袋之中。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了。   是以当宫春今日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兴冲冲拍响了伍珊的家门,吆喝着“老妹儿啊,哥来投奔你了,还带来了最时兴的土特产!”的时候,他的笑容就在那个陌生男孩打开门的刹那戛然而止。   卧槽这是谁?!   伍珊那个至今不通情爱,一心沉迷出题的人竟然也学会金屋藏娇了吗?!!   宫春愣在原地,然后显然在对方眼里读出了和自己一样的震惊,在两方各自脱口而出“你是谁”的时候,宫春终于想起——   诶诶诶这不就是前几日和伍珊一起逛书店的小同学嘛!那个时候两个人还不是很熟的样子,这才几天就变得关系不浅了?   那他可得为自己的好朋友把把关。   于是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宫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把丢下自己手里的蛇皮袋,骚包地抱着手臂往墙上一靠,大喇喇地向司陆挑衅道:“你伍珊的同学是吧?大晚上的在我女朋友家里做什么呢?”   司陆的眼神瞬间一凝,抓着门把手的手微微一紧,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人。   说实话,司陆是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伍珊的男朋友的。   ——盛夏时节裹着一身黑斗篷,手上提着蛇皮袋,额前还有几缕长长的黄毛,行为鬼祟,整个一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伍珊怎么可能有这种男朋友?   所以司陆的第一反应是:伍珊一定是被什么社会哥给缠上了。   于是司陆板着张脸,声音冰冷,语带警告:“请立刻离开这里。”   “哎哟嘿,你这是替谁下逐客令呢?”宫春叉着腰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撞了一下司陆的肩,“我可是正牌男友!”   “正牌你个头!”伍珊在这时从屋里两步冲了出来,直接给了宫春兜头一个暴栗。   宫春瞬间正宫气势全无,捂着额头惨叫:“伍珊你竟然打我?枉我还给你带了一堆我族中的土特产!”   他不提特产还好,提了特产反而又收到了伍珊两个更加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的暴栗:“带你个头!”   ——因为伍珊清楚地知道,宫春来自小黄族,小电影的那个黄,所以他能带的土特产嘛……   伍珊沉着脸威胁道:“你不立刻把这些东西弄走,别怪我不让你进家门!”   宫春委屈地撇了撇嘴,只好一边往楼梯间拖他的蛇皮袋一边嘟哝了两句:“你好歹也是个新时代青年,怎么跟老古董一样谈性色变?怪不得这么多年还不开窍……”   说着说着他悲从心来,垂下眼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哀怨道:“寄人篱下就是命苦诶,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才离家出走的,现在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伍珊:“……”   是的,她有两个好朋友,都是个顶个的戏精。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分分钟开启自己的小剧场。   而根据她多年的经验,这会儿必须要给戏精春一个机会表演完毕,否则之后定会被他烦到分分钟想遁入空门。   司陆站在伍珊边上一直没说话。   比起他们两人刚刚生疏的相处,伍珊和小黄毛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过于熟稔,即使不是男女朋友,也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这样明显的对比之下,司陆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丝不悦,但又很快被自己压下,他面无表情地问伍珊道:“你朋友?”   伍珊已经没眼再看戏精春,叹了一口气,不甘不愿地承认:“对,是我朋友。”   司陆的声调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朋友挺多。”   ——上次在小巷里搂搂抱抱的那个也是朋友。   伍珊:“一般一般。”   ——都不是太正常的朋友,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要。   司陆又问:“他要住你家?”   伍珊顺着宫春给自己编的悲惨故事道:“嗯,他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显然我只能暂时收留他了。”   伍珊以为司陆是对这身奇葩装扮的宫春有偏见,便解释道:“你放心,我这朋友看起来吊儿郎当一些,但其实不是什么坏人,我们认识许多年了,知根知底的……”   哦,还是青梅竹马。   司陆的声音很淡,突然间听起来像是从云端飘来的那样高冷又遥远:“你能收留他一时,不能收留他一世。”   伍珊摊手道:“能一时应急也好,毕竟是朋友嘛,我不能看着他流落街头。”   司陆皱了一下眉:“他没有别的朋友?”   伍珊轻描淡写道:“别的朋友家哪有我家方便。”   司陆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别的朋友家有家长,只有她是一人独居,所以更方便收容朋友。   司陆突然偏头看了伍珊一眼,眼底有晦涩难辨的光芒闪过,他不再说话了。   但伍珊已经莫名地觉着气氛似乎有些诡异。只是自始至终,司陆的语气都平平淡淡的,和平时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最后伍珊只好把这诡异的气氛归因于——   “你今天的话似乎比平时长。”伍珊盯着司陆多看了两眼,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是吗?”   伍珊笑了:“现在这个长度才是正常的嘛。”   司陆:“……”   司陆最后走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已经看出来这伍珊和宫春确实只是朋友关系。   但另一方面,毕竟他们俩接下来是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所以司陆的心里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咬了口还未成熟的青柿,又像是吃了个不太红艳的山楂,莫名又复杂。   ……   第二日。   伍珊精神抖擞地准时到校,迎来了同学们一波关切的嘘寒问暖。她当即替两个女同学拧开矿泉水瓶瓶盖,力证自己已然痊愈。   然后伍珊穿过一片日常鸡飞狗跳区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了小书包。   司陆恰在此时抬头,不偏不倚地和她对视一眼,略一颔首以示问好,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宫春的事,像是那个夜晚的微甜与微酸都被尽数深埋,等待着时光的流转,岁月的力量,将其一点一点地珍藏与发酵。   伍珊坐在座位上将自己的课本摆得整整齐齐,听着隔壁的体委和物理课代表日常插科打诨。   体委懒洋洋地翻过一页单词表:“cosy,cosy,cosy……”   同桌物理课代表随口一问:“什么意思?”   体委:“可惜。”   物理课代表:“哦。”   伍珊:“???”   但物理课代表是一副OK我get了的样子,伍珊不由对这两人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因为根据每次英语课的表现来看,物理课代表可能确实存在严重的偏科。   然而伍珊正要给他委婉地纠正一番的时候,捷哥已然走了进来,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这次的月考范围。   “全考??!!!”台下一阵难以相信的骚动。   捷哥严肃道:“小羊们,哦不是,同学们,要时刻记得,你们已经高三了,所以以后每次考试的范围都是如此,这一次我特意提前半个月告诉你们,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果然有了心理准备的同学们一下子从懒懒散散地补眠,变成了紧紧张张地补眠。   物理课代表戳戳自己同桌,肃然道:“体委,还记不记得咱们俩的赌约?”   “当然。”   不就是以一套江苏卷下注司陆和伍珊到底谁会考第一嘛。   “验证结果的时刻就要到来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反悔。”   “不要。”   “唉,你这个样子,迟早是要栽在女人手上的。”   “滚!”   这边吵吵嚷嚷,然而被下赌注当事人却是一副浑然不觉云淡风轻的样子,而且女方当事人还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支钢笔,转身递过去:“对了,你昨晚落下的。”   司陆平静地接过:“多谢。”   全过程不过几秒钟的事,看起来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同学来往。   但围观群众却是群脸震惊:??!!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司陆最宝贝的钢笔吧?通常他都是随身携带的。之前被人弄丢过一次,那可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司陆发那么大的火。   但是现在竟然会被落在伍珊家?司陆的神情看起来还很平静?   他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前情提要? 第23章 结扎   然而一班的同学们很快发现,前情提要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司陆和伍珊的关系似乎真的很不一样。   一班的教室出门便是楼梯,楼梯边上是通往对面实验楼的露天连廊,站在上面空气新鲜,风景独好。   课间时间,同学们谈论八卦的时候多是聚在此处。说是八卦一词与易学有关,必得在天地灵气鼎盛之所进行才行。   作为一班的同学,八卦也是很严谨的,一场好的八卦需要先抛出事实依据作为开头。   同学甲:“太可怕了,和司大神成为同学一年多以来,他通常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成一个定海神针,话都不说几句,然而我今天下课的时候转过头的时候,竟然看见……竟然看见他和伍珊在讨论题目!这真的太可怕了。”   同学乙:“他们俩这几天上学放学还是一起走的,听闻是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呢!”   同学丙:“别的不说,孟想这已经是第几次自己去食堂吃早饭了?那失宠的小可怜样真惨。”   “……”   八卦的第二步是分析事实。   王后雄陷阱题做多了的同学甲推了推眼镜,肃然道:“虽然有奸情是最直截了当的解释,可是司大神是那么简单就能被我们看透的吗?我觉着,这个事情必须要往复杂里分析,要往本质上八卦。我们提出的论点,一定要创新,中规中矩怎么拿高分?”   同学乙同样严肃地点头:“我同意,那么我的论点,就是这一切其实都源于两个天才的惺惺相惜,什么暧昧啊奸情啊不过是我等凡夫俗子的庸俗观念!”   同学丙高举双手:“我支持这个论点。我听数学课代表说,数学竞赛的培训课,以往是司陆一枝独秀,如今呐,是司陆和伍珊花开并蒂。”   “花开并蒂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哎呀反正是那个意思,还挑剔啥?你能听懂不就行了吗?”   “你这个论点说到底还不够创新,你听听我这个——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表哥表妹。看久了我真觉得他俩长得有点像,而且两个人都这么高的智商,说明同样的基因养人呐!”   另一个同学翻了个白眼:“美貌的皮囊千篇一律你知道不?你特么这已经不是创新,而是过于发散思维了吧?”   “我观察过的,他俩好多小动作都一样,这是才认识几周的人能有的默契?”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青梅竹马的可能性很高。”   “这观点没新意没新意。”   “……”   于是这趟八卦的小火车很快就朝着同学们坚定不移求创新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等大家回到教室,再看到头碰头讨论题目的伍珊和司陆时,便全都是一脸“你看看果然如此”、“学神搞学习搞得光风霁月,坦坦荡荡,想歪的自己去面壁”的表情。   ……   一班的同学八卦的方向如此与众不同,这就导致了司陆和伍珊尽管肉眼可见地熟稔了许多,但同学们始终坚定地相信他们只是比普通同学多了一些学神等级的默契。   而且月考就要到来了。   毕竟是高三,考试到底是最重要的事情,八卦到底只是繁忙生活中的调剂品,人们最多在闲暇之余好奇一下这两位水平王见王、关系又扑朔迷离的学神在月考上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在所有人满心的抗拒又期待中,炎热的八月终于走到了它的尾巴,月考也随之来临了。   考场是按照成绩划分的,一班教室作为第一考场,班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还留在这里。但伍珊初来乍到,自然就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   “最后一个考场一般都鱼龙混杂,作弊盛行,小五啊,你可要小心了,你这回可是一块香肉掉进了豺狼堆里,一定早就被人盯上了。”伍珊临出门前,宫春很有经验地如是叮嘱道。   伍珊背着书包踏进豺狼考场的时候果不其然受到了全场的瞩目。   监考老师还没来,伍珊离开一班教室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朗朗书声,但这个考场就完全不一样了。   “豺狼”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中隐约夹杂了几丝呼噜声,这声音在伍珊踏进来的时候略微静了静,但随后又更加热烈起来。   豺狼甲:“来了来了,是一班的新同学,大家打好配合,争取整个考场一起鸡犬升天!”   豺狼乙:“太好了她位置离我不远,我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绝对不能浪费我5.2的视力。”   “那我保证你的卷子一定会被浪费掉哦。”小刘老师抱着卷子,冷不丁出现在那人身后,笑眯眯地说道。   豺狼乙瞬间结结巴巴:“卧槽老师你你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作弊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呢?我这个人虽然智短,但是志可不短!”   “那就好。”小刘老师最后警告地看了几个人一眼,教室里终于鸦雀无声。   “把书包放到讲台上来,准备发卷子了。”   同学们纷纷起立,椅子拖过地面的声音,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迅速充斥了整间教室。   在嘈杂声中,豺狼甲又问乙:“真的志不短?”   乙白了他一眼:“第一科考语文好吧?都是主观题占大头,要是敢抄袭,一下就被发现了,抄个屁!”   ……   于是语文考试期间,教室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风平浪静。   题目不难,何况是对伍珊来说,身经百战的她做题很快,还剩下一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放下了笔,盯着黑板,眼神放空。   视力5.2的智短哥不经意地往边上一瞥,生生被她一副可以交卷了的样子吓掉了笔。   其实考场里像她这样不动笔光发呆的人已经不少了。伍珊附近一片区域的人甚至已经睡下去大半,这么一看,还拿着笔在草稿上画小猪的智短哥简直可以算得上相当志不短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学神的发呆,和学渣的发呆是完全不一样的。   ——学渣是做不下去了,学神是已经做完了。人比人就是这么气死人。   原本都是学渣的考场突然混进来一个学神,气氛确实是不太一样了。   还醒着的人被打击得悲愤交加,奋笔疾书,只求能把卷子做完。   收卷的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立刻一窝蜂地涌向了食堂。   对答案?他们可没有这种陋习!   伍珊慢悠悠地落在最后,先回了一班教室,准备和孟想他们一同去吃饭。   孟想一见她就喜气洋洋道:“这次的语文卷子真简单,我觉得一定能把我的总分拉上来!”   白玖玖看起来就比较忧心忡忡:“你们今天的语文作文是怎么立意的?‘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用他五岁的手指。 ’这啥意思?是写教育没错吧?”   孟想脸色一变:“等等你把这句话再念一遍?”   “……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怎么了?”   孟想大惊失色:“不是‘把这个蝴蝶,结扎好’吗?”   伍珊:???   白玖玖:???   您老这个断句能力,还想靠语文成绩拉分?   “所以你写了什么?”   “计,计划生育好。”   众人:????? 第24章 官配   作为五三精,伍珊见过很多种作文离题的姿势,但孟想同学的这种离题脑回路显然已经成功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体委从沉默的几个人身边路过,哈哈笑着插嘴道:“结扎蝴蝶?那确实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啊。”   孟想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嘛,你们看这前半句,它自己都写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多傻的小孩会一辈子扎不好蝴蝶结啊?那能怪我理解错吗?”   伍珊:“……嗯,不能。”   白玖玖无语了许久,才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五岁的孩子怎么会结扎蝴蝶吗?”   孟想振振有词:“因为……计划生育要从娃娃抓起啊。”   “可是现在都开放二胎了,你还写个啥计划生育?”   “这个这个,语文老师不是说论点要有新意吗?不是要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吗?”   孟想饱含深情地眺望着远方,握拳道:“我相信,我这个论点,一定可以让老师在批改过千篇一律的作文之后,在这里寻找到灵魂的慰藉和安息的港湾。”   “嗯,没错,安息的港湾。”体委煞有介事地点头,“而且成绩出来以后,这也会是你安息的港湾。”   孟想的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所以我的语文真的要挂了吗?唉我好恨,我就不该和你们对答案,这让我下午怎么有心思考数学!”   见他这般沮丧,伍珊只能很有同学爱地安慰道:“其实抛开离题不说,你这审题的逻辑链还挺完美的。”   孟想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立刻雨过天晴地谦虚道:“过奖过奖,讲真,我这个人是比较严谨的。说真的,如果不是经过了严密的分析,我怎么可能这么义无反顾地离题呢?”   伍珊:可是你离题就是因为你经过了认真严密的分析啊朋友!   真要算起来,伍珊的朋友当中,也就只有宫春的脑回路能和孟想一较高下。   可那也没办法,毕竟是春宫图嘛,从正经事离题到酱酱酿酿上就是他们的基本功。听说,小黄族里还要定期以此作为指标考察族人的修为呢。   所以这就导致了宫春的思维常年容易跑偏,断句水平比孟想还炉火纯青,还都是带颜色的那种。   “孟想,你要学会在失败中汲取经验。”伍珊道,“你上次小测,就把‘一只、头羊’看成了‘一头、羊’,我觉得你这不止是脑回路的问题,更有可能是眼神不好。”   孟想努力瞪大了他的小眼睛。   白玖玖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下楼拿饭去。”   “你们让我再伤春悲秋一会儿。”孟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小眼睛,眼神放空,幽幽地盯着黑板上的“诚信考试”四个大字。   伍珊认真地提议道:“时间宝贵,与其发呆,不如你做套眼保健操?”   孟想翻了个白眼:“你走开!!!——哎哟!司陆你做什么打我头?”   司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淡淡道:“手滑。”   孟想一头雾水:???从一米开外手滑到他头上来?   白玖玖这时道:“行吧,还是咱们三个下去拿饭好了。孟同学,您就在这儿哀悼蝴蝶逝去的生殖能力吧。”   ……   四个人搭伙吃饭的机会其实不多,白玖玖通常都要回家吃饭的,但因为今日是月考,她中午不回家,白父白母就特意给她送来了饭,而且还做了四人份。   伍珊和白玖玖走在前面,司陆跟在两人身后一同下了楼。   离语文考试结束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分钟,这会儿要回家的早已回去,要吃饭的还在食堂,校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经过。   于是站在校门边,穿着考究,气质儒雅,笑意吟吟的白父白母看起来就十分显眼了。白玖玖看见他们俩,立刻嘴角一扬,跑了过去。远远地,便见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容满面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伍珊慢吞吞地跟上,有意给人家一家人一点独处的时光。   她踢着脚下的一颗碎石子,敛眸看它骨碌碌地滚进路边的下水道里,耳边突然安静地只剩下榕树树梢的清脆鸟鸣。   等等,不对吧?   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吗?哪儿去了?   伍珊猛地一回头——   耳边这时才响起司陆低低的,透出一丝无奈的声音:“你转头慢点。”   啊这人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到另一边来了呢?   伍珊不得不换了个方向转头向声源处看去,才发现身后的司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与她并排走在了一起,眼下正抬手默默地摸了两下自己的下巴。   伍珊:“怎么了?”   司陆:“……没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她的发尾落了落。   伍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尾?   伍珊思忖了好几秒,终于恍然大悟:女生的发尾,可不就是传说中的近距离杀伤性武器嘛!想来她猛转头的这一抽,正好抽在他的下巴上了。   伍珊不好意思道:“哦对不起。”   司陆低头看了一眼她额角俏皮立着的几根呆毛,她这般看着他的时候,眼睛深邃明亮又专注,瞳仁里像是倒映着自己的全世界。   司陆的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他放下手:“没事。”   “伍珊,你们快过来!”白玖玖在不远处冲他们招手了。   伍珊和司陆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白玖玖已经和她爸妈介绍过伍珊和司陆了,白母慈爱地摸了摸伍珊的头顶:“这孩子长得真漂亮,还那么聪明,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才有这样的福气哟。”   伍珊笑了笑没说话。   司陆瞥她一眼,在这时上前一步道:“辛苦叔叔阿姨了。”他刚从白父手里接过那个足足有四层的饭盒。   白母最喜欢漂亮小孩,一下子就被他转移走了注意力:“你就是司陆吧?也是个好孩子,不必跟叔叔阿姨客气,今天的菜很简单,你们将就吃。”   ——就这个饭盒的重量来说,怕是没有多简单。   ……   简单地和白父白母说了几句之后,三个人终于取了饭往回走。   白玖玖在前面和伍珊窃窃私语道:“真奇怪啊,以前我也是孟想前桌,可从来没和他俩走这么近过,更不用说一起吃饭了,我和司大神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说起来这奇怪的转变是从你转学过来开始的……”   白玖玖突然顿住脚步,正想要说出她的惊人发现,没想到伍珊也跟着紧急刹车——   “嘶——”   伍珊和司陆撞作了一团。   白玖玖想说的话一下子被抛到脑后,她看着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司陆这这这是抱住了伍珊吗?虽说是为了避免她摔倒,但是这个下意识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速了?而且为什么会追尾啊?他们应该是保持了车距的吧?   白玖玖顿了顿:……应该……吧?   看着已经分开却还在眉来眼去的两人,白玖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我,电灯泡,爆掉。   ……   所以司陆到底是为什么会撞上来呢?   “走神?”   午饭后,孟想转着笔,本来正在进行他的临时抱佛脚大业:“司陆走在路上会走神?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我,肯定是距离得太近没刹住。”   他说完又一顿,说实话和人距离太近也不太符合司陆人设啊!   孟想左右看看各自在看书的伍珊和司陆,突然一拍手:“诶!发现没有?你们俩是情侣名啊!”   孟想指指伍珊,又点点司陆:“她叫五三,你叫四六,啧啧……”   司陆瞥他一眼,手上摩挲着笔盖,没说话。   不想伍珊却郑重道:“对不起,我和王后雄才是官配。”   孟想“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是是是,五三和王后雄最配,我们高三狗都是你们的CP粉。那五三小姐,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您的CP王先生这道题为什么给了这样的参考答案?” 第25章 椰蓉与莲蓉   梁晓钰今日和朋友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比平常晚了一些。   “刘楠楠,走快点,大中午的热死了,让你给我打饭你还不肯。”她没好气地瞪了身边的男孩子一眼。   刘楠楠和梁晓钰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从小就习惯了照顾她迁就她,当即带着歉意道:“晓钰,实在对不起,我今日忘了带饭盒,你用一次性饭盒吃饭对身体不好,不如下楼来走走,你看走在这个连廊里可以避开太阳,其实也不是那么热,等会儿从炮仗花底下出去,就是榕树大道了,一路上都还算阴凉……”   “行了行了,”梁晓钰不耐烦道,“不要扯这么多有的没的,走快点,热死了。”   刘楠楠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是不是早上的语文……”   梁晓钰瞪他:“再没考好也比你强,你说你这次在第几考场来着?”   “十二。”   “那可是最后一个考场,丢不丢人?你脑子是白长在脖子上当摆设的?你能考上一中还真是踩了狗屎运了。”梁晓钰一边说着一边戳着刘楠楠的脑门。   刘楠楠像个包子一样逆来顺受地任由她戳着,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容。   两人很快走到了连廊的出口。   八月的正午时分,天气灼热,地面滚烫,连廊的尽头是一道爬满了炮仗花的铁门,眼下并不是开花的时节,因此只剩下郁郁葱葱的树叶点缀,长而柔软的枝条从顶端自然垂落下来,形成一道绿油油的帘子。   刘楠楠加快脚步走到炮仗花下,为梁晓钰撩开了藤帘。   同学们私下里说刘楠楠像是她的贴身仆从,梁晓钰不以为耻,反而十分享受有这个贴身仆从的照料,所以她连声谢谢也懒得说,十分自然地就从刘楠楠掀开的帘下走了出去。   然后她便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刘楠楠有些奇怪。   这地方可没有多少树荫,梁晓钰一般是快步走过去的,怎么会停下?   刘楠楠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也顿了顿:“诶那不是司陆吗?他那是抱着……”话说到一半他看见梁晓钰铁青的脸色立刻收了声。   梁晓钰嘴唇微微发抖,身侧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捏紧了。   良久,她道:“刘楠楠,你刚刚是不是说,你也在最后一个考场来着?”   “对啊。”才刚讲过就忘了?   梁晓钰绷着脸朝伍珊的方向抬抬下巴:“和她位置近吗?”   “就在她身后。”   梁晓钰突然笑了:“很好。”   ……   伍珊给孟想讲完一道题,也差不多到了该去考场的时候。   孟想的考场也不在一班,他和伍珊结伴下楼,还在愁眉苦脸地纠结作文的事:“都高三了我写作文还能离题甚远,你说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该怎么办呢?”   “你不要慌,时间还长,你还有的是机会……”   孟想听着她的鼓励,眼睛里的神终于采亮了些许。   “——有的是机会继续离题。”   孟想:???   炸毛孟:“你就这么对待一个生病还给你送温暖的同学吗?”   “送温暖?”   伍珊给他掰着指头数了数:“饭是司陆做的,菜是玖玖买的,药是司陆拿的,碗也是司陆洗的……”   伍珊放下手看向孟想,挑了挑眉:“唯有厨房是你炸的,这就是你送的温暖?”   孟想噎了一会儿:“……别拿炸厨房不当温暖!”   伍珊抱臂看着他。   孟想冷哼:“我凭本事炸的厨房,你凭什么说不算就不算了?一般人我还不炸呢!”   伍珊挑着眉毛:“可我也是一班人啊。”   孟想僵住:“……”   好半晌,他浑身一抖,搓了搓手臂:“伍珊,你这冷笑话的功底跟体委学的吧?”   伍珊笑了笑:“不是,是跟你。”   孟想有点委屈:“……你今天是不是怼我怼上瘾了?”   伍珊“啊”了一下,恍然:“抱歉,我一到考试就有点兴奋。”   孟想:……也是没见过这种兴奋法。   “那你高考的时候……”岂不是要怼过去一堆人?   “你放心,到时候不会怼你的。”   那个时候,就是属于她和王后后的战场了。   没错,压题的战场。   想想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教辅族前会长如是想。   ……   距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伍珊到达考场,这里还挺嘈杂。   其实一班也是如此,只不过一班的嘈杂声是这样的:“选B!就是B没错!不选B我就是傻B!”   “口腮引A×腮引B=二分之一……啊多少来着?三角函数回回背回回忘,真是要命!”   “这道题会不会考?会不会考?……会变形吗?还能怎么变?……算了算了捷哥的变形套路猜不到的……”   “……”   而这个考场则是另外一种嘈杂法——   “对K!”   “小样儿,对2!”   “炸/弹!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你个地主快点对我俯首称臣!”   “呵,”地主冷笑一声,眼神带着王之蔑视,轻飘飘地甩出去两张牌,语气悠悠地,极其傲慢又欠扁道,“王炸!”   声音相当耳熟。   伍珊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去,发现果然是早上那位智短志不短的智短哥。   显然他中午是趴在桌上睡的,早上还很挺拔的直指苍穹的傲天发型,现下有点歪了,发丝有些塌了,造型有些垮了。   但他的神情还是很自信。   这自信来源于王炸还是他开局的时候加了倍,暂时还未可知。   反正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所以发型乱了也没关系,反而更能显出几分不羁和王霸之气。   智短哥霸气地甩下最后一张牌:“跟你们这些弱鸡打真没意思,不玩了,快考试了,我要准备准备。”   “哟。”人群起哄了起来,“就您这水平还需要准备?能准备上20分不?”   “我准备跟隔壁套套近乎不行吗?”   “哦~”他的朋友拖着长音,“算你小子走运,这次隔壁坐了个大佬。”   “那是,我这么欧的运气也是没谁了……”智短哥说着要准备,实则屁股根本没挪窝,又和朋友胡吹了起来。   即将被套近乎的伍大佬额角跳了跳,默默地绕过人群往她自己的位置上走了过去。   可是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梁晓钰坐在伍珊的位置扬起一抹笑容,仰脸看向她:“同学,我和我朋友讨论一下题,借用一下你的椅子,你不介意吧?”   伍珊其实是不介意的,但梁晓钰的笑容实在太假,眼神里的刀锋掩饰得也不太完美,脸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我要搞事”四个字。   伍珊把书包放在桌上,叹了口气:说实话,梁晓钰这演技比起优化来,大概就是椰蓉和莲蓉的区别吧。 第26章 受力分析图【入v公告】   因为考场蛇形排列的缘故,伍珊的位置在教室最内排的第一个,早上跟小刘老师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不作弊的智短志不短小哥就坐在她的右手边。   这个考场的教室有些小,虽然隔了个过道,但如果伍珊刻意把卷子大喇喇放在右边,智短哥想要看到答案一点也不难。   ——他是个体育特长生,学习不太行,唯独眼神确实特别好。   其实作为一个特长生,按照修隅一中的传统来说,选文科的居多,可智短哥偏选了理科。   高一分科时,智短哥其实十分纠结:“我这个人选科目呢,不介意它是文科还是理科,反正无论文科还是理科我都不会。”   这番话坦然得让他高一的班主任十分感动,大手一挥,给他扔了个一元硬币,说是任由老天爷来决定他的命运,如果菊花朝上就选文科,朝下就选理科。   智短哥当时捏着硬币,扭捏地问了一句:“老师,还有别的面值吗?”   “没有,爱丢不丢。”   智短哥为难道:“那怎么办?我这个人一向是希望让菊花朝着它该朝的方向的……”   班主任一听这人再说下去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有味道的荤话,当即果断道:“行了那就是理科了。”   ……   回想当初的草率,智短哥今日非常感谢班主任当年的菊花之恩,毕竟他若是选了文科,怎么可能在最后一个考场坐在一位学霸身边呢!怎么会有机会取得一次好成绩呢!   智短哥相当兴奋,和朋友胡侃了一通,一扭头便眼尖地瞅见了伍珊放下书包和梁晓钰说了一句话,他立刻拨开人群,凑到伍珊身边恭敬地叫道——   “伍大……”智短哥叫到一半突然觉得用大佬称呼对方不太容易套近乎,遂咽下后面半句话,决定改为亲切地叫她的名字。   他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武松同学,你好。”   伍珊:“……”   智短哥“啪”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嘴瓢,不好意思哈嘴瓢。”   这一巴掌还挺狠,智短哥白嫩的脸皮上立刻浮现出一大块红痕。   伍珊心道,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这位少年你很有前途啊,但面上只是淡定地“哦”了一声,客气地回了一句:“你好。”   谁知这一声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智短哥见着杆子立刻往上爬,“铿铿铿”地拖着椅子蹭到伍珊旁边,自来熟道:“伍珊同学,我叫朱端,听说你数学很好,那你介不介意帮扶一下我呀?”   ——帮扶这个词,用得很妙,委婉含蓄,若是对方拒绝了,还可以控诉她没有同理心。智短哥算盘打得响亮,心中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哪里智短,分明机智得很。   伍珊挑了挑眉,心想能把作弊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想必这位少年早上的语文考得也不会太差。   她在智短哥灼灼的目光下,慢慢地掏出文具,在桌上一一摆放整齐,才道:“介意。”   结果智短哥从善如流地接道:“哦,你介意没事,我不介意就行。”   伍珊:……   她这时才掀起眼皮,认真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高大壮实,皮肤意外地白净,见伍珊抬头看他,他还刻意抬起胳膊秀了秀肌肉。   ——这是不给抄就打人的意思吗?   朱端恳切道:“我不贪心,不会抄你很多题的,我只求个及格。”   伍珊问道:“月考成绩对你很重要?”   智短哥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重要倒是不重要,就是我觉着,今日怕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有考60分的可能,我想抓住机会留个纪念。”   60?   “这位智短……”   智短哥没听清,提醒道:“朱端。”   “这位朱端同学,及格线是90分。”   智短哥惊得跳了起来,那么高大的个子猛地蹿起,唬得围观的狐朋狗友直接吓掉了一块瓜。   智短哥提高了声音惊呼:“什么??!!现在经济情况不好就算了,怎么连分数都通货膨胀了?”   旁边的同学啧了一声:“难得,你竟然还知道什么叫通货膨胀。”   朱端拍了拍胸膛:“哥肚子还是有二两墨水的。”   他朋友又问:“那你还抄吗?”   智短哥的预算只有60分,他深知以他平时考30分的本事,抄的分数太高也实在太假,但是及格的希望就在眼前,他还是一咬牙道:“抄!砸锅卖铁也得抄!哥不为别的,就为了将来能对外吹嘘一句,哥的数学曾经也是及格过的!”   ……   【你瞧,根本不用我们做什么,她在这最后一个考场,免不了有人要她帮忙作弊,我们只要揭发她就好了。】【可她若是不帮朱端呢?】   【那我们的布置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晓钰,我觉得这样诬陷人作弊不太好。】【诬陷?这算什么诬陷?她一个乡下学校来的,竟然能空降一班,猫腻多着呢,我只是提前让她现出原形罢了。】【那你又何必让我拿螺丝刀在她椅子上做手脚呢?】【因为作弊这事未必能成,但伍珊那个贱人必须当众出丑!】梁晓钰说是在和刘楠楠讨论题目,实则在伍珊与朱端说话的时候,和刘楠楠通过QQ不断发送消息,时不时朝伍珊的背影投去一个怨毒的眼神。   两人发了没一会儿,伍珊不知和朱端说了些什么,朱端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的座位,想来是帮扶一事没有谈拢。   见伍珊已经转了过来,梁晓钰赶紧收好手机站了起来,笑得很假道:“同学,位置还给你,你这椅子有点晃,你可千万,要,小,心,一,些。”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语气变得诡异又振奋。   伍珊淡淡地瞥她一眼,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把书包塞进桌肚,往座位里跨了一步,临坐下之前,她微微地侧身,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后面的刘楠楠。   刘楠楠还伸在桌肚里的手顿时一紧,只觉得手里攥着的那根螺丝刀隐隐地发烫起来。   他那些卑劣的心思似乎在这样清亮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直到伍珊转过身去,刘楠楠才渐渐放松下来,把手从桌肚里抽出来,才发现因为握得过紧,手上已经印上了螺丝刀柄橡胶圈的痕迹。   他急忙重新握拳,掩住手心的痕迹,眼神心虚地四处乱飘了一阵,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才又悄悄地舒了口气。   前面的伍珊已经坐了下去,那椅子现在看起来还很稳,但只有刘楠楠知道,这只被拧松了的椅子,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彻底散架。   毕竟是头一次害人,他心里忐忑,默默地往回缩了缩脚。   伍珊却在这时转过身来,冷不丁递过来一张草稿纸。   “怎么了?”   刘楠楠一脸懵逼地接过,低头一看,纸的最中央画着一把椅子,其上有杂七杂八让人眼花缭乱的线段和箭头,边上写了一溜的公式符号。   虽然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椅子这个东西现在是刘楠楠心中最敏感的词了,他当即心里一个咯噔:她知道了。   刘楠楠抓紧了草稿纸的一角,强撑道:“这是什么?”   伍珊微笑:“是受力分析图。这个是摩擦力,这是重力,还有这个……”   刘楠楠听得头脑发晕。   伍珊:“听不懂没关系,简单来说,我是在计算,还需要多久,我坐的这把椅子会塌呢。”   刘楠楠大骇。 第27章 再穷不能穷教育(一更)   【听说了没?一班新来的那位伍珊同学考数学之前找老师换了把椅子。】【换椅子怎么了?你不要因为人长得好看, 连换个椅子都要拿来群里八卦, 平白耽误大家做《五三》的时间。话说你们物理那本的动量守恒那个专题做了没?】甲:【没有(冷漠)】   乙:【没有加一, 明天就要考理综了,忙于烧香, 无心做题。】【……】   最开始提起伍珊的群友小余只是去厨房端了盘瓜,一回来就发现话题不可避免地又转向了《五三》身上。   事实上他最近每次八卦伍珊的时候,最后群里话题的走向都会变成讨论《五三》里的题目去了。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伍珊有毒,还是因为高三真真切切地来了,让他们这个吃瓜专用小群都不再纯粹了呢。   但高考要考,八卦也不能落下。小余一向坚持高考和八卦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所以赶紧插进对话里:【喂喂喂, 你们听我说完啊,这事表面上看起来是换椅子这样的小事,但实际上里头可有故事呢。我听说是有人搞恶作剧, 把伍珊椅子的螺丝给拆了几个, 她才要求换把椅子的。】【哇谁这么恶毒?椅子底下可是钢架, 摔下去的话, 被那些东西扎到可是很严重的。一班的人怎么会这样?】【不是一班,她这次在最后一个考场。】【那也很可怕啊,咱们修隅一中民风淳朴, 大家都沉迷学习,怎么会有人做这种恶作剧?】【谁知道呢?新同学才来一个月,能和谁结仇啊?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们知道她发现椅子有问题之后做了什么吗?】【做了什么?】   小余甩上来一张图:【图片.jpg】【她竟然画了张受力分析图,计算了以她的体重再坐多少分钟那椅子会塌!】【……】   看着那张画得十分严谨,线条笔直,专业得就像是从某本教辅书的参考答案上原原本本剪切下来的受力分析图,全群静默了几秒之后,终于有人发了一句:【牛逼!真的牛逼,学神果然和我等学酥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啊。】很快这个队形就刷了整个屏幕过去。   直到群友乙好奇地破坏了队形:【不过有人验证一下她算得对吗?】全群又静默了几秒。   【朋友你的关注点也很清奇啊!】   【但被你这么一说我他妈还真挺好奇,她究竟是在装逼呢?还是真牛逼呢?】群里万年潜水的小丙在这时冷不丁冒了出来:【你们不必好奇了,她算的是对的。】小丙也在第十二考场,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   【我去,所以是谁这么雷厉风行地还真去把椅子偷出来测了?】【不是,是伍大神和监考老师说了椅子有问题,结果监考老师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好在他也没有坐上去,只是随手把讲台上的一堆《五三》放在上面。】【诶椅子上的重量变了,之前算的结果就不对了吧?】【没错,所以是重新算了,没想到伍大神竟然还知道《五三》的具体重量!心算了几秒就得出了结论,说是16点17分的时候椅子会坏,当时我们也不相信,尽管那图确实画得是很专业,但我们谁也不是行家呀。结果一个多小时之后,16点17分,一分不差,当时正考着试呢,哐啷一声巨响,吓死我了,还把在隔壁巡视考场的副校长都招过来了。】【哇刺激刺激,然后呢?】   【然后有人趁乱作弊被抓了,重点偏了,也没人关心椅子的事了。】【作弊?谁作弊?在副校长面前作弊,想被开除吗?】好半晌没说话的小余又冒了出来:【我听说好像还是伍珊同学诶!】【不可能吧?大神哪里需要作弊?】   【她可以帮别人作弊啊,你要知道最后一个考场的人多数emmmm……总之她就是一只小羊掉进了狼窝里,一张白纸落进了墨池中,肯定是要沾惹上一身骚的。】小丙否认道:【不不不,小余你又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年头转了超过三遍手的话可是不能信了,还是我这个目击者来说事实的真相吧,这个事情真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   如果上天再给刘楠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几个小时前,他断不会答应帮梁晓钰在伍珊的椅子上动手脚的。   和梁晓钰相识十几载的情谊,曾经让他甘愿为她做任何事的情谊,终于在他看到这张受力分析图的时候,骤然土崩瓦解。   这不止是因为对事情败露的恐慌,更是出于“被人害了竟然还能当成一道题来解,这他妈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的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伍珊把纸递给他之后就去换了把椅子,她没有再说什么,但刘楠楠总有一种会被秋后算账的忐忑。   他盯着桌上的受力分析图坐立难安,最后索性将它揉成一团,随意地往后面的垃圾桶一丢。   然而眼不见心并没有不烦。   考试开始之后,刘楠楠根本无心做题,他时不时地抬头看表。   他以为自己是在算考试剩下的时间,但直到那声巨响传来的刹那,他心弦猛地一松,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等待的根本不是考试结束,而是这个时刻,像是一个提醒。   ——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呗。如果第二个计划能够成功,伍珊应该也没有那个精力和他计较椅子的事了。   做过一件错事的人,总是天真地以为能用另一件错事将其掩盖过去。   刘楠楠把左手悄悄地伸进了桌肚里,心中回忆着梁晓钰和他说的PLAN B。   “怎么回事?”副校长在附近巡视考场,听见这么大的动静,探进教室里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严肃道:“这教室的桌椅不是上个学期期末刚换的吗?难道有质量问题?有没有人受伤?”   监考老师赶紧道:“没事,上面只是放了些书而已。”   监考老师下意识看了伍珊一眼,她算得太精确了,一时之间竟让人有些害怕。   副校长又亲自走了进来,蹲下身去,翻了翻地上的几块木板和钢条,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遍过去。   这批桌椅是她负责采购的,如果真有质量问题,到时候学生出了事,她可难辞其咎。   “只是放书怎么就能塌了?这些书也没有多重。”   “好像是椅子的螺丝松了,还好刚刚那位同学觉得椅子有些晃,来跟我换了一下,不然可就出大事了。”   “哪位同学?好端端的,螺丝怎么松了?”   “就是窗边那位,至于螺丝怎么松的……我也不清楚。”监考老师又看了一眼伍珊。   副校长的视线也随之落在她身上,眼神顿了顿,神色复杂,分明在道:怎么又和你有关系?   但毕竟还是在考试中,副校长也没说什么,只放低了声音开始和监考老师了解情况。   只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教室里隐约开始骚动了起来。   趁着老师没注意,底下已经悄悄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传递。   在这样一片窸窸窣窣、心照不宣的声音中,突然有人坚定响亮的声音在教室里炸开:“老师,有人作弊!”   考场里骤然静得可怕。   刘楠楠高举右手,满脸的正义凛然,顶着全考场一半人咬牙切齿的目光毫不畏惧。   ——他可是被受力分析图吓过的人,这些眼神算什么?   副校长一向对作弊之事最是深恶痛绝,调查椅子一事相比之下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副校长疾言厉色地问道:“你说谁作弊?”胆子可真大,她还在前边杵着呢,就敢在底下搞小动作,等会儿揪出来,肯定是要拉到全年级面前杀鸡儆猴的。   朱端趁着混乱想摸把咸鱼的动作也立刻止住,心里郁闷,他只是刚刚动了点歪心思,根本还来得及发送求救信号,怎么就被发现了呢?还是当着副校长的面,这可真是要命!他转头盯着告密者,磨了磨后槽牙。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楠楠猛地抬起手指向前方:“就是她!”   像是聚光灯一下子打到了她的身上,伍珊在全场瞩目的焦点中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微笑了一下:“我?”   刘楠楠笃定道:“对,我看见你传纸条了。”   朱端左右看看对峙中的伍珊和刘楠楠,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举报的不是他,不过伍珊这种级别的人物还需要作弊吗?   副校长眯了眯眼睛,走到伍珊和朱端中间的过道上,问道:“说清楚,和谁传的纸条?”   刘楠楠指尖一移:“——和他!”   “啊?什么?”真无辜的围观群众朱端茫然地四顾,发现刘楠楠手指的这个方向,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哦还有监考老师。   那就是说他作弊咯?   “你他妈瞎逼逼什么呢!”朱端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作势就要朝刘楠楠抓去。   “做什么呢!想打人啊?给我坐回去!”副校长厉声喝住朱端。   朱端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又背着副校长冲刘楠楠威胁着挥舞了两下拳头。虽说他刚刚确实是动了向伍珊再求助一次的心思,可他这不还没行动嘛。没做过的事被扣了屎盆子,他心中的怒气值不断飙升,只是碍于边上还有老师才强自压下。   另一当事人伍珊则挺淡定:“那纸条呢?”   朱端心中为大佬鼓掌起来:不愧是大佬,沉着冷静,一针见血!他们根本没传过纸条,看刘楠楠要怎么冤枉他们!   “纸条就在他脚边。”   怎么可能?   朱端嗤了一声,下意识低头一看,卧槽竟然还真有张小纸片正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咋没干过的事还有了证据呢?他突然有点懵逼。   副校长已经捡起了纸条,朱端赶紧凑上去看这重要物证,只见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   “第一道大题。”署名朱。   然后下面还真写了完完整整的解答过程。   而且这上面的字迹,伍珊的朱端不清楚,但和他自己的字迹确实很像,他自己乍一看都要险些以为他真的写过这么个纸条来呢!   这下朱端终于醒过味来:这他妈就是一个局!比那把椅子还要毒的局!   朱端气得对刘楠楠脱口而出:“艹!你个son of……”然而脏话说到一半,副校长在前,凌厉的眼神还冷冷地扫过他,朱端反应过来,囫囵咽下了未出口的bitch,只狠狠地盯着刘楠楠,低声骂道:“个沙滩上的傻逼太阳!”   然后他又赶紧保证道:“老师,我真没作弊,我这个人有贼心没贼胆啊。”   刘楠楠道:“临开考之前,你找我前面这个同学商量要作弊的事大家可都看到了。”   “可是大家也看到了,伍珊同学根本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   “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出来,别在考场里说话了,其他人,都给我好好考试!只有半个小时了!”副校长扫了全考场一眼,大家根本都无心做题,伸长了脖子在偷听这边的对话,被副校长的眼神扫到,方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但耳朵还是悄悄地竖着。   伍珊站了起来:“老师,我出来和您说吧,这事和智短同学没有关系,别耽误他考试。”   朱端对这份萍水相逢的同学情谊十分感动,不过她刚刚叫他什么来着?   感动之余,朱端赶紧道:“别别别,还是我出来跟您解释,反正剩下的题我也都不会做了,但伍珊同学可是还要冲击年段前几的,我们不能耽误她不是?”   “没事,我已经做完了。”伍珊平静道。   朱端:“???”   不是……还有半个多小时吗?   其他人看着自己还空着一半的卷子,突然被这惨烈的对比打击得不想再垂死挣扎下去了。   副校长严厉道:“争什么?都给我出来!”她又叫监考老师:“小许,这两个人的卷子给我收了,作弊做零分处理!”   她显然已经下了定论,毕竟人证物证俱在,从她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处理显然是最合理的。   为了避免影响到还在考试的同学,伍珊轻声道:“老师,我们确实没有作弊,这纸条上的字不是我们写的。”   刘楠楠虽然成绩差,但从小学书法,在模仿字迹上很有一套方法,也正是因此梁晓钰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陷害伍珊。   刘楠楠在这件事情上很自信,非专业人士不可能看出那字迹是假的,伍珊无论怎么解释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在隐蔽的角落里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听着伍珊最后的挣扎。   ——“这个解法太复杂了,根本不可能是我写的。”她道。   刘楠楠愣住了。   “或许您会觉得我是故意给智短写了另一种解法,但这道题其实解法有四,现在纸条上的写法并不是其中任何一种,它的逻辑很有问题,中间的这个步骤其实是拿结论做前提解的题,这样做应该是要扣分的。如果我真要给智短传纸条,也定然不会用这个方法。”   副校长是教地理出身,对数学了解不多,听伍珊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堆,遂看了一眼小许老师,见他肯定地点头,心里便被伍珊这番话说得也有些动摇了。   “你做完题了是吧?那和我出去说清楚。”   伍珊跟在副校长身后走出了教室,没有人知道她和副校长说了什么,她在五分钟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而刘楠楠却被叫了出去,直到考试结束也不曾回来。   不止是数学考试,一直到第二天的理综和英语考试,刘楠楠也没出现过。   ……   “你们考场数学考试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啊?你之前根本不认识刘楠楠,他却这样害你,不会是因为梁晓钰吧?他们俩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   孟想说到这里,自以为隐蔽地瞥了司陆一眼。   司陆垂着眼,一贯地没什么表情。   但孟想知道这个人心里肯定没有面上这么云淡风轻,没瞧见草稿纸上又只写了个“解”吗?   司陆和他这种不会做也要写个“解”坚持走个形式的学渣可不一样,他如果只写了个“解”,多半是有心事了。   孟想在心中叹了口气:娃大了,心事多了,瞧瞧他最近是多么经常地走神啊!   “梁晓钰为何要针对我?”伍珊猜得到是谁主使的,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孟想耸肩:“可能是你和司陆走太近了吧。”   “有吗?我们俩只是在学习啊。”   孟想心道,说是在学习,但是司陆以前哪里有和别人一起学习过?这么久了也就出现了个你,每日里从数理化生谈到人生哲学,梁晓钰能不能紧张吗?   可是伍珊从小就和王后后一起沉迷学习,对于她来说,学习就是真学习,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所以她不知道,男女两人单独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学习,颜值智商又都很登对,看在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眼中那就是青春的骚动,没旖旎也得脑补个旖旎出来。   孟想道:“总之你们注意点影响,比如什么早上带早饭啊之类的行为不要再有了,特别是本来该给我的那份不要又进了某些人的肚子。”   伍珊:“……”说到底这个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   孟想又道:“梁晓钰误会了什么倒不要紧,但如果又被副校长逮到,这回可是真要请家长的。”   伍珊叹了口气,若要请家长可就难办了,既然如此,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入乡随俗。   只是,再穷不能穷教育。   学习不可废,为今之计,唯有避嫌。   想到这里,她道:“那下次你和我们一起学习吧。”   司陆终于抬起眼,“嗒”地一声放下了笔。   八月天里,孟想莫名觉得身上一凉。 第28章 再缺不能缺五三(二更)   孟想很委屈。   就在刚刚, 他的前桌的同桌, 平易近人的学神伍珊同学, 盛情邀请他一同加入自己的学习小组(伍珊:盛情???),而他的亲亲同桌, 他相亲相爱了这么多年的同桌,竟然给了他脸色看。   他同桌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孟想跟不上。”   听听这平平淡淡的语气,这冷酷无情的声音,简直是在有理取闹!   最气人的是,他说的还真特么是事实QWQ!   孟想无力反驳:虽然是大实话,但也不能这么扎心啊,就不能体谅一下他才被蝴蝶结扎过的脆弱小心肝吗?   孟想很是哀怨地看着司陆:“你变了,你以前只是话少, 但从来不这么戳人肺管子的。”   司陆淡淡地将桌上的竞赛题往孟想面前推了推:“那就做做看。”   孟想:……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喂!   ……   撇开疑似界主的身份不谈,伍珊确实是真心享受和司陆一同学习的时光的。   逻辑思维的碰撞,棋逢对手的默契……她已许久没有过这种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的的激动感。   前一个曾经这么让她有激动感的, 说来伍珊不太想承认——是王后后。   王后后人虽不靠谱, 但实力确实是没得说的。   最开始的时候, 他们还没有如今这般要好, 两人年少轻狂,互不服气,在教辅城一年一度的出题节上, 直接上演了一场旷世绝伦的世纪大战。结果从此被并列称为教辅双绝,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好朋友。   所以现在王后后已经没法给伍珊带来什么新鲜感了,因为他们俩上阵是对手, 下阵嘛……   ——“五三三你再抢我鸡翅我跟你没完!”   ——“五三三来呀,决斗呀,不要怂呀,让我们为了鸡翅和尊严而战!”   这是他们俩的从教辅城东头厮杀到西头的蹭饭日常。   你说说,对着这样不靠谱的对手,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一言不合就斗题,时间久了,她还能激动个屁!   ——再说了,谁愿意天天为了根鸡翅打起来啊!而且伍珊认真地回想起来,十分坚定地认为那鸡翅分明就是自己滚到她碗里的!   所以现在能碰上司陆这样正正经经的对手和朋友,伍珊很是珍惜。   为了保护好这个难得的对手不要受到外界流言蜚语的摧残,伍珊组建个学习小组的态度很坚决。   司陆说的根本不是问题,她做教辅的,上可做学神,下可带学渣,都没在怕的。   于是伍珊一锤定音道:“孟想跟不上咱们俩的节奏没事,学习小组就是为了先富带动后富嘛。再加上玖玖,我们四个人组成一个小组一同自习也挺好的。”   孟想喜滋滋道:“是吧?现在组建学习小组很流行的,捷哥前几天不是还提议我们这么做来着。既然确定了,那我们来起个霸气响亮的名字呗!”   他冲旁边努了努嘴:“我听说隔壁体委和物理课代表就组了一个,组合名竟然叫‘没高兴与不头脑’,你说这起得啥玩意儿啊?我们的名字可一定要比他们的霸气!”   伍珊对名字这种外在的东西无可无不可,只是她被王后后取名废的功底折磨了多年,看着孟想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头突然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赶紧出声制止道:“别……”   “有了!”孟想思索了一下,突然一拍手打断她,眉毛一扬,面色一喜,道:“四驱兄弟你们觉得怎么样?”   伍珊:“……”   司陆:“……”   白玖玖:“……”   孟想看了一下他们三个人的脸色,呃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改道:“那……四驱兄弟姐妹?”   伍珊:对不起她收回先富带后富的话,她不是很想和这个人组队了。   ……   月考进入第二天。   头一回考理综的同学们走出考场的时候皆面如菜色,抖如筛糠。   他们彼此之间执手相看,皆泪眼汪汪:“太可怕了,理综根本不可能做完啊!”   “唉,那你说物理最后那道电磁感应应该是这样解呢还是……”   “什么?!你做到最后一题了?你滚,我没有你这样不能同甘共苦的朋友!我还剩整整两道物理大题分毫未动啊QAQ!”   “emmm然而司陆在考试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就放下了笔。”   “咱们怎么敢跟司大神比?时至今日,你心里头对自己的水平如何还没点逼数吗?”   对方很有逼数地苦笑:“唉,昨天的数学也好难,我看司陆也是一脸轻松,他必然是锁定满分了。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分明是渣和神的差距,能不大吗?”   “……”   一班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普通班里考理综的一片愁云惨雾了。   倒唯有最后一个考场十分安详。   经过昨天一事,没人敢作弊了,干脆全都改成睡觉。   风扇呼呼地在头顶上执着地转着,送来夏日炎炎的热风。伍珊就这样坐在一群“睡美人”之中,鹤立鸡群地过分。   一连两场都是如此。   好在下午考的英语确实简单,多数人在经过语数理的连番打击之后,终于在英语考试上重振雄风。   卷子简单,伍珊自然做得更快,等她放下笔,抬头看了看考场里倒下的众人,又看了看讲台上坐得十分呆滞的监考老师,觉得自己如果也倒下去睡了,监考老师一定好没面子。   于是伍珊选择提前交卷。   她临走的时候,监考老师依依不舍地望着教室里唯一一个清醒的考生,挽留道:“伍同学,你真的做完了吗?不再检查一遍了吗?唉,如果你走了……”这个考场还存在监考的意义吗?   “不了。”伍珊微笑着摇头拒绝。   ——毕竟真学神从不回头检查卷子。   伍珊出了考场,教室外更加炎热,仿佛隐约可以看见路面上蒸腾而起的白色水汽。   虽然作为书精,伍珊自带阴凉体质,但这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闷热感,还是让她感到十分不爽。   她抬头看着路边一排葱郁的芒果树树冠,心中郁闷:本源同样都是木头,凭什么她就不能有蒸腾作用这么实用的功能呢?   ……   伍珊暂时回不去班级,只好踢着小石子去小卖部里买了根海盐口味的可爱多,一边慢腾腾地吃着,一边穿过两楼之间的连廊,不疾不徐地推开了数学竞赛专属教室的大门。   竞赛教室和一般教室不一样,是有空调的。伍珊提早交卷,就是为了来此地避暑。   显然有此想法的并不只是她一人。   “好巧。”伍珊在门口停住脚步,扬起一抹笑容,“你也提前交卷了?”   司陆从自己的书上抬起头,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看见是伍珊,眼神却下意识地柔了柔,低低应了一声“嗯”。   “吃东西吗?”伍珊走到他身旁,扬起装满了小零嘴的袋子。   “不了。”司陆摇摇头。   他阖上书本,眼角的余光瞥见伍珊站在身侧,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又把书翻开,面无表情地翻到上次他们俩讨论得正热烈的那一页,身体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上,状似不经意地把书往伍珊这边推了推。   嗯,这个题很有意思,快来和我一起讨论。——如果肢体语言可以被翻译成句子的话,司陆的全套动作就可以作如是解读。   岂料伍珊压根没往他课桌上看,只是“哦”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提着袋子去了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和他的位置呈现对角线的角落。   伍珊经过刘楠楠一事,显然已经有了避嫌的意识。   司陆扫了一眼她窸窸窣窣吃着零食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页,几秒之后,他终于低下头去继续看题。   又几秒之后。   他皱着眉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不知不觉在伍珊身边停下。   “这个题……”   “怎么了?”   “很难。”   伍珊立刻站了起来,凑到司陆身边:“是吗?我看看。”司陆都说难的题,她有点兴奋。   她凑得有点近,司陆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味道不同于任何香水精油沐浴露。   ——那是一种清雅至极,又熟悉至极的,墨香。   司陆一时有些怔住了,他盯着伍珊头顶的发旋,那里俏皮地立着几根呆毛,在那股奇怪的墨香中,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   戳了戳。   “……这道题我觉得应该从这里入手,先求参数a……诶?”伍珊说到一半,冷不丁被人戳了脑袋,她呆了一下,然后严肃地骤然抬起头,“你在做什么?”   伍珊拧眉瞪着司陆:她堂堂教辅族前会长的脑袋是能随便戳的吗?她不要面子的吗?   “抱歉。”司陆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实在抱歉。”他又说了一遍。   窗外恰在此时响起了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原本安静的教学楼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伍珊讲得差不多了,看司陆今天好像兴致缺缺,便不欲再说了,她抬头问道:“回教室吗?”   “回。”他道。   那淡淡的墨香仍然萦绕在他鼻尖,司陆的耳尖微红,垂下眼看着地面,他的声音原本带着少年人的清润,这会儿却有些微哑,像一根羽毛似的轻轻地拂过伍珊的心头,带起一丝触电般的酥意,而且是似曾相识的,酥意。   伍珊晃了晃脑袋,试图排出其中奇怪的感觉,心想,或许她该抽空去趟文献城,找那些专业的论文精,探讨一下她脑子里最近老是出现的这种即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怕不是她妖体大脑的海马区出了什么问题吧?   ……   一班教室里这会儿很热闹。   考试已经全部结束,对答案的这个时候就非常肆无忌惮了,一见司陆进来,他们赶紧簇拥着他,让他交出所有卷子,以供他们参考。   在喧闹的声音中,体委和物理课代表两人十分严肃地面对面坐着,像是两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直勾勾地盯着彼此,私底下仿佛在过招似的,任由人动影动椅动,我自岿然不动。   终于。   体委眼神一凝,率先扬着下巴,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放话道:“狗禾,月考可是结束了哈,接下来,就到了揭晓赌局结果的时候了。”   物理课代表大名林是禾,因为吃鸡总是苟,人送外号“狗禾”,和他外表上斯文败类的形象十分具有反差感。   狗禾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推了推眼镜,眼神微眯,笃定道:“呵,你输定了。”   他们又这般绷紧了身体瞪着对方半天,手上青筋渐渐暴起,气氛越来越凝重——   “喂喂喂搬椅子了!干嘛呢杵着不动!全班就你俩在这儿挡着碍事!”劳动委员是个女孩子,可大嗓门一吆喝,两位隐世高手立刻怂了。   “诶得嘞马上就搬!这套桌椅要给您搬哪儿啊?”   ……   教室里正在把按照考场位置摆放的桌椅恢复成原样,顺便还得做个大扫除。   等到玻璃比小刘老师的脑袋还锃光瓦亮,地板比物理老师的石膏还一尘不染,桌椅比捷哥的发型还要整齐划一的时候,捷哥本人胳肢窝底下夹着叠卷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黑着脸把卷子递给了数学课代表。   “这个拿下去发,晚上自习的时候好好看看你们都错在哪儿了!我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再收回来统计成绩。”   刚刚对答案还热火朝天的同学们被捷哥的黑脸吓得一下子消了音,心中一个“咯噔”:完蛋了,捷哥这表情,肯定是大家都考得很差!   捷哥站在台上郑重地敲黑板,肃然道:“介次我们有三个满昏。”   同学们就有些懵了,这么难的卷子,三个满分啊,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捷哥提高了嗓门:“但是!除了高昏段的几位同学,其他人的成绩低得完全超过了我的底线!!!等下你们拿到卷子,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捷哥说完扫视了一遍安静如鸡的全班同学,方扭头又叮嘱了课代表几句,便转身出去了。   同学们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他走远,这才又讨论起来:“三个满分?司陆肯定是一个,伍珊应该也是,还有一个是谁?”   卷子一张张发下来,大家很快知道了,还有一个满分得主就是学委。   如果说司陆是稳定的第一,学委便是稳定的第二,俗称“千年老二”。   虽然被司陆压在底下多年,但学委仍然保持着极高的斗志,坚信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能够战胜司陆,摆脱千年老二这个名号。   数学还不是他最擅长的科目,这次却考了个满分,学委仿佛一下子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希望。   “我妈去天后宫给我求的卦可真灵验!”他满心欢喜地摸着自己的卷子。   旁边有人凑上来看满分卷,随口问道:“啥卦呀?说了什么?真这么灵的话我也想去求。”   “那卦象说,我这个月运势好。原句是这么说的:‘风水斗转运势移,所求双数必成一。’你听听,每两个心愿可以实现一个,多欧的运势啊!”   学委笑得嘴都合不拢,兴奋道:“我今天早上想吃油条没买成,那想来这卦就要应在这次的月考中了!”   然而直到第二天所有的卷子陆续发下来,学委才明白,天后宫的卦准是准的。但就是他理解上出了点偏差。   所谓的“双数必成一”,就是他所求的“战胜司陆,摆脱第二”确实实现了二分之一。   ——他没有战胜司陆。   但他成功地摆脱了“千年老二”的称号。   他即将成为一个光荣的“千年老三”。   作者有话要说: 卦文是没文化的我瞎编的。   排名惨遭降级的学委:超委屈超想哭。   ————————   孟想(严肃脸强调):注意,是“才被蝴蝶结,扎过的脆弱小心肝。”   ————————   【下面是一位老母亲和自家孩子的秉烛夜谈】我(语重心长地):崽啊,你不要活得太学术了,那就是你有过的记忆,不是什么既视感海马效应啊!   伍珊:对不起我更信任科学。   我:哦。那你倒是让那些讲科学的论文精证明一下他们自己为什么会成精啊!   伍珊:……这不是你自己设定的bug吗?!   我:……   ————————   还有,司陆同学成长了,他现在知道拿难题来勾引我家崽了!!太不要脸!(丈母娘式嫌弃)   ————————   对不起各位,早上码到一半,突然被公司叫来加班了QAQ,所以二更就来迟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句话真是个flag。 第29章 砸场子   一般情况下, 修隅一中月考之后的传统流程其实是第二日在宣传栏公布年级排名, 然后再下发各科试卷。   但偶尔也有像捷哥这样贴心的老师, 希望同学们在接受排名的公开处刑之前,能先对自己的成绩有点逼数。   这就导致一班的同学总会比其他班提前一个晚上开始丧气。   “……每层走廊厕所, 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及格了没。”体委口中哼着某个熟悉的调子,借来伍珊的满分卷子开始和自己的对照着修改。   “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捷哥就不能让我们过一个平静祥和的晚自习呢?”体委叹了口气。   红笔唰唰唰地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体委的嘴也不带停的:“……伍珊同学,所以当时你那个考场出了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你竟然完全没受到影响还考了个满分!!!真是厉害!我跟你说, 你这个卷子要是当时给做零分处理了,今天捷哥可就不是黑脸这么简单了。”   “哦?”   “你肯定会被他抓去进行一个小时爱的教育,这个教育的主要特色, 就是晓之以情, 动之以理, 一定要把你给教育哭, 不哭就是爱不够,要重来的。”体委停了笔,神秘兮兮地看了一下四周, 压低声音道:“每每整得跟传销似的,真的可怕。”   伍珊挑眉:“每每?……所以你是被抓了几次?”   体委嘿嘿笑着挠头:“嘿那不重要,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毕竟男生宿舍因熄灯后秉烛夜谈些男孩子的小秘密而被约谈, 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让女孩子知道太多了。   ……   第二日一早,早读还未开始,伍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豆浆,左手指尖灵活地转着一支笔,盯着黑板发呆。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来到学校以后,去食堂买个早饭再来教室,倒是没再和孟想抢三明治了。   然而孟想喜滋滋地恢复了幸福生活不到一周,司陆就不给带了。   他说:“没时间。”   他都这么说了孟想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逼着没时间的司陆继续给他做呀,于是孟想也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地去食堂吃饭,偶尔在路上碰见伍珊还能结伴一起。   教室里包子油条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以往这会儿,大家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边吃边闲聊。   但今天不一样,成绩榜应该已经在宣传栏贴好了,想到这里,多数人都无心早饭,一放下书包就开始呼朋引伴。   “走走走,一起去宣传栏前面看月考成绩榜。”   “我跟你说,哥这次可是冲着前十的光荣榜去的,等会儿你在上面见到了本人的帅照,要记得矜持一点,可不要被迷晕过去。”   “滚啦,就你校徽上那破照片,辣眼睛!”   体委也冲物理课代表勾勾手指,邪魅一笑:“狗禾,走,揭晓答案的时候到了。”   狗禾同样勾起一边嘴角,回以轻蔑一笑:“走!”   孟想仰头看着他俩从昨日的武林画风切换到今天的霸总画风,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体前倾趴到桌上,从伍珊和白玖玖中间探出头去,压低了声音在她们耳边道:“体委和狗禾……他们俩是不是有病?”   “……诶诶诶司陆你拽我做什么?”伍珊和白玖玖还没说什么,孟想就冷不丁被一股力量往后一扽,他的领子一下子卡住了脖子,样子十分滑稽。他愤愤地回头看着始作俑者。   司陆掀起眼皮看他,声音微凉:“坐下。”   “……哦。”到底还是怂怂地坐下了。   孟想总觉得,自打组建了四驱兄弟姐妹这个小组之后,司陆对他冷脸的次数便直线上升。   ——莫非是在怪他把组合名起得太难听了吗?那……他就再想一个好了。   ……   宣传栏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   体委和狗禾到的时候,人群将榜单围得水泄不通,然而气氛却一反以往的讨论热烈,沉默得有些诡异。   再仔细一看那些人的表情,无一不嘴巴微张,眼神呆滞,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榜单。   不断地有人从缝隙中挤进去,然后只低声惊呼了一句:“卧槽……”便同样呆在那里不动了。   体委和狗禾面面相觑:这些人是中邪了吧?看个榜单而已怎么就这样了?考砸了就哭,考好了就笑,目瞪口呆算什么反应?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体委和狗禾十分不解地挤了进去。   狗禾费劲吧啦挤到前排,目光首先落在了最左边的光荣榜版块,他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同样脱口而出:“卧槽……”便一同加入了中邪大队。   ——司陆的照片,两年多来雷打不动永远在左上角第一个的照片……竟然动了!?   不可能被战胜的司陆竟然被人砸了场子?!   是他们还在做梦吗?   虽然榜上显示,司陆的成绩一如往常是730几,照旧甩开后一名三十分,可是这样的他竟然是第二?!他竟然被人压了!!!   尽管只压了一分,但这说明什么?   说明永远宅在神坛上的人,突然有一天,竟然稍微往下挪了一个台阶,而所有人都坚信神圣不可侵犯的,他的绝对领域,竟然被另一个人轻而易举地侵入,这实在太惊悚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泊松亮斑不偏不倚地打在光荣榜的照片上。   那照片是直接用的校徽上的一寸照,学校请的摄影师技术一向一言难尽,但即使是这样的辣鸡技术,依然没能掩去女孩子的美貌。   那双明亮的眼睛哪怕在静态的照片上也仿佛神采流转,衬得其他学霸灰头土脸,唯有边上并排的司陆和她一样自带美颜滤镜,光环亮眼。   再一看她照片底下的具体分数,语文140,英语148,理综满分,数学满分……什么人啊这是?   以往难以想象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所有人都被震在了原地,怪不得一早出来看成绩的同学都有去无回。   同样看到这个光荣榜的体委就和中邪大队不一样了,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愣了一下,嘴角渐渐扬起,狂喜地胡乱拍着狗禾的后背:“哈哈哈哈狗禾,你输了!一套江苏卷,今晚做完,别忘了!”   体委这一声吼得人群终于从震惊中苏醒过来,议论的声音渐渐沸腾起来。   ——爆炸性新闻啊啊啊啊!!学神十几年的年级第一一朝被破,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诸如此类的消息在各大Q群论坛贴吧中迅速传开,掀起了一波惊涛骇浪。   司陆后援团纷纷表示:【心疼,头一回丢了第一,大神一定很有落差感。】【738和737其实差不多啦,但还是心疼男神被砸场子。】【……不是我说,你们一群考五百多分的,心疼别人考737的??】【话说有没有觉得照片超好看啊,两大学神摆在一起,莫名觉得有点夫妻相是怎么回事?】【夫妻相扣1!学神×学神,携手考进最高学府,好带感的故事,但我比较好奇他们俩到时候会谁上谁下,咳咳,我是说高考成绩谁上谁下,别想歪啊,只是好奇最后会是谁会拿到省状元。】【……】   边上的人疯狂点着手机屏幕发消息的时候,这边厢狗禾终于在体委得意又鬼畜的笑声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发际线。   唉,发际线已经不低了啊,但这会儿怕也就是它的巅峰时期了。   一套江苏卷做下来……   今晚一过,头秃发落,体委还是那个体委,但他,再也不会是那个帅气的狗禾了。   ……愁人。   ……   老师们昨晚已经先一步被这个排名震惊过一次。   以至于捷哥走进教室的时候,尽管很想继续对同学们保持黑脸,但还是忍不住眉飞色舞地看向伍珊和司陆。   ——多优秀的两个孩子啊,还都是他的学生,今年的省状元双保险没跑了!   “伍珊,这次考得很好!”他笑容满面地走到两人中间,然后又拍拍司陆的肩膀:“司陆,不要气馁,下次继续努力。”   边上的同学目瞪口呆,心道这简直是有生之年系列,司陆大神竟然会被安慰“不要气馁”?   显然司陆还是那个能考上730分的司陆,但年级第一已经不再是那个年级第一了。   各科卷子随后陆陆续续地发了下来。 第一节又是语文。   小刘老师和走严厉风格的捷哥不一样,他走的一贯都是笑里藏刀风格。   但是今天他站在讲台上绷着个脸十分严肃,把一张卷子甩得啪啪作响。:“我没有想到,这次作文这么简单,竟然还有不少同学离题,最夸张的是这位,写的什么?计划生育好?啊?怎么审的题?”   场面原本很凝重,但小刘老师一提计划生育,便一下子失控了,全班忍不住哄堂大笑。   “分论点还敢写‘一人超生,全家结扎’?”小刘老师在笑声中说着说着,脸色绷不住了,语气也就没有很严厉了,就是透出一丝无奈,“孟想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刘老师在其他老师面前很难抬起头来,嗯?”   孟想惭愧地站起来,低头绞着手,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那个……我就是在断句上出了点纰漏,那首诗吧……”   一听孟想的解释,小刘老师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孟想啊,你还真是挺有才的。行了,坐下吧,下次记得用正常的脑回路来断句听见了吗?”   “听见了。”孟想忙不迭诚恳地点头,只是他虽然这么应着,但他自己也知道,脑回路这个东西,并不是他想正常就能正常的。   小刘老师说完了反例,又开始夸伍珊:“伍珊同学只有作文被扣了十分,但这次月考的作文评卷有压分,评分标准就是满分70,最多给打到60分。而实际上伍珊同学的这篇作文放在高考里,是很有希望拿满分的,同学们课间的时候可以借她的作文来好好看看。”   “卧槽那伍珊语文岂不是可以考满分?”同学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害怕,她英语也是作文扣了两分,我突然有点害怕她高考考个750出来。”   “这有什么好怕的?有个高考考全满分的同学,这出门多显摆啊!”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750分?假的一批!我会怀疑咱们活着的这个世界根本是个假的,怕不是什么惊天玛丽苏小说世界吧?”   “emmm你是不是跟白玖玖借多了小说看?早跟你说堂堂男子汉别老看些娘兮兮的言情小说……”   “谁看了?我没看!”   “哦,那你刚刚往抽屉里塞什么?”   “塞……精神食粮。”   “屁嘞,是精神鸦片好吗。”   伍珊有时候觉得班上的这些学霸真是很有意思,和她以前打交道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她原本只是抱着找界主的心态而来,没有打算和其他人类有过多的来往,眼下却对自己当初选择了修隅一中感到十分地庆幸。   真好啊,遇见了一群有趣的人,界主什么的,找不找得到还重要吗?   伍珊严肃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挺重要的,毕竟欠了的债不拿回来当她是冤大头吗?   ……   一连几天每门课都在讲评月考卷子,伍珊和司陆得了特许,在上课时间可以去竞赛教室自习竞赛课程,因为全国数学联赛将在9月份开启。   于是伍珊这几天过得有点乐不思蜀,毕竟学习过于快乐。   而且她在学校里感受到了澎湃的信仰之力,尽管还不能收归己用,但只要置身其中就足以让她心旷神怡,修为境界甚至隐隐还有了突破之势。   以至于收到王后后的消息的时候,伍珊才想起了还在风雨飘摇中的教辅城,以及这位被赶鸭子上架的傀儡会长。   说好了不会把烂摊子全丢给王后后的伍珊突然有些愧疚地翻着《五三》:“后后,这几日教辅城有什么异动?”   一行行字飞快地在伍珊翻开的《五三》某一页角落里闪过,从字里行间,她可以想象出后后此刻愤怒的语气和眼神。   “异动可贼特么多了!教科书族竟然派了专员入驻教辅城!他们这是想把我们彻底变成他们的附庸啊!那专员还和优化他们联手研发新的教辅,说我们教辅族是一盘散沙,必须要给我们造个权威出来。什么一盘散沙?我们原本分明是百花齐放!结果现在小题狂做,星火英语他们都被架空了……”   “……小五,你说好了会帮我的呢?昨天发给你的消息一句都不回,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妖精了?”   别的小妖精?   伍珊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数学竞赛研究教程》,散发着迷人的书香和醉人的难题气息……然而她想着想着,脑中竟不知怎地浮现出一只翻过书页的修长如玉的手。   伍珊顿了顿:咦?正想小妖精呢,想到司陆的手做什么?他又不是能迷了她心窍的竞赛题。   伍珊百思不得其解了一会儿,手中的《五三》越发滚烫。   伍珊回过神,低头看去,是王后后见她不回话,又发了一堆控诉的话。   她对王后后解释道:“我有别的事情,昨天的消息我刚看到,你传的这消息是什么意思?界主怎么就不一定是人形了?”   王后后果然被转移了重点,没再纠结小妖精的事,说道:“这是我昨天偷听郑治和优化他们的对话得来的。”   “什么?”   “我听他们说,界主这个人很奇葩的,以前做事就经常出人不意,让人摸不着规律。所以你不能以常规思维审度他,你看着觉着很像界主的人,可能根本只是个障眼法!郑治指点优化他们一定不要思维定势,才有可能找到界主。所以我琢磨着吧,你的思维也要发散一下,别拘在同学里找,我看校园里什么阿猫阿狗阿花阿草都有可能哦!”   伍珊:阿猫阿狗阿花阿草???你骗谁呢?有这么发散思维的吗?界主听了想打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孟想发现他很久没能在食堂遇见伍珊了。   孟想:你现在不吃早饭了吗?高考在即,这样可不行。   伍珊:不是,我吃完了来的。   孟想:你会做饭???   伍珊笑了:家里有人会。   再后来,孟想就撞见了这位家里人。   孟想:煎蛋?豆浆?山药鸡丝粥?你跟我说你没时间???!!!   司陆:我的时间他有自己的眼色。 第30章 格物致知   “对了, 纪微来过城里了。”   “纪微?他去教辅城做什么?”   虽然纪微跟伍珊交情不错, 但确实极少主动到教辅城来, 更不用说还挑了她不在的时候。   “说是来给几个大学教辅精开讲座。”   伍珊有点怀疑:“就他那性格会开讲座?”   知界有两大种族,图书精是一种, 知识妖是另一种。知妖高冷,骨子里自带一种傲气,且每一个都独一无二,因此独来独往的居多,不像他们书精一样扎堆生活。   作为知妖,纪微虽然看起来还挺平易近人的,但那也只是对她而言,一般情况下, 他就算说再多的骚话,都是不走心的,本质上也是和其他知妖一样的高冷而难以接近。   所以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特地来教辅城开讲座?   伍珊不得不怀疑他另有目的。   这时被当作聊天窗口的《五三》某页底端的某方块里开始闪过大段大段的文字, 王后后絮絮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 所以特地去围观了一下, 反正议事厅里最近天天是薛金星在跟龙门扯皮, 一个要酱酱,另一个非要酿酿……”   “他们扯一早上又都没个结果,浪费时间又烦人, 所以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出门在城里晃悠,咳,不是, 是在城里微服私访,好巧不巧就在广场上碰见纪微了……”   王后后对着本书持续嘚吧嘚:“……他当时就坐在曲线广场最顶端的那个平台上开讲,最顶端那个平台你知道吧?就是放了个你父亲曲一线雕塑的那个。他就大喇喇靠在那里,底下排排坐了一群人,讲座的主题就叫《如何让微积分走进千家万户——只要难不死,就往死里难》,我听了真的挺担心他出了知界会被人打死……”   王后后从讲座的开头讲起,大有要把纪微的话通通复述一遍过去的趋势,伍珊免不了深吸一口气,一手按住跳动的额角,另一手手指抹过书页,将字体加粗放大道:“讲,重,点。”   “诶你这娃子咋这么没耐心呢?我现在可是你的领导,领导说话呢,不管说多久你都得给我听着!”会长当了没多久,能力没有跟上来,摆谱倒是跟上了的王后后十分欠扁道。   伍珊面无表情:“哦,后后我跟你讲我就算现在不在教辅城照样可以打你。”   王后后十分嚣张:“嘁我不信!”   然后他就没声了。   十分钟后,惨遭被掉线的王后后终于顶着被凭空一个惊雷劈得十分酷炫的发型,一边咳嗽着喷出一口黑灰一边抖着手重新上线。   “伍珊你他妈怎么做到的?!”大白天一个雷打在他堂堂会长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要面子的吗?   当即竟然还有路过的群众双手合十仰天长拜:“前会长在天有灵,快再来几个晴天霹雳劈死这个昏庸的会长吧!”   王后后:……   什么在天有灵?!你的前会长还没死啊喂!   而现在这个还真的显灵了的前会长在《五三》的另一端威胁道:“王后后,你的前领导在任多年自然有她的看家本领。现在,给我说重点。”   王后后只能委委屈屈老老实实道:“好吧,我从郑治那儿偷听来的那个消息,我特地去跟纪微查证了,你知道的,在过去,他们知妖一向是跟界主比较亲近的,只是界主失踪后才渐渐退出了权力中心……”   “他们远比我们图书精诞生得要早,又不像我们图书精一样会抱团,但彼此之间又联系颇深,算是界主手下的嫡系,所以就算是从没见过界主的纪微也有很多我们不可能拿到的关于界主的消息。”   “纪微说,当年是有过那样的传闻来着,界主这个人有时候脑回路是很奇怪的,最不喜欢被人猜到他的所思所想,纪微他那一手陷阱题大招最开始就是从界主身上来的灵感。他说前几日他就想把这个小秘密告诉你,结果你非是不听。”   “前几日?”伍珊蹙起眉。   那时候纪微见到了司陆,也知道她有了怀疑对象,却也分明没有要跟她讲这件事的意思。伍珊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是啊,他还说当时帮了你个忙,结果你十分感动地要以身相许……”   “什么?!”   “你放心,这个我当然没信,纪微那个花花浪子,怎么配得上我的好朋友?不过界主这个事情他看起来是认真的,正是因为有他作保,所以我才放心给你传信的,不然我还怕是郑治刻意做的局引我们上钩呢。”   王后后又与伍珊说了几个纪微举证的实例,她才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   王后后最后道:“所以你要多关注那些一般人注意不到的角落,给整个校园来个彻彻底底的排查,实在找不到咱也就别在这个学校里耽搁了,几十所可疑学校呢,优化和龙门他们都行动起来了,让他们先一步找到界主可就完了。”   伍珊若有所思,回了句:“知道了,我会多关注的”,便下了线。毕竟她盯着这一页太久却不动笔实在不是个事儿,今日晚自习看班的翁老师已经盯着她看了好几眼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归要都去试一试,才知道真假。   ……   一班的同学们发现新晋年级第一,校园风云人物伍珊同学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   以往课间总是和司陆一同宅在座位上学习的她,近来每每一到下课时间便神秘失踪了,而且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总是踩着点。   以至于许多有意无意路过一班教室,打算瞻仰一下这位压了司陆一分的奇女子的同学总是扑了个空。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   一直到这一天的语文课。   大早上的语文课连着上两节,到了第二节的时候,显然台下的同学们已经没那么集中注意力了。   小刘老师讲病句正说到“能够堪”这个词,一看台下全是昏昏欲睡的小脸蛋,咳嗽了两声,敲黑板道:“‘堪’字已经带有能够的意思,这很明显吧?”   台下有气无力、眼神涣散地点头:“明显。”   “明显的话,这次考试怎么还有人做错呢?”小刘老师继续敲黑板,痛心疾首道,“如果你连‘能够堪’都看不出来,你叫我情何以堪?这样考出来的成绩将会不堪入目!你就会很难堪,我也会很难堪,我们的关系就会很堪忧了!”   掷地有声,声声泣血。   一阵沉默之后。   “啪!……啪啪啪!”教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下课铃恰在这掌声中响起,小刘老师望着这些明显对他的才华崇拜不已的小脸蛋,潇洒一笑,摸了摸自己的秃脑门,大手一挥:“下课吧!”   掌声戛然而止,同学们立刻作鸟兽散。   小刘老师:???多鼓一秒都不愿意的吗?现在的小孩这么现实的吗?   而台下白玖玖鼓完掌一个扭头,发现伍珊已经不见了。   她问周边的人道:“你们最近有注意伍珊去哪儿了吗?”   孟想回想了一下:“我昨日课间操时间去小卖部的时候,在篮球场边上看见过她。”   狗禾道:“我去打印室印物理练习卷的时候,看见她在生物地理园的蘑菇亭里坐着。”   体委道:“我跑步的时候看见她在荔枝林里。”   “这些地方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都在学校里?”   “废话,没放学呢,她能出学校吗?”   “可是昨晚放学后她也在呢,就蹲在1号宿舍楼下的一棵玉兰树底下,黑灯瞎火的,我路过的时候差点被她吓一跳。”   “说到这个,今日司陆也不在呢。”   “那可能他们只是去竞赛教室了吧。”   “下一节就是数学课,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emmm决斗?大佬厮杀?神仙打架?”   ……   司陆确实是跟着伍珊出去的。   伍珊最近和他讨论题目的时候也总是心不在焉的,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微的怅然。   他其实偶尔也在路上碰见过伍珊,不是对着朵花愁眉苦脸,就是扶着竹叶满脸惆怅,偶尔还跟野猫自言自语。   司陆思来想去没有得出个结论,只能合理地怀疑她是在伤春悲秋。   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他想起当日伍珊提起自己父母时候的表情,心中一沉。   果不其然司陆找到伍珊的时候又看见她对着一棵芭乐树发呆,神情凝重。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一颗被虫蛀了的芭乐,问道:“你在做什么?”   伍珊一脸严肃:“格物致知。”   司陆:“……”   “格芭乐?”   “不是。”伍珊继续一脸严肃地摇头,“格虫子。”   司陆:“……”   伍珊又盯了一会儿虫子,突然视线转向司陆定定地盯着他。   这目光过于专注,透亮似琉璃的瞳仁里只倒映着他的身影,像是倒映着她的全世界。司陆被她看得渐渐地红了耳尖,不太自在地偏过视线。   “在……做什么?”   “在格你。”她道。   “……”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得这么坦然?   司陆心头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把腰杆挺得更直,抿紧了唇,手指在裤缝边微微蜷起又伸直,眼神移开又忍不住落在她头顶的发旋上……   就在他手脚都有些无措的时候,伍珊却又轻飘飘地把视线转开,继续盯着虫子,片刻之后又回头看他两眼,视线不断在两边游移,似乎是在对比些什么。   司陆:???   不是,格他就格他,和虫子一起格是什么意思?他们俩是有什么相同点吗??? 第31章 体育课   伍珊很惆怅。   她观察这虫子有一会儿了。   要验证这些花草虫鸟是不是界主转世, 其实远比验证一个人类是不是界主要简单得多。   因为界主转世必然开有灵智, 而开了灵智的非人生物往往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灵气, 虽然很是隐蔽,但凭伍珊的修为要一个个验证过去并不是难事, 只是工程量略微大了一些。   这大白虫正是这几日她发现的灵气最盛的一只虫子。   可当她又格了司陆两眼,正要回头看向另一位疑似界主候选人,哦不,候选虫的时候,一只黑色的鸟儿扑棱棱从天而降,她眼前一花,只听见轻微的“嘟”的一声,那颗芭乐上瞬间只剩下了一个大大的黑洞。   伍珊:???   而那只鸟儿嘴上叼着一条白色不明物体, 潇洒地挥一挥翅膀,不带走一颗果子,只留下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背影腾空而去。   ——!!!疑似界主被吃了??!就这么轻易地被吃了??!!!   伍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在原地, 久久没能回神。   现在有两种可能, 要么那虫子是倒霉催的真界主, 她现在去追上那鸟儿, 鸟嘴夺食,兴许还能给它保下半条命来;要么虫子并不是真界主,只是在灵智将开, 修炼将成的时候,倒霉催地被鸟给吃了。   伍珊自然是希望后者才是事情的真相。毕竟如果知界界主这么蠢的话,她觉得这人也没什么找回来的必要了。   也不知道她在思考的时候是不是流露出了什么不该流露的表情, 她还在纠结间,突然听见司陆在自己耳边犹犹豫豫地道了句:“节哀。”   声音放得很轻,边说还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伍珊:“……”   等一下,她最初应该只是说了她是在格物致知吧?她有表现出跟这只虫子感情很深厚的样子吗?   伍珊觉得有些莫名,但既然司陆已经这么误解了,他毕竟是她结识了一个月的题友,她善解人意地觉得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便点点头郑重道:“没事,虫固有一死,或撑死于果洞,或惨死于鸟嘴,不过是死法不同。我认为格物致知,不在于所格之物的生或死,而在于这个过程中的收获。”   同样被格的司陆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   回到教室以后,伍珊已经决定拒绝相信王后后传来的这个不靠谱的消息了。   她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下,毕竟就算界主的脑回路再不对,也绝不可能把自己作到随随便便就能被天敌吃了的食物链底端吧?   或许他真的采取了什么让人难以识别的伪装,但这伪装必然不会是阿猫阿狗阿花阿草之流。   想想这几天因为这事奔波在校园里而少做的题,伍珊有些心疼。   而说起来这个假消息其实是纪微那个混蛋一手误导的她……   伍珊想到这里,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瞳仁似乎燃了一簇幽幽的火,她翻开桌上的《五三》,给王后后传去一条消息:“纪微还在不在教辅城?”   王后后可能又在摸鱼,消息回得很快:“早走了,我之前留他下来吃个便饭还被拒绝了呢,猴急猴急的,好像背后有谁撵着他似的。不过早点走也好,他原来住的那个酒店现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为何?”   “还不是那个‘只要难不死就往死里难’讲座害的,教辅难度加剧,导致人类学子脱发严重,更加难以承受那个难度的教辅,如此恶性循环,于是那些教辅精的销量急剧下滑,信仰之力颗粒无收,一个季度的活儿算是白干了,所以现在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王后后又道:“这些人真傻,纪微的话要能信,母猪都要上树啦!真没想到,原来我这张嘴这么灵的,这还没出知界呢,他都快被人打死了……”   伍珊:“你把第一句话再说一遍。”   王后后:“你不是可以调聊天记录吗???”   伍珊还没说什么,他又发来一条消息:“行吧,那我给你复述一下……纪微的话要是能信……”   伍珊:“所以你没发现问题出在哪儿吗?”   “哪儿啊?类比不恰当,这世上确实有可以上树的母猪?这个问题就需要请教一下文献城的人了,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伍珊:“……打住,既然纪微的话不能信,你前些日子又与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什么?”   王后后在另一端默了两秒,倒吸一口气,恍然大悟:“所以他骗了我?!”   “不止是你,也许郑治那边的消息也是他放出去的。”   ……   伍珊一整节数学课都有些走神,林捷注意到她好几回,偏偏一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又答得滴水不漏,随口一说就是个最优解法。   如此几次之后,林捷只能认为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人能一心二用吧。   考虑到女孩子脸皮薄,他到底没有旁敲侧击些什么。   数学课下课之后,捷哥叫走了司陆,孟想则在后排摩拳擦掌:“激动,终于要上体育课了,可把我憋坏了。”   第一次月考之后,修隅一中正式开学,和八月补课时期不同,开学后除了高一高二的人挤爆了食堂之外,高三年级还有了体育课,说是繁重的学习生活里一定要有可以放松的时间。   这是副校长做的众多教学试验中,为数不多受到同学们广泛称赞的项目。   “伍珊,你们以前体育课是什么样的?”孟想问道。   “哈?”伍珊有点懵,体育课不就是体育课的样子吗?难道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孟想这时才恍然伍珊作为新同学,还没有人为她介绍过体育课的设置。   白玖玖为她解释道:“咱们学校的体育课和大学体育课有些相像,可以选择自己想上的某个科目,比如足球、篮球、羽毛球……一共有六个可选科目,因为每个班都是有五十多个人,为了保证平均分配,所以每个科目最多只有10个名额,有些科目上课时间短,自由活动时间长,所以比较热门,一旦报名人数如果超出了名额就要抽签。”   孟想点头道:“没错,我跟你说,篮球老师和乒乓球老师最好,能给我们剩半节课自由活动呢,其他的就得看心情了,不过最惨的呢,还得算是健美操……”   孟想瞥了一眼已经走进教室的体育老师,小声道:“健美操有时还拖堂呢,就是上面那个老师教的,看着慈眉善目的,听说上课的时候对学生可不留情面了。”   “不过我是没上过健美操课啦,女孩子好像都还挺喜欢的吧?每年都是女孩子上健美操课……”   白玖玖残忍地揭穿他:“那是因为你们男生不肯上,我们最后和你们换了签。”   钢铁直男孟想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们一群腰都下不去的大老爷们搔首弄姿的根本没法看吗?”   伍珊想了想这画面,确实有点辣眼睛。   “都安静一下。”体育老师扎着条干脆利落的马尾,拿着黑板擦敲了敲桌子,爽利地站在讲台上道:“同学们,这个学期是你们最后一个有体育课的学期了,要好好珍惜。”   孟想充满希望地道:“所以我们可以想上什么科目上什么了吗?”   体育老师冲他一笑:“不可以。”   孟想一下子垮了脸,就听体育老师又道:“我还有个想法,很多同学高一高二的时候如果抽签抽到不喜欢的科目,私底下就会互换,这个学期可是最后一次了,咱们玩把大的……”   “不不不,”底下一排拨浪鼓异口同声地拒绝道,“不必玩大的,我们就喜欢小的。”   体育老师冷酷无情道:“那没办法,我喜欢玩大的,签子我已经做好了,现在我们直接抽签,抽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许换!”   底下果然一片哀嚎。   “我这么非的手气,完蛋了,发配健美操妥妥的。”   “可是司陆还没回来,谁替他抽签?”   “我来我来!”孟想兴奋举手,“我可是欧皇,ssr都集一套了!”   体委道:“你可想清楚,要是给司陆抽到了什么不好的……你数学课上台答题的时候还想听人家给你打暗号吗?”   孟想已经伸出去的手顿时缩了回来:“那……你们谁来?”   没有人出头。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慢慢落在了伍珊身上。   伍珊挑眉:“我抽?”   众人立刻用“是你是你就是你年级第一不帮第二抽签可太没有同学爱了”的眼神看向她猛点头。   伍珊无可无不可地耸肩:“行吧。”   她的运气应该不会太差吧。   应该……的吧?   ……   司陆是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回来的。 第一节体育课通常不是室外课,体育老师讲解一些体育健康知识讲到一半,听见门口一声“报告”,也没在意,直接让他回座位上就坐。   司陆一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见周遭一群人都对他施以奇怪的注目礼,心中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们的神情似乎有些同情,又似乎有些……憋着笑?   “刚刚抽完每个人这学期的科目了,这是伍珊替你抽的。”他坐下以后,孟想在“伍珊”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推过来一张小纸片。   司陆缓缓地展开,就见纸条中央端端正正地印着“健美操”三个字。   司陆:“……”   他还没什么反应,前桌突然往她的椅背上一靠,左手背到身后,又抛来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清秀工整,他见过许多次,在他的草稿纸上,在她的试题集上。   他盯了纸条两秒,扬起嘴角,无奈又包容的样子,摩挲着纸条边缘,最终将它夹进了竞赛书里。   她说:“对不起,运气差了点,咱们一起上吧。” 第32章 翻跟头   “健美操?小五你要跳健美操?就你那个不协调的四肢哈哈哈哈哈!”   宫春见伍珊认认真真地蹲在门口换了双运动鞋, 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一问方知道她今日有体育课。   宫春根据自己对伍珊多年的了解, 想象了一下她跳健美操的样子,他捧着肚子直接笑得蹲在了地上。   要知道他们做书的, 本来是没有四肢的,本体又方方正正,像跳舞做操这种高难度动作,他们是不太能做得来的,尤其是年龄还不太大的书精,对四肢的掌握并没有那么灵活。   虽然伍珊平日里看着正正经经的,可一旦跳操,绝对原形毕露, 如果说她能做得最协调的动作是什么,大概也只有翻跟头了。   遥想当年,少不经事的他唯一一次成功拉着伍珊去酒吧, 不幸与她跳了支舞, 他的惨叫声全程盖过了场内嘈杂的音乐。   “右脚!说了是右脚退一步!……嘶——现在该左脚了!……卧槽伍珊你要是再踩我脚咱这朋友真没法做了!!”   在他暴躁的声音中, 伍珊还很淡定:“别怕, 踩脚舞,越踩越有才。”说着又从容自信地在他脚面上留下一脚。   有才你个鬼嘞?合着被踩的不是你是吧?   宫春疼地直抽气,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了。   ——他不就是没眼色地打扰她出题了两回吗?至于这么对待她的好朋友, 上天入地仅此一只的绝对珍稀保护动物春宫图精吗?   怪道临出门的时候王后后以自己要闭门潜心钻研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由,坚定坚决坚持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原来是早知内情!   忒不厚道!宫春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咬牙忍着脚背上又挨了一脚,发誓再也不请伍珊跳舞。   再后来,便是教辅城为庆祝全城教辅销量破十亿而举办的晚宴,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全场嗨舞,伍珊彼时的表现可以说是惊为天人。   宫春回想着当初她那僵硬的动作,顺拐的舞步,足足笑了五分钟,笑到最后身体直打颤。   他抹掉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勉强挤出一个问句:“小五哈哈哈我可以去围观吗?哈哈哈哈!”   伍珊面无表情地在他魔性的笑声中举起五十米长刀:“可以啊。”小眼神分明写着“你要敢来她就敢手起刀落”。   宫春不怵:“哈哈哈哈哈哈你真不怕在同学面前丢人啊?”   伍珊微笑了一下,非常自信的样子:“不怕。”   没办法,当过领导的人就是这么无所畏惧,嗯就算有所畏惧也不能表现出来。   ……   学委最近觉得人生十分艰难。   他觉得自己去天后宫求的签一点也不准:月考彻底沦为第三,而且前两名的分数都离他如此遥远,让他再无赶超的希望也就罢了,体育课他也不幸抽中了健美操。   ——命运为何屡屡对他这样一个十七岁的孱弱少年施以如此沉重的打击?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学委郁闷到只想仰天长啸。   然而不行。   他现在还得忍受第一第二旁若无人地走在他前面,聊些奇奇怪怪的话题。   他们俩本来明明是在讨论题目的,怎么一题未说完就突然转了话题呢?司陆这种做题一向专注的人竟然也会这么容易被带跑偏?   学委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听见伍珊在前面问道:“司陆,你‘舞动青春’做得怎么样?”   修隅一中上个学期刚把课间操改成了跑操,因此伍珊没有机会对同学们的跳操水平得到第一手资料,便难以对今日的健美操课进行精准的评估,她只得逐个开始调研。   司陆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一般。”   伍珊“哦”了一声,喜滋滋道:“真巧,我也一般,‘雏鹰起飞’时代开始我就没飞起来过,所以青春就更加舞不动了。”   学委听的心道,您对这个“一般”的定义很不一般啊,要是连雏鹰起飞都飞不好,那何止是一般,那是太一般了吧?   而司陆竟没有反驳,还道了一句:“嗯,挺巧。”   伍珊又问:“你之前有上过健美操课吗?”   “没有。”   伍珊“哦”了一声,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相关的话题:“听说健美操还要锻炼柔韧性,我的立位体前屈有些差……”   她今日的话似乎比平常要多一些。   司陆侧过头瞥她一眼,像是看出了什么,轻叹了一声,道:“别紧张,不难。”   学委在他们身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声音特么有点过于温柔了吧?醒醒啊,你们俩可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啊!   ……   上课铃响之后,属于不同科目的同学分别在不同场地集合。这节课一共有四个班上体育课,全部根据科目打散重组成篮球班、足球班、健美操班等等。   健美操教室在操场边的一栋独立小楼里,教室的门闭得严严实实,那扇大门看在同学们眼里,就像一个狰狞的深渊巨口一般,吞下了同学们之后,不到下课时间绝不放人。   体育老师很满意地看着台下的学生:“以往咱们这堂课都是女孩子,今天可算是有了点新鲜的血液了。让我们为一班这些勇敢的男孩子们鼓掌!”   是的,男孩子,们。   司陆并不是一班唯一的倒霉蛋。   甚至一班的这十个同学里九个是男孩子,伍珊反而成了异类。   其他班的女生都很激动,趁着体育老师背过身去调音响,立刻躲在一边“啪啪啪”地在手机上飞快地打着字。   【妈耶这学期一班来上健美操课的都是男生,往那儿一杵,画风清奇hhhhh】【也该男生上了,一班总共才几个女生啊,老师肯定要让她们学习一下其他的课程。】【可是重点是,司陆也在里面啊!!!!】【卧槽?!我现在换科目还来得及吗?想近距离瞻仰一下学神做健美操的样子。】【那怕是不太行,学神他个子高,站最后一排呢,要想瞻仰,就得老梗着个回头的脖子,你看到时候体育老师抓不抓你。】【我不管,这太好笑了我一定不能错过!等着,我来啦!】【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喝的呗!要冰镇的可乐!喂!……喂?……人呢?】这么着急看戏?   ……   “咳咳。”体育老师已经转回了身,在台上咳嗽了两声,“手机都收起来,一会儿再让我看见可是要没收的。”   八卦群众迅速冷静,没顾上再回一句,赶紧把手机往书包深处揣了揣。   体育老师这才先介绍了一下本学期的上课规则。   “虽然你们高三了,体育成绩没什么重要的,但既然学了这门课,还是要学有所成的。所以我们要有一次分小组展示,就以大家的班级为单位划分小组,考虑到大家期末也没什么时间,所以学期展示就放在期中的时候,差不多是在运动会那一周……”   “……期中展示需要你们根据这半个学期的所学排出一段操来,我教你们的动作至少需要用到八个,除此之外,你们自己编排动作的时候要注意创新,引入一些自己设计的内容……”   “现在给你们五分钟讨论一下。”   一班小组立刻围在一起,头挨着头,面色沉重,仿佛在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   体委皱着眉毛:“创新?要怎么创,咱们能学好她教的动作就不错了!还要我们自创?大家有什么能加进健美操里的才艺吗?”   体委的视线一一从每个人的脸上逡巡过去,无一例外地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等他最后看向伍珊的时候,伍珊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纠结,最后还是道:“翻跟头行不行?”   体委:“……”   ……   消息传得很快,这会儿上体育课的多半都进入了自由活动,健美操教室的窗户上便趴了一排乌压压的小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后排男孩子。   “我怎么觉得他们像是来看耍猴似的?”学委心中惴惴地小声道。   “老三,你放轻松,就算看猴也不是看你。”   学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围观群众确实主要看的是司陆如何跳操,当然还有伍珊,毕竟这间小小的教室现在可是集合了年级的两大风云人物,说不定能召唤出什么呢!   然后在他们满怀期待的眼光中,两大校园风云人物之一,新晋年级第一,学神加女神,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二话没说地撸起袖子——   翻了个干脆利落的跟头。   身型非常好看,落地非常完美。   但是……   群众:???这是健美操不是杂技啊喂! 第33章 登对的拐   修隅一中的学生不怎么玩贴吧, 因为副校长和教务处主任经常在贴吧里蹲点。   早年又有些叛逆少年脑子拎不清, 早恋不知道偷偷摸摸, 非要在吧里高调表白。或者准备翘课翻墙去网吧的时候不约同班同学,非要发帖子求翘友。   这样的帖子多了, 闻风而来的教导主任很生气,逮住机会,将贴吧大规模肃清了一次,处分了好些个同学,史称“一中净吧行动”。   所以现在还敢上去贴吧发帖的,多半是作业不会做来问问题的,吧里一片浓厚的学习氛围。   小余作为高一新生,未入校园报道时, 习惯性进贴吧混了几天,就深深地被这祥和、美好又单纯的环境感动了。   然而入了学他才知道,原来同学们早就转移了阵地, 发帖只在秘密论坛SDRC。   他人生路上的领路人, 堂哥大余是这么对他说的:“SDRC, 前几届一班一位玩信息竞赛的大佬学长设计的, 咱们一中学生的专属论坛。想知道当下校园内最时兴的事件,上SDRC,只有你想不到, 没有它不知道。”   小余若有所思地点头,只觉得这个缩写看起来很厉害啊,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含义。   于是他不懂就问:“堂哥, SDRC是什么意思?”   大余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冲小余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才一字一顿道:“沙,雕,日,常。”   小余:“……”   SDRC里的帖子多半确实沙雕,但小余觉得它们都比不过今天飘红在首页顶端的这个。   ——【霸默渣呆,高三新晋第一竟当众表演这个?网友:真是让人吓掉眼镜!】发帖ID“前方记者小余”,是他永远活跃在八卦一线的堂哥没错了。   楼主:【本来听说司陆学神要去跳健美操,楼主兴致勃勃地杀过去准备录下这难得一见的画面将来拿去传宗接代的,结果!竟然!拍到了这样的一幕!![视频]】楼主:【看着正正经经的一个学霸,怎么说翻跟斗就翻了?真是猝不及防,我看连司陆都惊了。】1楼:【更正楼主,伍珊不是学霸。能压司陆的,只能被称为学神。到了他们那个级别,可能多数都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吧。】2楼:【歪个楼,“传宗接代”是这么用的吗?】3楼:【我去!这个跟头翻得好帅啊!真是个迷人的小姐姐,想围观她的每一节健美操课了,肯定赏心悦目。】4楼:【楼上想多了。我刚巧和两大学神同一节课,我只能说……伍学神的实力她其实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伍珊翻了个跟头之后,体育老师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当即表示要让她当这门课的课代表。   课代表可是要每节课站第一排的,对自己的水平很有逼数的伍珊婉言谢绝:“对不起,老师,我的体育水平不高,若让我当个学习委员还说得过去,但这个健美操课代表实在是当不得。”   学委还沉浸在那猝不及防的跟斗中有些呆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听到这话,突然觉得自己的饭碗有些危险。   老师笑道:“不要谦虚嘛同学,你身材匀称,手臂肌肉有力,腿型健美,我看你就是这个课代表最适合的人选,不要妄自菲薄,相信你自己!”   盛情难却,伍珊叹了口气:“唉,好吧老师。”   ……   体育老师很后悔。   这才第一节课,教的都是基础动作,而她精心选出的课代表竟然——   “课代表,抬左手的时候要伸右脚。嗯?右脚是这只脚吗?……诶你怎么又顺拐了……节拍!还有节拍要跟上啊伍珊!”   体育老师从业多年,也是没见过这般肢体不协调的人,明明跟头翻得挺好的怎么会这样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脑袋被这些动作搅成一团浆糊的伍珊事后回想,只觉得这段黑历史给萍水相逢的人类看看也就罢了,可绝对不能传回教辅城,简直有损她前任会长的威严!   体育老师显然也觉得让伍珊继续做课代表有损她的威严,最后还是换了个人:“诶,后面那个谁,司陆,还是你来当这个课代表吧!”   “wow!”其他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学习上是对手,现在连当健美操课代表都是对手了,刺激刺激,有学神的地方果然就有战场。   老师直接点司陆是因为他高一的时候就险些被选去领操,所以老师对他的水平还是放心的。   她点了点第一排的空地:“你过来,就站在伍珊边上吧,好好带带她。”   “wow!”围观群众又暗暗惊呼了一声。正面对上也太刺激了吧?宿命的对决啊这是!   司陆一言不发地走到前排,前排同学自动自觉地为他腾了个位置,目光灼灼。   司陆也没想到,伍珊看起来挺完美的一个人,软肋竟然就在健美操上。想起她之前所说的“雏鹰起飞”飞不动,他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伍珊则盯着这个人,本来就有些气,毕竟刚刚是他本人说自己跳操水平一般的。   结果他一个说自己一般的人拿了优秀也就罢了,之后看了她这个真一般的人一眼竟然还笑了?   笑了?!   伍珊感到十分心寒,决定今晚必须少跟司陆讨论一道题,以示自己的不满。   “来,大家继续跟着我的动作做起来!”体育老师重新打开音乐,站在台上开始做起了示范。   司陆的身高接近一米九,长手长脚,看起来并不会比伍珊灵活到哪里去,可是跳起操来意外地毫不笨拙,节拍卡得刚好,动作也很到位。   这几个动作老师已经教过,司陆不需要看她的领操,不知怎么回事,目光便总是情不自禁地往伍珊那边飘。   而在后排群魔乱舞的一班男生们则趁着音乐嘈杂,交头接耳:“真没想到,司陆跳健美操也是一把好手,以前真是被埋没了呢。”   “更想不到的是伍珊怎么协调性这么差?我以为她会是咱们班在健美操课上唯一的希望呢。”   “所以我说你们过于迂腐,时代变了,对男孩女孩就都不要有刻板印象了,男孩子就不可以做个优秀的健美操人了吗?司陆同学就为我们做出了示范……”   “你快别叨叨了,司陆也顺拐了啊!”   “卧槽?但是两位学神并排顺拐还挺整齐哈哈哈哈!”   “可是以司陆的水平不应该吧?这动作又不难,你瞧我都做得挺好吧?”体委搔首弄姿地摆了个姿势。   “呕——”   ……   司陆反应过来自己因为多看了伍珊两眼就被带偏的时候,也有些无奈。但想纠正回来也来不及了。   他向来过目不忘的脑海里,体育老师正确的示范动作被一点一点地抹去,只剩下伍珊略显笨拙又倔强骄傲的身影。   他改不回来,也觉得不必改了。   如今这样其实挺好的。   所以一直到下课的时候,伍珊和司陆也没能把动作纠正过来。   体育老师对这俩人恨铁不成钢,最后还是又换了一个课代表,并把他们俩一同赶到后排去:“下节课你们俩就站这个位置,不要再带坏同学了!”   ……   体育课之后是午休时间,上了其他科目的孟想和白玖玖早就吃过了午饭,于是又是只有伍珊和司陆一同往食堂走。   伍珊瞪着司陆,语气笃定:“你刚刚学我。”   “不是。”司陆摇摇头,声音中破天荒带了丝笑意,“只是情不自禁。”   路过的体委插进来:“很明显,伍珊,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你的动作有毒。”   伍珊:“……”   自认为说了大实话的体委继续喜滋滋地道:“那咱们小组的期中展示可就有的创新了,您二位在前面表演顺拐,其他人在后面意思着动一动,是不是很有创意?上哪儿都找不着你们这么一对儿登对的拐了!”   登对的……拐?   伍珊有点想给体委一巴掌呼过去了。   ……   体育课之后伍珊就在校园里彻底风云了起来,走到哪儿都会迎来一波注目礼,尤其是她和司陆走在一起的时候。   两个人一起顺拐的视频同样被传到了论坛上,一群人高呼着好萌好配,甚至就此发展出一批CP粉来。   但伍珊不关心这种事,只要别耽误她学习和找界主,一切都好说。司陆同样没空管它,因为数学联赛的复赛马上就要到来了,这些天的培训十分密集。   这一天晚自习有数学竞赛辅导,下课的时候捷哥正讲到兴奋点,不免就拖了会儿堂。   时间很晚了,司陆和伍珊结伴回家。   校门口除了保安没什么人了,路灯不太亮,倒是远处工地的探照灯时不时照过来一束刺眼的光芒。   夏日夜晚的微风拂过树梢,校门口的凤凰树轻飘飘地撒下来几片凤凰花瓣,犹如暗夜中几团微小的流火。   “司陆。”   将将走到路口的时候,伍珊分明听见有人在叫他,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可是司陆脚步没停,反而走得更快。   这些日子他们俩一同上下学的次数不少了,司陆已经从最开始一味闷头快步走,到现在已经会考虑伍珊是个女孩子而放慢脚步了。尽管不论他走快走慢,她都能跟得上。   但这次竟然走得这么快,像是背后有什么人在追着一样。   背后还真有人追着。   伍珊这会儿听见了脚步声,急促又沉重,就跟在他们身后。   “司陆!”那人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遍。   司陆的脚步这才顿住,第一反应是看了伍珊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身。   那个中年男子大步追上来,在他们面前站定,胸腔略微起伏,声音严厉:“没听见我叫你吗?你妈是怎么教育你的?你胆子倒是大了,这么晚不回家,和女同学在这儿压马路?”   “父亲。”司陆按了按太阳穴,垂下眼敛去眸光沉沉,声音中意外地透出一丝倦怠。   “我几点回家都和您没关系,我的抚养权不归您。” 第34章 压马路   司陆一直是一个人住的。   他和伍珊不一样, 伍珊作为教辅精, 只有一个养父曲一线, 而养父手底下还有不少她这样的养子养女,和她也算不上太亲近。所以伍珊没有什么亲人, 只有三两不太靠谱的朋友,为了读高三,在学校边一个人买了套房子独居也属正常。   而司陆即使是界主,现在也只是个没觉醒的正经人类,在人间肯定会有着亲人家族的牵扯。   可是伍珊这些天偶尔上他家借个酱油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任何他的家人。他家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痕迹,她去的时候连双拖鞋都没得换。   但是能住在这个小区的,通常家里非富即贵, 所以伍珊也只能猜测司家肯定又是有钱人式的错综复杂。   ——早在前两次她当着他的面说自己没有父母的时候,伍珊就注意到司陆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可能是有些感同身受吧。伍珊是这么认为的。   ……   其实伍珊没想过要去背地里调查司陆的家事。但宫春作为包打听界的第一把好手,自打知道伍珊怀疑司陆是界主之后, 二话没说直接把一叠资料抱回了家。   彼时他翻着资料啧啧感叹:“小伙子身世还挺复杂的, 父亲极品得很, 母亲也不是一般人, 一看就是主角配置。你来瞧瞧——”他递过来一本故事汇。   伍珊低头扫了一眼,标题很朴素,就叫《凤凰男与白富美》。   “……”   “故事汇不是短篇小说合集吗?”   “诶, 艺术来源于生活好吧?人家都说这就是以司家的故事为原型的。你瞧这篇,讲述了凤凰男出轨,白富美一脚踹了他, 现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故事,看着还挺解气的。”   “再看这个,‘白富美和凤凰男离了婚,二婚女带着个娃,很难再嫁,只能一心投入事业,可她就算挣了再多的钱,一个人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在家相夫教子来的幸福……’噫这什么破玩意,这个故事别信哈,一股子直男癌的味道……”   “诶诶诶再看这个……”   伍珊:“……哪来这么多以他们为原型的故事?”   “司家是全国都排的上名号的巨富之家,小老百姓闲的没事不就喜欢编排有钱人的故事嘛。诶你别打断我,咱们再来看下一个,这个有点离奇了,说是凤凰男受了司家竞争对手的指使来用美男计勾引白富美……阴谋论还挺有意思嘿……”   宫春一边点评着,时不时还要骂两声,伍珊听得头疼,只想把他这些故事汇并他本人通通卖给收废品的算了。   不过所有的故事统一透露出一个信息:司陆的父亲陈清浊是因为出轨被净身出户的。   所以当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冷不丁从边上冒出来,自称是司陆父亲,脸色却有些不善,特别是看向伍珊的眼神,不善中更是带着不屑。伍珊就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怕是要不太美妙了。   陈清浊和司陆长得有几分相像,不开口的时候气质儒雅,看起来是一个挺有魅力的中年大叔,毕竟当年就是靠这张脸迷住了司陆的母亲司凌。   他已经在校门口候了许久,他其实不是个有耐心等人的人,所以这会儿火气正大,一上来就对司陆吹胡子瞪眼的,丝毫也不顾忌还有个外人在场,就训斥道:“司陆,你就算跟你妈过,我也是你爸,照样有资格管你!”   司陆扯了扯嘴角,似乎扯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他不看陈清浊沉着的脸,只是偏头对伍珊沉静道:“你先去前面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做。”   这显然是要处理家事了。   伍珊很有眼色地“哦”了一声:“你小心一些。”   “你也是。”司陆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旁若无人。   陈清浊被司陆无视得火气更大,不等伍珊走远就喝道:“你和女同学走这么近做什么!这种不三不四的女同学肯定成绩也差,别被带坏了。你可都高三了,你妈也不管管你的?”   司陆听着这话瞬间冷了脸,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打断道:“你今日有事吗?”   这问句一出口,陈清浊端着家长架子训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变脸一般骤然和缓了脸色。   他一向演技绝佳,司陆是知道的。   陈清浊突然摆出一副和蔼的笑容关切道:“我只是有许久没看到你了。今日突然想到,便过来看一看你。一眨眼你都高三了,学习怎么样?是不是刚月考完?刚刚在校门口看到你们班主任,说你这次月考又是第一……”   其实陈清浊压根儿不知道司陆的班主任长什么样子,但司陆有多聪明他还是知道的,随口就扯了两句来显示自己对他的关心。   “第二。”司陆又打断他。   “什么?”   “月考,我是第二。”司陆淡淡道。   陈清浊后面正要出口的表扬一下子被司陆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噎得他十分难受。   他难以置信道:“第二?怎么可能?”   司陆一针见血:“所以你是在哪儿遇见的班主任?”   谎言被戳穿,陈清浊有些挂不住脸,但又一想,以司陆的水平考了第二,那可是发挥严重失常了。他找到个问题,立刻不依不饶起来:“不是你怎么会考第二?但凡考试你从来没考过第二的,那谁考的第一?”   司陆道:“就是刚刚那位同学。”   刚刚那位?   他见她长得过于漂亮,说了她什么来着?   ——不三不四,成绩很差。   陈清浊更下不来台了。   默了几秒,他终于想到个突破口,强撑着疾言厉色道:“是不是她影响的你?现在女孩子心机很深的,为了考第一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一定要对她们有点防备。”他就差直说别被勾引了。   司陆冷着脸,声音仿佛浸润在春雪初融的山涧中一般冰凉:“最后一遍,你到底有什么事?”   “诶,我跟你说的可是经验之谈,你别不放在心上,这种女生一定要小心……”   陈清浊再扯了两句,才道出自己今日真正的来意:“是这样的,其实我今日想见见你妈。”   “想见她就联系她的秘书,找我做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秘书向来势利,只会用没时间来搪塞我。”   “那她见我就有时间了吗?”司陆说的轻描淡写,话语中却透出一种心酸。   “你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再恨我,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司陆,爸爸现在真的有困难,需要你妈的帮助,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不可以。”司陆不想再听,拔腿就走。   陈清浊跟在他旁边不依不饶:“你走这么急做什么?还想继续和那个女生压马路?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知不觉又走到一个巷口,他口中不三不四的女生在这里等候多时,耳尖地听见他说的话,回过头来谦逊一笑:“压马路不敢当,我这个人,一向只会压题。” 第35章 父亲(一更)   陈清浊现在知道这个女孩子并不是什么恃美行凶不三不四就知道勾着他儿子的女孩儿了。   非但不是, 成绩上竟还能反压他儿子一头。   所以看到伍珊的时候, 陈清浊的神情还是有些微妙的, 而且他还听见她说什么不压马路只压题??   他这时再一看她浑身的打扮,除了那张极为漂亮的脸, 衣着打扮确实挺低调朴素的,不像是什么狐狸精。   何况提醒儿子小心女人也不能当着女人本人的面吧?他又不蠢。   所以他只能对伍珊挤出一个假笑:“嗯,压题挺好的,再接再厉吧,但是男女同学之间还是要注意保持距离,你说是不是?”   伍珊很奇怪,怎么人人都觉着她和司陆没有保持距离呢?   但对方毕竟是个长辈,态度也算是变好了, 她自然不会顶回去,只是点头肯定了前半句:“自然,压题是我的终身事业, 我会继续努力的。”   陈清浊在心中想这还是个书呆子, 压题也能当终身事业?是要当学生一辈子吗?他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儿子输给这样死读书的人几分其实也不算什么, 走上社会以后, 还不知道谁优谁劣呢。   这么一想他就放宽心很多,又道:“那你就先回家,这么晚不回家, 爸妈肯定急了吧?我和我儿子再聊两句。”   ……   陈清浊想聊自己在事业上遇到的难题。   他和司凌离婚之后虽说是净身出户,但凭借这几年藏的一点私房钱,还是创过好几次业的。   最近一次就是去年的事。   那个时候他跟着自己靠钱堆出来的好兄弟, 有幸参加了个高端饭局,席间有不少市里的高级官员。   他就听教育局局长说了个消息:上头即将开始高考改革,福建卷终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陈清浊当时就心头一动,自觉眼光非常长远,透过这个现象看到了本质的商机——   就福建卷这么简单的卷子,一旦福建考生转考全国卷,肯定会压力陡增,对补课的需求一定会暴涨,那到时候教育行业不就要蒸蒸日上了吗?他如果能抓住这波教育改革的春风,办一个教育培训机构的话,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陈清浊当时开的混凝土公司正处在倒闭的边缘,于是也不管两个行业跨度多大,脑袋一拍就决定换片天地再战,反正朝中有人好办事,卖土和教书又有什么区别?   陈清浊说干就干,从二中请了好几个名师坐镇他的清浊教育,可惜一中的他暂时挖不来,好在二中也差不了多少,有这些老师在,机构的权威性总是有了。   其实公立学校的教师一般是不允许赚这种外快的,但陈清浊自然凭了点手段让教育局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新机构办的轰轰烈烈声势浩大,陈清浊甚至还单方面邀请了个明星来当代言人,请的就是出身修隅的那位童星,今年同样高三,凭艺术生身份进入修隅一中的田启。   当然这位“代言人”并不是很给力,回校考试的次数不多,但凡考了,成绩必然年级垫底,一份份全部不及格的成绩单在网上广为流传,陈清浊只能灰溜溜地再把他的照片从小广告撤下来。   有对他的过往知道不少的朋友这会儿便建议了:“你儿子司陆可是个大学神,全市乃至全省都有名气的,这不就是个活招牌吗?你不拿他当噱头,弄个明星做广告不是犯傻吗?”   “拿他当噱头,司家那边肯定又要搞什么阴险手段害我,这些年我做什么什么不成,背后一定是司凌搞的鬼,这回我还是别上赶子给自己找麻烦了。”   “要我说,这么个儿子,可是受用终生的财富,你当时怎么不把他的抚养权争到手呢?”   陈清浊自嘲地笑了笑:“你也知道司家势大,我怎么可能斗得过?”   “我看司凌对他也未必有多好,买了套房子就让他一个人住那儿自生自灭呢。你抓住机会多跟他处好关系,只要他跟你亲,抚养权在谁手里都不打紧。”   陈清浊摆摆手:“别说了,我哪儿有那个时间,那小子精着呢,冰块似的捂不热,我还上赶着去贴那冷屁股做什么?”   陈清浊说着不贴冷屁股,但到了真的需要司陆的时候,到底还是上赶子来了。   司陆被他缠得不行,本也想让伍珊先回家,但是回家必经的一条路上最近多了不少飞车党,他不太放心,便只能把陈清浊带到一边,尽快把他这事掰扯清楚,他长出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想找母亲做什么?”   陈清浊警惕地看了伍珊一眼,看司陆没让人先走的意思,终于不打算在这事上浪费时间下去,才道:“我和你说实话吧,你爸我这些年为了谋生,拿钱给上面打点过不少人,毕竟你妈一直把我往死路上逼,我也只是为了自己能好好地活下来……”   他先诉了一段苦,然后才转到正题上:“现在纪委查下来了,咱市里上面那些人和底下这些小企业的关系都被摸得一清二楚,已经快查到我这边来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也会被抓去,所以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来找你妈帮帮忙,她肯定也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个坐牢的父亲吧?”   “你给了多少?”   “不多,今年就五万。”   “今年?”   “是,还有以前几次,其实加起来也就一百万而已。”   对于司陆的家世来说,百万确实不多,在修隅也就能买套小房子,但问题就在于——   “你哪来的这笔钱?”司陆一下子就觉出不对,陈清浊这些年创业虽然赚了一点钱,但拿出百万来行贿,实在是有点多了,“而且如果只是行贿,你不至于这么慌张吧?你的钱是不是有问题?”   儿子太聪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陈清浊慌了一瞬,强自镇定下来,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给了钱。   “可是你既然觉得这几年是母亲在背后害你,你怎么会相信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落井下石呢?”   陈清浊当然也怕这个,可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抓着司陆的手道:“司陆,帮帮我……”   “我不会帮你。犯了罪就去坐牢,我不介意自己父亲是不是罪犯,我妈也不会。所以你即使找到她,她照样不会帮你。”   司陆抽出自己的手,看向陈清浊到底有些狼狈的样子,最后还是道,“行贿罪如果自首的话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与其找我母亲,不如自己去警局。”   “你还是不是我儿子?有这样想让父亲进监狱的儿子吗?”陈清浊听得气急。   司陆的声音很冷:“你犯了法,该承担的责任是逃不掉的。”   他又和陈清浊说了两句,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显然让陈清浊火气很大,伍珊远远看着陈清浊又大发雷霆了一通,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司陆在原地又站了两秒才折身过来找伍珊,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眉眼间有些疲惫。   “走吧,回家。”他道。这话一出口,他却忍不住顿了一下。   回家。   原来是个这么美妙又温暖的词啊。   在他过去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现如今,让他说出这句话的对象是伍珊,尽管并不是要回同一个家,但能和这个人同行同归,他不知怎地,心中忍不住一阵悸动,同时还泛起一丝熟悉。   好像很久以前,也经历过同样的场景似的。   ……   司陆的表情虽说没变,但伍珊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绪到底是有了一丝低落,便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去吃点夜宵?我看前面那家大排档还挺香的样子……”   司陆干脆地否决:“不干净,别去。”   “……哦。”伍珊回答的声音闷闷的。   可是那大排档的麻辣烫多香啊,她被勾了馋虫,只能决定大不了和司陆回去小区之后,她再拉着宫春出来一趟好了。   一旁的司陆看着她耷拉下去的表情顿了顿,最终还是道:“想吃的话,我来做。”   伍珊闻言一下子扬起头,笑容变得十分明媚:“你做?去你家吃吗?”   自打上次“生病”过后,她就对司陆的手艺念念不忘,几次所谓的借酱油其实都是饭点去的,抱着蹭饭的邪恶用意,奈何全都不巧地撞上司陆并没有做饭。   这个家伙吃饭也太不规律了。她当时想。   司陆“嗯”了一声,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原本微有些沉闷的心情突然就豁然开朗起来。   “一会儿做麻辣烫可以吗?”   “可以。”   “你家里还有菜吗?要不要先去超市买一点?”   “不用。”   “……”   有夜宵可吃,伍珊的兴致显然十分高涨,一直到进了小区脚步还有些雀跃。   这个点了,小区里很安静,昏黄又温暖的路灯洒下一地的灯光,将他们两人并排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美好又温馨。   可就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时刻,突然间只听见“咚”地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司陆和伍珊正走到拐角处,他走在里侧,这会儿稍微比伍珊超出去半个身位。   司陆的脚步突然顿住,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挡住了伍珊的去路。伍珊还有些奇怪地打算从他身后探头出去时,一只温热的大手猛然覆上她的眼睛,他身上独特的气息骤然撞进她的鼻间,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司陆低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别看。”他说。   “怎么了?”她显然眨了眨眼,长如蝶翼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掌心,微有些痒,像是在他心上也有一根羽毛轻飘飘地挠了他一下,带过一阵颤栗。   司陆怔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才肃声道:“有人跳楼了。” 第36章 陪他(二更)   高考语文有道题叫时闻短评, 材料一般都节选自当年的一则广受热议的新闻, 所以高三的学生在学习之余是需要关注时事的。   为此班级里订了不少报纸, 小刘老师还会在周六的自习课上给他们放上一周的新闻周刊。   这其实算是一种另类的放松方式。   起码孟想就会借此机会偷点懒。所以他每每去年级办公室领报纸的时候总是最积极的一个,人送外号“取报的小行家”。   “啦啦啦, 啦啦啦——”孟想这一日一如既往地哼着小调,抱了一叠报纸,先挑了自己最中意的那份《华夏青年报》,才把剩下的报纸放在讲台上,边往座位上走边迫不及待地张开报纸就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慢慢停下了脚步,震惊地盯着右上角的某个版块道:“我去竟然有个修隅的新闻?这么大的事我咋一点都没听说呢!”   “什么新闻?”旁边的人呼啦一下子全围了过来。   “就这个,你瞧,修隅市长被双规, 百余家黑心企业疑因行贿被曝光,我的天修齐大道那个坑坑洼洼的路果然是个py交易后的豆腐渣工程……”   “是这事啊,你消息也太滞后了吧?昨夜这事就曝上微博了, SDRC论坛里面也有帖子在讨论, 而且还有个没上报纸的最新消息——”那同学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 “昨晚教育局局长深夜跳楼了!”   孟想不明白:“不是, 市长被双规,局长跳什么楼?这通篇看下来,我也没瞧见局长被查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因为底下学校的补课屡禁不止?”   “现在是没查出什么,但如果不是心虚,他跳楼做什么?”   “诶伍珊司陆!”有同学看见他们俩前后脚进来, 赶紧问道,“听说教育局局长和你们住一个小区,跳楼又是昨晚11点的事,那个时候晚自习下课不久,你们俩没撞上吧?”   伍珊和司陆闻言对视了一眼,那同学只觉得自己嘴里又被塞了口狗粮,不是现在连回答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们俩都还要眉目传情一下的吗?   “没有。”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否定了。   白玖玖倒是有些怀疑,伍珊一坐下就问她:“真没事吧?”   伍珊道:“没事,你怎么会觉得有事?”   “因为好看的人一般都是主角,而主角一般都自带招凶体质啊。”   伍珊:……   可是她明明走的是沉迷学习的校园路线,不是什么恐怖灵异的悬疑路线好吧?   孟想道:“白玖玖,你柯南看多了吧?真要撞上,他们俩能这么神色如常地来上学,吓都吓死掉了。”   白玖玖一想,这倒也是。   “但是自己小区有个人跳楼了也是很恐怖的吧?要是我肯定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了。”劳动委员平时是个挺胆大的女孩子,这会儿听闻了跳楼的惨状也是一副十分惊恐的样子。   “等一下,劳委,你放下那只蟑螂再说话!”   南方地区的蟑螂一向大得可怕,还自带会飞技能,向来是号称能把北方大老爷们都吓得夺门而去的。   而前一秒还在惊慌害怕中的劳委,下一秒就不忘随手抄起一个保温杯上面的杯子就罩住了那只嚣张地飞到桌上的小强。   伍珊觉得她这个不敢一个人住很有水分。   毕竟刚刚还在吹嘘自己肯定不会害怕的孟想这会儿都跳起来了:“卧槽小强!!快快快打死它!”   他往后退了几步才想起一个问题:“艹!劳委你拿的是我的杯子啊!”   ……   伍珊并没有正面看到凶案现场。   昨夜。   司陆牢牢地挡在她身前,直到另一边有人尖叫起来,她终于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   伍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了。   她是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妖精,又是书精这种打架全靠纸笔、输出全是考题的文弱妖精,没见识过过去妖界的腥风血雨,甚至连人类世界的血腥案件也不曾撞见。   这还是第一次,几米之隔的地方,有个人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   而眼前这个同样是成长于温室之中少年坚定无比地拦在她面前,告诉她:“别看。”   他站得像是一堵坚实无比的墙,一前一后,隔开了可怕的噩梦与安详的美梦。   可司陆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伍珊觉得不能让他一人面对这可怕的事情。   她抓住他的手从她眼睛上拉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倒还算镇定,这会儿另一只手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拨打120急救电话,叫完救护车又报了警,通话的时候声音冷静沉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突然撞见血腥场景的未成年人。   如果伍珊没有注意到他垂着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大概也会觉得他竟然如此胆大。   伍珊垂下眼盯着那只手半晌,突然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轻声而又坚定道:“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司陆被她抓着的手渐渐停止了颤抖,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他低头望进她专注的眼睛里,鬼使神差地反握住,低声应了一句“嗯”。   救护车和警车来的很快,小区的保安早就已经把这一片隔离开了,不过远远地还是从楼上下来不少人围观,闪光灯此起彼伏。   小区里前一回大半夜这么热闹,还是几个月前地震的时候。   警察带走了几个目击者去做笔录,司陆也是要去的,待问到伍珊时,司陆替她回答道:“她什么都没看见,让她回家吧。”   警察看着明显是学生样子的两人,一只手还牢牢地牵在一起,打趣了一句:“哟,这么护着女朋友呢,小伙子好样的,报警的也是你吧?小小年纪倒是比大人们都沉稳许多。那小姑娘既然什么都没看到,就赶紧回家吧,有没有吓坏了?”   他关切地问了伍珊两句,又自认为很是体贴地对司陆道:“你先送女朋友到家门口再下来做笔录吧,小姑娘胆子总是小一些,遇到这种事情,男朋友要注意多疏导她……”   他一口一个女朋友男朋友,司陆没有否定,伍珊似乎也在出神没有注意,黑暗中,没有人看见,司陆的脸色微微发红。   那警察还在说话:“你们还是学生吧?如果不方便送她到家门口,我们这边派人陪她回去也行,女孩子碰到这种事,多数是连一小段路都不敢一个人走了,所以还是得把她平平安安送到父母手上……”   司陆听到这里眉头皱了皱。   这警察虽然话唠一些,但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伍珊……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她一个人回家会不会害怕?今晚一个人待着又会不会惊慌?   显然伍珊刚刚回过神也听到了这段话,她想的问题是,司陆直接目击了那般血肉模糊的景象,心底明明害怕却还要强撑,是不是今晚也应该要有个人陪他呢?   互相以为对方很害怕的两个人下意识地捏紧了彼此的手,又成功地让对方多了一个确信他/她在害怕的证据。   ——你看,都怕得把我的手抓得这么紧了。   伍珊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做笔录吗?一会儿他再送我回家。”   警察只当是情侣之间如胶似漆不愿分离,答应的倒也爽快:“那也行吧,我先给你男朋友做笔录,你们做完就可以走。”   他把司陆带去一边仔仔细细地问了许久,等司陆再回来的时候,伍珊已经无聊到蹲在地上摆小石子了,一边摆成一个稀奇古怪的造型还一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着公式,看起来是在算什么函数题。   司陆:……   这个人还挺争分多秒的。边上这么嘈杂的声音竟然也分毫没打扰到她。   怎么说呢,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对伍珊唯一的想法就是——嗯,是个做学问的人。   所以他对接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不是很确定了,他有些迟疑地问伍珊道:“你一个人,敢在家里待着吗?”   毕竟这会儿做题还做得很从容嘛,让他有些觉得自己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伍珊当然是敢一个人待着的,但这会儿她不是怀疑司陆内心深处其实有些害怕的嘛。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懂得照顾男孩子面子的小妖精,伍珊自然是不可能点出这一点的。可她又担心司陆为了面子,再害怕也不敢请她相陪,索性决定曲线救国,由她来担下害怕这个由头,给司陆一个台阶下。   “不敢。”她坚定无比地哭丧着脸,“一个人待着太可怕了,我能去你家待着吗?” 第37章 论做好事的正确姿势   伍珊的表情过于凄惨可怜, 其实表演得有些用力过猛。但司陆眼里不知加了什么滤镜, 作为一个面对凶案现场也处变不惊的人, 这会儿看见她的哭丧表情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反而有些慌了神, 根本没想到什么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事,稀里糊涂就点头答应了。   直到两个人一起站在他家的客厅里,屋内的空调不动声色地运转起来,一阵凉风吹得司陆陡然回了神。   ——嗯怎么就……要一起住了呢?接下来该做点什么来着?把刚刚课上的最后一道题再讨论一遍缓解一下尴尬?大半夜了做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司陆突然间有点局促,张了张口,本想和伍珊介绍一下客房的位置,不知为何说出口的却是:“还吃不吃麻辣烫?”   “吃!”提到麻辣烫伍珊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司陆再一次对她是不是真的害怕产生了一丝怀疑。   伍珊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不太像是个受了惊的小白兔, 立刻改为垂下眼去,闷闷地道:“吃吧,你随便做一点就是了。”   司陆:“……”这个变脸有点快。   但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多想, 也可能是不愿多想, 反而迅速在心里清点了一下冰箱里能够用上的菜有哪些, 才和伍珊一起把书包放到沙发上。   他放好书包抬脚就往厨房走, 伍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司陆本想说“你去客厅坐着就好”,但又突然想到如果女孩子特别胆小的话可能连客厅也不敢一个人待吧, 何况她这么寸步不离地跟过来,害怕的意思也挺明显了。   他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改道:“你把这些菜择了吧。”   他说着从冰箱里挑拣出来几把青菜递给伍珊, 又给她翻出来一个盆装着,指着灶台旁边的流理台道:“就在这儿择吧。”   哦择菜竟然还指定了位置。伍珊抱着一盆的蔬菜在台上放下,看着司陆弯腰从柜子里找出来火锅底料和香料,站在她旁边开了火。   她择着菜,挑着眉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司陆熟练的动作,觉得自己看透了他的小九九:不就是不敢一个人待厨房里所以要找借口让她留下嘛,她懂的。   ……   深夜十二点。   在抽油烟机呼呼的运作声中,辣椒和花椒在呲呲响着的热油里爆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一对漂亮的少年和少女并排站在一起,一个抿唇挥着锅铲,一个潇洒择掉一片烂叶子,抱着对方一定需要自己陪伴的信念,十分严肃认真地干着活。   等伍珊择好菜,转移到另一头的水池子里洗菜的时候,司陆已经炒好了底料,倒了一大罐水下去等着烧开。   他走到伍珊边上道:“剩下的我来洗,你在旁边休息一下。”   阅读理解永远都答满分的伍珊再一次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在“旁边”休息一下。   这个“旁边”用的十分意味深长。   不是指客厅也不是指餐厅,肯定就是指站在他旁边了。   比如这个距离他不足半米的洗碗机旁,显然就是最符合标准的,旁边。   伍珊觉得自己分析得非常合理,应了一句“好”,就往那个位置斜跨一小步,把水池前的位置让给司陆,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洗碗机上看着他洗菜。   她的目光可能有些灼热,司陆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压力,看着眼前这盆菜,感觉自己背着这目光仿佛身负重任,不知不觉间就一丝不苟地把干干净净的菜又多洗了一遍。   等他认认真真地把菜里的水沥干,这会儿锅里的汤似乎也咕嘟咕嘟地沸腾开了,他直起身,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边上——   他的重任本人不知何时就没再看他了,捧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好像在和谁聊天。   也对,这个人朋友很多的。   司陆面无表情地想着,端起一盆子蔬菜走到锅边,先把早就放在一旁的一堆丸子倒了进去。   一颗颗鱼丸扑通扑通跳进去的声音还挺大声,但还是没有惹来伍珊同学多一分的关注。   她仍然捧着手机头也不抬,表情看起来很柔和,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是司陆同学眼中的画面。   如果让伍珊本人知道了,大概会有点委屈。柔和?含笑?吓死人了,她和宫春聊天怎么可能是这种表情,最多是嫌弃脸。   伍珊刚刚给宫春发了消息说了今晚不回家的事,但并没有说清理由。   宫春十分震惊地回了一条:【夜不归宿?你这样不行的我跟你讲,你还是个孩子啊……再好学也不能为了学术待在图书馆彻夜不归吧?】凭他对伍珊的了解,也只能想到又是因为沉迷学习让她无心回家。   伍珊:【……你见过哪个图书馆是24小时开着的?】宫春:【啊也对,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小区里头有人跳楼了?我从楼上看见了,好可怕嘤嘤嘤】伍珊:【振作一点,别忘了你是个妖精。】宫春:【可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妖精,那么多血好可怕的,不然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啊】伍珊发了一个恐吓的表情:【我在一个更可怕的地方,你来了一定会夜夜噩梦的。】宫春不相信:【当你宫哥我是被吓大的吗?】然后又是一堆连珠炮似的消息轰炸,伍珊却再也没回他了。   她把手机揣进裤兜,抬起头看见司陆已经把蔬菜都下了锅,她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见锅里的丸子都一颗颗胀得老大,原本白白胖胖的身子被红汤染得微微发黄,看起来诱人极了。   司陆“啪”地一下关了火,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发完了?”   “啊?”伍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跟人发消息的事,遂点头道,“发完了,现在是可以吃了吗?”她看着司陆期待地眨了眨眼,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淬了满池的星光。   司陆望进这双眼睛里,一下就没了脾气,其实他也觉得刚刚那小脾气好像来得有点莫名。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端起锅把麻辣烫倒进一个大海碗里,道:“可以吃了,你拿一下餐具。”   “好嘞!”   伍珊拿上两副碗筷跟在他身后,司陆把碗摆上餐桌,看着伍珊也把碗筷一左一右地摆好。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像是老夫老妻般熟稔又默契,耳尖又悄然地红了起来。   伍珊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坐下以后就只眼巴巴地盯着那碗麻辣烫移不开视线,根本没注意司陆心里那点真正的小九九。   她其实不算吃货,平时吃饭都可以凑合,只是司陆做的饭菜实在太香太好吃,所以这会儿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司陆看她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终于说道:“吃吧。”   ……   吃完这一顿夜宵,时间几乎已经到了凌晨1点。   司陆家有客房,可是两人又很有默契地想到对方连厨房/客厅都不敢一个人待,或许也不敢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两个人坐在餐桌两边大眼看小眼地盯着对方半天,越看越觉得对方是在欲言又止,不好意思提出住同一间房间的请求。   伍珊想了想,觉得这种请求还是得女方来说,让人家男方讲出来不就是在耍流氓吗?   于是她终于率先开口道:“那个……”然后垂下眼,对对手指,咬着唇,做一下不好意思的情态,毕竟演戏要做全套。她这般想着。   然后她才接着扭捏道:“我一个人不敢睡,我可以在你房间里打地铺吗?”   司陆默了一下,最后应了一句:“好。”声音有点哑。   ……   最后还是伍珊睡的床,司陆打的地铺。   空调有些凉,司陆将它调高了几度,躺在垫子上,视野右侧是高出地面30厘米的床铺。   床挺大的,但显然伍珊出于恐惧,睡的位置偏向他这一边,黑暗中,他可以看见床上那个隆起的身型,还有从枕侧轻飘飘垂落下来的发丝。   他轻轻地翻了个身,说道:“睡吧,我在这里。”   “嗯,晚安。”伍珊轻轻地说道,闭上眼之前,心里还补充了一句:OK,司同学,别怕,我也在这里陪你哦。   做好事还这么替对方找台阶,让对方认为是自己做了好事一样,伍珊觉得自己非常棒。   尤其是第二天一早起来看见司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之后,她顿时觉得自己更棒了。   善有善报,果然有理。   ……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他们俩又是前后脚进的教室,还好大家都在讨论跳楼事件,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后来又有蟑螂事件闹得教室里鸡飞狗跳,就更没人再去问两人小区里的情景了。   教育局局长跳楼这样的大事件对于全市来说都是爆炸性新闻,一整天下来整个学校里走到哪儿都可以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事,就连老师们上课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提上一句。   下课以后班里的几个同学又聊了起来:“这位局长原本不是定了这两天要来咱们学校考察的吗?周一全校大扫除,就等着他莅临,现在这考察是不是取消了呀?”   “我看是不会取消的,代理局长都已经上任了,听说还是要来一中的。”   “这代理局长是不是上任得也太快了一点?”   “听说还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空降兵,背后可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背景吧。”   “……”   伍珊觉得这些同学的家世还挺卧虎藏龙的,可能是因为家里从政的缘故,所以连代理局长这种在新闻上根本还没有公布的第一手消息竟然就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知道最多的那位同学又道:“说来也巧,这位代理局长本人也姓代呢!”   孟想就笑了:“哈哈哈哈哈姓代?姓代的多吃亏啊,就算回头转正了,人们一叫他,得,还是代局长。”   体委也跟着凑过来道:“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么说,姓傅的就更惨了,好不容易成个正局长,一叫他,得,还是副局长。”   “……”   那位同学的消息显然是很靠谱的。   第二天校园里的喷泉就全开了,校门口的LED屏幕已经打上了“热烈欢迎市教育局代献等同志莅临我校视察”的横幅。   伍珊进校门的时候看到这个名字脚步就是一顿:代献?不会这么巧吧?   她认识的一个知妖也叫代献,正是纪微的哥哥,线性代数妖。   伍珊跟代献不太熟,只知道他常年都低调地待在知界,在人间的风评也比纪微要好上许多。   怎么他这样一个正经的知妖突然牵扯到人类的官场当中来了呢?如果是纪微做出这种事还更有可能一些。   还是说,就只是同名而已? 第38章 三点一线   市教育局的领导代献等同志来修隅一中视察的这一天, 风有点大, 天空非常之蓝, 阳光明媚到有些刺眼。   天气预报上说,是台风要来了。   高一高二的小崽子们很兴奋, 因为这意味着马上就要放台风假了,连带着为迎接领导视察做最后的大扫除工作的时候,蹲在草地上拔草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个个像没有感情的杂草杀手一般,下手非常野蛮,满手的杂草甩起来霍霍生风。   伍珊进校园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欢快地推着一车一车的野草送往学校里的垃圾场。   她是不太理解拔草这个活动的,毕竟有些草生得低, 拔的时候免不了要把精心养着的真草都薅了,这么拔下去,草地迟早得跟一班的同学们一样秃噜一层头皮, 哪里还有美感可言?   她摇着头叹了句“可惜”, 只觉得等到高考结束的时候大概就可以站在这同样的地方改口感叹:“校中有草, 吾高三伊始由园丁手植, 今已秃噜见土矣。”   还好高三年级不需要做拔草这事,他们唯一需要做的,按照捷哥的说法就是——“表现出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和学习态度。”   小刘老师当时听说了这话, 还非常体贴地在课堂上替捷哥补充了两句:“大家知道什么叫做‘积极向上的学习态度’吗?就是秃头的同学,平时的丧气也不可再有,要表现出为学习而秃我自豪我光荣的超高觉悟, 这一点一定要向你们刘老师学习。”他一边说还一边捋了一把自己并不存在的发际线。   所以伍珊和司陆作为全班,乃至全年级,秃头最少,学习最好的两个人,最后就被光荣地选作了高三年级精神风貌的代表,参加和市教育局各位领导亲切交流的座谈会。   “以前的局长可从来没开过什么劳什子的座谈会,代局长还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孟想拆了自己的早餐一边吃一边跟伍珊说道。   “我听说这代理局长做事挺雷厉风行的,这才几天就已经配合着纪委揪出来不少老局长干的那些破事了。年纪不大,却是个狠人,所以你们可要小心点说话,别把学校给坑了。”内幕消息一把手来源的某同学谨慎地提醒道。   伍珊本来觉得不就是个领导视察嘛,怎么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以前他们又不是没来过。修隅一中是全市的标杆学校,代理局长还能把他们活吃了?   但这么一来,她就更怀疑代理局长就是代献了。   代献平常在知界很低调,但伍珊通过纪微和他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可以感受到这人是个笑面虎,很符合同学们关于代局长的描述。   只是代献很有领导气场,也很有修为能力,却不知为何偏安一隅,不去帝都和那些人争夺权势。   这样的人如果跑来人间当个教育局的代理局长,那肯定是背后另有阴谋了。   ……   课间操的时候,司陆和伍珊一起被捷哥叫走了,说是代局长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伍珊一踏进会议室,就浑身一凛,感到了一股让自己下意识戒备的强大力量。   那就是代献没错了。这种力量,只有足够强大的知妖才会拥有。   伍珊抬起眼,视线和会议桌主位上的那个人碰撞在一起,他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几不可见地冲她点了点头。   但代献坐在那儿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弟弟纪微竟然也坐在他身旁,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破天荒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唯有看见伍珊的时候才背着众人对她悄悄挤眉弄眼了两下。   这样坐在一群中年人中,这两兄弟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回母校开什么讲座而已。   不止伍珊在会议室门口顿了一下,司陆看见纪微也忍不住停了一步。他一直以为伍珊的这个朋友应该也是个学生,谁知道他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代局长的秘书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学霸停下来还停得这么有默契?放心,没走错会议室,就是这里。进来吧。”代献看他们俩停在门口,笑着打趣了他们俩几句。   副校长脸色不太好看,她觉得代献这话不太得体,听着怎么像是在鼓励她的学生早恋一样?而且这两个人还是有前科的。   脸色更不好看的是纪微,背着他哥悄悄翻了个白眼。他哥是他追求伍珊的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以前对他使过关禁闭、罚抄写等一系列阴险狡诈的手段阻止他去找伍珊。   若不是他偶尔见到伍珊的时候,态度看起来与对待一般人无异,纪微真的要怀疑他哥本人也喜欢伍珊了。   不过今天他对他哥的心上人是谁产生了新的怀疑。   他怀疑代献喜欢的可能是司陆。   座谈会上一共有三个年级的六个代表,代献偏偏对司陆提问最多,对其他人包括伍珊也就是随口聊了两句。   伍珊也觉得不对,她和司陆并排坐在一起,并不是在代献视线的正前方,可是这个人的视线总是扫过全场之后,再轻飘飘地落在他们身上。他的眼神毫无敌意,还带着点欣慰关切,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司陆同学,久仰大名啊,我虽然刚来不久,但也听说了你的赫赫战果,咱们修隅这二十年来,就属今年最接近省状元的位置了,听说你还参加竞赛,是物理竞赛吗?”   司陆回答道:“不是,我参加的是数学竞赛。”   代献点点头:“这样啊,也挺好。我就是学数学专业出身的,有机会可要好好与你切磋一番。”   话语中还带着点兴奋。   兴奋?伍珊越来越不解了。他一个线性代数妖,和普通人类切磋数学,何必有如此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听说伍珊同学是转学来的,在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伍珊微笑道:“都挺好的。”   就这样客客气气你来我往了好几回,纪微躲在他的黑框眼镜后面给伍珊抛媚眼抛得眼角都快抽筋了,伍珊还视若罔闻,倒是一直坐得笔直的司陆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   会议桌是椭圆形的,纪微虽然坐在代献身边,但更接近于和伍珊司陆坐在同一排,司陆稍微往前一探,就能和他们俩组成三点一线,别说是抛媚眼了,就连伍珊整个人在纪微的视角里都被司陆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瞅见一点头发丝。   这个人实在是太碍眼了吧?   纪微不得不在代献旁边左右摆动,探头探脑,看在别人眼里就跟有多动症似的,已经引来了全场的注意。   直到他哥用“你怎么回事啊小老弟”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附带一个无形的可逆矩阵符文直接丢在纪微脑袋上,才把他震得腾地一下坐直了,向边上的副校长小声问了一句:“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副校长原本觉得这代局长的秘书看起来忒不专业,跟个实习生似的,直到他问了这么一句话,才恍然大悟人家这是憋的。   “就是出门右拐,在第二个通道再左拐,找到一个楼梯口再下半层楼……”   会议室在的这栋楼结构有些复杂,副校长讲了半天,自己都被自己绕晕了,便拍了拍旁边的教导主任:“小林,你带他去。”   “不用,叫个同学带我去就行。”这会儿其实已经没有学生们什么事了,基本上就是校长与局长在说话,他们在台下扮演点头微笑好的观众就是了。   纪微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伍珊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要把自己拎出去的时候,纪微的视线果然落在了他们这边,道:“就让这位司同学带我去吧。” 第39章 论女配剧本的使用   纪微说想请司陆为他带路的时候, 刻意压着嗓子, 声音不大, 毕竟校长还在说话,他想上个厕所还喧宾夺主就不太合适了。   但代献听到他的话还是抬起眼皮, 视线扫过来,似乎是警告地盯了他一眼。   纪微一点也不怵,代献说是他的哥哥,但微积分和线性代数哪里有高下之分?真要算起来,他的偏微分方程难道还干不过逆矩阵不成?   他纪微委屈自己当小老弟,只是给代献一点作为兄长的面子罢了,真当他微积分干不过线性代数啊?不信去大学里头问问,微积分和线代谁才是真正的挂科王者?   所以只要出了这间会议室, 离了代献的眼皮子底下,还不是天高海阔任他舞,山远水长凭他作嘛。   纪微这般想着, 嘴边勾起的笑容就有点诡异了。   伍珊凭借自己对他多年的了解, 直觉这个人刻意点名司陆怕是要搞事了。她开始思索在众目睽睽之下代替司陆去给纪微带路的可能性。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司陆就坐在教导主任边上, 主任听到纪微的话,已经拍了拍司陆的背示意他去给纪微带路。   司陆点头低低应了声“好”,便和纪微一同起身走了出去。   会议室在综合楼12层走廊的尽头, 因此在全校一片六七层的建筑中,视野开阔,刚推开房门出去, 就可以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看见操场上正在跑操的同学们,在激昂的音乐声中,他们跑步的姿势千奇百怪。   纪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出门就被/操场上的热闹吸引了过去,靠着扶手看了一会儿。   司陆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他,也不说话,只是觉得这个人越看越兴奋的眼神有点可怕,像是看到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纪·豺狼·微就这样盯着自己未来的倒霉猎物们灼灼地看了十几秒,终于将豺狼一般的目光转向了司陆,视线触到他的瞬间就敛去了刚刚眼底的灼热,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光芒,纪微咧开嘴笑道:“司同学,好久不见呀。”   他十分自来熟地搭上司陆的肩膀:“我妹妹你还记得吗?在公交站和你表白过的那位小美女。昨日还在家里提起你,跟我说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转学来你们修隅一中,和你做一对神仙一般的同学……”   司陆在他拉家常的声音中不动声色地偏头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往前跨了一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洗手间往这边走。”   纪微也往前跨一步追上来,倒是没有再上手拉拉扯扯了:“不急不急,咱们是出来透气的,随便聊两句呗。”   司陆:……   刚刚在会议室里坐立难安,明显一副憋坏了的样子的,难道不是你吗?   两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纪微在这声音中挑高了眉毛问道:“听说你现在是伍珊的后桌?”   “是。”   “平时没少和伍珊一起做题吧?”   司陆停下了脚步,如果说纪微刚刚还是刻意亲近的语气,这会儿司陆就觉得他的语气好像不太对了。   但纪微看起来还是很兴致高涨地说道:“伍珊很聪明,没什么人能跟得上她的思维,所以以前呢,都是我们俩一起自习的,你也是聪明人,如果你们俩没少一起学习的话,应该能明白这种……嗯……叫什么呢?哦对,高智商的碰撞,还会连带着擦出思维和情感的火花。”   说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他还刻意加了重音。   司陆听纪微絮絮地说了一堆,等到拐过第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个人的语气怪在哪儿了。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青梅女配找女主旁敲侧击地示威???   如果前几日纪微来找司陆说这种话,搞不好他还真的就信了,但偏偏昨日在食堂里,他才被迫听伍珊和白玖玖聊了一整顿饭的言情小说,连孟想当时都插了几句嘴。   虽然司陆此前十七年的岁月里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但架不住他吸收能力强,才听了个大概就已经吸纳了重点,还做了个总结。   所以接下来的情节……   司陆眼角的余光瞥着纪微生动的演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按照套路,接下来,多半是要说未婚妻的事了。   果然纪微没发现司陆看向他的怪异表情,还在沿着自己的既定剧本坚定地往下走:“我们家呢,和伍珊家是世交,我们俩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感情一直很好,家里人还开玩笑说,等我们长大了,就给我们俩订婚呢。”   司陆:……   虽然对这话早有预料,但当纪微真把这种事情说出口的时候,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和伍珊的熟稔还是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些微异样的情绪。   直觉地,他不太喜欢这个人。   比之前那个借住在伍珊家里,第一次见面就自称是她男朋友的宫春还不喜欢。   司陆一时没能想明白原因。   明明纪微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远比杀马特宫春更像是个靠谱的正经人。   司陆正在走神的时候,突然听到纪微在他耳边问道:“你们这栋楼的洗手间这么远的吗?”   两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纪微感觉自己好像拐过好几个弯儿了,竟然还没有走到厕所。   虽然他其实并不打算上厕所,但你司陆也不能这么带他绕圈耍他玩吧?要是他真的尿急,这么一招可太狠了吧?简直是用心险恶!   自己拿了恶毒女配剧本就觉得全天下都是恶毒女配的纪微很生气,正要质问司陆的时候,便听他道:“到了,就是这儿。”   纪微默默地放下刚叉上腰的手,往厕所里踏了一步,顿了一秒之后,又不可置信地退了回来:“8102年了,你们还在用这种厕所?”   修隅一中的综合楼盖的时间比较早,厕所还是用水泥墙隔开的那种原始坑位,底下是一条前后都连在一起的沟,隔一段时间统一冲水的那种。   但这里其实平常没什么人来上厕所,所以也很干净,连点异味都没有,何况纪微是个男孩子,未必用的上蹲位。   只是纪·精致boy·微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这个粗俗的厕所,扭头就往回走:“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急,咱们回去吧。”   边说边走得大步流星,十分潇洒,同时还一边道:“其实这个洗手间也没有很隐蔽,早知道就不必麻烦你来带路了,我自己走走也就找到了……”   “纪秘书,你走反了。”司陆语气平淡地提醒他。   “……”   纪微闻言尴尬地顿住,干咳了两声,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退到司陆身边,振振有词道:“我知道,只是刚刚被厕所熏得头疼,瞧见那边空气好,过去吸两口罢了,走吧。”   他说着又带头走到了前面,等司陆不紧不慢地跟上以后,他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司同学,刚刚和你说了这么多,咱们也算熟人了,所以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和小五青梅竹马,我们两家是打算小五高考之后就让我们俩订婚,大学毕业以后就结婚的。”   司陆:……   这么俗的套路还敢编得再不走心一点吗?   纪微饱含感情地继续说道:“可是你也知道的,小五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姑娘,现在我没办法时时待在她身边,可能就有些不长眼的苍蝇非要往她身上扑了。她之前和我介绍过你们这些同学,在你们当中,我觉得就属你最靠谱,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着点那些没眼力见的苍蝇,让我和小五都能清净一些?”   司陆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前面他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听到这里他心中只剩下了无语。   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寂静无声的走廊里只剩下了尴尬的沉默和渐起的硝烟。   不过是纪微单方面的硝烟。   他勾了一下嘴角,还要再说些什么,“哒哒哒”的脚步声又在走廊另一头,并且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很熟悉,纪微扬起笑容正想回头看向来人的时候,却看见旁边司陆的眉眼也微微地柔和下来,他笑容一滞,然后便感到自己的西服外套被人揪住,拖着就往角落里走。   “诶诶诶小伍珊你做什么呢?”   “算账啊!”伍珊笑眯眯地盯着他说道。   纪微只觉得背后发凉,一扭头看见伍珊瘆人的微笑,顿时一缩脖子,觉得大事不好。   “算,算什么账?”   “当然是之前你在我家胡乱说的那些话的账了。”伍珊磨了磨牙。   把纪微拖进厕所的时候,她还不忘回头对司陆道:“会议室那边已经散场了,你可以直接回教室了,我跟我朋友处理个小问题就回去。”   精致boy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在厕所停留许久的宿命。   “说吧,跑去教辅城,给王后后传那样的假消息,说界主也可能是花草树木,你究竟意欲何为?”伍珊抱臂看着他,目光如炬。   “不是,小三三,这里是厕所,还是女厕所,我们能出去说话吗?”纪微边说边冲伍珊抛了个媚眼,试图以美男计让伍珊消消气。   “不能。”伍珊冷酷无情道。   ……   另一边,司陆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垂下眼盯着地砖上的一条条纹路,心里想的是伍珊刚刚与纪微说的一句话。   ——她说,她要算纪微去她家里胡乱说了什么的账。   这个“胡乱说了什么”,搭配“她家”这个地点,再加上和纪微前面的表演,司陆突然不太确定纪微究竟是在唬他,还是说的真有其事了。   司陆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第40章 数学联赛   就司陆现在对伍珊的了解来说, 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胆子小(?), 跳楼事件后,甚至因为害怕, 这两天仍然在他家居住,当然第二天开始他们俩住的就不是同一间房了。   这样胆子不大的女孩子原本却是要一个人独自住在一套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的,所以他猜测她家里可能是有些问题。   或许是与他一样父母离异,或许是家庭环境复杂,但现在听纪微的意思,还有伍珊后来的话,好像并不是这样。   在纪微的口中,她的家庭环境分明是其乐融融的。   但是现在她却一个人居住, 哪怕胆子小,却依然强撑着独自生活,绝口不提自己的爸妈。那最大的可能, 就是她与父母闹了矛盾。   司陆突然想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伍珊就是在勤工俭学。   可是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究竟是闹了多大的矛盾, 才会让孩子不与父母往来呢?   把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司陆思索了一会儿,脑海里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伍珊可能是为了反抗父母包办婚姻而与他们闹翻的。   这么一想, 他都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到了。可能昨天听他们讨论小说到底是听得过于入神了些。   司陆抬眼望了一下现在安安静静的厕所方向,压了压嘴角有些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 最终还是抬脚先回教室去了。   ……   女厕所内。   纪微虽然天生擅幻术,但抛媚眼的功底还是后天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听说是一个狐狸精为了请他当家教哭着求上门的时候给的压箱底秘诀,说是现在的人类都不好勾引了,光凭媚术是不够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抓住人类的心,就得先抓住他们的数学卷子。”   如果伍珊的心也能这么简单地被抓住,纪微就不需要这么费神了。   但是没办法,伍珊她不是这么肤浅的人。一套卷子搞不定她,两套也不行。纪微就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   他毕竟长得很好看,哪怕在知界也是顶有名气的美男子,论抛媚眼,使美男计,纪微一直是专业的。   但是再专业的人,站在眼下这个装潢特殊的环境里搔首弄姿,都显得十分诡异。   伍珊被气笑了,想算的账也没有非要算的冲动了,挑了下眉毛,道:“纪微,你下次再用这招的时候记得挑一下场所。”   身后定时冲水的声音适时响起,纪微脸色一黑,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险些把媚眼翻成了白眼。   差点忘了现在是在女厕所。   他垂下眼,耷拉着嘴角,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那你说吧,你想和我算什么帐?我纪微和你相交十载,你如今就为了那点信仰之力,竟然要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小三三,我很伤心。”   “那点,信仰之力?”伍珊挑着眉毛在“那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诶,总之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伍珊看出来他是在转移重点地东拉西扯,打断他:“重点不在于信仰之力,而在于你为什么要给我传假消息,嗯?我相交十载的朋友?”   纪微轻轻地“啊”了一声,道:“这个嘛,故事的开头还得从遥远的公元1675年说起……”   伍珊:???   “那是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屋外的闪电噼里啪啦声势浩大地划破天空,昏暗的蜡烛光下,博学多才的学者莱布尼茨一笔一划地……”   “那个……莱布尼茨用的不是中文,没办法一笔一划。”伍珊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纪微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博学多才的学者莱布尼茨在可怕的雷雨声中纹风不动,一笔一字母地写下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理论!宇宙无敌超级实用重要又可爱迷人的小小微积分就在这一刻,伴随着漫天的惊雷,诞生了!从此拉开了他一微一分仗笔横扫知识世界的序幕……”   这声音铿锵有力,声情并茂,饱含感情地讲述了一个幼年微积分在被两大爸爸争夺抚养权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是如何奋发向上,成为知识世界一霸的故事。   伍珊差点被他扯的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最后只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纪微不想说真话的时候,多半就爱扯,但他和王后后、宫春他们又不一样,纪微和她修为相仿,不说真话她也没法武力威胁,所以如何从他嘴里逼出来真相倒成了一件难办的事情。   难道要她说“你不交代清楚以后就别想再来找我玩”这么幼稚的话吗?   伍珊思索了一下,突然发现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纪微的软肋,可能……就在她身上?他满嘴跑火车的多了,伍珊其实也不太确定这个人老爱向她表白时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纪微。”她幽幽地打断他。   “等一下小三三,”纪微凑到她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不要着急,马上就到故事的高潮部分了,我的人生是很精彩的。”   伍珊想说再精彩又关她屁事,再转移话题下去她可能真的要打人了:“纪微,还想继续当朋友的话,就不要说些有的没的,如果你不肯说出自己传假消息的缘由,也没关系,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这么做是出于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另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原本她没有这个怀疑,但今天看到代献,她的心里突然对这个一直安静低调的知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连带着之前的事情也多想了几分。   纪微道:“怎么可能是有人指使呢?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能使唤得动我纪微?嗯?”   他又挑着尾音含笑凑过来,被伍珊坚定坚决地一掌送出去两米远。   “请跟我保持距离,谢谢。”   “你这么无情,我可真伤心……诶哪个王八蛋扯我领子?”纪微伤心欲绝的模样突然狰狞,瞪向他身后的来人,“你怎么回事啊小老哥?男人的领子如面子,不能随便乱扯的知道吗?”   代献不理他,只对伍珊微微颔首:“我弟弟,我就先带走了。”   “我不跟你走,我和小五三还没聊完呢。”纪微推开他,拒绝的态度很坚决,“诶诶诶,放手!你给我放手!你们一个个的,别老拽着我衣服走!”   “不要忘了你的职责。”代献闻言倒是松开了手,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纪微。   双目相接间,纪微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脸面对伍珊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哎算了,小五三,我和我哥这次可是来做正事的,外面还有你们校领导在等着呢,我们就先行一步啦。”   纪微溜得飞快,不等伍珊再抓住他就直接蹿出了门,代献落在后面,他冲伍珊微笑了一下,也不紧不慢地抬脚往外走。   伍珊皱眉盯着他,一言未发,等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耳边落下了一句淡淡的提醒:“参加数学联赛的时候,小心一些。”   伍珊原本也要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微微地愣在原地出神。   怎么突然就提起联赛的事了?   ……   今年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将在下周六举行,考点设在隔壁夷城,省内所有的参赛选手到时都将汇聚在全省四大名校之一的夷城一中,林捷到时候会作为带队老师带领几个同学前去参赛。   这个参赛队伍里的男女比例非常感人,抛开老师不算,男女比例达到了惊人的3:1。   伍珊从综合楼回来之后,数学课代表眼泪汪汪地两手撑在她的桌子上,饱含深情地凝视着她:“伍同学,感谢你加入我们的队伍,3:1啊,太感动了,这可是咱们学校战队女生占比最高的一届!”   伍珊:……   虽然女生少在数学竞赛里是常态,但她好歹已经和这个战队一起学习一个多月了,怎么今天才跑来感动??   其实数学课代表最开始没感动,只是觉得伍珊可能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到时候参加比赛了,他们仍然是个和尚队。与其将来失去,不如从未拥有,嗯没错,他就是一个这么佛的课代表,和那些搞物理的可不一样。   “其实也是头发拥有率最高的一届。”体委在旁边捧着英语课本左右看看数学课代表和伍珊,又瞅了一眼刚从讲台上下来的司陆,悠悠道。   “以前都是和尚队。”体委意有所指地盯了一眼数学课代表的发际线,道,“今年确实不是了。”说到“不是”的时候,他的视线明显转到了伍珊和司陆头上。   “体委,早和你说过别老说些大实话。”物理课代表狗禾在一旁头也没抬,奋笔疾书地补着他的英语作文,写到一半显然有些卡壳,咬了咬笔头戳戳体委,“诶这个‘顾影自怜’要怎么翻译?”   体委放下课本,扫了眼他的狗爬字,又是随口就来:“cry with my shadow。”   “啊这么简单吗?”狗禾有点怀疑。   “就这么简单。”体委信誓旦旦。   伍珊:……   被翻译成“可惜”的cosy坑过之后,狗禾竟然还信体委的瞎话,这得是多深的信任感,多天长地久的友谊才能做到啊?   体委和狗禾扭头讨论英语去了,仍然站在伍珊桌前的数学课代表这时还很气,觉得狗禾一定是因为自己物理竞赛队伍里没有女生所以嫉妒他们。   他气呼呼地把腿一跨,在伍珊前桌的椅子上反着坐下,趴在伍珊的桌前开始和她说一些竞赛的相关事项。   正是课间的时候,教室里有些吵闹,伍珊一时没听清,就往前探了一些,两个人的脑袋可能凑得就有些近了。   “扣扣扣。”有人在她桌面上敲了敲。   伍珊坐直了抬起头,看见司陆逆着光站立在她桌前,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楚。他的个子确实有些太高了,她这样坐着仰头看他,实在有点累。   “有什么事?”她问道。   司陆默了两秒,显然也没想出来自己要说什么,只能先抬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伍珊茫然地转过来看他:“是又有题目吗?”   其实主要的竞赛辅导书和练习题他们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竞赛讲究的也是训练解题逻辑,并非刷题,只是临近比赛,捷哥说了他们得保持解题手感。   所以司陆肃着张脸郑重其事地点头:“对。”   然后从桌肚里掏出了一套他昨夜连夜翻遍各个权威网站,终于又搜罗出来的一些能做的题,看似不经意地盯了一眼伍珊身后探头探脑的数学课代表。   “要一起看吗?”司陆面无表情地冲课代表一扬卷子,话虽这么说,但课代表莫名觉得头皮一炸。   出于他驰骋吃鸡界多年的直觉,他道:“不,不必了,我我我还要去年级办公搬卷子室。”说完一溜烟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陆:题库被榨干了……别人家男朋友被掏空的方式和我被掏空的方式好像不太一样,是我哪里出了问题吗?   我:是你女朋友出了问题啊大兄弟!   纪微坚持色相攻略法很久之后,司陆才用卷子攻略法异军突起,他才知道,伍珊就是这么肤浅的人,两套卷子也搞不定就得用2的n次方套。   _(:з」∠)_   其实数学联赛的预赛在5月份,要通过预赛才有9月复赛的参赛资格,这边为了剧情需要的就不做此设置了。   关于微积分的两大爸爸,就是莱布尼茨和牛顿,他们俩有个谁先发明微积分之争。有一本书叫《谁是剽窃者——牛顿与莱布尼茨的微积分战争》,讲述的就是这个故事。现在我们认为两人都是微积分的创始人,但在当时两个人就微积分的归属权问题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争执。 第41章 书房   这一天晚自习下课以后, 司陆和伍珊又一起回家, 半路上他收到个电话, 伍珊看他盯着手机屏幕眉心蹙了一下,神色平淡地接起来, 从头到尾没怎么吭声,说了几句“嗯”“好的”就挂了,声音清冷且平淡。   接完电话他什么也没说,神色却蓦然变得有些疲倦,就像是那天见到他父亲的时候一样。   伍珊耳朵尖,可以听见电话那头偶尔透出来的是个女声,根据她的猜测,多半是司陆的母亲打来的。   再经过小区楼下的案发现场时, 他们发现那里已经被清理得彻彻底底,原本警方拉起的警戒线都不在了,干净得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流血事件一样。   考虑到恐惧这个东西是需要一点时间缓冲的, 所以伍珊这两天是还在司陆家住的。   但是这会儿一看连现场都被拾掇干净了, 伍珊觉得就算有再大的恐惧应该也缓冲地差不多了, 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这么些天了还缓冲不好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思忖了一下,她提出了告辞。   “我今天开始就回家住吧, 我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伍珊道。   司陆默了一秒,才慢吞吞地应了一句:“哦,好。”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但伍珊莫名地觉得气氛里突然多了一丝微妙的怪异。她没有多想, 先一步刷开门禁卡,按了电梯。   电梯很快到了伍珊家的楼层,伍珊踏了出去,一回头冲他明媚地笑了笑:“再见,晚安。”   “再见。”司陆的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顿了一秒,又低声轻轻地道了句“晚安”。   电梯的门已经阖上了,他不知道这一句是在说与她听,还是在说与自己。   ……   另一边伍珊已经用指纹刷开了家门,门刚一打开,她就被黑暗中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唬得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开灯?虽然你是在这儿白吃白住的,但也不用这么给我省钱吧。”伍珊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了门边的开关。   屋子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宫春被刺得眯了眯眼,随即又倔强地瞪大,背着手像个视察的老干部,气势十足:“说!你这两天为什么一直不回家?”   面对盘问,伍珊很从容:“要比赛了,我住在酒店闭关学习。”   “胡扯!以前我在你出题的时候,在边上放鞭炮都没打扰到你,现在来了人间就开始嫌弃我吵了?果然寄人篱下没人权呐……”   伍珊边换拖鞋边听他嚎了两嗓子,往屋里走的时候忍不住打断他:“这位宫先生,要不要我帮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放鞭炮那次,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下场嘛,就是被愤怒的教辅城居民绑到城外,逼他近距离足足听完了五千响鞭炮才放人,导致他耳鸣了好几天,和人说话都只能提高嗓音吼几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不见!!”以至于被当成老年书精,上公交车还被让了个座。正当壮年的宫春觉得深受屈辱。   往事不堪回首,想到这里,宫春的神情僵住,讪笑着挠了挠头:“啊那不重要。”   他又把腰一叉,眉毛一竖:“小五你别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我可都看到了,每天下课以后你分明都是有回来的,我看着你进了楼的,然后你就不见了。说!你是不是去了楼上那小子那里?”   说着说着语气转向哀怨:“你知道吗?我为了等你回来,从天黑一直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   这话说得像个深闺怨妇,而且听着颇为耳熟。   伍珊听他哭诉了一会儿,平静地问道:“甄嬛传补到多少集了?”   “嘁,补?”宫春得意地一扬眉,“我是需要补甄嬛传的人吗?那叫补吗?那叫重温!我可看到第十遍了,某乎关于甄嬛传的问题我都答遍了,你回来得刚好,快去帮我点赞,就是这几个,链接发你了。”   宫春一边说一边翻到某乎的界面,把问题拿给她看。   伍珊扫了一眼,满屏的什么“甄嬛有可能和伏地魔在一起吗?”“甄嬛传中哪个女人最有可能是贾元春?”“……”   这都是些什么奇葩问题???   宫春给她看了两眼,竟然还没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继续连珠炮似的质问道:“你和楼上那小子发展到哪一步了?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住他家了?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伍珊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突然有点明白纪微在她面前胡扯的心情了,这会儿她竟然觉得他的方法可能还挺好用的,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个事情,还得从遥远的公元二零……”   说到这里伍珊卡壳了,因为她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微积分那么久远的历史可以扯,也没有两个爸爸渲染她悲情的身世,只有一个平平淡淡的,毫无起伏的……始终处在玛丽苏巅峰的人生。   还好她反应快,迅速改口道:“这个事情得从遥远的公元前3000多年前说起……”   ——教辅精的历史不够长,书精的历史够啊!   伍珊眺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世界,语气悠然:“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咱们的祖先……”   宫春瞪着她:“你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   “不扯不扯,听完你就知道了,这些都是必要的铺垫。”   可能是她的表情过于正经,宫春将信将疑地在沙发上坐下,老大爷似的瘫着剥了个橘子,嘴里塞了一瓣,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说吧,哥听着呢。”   伍珊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信口就编。半个小时以后,已经从公元前一路讲下来,眼瞅着终于要到公元后了,门铃却在这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啊?是打雷了吗?哦没有啊,那你讲到哪儿了?”宫春被铃声震得猛地惊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橘子皮从他的胸口刺溜滑落到地上。   “稍等。”伍珊先起身去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一脸凝重地转过身,看向宫春的时候,又突然笑了。   宫春被她笑得后背一凉,刚要问“怎么了”,就听伍珊幽幽道:“春春啊,你介不介意去房间里睡一觉?”   “不去。沙发多舒服啊!而且你还没讲完睡前故事呢。”宫春狐疑地盯她一眼,“门外不会又是楼上那小子吧?”   伍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笑眯眯道:“大半夜的你一个男孩子在我一个女生家里待着着实不妥,让别人看见了不好,你去屋里躲着,回头我给你买甄嬛的手办好不好?”   宫春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要这样哄我。”   “哦,甄嬛的不够,那甄嬛传全套呢?”   “嗯……”宫春开始动摇了。   “不要我就送王后后了哦。”   宫春腾地一下站起来:“要要要!我这就去房间里,不过我跟你说,和楼上那家伙保持距离,别因为人家可能是界主你就出卖色相。”   “放心。”伍珊目送宫春拧开书房的门躲进去了,方大步走到门口开了门,脑袋探出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有道题……”   司陆只要一扬卷子,伍珊立刻意会:“进来说吧。”   司陆道:“这么晚了,其实我不是来讨论题目的,只是想借一本参考书,之前好像看到你家书房有。”   他难得说了个大长句,伍珊还不够了解他,否则这会儿就会知道司陆一旦话多,多半心里不是那么平静。   但伍珊只是“哦”了一声:“哪一本?你跟我进来找吧。”   “嗯。”   司陆换上拖鞋,跟在伍珊身后穿过客厅,看见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橘子皮皱了皱眉:她才回家半个小时,怎么吃了这么多橘子?   “你说的是哪一本书?在哪个架子上?”伍珊边说边按下了书房的门把手,推开门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道光,她突然身体一僵。   等一下,刚刚宫春躲进的是哪间房间来着?   这丝不确定在她踩到地上一块橘子皮的时候立刻变成了确定。   伍珊堵在门口,为了给宫春争取一点躲起来的时间,干笑两声:“你说的书名叫什么?”   司陆默了两秒:“不记得了。”   “哈?”过目不忘的司陆竟然……会不记得?   伍珊觉得还挺惊悚的。   她堵了一会儿,估摸着宫春应该藏好了,才把身体一让:“那你进来看看,哪一排记得吗?”   司陆又默了两秒:“应该在左边。”   竟然还是不太确定。伍珊差点要怀疑这又是个纪微假扮的冒牌货了。   伍珊领着他走到左边:“你自己找找看吧,这一排都是数学竞赛的书。”   “嗯,谢谢。”   司陆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排书脊,最终停在一本书脊什么也没写的薄册子上。   在众多写了“数学联赛:从入门到精通”“IMO试题合集”的书中,这本书显得十分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泛黄,透着一点古朴的气息。   他怀疑是伍珊放错了架子,指尖一勾,把那本书抽了出来想提醒她:“这书……”   伍珊正踮着脚取上一层书架上的一本数学书,听到声音回头看他:“怎么……”   “了”字随着她的视线落在那书的封面上,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的神情有点僵硬。   司陆很奇怪地顺着她诡异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   那书的封面花团锦簇的,凉亭水榭之中,有一男一女姿势暧昧地靠在一起,画法倒是很古朴,像是一本古代画册。   他本来没有多想,直到他在封面的小角落里,看到了书名。   那是一本,春宫图。 第42章 猪队友(一更)   伍珊其实只在司陆家住了三天, 她在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感觉, 但司陆今日独自一个人推开家门的时候, 突然发现他的家里好像一下子多了许多她留下的痕迹。   门边是她的小兔子拖鞋,微粉的兔耳朵耷拉着, 伍珊平时走路没有什么声音,唯有穿这双拖鞋的时候,他会听见兔耳朵拍打在鞋面上发出的轻微的声音,“啪嗒啪嗒”地穿过走廊,出入房间,经过他身旁,带过一阵说不出的踏实安心。   客厅茶几上还摆着她刚看完的《热大爆炸宇宙学》,司陆记得昨晚她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书的样子, 长睫低垂,在脸上覆下一道阴影,一只手按着书的一边, 另一只手指尖捏着下一张书页。   她看书很快, 几乎几秒钟就能翻过去一页, 看起来仿佛是在看漫画书, 而不是什么艰涩难懂的专业文献。她往往临睡前就能看掉一本书,从科学文献到文学经典,五花八门, 阅读速度惊人。   司陆抿了抿唇,单手扶在鞋柜上换鞋,偏过头, 透过玄关的架子,他可以看到餐厅,餐桌上还有他们两个人的水杯靠在一起,一蓝一红,同样的款式。   他想起他做饭的时候,她就坐在餐桌边,手肘撑在桌面上,慢悠悠地喝着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司陆,咱俩口味还挺像的,你说我们上辈子不会是龙凤胎吧?”   “……不会。”   “诶别这么快就否定这个可能性嘛,来科学探讨一下前世存在的可能性呗,你觉得你是哥哥还是我是姐姐呢?”伍珊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司陆则坚定科学发展道路不动摇:“没有前世,决定我们口味的,是基因与环境。”   “……”   相处时的点滴在一片寂静中突然疯狂地涌进司陆的脑海里,以往他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些享受的孤寂僻静,现在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司陆紧抿着唇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下书包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按下沐浴露泵头的时候,淡淡的香味冲进鼻尖,他突然想起她刚刚走在他身侧的时候,柔和的晚风轻轻拂过,送来她身上熟悉的、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气味。   不知为什么,就很想见到她。   司陆盯着镜子上被雾气模糊了的身影,盯着水珠成股地流下,迅速地冲完澡,简单地套了身休闲服就下楼了,临出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返身折回客厅,又从书包里抓出来一张卷子。   半夜上门,总得有个理由吧。   电梯右侧显示的数字一个一个地往下跳,像是一个倒计时,莫名地渲染了紧张的氛围。司陆捏着卷子,突然又觉得半夜上门来讨论题目,似乎也不太好。   等到伍珊打开门的时候,他扬了扬卷子,讨论题目的来意说到一半,又干巴巴地解释:“……我只是想来借一本书……”   “进来吧。”她说。   一点都没有怀疑。   她太单纯又太信任他。   司陆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伍珊家的书房很大,简直是个小型的图书馆,一排排古色古香的书架能直接顶上天花板,不同类型的书分类也做得很好。   所以司陆记得数学联赛类的书她是放在左侧书架的,当即便说了他想借的书在左边。   结果,他就在左侧的书架上翻出了一本春宫图。   借书只是个借口,司陆也没想到他一抽就能从书架抽出这么本册子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他看见伍珊的表情变换得十分精彩,震惊有之,懊悔有之,慌乱有之。   其实他觉得伍珊珍藏春宫图这个东西,也是可以理解的,或许人家就只是单纯地在收藏书籍呢?毕竟是爱书之人啊。   而且这本画册画得还挺精美,看起来还是个古董,可能是有什么收藏价值吧,所以有可能是她父母那辈留在这儿的收藏也说不定。不过塞在一堆数学书里确实是有些奇怪了,应该放进隔壁架子那堆生物书里才对吧?   司陆在脑海里胡乱地想着,手上握着书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微微抖了两下。   ……   伍珊对上司陆震惊的眼神很无奈。   连司陆这样一向不动声色的人都被这本春宫图惊到了,可以想见她正经好学的乖乖学生仔形象在他心中应该是崩塌到渣都不剩了。   宫春个猪队友,变成什么书躲进书架里不好,非要变成原型,不知道自己本体很招摇吗?!这下子她要怎么跟司陆解释?   伍珊瞪着宫春一时没有说话,春宫图的书页猛然颤了起来。   无风自动有些诡异。   但伍珊知道那是宫春在憋笑。   笑笑笑,还有脸笑。   伍珊很气,她就不该收留这个家伙,明天一定要把他扫地出门!!   书房里一阵沉默,伍珊和司陆无言地对视着,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但伍珊知道这个问题不能随便解释。   她知道知界有个妖曾经在家里藏了本小黄书被自己媳妇逮到,那男妖原本在媳妇面前表现出来的是个特别正经的妖,结果一夕之间形象尽毁,在家里再也没有了地位。   可太惨了吧。   诶不对,为什么要想起人家一对夫妻的例子?她跟司陆又不是这个关系,这样类比不妥不妥。   伍珊的脑海里只能疯狂地闪过方案一方案二方案三……什么把锅推到宫春头上,说是他瞎搞来的猎奇书;或者继续采用纪微那个万能的顾左右而言他大法,从几百年前瞎掰起……   结果她正搜肠刮肚着解释的理由呢,司陆已经把书默默地递回给她,什么也没问,转过身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找书,但伍珊觉得他的眼神已经不太对了。   哎求求你快问啊,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不要一脸“我不问这都是你的隐私你开心就好”的表情好吗!   她她她……真的冤枉啊!   司陆不问,伍珊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必要的形象修复措施还是要有的。   “其实……嗯……我是为了拿数学熏陶一下这本书……”话一出口伍珊就很绝望。   快住嘴吧伍珊,那么多个人可以拿来甩锅,你怎么偏偏挑了最扯的解释?   司陆停下拿书的动作转过来。   伍珊惊悚地发现他竟然笑了,不是以往那种勾起一点弧度的微笑,是露出了一点牙齿的灿烂笑容。   伍珊这才发现他原来是有一对小虎牙的,露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冲淡了他身上有些早熟的气质,终于有了一点少年阳光的样子。   “没什么,人之常情。”他道。   “嗯。”伍珊听到前半句刚一点头,听到后半句脖子就梗住了,“诶不是,那个,怎么就……呃人之常情了?”   伍珊宝宝很委屈,她心里苦。   “爱书之人收藏书,乃人之常情。”司陆的话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伍珊才听出这人刚刚竟然是在逗她。   常言道,以其人之逗还治其人之身。   伍珊深以为然,尴尬的气氛必须靠玩笑破除,于是她眉毛一扬,嘴角一勾:“你也是爱书之人,我朋友留下的这画册可是绝版,要品读一下吗?说起来我也还没看过呢。”   很好,轻松地解释了这春宫图并不是自己的,还成功反逗了回去。伍珊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这下轮到司陆噎住,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封面上的一男一女身上落了落,隐在暗处的耳廓不动声色地红了红,面上还是很镇定的样子:“抱歉,我对书画的兴趣不大,今日还是看看这本《IMO试题合集》吧。”   伍珊随手就把春宫图往角落里一塞,动作有点凶狠,司陆似乎听见有人痛呼了一声。   “走吧,你要借的就是这本?之前你应该看过了吧?”   “是的,但刚刚看到一道题,是从这里演化出来的,就想把原题找来看看。”   ……   司陆在伍珊家待的时间没有很久,毕竟已经很晚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伍珊就噔噔噔提了个宫春的小包袱干脆利落地丢出家门。   “你走!”   宫春蹲在门口很委屈:“你赶我走?我可是为了你才被追杀的,大半夜的,你让我去哪儿呀?”   伍珊冷酷无情地站在门口,像个门神:“去投靠纪微,他现在也在修隅。”   宫春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小眼泪:“我和他不熟。”   “得了吧,我上次就瞧见你给他带了一堆土特产。”   宫春没想到他们男人之间的小秘密竟然早就被伍珊撞见了,只好卖惨道:“我只是犯了个妖精都会犯的错误嘤嘤嘤……”   伍珊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宫春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我没有。”   但伍珊还不了解他吗?变原型,藏身的位置,分明通通都是算计好的,也不知道是图什么要这样坑他的多年好友。   伍珊不再与他多说,冷哼一声,“砰”地一下关上门,留下宫春在门外凄凄惨惨戚戚。   “五五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听,我真诚忏悔的哭声都哭成了你的名字——五五五五五五……”   伍珊:“……”   什么难听的哭声哦?你这样搞,她只会更生气好吗?!   再过了一会儿,似乎见她是铁了心要赶他走,门外才彻底没了动静。   伍珊并不担心宫春半夜流浪在街头会如何。   午夜,可是宫春修为最盛的时刻。   千家万户有的是他的信徒。   所以半夜轰他出门,对宫春来说可比白日里更安全些。   何况她也已经给他指过明路了,他应当会去找纪微。发现这两人关系特殊还是前段日子的事情,而且他们俩都对司陆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伍珊觉得他们俩要是碰了头,或许就能牵扯出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一些真相。   比如代献为什么会来人间。   比如纪微为何会传假消息。   希望她在宫春身上偷放的那一小片《五三》本体残页可以为她带来想要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有人采访司陆:你人生当中有没有过后悔的时刻?   司陆默了许久,回道:有。   记者:方便透露是什么时刻吗?   司陆:不方便。   毕竟媳妇邀请他同看春宫图结果竟然被他拒绝了,还邀请媳妇转而去讨论数学题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外人知道。   (╯°□°)╯︵ ┻━┻ 第43章 类比(二更)   从伍珊家回去以后, 当天晚上司陆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伍珊并排坐在一间空荡荡的教室, 讨论一道数论题。   题目不难, 可是他讲着讲着,发现题目里的字母数字汉字突然全都从纸上站了起来, 一个个伸胳膊蹬腿,又是下腰又是劈叉的,好像要搞什么大事。   毕竟是在梦中,司陆有点懵,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一个一直在蹦啊蹦的“6”,结果人家叫了一声“哎呀”,就顺势抱住旁边的“9”咚地一下倒下去, 滚作一团,“嘤嘤嘤”地叫得怪腻人的。   司陆听这造作的声音,正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的时候, 突然又听到“呲啦”一声, 视线就往边上一扫, 便看见纸张另一头的“初”字和“被”字这会儿猛然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瞬间变成了“刀”和“皮”,愉快地从纸张东边裸/奔到西边,最后纠纠缠缠地抱在了一起。   司陆:……   他其实有点好奇其他不带衣字旁的要怎么脱了。   结果人家根本没脱, 就很狂放不羁地直接各自把一个笔画伸长和对方的碰在一起,司陆猜测它们可能是在亲嘴。   还有其他的什么=<≈……各种符号,则撒欢地奔走在边上, 热热闹闹,开开心心,一会儿拼成个“春”字,一会儿又拼成个“宫”字,最后都两两成对,姿势诡异地滚在一起。   他身旁的伍珊这时捏起这张纸,言笑晏晏地递过来给他:“司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欣赏一下?”   她的笑容和声音都很甜美,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角微微上挑,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有一个漩涡,带着一丝惑人的媚,似乎想要勾得他直直地陷下去。   司陆望进这双有些妖异的眼睛里,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住了,伍珊唤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吐息间带动的气流又仿佛就在他耳边拂过一般,暧昧又勾人。   他听见她轻声说:“你别紧张呀,一起看春宫图吧,我刚用上好的数学题熏陶过它呢。”   司陆在她上挑的尾音中浑身一震,豁然睁开眼睛。   那些个扭曲的符号,熟悉的气味,暧昧的声音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司陆入目所及,仍然是漆黑一片的房间。   幸好,只是个梦。   司陆长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餐桌上慢吞吞地喝着水发了会儿呆。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梦境?   遇事一向处变不惊的司陆心里有点慌,就因为看了一本春宫图的封面,他就梦见了一道数学题的活春宫。   怕不是他的思想出了什么问题吧?   司陆想到这里,猛地站直了,大步走到沙发上翻开自己的书包,打开一张卷子,果不其然刚一看到那些符号,他的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蹦出梦中的那些画面,根本就不能直视这些题了。   那能怎么办?只能强制纠正了呗。   于是这一夜剩下的时间,司陆家的灯火彻夜未灭。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一个雕像,盯着一个个符号神情严肃,以冰冷的眼神镇压这些好像下一秒就会动起来的浪荡符号。   一直镇压到晨光熹微的时候,司陆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终于阖上了卷子。   还好,梦境对他的影响终于在反复持续地盯住静态符号以后被彻底消除了。   但等到了学校见到伍珊的时候,司陆才知道自己松口气松得太早,被消除影响的只是那些放荡的符号,而梦境中还有一个人的影响却是持续而强大的。   以至于他刚和她打了个照面,眼神对上一秒就不得不移开,耳朵隐隐发烫,含糊地道了句早安。   可以想见接下来一天应该都不能与她说什么话了。   关于伍珊的影响要怎么消除呢?像盯符号一样盯她吗?司陆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这行为太变态了,比昨天晚上的梦境还要变态。   ……   其实伍珊今天也不太敢直视司陆,昨日那事虽说是开着玩笑翻篇儿了,但到底还是会在双方的心里留下一点痕迹的。   昨天借着司陆给的台阶,她还反调戏了一把司陆,但今早醒来,脑子清醒以后,她就觉得有点后悔了。   ——完了,好学乖乖仔的形象已经崩塌,现在她在司陆心里可能是一个好学轻浮仔了。   所以伍珊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特地观察了一下电梯,确定下来的电梯没在23楼停过才放心地候在门口。   她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教室,司陆也还没来。小刘老师倒是早早到了,正眉飞色舞地在跟几位同学讲解一道题:“‘以前我们班有个同学,整天脸都红红的,我们都叫他关公。’这叫什么手法?”   学委:“比喻?借代?”   小刘老师高深莫测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都不是,是类比。‘他长得和刘老师一样帅’,这就是类比。为了让大家知道他有多帅,需要找一个大家公认的,很帅的人做类比。”   同学们:……   他们看了看小刘老师绝顶的脑袋,又想了想前一个得罪小刘老师被罚多写一篇作文的倒霉蛋,最后还是选择默不吭声。   没办法,说实话的代价太大了。他们小小年纪就已经体会到了这个社会不为人知的险恶。为了生活下去,就得做沉默的大多数。   而路过的伍珊听到类比这个词,倒是突然想到了昨晚自己心里的那个,将自己比作了那只被媳妇抓包小黄书的男妖的类比。   难怪比得不妥。   且不说她和司陆关系不同,就说那男妖是公认的妻管严,可她伍珊又不是,怎么能拿来类比?她十分自信地想着,还昂着首挺了挺胸。   然后她就看见司陆踩着早读课的铃声进来了。   伍珊刚和他对上一眼,刚刚还十分坚定的眼神瞬间漂移,肩膀微微塌下去,自信心迅速萎靡,极其小声地和他道了句早安。   司陆好像回了句什么,她没注意,盯住黑板上的类比两个字不动摇,满心里还在反复地打气:“不虚,别怂。”然后一边想一边打开了语文课本,把《离骚》朗读得很是铿锵有力。   没错,屈原的风骨就应该是这样。她想。   而在她的身后,司陆已经在他的座位上坐下了,放好书包后就丢给孟想一份三明治。   孟想受宠若惊地接住:“哥,今天您老怎么这么有时间?”   自打司陆说过他没时间以后,孟想已经好久没吃过司陆做的早餐了。所以今天就算他已经吃过了,他也一定要再吃一顿。   ——他孟想就是撑死,噎死,也绝对要吃完这三明治的最后一口!   司陆淡淡道:“不小心做多了。”   毕竟这几天一直都做他和伍珊两个人的分量,今天做早饭的时候因为睡眠不足又有些恍惚,做完两份早餐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愣。   孟想不知道这许多,道了句“谢谢”,就已经美滋滋地打开袋子,趁着小刘老师在台上不注意,缩在书堆后面偷偷咬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了舒服的一声长叹:“嗯~”   司陆翻开课本的手就是一顿。   他说呢,梦里那些符号发出的奇怪的声音他是打哪儿听来的,原来竟然是孟想这个家伙平时发出来的。   司陆突然觉得孟想也不能直视了。   倒不是说直视孟想会让他想歪,就是总觉得这个人吧,不那么正常了。   ……   一班的同学们觉得有点可怕。   今天一整天,两大学神没有如往常一样凑在一起学习,甚至没有任何交流。   ——天呐,数学联赛在即,他们终于闹翻了吗?终于要剑拔弩张了吗?终于意识到他们是对手而不是搭档了吗?   于是暗地里朝他们这个小角落偷偷摸摸看过来的眼神多了起来。   伍珊本来是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的。她五三毕竟是个常年被人盯着的妖精,动不动还要翻面儿盯,这点眼神对她来说还算不了什么。   但被殃及池鱼的白玖玖就有点坐立难安,索性站了起来,问了周围一圈要不要打水,最后问到伍珊:“伍珊,需要我帮你打水吗?”   伍珊看她手里拿的大瓶小瓶,也阖上课本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难为后面的孟想倒在桌上睡梦沉沉,这会儿听见了她们俩的对话,还能猛地抬起一只手,把自己的水杯精准无误地塞过来,趴着说话的声音闷闷地:“麻烦帮我一起打……啊鸡腿!”   他吧唧了两下嘴,然后声音又突然变得惊恐:“五三你别过来!王后雄走开!”   伍珊:……这是在说梦话还是醒着呢?   孟想这个人,真的是个谜。   ……   打水这个事吧,通常不打则已,一打,肩上就得担上小半个班的嘱托。   伍珊和白玖玖,外加突然加进队伍来的学委,六只手提了得有二十几个壶,气势很足地穿过教学楼间的连廊,向水房前进。   水房里的队伍很长,显然上完三节课之后,同学们的大脑都进行了过多的水解反应,导致大家都很缺水。   “上课之前能排到吗?”学委很怀疑。   白玖玖道:“没事,下节课是语文,今天周五,我猜小刘老师会放会儿新闻。”   “只是这水流这么小,排到我们猴年马月啊?”   “不然去食堂旁边的水房?那里水龙头够多,这个点人也少。”   “也行。”伍珊没什么意见。   三个人又急匆匆拐到水房旁边的楼梯准备往下走。   刚转过拐角,伍珊就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两声“小心”在耳边同时响起,伍珊在这一撞之下竟然还站得很稳,而对面那个人运气就不太好了,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竟被伍珊撞得倒退了一步。   他本来就站在台阶边缘,这一步下去就是一脚踩空,往后跌去的时候伍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但还是听到“咔嚓”一声脆响,这男生的脚似乎是崴了。   还好伍珊力气出奇地大,铁钳一般抓着对方的胳膊,才没让他更倒霉地滚下楼梯。   对方的脸隐在口罩后面,但露出来的上半张脸仍然能显示出他的表情已经疼得十分扭曲。   他“嘶”了一口冷气,疼得牙齿打颤:“放,放开我。”   伍珊“哦”了一声,好心地把他从悬空的状态拉回来,才松了手。   只是眼前这个人吧,看起来太奇怪,大热天的还在校园里戴口罩,这儿又不是帝都,是空气质量极佳的修隅,冬天都未必有人戴口罩的。   而且鼻梁上架着个丑丑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平光镜,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是乔装打扮混进学校来的不明人士。   作者有话要说: 伍珊和司陆的情侣共识达成:孟想不是个正常人。   孟想:???头一回见到谈恋爱不交换定情信物,交换定情共识的[强颜欢笑.jpg] 第44章 不明人士   这位不明人士穿着一件宽大朴素的黑色t恤, 留着和学委一般无二的寸头, 扶着栏杆一直“嘶嘶”地抽气, 脊背却仍然挺得很直。   虽然他的脸被遮住了,但还是能看出身上带着的一点少年气, 应该也是个学生,戴口罩或许是脸上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伍珊心想。   何况确实是她撞的人,虽然这个事故两方都要担责,但毕竟伍珊分毫未损,而对方一个大男人显然疼得不行了。   伍珊有点愧疚,觉得她应该负起责来,于是关切地问道:“抱歉,同学, 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那人皱着眉毛上下打量了一番伍珊的小身板,眼神分明透出了怀疑的信号:她扶他?扶得动吗?   于是他摇了摇头,在口罩后面闷闷地道了句“不必”, 光天化日之下就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伍珊心想小伙子胆子很大呀, 这个地方可是年级办公室的必经之地, 若是一般老师看见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要是撞上副校长和年段长他们……这手机应该就只能等到毕业以后来拿了。   这旁边是高一的教室,伍珊觉得可能是刚入学的新生初生牛犊不怕虎,作为学姐她好心提醒了一句:“学弟, 用手机要收敛一点。”   “不是学弟,”那个人显然打电话没打通,只好又改为单手点着屏幕发微信, 低着头还不忘闷声闷气地否定,“我是高三的。”   “那个同学!”猛地有人在上层楼梯严厉地叫了一声,男孩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抓稳,茫然地抬头往上看。   伍珊他们三个人已经在他前面站成一排整整齐齐,道了句:“老师好。”   副校长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走下台阶,严肃地盯着那人:“你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班的?”   男孩道:“16,高三十六。”   伍珊听见一直没说话的白玖玖在她耳边倒吸一口气,喃喃了一句“不会是他吧”。   副校长道:“口罩摘了,校徽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个人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牌子递过去,眼睛扫了扫四周,口罩却没有摘下来。   伍珊惊奇地看着副校长看了一眼他的校徽,紧绷着的脸竟然松了一些,也没有管他口罩的事,只说道:“是你啊,学校里不许带手机,你也是一样,手机拿给我,放学再来领。”   副校长的神情竟然可以说得上是和颜悦色了。伍珊觉得这个同学的身份看来是不太简单。   副校长又说了几句就回办公室了,一个保镖模样的人这时跑了上来,那男孩被他架起来,跟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   待伍珊三人回到教室以后,白玖玖才跟他们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田启回来了。”   伍珊歪着脑袋,有些茫然:“田启?”   “就是那个童星啊,演过小哪吒小鲤鱼小丐帮的。”   伍珊更加懵了:谁?这描述让人怎么知道他是谁?   还是孟想比较了解她,知道这是个不太看电视剧的主,他补充道:“清浊教育知道吧?那个专从二中挖老师去他们机构开补习班的,之前就拿田启的照片做广告,贴的满大街都是,最近倒是没怎么见到了。他们的广告词可沙雕了,什么‘要想成绩好,就把清浊找’,‘和田启一起补数学,你值得拥有’……”   清浊教育啊……谈起教育界的事情,伍珊就多少知道一点了,毕竟手下耳目比较多。她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司陆一眼。   他显然也听到了,但没什么表情。也是,面对他父亲本人的时候他都没什么表情波动,何况现在只是听见他父亲办的教育机构而已。   白玖玖点头:“总之是个明星,一直挂名在十六班,以艺术生的身份进咱们修隅一中的,他高一高二几乎都不在学校,都是请了家教在剧组学的,很少有人在学校碰见他,你的运气倒是好,非但撞见了,还直接把人家给撞崴了。”   ……   伍珊刚开始还对这事没什么感觉,结果到了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她终于感受到了明星的威力。相比之下,以往跑来围观她和司陆的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16班和他们班的体育课刚好是同一节,一班小分队要进健美操教室的时候,门口简直被堵得水泄不通。   “咋回事啊都挡在这儿?都让一让,借过一下我们要进去。”体委走在前面开路,堵在门口的那些人看着他们往里走,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他们艰难地穿过人群进入教室,才明白了这羡慕是从何而来。   教室里其他班的人都已经来了,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三五成群,跟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就是活蹦乱跳,一边说话还一边情不自禁地把眼神往角落里飘。   ——在那里,阳光透过窗纱,洒下一缕缕光柱,在一个面容精致漂亮的少年身上打上一层薄薄的光雾,更让此情此景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而梦中人一手抄着口袋,姿态懒散地靠在墙上,视线幽幽地投向窗外。   伍珊听着耳边这些小姑娘小声尖叫着什么“田启好帅!!”“我的天他是自带圣光了吗?”“还有眼神也太迷人了吧”,却觉得那小伙子殷切的眼神分明是在巴巴地渴望窗外的自由。   再说那圣光,难道不是丁达尔效应吗?外界加持的美感,哪里有司陆专注解题的样子迷人呢?可是司陆就没被这样尖叫过。   伍珊对人类小女生的激动表示一点也不理解。   ……   田启本来不想上体育课的,只是经纪人跟他说:“现在网上嘲你学习成绩的太多了,还有很多人觉得你考不上帝都戏剧学院,所以你每节课都得好好上,包括体育课,小刘会给你拍几张照片发点通稿,就说你拍戏之余抽空回到学校,为拍完《少年行》之后闭关学习做准备。”   田启不太明白,备战高考拍体育课算怎么回事?有点搞学习的样子吗?还不如让他在教室里自习呢。   但经纪人这么说了,田启也只好答应下来,结果到上体育课的时候一看,他恨不得分分钟反悔。   ——因为他没得选择,六个科目里现在只剩下健美操还有名额了。   他,田启,一个大男人,虽然是艺术生,跳舞还行,但跳健美操算怎么回事?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群人拿着彩带和圆球不停抛甩的画面,顿时浑身一抖,觉得有些可怕。   等他犹犹豫豫到了健美操教室,望着班上的一群女将,作为万花丛中一点绿,这个时候他就更希望早上是真崴了。   然而并没有,早上出门穿球鞋的后果就是脚踝被护得很好,那阵疼痛过去之后,啥事也没有,肿都没肿起来。   田启靠在墙边,口罩已经摘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好在一班的小分队这个时候呼啦一下都进来了,田启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个班上唯一的草,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安慰。   ……   上课时间过得很慢,田启数着旁边一班那位女同学翻了第十七个跟头的时候,下课铃终于打响了,他长出一口气,等着老师说完下课,赶紧戴上口罩就和他蹲在小角落里一节课的保镖一起往外走。   门口没人堵着,对于多数人来说,这个点了比起追星还是吃饭更重要,没错就是这么现实。   不过对田启来说也算是好事,只是走到一半,保镖小刘不好意思地拉住他:“小启,我中午可能有点吃坏肚子了,想去趟洗手间。”   中午是小刘从食堂打包了饭菜和他一起在保姆车上吃的,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田启也觉得肚子里好像不太舒服起来。   “走吧,一起去。”他道。   洗手间就在健美操教室旁边,这个点人也很少。屋外天色渐暗,使得没有开灯的洗手间内有些昏暗,但还有火烧云映在窗玻璃上,田启就有些无所事事地数着上面的云朵。   等他提起裤子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被一道白光闪了眼睛,他愣了一下,出于职业敏感,立刻反应了过来那恐怕是闪光灯。   “艹!”他黑着脸骂了一句,确定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了才气冲冲地往外走,还没到门口,他就听到屋外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   田启的脚步顿了顿,隐在门后的黑暗里往外看去——哦是一班那位力气蛮大爱翻跟头的女生,此刻正抓着另一个女生的胳膊质问她。   而被她揪着的那个女生田启就更熟了,是他的私生饭,已经追着他偷拍好几个月了。   现在连上厕所都不放过吗?田启对这些私生饭的厌恶在这个时刻达到了顶峰。   “做什么?我上厕所不行吗?”那女生倒是理直气壮地甩开伍珊。她的全套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只是外表看起来过于成熟,不太像是个高中学生。   “上厕所拍照?而且那边是男厕所。你是一中的学生吗?”伍珊问道。   “当然。”那女生见伍珊瞥了一眼她的胸口,赶紧又补充,“我的校徽刚丢还没补,我是高二五班的。”   “哦是吗?”   伍珊扫了一眼她鬼祟的动作,低头看了一下那女生之前随意乱丢的一个矿泉水瓶,微笑了一下,指着它道:“假设这个瓶子重20g,把它看成一个球体,忽略空气阻力,重力加速度等于9.8N/kg。你刚刚随手一丢,就算是从一米的高度做自由落体运动吧,瓶子每次落地后反跳回原高度的四分之一,求第三次落地时,一共经过了多少时间?”   这题很简单,但伍珊还是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纸笔递过去:“你说你是一中的理科生,现在,证明给我看。”   田启躲在门后,神情一凛:卧槽要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中的学生?现在的修隅一中竟恐怖如斯! 第45章 人如其名   “小启, 你们学校的人都这么可怕的吗?”保镖小刘也出来了, 站在田启身后很震惊。   田启摊手:“我怎么知道?我都多久没来过了。”   那个私生饭显然觉得伍珊是在羞辱她, 抬起右手就要打开伍珊的手,结果伍珊不偏不倚地把手移开, 从容地把纸收回口袋:“不用纸笔的话,那就把重力加速度当成10N/kg吧,可以口算。”   女孩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已经算得上有些凶狠了:“关你屁事?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   相比之下伍珊就很平静:“高二了还不会算这题,多半是废了,回家多刷点教辅可能还可以拯救一下。一中的学生还不会算这题,多半是假的,要我送你去保卫处, 还是你自己走?”   那女孩恨恨地盯着伍珊,突然扭头就跑。   保镖小刘赶紧从厕所里冲了出来追过去。   而伍珊看见田启慢吞吞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才明白那女孩是想偷拍什么。   ——当明星原来这么惨的吗?上个厕所都有人盯着。   伍珊看向田启的眼神就有些同情了。   田启被她一盯, 心头发慌, 以为她没认出自己, 赶紧道:“同学, 我们刚刚上同一节课的,你还记得吧?”   伍珊的大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没说记不记得, 田启更慌了,就差指天发誓道:“我真的是一中的学生,但是那题……我也不会算。”   伍珊莫名其妙地看他:“你不是文科生吗?”   “嗯对。”   “那我为什么会拿物理题考验你?最多就问问你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是什么。”   田启:……   可是抱歉, 这个他也并不知道。   好在女孩并没有发问,田启只听见外面似乎有同学叫了声“五三”,面前的女孩冲外面回了一声“来了”,冲他微一颔首就往外走。   五三?她的名字叫五三?   田启扬了扬眉毛:他能说人如其名吗?   ……   “听说你们下午的健美操是和田启一起上的?伍珊,你觉得田启和司陆谁帅?”晚自习上课之前,孟想凑过来,坏笑着看了一眼司陆,戳了戳伍珊问她。   伍珊还没回答,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要凭良心回答,别因为司陆跟咱们相熟就选他。”   伍珊无所谓道:“都挺帅的,可惜都不是方脸,不然就更帅了。”   孟想难以置信:“???你喜欢方脸?”   司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神已经默默地扫了过来。   “对啊,就是这种方脸。”伍珊竖起一本《薛金星教材全解》,“帅气吧?”   孟想:“……”   他翻了个白眼:“这种方脸一抓一大把,教室里不下百本,哪里有司陆这种帅气那么稀缺?”   伍珊摇头:“非也,帅气除了看脸,还需要看气质,有内涵有墨水才有气质,所以这些书虽多,但也不是每一本方脸都能被称作帅气的,只有上好的书,才可以被叫作帅。”   “哦,你喜欢有内涵的呀。”孟想自动屏蔽伍珊的后半段话,替她下了个结论,“那就是觉得司陆比田启帅气呗。”   司陆低着头看书,好像根本没听他们在这边胡扯,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田启回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就上了几天课,在网上发了一些通稿,就又神秘地离开了。   伍珊不知道那个被逮住的私生饭他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但想必他也没办法拿她怎样。   到了周末的时候,林捷带着数学竞赛四人小队去邻市参加了数学联赛,比赛进行了一整个早上,过程很顺利,试卷很简单,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周六傍晚伍珊就和大家一起在火车站候车准备返回修隅,她想起代献说的那句话有点不解,参加数学联赛要小心?小心什么?   她从参赛选手、带队老师、监考老师一直注意到酒店前台,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处。   整场比赛很平静地过去了,真要说的话,只发生了一件还值得一提的事。   出考场以后,一位神情和发型同样不羁的小哥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过来,停在司陆面前,扬着下巴,表情有些倨傲,像是来下战书的:“司陆,考得怎么样?”   “还好。”   “还好?那这次的全省第一名我可争定了。”他勾着一边的嘴角,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数学课代表默默地瞥了一眼伍珊,想说你连第二都未必能拿到呢。可惜了新晋老三的学委没来,不然一定和这位同学有很多共同语言。   来人又道:“这一次,可别再放弃进国家队的机会了,我还等着和你一决高下呢。”   司陆不置可否,男孩则突然肩膀一松,放下朝天的鼻孔,变脸奇快,笑吟吟地转脸看着旁边的伍珊:“咦,这位同学是你们的新队友吗?我以前倒是没见过。你好,我叫邱凌,是东道主夷城一中的,和你们修隅一中的人是老朋友了,方便加个QQ吗?”   “不方便。”司陆冷着脸。   “我问的又不是你。”邱凌继续笑眯眯地问伍珊,“同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我们夷城一中的食堂和你们修隅那小地方可不一样,种类繁多,菜式精致,上次东南赛去你们修隅差点没饿死我。”   伍珊委婉拒绝:“不必了。”   “那QQ留一个,我们以后线上讨论问题呗。”   伍珊看看他身后一大群正在对答案的夷城一中的参赛选手,心说你有这么多队友还跟她讨论什么。   邱凌已经单手掏出手机点开QQ界面:“来,你报一下号码。”   他话音刚落,站在司陆另一边的数学课代表就突然感到周围气温莫名降低,视线立刻在三个人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   数学课代表自打上次因为和伍珊凑的太近而感受到了司陆隐隐的不悦,现在已经很有眼色了,立刻道:“伍珊,司陆,快出去吧,捷哥叫我们了。”   然后他惊悚地发现司陆看了他一眼,竟然冲他微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笑容中带了一丝肯定。   数学课代表竟然感到自己的心里除了惊恐之外莫名生出了一丝满足感。   司陆偏头对伍珊道:“走吧。”   伍珊对邱凌歉意一笑:“抱歉,我们要赶高铁回去,以后有机会再加吧。”   “诶,别走啊!”邱凌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在他们身后叫了一声,可惜他们步履匆匆没有人回头,邱凌撇了撇嘴,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没劲。”   ……   从夷城回修隅坐高铁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昨天来的时候大家还比较振奋,今天考了一早上,返程的路上就有些蔫儿了。   高铁座一排有五个座位,一边两个,一边三个。   伍珊和司陆刚好坐的是两个的这边。因为上车的时候数学课代表就很有眼力见地把捷哥和另一个同学往三人座的内侧赶:“捷哥,小许,这一排是咱们的座,你们往里走点,我想坐外边。”   小许嘟哝了一句:“怎么又是你坐外边?”   数学课代表理直气壮:“我尿频!”然后自己在外侧一屁股坐下,冲司陆和伍珊挑眉一笑,抛去一个“你们放心坐,我帮你们把电灯泡都锁死了”的眼神。   伍珊、司陆:……   车厢里有熊孩子在闹,加上声音外放的《熊出没》,还有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吵得人有些头疼。   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司陆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伍珊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则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一看,是个好友申请,验证信息上写着:“我是邱凌。”   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还是弄到了她的QQ号。伍珊不太想加,可人家都加上门来了,她再不通过就说不过去了。   伍珊刚刚点了通过,邱凌就立马发来了消息:【伍珊同学,你好。】语气倒是很官方,她也回了个【你好】过去。   邱凌:【你和司陆的关系不一般吧?】伍珊愣了一下,这个“不一般”要怎么理解呢?按照学数学的人的直肠子,应该是指友情没错吧?   邱凌:【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们交情匪浅的话,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伍珊:【什么事?】   邱凌:【如果司陆再有放弃进国家队的念头,你帮我立刻打醒他!】伍珊:……   邱凌:【如果你打不醒,立刻告诉我,我马上亲自赶过来打。】伍珊:虽然话是挺暴力的,但她怎么总觉着这里头有一点霸总的味道呢?   ——“你帮我看着点这小妖精,如果他敢出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第46章 旁观者   邱凌同学和司陆的恩恩怨怨可以从高一的暑假开始追溯。   那个时候修隅一中作为东道主主办了华夏东南地区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简称东南赛。   邱凌是夷城一中公认的天才少年, 才高一就已经在校内稳坐数竞第一人的宝座。   东南赛是他在校外赛事中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邱凌摩拳擦掌,准备到时候来个一鸣惊人, 艳压群芳。   结果,他就在这里遇到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对手——司陆。   东南赛之后的高二,他们俩又经历了数次交锋,邱凌次次被压一头,天才少年变成了千年老二。   邱凌就很气。   更气的是,高二的时候两人双双杀入省队,一同参加国赛的冬令营,这个冬令营最终将选出20位选手进入国家集训队, 然后再从集训队中选拔出正式参加国际比赛的国家队,结果到冬令营的时候,司陆竟然弃赛了?!   邱凌在冬令营开幕式的时候就想去找司陆放狠话, 结果遍寻基地不见他的人影, 最后才得知他弃赛的事情。   这个人简直是不把他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福建不是竞赛大省, 邱凌那一年进入了国家集训队, 离正式的国家队队员只差一步之遥,但这已经是好几年来全省的最好成绩了。   可是邱凌还是意难平,他觉得自己明明可以和司陆双双携手杀进国家队, 结果这个人半路退出,害得他斗志受挫,状态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现在高三了, 这是最后一次进入国家队的机会,邱凌绝不允许司陆再半路退出!   伍珊看着邱凌讲述的来龙去脉,默了一会儿,回了一条:【参不参赛取决于司陆自己的意愿。】邱凌又立刻噔噔噔发过来一长串,让伍珊十分惊叹这个人的打字速度:【可那是国家队!数竞人的圣地!多少人毕生的梦想!凭他的水平稳进集训队,结果这个人就这么放弃了,你说他欠不欠打?我知道女孩子心软,你要是下不去手,就给我通风报信,我亲自来。】【而且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比赛时跟他放一次狠话,结果那次他竟然突然消失,少放了一次狠话我整个人都不得劲了,不然你说我怎么可能离国家队就差那么一点点?】伍珊:……   得,没给您挑衅的机会导致您郁结于心,考试落榜,还是司陆的错了。   总之邱凌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承认“既生瑜何生亮”的,他很自负地又发过来一句:【司陆有天赋,虽然比不过我吧,但也不能这么浪费你说是不是?】伍珊:邱老二你在说谁天赋比不过你???   邱凌又发了一堆长篇大论,最后总结道:【总之,我必须要在下次的冬令营上看到他!】话唠中猝不及防地穿插进来霸总画风,还挺带感的是怎么回事?   伍珊觉得邱凌这个人,还挺别扭的。   乍一看很傲气,搭讪的时候又有点痞,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变成话唠,还带着点自恋和傲娇。最关键的是,他这几种状态总是能无缝切换,可能上一秒还眼高于顶,下一秒就要苦口婆心,再下一秒可能就天凉王破了。   ——谜一样的男子。   果不其然刚放完一段霸总宣言,邱凌又和伍珊开始闲聊:【以前没见过你参赛啊,伍同学是第一次参加省赛?】伍珊:【是的。】   邱凌:【感觉如何?有点难度吧?】   伍珊:【还行。】   同样的回答司陆说,邱凌就觉得他是在谦虚,但伍珊说,邱凌就觉得有一点她在强撑的意味了。   女孩子总是要好面子一点的嘛,他懂。   所以邱凌委婉地发过来一条:【第一次嘛,不管考得怎么样重在参与,今天考场上的女生屈指可数,你看我们夷城一中参赛队伍的男女比例,11:1!!所以你能站在这个考场上真的挺厉害的了。】邱凌:【而且现在政策变了,不拼到国赛没有高考加分,进国家队才能有保送,所以拿个省一也就对自招有点好处。不管结果怎么样,咱们呢,心态要放宽,胜不骄败不馁,平时学习不能落下,一定要保住高考这条最后的退路……加油哦伍同学。】这话里话外未雨绸缪安慰她的语气,还真是有点过于贴心了呢。   伍珊虽然没有邱凌那么自恋,但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自信的,估摸着等省赛成绩出来以后,这个人可能要炸锅,场面可能会十分难看,所以到时候她还是提前把他拉黑好了。   伍珊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想:没办法,做一个打扰他和司陆双宿双飞的恶毒女人,可能是她无法逃脱的宿命吧。   不过从第二变成第三,其实也没什么嘛,反正都不是第一,学委现在看起来就适应得很好啊。   ……   伍珊托腮沉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旁边闭目养神的司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眼角的余光瞥着伍珊专注盯手机的样子。   她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手机摆在小桌板上,一会儿拧着眉毛表情一言难尽,一会儿又抿唇笑得很无奈,一会儿神色看着有些深沉但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她雪白的纤纤手指就搭在他身侧的扶手上,食指蜷起,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点着。   伍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眼撞进他的视线中,笑了一下:“问你个问题。”   “你说。”   “咱俩的关系一看就不一般吗?”不然邱凌分明跟小许和数学课代表也是认识的,怎么不找他们,偏偏找上她来呢?   司陆听见问题顿了顿,一看就……不一般吗?   他细细地回忆了一下这两个月来两人的相处,好像确实不太一般,起码他对伍珊,确实和对其他人都不相同。   他张了张口,还不知道这个问题该不该直接点回答,却听见伍珊又道:“诶算了,不该问你,你也是当事人,怎么搞得清楚,这事还得问旁观者。”   伍珊把身体向前一倾,从司陆旁边探出一点,隔着他问过道另一边的数学课代表道:“詹恺,问你个问题。”   詹恺就是数学课代表的大名,闻言也把身体往旁边歪了歪,隔着过道探过来一些:“什么问题?”   伍珊指了指自己和司陆,诚恳又坦荡地问道:“我和司陆的关系看起来很不一般吗?”   但詹恺就没有她这么坦荡,闻言瞪大了眼睛,轻轻地倒吸一口气: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捷哥可还在旁边呢好吗?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不要以为电灯泡被他锁死了就不会漏光好吗?   顶着伍珊澄澈又探询的眼神,还有司陆也转过来盯着他的眸色沉沉,再加上他总感觉身后的捷哥也看了过来,头一回处在世界中心的詹恺头皮发麻,有点慌张。   但他是个压力型选手,当即深吸了两口气,道:“没有,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很一般。”个屁嘞。詹恺你可真有出息,现在说谎都脸不红心不跳了。他在心里头唾弃着自己,面上看起来却还是十分正经。   伍珊看詹恺一脸破釜沉舟的样子,心中怀疑,就她自己的感觉来说,她和司陆的关系不至于看起来就不一般,但也不至于很一般吧?   她狐疑地盯着詹恺:“真的吗?”   詹恺信誓旦旦:“真的,很一班,咱们班的那个一班,你看你们成天一起讨论题目,这种学神之间的相处,完全符合咱们重点班的风格,所以说很一班。”   伍珊:“……”   詹恺对自己的机智感到非常满意,他靠回自己的椅背上,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捷哥都笑了,深觉自己真是为两大学神打了一手好掩护,现在上哪儿还能找到他这种贴心的同学呀。   ……   9月份的省赛结束以后,国庆节很快就到了,高三同学自然没有资格妄想七天长假,就连国庆节前一天晚上的晚自习都是照常上课的。   孟想很颓唐:“凭什么?!只放三天假,调休还照样调,这周都上了八天课了。”   伍珊安慰他:“你不要沮丧得太早,下周还是八天课。”   白玖玖补刀:“而且这三天,老师说最好来教室自习。”   孟想:“不管,没有强制性要求我就是不来,哼。”   结果这话不幸又被路过的副校长听见了,孟想被单独拉出去训话,回来的时候趴在桌上更颓唐了,闷闷地道:“高三什么时候能过去呀?”   伍珊轻声道:“很快,远比你想象的快得多。”   她陪伴无数人经历过高三,曾在高考结束的时候被撕成漫天雪花,洋洋洒洒地从教学楼上飘下,也曾在离别到来的时候被珍之重之地放进书架深处。   作为旁观者,她明白这一年太重要也太宝贵,可身处其中的人们却总是很难领悟到。   但这种当局者迷,大概也叫作青春吧。   晚自习放学之后,司陆又被物理老师叫走,伍珊只能一个人回家。   她独自走在僻静的小路上,看昏黄的路灯将自己的影子一点点拖长,又一点点压缩,旁边的马路上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她竟头一回觉得,有点孤独。   伤春悲秋的念头刚一冒出来,伍珊就觉得有点惊悚。   天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再也不是那个一心只有题目的五三了,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伍珊还没想个明白,前面突然蹿出几个黑影挡住她的去路,声音凶狠:“站住。”   她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见对面站了一男三女,个个满脸写着“我要来找茬”的表情,最中间的那个有点眼熟,找茬脸也最明显。   伍珊凝神盯了两眼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连自由落体运动都不会算的私生饭嘛。 第47章 派出所   不知道田启是怎么操作的, 王箐箐在派出所被行政拘留了十几天。   她已经跟拍田启几个月, 这还是头一回被送进警局。可见这次的偷拍完全踩到了田启的底线。   但王箐箐不这么觉得, 她觉得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当时被人抓住了才会被扭送派出所。   但她又不敢找上保镖小刘,就只能来找她认为的罪魁祸首伍珊, 而且考虑到对方高自己一头的个子,她还不敢一个人来。   还好他们私生饭是有小组织的,王箐箐从派出所出来以后把这事在大群里一说,再卖力一哭惨一吆喝,她的姐姐妹妹们便纷纷表示这哪儿能忍呀,欺负她们没文化吗不是?   于是本市的几位成员立刻赶来帮王箐箐找场子,有一个甚至还叫来了自己的哥哥。   带了几个帮手的王箐箐终于在体能上找回了自信,想着一定要给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好看!竟敢跟她扯什么重力的速度、自由的落体羞辱她, 她读书时代就最讨厌这种装逼的学霸!   伍珊停在原地没动,看着四个人目露凶光,慢慢地包抄过来, 把她围在中间, 堵住四个方向的去路。   伍珊镇定自若, 不慌不忙道:“有什么事?”   “听说你很拽啊?竟敢欺负我姐们, 也不看这是谁的地盘?给我朋友下跪道歉!”身材最高大壮实的那个绿衣女生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率先出头,直接上手来推搡伍珊。   伍珊往边上随意地避了避, 让绿衣女生推了个空,伍珊有点茫然:“欺负?我欺负什么了?”   自由落体就欺负人了?那这个欺负的门槛可太低了。   绿衣女生当然不能承认是欺负智商,只是她这把没推着, 一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自己还因为惯性没收住脚踉跄了一下,气势瞬间弱了半截。   伍珊提醒道:“同学,小心一些,质量越大惯性越大,搞不好会摔跤的。”   那女生站稳以后品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说她胖!   她突然理解了王箐箐受到的羞辱感,当即跳脚,提高了嗓门骂道:“我*你妈的一中的了不起啊?今天我他妈不给你点教训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   另一边,司陆和物理老师翁高繁在年级办公室里谈到挺晚。其实司陆的物理很好,如果能参加物理竞赛也是可以进国家队的水平。   所以高一的时候抢人没抢过林捷一直是翁高繁心中的一大憾事,他甚至想过让司陆同时参加两科竞赛算了,结果化学和生物老师都表示不服。   最后只好让司陆自己选择。   司陆表示对翁老师的一片心意十分感动,然后坚定地选择了数学。   翁高繁:……   但知音难觅,得意门生更难寻,所以即使司陆虐他千百遍,翁老师仍然待他不离不弃,隔三差五还是要来找他聊聊物理。   而自打进了高三,这个隔三差五一般变成了放假前,比如今晚。   恰巧林捷今晚也在加班,他就坐在年级办公室的另一头充当两人的背景板,忙着出国庆之后那一场月考的卷子。   看着时间也挺晚了,翁高繁道:“那行,你先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司陆站了起来,礼貌地告别:“老师再见。”   他背起书包走到门口,听到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角落里的林捷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眉毛皱成一个川字,声音难以置信:“……什么?派出所?……我的学森打架斗殴?……五三?”   司陆正要拉开门的手立刻顿住。   林捷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的学生哪一个不是乖乖仔,怎么会打架?而且还是伍珊,那么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子?这怕不是个诈骗电话吧?   “老师,”电话那头又换了个人,接着传来的确实是伍珊清润的声音,“警官说一定得请我的监护人过来,其实我已经通知了我表哥,但是他们不同意,说一定要有大人来……”   “真打架了?”   电话那头“唔”了一声,声音听得出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不算打架吧,打架应该是双方的事,我这个可能得算作单方面打人吧。”   “什么?你被打了?!!!”林捷的第一反应就是暴起:敢打他的学生,这还了得!   他情不自禁提高了嗓门,啪地一下把电脑阖上,气势汹汹地撸着袖子往门口走。林捷的身材壮实,这一下的气势还挺吓人的,翁高繁赶紧在后面喊着“等等他”。   “……不是,是我打人了。”伍珊在另一头道。   林捷:???   他觉得他可能得对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重新进行一次了解了。   ……   伍珊在妖精当中属于能动笔绝不动嘴,能动嘴绝不动武的那一类,毕竟他们书精一向是走的以才服人路线。   但如果有人非要逼她动武,她也不是不会还手的。   考虑到对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伍珊没有下狠手,就只是把四个人撂倒了事。   但她可能对自己的力气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错判,导致此刻四个人躺在地上叫得此起彼伏,错落有致。   在这声音中,远处还传来了一句气愤的叫嚷:“警察叔叔,就是这些人欺负我们一中的同学!!……诶?”   一位同学领着个警察急匆匆往这边赶,结果那气愤又焦急的声音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被欺负的人站得好好的,欺负人的躺得惨惨的,这就有些尴尬了,这位路过巷子好心报警的同学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办了件坏事。   同学愣了一下赶紧解释道:“不是,警察叔叔,我刚刚看到的确实是这些人先找的茬,我们一中的同学一定只是自卫!”   警察小井没有接话,他对这种事情有自己的判断,他蹲下去看了一下叫得凄惨却又没有明显外伤的四个人,抬头问伍珊道:“你打的?”   伍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倒还挺专业。”井警官站起来拍拍手,“行吧,不管是谁先挑衅的,都跟我先回派出所。”   ……   半个小时后,派出所内。   笔录已经做完,伍珊和目击者林同学乖巧地坐在一边,另外四位则坐在另一边瞪着她,他们虽然没有受伤,但毕竟在地上打了滚,有些灰头土脸的,和整洁的伍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又是学生打架?”一个警察一边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从办公室里出来,跟井警官随口问了句,问完一抬头,第一眼看见伍珊,愣了一下,道,“小姑娘,怎么是你呀?”   伍珊才认出这人是跳楼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找司陆去做笔录的那位警察,他就又道:“被人欺负了?男朋友呢?”   目击者林同学刷地一下把头转过来盯着伍珊,她当然认识伍珊,这位最近的校园风云人物,眼下听见她竟然有男朋友了,八卦的小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伍珊笑了一下,道:“没有的事。”   林同学心里好奇得挠心挠肺,哪个没有?是没被欺负,还是没有男朋友?   她这么一想,竟然没忍住问出了口。   伍珊很坦然:“都没有。我们高三的同学当以学习为重。”   回答得太官方,林同学表示不信。   对面的警察显然也是,他指着门外道:“他不是你男朋友还特地跑过来接你?”   林同学赶紧顺着警察的手指伸长了脖子,往窗外探头探脑。   目光触及那个人的时候,她震惊了一下:“卧槽!司陆?!”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伍珊显然也有些吃惊:司陆怎么会来?完了,那她在司陆的眼里可能不止是好学轻浮仔了,她现在可能变成了——好学·轻浮·暴力仔。   形象的崩塌一旦起了个头,后续塌方简直势如破竹。   伍珊只好看着几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司陆,故作轻松地问他:“啊,你怎么也来了?”   司陆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有没有受伤?”   伍珊整个人被笼罩在他身形投下的阴影里,像是被他笼进了自己的地盘牢牢护住。   她仰脸看他,他眼睛有明灭不定的光,定定地望着她,像凝聚了一片深沉的海。   伍珊愣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冒出邱凌说的那句“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不需要再让别人来告诉她了,她现在可以确定,她和司陆的关系,应该真的很不一般。超出了学习搭档的范畴,也超出了寻人者与被寻者的范畴。   至于不一般到什么样的地步……她还没想明白,司陆就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伍珊摇头道:“没有。”   司陆抬手看了下表,又问:“饿了吗?”   伍珊摸了一下肚子,点点头:“有点。”   “稍等。”他说完就出去了,看路线是拐去了隔壁的便利店。   林同学大气也不敢出地缩在一边,看两个人十分简短又自然流畅的对话,虽然没什么内容,但这亲近的语气让她莫名感觉气氛变粉红了,心中不由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   “这位同学,你可以先回家了。”时间不早了,有警察走过来让林同学先走。   林同学抓紧旁边的小扶手,梗着脖子像是个英勇的小壮士:“我不,我一定要和伍同学共进退!”   ——直击八卦现场到一半怎么可以跑掉?她必须要看到大结局啊!   ……   司陆是和林捷、翁高繁一起来的,他从便利店拐回来的时候,两位老师正在问伍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司陆默默地在一旁站着,把事情听完,等两位老师去找警官谈话,才不动声色地把面包和牛奶给伍珊递了过去:“先吃点这个。”   “谢谢。”伍珊很自然地接过,拆开包装,分了一半递给林同学,“今天谢谢你,一起吃吧。”   林同学受宠若惊,悄悄地抬眼看了一下司陆的表情。小说里常写,女主角如果把男主角给她的东西分给别人。男主定然会黑着脸十分不悦,让人在炎炎夏日中如至冰窟,冷汗直冒。   结果并没有,司陆仍然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显然现实和小说是很有差距的。   也是,连块面包还介意,那得多小气啊。   林同学一边想一边欢欢喜喜地咬了一口,咬到一半又突然顿住:等一下,这个不会是封口费吧?   她小心地觑着两个人的表情,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注意她,这会儿两个人已经离她远远的,脑袋凑得近近的,声音压的很低,她听不太清楚,就听见了一个什么“棣莫弗定理”。   林同学:……   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八卦方向是否正确了,难道他们俩这么要好,只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情人——学习?   ……   林捷了解完情况就在另一边和那几个人的家长周旋,不得不说他魁梧的身材自带气场,和翁高繁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对方训得哑口无言,最后灰溜溜地拧着自家孩子的耳朵走了。   王箐箐因为已经成年,又不是本地人,自然没有家长来领,但此事又是因她而起,同时这个人还有前科,上头还有人打了个招呼,她就又被拘留了一夜。   事情处理完毕,大家各回各家。   林捷站在派出所门口幽幽地看着司陆和伍珊一同回家的背影,道:“我说老翁啊。”   翁高繁想打人:“叫谁老翁呢?!”他这个姓氏本来就显老了,还瞎叫!   “行行行,”林捷从善如流地改口,“翁翁啊,你觉得他们俩是不是有苗头啊?”   翁高繁也盯了一会儿他们俩过分和谐的背影,道:“就算他们真有点什么,那你又能做什么?两个甩开第三名几十分的第一第二,要真谈了,也只能顺其自然呗,你还棒打鸳鸯啊?谁还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呀?你当年不也照样给班花写情书?”   他们两人是高中同学,互相揭短的时候素材很充足。   林捷瞪他:“那能一样吗?”   翁高繁笑了:“哪儿不一样啊?哦,你那狗爬字写出来的情书确实和谁都不一样,一般人比不得比不得。”   “你严肃点,我是认真的,他俩还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两家还都没家长在,这要是碰撞出点什么,根本没法控制。”   翁高繁正了神色:“这确实是个问题,那你想怎么办?”   林捷道:“伍珊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确实家长也不在国内,所以我想先从司陆这边着手,他毕竟也高三了,就算不为这次这事,就为司陆自己,我也得找他母亲谈谈。”   “他母亲那人是挺倔的,你要是谈好了,也能从根源上杜绝今年司陆再半路退出冬令营的可能,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去参赛。”   林捷听到他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去年确实是很遗憾了,司陆是个好孩子,可惜父母……唉,就希望今年能顺顺利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司陆:学习不是我们共同的情人,学习是我们的红娘。   我:想得真美,那是你的头号情敌啊少年!(是的头号,因为还有二三四号鸭←_←)   终于码出来了,这一章卡的非常厉害,一直因为不满意反复删减,所以不得不断了一天更新…周六给大家加更补上! 第48章   伍珊和司陆从派出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两点了。   刚到小区楼下, 伍珊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伍珊同学, 你好, 我是田启。”少年的声音有些哑,带了点鼻音, 可能是感冒了,但语气却很郑重。   “哦,你好,有什么事吗?”伍珊能猜到田启多半是为私生饭的事情打来的,他的消息倒挺灵通的。   不过更灵通的是,他是从哪儿找来的她的电话号码?伍珊又想到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她QQ号的邱凌,突然觉得人类社会的这个信息泄露问题真的是很严峻。   田启在电话那头饱含歉意道:“我经纪人刚告诉我今晚的事情,你是受我连累, 遭了无妄之灾,我很抱歉。”   伍珊不甚在意道:“倒也没遭什么灾。”对方可能更倒霉一些。   “不管怎么说,总归起因在我, 我经纪人已经在跟进这件事情的处理了, 希望以后不会再打扰到你。”田启又诚恳地道歉了一遍, 然后才道, “等我回来学校,有机会可以请你吃个饭作为补偿吗?”   在伍珊看来,这次的事跟田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还要请客作为补偿。他可是个明星,也许没有特别红吧, 但难道不需要担心被偷拍这种事情吗?   不过伍珊又想了想,觉得田启说这种话也有可能是客气,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只道:“不必了,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和你没有关系的,你无需介怀。”   “哎伍同学你不仅学识了得,而且真是心胸宽广……”   不知道自己刚在伍珊心中被划进不那么红行列的田启语气里还带着满满的赞叹,在电话那头又客气了几句才把电话挂了,伍珊收好手机一抬眼,就看见司陆在一旁默默地按着电梯等她。   这一路上两人还挺沉默,司陆竟然没有问她这一身武艺从何而来。   就跟上次的春宫图似的,这个人哦,总是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那伍珊还能怎么办,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得解释啊,不然真让自己在司陆心里的形象留下一个暴力仔标签?   她倒是没有深思自己为何要执着于跟司陆解释,满脑子都是编好的各种理由。   伍珊和司陆一起踏进电梯,看他伸出手按了她家的楼层,她咳嗽了两声,终于开口道:“其实吧,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家祖上是武松的后人,从江湖退隐以后才改姓的伍,所以家里一直有门祖传的功法,传女不传男,传婿不传媳,也就是说我其实是个武林高手。”   司陆听了这话竟然脸色不变,只道:“挺好的。”   “哈?”伍珊开始琢磨这个理由是不是太扯,司陆并不相信。   “有能力保护自己,是件好事。”司陆又道。他语气认真,显然是在说真话。   伍珊不疑有他,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仰脸看他道:“是吧?在这个社会生存,总要有点傍身的自卫技能嘛,你要不要学?很简单的,只要力气够大,心中无招更胜有招。”她边说还边比划了两下。   司陆回忆了一下那四个直到他到场还捂着胳膊表情痛苦地呻/吟着的人,觉得伍珊这个“力气够大”的定义可能和寻常人等很不相同。   想到这里他眼底泄出一丝笑意,道:“不是传女不传男吗?”竟是破天荒和伍珊玩笑了一句。   “那不是还有后半句嘛。”伍珊刚一脱口而出,就又顿住。   ——后半句是“传婿不传媳”。   她眼瞧着司陆默了两秒,自己也默默闭了嘴,不由在心中唾弃自己:你这不是故意撩人家玩儿吗?你这样对得起胡克定律棣莫弗定理切比雪夫不等式吗?啊?你个渣三!下次讲话可过点脑子吧!   伍珊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对不起开个玩笑,嗯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伍珊边说边转身开了自家门,又回头看向站在电梯边的司陆,“对了,你明日要去教室自习吗?”   “不一定。”司陆站在电梯边没动,好像是要等到亲眼见她进了家门才走。   伍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行吧,晚安。”   “晚安。”司陆低低地回应,声音清越又好听,和她的声音一前一后,似山谷幽泉一般,交织着叮叮咚咚地流淌而过,在这个潮热的夜晚,意外地勾出一丝撩人而不自知的思绪。   ……   伍珊这天夜里躺在床上,一个人待着之后,她终于想起了一个刚刚一直被她忽视的,但其实有点奇怪的地方。   ——如果是司陆出事,她会急匆匆赶过去,主要是因为疑似界主他不能出事,保护他是她的职责所在。但如今是她出了事,司陆却这样着急地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她联系的就是班主任,司陆本没有必要跟过来的。   可他却出现了,还全程待在她身旁,刚刚她没有细想,这会儿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普通同学会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吗?   伍珊对这事毫无经验,于是她决定找个人问问,考虑到她还和宫春在冷战中,伍珊选择跟王后后讨论这个问题。   王后后这会儿靠在自家懒人椅上很郁闷,伍珊和宫春不在,他一个人待在教辅城当吉祥物好多天,没啥事情做,却非要听台下伊壹长老瞎掰几个小时,无聊到他靠在椅背上睡了好几觉过去才得以解放。   今天他终于巴巴地等来大忙人伍珊上线,就赶紧给宫春甩去一个链接,邀请他快点一起来斗地主。   结果宫春高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他正在跟伍珊冷战,才不和她一起玩,他说的原话是:“我,宫春,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所以绝对不会和半夜轰我出家门的女人斗地主的!”说话时掷地有声,特别有骨气,把王后后堵得无话可说。   斗地主二缺一,王后后就只能郁闷地听伍珊讲故事:“我有一个朋友……”   王后后:“打住,你我之间还拿朋友做什么幌子,就直接说你自己呗。”   伍珊坚决拒绝掉马:“不,就是我的朋友,她有名有姓,就叫付耳尔。”   王后后嘀咕了一句:“什么鬼名字嘞?”   “付尔耳有一个好朋友,他叫巴拾……”   伍珊把今晚的经历按代号替换之后跟王后后讲了一遍,最后问他:“你觉得巴拾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王后后听罢,想也没想就道:“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拿到你的独家题库啊我的五。”   伍珊义正言辞地纠正他:“什么我的题库!那是付耳尔的题库!”   王后后翻了个白眼:“行行行,那个叫什么,十八还是巴拾的,就是为了付耳尔的题库好吧?”   伍珊还有疑虑:“人类这么现实的吗?”   王后后嗤了一声:“那不然嘞?你觉得能是为了什么?为了爱啊?天真!他们人类的爱情要是靠谱,宫春的信徒能少掉三分之一!”   这话有点道理,宫春的信徒,其实也就是性徒,他们当中不少人以性为重,抛弃爱情,出轨劈腿,也是常有的事。   王后后又道:“你想想,如果是为了爱,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能让你爱上他?这好处也太没用了吧!可是如果是为了题库,那接近你就能够拿到最新鲜热乎刚出炉的题,谁能不乐意呢?”   王后后的话成功打消了伍珊心中刚冒出来的那么一丁点疑虑。   ——是这样没错的,爱情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根本比不上题库实用!司陆想来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吧。   聊完了自己的事,伍珊又例行公事,问王后后教辅城的近况。   王后后道:“倒没什么,最近优化他们也很消停,忙着找界主呢。不过笑死我了,上次优化往城里捡回来一只蚂蚱,信誓旦旦地说那是界主转世,一群人和它对话了半天,结果冷不丁蹿出来一只鸟一口把它给叨了,那鸟还是龙门刚给带回来的界主,两边差点没狗咬狗起来。”   伍珊:“他们就没怀疑消息的真假?”   王后后:“现在是怀疑了,在他们又捡回来禽类若干,草类若干,兽类若干,虫类若干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哈哈哈哈哈!”   王后后笑完又正色道:“不过你可小心一些,现在的平静多半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可能在酝酿着大招了,我一直觉得他们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陷害啊阴谋啊,简直都像胡闹。”   伍珊道:“那是因为他们也在试探我们,现在拼的就是两方谁更耐得住气。对了,你在知界有听到代献的近况吗?”   “没有,虽然他在人界名气大,但在知界,他不是一直很低调地隐居吗?”   “这样啊。”伍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行,接下来咱们还是要接着等……”   “还等??”王后后哭丧着脸,“我这一个多月已经睡掉了我十年睡觉的分量!!”   “再坚持一下,不会太久了。”伍珊想起代献说的“数学联赛要小心”,既然省赛什么也没发生,那多半是冬令营的时候会出点什么事了。   纪微会去教辅城给郑治放假消息,代献又刻意提醒她,所以这次的事情,一定会与郑治他们有关了。   ……   伍珊又和王后后聊了许久,给他安排了几个任务,下线的时候,她一转头,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她正想爬起来,突然想起司陆说的不一定会去学校,心里莫名一动,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也就没打算起床了。   ——用积极向上的学习态度为祖国母亲庆生什么的,就留给孟想去做吧,他毕竟是个有新面孔,有新鲜感,适合拿来庆生。而她天天都积极向上,祖国母亲可能都看腻了。 第49章 礼物(一更)   现在离冬令营开始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甚至离冬天到来都还很早。   修隅市地处亚热带, 哪怕进入十月照样还是三十多度, 风扇照常在同学们的头顶上呼呼地刮着,但也吹不去心头眉上的一丝燥热。   马上就要月考了, 高三的每一次考试都需要严阵以待,连嘴上说着不来最后却还是老老实实到教室的孟想也难得埋头学习地很认真。   高三的学生不能放松,老师自然也不能。   林捷来教室里巡视了两回,见全班就两个位置空着,虽说以他们俩的成绩,来不来自习都没什么,但显然刚经过昨晚的事情,林捷不免会多想一些。   等他回到年级办公室, 若有所思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思考这种难题的时候有个毛病,喜欢在座位上屁股左挪右挪, 没两秒又跳起来, 在空地上来回踱步。   翁高繁改着卷子抬眼觑他:“老林, 屁股长痔疮啦?”   林捷骂了他一句“滚”, 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拉开自己的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本家长通讯录,心想, 择日不撞日,那就挑今天跟司陆的母亲联系吧。   司陆的母亲司宁作为省内有名的企业家,是个大忙人, 从司陆高一的时候,林捷就没见过她来给司陆开家长会。   平时家校联系,林捷通常也是和司宁的秘书联系,林捷甚至怀疑司宁给学校留的电话根本就是秘书的电话。要不是去年为了司陆参赛的事找上她家门去,林捷甚至就没见过一次司宁。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林捷刚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对面传来的又是秘书的声音,对方饱含歉意地说:“实在抱歉,司总在忙,如果您有重要的事情,不介意的话可以告知与我,我会为您转达。”   林捷道:“我就想亲自跟她谈谈。”   对方听起来十分为难:“最近司总有个大项目在忙……”   林捷对这事也有耳闻,是关于市里建核电站的事,听闻司家底下的建筑公司刚刚承包了这个项目。但项目再大,她作为公司总裁,又不需要自己去工地搬砖,难道连半个小时和自己儿子班主任谈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林捷自打去年那事之后就对司宁十分不满,哪儿有人是这么当母亲的?   那事其实就是个误会,而司宁呢?平常放着大儿子不管不说,小儿子出了事情,被人一煽风点火,就往大儿子身上赖。冬令营那是多重要的赛事啊,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说不让他去就不让他去,一定要让他守着小儿子赎罪。   想到这里,林捷的语气就有些强硬:“我只需要半个小时,如果司女士没有时间和我电话联系,我就只能自己上门家访了。”   秘书为难道:“林老师……”说到一半,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走过来的那人,立刻顿住,下意识捂住手机下端的收音孔,恭敬地微微弯腰道,“司总。”   “老师?小璟的老师给你打电话了?他又在学校里捅出什么幺蛾子了?”司宁听到了她说的话,随手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她,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秘书道:“不是,是司少的班主任。”   “司陆?他总不至于也能惹出什么事来吧?都是个高中生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听到是司陆的老师,司宁就有些不耐了。   秘书想说司陆哪里不让人省心了,那就是个别人家的孩子,只会让其他孩子被对比得很不省心。   “林老师没说。”秘书小心翼翼地看了司宁一眼,她给她当秘书也有好几年,自然清楚司家的那点子事,所以提起跟司陆有关的事情时总是格外小心,“林老师想亲自跟您谈,还说如果您不接电话,他就来家访。”   司宁从不记得司陆有哪些老师,但唯独对林捷有点印象,毕竟到了她这个地位,现如今敢对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年纪也才三十出头,拿着那点微薄的教师工资,操着爸妈的心,简直不知该骂他不知好歹,还是夸他无畏强权。   “把电话挂了吧,说我没空。”司宁抬手又翻开一份文件。   “哦好。”秘书就知道又是这么个结果。   她一点也不意外地拿起手机刚要和林捷回话,就听见司宁又开口了:“等等。”   司宁盯着电脑界面上浮出来的一个红红火火的小广告,问道:“今天是国庆节?”   “是的。”   “加班加的我都忘记了。”司宁揉着眉心又沉默了许久,最终改口道:“那跟他说不必电话联系了,我来见他。”   “啊?”秘书有点意外。   司宁一挑眉:“怎么,就许他家访,不许我校访吗?正好看看我给一中捐的天文台他们用的如何了。”   ……   林捷挂了电话还有些懵,以往十打九忙的人,突然一下子同意亲自来见一面了,他反而觉得有点不真实。   去年为了冬令营的事,说实话他还跟司宁闹的很不愉快,这会儿要心平气和地和她聊了,他才猛然想起这个人是全市首富,全国女富豪排行榜第一,同样出身修隅一中,是学校的大金主,给学校不知道捐赠了多少东西。   所以现在想想他去年真是胆子很大啊,孤身闯进首富豪宅,为了营救自己的学生,怼天怼地,把首富骂的那个叫酣畅淋漓,就为了给学生争取个参赛机会。   那份无所畏惧的英勇简直了,冲冠一怒为学生,再配上他这主角配置的九头身,分分钟可以拍成电影好吗?   翁高繁在另一边已经听见了这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老林挺住,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你一定是最棒的!”   林捷转过头来,视线正对翁高繁的啤酒肚,心头的那点子紧张顿时散去,忍不住笑了:“谢谢,你也是最胖的。”   ……   伍珊觉得自己倒在床上没有睡多久,就被床头手机的连环震动惊醒了。   她还有点迷糊,抬手拿过手机,迷茫地盯了屏幕一会儿才渐渐回神。   发消息来的是邱凌:【在吗?伍同学?】【国庆节快乐呀!】   【hello?你是还在睡觉,还是已经勤奋去了?】【高三生有这种勤奋的态度是很好的,高考是人生大事,这一年咱们放假的时候也不能松懈,特别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做不了别的,就得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伍珊一目十行地扫过邱凌发过来的一堆关于学习态度,关于高考的即兴小作文,终于慢吞吞回了一句:【有什么事吗邱同学?】邱凌回得很快:【伍同学你来啦?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哦。】然后他才切到正题:【今天要拜托你的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今天是司陆的生日,你应该知道吧?】司陆的生日?伍珊还真不知道。这就是他今天不去教室的原因?   邱凌又发来消息:【所以就麻烦你帮我跟他说句生日快乐,然后再轰他出去玩玩,生日嘛,别成天闷着做题。】伍珊现在对邱凌的小心思已经很了解了,成天就想让她怂恿司陆出去玩物丧志,所以她回道:【邱同学,司陆就算少做一天题,水平也不会下降的。】照样还是可以碾压你。   后半句她没发出去,毕竟和邱凌也算是朋友了,她觉得讲话不能这么直接。等到11月省赛成绩出来了,邱凌怕是要受到她和司陆双重打击的,所以这最后一个月可以做梦的日子还是让他安详地度过吧。   ……   被邱凌吵醒之后,伍珊也睡不着了,既然知道了今天是司陆的生日,那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伍珊仔细回忆了一下司陆喜欢什么东西,却发现这个人除了物理和数学,好像从没表现出对什么东西特别喜欢的样子。   那就……送本书?   伍珊在自己的书房里扒拉了半天,翻出一本《宇宙简史》,想了想又放回去了。   ——不行,《宇宙简史》已经成精了,她总觉得这不是在给司陆送书而是在送小妖精。   ——《量子物理》?更不行了,这还是个女妖精呢。   ——《从一到无穷大》?《上帝创造整数》?《时空的大尺度结构》?   伍珊翻出来一堆,最后又把他们通通否决了。   都是一群小妖精,怎么可以拿去送给司陆?唉,现在要找到一本没成精又有内涵的书怎么这么难呢?   伍珊皱着小脸,正纠结的时候,突然想起王后后昨日跟她说的,司陆是为了题库接近她的,顿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做了个决定。   ……   早晨八点。   司陆也才刚刚起床,他昨夜意外地睡得很沉,好像是做了个什么梦,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坐在餐桌边慢慢地喝着一杯咖啡,门铃在这时响了,他去打开门,看见门口笑吟吟站在那里的伍珊,司陆才突然想起,那个梦,好像是与伍珊有关的。   但再多的细节他也想不起来了,便只问伍珊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今天是你生日?”伍珊眉眼弯弯地看他,双手背在身后,好像藏了个什么东西。   “是。”司陆点头,“你怎么知道?”   连孟想都不知道的事情,伍珊从哪里听说的?   “邱凌跟我说的。”   “邱凌?你加他了?”司陆微微皱起眉头。   “嗯,上次加的。他还拜托我跟你说生日快乐呢。”伍珊的重点不在邱凌,说完这句就直接拿出背后的手,“给,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方形扁状的东西,比A4纸要大一些,包装很精美,蝴蝶结扎得漂漂亮亮。   司陆极少跟别人透露自己的生日,所以这也是他许多年来第一回收到生日礼物。   还是伍珊送给他的。   他心头一动,接过礼物,垂眸盯着上面清隽漂亮的字迹——“赠吾友司陆。”鸦羽一般的睫毛覆下来,掩住了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半晌,他抬眼,勾起唇角,道:“谢谢。”   “快拆开看看。”伍珊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好。”   司陆在伍珊期待的小眼神中拆开了包装纸——按这手感应当是一本书,他心里有了底。   在纸张“嘶啦”的声音中,礼物渐渐地从冰山一角露出了它的全貌,司陆的动作微微顿住。   ——这熟悉的紫色封面,这眼熟的字体……   他听见伍珊的语气带着点小骄傲:“惊喜吗?开心吗?专为你特别定制版《五年竞赛三年模拟》。精选上等好料,来自北纬25度的阳光,长达12小时的日照,采题姑娘经过数月的劳作,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慢慢腌渍入味,才堪堪酿出这一本,这可是……”   她望进他的眼睛里,眉间全是飞扬的色彩,一字一顿地补充:“全、球、独、家、首、发。”   司陆:……   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初见她的时候。   这推销的口气,还是一样的味道。 第50章 母亲(二更)   司宁走在一中的主路上还有些感慨, 她已经许久没有回来母校, 这次说是为了谈司陆的事, 但实际上她更多的只是想回来看看而已。   冬令营的事她对司陆确实有点愧疚,但她又冷待司陆惯了, 拉不下脸来与他道歉。   两人平时很少见面,而她每月例行公事跟司陆吃顿饭的时候,司陆话少,她也没话讲,所以两个人根本就是埋头吃,最后她跟他说一下钱已经打到账上,想吃什么自己去买也就是了。   所以这事一拖就快一年,这些天她又听丈夫说起自家侄子参加省赛的事, 才恍然新一届的冬令营又要开始了。   林捷接到消息已经下楼来接她了,两边一碰面,他还有些尴尬, 僵硬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司女士。”   “林老师。”司宁微笑了一下, 其实她一向对人很宽容, 林捷骂她那事, 她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想到这里司宁怔了一下,她好像就只对司陆从不宽容,恰恰相反, 她对司陆的苛刻有时自己回头看看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那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哪怕司陆再优秀她也总是不喜欢他,每每看见他, 总觉得是看到了自己前半生失败的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有多么屈辱。   司宁敛了笑容,抬手一指楼上的一个圆顶建筑,问林捷:“那是天文台?”   林捷点头道:“是的。”   “去那儿谈吧,我读书的时候,天文台只是个摆设,想要它开放成了一种执念,如今它真的开了,我自己倒还从未去看过。”   “好,您随我来吧。”   司宁跟他走了几步,又问:“司陆在教室吗?”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十月一号,司宁想起自己有好几年不曾给司陆过过生日,心血来潮地想一会儿谈话结束就去教室里看一看他。   现在想想,上一次看着他学习,那都是小学时候的事了。   “他今天没来。”林捷道,“可能是昨晚和物理老师聊得太晚了一些,毕竟今天还是假期嘛,平时学习辛苦,应该劳逸结合的。”林捷到底没说实话,派出所的事还是给司陆打了掩护。他觉得自己真是给两个得意门生操碎了心。   而且他一边说一边觉得有点可笑,究竟谁才是父母啊?儿子来没来学校还要问班主任才知道。   司宁“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宣传栏边上,司宁无意间扫了一眼月考成绩光荣榜,她的脚步不由顿住。   她的儿子竟然不是第一?   司宁驻足在榜前仔细看了起来。   第一名竟然是个女孩子,长得非常漂亮,证件照拍得跟写真似的,和她儿子并排在一起,像是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自带柔光滤镜,跟榜上其他八名的画风完全不同。   成绩也很惊人,738分,六科总共只扣了十二分,看来是个省状元的苗子。   司宁原来觉得省状元一定会是司陆的,如今才发现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林捷看司宁盯着光荣榜不动,心想女人的第六感都说很准,她这不会是看出司陆和伍珊可能有点什么吧?   “这个女孩子也是你们班的?”司宁问他。   “是的,这学期刚转学过来。”   “真厉害。这是第一次月考吧?”   “是。”   司宁自己就是个女强人,对这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孩子很有好感,也不觉得司陆被压了一分有什么,反而笑道:“恭喜林老师了,看来这一届带完,您一定会在教育界声名鹊起了。”   林捷谦逊道:“是他们自己厉害,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等到了天文台,司宁先简略地参观了一圈,才问林捷:“林老师今天是想跟我谈什么?”   “是这样,司陆现在高三了,这是特殊时期,您看别人家孩子都是父母车接车送,还把饭都送到校门口来,可是司陆呢?还是一个人住着,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司宁打断他:“他性格就这样,喜欢一个人待着,给他找个保姆他也不习惯。”   林捷心道他这意思是让她找保姆吗?是让她为人母亲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   “您找我就这事?”司宁又问。   林捷只好跳过前一个话题,又道:“还有冬令营的事。去年的事情,我对您态度不太好,我很抱歉。今年进入冬令营的结果11月份公布,这一次,我希望您无论如何不要再阻止司陆参赛了。”林捷其实想用的词是“拖后腿”,但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得这么直接。   司宁不太明白:“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阻拦他?去年不过是事出有因。”   林捷道:“可是谁能保证去年的事不会再重演呢?”   听在司宁耳朵里,林捷这话简直是在诅咒她小儿子会再出事,她的脸色陡然一沉,警告地叫他:“林老师。”   林捷仿佛没听见一般,一股脑地往下说:“去年司陆退出比赛以后,按道理说省队会有替补队员顶上,可是省队的替补队员一个也没上,最后参赛的人,是省赛成绩连替补名额都还差一名的一个学生——二中的李珏琅。您对他应该不陌生吧?”   司宁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她确实不陌生,李珏琅,是她现任丈夫的侄子。   “李珏琅能够参赛,完全得益于司陆的退出和背后的资本运作,这个事情我不知道是早有预谋,还是顺水推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没有那个能力调查,我只希望,司陆这一次不会再因为任何外力的因素缺席冬令营。而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您有能力给我这个保证。”   林捷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严肃:“如果您真的对司陆有一丝愧疚,那就不要再去做折断他双翼的刽子手。或者,做刽子手手里那把被借来的刀。”   ……   司宁走出一中的时候有些恍惚,去年小璟出事的时候,她看见他痛苦地躺在地上,哭着喊着“妈妈我痛”,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刀子割开了,一刀一刀,皮开肉绽,宛若凌迟。   所以当听见人说小璟是司陆害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甩了司陆一个耳光。   司陆说不是他做的,她也没有相信。   一直到小璟脱离危险,她冷静下来,慢慢地才发现小璟出事是个意外,可能跟他自己调皮也不无关系,只是那个时候,她完全被惊怒和害怕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法思考。   她后来把这件事定性为意外,也没有去管司陆被冤枉的事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是今天听见林捷说的话,她才突然明白,小璟出事确确实实是个意外,只是有某些心思活络的人,当即就顺水推舟地利用了这份意外,让司陆无法参赛,好推着李珏琅上位。   那可是冬令营,就算进不了集训队,拿到各大名校的降分录取也不难。李珏琅偏科严重,如果正经参加高考,可能也就勉强上个一本而已,所以降分录取对他至关重要。   李珏琅最后怎么样了来着?好像还是什么降分优惠也没拿到,不然她前两日也不会听见丈夫提他今年继续参加省赛的事了。   那这一次,还真难保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司宁想了许多,直到自己的手机响了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号码,是家里的电话,她接起来,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童声:“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司宁刚想说“马上”,就看见了路边掠过的御龙小区,突然出声叫司机道:“停车。”   小璟还在那边叫她:“妈妈。”   “乖,妈妈一会儿就回去了。”   “妈妈是不是去见哥哥了?爸爸说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我给他画了生日礼物,我想给他送去可不可以?”   ……   司陆看着手里的这份礼物笑容有些无奈,他早该想到的,还真是符合伍珊的性格啊。   不知道她是怎么定制出这一本的,光看封面来说,几乎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模一样。   但司陆确信里面的题应该确实是她本人精心挑选甚至设计的。   她刚刚还自称什么来着?哦对,采题姑娘。   司陆笑道:“那采题姑娘辛苦劳作之后饿了吗?”   伍珊没吃早饭,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司陆一看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肚子的小动作就明白了过来,含笑道:“进来吧,我去做饭。”   伍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先把书郑重地放在书桌上才往厨房走,突然想起什么,道:“我突然发现,你好像经常问我饿不饿。”   “是吗?”司陆给自己套上了围裙。他气质一向清冷,唯有戴上围裙的时候,像是突然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有点温暖。   “对啊,昨晚在派出所你就问了,还有之前在你家借宿的那几个晚上……”伍珊掰着指头数了数,“你问我要不要做题都没这么勤,司同学,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用美食腐化我?让我过上无心做题的堕落生活?”   “嗯是啊。”司陆随口承认,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手下熟练切菜的动作却没停。   伍珊发现这个人自打跟她混熟了以后好像就没有那么高冷了,瞧瞧他都会开玩笑了,还不止一次!   ……   司陆在厨房里翻炒,伍珊就坐在餐桌上帮司陆择菜,她以前不喜欢做这种工作,和王后后在教辅城蹭饭的时候,他们也要负责帮忙洗菜择菜,她通常都是用术法随手一弄了事。   但在司陆家里做起这事,不知为何她竟很享受,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司陆聊天,背景音是刺啦刺啦的炒菜声,偶尔还夹杂着汤水烧开时咕嘟咕嘟的声音,家常的气息带来一种过日子的温馨,莫名地让人无比放松。   在厨房热热闹闹的声音中,伍珊听见门口隐约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人开了门。   她站了起来,问司陆:“你家的钥匙还有谁有?”   司陆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什么?”   伍珊却没再看他了,她的视线转向客厅另一头,那里刚拐出来一个白嫩嫩的小萝卜头,穿着一身橙色的小衣服。   ——唔,更像个胡萝卜了。   “你是谁?哥哥呢?”他奶声奶气地问道。   伍珊还没有回答,小萝卜头身后又拐出来一个女子,妆容精致成熟,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眉眼间和司陆有些相像。   伍珊愣住的时候,司宁也在打量她。司宁没有想到,她刚刚才在光荣榜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压了她儿子一分她还挺欣赏的女孩子,正站在她儿子家的餐厅里。   司宁的视线往地上落了落,瞧瞧,她脚上穿着一双小兔拖鞋,显然还是儿子特地给买的。 第51章   司宁的心情很复杂, 她不止看见了伍珊脚上的拖鞋, 她还看见了她手边的水杯, 身上的围裙,面前的一盆蔬菜。   整体形象非常居家。   而且和她儿子家的整个环境非常协调, 见着她也很镇定,甚至还微笑了一下。   太从容了,完全不像是早恋被抓包的样子。反而让司宁生出一种是她自己想得太多的错觉。   伍珊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多半是司陆的母亲,关于见家长这件事情,她是丝毫不虚的。   首先,如果司陆是真界主,那他在人间的家长最后总会尘归尘土归土,终归不过是他们漫漫妖生中的过眼云烟。   其次, 她不过是上门来送个礼物蹭个饭,有什么好虚的?   再瞧瞧她送的礼物是什么?——《五年竞赛三年模拟》!还在桌上摆着呢!不是她自吹自擂,就她跟学生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来说, 家长最喜欢她这种品学兼优三句话不离学习的同学好吗?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司陆的母亲要一直盯着她的脚看了, 难道她穿了她的拖鞋?   伍珊刚顺着司宁的视线低头看了看, 司陆就从厨房里关了火走出来了, 他身上围着围裙,和伍珊身上的是同款,两个人这样站在一起, 更像是一对金童玉女了。   司陆看见司宁显然有点意外,手里还拿着锅铲,抿了抿唇, 才叫了声“妈”。   司宁从未见过这样居家的司陆。   以前她还没离婚的时候,司陆自然是全家的宝贝,谁舍得让他下厨做饭?   但她仔细想想,司陆一个人生活也有好几年了,应该也就是这么过来的。   司宁心中又多了一丝愧疚感,这会儿更不知道要和司陆说什么了,她紧了紧手中的蛋糕,竟然莫名有些感激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在场,所以她冲伍珊扬起一抹亲切和蔼的笑容,然后问司陆道:“这是你同学?”   司陆点头:“是的。”   伍珊也适时微笑道:“阿姨您好,我叫伍珊。”   “你好。”司宁又冲她笑了一下,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如果伍珊不知道司陆常年被她丢在这里一个人生活,大概会觉得这是个温和开明的母亲。   司宁牵着小萝卜头往餐厅走过来:“今天是你生日,我买了蛋糕,小璟也说给你画了贺卡。”   她把蛋糕放上了餐桌,小璟显然很激动,扒着桌边想爬上去:“妈妈,我要吃蛋糕。”   “乖,等一下。”司宁跟小璟说话时的语气显然跟对司陆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她安抚了小璟之后再抬头看向司陆,语气里透出一种隐约的生疏:“你们刚要吃饭?我叫了餐,等会儿会送过来,一起吃吧。”   司陆淡淡地应了一句“好”,目光扫过桌上的那盒蛋糕。   巧克力味的。   她总是不记得,他从不吃巧克力的,爱吃巧克力的,一向只有小璟。   ……   伍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母子俩的相处非常尴尬。   饭桌上她和司陆坐在一边,司陆不说话,埋着头吃饭,重点吃的是她刚刚小露一手炒的鸡蛋,她自己尝过,味道还行,就是卖相过于焦黑,而旁边司宁让自家酒店送过来的样式精致的菜肴,他几乎没动几口。   司宁想跟他说话但又找不着话题,最后只能抓着伍珊聊天。   “伍同学家住在哪里?”   “就在楼下。”   “原来是邻居啊,听说你成绩很好,住得又这么近,正好可以和司陆一同学习。”   伍珊笑了一下。   “听说你也参加数学竞赛?”   “是的。”   “……”   司宁其实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但今天看到伍珊和司陆关系这么好,她脑海里闪过一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之类的话,终于有了一点为人母亲的感慨,就想对小姑娘多了解一些。   等司宁问到伍珊父母的时候,司陆终于出声了:“妈。”   “怎么了?”司宁转脸看他,神情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小璟的汤撒了。”司陆平静道。   ……   一直到司宁走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和司陆说几句话,倒是对伍珊十分喜爱的样子。   但伍珊总觉得司宁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儿子的同学,可能还误会了点别的什么。   她把自己的疑惑跟司陆说了:“你妈是不是误会咱们是那种关系啊?但是她好像对我一点意见也没有,真奇怪。”   司陆听到“那种关系”的时候,收拾碗筷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才道:“不必管她。”   伍珊想了想道:“也行吧,其实她也不算误会。”   司陆的动作这下子彻底停住。   ——不算误会?她这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结果就听伍珊又道:“咱们俩呢,虽然是很好的学习搭档,但归根结底还是有竞争关系的。你母亲会那么想也不算误会,她也挺开明的了,还让我多跟你一起学习带带你呢。”   司陆:……竞争关系?   他就知道能从伍珊嘴里说出来的关系,多半不是那种关系。   ……   国庆假期结束之后就是月考,这一次月考很平静,因为伍珊不再去最后一个考场了,也就没有那么多幺蛾子好出的。   第一考场的气氛很祥和,就是大家对司陆不再坐在第一的位置上有些不太适应。   但最不适应的还当属学委。   ——你说他堂堂一个学习委员沦落到坐在第三排也就算了,前面的第一第二讨论问题竟然比他还积极,这不科学,明明以前司陆还不是这样的!   学委哀怨地想,他当第二的时候,司陆根本就不会转过来和他说话,更不用说讨论问题了,而现在呢?呵,这个该死的看脸的时代。   ……   第一科考语文。   对于多数最后半个小时狂赶800字作文的人来说,语文考试过得也太他妈快了,快到他们连作文题目都来不及回头补上。   但显然伍珊和司陆不在此列,毕竟他俩太拉仇恨,在时间还剩半个多小时的时候看起来就很闲地在那里转笔了。   考试结束以后伍珊出了考场,在走廊上透气,发现楼上文科的最后一个考场非常热闹,还有人不断地往上面跑。   她听见跑过去的人兴奋地说什么“田启又回来了”,再仔细一看这些激动到满脸通红的年轻小脸蛋儿,果不其然都是高一高二的。也对,对于高三的同学来说,考试到底还是比追星更重要一些。   孟想这会儿也逆着人流从自己的考场跑回来找他们吃饭,表情有点丧,可能作文又没写好。   伍珊见状安慰他:“你放心,再离谱也不会超过结扎了。你结扎都挺过来了,现在什么都打不倒你了。”   孟想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琢磨了好半天,一直到走到楼下才反应过来:“谁他妈挺过结扎了?我根本就没结扎过!”   体委憋着笑道:“结扎蝴蝶者,人恒结扎之。”   “滚吧你就。”孟想作势要踹他一脚,被体委灵活地躲开。   孟想没踹着体委,再回头要跟伍珊理论的时候,却发现伍珊司陆和白玖玖三个人早就走远了。   孟想觉得自己在这个团里真是越来越没地位了,想想四驱兄弟姐妹这个霸气团名还是他起的,他们竟然对这样一个做出了突出贡献的元老级人物一点也不尊重!   “这位同学。”孟想正撸起袖子打算愤慨地追过去控诉他们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他。   孟想扭头一看,叫他的那个人正站在一处阴影之下,脸上戴个特别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看起来十分神秘的样子。   孟想觉得有点无语,即使脸是看不见了,但这么明显的伪装,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走在校园里,那不是田启还能有谁?这个人是在掩耳盗铃吗?   “你有什么事吗?田同学?”   伪装被拆穿来得太快,田启默了两秒,最终还是摘下墨镜,问道:“你是一班的同学对吧?”   “对啊。”孟想点头。   “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伍珊同学。”他递出来一个朴实无华的黑色纸袋,“行吗?”   孟想立刻警惕起来:“转交什么东西?”   “一件礼物而已。”   田启,给伍珊,送礼物???   孟想只知道这两人唯一的交集是水房边上的那一撞,一崴,一跌,对于后来的厕所和派出所事件全不知情,所以这会儿就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惊悚。   ——伍珊可真牛逼,就跟人撞了一下,直接就把一个大明星迷得神魂颠倒,上赶着来跟她送礼物了!   田启的手举着礼物许久也没见孟想来接,只好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同学,可以吗?”   “你咋不自己给呢?”   田启的视线朝不远处正在靠近的几个人身上落了落,压低了声音:“实在是不太方便。”   孟想了然:“当明星还真是挺惨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他想起刚刚考场那围得水泄不通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逃出来的,就感叹了一下,又道,“行吧,我帮你转交。”   “多谢。”   ……   孟想好不容易在挤爆了的食堂里找到伍珊他们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空座可坐了。   体委就坐在他平时坐的地方跟伍珊胡侃:“……说时迟那时快,小明往小红的怀里塞了一张情书,然后扭头就跑……”   “让一让。”孟想推了推体委。   体委挪挪屁股给他腾出来半个座位:“最多就给你这点儿了,再多没有了啊,狗禾在我这儿都没这个待遇呢。”   孟想翻了个白眼,他推不动体委,只好先把袋子丢给伍珊:“这个,给你的。”   “什么东西?”体委好奇地探过头来。   “没什么。”孟想抬起一只手抵住体委的头把他往后推,“别探头探脑的,尊重点别人家的隐私。”   体委的脑袋被推回去,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   伍珊对孟想突然给自己送礼也感到有些奇怪,她低着头从袋子里抽出来一个盒子,正要打算问他,但可能是抽的时候速度太快,连带着从袋子里飞出来一样东西,“啪”地一下掉在桌上。   默默喝汤的白玖玖一见那东西差点被呛着,还在吵吵闹闹的体委孟想突然沉默了,而本来就沉默的司陆突然眼神一冷。   ——那是一个粉色的信封,上面还印着小桃心,封口处用的是小猪佩奇的贴纸。   非常少女心。   两秒后,众人的目光又刷地一下盯住孟想,无一不写着“真没看出来啊你竟然对伍珊抱有这种心思”、“一个男孩子写情书就算了怎么还用这么骚气的信封”?   孟想此刻的表情很僵硬,心里却好像突然炸起了一团火,很气,非常气:mmp帮人送份礼,锅从天上来。   那个田启咋就这么坑呢? 第52章 情书   校门口的角落里停了辆不起眼的白色保姆车。   一个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男子站在打开的车门边, 一见有个戴着副并不低调的墨镜冲出校门的男孩, 赶紧冲他招招手, 和他一起迅速地钻进车里,然后压低了声音问他:“小启, 你跑哪儿去了?不是早该出来了吗?”   田启摘掉墨镜,稍微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微喘着气道:“我给人送礼去了。上次那个学霸同学不是因我的缘故被私生饭盯上了嘛,所以我就给她挑了份礼物作为补偿。”   男子是田启的助理,但因为从田启很小的时候就被调来他身边,所以对田启来说更像是半个经纪人和监护人。   这会儿听了田启的话,他不太赞同地看着他:“送礼这个事情让小刘去做就好了,你自己去, 要是被拍到了,反而是害了人家。”   田启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才道:“小刘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肠胃很差, 老往厕所跑, 我今天差点被困在考场出不来也没等到他, 所以只好自己去了。”   田启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但还是跟助理又解释了一下:“不过哥你放心,我也没亲自给她送礼, 礼物最后托了她同学给的,那是个男同学,而且礼物包装也很低调的。”   助理有些奇怪:“不过你最近哪儿有空去买的礼物?”田启在剧组的戏份临近杀青, 原本就比较忙,为了这场考试还要没日没夜地复习,根本就是酒店剧组两头跑。   田启道:“就托凝姐给买的啊,昨天从云南回来的时候她才给我来着。”凝姐就是田启的经纪人,因为田启只是回来考个试,所以只有保镖小刘和助理跟着他过来。   助理“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又往窗外张望了一下,道:“小刘真的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他又回头问田启:“下午还有考试,你要不要先回家去打个盹?”   田启“唔”了一声:“你先容我翻翻课本,看看今天的《离骚》有没有默写对。拜托拜托,一定要是‘固时俗之工巧兮,竞周容以为度’……”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埋头哗哗哗地翻着课本,等到看到正确的课文,顿时一脸绝望:“艹!又错了!”   田启面色愁苦地捏着课本:“我真傻,真的,连个《离骚》都背不好……”   正自怨自艾的时候,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田启撇了撇嘴,随手接起电话,发现正是经纪人打来的:“喂,凝姐,有什么事吗?……礼物?您不是已经给我了吗?”   他听着听着,慢慢瞪大了眼睛:“什么?拿错了??”   凝姐在电话那头道:“对,我不小心拿错了,当时我房间里刚好收到你粉丝刚送来的礼物,两个的包装有点像,出门的时候顺手一提就拿错了。”   田启赶紧问道:“那粉丝送的礼物是什么?”   “我不知道,还没有拆开看呢,是后援会送来的。”   田启叹了口气:“算了吧,粉丝给的礼物应该也不差,以前送的都是小玩偶,这次应该也是,那就将错就错吧。”   凝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道:“但后援会送的礼物里,按照惯例会有个表白小信封。”   田启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凝姐接着道:“那个小信封我还没拿出来,你礼物已经送人了吗?”   田启:???   你这不是坑人吗!   ……   孟想顶着众人诡异的目光深吸了两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淡定”,终究是没有失去理智,把真正的送礼人直接卖了。   毕竟要是在大庭广众下喊出礼物是田启送的,那保不准明天就得上热搜。   他只能瞪圆眼睛,叉腰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送的!信就在这儿,打开看看肯定就有署名。”   白玖玖说了句公道话:“其实我觉得不太像是孟想的手笔,如果按孟想的直男审美,贴一个小猪佩奇哪里够啊,什么弟弟乔治猪爸爸猪妈妈都得贴。”   孟想瞪她:“白玖玖你把话说清楚,我这审美怎么了?我想让一家人整整齐齐有错吗?”   白玖玖赶紧摇头,看起来非常诚恳地说道:“没有,你没错,错的是这个狭隘的世界。”   孟想冷哼一声,催促伍珊赶紧把信封拆了,他可是这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还想八卦呢,田启那么个大明星竟然会给伍珊写情书?啧啧啧,这算什么剧本?明星学渣恋上女神学霸?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伍珊终于把纤长白皙的手伸过去捡起信封。   一打开,信纸还带着股过于浓重的香气。   ——讲道理,这更像是个女生送给男生的情书好吧?   伍珊展开信纸之前,不知为何下意识抬眼,正好对上对面司陆的目光,他仍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四目相接间他还抿了一下唇,只是伍珊收回目光的时候,一垂眼,发现他盘子里的豆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碎。   她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那些珠方玉润的豆腐块,确定那个豆腐渣工程并不是天生的。   ——这个人现在讨厌豆腐已经讨厌到点来不吃就算了,还要戳一戳虐待它的地步吗?   伍珊又盯了两眼豆腐,才把视线落到信纸上。   这确实是一封情书。   开篇就写着的“亲爱的小甜甜”。   伍珊皱着眉头想了想自己以前收到的情书,好像并不是这个调调吧?   不过她对这种程度的肉麻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她曾经收到最露骨的一封情书写的是——“我万望与你一同在知识的海洋中徜徉。”   以人界的眼光,乍一看好像特别积极向上是不是?   但在知界,这可是邀人去洗鸳鸯浴的意思,已经可以等同于性骚扰了。   所以相比之下,这封情书除了称呼怪怪的,情感还是很真实朴素的,生动形象地刻画出了一个不求回应默默付出的暗恋者形象。   就是没有署名。   连“一个默默关注你的学渣”之类的称呼都没留。   “怎么样?知道是谁了吧?”孟想冲她挤眉弄眼了两下。   伍珊把信纸折好又塞回了信封,淡淡道:“没有署名。”   孟想:“啊?”   体委翻了个白眼:“你啊什么?礼物是你拿过来的,你肯定知道是谁送的,还卖什么关子?”   孟想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竖着耳朵偷听,才敢弯下腰来,非常小声地说道:“我不是故意卖关子的,说出来你们别被吓着,也别一惊一乍的……那是田启给的。”   体委和白玖玖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司陆则面无表情地握着筷子又挑起一块豆腐放到边上,然后它就悄无声息地碎了。   伍珊好像没在听,她正忙着把礼物拆开。   孟想的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她刚把盒子打开,取出了里面的那个小玩偶,伍珊的目光立刻顿住。   那是一个Q版田启。   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子,亚麻色的头发,穿着民国时期的军装,底座上还刻着一排字:全宇宙最无敌可爱帅气迷人的小哥哥。   这么多形容词用上,可以说是很自信了。   但再结合孟想刚说的送礼者是谁,众人,包括伍珊在内,都成功地沉默了。   ——表白送礼物还送的是Q版的自己这么骚的吗?   ……   另一边,田启和他的助理又偷偷摸摸潜回学校。   田启一边小跑一边给伍珊打电话,但是她的电话一直关机,可能是早上考试的时候关了就忘了打开。   助理一边跟在旁边跑着小碎步一边念念叨叨:“怎么办?这误会可大了。”   田启:“能怎么办?赶紧找到人解释呗。”   他们俩钻进校内一个隐蔽的角落,这里有一个石桌,但因为杨桃树在前面把入口恰好挡住而鲜少人至,田启没法自己去一班,只能对助理道:“你去一班守着,看见她了就赶紧让她来这儿见我。”   助理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田启想了想,突然一仰脖,把一瓶矿泉水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把空瓶塞进助理手中:“给,一班女生少,她又长得漂亮,你见着疑似人物,就把这瓶子往地上用力丢。”   助理:?   “如果那人来问你自由落体运动,那多半就是她了。”   助理:???   田启接着道:“然后你就跟她说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她一定能知道你是我的人的。”   助理无言了几秒,才道:“咋地你俩还有接头暗号啊?”   “你就当是暗号吧。去吧,赶紧的,我的身家清白可全在你手上了。”   助理只好握着瓶子点点头,他拨开树枝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倒退着回来:“等一下那个什么主要矛盾是啥你先说清楚?”   田启突然觉得有点自豪,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学习,他现在已经成长了,虽然《离骚》还是不会背,但主要矛盾终于能够说出来了。   他默默挺了挺腰杆,拿出纸笔刷刷刷写了张小纸条塞给助理:“给你,小抄都给你做好了,照着念就行了,去吧皮卡丘。”   ……   吃完饭以后孟想体委白玖玖赶着回教室再看几道数学题,伍珊和司陆因为完全不需要临时抱佛脚,所以慢吞吞地走在了最后面。   司陆和以往一样沉默,但伍珊总觉得他的这份沉默似乎又和以往很不相同。   唯有司陆自己知道,确实是不相同的。   以往他虽不说话,但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什么都尽收眼底,他只是不做评价而已。   可今日他的不说话却是因为在走神。   也可以说是被情书事件刺激的吧。   他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开始思考,伍珊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手?朋友?还有……一个他之前隐隐想过却总是不敢深思的可能。   他们俩相识两月有余,她总是一心学习,可他,好像并不是的。 第53章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修隅一中不算大, 从食堂到教室, 走得再慢十分钟也足够用了。   但是对于司陆来说, 今天的这十分钟像是过去了小半辈子那么久,他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解题时从来都很清明的脑子突然之间有点混乱。   这种混乱不是那种毫无头绪的一团浆糊,而是你的心底里其实已经能见到那个答案透出来的一点微光,只是在彻底地确定之前,尚有一段需要理清的思绪。   比如为什么是她,比如才认识两个月是不是有点太短了,比如以后一起学习的时候心态要怎么摆。   而且还有一个终极问题是,她和他抱有同样的感情吗?   等想到这个终极问题的时候,司陆心里的那个答案其实也就确定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学楼下, 司陆的右手垂在身侧,悄悄握了握拳又松开,他微微侧头, 才突然发现旁边的伍珊这一路也一直很安静, 嘴唇微抿, 眼神幽幽, 似有心事。   所以合理推测可能是在想礼物的事情。   司陆眯了眯眼睛,视线下移,落在伍珊的手上。礼物已经被装回了盒子里, 但他还记得那个Q版人物的样子。   头很大,和身体完全不成比例,不知道为何有人会喜欢这种违背正常人体结构的东西, 根本一点也不萌。   伍珊是个讲究严谨的学术精神的人,她肯定不会喜欢的。   司陆的脑海中在一瞬间闪过诸多想法,最后只是给这东西下了个定义——一件失败的告白礼物。   没错就是这样。   司陆正想着的时候,伍珊突然勾起一边嘴角,眼珠子一转看向他,挑了一下眉毛,眼底倒映着熠熠的光辉,雀跃道:“我想到了,证明根号二是无理数的第十一种方法。”   司陆默了两秒才道:“……你刚刚就在想这个?”   伍珊很郑重地点头:“对啊,刚吃完饭总得来点运动消一下食嘛。”   “运动?”   伍珊挑眉:“脑力运动难道不算运动?”   司陆:……   他想起自己脑海里刚刚转过的那些有的没的的念头,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是他想多了。   “从这条路走吧,幽静无人,适合运动。”伍珊指着左手边的僻静小道,说道。   撇掉“脑力”二字单独说“运动”着实有点奇怪,但若是从伍珊口中说出来,多半是没有歧义的那种。   伍珊往入口走了两步又道:“但你要是想回教室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行。”   “不,我也想运动。”司陆慢吞吞道。   ……   正是正午十分,阳光刺目,天气闷热,但因为小路正位于两栋教学楼之间的一个小花园中,一路走来,树木繁多,绿荫掩映,格外清凉。   也正因为是小路,所以有些曲折,在绿植中蜿蜒向前,取“曲径通幽处”之意。   伍珊和司陆正拐过一个弯,便只听轻微的“咚”的一声,然后一个杨桃就从路边轱辘轱辘地滚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停在伍珊脚边。   两个人都停下脚步低头凝神看了一眼,伍珊弯下腰,把小杨桃捡了起来。   这还是一个很小的杨桃,没太成熟,显然不可能是它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   她和司陆对视了一眼,轻轻捏了捏还挺硬的小杨桃,最后冲着杨桃树后喊道:“这里没有别人,出来吧田同学。”   他们站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等了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田启终于戴着他那副绝不低调的墨镜猫着腰钻过树丛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先算一下杨桃的自由落体运动呢。”田启在伍珊面前站定,决定先开个玩笑抛砖引玉一下。   “不,”伍珊摇摇头否定道,“我是个讲究题型创新的人,出题也要坚持因地制宜,你这次扔的是杨桃,那我肯定是要问孟德尔的遗传定律的。”   文科生田启:……对不起打扰了。   他干笑了两声,道:“那下次接头我还是丢水瓶吧,听起来简单一些。”   伍珊:?为什么要接头?不能正常点碰面吗?   但田启已经神色一凛,开始说正事了:“那个……伍珊同学,礼物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拆开看了吗?”田启说着,表情明显有点紧张,眼神很迫切,看在伍珊和司陆眼里,感觉他像是急着等一个回复,满脸写着“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尽快了结”。   伍珊其实是很有拒绝人的经验的,以前为了给追求者一个台阶下,她通常都会说自己没收到信啊,收到了还没开始看啊,信被王后后误拿去做草稿纸玩了,早被折成纸飞机飞出了天窗啊……   总之,理由很多,她很贴心,为对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面子问题。   在给人保留面子这点上,伍珊和司陆是很相像的。   你瞧司陆就曾为了给她保留面子,装作没看到春宫图的样子。   伍珊这会儿全然忘记了自己当时也被噎得不行,反而神色不变地照常道:“还没,袋子我都还没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田启的表情像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但伍珊来不及细想就又道:“田同学,这个礼我不能收,毕竟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收回去吧。”她说起拎起袋子递到田启眼前。   眼前的田·被委婉拒绝·启并没有很伤心的样子,反而眼睛里瞬间亮了亮。   “诶好嘞那我就拿回去了。”田启从善如流道,还立刻伸手把礼物从伍珊手里接了过去,生怕伍珊反悔的样子。   伍珊就有点奇怪了,虽然这种不纠缠,给了台阶就赶紧下的态度她很欣赏,但过于洒脱就让她总觉得这封情书送的有点儿戏。   像是在逗人玩儿。   田启的书包放在树后的石桌上,他又钻回去把礼物往书包深处塞好,才返回来对伍珊道:“但礼物你不收,饭可否让我请一顿?”   田启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显感觉旁边那男生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了,漆黑的瞳仁里像是带了警告,让他背后一凉,莫名心悸了一下。   凭借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这位多半是正主。   这么说来的话,他当着人男朋友的面请女朋友吃饭,那不是妥妥地在挖墙角吗?他田启怎么可以是这种人!   于是田启赶紧找补道:“不过你要是不想吃饭也没关系,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   伍珊:……   她现在可以确定田启并不是什么追求者了,毕竟这个人太不走心了。   既然伍珊根本还没拆开袋子,那田启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倒不如什么也别提。   这样一来,田启就没话好说了,他和伍珊面对面干瞪了一会儿眼睛,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那……考试加油。”   “你也是。”伍珊冲他鼓励地笑了下。   她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加夺目,像是露珠上折射出的细碎光芒,璀璨耀眼,又晶莹剔透,哪怕是在见惯了娱乐圈众多美女的田启,也在这明媚的笑容中微微怔了一下。   ……   伍珊和司陆走后,田启放下了一门心事,就赶紧把自己的助理叫了回来,语气轻松地把礼物拿出来给他看:“万幸,人家根本还没看礼物。”   助理想了想,道:“但是她也有可能是已经看过了,为了委婉地拒绝你,才托辞没看过,给你保留最后的体面。”   田启“啊”了一声,有点震惊:“还可以这样的吗?”   助理看看手里的Q版田启和粉色信封,表情一言难尽:“就这东西如果是告白礼物,我收到我也得装没拆过呢。”   田启苦着脸:“……所以你的意思是这误会非但没解开反而更深了是吗?”   助理耸了耸肩。   田启很惆怅:“为什么大家说话不直接一点呢?那我怎么办?”   “不然,我再跑一趟一班?”   “算了,人家反正拒绝了,也不会有后续发展了,结果都是一样的,没必要上赶着再解释一次。”田启叹了一口气,心头涌上来一丢丢的失落。   ……   两天的月考很快结束,考完第二天光荣榜就出来了,前三的排名完全没变。   学委已经对逆袭不抱什么希望了,耷拉着脑袋帮各科课代表把卷子一一发下去。   体委看他这样,安慰道:“智商不是一个量级的,咱就别跟人家比嘛。你没听说过一个说法吗?你缺少的智商,终究要用你的头发来补足。所以……”   体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学委的肩:“你觉得是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第一重要,还是发际线重要?”   学委很有志气地别过头去冷哼:“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当然是选两个都重要。”   在保第三争第一的同时保持住他骄人的发际线是学委最后的倔强。   “所以你的选择就是从后脑勺开始秃吗???”学委别过头,体委就一眼瞥见了他的后脑勺,感慨道,“你秃得很不走寻常路啊,佩服佩服。”   学委猛地把头甩回来,恼羞成怒:“那个叫发旋!发旋懂吗!”   体委“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右手放在脸旁比了个OK的手势:“懂的,直径五厘米的发旋。”声音贱兮兮的,学委听了想打人。   伍珊就坐在两个人边上,看学委因逆袭无望而如此悲痛,突然想到司陆。   他可是生生被她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拉下来,然后死死地压着的,岂不是心情会更加压抑?   而且她这次不偏不倚又比司陆高了一分,一连两次都这样,直观上看起来特别像是故意的。   伍珊转过去,看司陆倒是神色如常,但谁知道是不是把悲痛都藏在了心底。   伍珊深知排名造成的落差感对学生的心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甚至第一和第二两个人很可能因此就面和心不和了。   那怎么能行!   但这个事情吧其实也不好安慰,伍珊盯着司陆想了半天,眼瞅着司陆被她盯的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最后也只能憋出来一句:“诶司陆,我发现你头发长得挺好。”   司陆被她看得摩挲着纸页迟迟没有翻页,结果等了半天,她就说出来这么一句,他又好气又好笑,抬头望进她的眼睛里,突然看见那眼底的一点小心翼翼。   他怔了一下。   这眼神,上次他考第二的时候,孟想已经这么看过他了。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孟想这么看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面色不改地照常做他的题。   但伍珊这么看他的话……   司陆垂下眼去,神色淡淡中透出一点蔫:“嗯,还好吧。”   伍珊的心里一个咯噔。   就这个表情!友谊的小船倾翻的前兆!对手之间的友谊,维持起来竟是如此艰难! 第54章 一山不容二虎   如果你的考试成绩总是比你的朋友高一分, 你要怎么维持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这是一个难题。   伍珊以前从来懒得思考这个问题, 但当对象换成了司陆, 不知为何她操心的就多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她肩负着保护并照看界主的使命吧。她想。   于是伍珊只能虚心地向她的另一个完全跟司陆处在同样境地的朋友王后后请教了一下。   王后后道:“能怎么办?把分数差距再拉大呗。不是有句话叫作‘你会嫉妒和自己同一水平线的人,但只会仰望远远高于自己的人’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我不认为740和739中间有多少拉大差距的空间,你是要我考750吗?”   王后后在那一头显然大惊失色:“小五!你现在弱鸡到连750都考不到了?”   伍珊淡淡道:“作文压分,最高只能考到740。”   王后后“哦”了一声,又道:“那你现在的作文连让老师破例给你满分的水平都没有了??”   伍珊还没回答,就听见他在那边仰天长笑:“哈哈哈天不负我!卧薪尝胆十载,我王后雄绝地反击的机会终于来了!等着接招吧小五三,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哥哥这几年可不是白练的哈哈哈!”   伍珊:……   你瞧, 相识十几载的朋友也会因为排名问题和你友尽,那就更不用说司陆了,他们俩才认识两个月呢。   “滴”的一声, 和伍珊闹别扭多日的宫春终于悄咪咪上线, 一看伍珊和王后后的聊天记录, 终于忍不住道:“我说您可就放宽心吧,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听哥的没错, 撒撒娇卖个萌,准保你们的友谊更上一层楼。”   王后后骂道:“宫春你瞎教些什么呢?别把你们小黄族那一套拿来带坏我们家小五!”   宫春:“你们家小五被你那么教下去迟早是注孤生的书呆子好吧!”   王后后跳脚:“什么书呆子!这是我们教辅族的优良传统!”   宫春:“小五你别信王后后,听我的用美人计, 肯定没问题……嘶——谁他妈揪我耳朵?!疼疼疼!放手!你给我放手!”   “你让我们小五用美人计勾引谁?嗯?宫春,你又想被赶出去了?”宫春那头隐隐传来纪微阴恻恻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乒里乓啷,惨叫连连。   伍珊听了几秒,最后还是默默地挂断了通讯。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自己的朋友还是要自己爱护!维持友谊什么的,一套题库不行就两套。   ……   结合各方面的参考资料,伍珊拿出出题做题时候才有的热情,为自己的“稳住友谊小船”计划制定了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送温暖。   她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又特地提着袋东西往楼上跑。   司陆打开门的时候,看她把手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五年竞赛三年模拟》出2.0了。   “我给你带了好玩的东西来,好朋友要一起分享。”伍珊笑眯眯地说道,“考过的试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可以放松一下。”   司陆后退了一步让开门:“什么东西?”   伍珊“唰”地一下抽出背在身后的手,眼睛亮晶晶地把东西举起来给他看:“瞧,菠萝。”   司陆:……   虽然不是题和卷子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菠萝?好玩的东西?   司陆突然发现自己对伍珊还是不够了解。   但他还是把菠萝袋子接过来,等着伍珊换好拖鞋和他一起往屋里走,一直到餐桌旁,他才把袋子放在桌上打开。   还真是菠萝。   三个。   大小不一。   叶片青翠,黄澄澄的果实散发着极具侵入性的香甜气息,看起来特别新鲜又好吃。   “怎么不买削好的?”司陆问道。   伍珊神秘兮兮道:“削好的就不好玩了。”   司陆:“?”   伍珊兴致勃勃地揪起一个菠萝顶端的叶子指给他看:“瞧,多么完美的斐波那契数列啊。”   司陆:“……”   拿水果送温暖的同时还保证了不落俗套的趣味性,伍珊觉得自己可太棒了。   全方位地展现出了自己是一个贴心又有趣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不和她保持交往可亏大了好吗!   她看司陆原本有些蔫的神色都因为这个菠萝一扫而空了。   他甚至低低地笑了两声,伍珊都有些吃惊,因为以往司陆就算笑也只是微笑,几乎没有出过声。   也就是说,她自主研发的三步走战略才在第一步送温暖上就已经大获成功了。   就算是常年蝉联信仰之碑第一位,也没有这一刻给伍珊带来的自豪感这般强烈。   “现在吃吗?”司陆从她手里把菠萝接过来,微微地被上面的刺扎了一下手,他皱了一下眉,第一反应是看了一下伍珊的手掌。   看起来没什么事,一点红痕都没有,但他还是道:“有点扎,你别碰它。”   伍珊刚举起量角器和尺子的另一只手顿在半空:“诶,其实我是想先数一下它们各自有多少斐波那契螺旋再吃的。”   司陆:“……”   菠萝的香气甜丝丝地散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从人的鼻尖钻进人的心底。   最后他们还是并排坐在沙发上,围着围裙,戴着橡胶手套,又居家又很实验室的装扮,看起来竟然意外地协调。   只是司陆不知道现在他是该为这一刻二人头碰在一起数螺线的亲密独处而开心,还是该为未来明显会很艰苦的追求生涯而忧虑了。   未来的路,真的还很长。   ……   月考结束之后,离运动会就只有一个月了。   在修隅一中,虽然副校长热衷于向某水某冈中学学习,跑操补课小测抓得很紧,努力营造高三的苦读气氛,但校长又恰恰相反地热衷于向帝都中学学习,坚持让学校走素质教育、全面发展的路子。   这就使得修隅一中呈现出了一种非常矛盾的气质。   一方面,同学们必须每天一小测每周一大测;必须周末来自习;必须在每天早读前气势如虹地喊口号……而且诸如“只要学不起就往死里学”这种已经相当落伍,他们还被要求每天要喊出花样喊出创意来。   但另一方面,一中的高三还保留着不会被主科老师占用的体育课,同时在高三上学期竟然还能参加一次运动会。   修隅一中每学年举办两次运动会,只有春季运动会高三学生是不参加的。   而一个月之后的那一场,是秋季运动会,是大家在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   一班是远近闻名的体育渣班。   高一还没分科的时候众学霸分散在各个班里浑水摸鱼,多数人是没有体会到过什么叫做被吊打。等分科以后,体育渣们济济一堂,成功地产生了-1 加-1<-2的效果。   就这么个渣班,唯一能拿出来吹嘘的,体委称之为“他在任时期的重大功绩”的,就是历届战绩好歹还算是实现了稳步提升。   ——也就是从总分倒一变成了总分倒二。   伍珊听了一班这励志体育史,心道被反超的那个班也是挺惨。   “一分之差。”孟想回忆起上个学期的运动会激情岁月就很感慨,“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项目实现的反超,就一分,咱们班险胜,可把十班给气的,当即就拼了老命在自己项目的犄角旮旯里搜罗分数,可惜啊,倒一之势再难扭转。”   “也是一分之差?”伍珊挑了下眉毛,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司陆。   “咦你为什么要说也?还有谁也一分之差了?”孟想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哦你说你们俩啊,那能一样吗?第一第二的740分和739分,跟倒一倒二的101分和100分,你说哪个感觉比较耻辱?”   伍珊“唔”了一声,慢吞吞道:“其实我觉得吧,这个耻辱是这个分数本身带来的,不是因为一分之差造成的。”   白玖玖插进来道:“但是这个一分之差是咱们班给他们带来的,对于年级里的人来说,在体育上被咱们班赢了其实相当于咱们对他们用掉了一张耻辱加倍卡,耻辱double。”   这个类比还真是挺贴切的。   伍珊想给白玖玖鼓个小掌。   也正是因为经历了上个学期的小胜,一班的同学们就有点膨胀了,心里的B数少了一半,只剩下D数。   具体表现为体委刚刚宣布的这个总目标:“保二争三!同学们,为了甩掉体育渣的帽子,本次运动会,最后一次机会,我们的目标是——保住倒二,争取倒三,为咱们在高中时代的体育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伍珊在台下眯起眼睛一言难尽地看他:倒三就能画句号了,真是个远大的梦想啊。   “而且!”体委在台上掷地有声地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上一次赢一分,这一次,咱们班,就一定要争取赢下一名两分,实现羞辱嗒!嗒!波!”   台下的同学很懵逼:啥玩意儿?   体委看着大家迷茫的小眼神,叹了一口气,伸出四根手指:“dou-double,四倍,懂吗?”   伍珊:……   行吧能把cosy翻译成可惜的人能指望他什么呢?   可是前排就有人嚷嚷了:“体委,你怎么不说one-one-one-once呢?”   体委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吗?4个一相乘那不还是一吗?”   体委说完目标就开始说具体项目的事。   其实这会儿项目报名还没开始,但各个班级已经开始了集体项目的训练,所以体委提前上台宣布目标也是为了召集起各个集体项目的出战人员。   一中运动会的集体项目有好几个,都是需要男女混合组队的,合计需要女生30人次。   但在伍珊来之前,一班只有15个女生。   这就意味着女生的重复利用率很高,再不擅长运动的人都需要被拉上场凑数,最后成绩可想而知。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凭借体育课上惊人的翻跟头技能,伍珊已经被体委列入了重点种子选手名单。   “来挑一挑。”体委还特地把四个项目的简介给她打了出来。   “挑我想参加哪个?”伍珊仔细看了一下规则,问道。   体委否定道:“不是,挑你不想参加哪个。”   伍珊:“???”   体委憨笑着挠挠头:“我啊,真的是一个很民主,一点也不独断专行的体委。所以嘞,伍珊,我给你一个拒绝的机会。”   意思就是四个里允许有一个不参加,其他三个都得上阵。   真的是很民主嘞。   不过好在伍珊的体能确实很好,多参加几个项目她也并不介意,所以最后还是挑了集体跳绳、4×100和混合接力。   体委非常高兴地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伍珊同志,感谢您为我班体育事业做出的重大贡献!对了,今年运动会不会又撞上你们数学竞赛的去省队训练吧?”   去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司陆没能出战运动会,否则一班怎么会是倒一?倒二完全可以提前一个学期实现的好吗!   伍珊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这一届运动会不是11月初吗?那时候成绩刚出来,所以今年省队训练应该在11月底。”   体委顿时激动了,雀跃了,他感觉何止是倒三,倒四都在朝他招手了。   他站在伍珊的座位旁,猛地一转身,双手撑在司陆的课桌上,俯下身,目光如炬:“大佬,这么说,您这一次也可以参赛了?”   “可以。”司陆又不知道在看什么书,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点头。   “好!非常好!真是壮哉我大一班!”体委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狗腿地双手奉上项目表,“那么您想参加哪一项集体项目呢?”   前面的伍珊听着觉得不对啊,怎么她需要挑不参加的,到了司陆这儿就是挑个想参加的呢?   司陆好像根本没多想,直接开口报了项目:“集体跳绳,4×100米,混合接力。”   体委大喜,没想到司陆这么自觉地多报了两个,他就喜欢这种积极主动的种子选手。   他在三个项目的名单上分别加了司陆的名字。   加完之后他才发现,等一下这不就和伍珊参加的项目一毛一样吗?   怪不得怪不得,司陆以前报项目可没这么积极。   根据体委的合理推测,司陆可能是想在运动会上找回两次月考被压的场子。   但体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几个项目,司陆和伍珊是队友啊!他们需要并肩作战的。不好找场子的吧?难道要比谁更优秀谁是MVP吗? 第55章 地咚   “对了, 你以前参加过吗?”体委登记好了所有名单, 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问伍珊。   伍珊眨眨眼:“参加过什么?”   体委道:“集体跳绳。”   伍珊摇摇头:“没有。”   体委“啊”了一声, 觉得自己找上伍珊参赛可能有点失策,因为集体跳绳这个项目不是单纯考验体力的问题, 技巧也是很关键的,有经验的老手参赛可比有体能的新手要好得多。   “那这个你可能得先学一学。”体委道。   “啊?学?跳绳很难吗?”   伍珊不太理解,她想象当中的集体跳绳,就是大家在长绳旁边站成一条线,听着“一二跳”的口令原地跳起来就是了。   这还需要学?最多就是练一练大家的整齐划一,别跳成波浪线就是了。   然而资深跳绳选手孟想郑重地告诉她:“难是不难,但是得学,这不是跳一跳那么简单的。下午来一场训练你就知道了, 学了基本技巧之后还得练出来那种脚感,保证自己无论用什么姿势旋转跳跃都能不停歇。”   伍珊:???跳绳还能有什么姿势?   体委肯定道:“对,脚感是很重要的, 所以咱们班跳绳队基本上是固定班子, 但是今年张寻和池桓不参加, 那就你和司陆两个是新队员。为了保证你们能追上大家的进度, 所以下午的活动课我得给你们俩开、小、灶!”   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体委觉得自己可牛逼了。   听听,开小灶!他,一个班级排名永远在五十徘徊的人, 竟然有资格给年级第一第二开小灶了!   真是光宗耀祖!   ……   等到下午训练的时候,伍珊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孟想的跳绳姿势。   操场和体育馆之间的小道上,高大的榕树投下一地阴影, 体委跟狗禾就站在树影里头,各自拽着绳子一头,负责摇绳,孟想则给伍珊和司陆做示范。   “看好了哈,绳子打到地面的那一刻从这边进去,不要怂,就是冲,到中间以后跳一下再出来。”   孟想做了个预备跑的姿势,体委和狗禾已经把绳子摇起来了,在空气中打出猎猎的声响,他抓住时机,跨了两步冲进去——   起跳,闭眼,张开双手,扬起下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骚还是你想哥骚吧”的优雅微笑,在空中优美地转体了一圈,像是一只轻盈翩飞的白鹤。   当然这是孟想脑中自以为的画面。   事实上伍珊和其他人看到的情形是他笑得十分做作,手势摆得像只企鹅,身体直挺挺地往上弹了一下,然后——   “哎哟!”   ——果不其然被绳子打到了手。   孟想龇牙咧嘴地捂着被打到的胳膊,踉跄了一下落地,不停地倒吸着气:“卧槽太他妈痛了吧。”   “活该!让你跳绳不跳,非要跳体操。”体委翻了个白眼,右手抖抖绳子,“看清楚,这是绳子,不是鞍马!”   他训完孟想,又转过来问旁边站着的伍珊:“伍珊,现在知道该怎么跳了吧?重点在于进去的时机,还要踩准摇绳的节奏。”   伍珊点点头。   她的领悟能力自然是很强的,看孟想跳了一下,她已经明白这个游戏的规则了。   体委又朝另一边招手:“孟想,别嚎了,过来带着他们俩。”   孟想揉着自己的胳膊,慢吞吞地走过来,咳了两声,嘴硬道:“刚刚呢,是给你们看的错误示范,所以你们要记住进去的时候不要张开手臂哦。”   伍珊:……正常人都不会在跳绳的时候张开双臂吧?   接下来孟想虽然收敛了一点,但姿势仍然很骚包,尤其是在注意到周围其他班级在训练的女孩子们似有若无投过来的眼神时,更加克制不住地炫技。   相比之下,排在他后面的司陆姿势就很简朴。   伍珊排在司陆后面,恰好能看见他跳绳的全过程。   司陆的步伐很大,而体委为了照顾他们两个新手,刻意放慢了摇绳速度,所以司陆不需要怎么跑动,两步就能踏到中心位置,动作不紧不慢,抬脚不疾不徐,根本像是闲庭信步地跨过了一条绳子。   体委嫌弃地对孟想道:“孟想,你可收着点吧,知道自己被衬得像只搔首弄姿的猴子了吗?”   对自己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孟想跳脚:“什么猴子!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不信算了,你别跳了,给我出来,人家两个新手现在跳得可比你好。”   孟想不服气地出来,气呼呼地抱着手臂看伍珊和司陆跳绳。   集体跳绳是要按8字形前进的,人多的时候可以跑成一圈循环,但人少的时候,想要首尾衔接,每一下绳子都不空摇,大概还没跳多久就会让人跑断气。   但司陆和伍珊两个人看起来让人觉得没跑得有多快,姿态都很从容,可就是能赶上每一次绳子落地。   一前一后,轻盈地从空中掠过,校服飞扬,默契十足,连姿势和离地的高度都一模一样。   夕照透过树叶间隙,落了满地的圆形亮斑,经过粗糙地面的漫反射,使这一片树荫不至于过暗或过亮,而是保持恰到好处的,柔和又暧昧的亮度。   明明站在同样的景色中,但其他人就是莫名褪色成了背景板,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少年跃至最高点时披着细碎的光芒,回首对少女露出的微微一笑。   这个画面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以他们俩为主角的青春爱情片,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堕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那种。   体委张着嘴震惊地看着他们俩,手上还在机械地摇绳,但心中的小人已经开始无声地尖叫——   怎么肥四!!!   不是要争MVP吗!为什么是虐狗!   五分钟之后,司陆和伍珊看起来还不太累,但摇绳的体委和狗禾已经感觉自己的手要废了。   体委停下绳子,甩着胳膊喘着气道:“很好,你们俩,天赋型选手,现在休,休息一下……”他说完就在旁边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开始大口喝水。   伍珊和司陆还只是微喘,伍珊的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脸色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润,更加显得白嫩的皮肤精致到仿佛没有一点毛孔,像是个粉嫩Q弹的果冻,让人想要一口咬上去。   司陆心中一动,随即又觉得这想法实在过于孟浪而别开眼去。   “你带纸了吗?”伍珊和他并排坐到了小路另一边的草地上,看他微微侧脸,视线似乎落在虚空中,没有焦点,好像在走神。   “带了。”司陆听见她的问话,转过头来。   “借我一张行吗?”   “好。”司陆点点头,右手撑在伍珊身后的地上稍微起身,朝伍珊这一侧倾过来。   伍珊仰脸看他,他的身体慢慢地压下来,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距离越来越近,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将她包围。很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她之前留宿他家时,用的就是这个味道。   真的好闻。   伍珊想,回头她就去买个同款沐浴露。   哦不对。   她突然回过神来,她不就是要借纸吗?这个人是要做什么?   伍珊停止走神,双手撑地稍微往后靠了靠,有些疑惑地看着司陆。   谁知她越往后倒,司陆也越往下压,她的视线正对他的领口,他压得太近,她一不小心就能顺着领口,窥见一丝春光。   身材蛮好。   见惯了书精们的平板身材,伍珊面不改色地欣赏了一下司陆露出来的一点胸肌,眼底漫上来一丝赞叹。   只是他凑得太近,气息与体温几乎都与她交织在一起,他的左手已经抬起来擦过伍珊的肩头,几乎相当于将她整个人拢进自己怀里……   伍珊听见了“咚咚咚”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鼓噪着她的耳膜,响亮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个声音。   而对面的体委狗禾孟想震惊得眼睛都看直了:“卧槽!”   妈呀地咚!!!   这还是在操场!!!   学神的胆子就是比一般人肥啊!!!   孟想瞪大了眼睛在口中飞速默念:“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白日宣淫!!!”   体委:妈的司陆你给我放开我女神!!!   狗禾:啧啧啧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气息交织了几秒之后。   伍珊就是再迟钝,也觉得不太对了。这个姿势有点过于亲密了。   她抿了一下唇,问道:“你要做什么?”   在四双眼睛灼热的注视下,司陆面不改色地伸着左手从伍珊的另一边勾过了自己的书包:“给你拿纸。”   众人:……   他拿着书包,手臂一撑,坐了回去。   伍珊也慢吞吞地坐直了,挑着眉道:“司陆,你现在这么懒的吗?站起来多走一步都懒得?”   他的书包就在她另一边,站起来走一步就可以拿到,他却非得从她身上跨过去拿纸,伍珊不知道司陆怎么会这么懒,他明明不是这种人啊。   可是司陆自己点头承认了:“嗯,懒。”   伍珊听他这么说话,顿时有点相信了,毕竟如果不是懒,他平时说话能那么短吗?所以一定是她以前对他的认知出了问题。   司陆这时已经打开了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纸递过来:“给。”   “啊?”伍珊茫然地接过,“我想借的是餐巾纸。”   她两手抓着那张白纸两端扯了扯:“不是草稿纸。”   司陆:……   怪他跟伍珊相处久了,脑回路总是情不自禁就拐到学习上。她一说纸,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草稿纸。   “算了,没有餐巾纸也没事。”伍珊无所谓地耸耸肩,抬手稍微抹了一把额头。   大概是因为手刚刚撑在草地上蹭了一点灰,她这一抹,就在额头上擦出了一道黑印。   “这里,蹭上灰了。”司陆抬手在她额边点了点。   “嗯?”伍珊又抬手擦了擦。   司陆看着她越擦越黑,无奈地笑了笑:“别擦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手绢:“我帮你。”   “介不介意用我的水打湿?”司陆拿过自己的水壶打开来,轻声问她。   伍珊摇摇头:“不介意。”   司陆仔仔细细地把水倒在手绢上,又轻轻地拧掉多余的水。他做这事的时候抿着唇,神情十分专注,认真得像是在解一道竞赛题。   伍珊心头一动,就见司陆举着处理好的手绢转过来了:“稍微抬头就好。”   她转过来,身体前倾,往他这边靠了靠,仰着脸看他用手指顶着微湿的手绢,一点一点的擦过她的额头。   湿润的触感,冰凉中又带着一点温暖,那应该是司陆手指的温度。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几秒。   “好了。”司陆坐了回去,叠起手绢收好。   “谢谢。”伍珊低声说道,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上被擦过的地方。   水的蒸发带走了一部分热量,额间微凉,可心里却好像有点热。   奇怪,这是为什么?   她下意识又按了按心口。   而对面再次被亮瞎眼的体委狗禾孟想:卧槽槽槽槽!!! 第56章   “狗禾, 你说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是我想象当中的那种吗?”孟想张着嘴半天没能阖上, 终于迟疑地捅了捅旁边的狗禾。   “你猜?”旁边的人挑着尾音, 语气有点欠扁。   “卧槽詹恺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坐这儿的?”旁边突然换了个人,孟想被吓了一跳。   詹恺冲小路另一边扬了扬下巴, 露出一个欠扁中透出一点小得意的微笑:“就在对面两个人刚开始说话的时候。”   孟想长出了一口气抱怨道:“你这个人走路怎么没声的啊。”   詹恺耸肩:“还不是你们看得太入神。”   孟想指着对面痛心疾首:“你看见这种画面你不入神的吗?!简直亮瞎眼了卧槽,那他妈还是司陆吗?!我同桌怎么会这么骚的?!”   拷问三连。   詹恺眯了眯眼睛,咬下最后一口香肠,没说话。   孟想却又狐疑地看向他:“詹恺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   詹恺咽下香肠,慢慢地喝了一口手中的冰红茶,另一只手上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把蒲扇,悠悠地扇着风,表情高深莫测:“他们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拿个书包擦个汗而已,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拿个书包擦个汗??还而已?你会这么拿书包??”体委也忍不住了,吐槽道,“詹恺你今天戴眼镜了吗?是不是开的高糊画质?”   詹恺扶了扶黑框眼镜, 义正言辞地像个正义的小卫士:“你们这些人就是自己心思歪, 才什么都往那事上想。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小事啊, 人家两个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所以比一般人交情好一些很正常嘛,孟想体委你们俩不会是嫉妒吧?”   “滚啦,我们嫉妒个屁!”   “你们再仔细看看, 他们有一点多余的小动作没有?一点肢体接触都没有,最接近的动作还隔了张手绢!”   被詹恺这么一说,孟想和体委仔细一回想,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嘛,啥都没碰到算什么早恋!是男人,恋上了肯定会有亲亲我我,肢体接触的欲望吧?”   体委和孟想十分赞同地点头。   “那你们难道觉得司陆不是男人吗?”   体委和孟想头摇得像拨浪鼓。   詹恺背着手站起来,面对体委和孟想微微弯下腰来,摇着头,语重心长地像是个老头子:“那不就是了?我说你们这些同学啊,心思放到学习上去,别成天地当什么吃瓜群众,要是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乱传出去,你们倒是八卦爽了,但有心人要是把这事一利用,被影响的可是伍珊和司陆。”   “我跟他们俩一起参加数学竞赛,都没见他们怎么样,你们就看了这一幕就觉得人家在早恋,未免太武断了。这真的就是正常的友爱互助的同学关系,你看我也可以——”   “啪”地一下,詹恺冷不丁伸出手撑在墙壁上,把孟想圈在里面,低头邪魅一笑,“想想,你看你这里有点脏了,我帮你擦擦吧。”   孟想:艹!今天是什么比骚大赛吗?   “滚!”孟想作势一脚踹过去。   詹恺大笑着躲开,眼角的余光瞥见伍珊和司陆两人已经老老实实地坐好了,心中欣慰。   ——在公众场合,您二位可收敛着点吧,他,詹·众人皆醉我独醒·恺,可不是回回都能及时赶到给二位打掩护的。   詹恺放目四周,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体委选的训练场地比较偏,刚刚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所以见到伍珊和司陆刚刚的那番动静的,基本只有这几个好忽悠的小傻蛋。   然而在他视线的死角,拐过体育馆,隔了一道树丛之后,有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草地上的两个人,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了拳头,牙关紧咬,神情嫉恨到有些扭曲。   伍珊若有所觉地抬眼,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那个角落,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移开。   梁晓钰被这一眼扫得心中一惊,不知为何被伍珊那不带任何特殊意味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悸。   她咬了咬唇,镇定下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司陆和伍珊亲密的样子。   他拥抱她,他对她笑,给她擦汗,和她聊天。   全都是梁晓钰没见过的司陆,也都是她最渴求的司陆。   以前司陆对所有女孩子一视同仁,都是一样的冷淡,她还觉得自己充满了希望。可是今天她看到这一幕,梁晓钰瞬间红了眼,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血压在极速飙升,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会炸掉。   她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伍珊,直到那一边体委他们已经把绳子收起来往回走。   伍珊和司陆还是走在一起,两个人稍微比别人快了一步,好像又在说些什么,司陆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刺眼的笑意。   眼看着他们要拐过来了,梁晓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上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长绳的手柄。   她的同班同学还在中场休息,所以绳子就暂时丢在地上没有人管。   梁晓钰心中一动,拉着两个摇绳的同学道:“我想再练一练,你们能帮我摇绳吗?”   “晓钰,你也太有集体荣誉感了吧,大家都在休息你还要练啊?”   梁晓钰看起来不太好意思地垂下头:“没办法,我实力比较差,需要多练练才能不拖大家后腿。”   “那我来给你摇。”六班体委和另一个男生站了起来,走过来弯腰捡起绳子。   他们摇得很慢,但梁晓钰还是跳了两次都没成功,便走过来对六班体委道:“这个绳子是不是不太对啊?”   “没问题啊。”六班体委又挥了两下。   梁晓钰凑过来:“这个甩的幅度应该大一点更好跳吧?”   她一边说,眼角的余光瞥见伍珊和司陆已经拐了过来。伍珊走在靠他们这边的一侧,因为路不宽,距离还挺近。   梁晓钰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嘴角微勾,冷不丁抓住六班体委的手,道:“幅度应该要打到这么大比较适合吧?”   六班体委还没反应过来,梁晓钰已经用尽力气打了个幅度最大的圈。   “别打!有人!”   “小心!”   旁边的人惊叫起来。   伍珊走到一半豁然抬首,瞳孔里倒映着朝她的脸呼啸而来的绳子,神色不变,眼神微凝,正要抬起手的时候,突然手腕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旁边一扯——   她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牢牢裹住,紧接着又是“啪”地一声,是绳索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   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还有梁晓钰头一个尖叫出来的声音:“司陆,你有没有事?”   伍珊还和司陆贴得很近,他抓着她的手,整个人贴在她身后,她仰起头,可以看见司陆伸着手凌空抓住了那条气势汹汹飞来的长绳。   就是空手接白刃的那种抓法,特帅气特牛逼的样子。   其实伍珊原本也是打算这么接的,没想到司陆这个傻孩子直接把她拉走,自己动手了。   这怎么能行?到底是谁保护谁啊?   她叹了一口气,把司陆的手拉下来,心里头想的那个称呼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个傻孩子哟。”   声音不大,只有离她很近的司陆听见了。   自认为自己做得还挺帅气却得到一个这种评价的司陆身体一僵:……   等到她抓着他的手掌,轻轻地往上吹气,微凉又柔和的气息拂过伤处,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痛感,司陆站得更僵硬了。   伍珊把司陆的手抓着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掌心是一条通红的痕迹,破了一大片的皮,已经渐渐鼓胀起来,隐隐的还有些发紫,看起来有点可怕。   孟想他们赶紧围过来:“没事吧?”   司陆摇了摇头,沉着脸看向梁晓钰,眼底暗沉的神色有些可怕,一下子就把正要过来看他的梁晓钰钉在了原地。   体委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到六班那边:“你们怎么这样啊?这么个大活人走过来没看见吗?”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看见。”梁晓钰被司陆那一眼看得心惊,瞬间红了眼眶,等回过神来想再过去看他的时候,却被孟想他们拦在旁边,只好红着眼睛,低着头小小声地跟体委说话,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体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喂,同学,你是肇事者,不要一副委委屈屈好像我在欺负你的样子可以吗?”   “对不起。”梁晓钰一边说眼泪还一边往下掉。   “真没看见吗?”体委如鹰般犀利的目光盯住梁晓钰。   没办法,如果是别人他就信了。   但梁晓钰嘛,以前为了司陆搞的幺蛾子太多,这次又是差点甩到司陆的绯闻对象伍珊,体委第一直觉就是有问题。   六班体委一见梁晓钰哭了,立刻忍不住了,把梁晓钰拉在身后挡住,叉着腰怒气冲冲道:“说了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在这儿不依不饶干嘛呢?有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度啊?刚刚绳子是我没抓牢,你一上来就欺负女生算怎么回事?”   体委:???他说什么了就欺负女生了?   “也是,你们一班的男生都是一群弱鸡,我还指望你们有什么男子汉气概呢?全年级男生比例最高的班级,运动会垫底,拔河比赛垫底……”六班体委掰着手指头数着一班历次垫底的体育赛事,很轻蔑地看着体委。   “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你们都、是、弱、鸡。”   全场安静了一瞬。   六班体委从上次篮球赛之后就对一班憋着一口气,干脆借题发挥继续嘲讽道:“你们有本事垫底,没本事听人说实话吗?光成绩好有什么用啊?身为男生,一个个弱柳扶风的,运动会马上又要来了,这次你们倒二还保不保得住啊?” 第57章 钮钴禄体委(一更)   伍珊不太明白, 这个事情虽然是梁晓钰故意为之, 但她如果咬死了自己不是故意的, 说到底也不算太大的事情,道个歉就完了, 六班体委为什么像被点了炮仗似的,突然这么暴躁,上赶着来找茬?   她琢磨了一下,得出个结论:从这位的学习成绩来看,他大概是平时教辅做少了,没得东西去火,整个人就十分易燥易怒。   “我们运动会倒二保不保得住关你屁事?你这次月考有保住你倒三的位置吗?”体委嗤笑了一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得还挺有优越感的嘛。”   六班体委一下子被戳到痛脚, 像是被点了炮仗似的跳起来,恶狠狠地推搡了一下/体委的肩膀。   体委一时不备,被他推得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六班体委抱着手臂嘲笑道:“学习成绩好却弱得像是个娘炮, 这样的好成绩我可不想要。”   踉跄的体委怒气上涌, 刚要回骂, 突然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扶住, 随后他听见一个平静而微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上次篮球赛输给我们的你们,又算什么?”   体委回过头,见伍珊冷着脸, 抬眼看向梁晓钰和六班体委,眸光锐利,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弱鸡中的小菜鸡?”   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讲出这种词……感觉还真是有点微妙。众人皆默了默。   而体委却觉得自己从这违和感中莫名嗅到了一丝……天凉王破的味道?   伍珊不提篮球赛还好, 一提篮球赛,六班体委就更不服了,冷哼一声:“那只是三对三篮球赛而已,你们不就靠了个司陆撑着吗?要是正式的比赛,就你们班那菜鸡水平,我能打到你们哭着回家找妈妈。”   一班这边的人全都沉了脸,气氛愈发剑拔弩张起来。   梁晓钰在六班体委身后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体委,别说了。”   “晓钰,你看他们什么眼神?瞧不起咱们是不是?他们就是要把故意甩绳的帽子扣在你头上,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他们乱扣屎盆子。”   伍珊心说这个六班体委不愧是常年倒三,逻辑能力杠杠的,一开始挑衅的不是他自己吗?   詹恺气道:“喂,是你们先打到人的好吧?怎么还理直气壮的?”   六班体委轻蔑道:“那我们刚刚不是也道歉了吗?你们自己不接受而已。”   詹恺真是服了这个人的脑回路:“怎么你道歉了受害者就一定得接受啊?啧啧啧,多亏你是国字脸,这要是长成圆脸还得了?”   众人都有些莫名:“?”怎么突然扯到脸型?   六班这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体委忍不住“噗”地笑出声,见孟想也茫然地看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地解释道:“同等周长,圆形面积最大,某些人要是圆脸可就更吓人了。”   孟想:“……”这骂人脸大的方式确实很有一班特色了。   六班的人也渐渐反应过来了,他们其实不想跟一班吵起来的,就是他们班体委自己今天像是被下了降头似的,非要跟一班杠。   所以当六班体委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对面在说什么,扭头问自己同学“他们什么意思”的时候,就没有人肯与他说实话了,只劝道:“没什么。这个事情就是误会,别揪着不放了。”   梁晓钰也道:“是,都是我的错,你们别争了。”   对面孟想则对体委道:“别跟他们吵了,司陆这伤口有点吓人,先去医务室擦点药吧。”   孟想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梁晓钰这是得打得有多用力啊?我刚刚被绳子甩那一下,这会儿连点痕迹都没有了。”   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能把绳子挥得这么用力,说她不是故意的,孟想真不相信。   司陆一直没说话,手上的伤还在一阵一阵地传来痛感,他表情没变,却想着这绳子原本是要打在伍珊身上的。   越这么想,手上的痛感传进脑中,便全都化作了怒气。   这会儿听到孟想的话,他脸色更沉,他把摊开的手收回来,没有随孟想往医务室方向走,而是一个跨步和伍珊并排站到了前面。   “道歉。”他道。   六班体委对司陆还是有点怵的,司陆毕竟是老师的宠儿,而且也不在他刚刚说的弱鸡行列,他多少会忌惮一些,但男子汉大丈夫最重的就是个面子,他要是道歉了,岂不是承认自己错了?   所以他梗着脖子张了张口:“我……”   “我说的是她。”司陆打断他,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梁晓钰身上,冰凉刺骨。   梁晓钰头一次看见少年这样的眼神,以往送情书的时候,他即使拒绝,也从不曾对她摆出这样可怕的神色,她感觉自己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寒意,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最终带着哭腔道:“司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司陆打断她:“和伍珊道歉。”   听到这话,梁晓钰咬了咬唇,怎么也张不开口了。   司陆等了两秒,眯了眯眼睛,弯下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捞起地上的绳子,突然猝不及防地用力一甩——   绳子直直地朝梁晓钰飞来,速度极快,吓得梁晓钰下意识捂着脸尖叫了一声。   绳子破空的声音越来越近,可她想象中的痛感却并没有袭来。梁晓钰茫然地睁开眼,便看见那条绳子擦着她的鼻尖,响亮而清脆地击打在她脚前的地上,带起一阵尘土。   “是不是故意的,梁同学心知肚明。”司陆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好自为之。”   ……   “我的天司陆帅起来可真要命!后来呢?”白玖玖听见孟想回来后给她转述的经过,追问道。   “后来,伍珊和司陆直接就去医务室了,六班体委就跟咱们剩下的人杠上了。”   孟想顿了顿,省去了六班体委骂的一堆不堪入耳的脏话,说了简化版,“涉及到许多对咱们班的人身攻击,差点两边就打起来了,还好教导主任从远处走过来了,成功阻止了一场大战的爆发,不过这口气不能忍,体委放话要让他们班运动会好看。”   学委听到这话凑过来,他对一班在体育道路上的前景很不乐观:“不是我说,体委你这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吧?六班的体育水平一直是运动会前三,你要让咱们这个倒二给他们好看?回头丢人的可是咱们自己!”   体委恶狠狠地撕下一张草稿纸,水笔凶狠地在上面画着狰狞的草图和辅助线:“怎么不可能?梦想是必须要有的!还有,以前的体委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我他妈就是钮钴禄体委!”   学委、孟想、白玖玖:“……”   数学课代表詹恺这时恰巧路过他桌旁,点了点他的草稿纸:“钮钴禄体委,这条辅助线画错了,要扣五分的。”   钮钴禄体委瞬间失去了钮钴禄氏应该有的稳重,举起草稿纸对着灯光左看右看,大惊失色:“什么?在哪里?要怎么画才对?”   学委、孟想、白玖玖:“……”   ……   一中的医务室在教学楼一层的角落里。   这里常年只备着几种药:维C银翘片、风油精和酒精。   棉球和纱布倒是无限量供应。   所以司陆这个伤除了消消毒,其实也没有别的药可上。   只是伍珊和司陆一起踏进医务室的时候,里边竟然没人。   伍珊想了想,猜测大概是饭点到了,值班护士去食堂打饭去了。   他们安安静静地并排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伍珊先开口了:“手给我看看。”   司陆把手摊开,伸到伍珊面前。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掌大而宽,只是现在上面多了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口,一直从食指根部延伸到手掌下端,完全破坏了这只手的美感,看起来触目惊心。   经过这么一会儿,这伤口已经完全紫胀起来,破了的地方隐约渗出一点血珠,中间还掺了一些尘土,看起来狰狞又可怕。   伍珊皱了皱眉,心中似乎揪了一下,她站起来张望了一下,直接从桌上拿过来一瓶碘酒和一盒棉签。   “不等了,我来帮你消毒,忍着些。”   “好。”   司陆垂下眼,看她轻轻地捧着他的手掌,把棉签伸进瓶中蘸满碘酒,小心地擦过伤口。   她用的力气很小,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能感觉到手掌之下托着他的那只白嫩的小小的手,柔软又温暖。   “下次别这么做了。”伍珊把一根棉签丢进垃圾桶,又抽了一根崭新的出来。   司陆抿了抿唇:“不这么做,你会受伤。”   伍珊笃定摇头:“我不会。”   司陆:“为什么?”   伍珊自然不可能跟他解释她的能力问题,她呃了一声,突然坐直了,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武松的后人,我练过铁砂掌。”   司陆:……   她一副十分正经的样子,边说边抬起手掌比划了一下,可惜两指之间还夹着一根棉签,给这一幕的专业程度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伍珊高深莫测地微笑了一下:“所以啦,我不是普通人,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保护好自己就行。”   司·细皮嫩肉·陆看着伍珊那双传说中练过铁砂掌但比他还细皮嫩肉的手,抿着唇微笑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再多说。   伍珊很快消毒完毕,正要给他裹上纱布的时候,看着原本紫中透红的伤口现在还多了一层褐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一定很疼。她想,心里好像又揪了一下。   伍珊张了张口,脑中闪过许多想说的话,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了,你这伤的是右手,回头要怎么做题?”   司陆:……   “对。”半晌,他道,“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第58章 负责(二更)   司陆要求她负责是合理诉求。   伍珊对此表示理解, 并且下意识先点了一下头, 点完头她才觉得他的语气有哪里不对。   “你是……需要我帮你做作业吗?”伍珊迟疑着问道。   现在情况特殊, 伍珊觉得司陆其实完全可以向老师申请免除作业,反正对他来说做不做也没什么区别, 目前阶段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有竞赛题而已。   司陆露出一个果然不出所料的无奈笑容,道:“作业就不必了。”   “那……竞赛题?这个帮你做就没有意义了吧。”伍珊想不出来还能怎么负责了。   司陆只能提醒她:“做竞赛题需要手感。”   伍珊歪着脑袋看他,有些茫然:“所以?”   司陆抬起裹着纱布的手,继续道:“做不了题就无法保持手感。”   伍珊“啊”了一声,好像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司陆微笑着看她,表情像是在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终于想到了太棒了”。   “我知道了。”伍珊沉吟了半晌,眼睛一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走吧,先回教室。”   司陆跟着站起来,心里暗暗地有点期待。   不知道她知道什么了, 其实他自己还什么也不知道呢。   回到教室, 司陆靠在旁边, 看着伍珊从抽屉里拉出书包, 忙前忙后地把一堆的竞赛资料都整理出来,叠成整整齐齐的一摞。   他张了张口想问伍珊这是做什么,却见她直接伸手把资料抱了个满怀, 就带着它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全程没有再看他一眼。   司陆:?   这是要负责的态度吗???   司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已经看不太懂这个局势的发展了。   一直到晚自习前伍珊又急匆匆地踩着铃声踏进教室,“啪”地一下在他面前放下一样东西。   司陆低头看了一眼。   是个平板电脑。   还是iPad Pro, 占据了他的大半个桌子。   学校里不许带电子产品,平常手机同学们都是私底下用的,结果现在伍珊一下子整来个这么大的平板电脑,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   司陆疑惑地抬眼看向伍珊:“?”   伍珊长腿一迈,在自己的座位上反着坐下,伸手按亮了屏幕,点了几下打开一个文档,道:“咱们手头上的竞赛资料我都录入进去了,这里头都按照目录分门别类归好了,你可以拿手指头在上面解题。我还特地买了大屏的,以免有时草稿过多你写不下。”   她稍微展示了一下,最终眨了眨眼睛,笑容满面地看他,眼底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这样你握不了笔也能写字,不怕手感保持不住。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司陆:……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负责?手掌受伤握不住笔所以用手指代笔?   真是……非常简单粗暴的负责法啊。   他能再补充说用最原始的手写方法才能保持自己的手感吗?   但是他总觉得再补充也没什么用,这个负责的方向好像从一开始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跑错了方位。   司陆叹了一口气,有点绝望,因为他突然发现,在伍珊不开窍的情况下,好像怎么要求她负责最终都会走向一个奇妙的结果。   ……   体委跟六班放了狠话之后第二天才渐渐开始后悔,他就不该受了一时激将,把全班的荣誉都拖下水。   他不想做钮钴禄体委了,这个姓氏背负的责任太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他现在只想做他自己,一个简简单单的体委。   “我去体委你狠话都放出去了,现在打退堂鼓我们班岂不是更丢脸?”孟想一听他这想法,顿时拍案而起,“我们不能怂,必须拼尽全力干他们一场!”   体委趴在桌上长叹:“你以为体育能力的提升是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做到的吗?”   “别忘了我们是一班,学习能力杠杠的,运动这个东西,也是学习的一种,只要讲究方法一定能行!”   孟想意外地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激动:“这件事情要是忍下来了,咱们班才是真的颜面扫地,唯有拼过抗争过,不管结果怎么样,总归是为咱们班正名了。”   孟想又劝说了一会儿,体委终于受他鼓舞,重新恢复勇气,抬起头,抖擞精神:“那行,这样一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又科学的训练计划。”   孟想道:“集体项目我看咱们班练一练没什么问题,现在主要是个人项目不太行。”   体委皱了皱眉:“这个是个人能力问题,也不好提升。”   孟想:“那只能让有能力的人多报几个了。”   他一边说这话,眼珠子一边滴溜溜转着,视线最终落在伍珊身上,幽幽地唤她:“伍珊啊……”   伍珊正在算一道题,听到这话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放下笔,转头看着他们笑了一下,毫不犹豫道:“可以。”   她转回去随手把桌上的书翻过一页,又转过来问:“个人项目每人最多能报几个?”   “四个。”体委竖起四根手指。   他听伍珊这么问,一下子猜到她的意图:“你想把四个报满?但你已经有三个集体项目了,量力而行,别报这么多,一般只有体育生才能hold住这种运动量。”   “没事,我的体能可以的。”伍珊坚持道。   体委想了想她和司陆跳完绳面不改色的样子,觉得她应该不是逞能,于是没有再劝,而是问道:“那你要报哪几个?”   伍珊眯了眯眼睛:“六班最擅长的是哪几个项目?”   ……   伍珊一般时候是不会跟普通人类计较的。   但这次不一样。   司陆受了伤,一班的同学受了羞辱,那她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管。   毕竟无论是司陆还是一班,他们都跟王后后和宫春不一样,他们没有那样强大的地位和实力可以直接把挑衅自己的人吊打得妈都不识。   所以如果没有她这样一个牛逼的靠山作为后盾,他们不知道得多吃多少苦,多受多少委屈。   伍珊觉得自己对这个班级充满了责任。   毕竟她真的是这里最能打的。   无论是成绩还是体育。   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伍·责任心极强·珊暗暗握拳,为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   等到整个十月过去,期中考和运动会终于如期而至,可惜南方的秋天失了约,天气仍然算得上炎热。   不过这种天气十分适合运动会,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格外舒爽。   可能是为了凑个天时地利人和,老师们也很贴心地压着期中考卷子没有及时下发。   捷哥的原话是说:“就让你们开开心心地过完最后一次运动会吧。”   但是同学们表示看到捷哥说话时黑沉的脸,勉强挤出的微笑,他们心中那个不详的预感就已经让他们无法开开心心地过运动会了。   运动会是周五周六两天,周四的时候下了一场雨,还好当天晚上就停了,没有应验运动会必下雨的诅咒。   只是开幕式的时候塑胶跑道还有点湿,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后续的100米和200米比赛。   出于安全考虑,赛事正式开始被往后延迟了半个小时,等着塑胶跑道被阳光晒得干一些。   于是这会儿便成了最闲的时候,六班体委就挑了这个时候特地摸到一班大本营挑衅:“一会儿就比赛了,我等着你们给我们好看哦,弱鸡们。”   语气非常欠扁,姿态非常狂妄。   活像一个上赶着要被打脸的炮灰小反派。伍珊心想。 第59章   体育馆前面已经立了好几块白板。   每个项目的比赛结果和每个班级的得分都会在这块白板上公示, 每有一个项目结束就会有负责的同学过来更新。   往年一班排在榜上最显眼的位置, 得分却很凄惨, 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但今年赛事过半的时候,簇拥在板前看各班得分的同学们都很吃惊:“卧槽今年高三一班也太猛了吧?100米和200米这种体育生包揽前几的项目竟然也能拿第一?他们今年是要冲着前三去的吗?”   “这几个项目拿第一的都是司陆, 他体育一直很好的,以前只是不怎么参赛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一下子报这么多个项目,难道是因为最后一次运动会要留个纪念吗?”   “你们看伍珊也很猛诶,一班的重要得分点全在他们俩身上了。你说这些长得比我们好看的人,成绩比我们高就算了,体育还比我们强,这还让人怎么活?”   旁边有人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优秀这个东西,向来是打包出售的。”   几个人纷纷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命运的不公, 生活的艰辛。   又有人道:“诶,我倒是听说,一班突然这么猛, 是因为和六班打了赌, 好像关系到他们的尊严什么的。”   旁边的人默了默:“不是……学霸也这么幼稚的吗?”   “我觉得是六班的人脑壳坏了, 跟一班拼体育, 赢了很了不起吗?净挑软柿子捏。”   刚从人群外围经过的体委听到这话皱着眉头脚步顿了顿。   虽然这些人话语里讨伐的是六班,但这话他怎么听着这么不高兴呢?   什么叫赢他们很了不起吗?什么叫软柿子?啊?   他们一班,在体育事业上, 分明,分明已经进化成脆柿子了!更好吃更不好捏的那种!   ……   一班这次的大本营在最北边的看台上。   视野开阔,近可观100米赛道的长腿小伙, 远可眺铅球区的勇猛壮汉。   伍珊和司陆就并排坐在看台的最高处,周围莫名空出来一大块空地,像是两个孤独的王者。   她托着下巴看向跑道,这一场进行的是110米栏,因为跨栏是个技术活,所以通常是体育生的专场。   体育生的比赛比起业余选手的小打小闹更具观赏性,所以不管是不是有自己班同学参赛,跑道边都围了一圈人等着发令枪响。   体育生穿的运动服也很专业。   就是那种队服样式的背心,外加一条短裤,而且是短到大腿根处的那种,把浑身健美的肌肉裸露得十分坦然。   说实话,现在学校里的多数男孩子要么人极瘦,要么带赘肉,毕竟不是专业的,没有那么好看的身材。所以像这种赛事,女生们围观得总是更加起劲。   现在他们正在起点处检录,放眼望去都是大长腿,都是年轻又美好的肉体。   伍珊看了两眼就默默地发呆起来,她想起了之前顺着司陆领口不小心看到的一点胸肌。   瓷白如玉,坚实有型,轮廓硬挺,她只用眼睛扫了一眼,就感觉摸上去手感一定极佳。   以小见大,由此可知,司陆的整体身材显然也是很不错的。   伍珊想着想着就有些入神。   司陆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看她眼睛盯着100米起点处的那几个男孩一眨不眨,听见耳边是其他女生的尖叫:“林清年好帅啊啊啊!真不愧是世少赛的冠军,腿都比别人长出一截!”   他眯了眯眼睛,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白玖玖吭哧吭哧地迈上来几个阶梯喊伍珊:“伍珊伍珊!和我一起去终点看比赛吗?今天的林清年高帅啊我的天。”   伍珊自然不可能拒绝白玖玖,她站起来道:“可以,我们走吧。”   “你们要去看林清年?走走走,一起啊,我凭借个人魅力让终点处的记录员小学妹给咱们留了几个位置。”孟想得意地一甩头发,把司陆拉起来,“就是终点那个看台,裁判专座那里,看他冲线的那一刻视野最好。”   白玖玖狐疑地看他把司陆一起拽走:“凭你的个人魅力?”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是,就是我。”孟想挺了挺胸,发现伍珊和白玖玖的表情明摆了不信,才撇了撇嘴勉强道,“当然还有一丢丢司陆同桌的光环加成。”   ……   所谓的裁判专座是一个可移动铁架,两米宽,五层台阶,每层足有小半米,十分陡峭。架子上其实没有座位,裁判们只是铺了张报纸坐那儿。   裁判都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专门负责给长跑的每一位选手数圈数,所以像这种短跑赛事他们完全无所事事,铁架看台就完全变成了亲友座。   孟想找的这个学妹显然在学生会体育部里职位不低,在这个寸土寸金的铁架上还给他们在第四层台阶上留了块不小的空地。挤一挤的话,四个人还是可以站下的。   “学妹学妹!”孟想领着几个人挤过终点的人群兴奋地冲架上招手。   那学妹居高临下,看见他眼睛亮了亮,招呼道:“快过来吧。诶前面的你们都让一让,让我学姐上来。”   孟想挤上台阶的脚步顿了顿:……学姐?   他还没反应过来,学妹已经兴冲冲地拨开他来拉伍珊:“学姐来,站这儿,视野最好。”   孟想:……所以他沾的其实不是司陆同桌的光,而是伍珊的后桌的同桌的光??   以前这个小学妹明明还是司陆的迷妹啊,呵,真是喜新厌旧的女人。   “学姐,我看了你昨天的100米比赛,太帅了……”小学妹自来熟地挽住伍珊的手,凑在她耳边叽叽咕咕,兴奋得满脸通红。   伍珊不太习惯和人这么亲近,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但看台位置狭小,她其实也没什么好挪的,只往后蹭了一小步,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别乱动,小心些。”司陆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哦。”她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就这么贴着他不动了。丝毫没觉得自己不习惯和小学妹靠太近,却和司陆自然而然地靠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哟,赖明洋,你也在呢,今天怎么不往我们班走了呀?”孟想一看后面站的这位熟人,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一句,“输给我们一群弱鸡输得没脸见人了?”   赖明洋就是六班体委,此刻他正站在比司陆他们高一阶的架子上,原本正和自己同班同学说些什么,但一看见司陆他们就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毕竟这一天他的脸都有点痛,被他视为弱鸡的一班现在还反超他们班几分。运动会进行到现在,高三的比赛就剩下几个集体项目,如果一班再比他们排名靠前,那他何止是被打脸,那简直就是脸皮子被人拽下来往地上踩。   赖明洋盯着司陆的后脑勺,眯了眯眼睛,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远地,“砰”地一声枪响,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是响彻云霄的呐喊,不止是女生,连男生都尖叫得歇斯底里。   比赛开始了。   好像根本没有过去几秒,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已经矫健地冲过了终点。   人群哗地一下围过去,连看台上的人都迫不及待往下走。   台阶很高,大家都下的比较小心,等到下面三层都走的差不多了,赖明洋盯着前面也要往下走的司陆,鬼使神差地伸出去一只手——   ……   “卧槽刚刚那一幕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了,太惊险了,那个同学真是有点惨,从那么高的架子上摔下来,叫得那么惨,十有八九得骨折了,听说还是高三的……”   “不我不是说他,就他摔下去之前,他前面本来有一个人的,高三的司陆你知道吧?”   “知道啊。”   “那个人摔下来要是把司陆也带下来,那可就有两个伤员了,可偏偏司陆躲开了。”   “啊?这么玄学?他背后长眼睛了?”   ……   同样的疑问也发生在伍珊和司陆之间。   意外发生的瞬间,司陆是被伍珊一把拽开的。   力气之大,让司陆瞬间体会了一把她当初是怎么拽住田启的。   赖明洋被急匆匆赶来的老师们用担架抬走了,在一片议论声中,司陆问她:“你怎么知道……”   伍珊谦逊地笑了笑:“说过了,我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武林高手。”   行吧,这个人设真是意外得稳固。司陆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相信了。   ……   赖明洋摔了之后,六班显然消停了许多。   一班的同学们得以在自己的大本营里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省内多数高中都挑在这两周开运动会,远在夷城的邱凌显然也因为学校里正在开运动会而十分清闲。   他这个人一闲下来就喜欢跑来找伍珊打听司陆又做了哪些题,花了多长时间,参加冬令营的意志是不是很坚定。   这两天尤甚。   因为省赛的成绩马上就要出来了,邱凌多少有点紧张,一紧张就比较话唠。   而他发现跟伍珊吹牛逼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好的放松方式。   可能是因为对面是一个美少女,而每一个雄性总有跟漂亮的雌性显摆的本能。   邱凌:【我估过分数了,保守估计就是前二,反正吊打除了司陆之外的其他人完全没问题。】伍珊:……   这个人没想过她也是“除了司陆之外的人”吗?   邱凌把话发出来之后,显然也发现了哪里不对,赶紧找补道:【哦我不是说你,我不跟女孩子比,数学竞赛是我们男人的战场。】伍珊:【微笑.jpg】   邱凌:【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男孩子在数理化上有先天优势而已,你们女孩子也是很棒的哦,性别不同,优势点不一样很正常嘛】伍珊:【微笑.jpg】   邱凌:【诶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伍珊没再看手机了,因为她看见林捷远远地跑过来了。   他笑容满面,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一口大白牙在光下亮得有点刺眼。   “省赛成绩出来了!”林捷兴奋到几乎是用吼的,“第一和第二,都是咱们的!”   伍珊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邱凌的上一条信息还是几分钟前发过来的,话正发到一半断在那里,没了下文。 第60章   “邱神, 省赛的成绩出来了。”   邱凌正捧着手机打字到一半, 眼前突然覆下一道阴影。   他“啊”地一声激动地抬头,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家里电子鞭炮都买了好几挂准备普天同庆一下的。   所以给伍珊的信息发到一半, 他字也不打了,天也不聊了,豁然抬头看向他的同班同学,目光触及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是一顿:“咦,你怎么这副表情?你考砸了?省一都没拿到?”   那同学“呃”了一声,犹犹豫豫道:“我倒是拿了省一,就是……”   “就是什么?”   那同学小心翼翼地问:“邱大神, 如果你没能赢司陆,你能接受吗?”   邱凌一听这话,心里一沉, 哼了一声傲娇地没回答。   那同学又问:“那……如果连司陆也被人打败了, 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邱凌又哼了一声:“打败司陆的只能是我!”   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   那同学点点头:“没错, 邱神, 你这次是第三名。”   邱凌愣了愣,好半天之后他才咬着牙道:“是谁?这个横空杀出来的这个程咬金他妈是谁!”   同学被他吼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默默后退了几步, 哆哆嗦嗦道:“也,也是修隅一中的,是个女, 女孩子。”   修隅一中的战队,总共就只有一个女孩子。   一个,他刚刚还在她面前吹牛逼说自己会吊打除司陆以外所有人的,女孩子。   “艹!”邱凌如遭雷击,踉跄着跌回位置上,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说实话,虽然邱凌老在伍珊面前吹牛,说他一定会比司陆怎样怎样,但在他心底一个不起眼的,被一堆堆少男心事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小角落,其实,也是有那么点儿做好了拿第二的准备的。   毕竟拿第二就是输给司陆嘛,也不丢脸。   可他做好的心理准备里绝不包括自己会考第三名!!   更何况第一名竟然也不是司陆。   而是那个他和她唠嗑了一个月,吹牛逼了一个月,安慰人家不要在意竞赛结果好好准备高考,其实他还蛮有好感的小姐姐。   结果嘞,人家一声不吭地干掉了他和司陆两个老牌种子选手,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简直了。   他刚刚才和她说过什么,“数学竞赛是我们男人的战场”,“你们女孩子的优势不在这里”……   转头就被打了脸。   邱凌抬手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脸皮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想回到一个月前,打死那个说什么也要加伍珊QQ的自己。   你说她每每看着自己那么嘚瑟地蹦跶,是不是就跟看笑话似的?   邱凌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脑袋一下一下地撞着身边的栏杆:啊,他才十七岁的孱弱小身板为什么要承担命运这样残酷无情的捉弄?为什么!   “邱,邱神,我知道你现在不缺头发,但也别抓得这么粗鲁,要知道发到用时方恨少……”   “滚!!!”   ……   修隅一中,一班大本营。   林捷看到伍珊和司陆的成绩时,心中非常欣慰,同时又有点复杂。   作为过来人,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俩人之间关系并不简单。   现在他们又双双杀入省队,今后一起共进退的日子多了,凭他俩的能力,一起进国家队,拿国际金牌也很有可能。还别说,连他都有点粉这对势均力敌的小情侣了,贼特么带感。   林捷笑眯眯地拍了拍伍珊和司陆的肩膀:“省队一共有九个名额,这次咱们总共出战四人,包揽前二,是学校历史上的最好成绩。”   旁边的同学都“哇”地一声欢呼起来,倒是两位当事人十分淡定,这份宠辱不惊的样子看得林捷更加满意:“司陆进过一次省队,应该有心理准备,伍珊你才参训两个多月,能有这份成绩真的很了不得。”   “冬令营就在月底,这段时间,你们俩准备一下,数学课就不用上了,其他的课凭你俩的成绩其实也可以不上,我跟其他老师说一声,你们可以有选择地上课,之后重点全都放到准备冬令营上。”   看伍珊和司陆都很乖巧地点头,林捷心中高兴,又拍了拍他们的肩:“行,那今天运动会就好好玩吧。”说完就又匆匆走了。   孟想等人拥了过来,把伍珊和司陆挤在中间:“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啊。”   伍珊:这话说的,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体委雀跃道:“你们请客不?发糖不?”   伍珊:???这怪异感越来越重了啊。   偏偏司陆还神色如常地回道:“请。”   孟想他们兴奋极了:“万州烤鱼怎么样?”   “不行,必须宰一顿大的,他们俩可是住在御龙小区的男人和女人。”   “对对对,至少得是湖山私房菜,饕餮轩这种档次的,没个米其林三星是不行的。”   “还有,大闸蟹是一定要有的。”   “没错没错,龙虾也得来一打。”   “……”一群人兴致勃勃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吃什么。   “那行,”伍珊手里转着笔,点点头,“就金拱门吧。”   “……”   最后还是司陆开口道:“还是饕餮轩吧。”   “毕竟是请客。”他的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同学们又欢呼起来,只有自觉开了上帝视角詹恺挑着眉毛目光如炬,背着手站在人群外围,感觉自己头顶上仿佛有光,满脸写着“真是一群单纯的孩子果然还是只有我明白了‘请客’这个词的真奥义”的表情。   ……   修隅一中最近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一件……谜一样的事。   好事自然是伍珊和司陆入选数学联赛省队,坏事是有一名学生从高架上摔下来粉碎性骨折,家长找上学校闹事,赖明洋家里有些势力,听说校长都被教育局叫去约谈了。   而很迷的这件事情,按照伍珊看来,其实也不是那么迷,只是因为和田启有关,就在校园里议论得十分热烈。   “田启上一次月考还是文科倒一,经过了这一个月,他根本就没来学校,还在剧组里忙死忙活地拍戏,竟然,突飞猛进到了年级中游!他用了什么秘笈我的天!要不是他是个文科生,我肯定要去讨教讨教。”又一次路过成绩榜的时候,孟想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白玖玖的目光则落在旁边的光荣榜上:“话说回来,老师们可真懒,你俩照片贴这儿都不带换的,风吹雨打了三个月都褪色了。”   孟想仔细打量了一下,道:“可是好看的人褪色也好看,像是弄了个很有意境的滤镜,你瞧学委这个褪色的,就像是个老头子。”   学委:喵喵喵??他当千年老三已经很委屈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   几个人刚一起从食堂里出来,慢吞吞地往教室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正聊到一半,孟想指着远处道:“诶,你们瞧,前面是不是那个代局长?为了赖明洋的事情,他一个局长还要亲自来学校啊?啧,司陆,多亏你是司家的人,不然我看他们家长还要跑过来怪你没给赖明洋当人肉垫子呢。”   伍珊顺着孟想指的方向看过去,代献刚刚从综合楼里走出来。   一个人,身穿便服,身边没有纪微,也没有校领导陪同,看见伍珊这一行人,他还微笑了一下,掉转方向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好。”他在几个人面前站定,嘴角勾着笑意,看起来温文尔雅,十分亲和,换了便服果然和之前西装革履时候的严肃完全不同。   “伍珊。”代献微笑着看向伍珊,“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除了伍珊和司陆,其他几个人都有点惊讶,谁也不知道这位代局长竟然认识伍珊。   不过仔细一想,伍珊作为今年省赛的第一,教育局局长认识她好像也并不稀奇。   “好。”伍珊点点头,对其他几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   小池塘边,代献饶有兴致地盯着水中成群游过的红鲤鱼,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把小颗粒,一粒一粒地丢进去。   伍珊:……   “你随身带鱼食?”   “不是,”代献把瓶子上的标签亮给她看,“浓缩线代题。”   他又扔下去几颗,看那些鱼儿冲上来哄抢,淡淡道:“给它们补补脑子。”   伍珊:???   某种程度上来说,代献和纪微是真的蛮像两兄弟的。   “听说你在找界主?”代献道。   “这个你不是几个月前就知道了?”   “对,我就是找个开场白,不然咱们俩不熟,直接说正事多尴尬。”   伍珊:……   他们俩确实不太熟,不然她也想不到看起来很正经的代献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   “那行,开场白结束,该说正事了。”代献撒完题,不紧不慢地把小瓶子收回去,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慢慢掏出来一样东西,右手往旁边一伸,递到伍珊面前,“这个拿回去吧,你在我这里是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的。”   伍珊垂下眼,视线落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张她的本体碎片,她曾经放在宫春身上,想借此从纪微和代献那里获取信息的东西。   “你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问我。”代献等她取走了碎片,收回手,终于好整以暇地转过来看她。   “那好,”他既然这么说了,伍珊也不客气,“你知道宫春和纪微为什么会对司陆抱有敌意吗?”   代献挑了挑眉,语气似有深意:“宫春我不清楚,或许是受了纪微的怂恿,但纪微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伍珊“啊”了一声:“我以为他说那些骚话只是天性使然。”   代献叹了口气:“伍珊,他是微积分,又不是狐狸精,哪来的这种天性?其实我是不赞成他与你在一起的,但我也不是那种会棒打鸳鸯的家长,所以只能顺其自然,还好你没被他迷惑…”   伍珊想象了一下代献棒打鸳鸯的样子,大概是往她脸上甩个一千万道线代题吧。她还挺期待的是怎么回事?   “那纪微去教辅城散布假消息呢?是不是与你有关?代献,你以前是在界主的手下做事的吧?”她又问道。   代献点点头:“是又如何?所谓假消息,其实也没有那么假。”   他负着手微微一笑:“只有被过度解读的真消息,没有被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伍珊眯了眯眼睛:“所以你其实是可以认出界主的对吧?”   “很抱歉。”代献耸了耸肩,“不能。”   他转了视线看向远方,语气中透出一丝怅然若失:“界主消失之后,有人曾以自己的毕生之力用了乾坤溯回之法,抹去了所有人记忆里关于界主的全部信息。所以即使是我,也只能从昔年所作的笔记里提炼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而且我还十分慷慨地和你们分享了。”代献淡淡道,“你们启蒙派阅读理解做得太多了到底是不太好。”   伍珊至此终于有些明白:怪不得,所有关于界主的资料只有一些或真或假的传言和古早的史册。她原本还觉得奇怪呢,为何界主明明有那么多手下,到了现在,却谁也找不着他,连个靠谱的寻人启事都画不出来。   伍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代献又转了回来,深深地看着伍珊:“所以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人,谁也认不出来真正的界主。他是找到界主的钥匙。”   “那那个人呢?”   “如果我能轻易告诉你,这把钥匙就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的存在?”   “因为你必须知道。” 第61章   伍珊久久地盯着代献没有做声, 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点异样来。   代献任由她盯着, 表情中带着些许郑重些许怀念, 又强调了一遍:“你必须知道。”   “为什么?”   代献没有回答,而是别过头去, 看池塘里的小鲤鱼已经“噗噗噗”把那些浓缩线代题吐了出来,“啧”了一声,十分惋惜地叹道:“怪不得只有七秒的记忆,线代题都不吃,难怪脑子不好。”   伍珊默了一秒,道:“这是个谣言,你应该知道吧?不传谣不信谣是我们知界人的底线。”   代献闻言回过头来看她,许久, 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没变。”   “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哦对,”他“唔”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是要找界主吗?要找到他, 知道钥匙的存在不是必须的吗?”   伍珊狐疑地看他:他刚刚的语气并不是这个意思吧?他当时说得那么严肃认真, 好像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天理不容, 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一样。   而且伍珊还有一个新的疑问。   他说她没变。   古往今来,这句经典台词一旦出现,那多半是老相识找上门来了。但她自问和代献的交情还远不到老相识的地步。   “妖精是不是也会有轮回?”伍珊突然开口, 问出的问题却好像和前情全无联系,像是突兀地转了个话题。   代献的笑容加大,看起来对她提出这个问题很满意:“神族尚有轮回历劫之说, 妖族自然也有。不过,只有修为够高,血统足够尊贵的妖族才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那把钥匙自己有没有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是钥匙?”   代献欣然点头:“当然有这个可能。”   伍珊不说话了,垂下眼细细地思索起来。   代献这话,已经很明显地在暗示她界主和钥匙都转世轮回去了。   也是,毕竟只有冥界的轮回之力能掩盖妖魂的气息,让他们避开知界的探寻和追踪。   代献又道:“我听纪微和宫春说,你对界主的化身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伍珊眼神一凝,就见代献朝她这边倾过身来,轻声道:“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在找到钥匙验证之前,对你心里的那个人选别那么确定,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伍珊微微一顿:“你这话和当时纪微说的很像。”他们两兄弟明里暗里都跟她说别一根筋认定司陆是界主。   “是吗?”代献笑容微敛,“当务之急,是把钥匙找来,否则你再怀疑谁,也永远得不到确认。”   “可是钥匙该怎么找?”   代献的眼神意味深长地扫过来:“把前世的记忆找回来就可以了。”   他这话的意思……   伍珊豁然转头紧紧盯住代献的眼睛。   他不退不避地回望过来,眼神中似有肯定。   伍珊的手搭在池边的栏杆上,下意识抓紧了。   她是钥匙?怎么可能?   如果是以前代献和她说这话,伍珊是有八/九是会相信的。但她今天才发现代献和纪微本质上都有满嘴跑火车忽悠人的特质。   所以他说的这话,她觉得只能相信一半。   一阵沉默之后,伍珊又张了张口,换了个话题:“为什么特地来给我送消息?你以前不是与世无争的吗?”   “哪有什么真正的与世无争?身在世中,如何出世?”代献轻叹一声。   “你最近不在知界,教辅城又比较偏远,可能收到的消息就少了一些,实话告诉你,帝都出了一点事情。为了知界的稳定,界主必须回来,所以你只需要记得,我不会害你,我需要你站在我这边。”   伍珊又不是能被一句“我不会害你”糊弄的傻白甜,听到这里更加警惕。   “好了,我该走了。”代献抬起脚踏上旁边用木板铺就的长廊。   刚走了两步,他又顿了顿,眼底飞速地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回过头来对伍珊笑道:“我看你们这学校还挺卧虎藏龙的。”   说着他的视线又往池子里的肥鱼身上落了落,幽叹:“虽然养的鲤鱼是蛮蠢的,给好东西都不吃。不过跃了龙门之后果然不一样了。”   伍珊:“?”   “角落里那个人,身上带着一丝极其尊贵的妖气你没看出来?”代献长臂一挥,指向藤蔓缠绕的铁门之后的一个人影。   伍珊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说实话这人有点鬼祟,大白天的在藤蔓之后躲躲藏藏,像是见不得光似的。   不过身形非常眼熟。   至于代献口中的那一丝妖气嘛,她完全没有感觉。   “也是,你现在炼化不来信仰之力,实力还很弱,看不出来也属正常。”代献的语气像是在很平淡地阐述事实,但伍珊总觉得他看向她的眼神透出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伍珊:……作为一个被拖欠了巨额债款的人,她现在还能这么有钱已经很了不得了好吗!你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嫌她一个活了十几年的新妖修为不够怎么好意思!   “那我给你个建议,和那个人走近一点有惊喜哦。”代献凑到伍珊耳边,给她丢下一句话就信步朝校门口走去,边走边背对伍珊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伍珊也懒得目送他,视线一转落在了铁门处。   那个鬼祟的身影在藤蔓后磨蹭了半天终于出来了。   戴着熟悉的墨镜和口罩。   伍珊眼神一凝。   田启?   ……   邱凌为了省赛这档子事已经沉闷了好几天了,期间坚决杜绝自己拿起手机偷摸看一眼QQ的这种行为。   他一世英名早就在QQ上毁于一旦了,所以这只可恶的小企鹅他永远,永远也不想上了。   某乎上有个问题,叫“企鹅家做了什么恶”,邱凌还愤愤不平地上去答了——最可恶的是不能撤回一个月前的消息,并把收信人的记忆抹除掉!!!   一直到三天以后。   “邱神,老师说在Q群里发了个投票链接,让咱们都帮忙投一投。”   邱凌不耐烦地在手里翻转着手机玩:“又给他儿子投什么最萌小萝莉?对不起我懒得投。”   “不是,是投一个什么先锋少年来着,市里的荣誉称号,候选人好像还有你来着。”   “哦?”邱凌抠着手机壳的手顿了顿,摆出一副“我超淡泊名利的才不在意自己会得多少票”的表情,很不经意地把手机翻过来按亮了屏幕。   ——当然再淡泊名利也不能输得太惨嘛。   邱凌理直气壮地想着,点开小企鹅,手指头戳啊戳,终于把票投完了,退出去回到聊天记录界面,打算把碍眼的小红点拉掉。   由于屏幕太大,他手那么一抖,不偏不倚就点开了最底下的那个聊天记录。   邱凌随便扫了一眼,眼神顿住。   就是这么巧,他点开的是和伍珊的对话框。   他惨不忍睹的回忆仍然赤/裸裸血淋淋地摆在上面,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好嘛他上次话发到一半没发完,这都三天以后了,人伍珊也没发个问号过来,聊天界面始终停在他的最后一句激情发言——   【反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半句话。   单看起来真是暧昧极了。   但是他发誓他这么说话真的只是想鼓励一下伍珊好好高考,告诉她她是一个很棒的女孩子。   他本来下半句想说什么来着?   哦——【聪明得恰到好处的女孩】。   可去他妈的恰到好处吧!   而且这么有歧义的半句话放在那儿半天,她竟然连个问号都不回。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彻夜难眠忧思深重了三天,而她,根本就没把这点子破事放在心上!   ……   伍珊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很热闹。   体委正张罗着贴运动会奖状的事情。   一班有过很多奖状,从省级优秀班集体一直到辩论比赛再到数独团体赛,甚至还有个猜谜大会的最杰出班级奖。   以前大家都比较佛,毕竟这种奖状拿得太简单也太多了,所以无所谓地把这些奖状丢在角落里落灰。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他们终于拿了个体育赛事的奖状。   ——校运会总分第三。   力压那个看不起他们的六班,一雪前耻!   “所以这张意义非凡开拓历史的奖状必须得裱起来!还要挂在最亮眼的位置,挂出风格挂出水平!”体委激情澎湃地宣布道,“就贴板报正中央,配上最好看的图案!”   狗禾道:“饭饭回家午休了,你等他下午来了叫他画呗。”饭饭是一班的文娱委员,画手大触。   “他每天都回家午休的,靠课间那点时间,什么时候能画完?有没有别人能画的?”体委的小眼睛扫视四周,在班里另一位潜在大触司陆的身上落了好几回愣是没敢问出口,见伍珊进来才眼睛一亮,“伍珊,你会画画吗?”   ——一般来讲,女神级别的人物肯定是多才多艺的。体委笃定地想。   伍珊正收到白玖玖问她要不要喝奶茶的QQ信息,刚回完退到聊天记录界面就听见体委的问话,她直接锁了屏,把手机搁到旁边桌上,点点头:“我会。”   狗禾捅了一下/体委,提醒他道:“伍珊准备比赛正到关键时刻,哪里有时间给你搞这些?”   “没事,”伍珊道,“画板报用不了太久。”   “我也一起吧。”司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手机也往边上一放,“两个人会快一点。”   体委面上一喜,他本来想请的就是司陆,因为司陆的画技和他的成绩、球技一样,都是傲视群雄的那种。   “你想要什么效果?”伍珊问道。   体委用“我百分百相信你们”的眼神看过来,道:“都可以,你们看着办。”   伍珊听着这话,突然想起了那些不给乙方提任何要求事后又狂找茬的甲方,接过奖状的手就顿了顿。   “你想画点什么?”伍珊问司陆。   司陆还没回答,孟想兴冲冲举手:“来点魔法元素怎么样?要画出那种世纪大战的感觉,双方拼尽全力只为争夺这张奖状……通过侧面描写展现出这张奖状的珍贵和牛叉。”   体委一拍手掌,投了赞成票:“这个好,就这个感觉!”   伍珊:……   “带魔法元素的世纪大战……是什么感觉?”   她虽然是个妖精,但还真没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世纪大战。   也不对,如果代献说的话靠谱的话,那就是她这辈子还没经历过什么天崩地裂的世纪大战。   无从想象,不造咋画。   把他们知界打架那套真实地画上去吗?漫天飞舞的公式符号好词好句?   “来,我上网查给你们看啊。”孟想兴冲冲地掏出他的诺亚手机。   体委噗嗤笑出声来:“就您这两寸屏小机,能看啥图片?”   “别瞧不起我的小诺诺!”孟想愤愤道,“期中考没考好,大苹苹被我妈软禁了,我现在只能和小诺诺相依为命了。”   伍珊叹了一口气:“还是我们自己查吧。”   她和司陆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各自从桌上拿起手机,准备按孟想说的查一查。   司陆单手拿着手机,按了几次指纹都识别错误,他微微地皱起眉,看了一眼手指,最后还是输入了密码。   屏幕刚刚解锁,亮起来的却是个聊天界面。   司陆愣了愣,刚反应过来自己拿错手机想要跟伍珊换回来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屏幕中间的那个联系人。   小黄鸡头像,名字是邱凌。   名字底下是他发来的最新消息。   【反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   另一边伍珊同样费了一点工夫才解开了锁,手机在这个时候恰好震了震,顶端滑下来一条横幅。   【叔叔,约吗?[可怜巴巴]】   邱凌:【我在你们校门口,快来接我。[挥舞小手绢]】 第62章   邱凌?   现在在校门口, 想约她, 还叫她叔叔?   伍珊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被盗号了。   她愣了一秒, 手机又在手中震了震,发消息过来的还是邱凌:【啊呸, 打错了。司司,约吗?[可怜]】伍珊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手机。   司陆的手机壁纸用的还是系统自带的初始设定款,乍看之下跟伍珊的完全一样。   最重要的是连密码都一模一样,要不是这一声“司司”,伍珊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手机。   司陆倒是比伍珊反应得快一些。   毕竟这个聊天界面最顶端就是白玖玖,而司陆从没和白玖玖发过什么消息。   只是,伍珊是什么时候加的邱凌?   看这句话语气的熟稔程度,怕是在省赛结束之后吧。   司陆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看了两秒, 直到伍珊推了推他的胳膊:“不好意思,手机拿错了。”   司陆把手机和伍珊换了回来,刚拿到手, 看到的最新消息又是这个和伍珊表白的人发来的。   邱凌:【hello?在不在?来接我啊!我就在以校门口凤凰树为原点建立坐标轴, 过原点(5, 6)(4, 3)的抛物线顶点。】司陆面无表情地锁屏,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旁边伍珊已经用自己的手机找好了图问孟想:“你是想要这种感觉?”   孟想看了一下图, 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能画的出来吗?”   伍珊想了想, 道:“我试试吧。”   体委这时已经屁颠屁颠地把讲台上的所有彩色粉笔都抱在怀里搬过来了,往桌上一堆,霸气十足道:“全班的家当都在这里,尽管用!”像是个丢出张黑卡说“拿去随便刷”的霸道总裁。   伍珊又和他们商量了一会儿,终于定下了主要方案,一回头,发现司陆还站在原地,身体靠过来看她手机上的那张图,她顿了顿,有些奇怪:“你不去接邱凌?”   司陆也顿了顿,慢慢站直了,淡淡道:“外校的进不来。”   伍珊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   话虽这么说,但司陆连去跟邱凌见上一面都懒得,实在是有些奇怪。   司陆一向是少说话多做事的人。所以平时为人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但实际上对朋友还是很好的。   但这回可好,他确实还是不多说话,可却也并没有打算多做事情。   伍珊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邱凌和司陆还算不上朋友吧。毕竟邱凌是个非常自来熟的人,跟她这样只有一考之缘的人也能每天一唠嗑,那就更不用说和他有好几考之缘的司陆了。   ……   邱凌是逃课来的修隅市。   原因有两个。   一是想找他同样被拉下数竞神坛的、同病相怜的朋友司陆,一起相约酒吧,回忆往昔光辉岁月,哀悼属于他们俩时代的落幕。   二是他看了聊天记录之后,心里头产生了一丢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说实在的他就见过伍珊一次面,当时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举手投足间好像和司陆很亲密很熟悉的样子。   之前是他过于以貌取人,但现在嘛,他想用全新的眼光,来重新审视一下这位劲敌。   邱凌在校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见司陆回他消息,他不禁怀疑司陆这个乖宝宝可能没把手机带到学校来。   还好他还是个十分帅气的少年。   靠人不如靠自己。   邱帅气轻咳了两声,挺直了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自觉英俊逼人的微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锁定不远处一个背着书包朝校门口走来的女孩子。   “同学,你好。”   女孩子个子不高,娇娇小小的,但是安全意识很高,一点也没有被邱帅气迷惑,反而往校门口的保安那里多跨了两步,警惕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请问能帮我借个校徽吗?我忘带校徽了,现在进不去校门。”邱凌始终保持着脸上迷惑人心的微笑,脖子稍微动了动,保证自己的脸在女孩眼里始终保持着最完美的角度。   “你是哪个班的?”女孩子不为所动,戒备地看着邱凌。   她的戒备是很有道理的,毕竟修隅一中因为有个田启这样的明星学生,是常年有狗仔在校外蹲点的。   “高三……呃,2班。”邱凌偷瞄了一眼女孩的校徽,从学号上猜测她还只是个高一的新生,应该不认得多少高三学长。   “你去和保安说一下,联系班主任就行了,我也没有多余的校徽。”女孩狐疑地看着他,毕竟都高三了,怎么这种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女孩最后再打量了他一眼,背着书包加快步伐冲进校门,好像身后追着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邱凌的“诶等等”还卡在喉咙里,尔康手刚刚抬起来就僵在空中有些尴尬。   他讪讪地收回手,安慰自己女孩的校徽其实他也用不了,就算刚刚那姑娘长得像个假小子,被认出来的风险也很大。这般想着,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边一位刚刚下车的男孩子。   那个男生背对着他,还在和车上的人说话,光看背影就腿长腰窄的,如果跟他一样帅气的话,拿他的校徽肯定不会被认出来。   邱凌走过去拍了拍人家的肩膀,用了一样的说辞:“同学,我校徽忘带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吗?你可以先进去,再从围墙的栏杆那里抛给我。”   那个男生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戴着副口罩,目光锐利地瞪着他:“你也是一中的学生?”   邱凌被他的口罩吓了一跳,心道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病?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道:“我当然是了,高三二班的。”   田启眯起眼睛盯了邱凌一会儿,突然折身从车里拿出一个网球,冷不丁地朝路边一丢。   邱凌:??逗狗呢这是?   “算一下它的抛物线。”田启顿了顿,突然想不起上一次伍珊是怎么给的解题条件,干脆精简道,“算出抛物线,证明你是一中的学生。”   邱凌:???   这么简单的题是打算拿来羞辱他一个省赛第三吗?   ……   伍珊和司陆画得很快,而且完美地展现出来了孟想和体委想要的效果。   满满一黑板的流畅又炫丽的线条,大面积涂抹出来的恢宏又大气的场面,将炫酷的魔法大乱斗展现得淋漓尽致。   “完美。”孟想啪啪鼓掌。   “漂亮极了。”体委啪啪啪鼓得更加大声。   狗禾很冷静地推了推眼镜:“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   伍珊:“你说。”   “这奖状还贴不贴了?”狗禾把奖状放在黑板中间比划了一下,“不觉得贴上去就丑了吗?”   众人默了默。   还真是。   印着小红花的明黄色纸张和整体背景格格不入。   “算了算了别贴了,奖状不重要,板报好看比较重要。”孟想道。   其他几个人纷纷附和,体委也点了点头,把奖状卷了卷,和其他的奖状一样塞进角落的柜子里。   不贴这个决定下的和他要贴的时候一样草率。   伍珊:……   真是一群善变的男人。   “我去洗一下手。”伍珊看了一眼自己满手的粉笔灰,说道。   司陆默默地跟在她后面一起出了教室往水房走。   “司陆,”伍珊张了张口,想问他今天怎么话比平常还少,但话到嘴边,她不知怎地还是换了句话,“你真不去接应一下邱凌?”   司陆顿住脚步:“你希望我去接他?”   “他千里迢迢过来,就这么丢在校门口没人招待也不太好吧。”   司陆抿了下唇,纠正道:“夷城到修隅只有一百多公里,没有千里。”   千里迢迢是重点吗?她的话重点不是在于没人招待吗?司陆怎么突然这么较真?   伍珊忍不住笑了:“诶,你是不是和邱凌吵架了?还是他哪里惹你了?他这个人唠叨起来是有点烦,不过就算他天天念叨着绑也要把你绑去冬令营,嘴上又傲娇不服输,爱显摆又自负,但他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坏心思,除了啰嗦点也挺好的。”   可是邱凌并没有和司陆天天念叨什么,事实上他俩加了好友之后根本没说几句话,所以伍珊说的这个天天念叨想必就是邱凌天天给她发的消息了。   而且她能语气熟稔地说出这么一大段对邱凌的评价,想必两人每天聊得不少。   司陆眼底的光暗了下去,手指在身侧微蜷,空旷又寂静的走廊里,他低低的声音有些哑:“所以,你也喜欢他?”   “哈?”伍珊愣住。   怎么就这么突然地猜测她喜欢邱凌了?她明明长了一张好好学习的脸,为什么会觉得她会早恋呢?   还有等一下,他为什么要用也??? 第63章 小姐妹(二更)   ——你【也】喜欢他吗?   如果没有这个“也”字, 伍珊可能会觉得司陆是在关心她的情感状态, 以免她误入歧途。   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和他说:“没有的事, 早恋多影响学习啊。”   但是现在这句话里有了个“也”字,情况就有点微妙了。   伍珊没有谈恋爱的实战经验, 但理论经验还是有一些的,这得归功于她那个时常逼她放下题目帮他看点言情小说的好闺蜜宫春,因为他想挑几本没成精的来养成几个小跟班。   就伍珊个人的观感来说,那些本《总裁带球跑》《男人你这是在惹火》《宠坏那个特工枭夫》之类的书就算养再久也是很难成精的。   但架不住宫春喜欢,非逼着她和王后后艰难地从里头选出几个根骨好些的,喜滋滋地带回家养着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养出一点灵智了。   所以伍珊的理论经验几乎都是从这些书上积累的。   此刻凭着这些经验,伍珊的心里对司陆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了一个猜想。   她迟疑着问道:“呃,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在伍珊最后一个字出口之前, 司陆望着她的眼睛,心漏跳了一拍,差点以为伍珊看出了什么, 才会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几乎就要点头了, 还好在伍珊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及时刹住。   是他听错了吗?她说的是什么??   伍珊看着司陆明显黑了的脸, 皱了皱眉。   她的推理难道不对吗?那些言情小说里, 如果两个好姐妹同时喜欢上男主,其中一个小姐妹不都会这么来问另一个的吗?   ——“你也喜欢他?”   ——然后下一句一般是:“我也喜欢他,我们公平竞争吧。”   ——或者是:“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和你争, 但只有他,我想请你让给我。”搭配哀求的可怜语气和微红的眼睛。   伍珊曾经觉得这种事情非常狗血,反正她和王后后以及宫春是绝对不会喜欢上同一个人的。   但到了这一刻, 她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艺术真的是来源于生活,她觉得一定不会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这样不幸地发生了。   虽然司陆并不算是她的小姐妹,但伍珊仔细想了想他俩这种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学习的相处模式,又觉得他们俩其实也和小姐妹差不多嘛,离彻底成为小姐妹也就差一个同床共枕地窝在同一个被窝里秉烛夜谈了。   虽然最后一个步骤是认证小姐妹关系最关键的一步,但伍珊还是觉得凭她和司陆现在的默契,至少他也算是她五十三分之四十六个小姐妹了。   所以伍珊眨了眨眼睛等着小姐妹司陆的回答。   “不是。”司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然后突然意识到,伍珊问他的时候也用了“也”字,那几乎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喜欢邱凌了。   他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说也?”伍珊问道。   司陆张了张口,实在说不出“因为他也喜欢你”这句话。   他只能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了一下,睁开眼睛,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波动道:“你去接他吧。”司陆摘了自己的校徽递给伍珊。   伍珊怔了一下,怎么又要去接他了?而且邱凌相约的不是司陆吗?   但她看司陆的脸色似乎有点惨白,估摸着他可能身体不太舒服,才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她。   于是她点点头接过校徽:“行吧,我去把他带上来。”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司陆站在原地,目送伍珊拐过转角,下楼梯去了。   他按了按心口,垂下眼,心烦意乱地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下意识往下看,看着伍珊在一层一层的楼梯转角出现。   一阶一阶地小跑下去,脚步还有点雀跃的样子。   司陆眯起眼睛,紧了紧拳头,突然有冷风兜头一吹,午休的起床铃恰在这时冷不丁响起,他被这声音惊得终于回过神来,蓦地站直了,回想起刚刚的举动,他简直被自己气笑了,暗骂了自己一句:“傻吗?”   ——把自己的校徽拿去助攻心上人和她的心上人,他是有多缺心眼?   司陆想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立刻两步并作一步,快速走向楼梯,追着伍珊的脚步赶了过去。   ……   邱凌和田启瞪视了两秒,终于忍不住嗤地一笑:“修隅一中的学生身份靠二次函数就能证明,未免也太草率了吧?怎么着你也得弄个高斯函数傅立叶变换吧?”   田启:???   邱凌扫了一眼田启校徽上的学号,班级是16,他了然地笑了一下:“文科生啊,那问这种问题也正常。要我求函数解析式,你说一下坐标轴怎么建?要二维还是三维?你看刚刚那个球在花坛边擦了一下,改了方向的,最好还是建个坐标轴xyz吧。”   田启:……   他有点后悔了,他作为一个刚刚混到文科生中游的学渣,怎么会有勇气乱用理科学霸的套路呢?果然没有扎实的功底也太容易被反套路了。   但眼前这个人又实在不太像是一中的学生。   别问田启是怎么知道的,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而他近来的直觉都非常准,说捡钱就捡钱,说下雨就下雨的那种。   所以这个人想借个校徽混进学校的目的一定很有问题。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田启上下打量了一下邱凌。   就是啰嗦了一点。   他根本没说话,但邱凌已经自言自语地建了个空间直角坐标系,走到远处捡起球又回来,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了一会儿,与此同时嘴上的解说就没停过。   碰到行家了这是。   田启听得头疼,反正他也不知道对不对,阻止道:“行了行了,你不用算了,我相信你行了吧?”   邱凌严肃道:“题目解到一半怎么可以不算完。”   田启看了看表,这会儿午休起床铃都响了,校门口的人明显也多了起来,虽然这边有台车挡着,多数人注意不到这个角落,但他也不好再多待,就道:“那你接着算吧,我有事赶着去教室呢。”   说着就要从邱凌和保姆车中间的那个空档过去。   “不行!”邱凌猛地一抬手扶住车身,拦住田启的去路,“说好的我解出来你要借我校徽的。”   田启:???什么时候说好了?他只说了让他证明身份而已吧?   田启拨开邱凌的手打算不理他直接走掉。   谁知邱凌正因为没有草稿纸,只能用树枝在地上做几个关键记号而心算到关键时刻,于是不耐烦地抓住那只打扰他的手,按在车门上,转头瞪了田启一眼:“别吵。”   这一转头,他又透过半开的车门看见了后座上的一小张白纸,他面上一喜:“诶,这张纸和你的笔借我一用。”   他还按着田启的手,身体朝另一边侧过去,伸长另一只手从田启身后勾了张纸出来,然后欢欢喜喜地松开田启,把纸铺在车身上算了起来。   田启一脸懵逼地看着邱凌的全套操作,觉得这个人可能不太正常。   他愣了一会儿,正打算趁邱凌不注意的时候赶紧走掉,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拐进了这个角落。   田启刚扬起嘴角要和伍珊打个招呼,就见她冲他微笑了一下就直接凑到邱凌边上皱了皱眉:“你这里算的不对吧?”   邱凌正算到兴头上,突然听见有人说他算的不对,沉下脸来刚要呵斥那不懂装懂的家伙,一转头发现挑刺的竟然是伍珊。   邱凌顿了顿,立刻就更不服了:“哪里不对?”   伍珊点了点他的草稿纸:“这里的广义积分算错了,这个f不是严格积分的积分收敛,不可以这么算……”   邱凌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一眼,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但秉承着在伍珊面前他绝不能露怯的原则,他只能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你才看错了,f它就是严格积分的积分收敛,参数我是这么设的……”   田启听着两个人像在说天书一般地你来我往,声音越提越高,最后听着都像是在吵架了。   田启原本早就可以走了,但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一直待在原地没动,直到两个人吵得声音渐高,他终于不得不上来劝道:“都别吵了别吵了。”   他一左一右推开两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呢?”   “学术问题,错就是错的,商量不了。”伍珊淡淡道。   邱凌一噎,憋着口气又和她争了起来。   田启实在没法,还想再做些什么的时候,伍珊自己突然停了下来:“等一下。”   “?”   她没有跟茫然的两人解释,直接大步走到一个树丛边上揪出一个人:“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偷拍?”   田启看着被揪出的那个人脸色一变。   他认得这个人,在娱乐圈臭名昭著的营销号《新娱八卦》的狗仔,已经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营销号在微博上有接近千万的粉丝,它的特色就是偷拍的时候边拍边上传照片,搞出一种直播的感觉。   这个狗仔不知道蹲在这里多久了,可能这会儿已经发出去了不少东西。   田启回忆了一下,刚刚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曝的事情……的吧?   但他显然是看轻了无良媒体看图说(瞎)话(掰)的本领。   ……   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但离上课还有20分钟。   白玖玖抱着再刷最后一遍微博就关机的心思点开了那个黄色小图标。   她刷新了一下。   刷出来的头一条微博显然是有人刚买的推广,评论转发点赞都还只有个位数。   白玖玖随意扫了一眼,目光一凝:   那微博带了个#田启三角恋#的话题,九宫格配图虽然小且模糊,但白玖玖还是能认出背景是在修隅一中的校门口,而那里面的女孩子,是伍珊。 第64章   关于田启三角恋的这则八卦传得非常离奇。   因为最开始曝出来的照片是邱凌按住田启, 侧身从他另一边绕过去拿纸的照片。   看起来像是车咚。   这姿势过于暧昧以至于最开始的新闻标题其实是《田启疑似出柜》, 不过由于这个标题实在是过于劲爆, 出于上头给的压力,《新娱八卦》刚把它放出来就又秒删了。   然后现场这边伍珊便登场了, 狗仔小秦蹲在角落里就是一阵狂拍。   三个人啊,最好瞎掰出一个完整的狗血故事来。   更何况后来伍珊看起来非常像是在和邱凌吵架了。   做狗仔的人思维发散得很快,《新娱八卦》火速调整了主题,干脆把这一段改成了“某男明星勾搭男同学结果惨遭正房女同学捉奸”的三角恋故事。   他们把邱凌和伍珊强行描述成一对儿小情侣因男方劈腿在撕心裂肺地吵架,而田启一副小白花楚楚可怜的样子在一旁劝架:“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   看图说话得非常之扯淡。   基本上有眼睛有智商的人都不太相信。   但《新娱八卦》的主要目的就是夺人眼球吸引流量,他们背后有人,也不怕造谣被告, 所以怎么胡扯就怎么说。   果不其然标题党就是容易博得关注。   #田启三角恋#的话题在热搜榜上蹭蹭蹭上涨。   只是狗仔小秦没想到自己会被当事人发现,他明明躲得非常隐蔽了。还好视频已经同步传给了同事,小秦没有后顾之忧, 梗着脖子, 高傲地扬着头, 带了一点要杀要剐随便你的孤勇。   邱凌戳了戳伍珊, 朝田启努努嘴:“这人谁啊?你们学校还有这号被狗仔追着偷拍的人物?”   伍珊:“田启你认不认识?”   邱凌想了一下:“挺耳熟。”   伍珊回想了一下白玖玖给她介绍田启时是怎么说的:“是童星,以前演过小乞丐小蝴蝶小蟑螂……”   田启:???   邱凌:“不对,小蟑螂这种角色这么稀有, 如果有人演我肯定会记得,所以他一定演的不是小蟑螂。”   伍珊:“哦不好意思,口误, 是小螳螂。”   田启:小螳螂他也没演过好吗!   邱凌又想了想:“那还真不认识。”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中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默契和熟稔,让刚刚赶到的司陆脚步顿了顿。   “你都拍了些什么?”田启揪着小秦的衣领问他。   小秦不回答,田启从他手里夺过相机,开始翻看,里面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画面,只是他们三个人坦坦荡荡地站在车旁说话而已,属于放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人关注的平淡场面。   田启稍稍放心,他的保镖小刘却拿着手机从车上下来了。   “小启,来不及了,他背后有推手,热搜已经上去了。”小刘拿着手机给田启看。   伍珊和邱凌一左一右地凑了过去。   邱凌才看了两眼就气得撸起袖子想打人:“这他妈都在胡说些什么狗屁玩意儿?我会看上他?”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田启:“说我和伍珊是一对儿也就罢了,如果我有一个好看的女朋友怎么会劈腿一个臭男人?这简直就是对我人格的污蔑!”   司陆默默地走到邱凌和伍珊中间。邱凌看见他,眼睛亮了亮:“你来啦。”   “发生什么了?”司陆问伍珊道。   “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伍珊耸了耸肩,不觉得这种毫无意义、显而易见的谣言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网民又不是蠢蛋,“被拍了几张照片而已。”   她道:“相比之下,我觉得邱凌同学竟然算不清楚积分收敛是一件更大的事情。”   “谁说我算不清楚了?!”邱凌炸毛,他这个人最不能忍的就是在对手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以前司陆懒得理他倒还好,伍珊却明显要揪着这个错漏点不给他台阶下了。   司陆没理他,自己接过伍珊的递过来的纸看了一下,就说了三个字:“嗯,错了。”   邱凌很没面子,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快上课了,你们先回教室吧。这个事情我会处理,伍珊,很抱歉,这次又是我连累了你。”田启把手机收起来,道。   邱凌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你难道就没连累我吗?这个事情名誉受损最严重的是我好吗?”   田启还没说话,学校里的预备铃又打响了。   “校徽给我吧。”司陆朝伍珊伸出手去。   伍珊“哦”了一声,把校徽递回去。   司陆把校徽接过来,在自己的胸口上重新别好:“快走吧。”   “诶,那我怎么办?”   司陆淡淡地看着他:“不是名誉受损最严重吗?你不留下?”   田启却善解人意地插嘴道:“不用不用,大家如果信任我,我这边保管给处理得妥妥当当。”   ……   邱凌最后还是跟伍珊和司陆一起进了学校。   司陆明显情绪不高,偏偏邱凌还觉得这人是因为跟自己一样的原因心情不好。   于是他凑上去,勾上司陆的肩膀:“司小陆,你是不是也没想到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他刚勾上去,就感到自己的胳膊突然被另一边的一股力量拉下来,伍珊在司陆另一边幽幽道:“邱同学,你刚刚被爆料劈腿男同学,麻烦你注意一点,别再把司陆拉下水。”   邱凌道:“伍同学,麻烦你注意一点,你刚刚被传了和我的绯闻,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司陆听到“绯闻”二字脚步稍微顿了顿,就听邱凌可怜兮兮地又道:“司陆,我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被人乱传绯闻的,你得对我负责。”   司陆:?   邱凌以前跟他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多半是抬着下巴,鼻孔看人,实力不行,就爱放狠话。   邱凌不知道司陆在心里是这么评价他的,还拽着他快步走到前面避开伍珊,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也没预料到如今的局面?省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咱俩算是在这一行颜面扫地了。现在咱们两方势单力薄,为今之计,恐怕只有联吴抗曹。”   司陆:……   这个人不是才和伍珊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怎么转脸就要联吴抗曹了?   司陆回忆了一下,想起那条消息后面标注的时间好像是几天之前。   算一算就是省赛出成绩的那天。   所以是出成绩之前还表白,出完成绩就翻脸不认人了?   司陆得出这个推论,眯了眯眼睛,把胳膊从邱凌手里抽出来:“嗯,有预料到。”   邱凌不敢相信:“那你还这么平静?”两个人看起来甚至比他之前省赛见到的时候更亲近了许多。   “你来做什么?”司陆没有回答,放慢了脚步等伍珊走到身侧,才又开口问道。   邱凌哪能当着伍珊的面说出实话,还想再把司陆往前拽两步,谁知道人家根本不配合,他拖不动,只能道:“我?我来刺探敌情啊,你知道吗?这次省队一共七个人,你们修隅的竟然占了三个。”   司陆“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   “第三个人不是你们学校的吧?我听说是叫什么李玉良,还是李玉琅的,二中的。”   司陆的脚步顿了顿:“李珏琅。”   “哎对对对,我差点记错了,就是去年替补你参加冬令营的那个嘛。冬令营表现一塌糊涂,像是走后门进去的一样,不过本来也就是个替补,勉强也算正常。没想到今年竟然自己考进省队了,想来还是有进步的。”   “就这事?”   邱凌噎了噎,觉得还是得找个机会和司陆单独相处才能和他诉诉苦:“我千里迢迢过来,你不请我吃点什么吗?”   司陆面无表情:“不请。”   邱凌从善如流地改口:“不请也行,那咱们一起去上个厕所呗。” 第65章   约着一起上厕所什么的, 不一向是她们女孩子的习惯吗?   伍珊没有想到邱凌竟然会有这么小女生的癖好。   更可怕的是司陆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两眼, 竟然同意了。   伍珊目送这两个人携手(?)远去, 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伍同学!”   她回过头,发现是田启追过来了。   “伍同学。”他停在伍珊面前, 胸口微微起伏,口罩已经摘了。他最近一直有来学校,同学们经常在路上偶遇他也就没有了什么新鲜感,所以基本上在校园内他是不用再全副武装了。   伍珊看他的表情有点严肃,问道:“怎么了?”   “伍同学,你家是不是也住御龙小区?”   “是的。”   田启把手机递给她:“我也住这里,有人偷拍了我们俩出入这栋楼的照片。”   “本来是没什么,我们也不是同时进楼的, 也可以说我们俩是邻居。但是刚刚不是曝了这个三角恋的热搜嘛,所以突然一下子又出来了许多之前我们俩单独碰见时候被偷拍的照片……”   伍珊看田启手指头在屏幕上滑动,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指给她看:“一张两张算是巧合, 但这么多张同时曝出来, 还有这里面有些借位拍摄的很暧昧, 所以……”   田启一脸凝重:“实在不好意思, 又连累你和我传绯闻了。”   伍珊“唔”了一声,指着一张照片道:“其实我倒是还好,但你们做明星的被抓拍到这样的照片是不是不太好?”   田启低头。   那张照片上他站在路灯之下, 周围显然在刮着大风,狂风之中他锃亮饱满的额头和明显后移的发际线成了夜空中最亮的星。   艹!   田启下意识捂紧自己的额头。   伍珊则有个疑问:“这么多照片的话,岂不是很久之前就盯上咱们两个了?”   最重要的是之前这些照片被拍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察觉, 这可不是一般人类能做到的。   伍珊直觉这里头有猫腻。   田启沉默了两秒,不好意思说是可能因为她长得太好看,而唯有漂亮的同学与他传绯闻在这个圈子里才有可信度。   田启道:“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狗仔盯梢能盯半年,他们可能早就拍好了,但原来做不了什么文章,积攒到今天才算是有了点能掰的东西。我经纪人刚刚查了一下,背后确实有推手,可能是我最近资源不错被人惦记上了。”   其实田启也不明白竞争对手为什么要曝他的绯闻,伍珊长得漂亮,网上这会儿已经扒出来她还是个学霸,一下子催生出不少真情实感的CP粉来,连他的成绩突飞猛进都能脑补成是为了能配上学霸女友。   所以这个绯闻曝出来,除了早恋会被抨击,基本上对他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如果是对手干的岂不是在给他送人头?   可是伍珊联想到代献说的田启身上的特殊妖气,就觉得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伍同学。”   “你还是叫我伍珊吧。”   田启搓搓手:“那个,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伍珊后退一步微有些警惕:“你不会是想炒CP吧?”听说娱乐圈的人最喜欢做这种事。   “不不不,”田启连忙摆手,“我是想说,新闻出来以后肯定有不少人想联系上你,特别是今天放学之后,应该有人会在小区门口蹲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换一个住处避一下风头。”   ……   男厕所里没什么人,踏进去的时候司陆突然想起纪微,然后发现他每次和情敌对话怎么好像都是在这个场景里。   司陆的脚步顿了顿,邱凌已经冲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一边拧开水龙头洗手一边道:“其实我本来是想和你相约酒吧的。”   他看了下四周:“不过约到这个地方也算殊途同归。”   酒吧和厕所殊途同归??   邱凌道:“毕竟喝多了酒也是要上厕所的嘛,不如咱就省去那些个冗余的步骤,直接跳到结果上来。”   司陆眯了眯眼睛:“什么结果?”   要摊牌吗?说起来纪微也是在这个充斥着氨味的环境里摊了个假牌的。   邱凌道:“你对伍珊考了第一有什么看法?”   司陆不说话,邱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懂你,像咱们这样习惯了第一的天之骄子,突然有一天不是第一了,肯定很受打击。我这次来呢,就是打算来开解你的,你可别因为受了这点小挫折再放弃冬令营了……”   司陆听他唠唠叨叨并不吭声,他知道这人秉性就是喜欢自说自话,说白了这一番话其实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这种时候就默默地等着他说到重点就好了。   邱凌整整说了五分钟,最后总结道:“哼,伍珊这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连我都被蒙蔽了过去!我当时以为她考不好还安慰她来着,说她这样的女孩子特别棒我特别喜欢来着……”   原来是这样,司陆心弦一松,对后面的重点不再关心,淡淡地打断他:“主语和宾语反了。”   邱凌:“?”   司陆:“扮猪吃老虎,主语和宾语,反了。”   语文不太好的邱凌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谁是猪?!!”   ……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伍珊和司陆不用上,所以干脆就把邱凌一起带到了竞赛教室。   可以摸到对手的底了,邱凌还挺兴奋。   但他面上又故意作出一副特别无所谓的样子,摊手道:“既然你盛情邀请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唉,我这次来什么书都没带,只能借你们的习题做做了。”   三个人很快到了教室,司陆掏出钥匙开了门,伍珊先一步进去,走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翻了翻,拿出一本书,回头一看邱凌这会儿非常乖巧地坐在她后面,仰着脸,像是只在巴巴地等待投喂的小猫。   伍珊再一次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有点女孩子的癖好的。   她的手伸在桌肚里顿了顿,抽出一本书放在他面前。   邱凌欢欢喜喜地低头,看到书名的时候瞬间敛了笑容:“靠,你认真的吗?”   他抬起头,拿起伍珊摆在他面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就让我做这个?”   伍珊拉开自己的椅子,笑了:“怎么了,瞧不起五三?”   邱凌一噎:这特么是双关吧?这绝对是双关吧!   伍珊笑眯眯地说道:“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邱凌这下确定她真是双关了,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又隐隐作痛起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下不去。   你看,他就说嘛,女人都是记仇的。   “我要做竞赛题,你不能这么敷衍我。”邱凌严正抗议道。   伍珊挑眉:“高考的事,能叫敷衍吗?”   怎么不能了?他,邱凌,可是被保送的男人!   邱凌勾着唇角呵了一声,挺了挺胸:“不瞒你说,我高二就有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了。”不然他怎么可能逃得了课。   “哦这样啊。”伍珊点点头,“那你就坐这儿玩吧。”   她收回五三,自己转身坐下了,旁边坐的是司陆,他一直没出声,已经把草稿纸书本和笔都打开备好了,见伍珊坐下,就把纸笔往她面前推了推。   伍珊很自然地接过来,顺便从桌肚里拿出一盒切好的菠萝摆到座位中间。司陆则从另一边的盒子里拿出几根小叉子插上去。   整个过程看起来非常和谐顺畅,像是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一样。如果不是情景不对,邱凌会觉得这是对老夫老妻在自己家里约会呢。   不对,他们俩不会真在约会吧?   邱凌震惊地盯着两个人靠得还挺近的背影。   你瞧,他在的时候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他要是不在,这间教室不就随他们俩浪吗?   等一下,他们俩要是在谈恋爱,那之前他老当着伍珊的面说司陆的坏话,刚刚又当着司陆的面讲伍珊的坏话,看起来像是把挑拨离间玩得炉火纯青。   邱凌环顾四周,视线在伍珊和司陆俩人之间逡巡,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外人,他有些害怕。   ……   司陆今天做题的兴致不是很大,虽然他已经确定邱凌发给伍珊的那句话纯属误会。   但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伍珊给邱凌分了一半菠萝递过去,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伍珊的那句“你也喜欢他吗”。   他还不能确定这句话是不是也是个误会。   而且这句话涉及的另一位当事人此刻还如同一个高亮的电灯泡一样坐在他们俩身后,悠哉悠哉地吃着他们俩的定情(?)水果。   司陆的眼神暗了暗,手上抓起的叉子咔嚓断了一根。   伍珊听到声音回头看他:“你怎么抓个叉子像抓仇人似的?”   “叉子质量不太好。”司陆道。   “行吧。”伍珊拿起笔,对这事没有太放在心上,开始看题。   司陆盯着题目上的各式符号不动,许久,伍珊已经做完了一道题,见司陆还没有动笔,有些奇怪:“你今天状态不好吗?”   “没有。”   伍珊放下笔,严肃道:“是不是遇上难题了?题目不会做千万不要憋着,伤身。”   后面的邱凌“噗”地一声喷出来一口菠萝,还好没喷在伍珊身上,倒是他自己的衣服淋了一些果汁:“艹我今天穿的白衣服!”   他跳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伍珊没管他,继续问司陆:“你到底哪道题不会了?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司陆:“我确实遇见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凡是题目,都会有解的。”伍珊想了想又打了个补丁,“除非是道不完美的题。”   司陆定定地看向伍珊,眼睛一眨不眨,似有暗光流转,又似深邃幽潭。   伍珊望进他的一双好像凝聚了千言万语的乌眸之中,感到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司陆望着她,声音低而缓:“她很完美,不完美的是我。” 第66章 过奖   一道司陆都夸完美而且还不会做的题, 伍珊非常感兴趣:“题在哪儿?我看看。”   她倾身过来看司陆面前的习题册。   看见司陆的面前放的还是她送的《五年竞赛三年模拟》。   他把这本书保管得非常好, 笔记和解题过程都另外记了厚厚一本子, 而原书看起来还崭崭新新,像是刚从塑封里拆出来的样子。   “这一本你不是做过一遍了吗?”伍珊觉得有些奇怪, “还有不会的?”   “没有。”司陆摇摇头,“这本书很完美。”   他不知道夸书完美其实就是夸她完美,伍珊扬起嘴角,道了句“过奖”。   “不过我刚刚说的不是它。”司陆又道。   好嘛,那他夸的到底是哪个小妖精?   伍珊没注意到自己笑容微敛,就听见邱凌又噔噔噔跑了回来:“司陆,有校服外套借我穿吗?这一身黄色果汁洗不掉又太难看了。”   司陆把视线从伍珊身上移向邱凌。   修隅市一直到11月份仍然温度不低,所以邱凌今日只穿了件白色t恤, 原本看起来是个特别阳光的少年。   但阳光少年的胸口现在染上了一滩不明黄色液体,又因为刚刚在厕所里用水冲洗,导致胸口湿了一大片, 露出其下隐约的胸肌轮廓。   简直就是湿/身诱惑。   伍珊听到邱凌的声音刚刚转过身来, 司陆眼疾手快地抬手挡住她的眼睛:“别看。”   这一次他挡得到底没有跳楼那次严实, 伍珊还是看到了些许, “唔”了一声,把司陆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转过来面对司陆, 轻描淡写道:“没事,没你的有看头。”   邱凌:“???”   司陆的耳尖微微地红了起来,轻咳了两声, 道:“过奖。”   邱·绝对有一万瓦的电灯泡·凌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站在旁边半天没阖上:他们俩这是恋情实锤了吧!还当着他的面锤得这么嚣张,简直是肆无忌惮明目张胆胡作非为胆大包天!   “喂,别含情脉脉地对视可以了吗?有人管管我的衣服吗?”邱凌扯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可怜巴巴。   “外套没带,你先擦干。”司陆一只手往身后一抓,给邱凌丢过去一包餐巾纸。   邱凌一屁股在后面坐下,抓起几张纸铺在胸口上吸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道:“你们俩这一对儿还真是挺近水楼台啊。”   伍珊转过来:“什么近水楼台?”   “还能是什么?谈恋爱啊。”邱凌叹了一口气,“数竞,本来是我们男人的战场,现在被你们俩玩成了约会的场所。”   邱凌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住自己的额头,盯着不知道以前被谁刻了字的桌面,透出一个忧郁中散发着单身狗清香的眼神:“唉,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伍珊茫然地看向司陆,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司陆:“咱们俩?谈恋爱?”   “我特别好奇。”伍珊转过来,问邱凌,“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这么勤勤恳恳学习的我们两个在早恋呢?”   邱凌被她这问题问得卡了壳。   事实上说他们在约会吧,人家还真是在学习,有那一本本写得满满的习题册为证。   可说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吧,你看那捂眼睛的小动作,那暧昧的小对话,那传情的小眼神,说他们不是在谈恋爱谁信?   邱凌道:“你自己没发现吗?情侣之间的小动作骗不了人。我劝你们俩低调一些,本来一个第一、一个第二的就够惹人注目了,还秀恩爱秀得毫无顾忌,我告诉你,你们这样迟早是要被老师叫去谈话的。”   伍珊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语气非常自信,让邱凌还以为修隅一中现在对早恋这么放纵了,刚想夸夸他们学校的开明,就听伍珊又接着说道:“我们已经被叫去谈过了。”   邱凌惊叹了一声:“那你俩还顶风作案,胆子很大嘛朋友。”   伍珊:“没作案的人怕什么谈话。”   邱凌:???   见过胸肌,行为亲密,成天幽会。   这他妈叫没作案?   可邱凌看伍珊的表情实在过于坦然,转念一想:莫非……是还没追上?   邱凌立刻向司陆丢过去一个“兄弟你不行啊”的眼神,改口道:“行吧,你们没谈,是我寂寞空虚太久想多了。”   司陆警告地盯了他一眼,对伍珊道:“不必理他。”   司陆还没有准备好让这一层窗户纸就这么被捅破。他了解伍珊,在彻底地确认她动心之前,如果贸然把事情说开,只可能将她推得更远。   想想当初在副校长找过他们俩谈话之后,伍珊就开始有意识地和他拉开过距离,主要举措包括拉孟想和白玖玖一起加入他俩的学习小组。   但学神毕竟是学神,四驱兄弟姐妹组成立了不过一个多月,就因为后两轮跟不上前两轮奔腾而去的速度宣告解体。   学委倒是兴致勃勃地想跟他俩再组个三国演义,最后因为……因为什么伍珊也不知道,反正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就宣布再也不和他俩一起学习了,临走时候眼神哀怨,胸前的FFF三个字用荧光绿写就,发出幽幽的光芒。   但邱凌这番话到底还是在伍珊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邱凌、詹恺、副校长、小刘老师……甚至她回想起当初来派出所接她的捷哥和翁老师,以及在司陆家撞见的他母亲,这些人看向她和司陆的眼神,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揶揄,似乎都认定了他们俩有什么。   一个人这么认定可以说是他爱脑补,可这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肯定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伍珊想着邱凌说的小动作骗不了人,决定仔细观察一下。   司陆已经转回去看题目了,他捏着笔,骨节分明,在草稿上几笔画出一幅草图,飞快地写过一行行等式,看起来暂时走出了那道无解之题的阴影。   说起来那道完美的无解之题到底是什么呢?   伍珊观察观察着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哪个小妖精和她一样完美?   而注意小动作什么的,早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   他们三个在这边聊天的时候,关于伍珊和田启的绯闻热搜已经上了微博热搜榜第一位,连伍珊的历次考试分数和省赛第一名都曝出来了。   舆论的走向竟然出乎意料地对两人都很友好。   主要是因为颜值和智商是非常重要的加分项。而学渣和学霸谈恋爱然后被带起飞的故事十分符合现在的网络生力军,多年被早恋一词打压的90后的心理需求。   除了偶尔有几个马甲叫“微积分是我们的王”、“学好微积分走遍天下都不怕”、“今天你的微积分挂了吗”的人在那里跳着说田启配不上伍珊的,大部分人竟然对这对儿绯闻小情侣十分宽容。   这个绯闻炒的,完全不像是黑子干的,舆论和谐到田启几乎要以为是他们自家买的通稿和水军了。   他的经纪人打来电话:“说实在的,炒点这个绯闻也挺好的,你接下来半年多没有什么活动了,可以靠这个保持热度。”   田启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不行。”   经纪人:“你想想这个事情能给你带来的好处可比坏处要多得多。”   田启:“可是给伍珊带来的好处就未必了,她不是圈内人,不需要这些炒作来获取多余的关注。”   经纪人:“你怎么知道她自己会不乐意当个网络红人呢?只要运作得当,这可是双赢。”   田启头一回对自己经纪人十分强硬,冷声道:“不可以。”   他又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一遍:“绝、对、不、可、以。”   他从来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经纪人说话,经纪人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猜想:“小启,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田启又沉默了许久。   “没有。”他道。   ……   “代献你给我出来!”   空荡荡的房子里,“砰砰砰”拍门的动静回响在整个房间里,大声得有些吓人。   “开门!你给我开门!代献你有本事乱爆料小五跟别人的绯闻,你没本事给我开门吗?”纪微脸色铁青地趴在门上,把代献的房门拍得震天响。   “凭什么我喜欢小五你就要棒打鸳鸯,自己却又在背后鼓捣些见不得人的绯闻!代献,你给我滚出来!”   可是房间里迟迟没有传来代献的回应。   宫春幽幽地捧着一盘子瓜子路过:“纪微,你还不了解你哥吗?他做事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你跟小五在一起对他的大业没一点好处,他不可能帮你的。”   纪微不服气:“那田启和小五在一起就对他有好处了?”   “当然也没有。”宫春笑了笑,“只有传绯闻有好处。”   “为什么?”   “你知道知界帝都在加大搜寻界主的力度吧?原先是怂恿和界主有点渊源的教辅族派人前去各个学校寻找,现在帝都已经帮他们排除掉了大部分疑似界主,目前只剩下最后一个学校还有存在界主的可能了。”   宫春轻叹:“所以他们会怀疑谁很明显不是吗?抓住和小五走得最近的人就是了。”   纪微不拍门了,转身盯住宫春:“我记得代献之前把你派去调查田启来着,你查出了什么?”   宫春勾着唇,笑得神秘莫测,和之前在伍珊面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田启是谁不重要,他只是个普通人,重要的是,把他扯进这个局里,他背后的那位尊者也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纪微明白了,讥笑道:“怪不得代献非要传田启和小五的绯闻,他可真是忠心耿耿啊,为了保护一个人,还要再造一个挡箭牌出来。” 第67章   “纪微。”   纪微身后紧闭的房门哗啦一下突然被拉开, 代献在门口站得笔直, 神情严肃地叫他:“你要分清什么是重点。界主回归是知界头等大事, 现在到了这样关键的节点,别满脑子都是你那些无关紧要的情情爱爱, 要是误了正事,界主不能及时归位……”   代献意有所指地盯着纪微,一字一顿道:“你担待得起吗?”   纪微不满地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代献道:“接下来按计划继续守着修隅一中,把暗地里来的那些人都解决干净。我回趟知界,宫春,你看好他。”   宫春点点头目送代献消失在原地,搭上纪微的肩膀:“纪小微, 别犯愁啦,反正不管是你还是司陆或者田启,大家都是单相思嘛。相信我, 小五要开窍, 母猪能上树。现在这小小绯闻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走走走跟我一起去喝花酒。”   纪微嫌弃地拨开他的手:“喝个屁!别拉拉扯扯的, 我可是要为小五守身如玉的男人!”   …… 第一节课下课以后,伍珊和司陆刚好做完一套题,他们俩要回教室上生物课, 邱凌则不得不留在竞赛教室里继续自习。   孟想和白玖玖几个人本来正在讨论透明带反应,一看伍珊和司陆进了教室,立刻围了过来。   “伍珊, 你回来了,快看看这个热搜。”   “你红了伍同学。”   “这些人可真敢瞎掰啊,不过照片拍得还挺梦幻,从这个角度看田启简直是在壁咚你诶。”   伍珊一听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司陆却还不知道热搜的事。他只知道伍珊被拍了几张照片,却不知道原来是这种照片,他拿过孟想的手机看了一下,眯了眯眼睛。   热门微博底下的评论全都是【小甜崽长大了,会拱别人家白菜了[欣慰]】【妈呀学霸还长这么漂亮,我看能秒杀好多明星了诶,和小甜甜真是配一脸】【我是小田田的亲妈粉,原本不支持小甜甜早恋的,但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好棒,这对CP我吃了】……   司陆知道田启和伍珊没有什么,他们俩认识以来说的话都不一定有邱凌单方面跟伍珊唠嗑的多,但他的一颗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孟想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你看这光影,拍得多完美,男帅女靓的,两个人看起来出人意料地和谐,所以这个绯闻传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别胡说!”詹恺偷瞄了一眼司陆沉下来的脸色,撞了一下孟想,“哪里和谐了?这照片一看就是借位啦!”   司陆翻着照片没有吭声,白玖玖又问伍珊:“这个事可怎么办才好?事情闹得这么大,不会放学的时候就有记者要蹲在校门口堵着你吧?”   孟想兴奋地一拍桌子:“这就有点刺激了吧!如果真有记者,我来负责打掩护,体委,你来探路,狗禾来殿后,如果被拍到了,说不定咱们也能蹭个头条啥的。”   詹恺嗤笑一声,抬手在孟想头上薅了一把:“能蹭啥头条?——《警惕!当代高中生发量之殇!》?”   孟想翻了个白眼:“我可告诉你,为了养头发我三天没洗头了。”   詹恺:“!!!”   他们几个在插科打诨,白玖玖却是真的有些担心,在进入高三之前,她也是个追星少女,深知这些明星炒起绯闻来,女方有可能遭受到怎样的网络暴力。   虽然现在舆论看起来还算和谐,但时间久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伍珊一看白玖玖担心的眼神,笑了笑:“没事,会有人处理这个事情的,这种新闻的热度只是一时的。”   “伍珊,有人找。”门口的一位同学叫了一声。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都转身往前门看去,发现正是绯闻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田启。   田启看见伍珊转过来,冲她微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明星果然是明星,站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就这么微笑一下,旁边的所有人都被衬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在场的男孩子,也就司陆能和他一比了。   伍珊走出去见他,其他的同学哗地一下全都扒在窗户上,目光灼灼,眼底闪着八卦的光芒。   “还有什么事吗?”伍珊一直没把绯闻什么的放在心上,所以不太明白田启为何接二连三地来找她。   田启道:“我的工作室已经发了澄清的声明,表示咱们俩只是普通同学,热搜也在处理了,会尽快让排位降下来的。”   伍珊随意地点点头:“嗯好的。”   “但是只发了声明,没有其他证据,可能之后还是会有一些人来打扰你,只有等这波热度彻底过去才可以消停,但我看网上的水军好像还没有收手。”   “那你查到是谁做的了?”   “只查到最初发照片的IP地址也在修隅,其余的暂时还没有消息。”   田启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有新消息我直接发给你,不然每回找你,都有些兴师动众。”田启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趴在窗户上兴致勃勃围观的八卦群众。   一群人看他扫过来,又唰地一下退回各自的位置,装模作样地讨论题目:“无籽西瓜是三倍体啊,那人如果长成三倍体会怎么样?”   “……比较好吃?”   “唔,那这样的话二倍体得作父本。”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去哪里找四倍体作母本呢?”   这种问题还讨论得一本正经。   伍珊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一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微翘,大理石砖铺就的走廊和扶手反射着阳光投到她脸上,熠熠生辉,这一笑,眉梢眼角都光彩夺目起来。   田启看得微微一愣。   他在这个刹那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跟经纪人可能否定得太干脆了。   田启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伍珊,最多也就是对这个姑娘有点好奇加一点好感罢了。   他一直都是个学渣,最近才开始好好学习,所以对这种无时无刻不学霸的人总是有种天然的敬畏。   而伍珊的身上一直有一种特别的学霸气质,和一般的妖艳学霸不一样,她就那么站在那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知识的芬芳。   而且和他近来非常崇拜的一个人,他的家教老师,总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所以田启每次遇见伍珊都忍不住多关注两眼。   何况伍珊又是个挺有趣还长得很好看的姑娘,长相和性情其实都特别符合田启的偏好。   如果他真要有个初恋的话……田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竟还真逃不过伍珊的脸。   司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公式,注意力其实一直没离开过门口。   一号助攻手詹恺非常贴心,特地把挤在窗边的人推开一些,留了道空隙方便司陆透过窗户直接看到门外的两人。   司陆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田启嘴巴动了几下,然后伍珊就冲他笑了笑,明媚又刺眼。   他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沿着两排座位间的过道走了两步。   詹恺非常有眼力见地轻咳两声,拨开人群:“都让一让,让一让,别堵在这边。”   然后过来推司陆往门外走,经过自己座位的时候顺便拿了本书,冲他挤眉弄眼了两下:“司陆啊,上次这道题你和伍珊都给我讲过一遍,可惜我今天又不明白了,如果不把它搞明白我下一节生物课都上不下去了,趁着还没上课,你们快给我再讲一遍。”   詹恺一路把司陆推到伍珊旁边,伍珊刚和田启加好微信,转脸看过来,司陆竟然主动和田启打了声招呼:“你好。”   田启也客套地回道:“你好。”他回完这句话,对上司陆的眼睛,笑容微敛。田启从小混迹娱乐圈,跟在象牙塔里待着的普通学生不一样,对人心是很敏感的,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司陆对他有些敌意,而且,是因为伍珊。   司陆顺手从詹恺手里抽出书,看起来要和伍珊说些什么,田启的视线从封面上扫过,熟悉的字母在上面纠纠缠缠成一堆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式子。   田启收好手机:“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微信联系。”   伍珊点点头和他告别,然后注意力就被司陆所说的去掉题目的一个已知条件来改编题吸引住了。   田启返身上楼梯回教室,还能听见后面两个人在说些仿佛另一种语言的定理。   他们俩真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从外表到内在,都很相配。他想。   预备铃叮铃铃地响了,田启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慢吞吞地往自己教室走,走到一半他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掏出手机给一个备注为“师父”的人发了条微信:【师父,如果我好好学习,真的可以逆袭学霸吗?】他想了想,又发:【不,逆袭学神。】过了几分钟那个头像是一瓶肥宅快乐水的师父才回:【当然可以,有我辅导你,逆袭学神不在话下。】师父:【你下定决心的话,就让我们先定个小目标吧[点烟]】师父:【比如说先考个省状元。】   这个师父就是田启的家教老师艾瓷,她之前也提过这个小目标,田启本来当她是说笑,但仔细想想,他受了她辅导以来,每次考试确实都进步很大。   田启心中一动。   考上省状元啊,他的脑海中闪过男孩和女孩讨论题目的身影,扯了扯嘴角,他如果真能考上省状元,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大跌眼镜,一定很有趣。   ……   下午放学后,伍珊和司陆一起翘掉了晚自习送邱凌去高铁站。   校门口果然有狗仔蹲守,还好田启发来微信,让他们三个在校内停车场坐他的保姆车出校门,避开了这些狗仔,直到一个公交站才放下他们。   邱凌来的时候很蔫儿,走的时候更蔫儿。因为他非但没能从司陆这里得到一点安慰,反而被塞了一嘴狗粮。   你看这两个人连给他送行都如胶似漆的,完全当他是空气,俩人除了没牵手,一整段路程都靠在一起嘀嘀咕咕。邱凌合理怀疑他们俩根本就是出来约会顺便送一下他的。   结果他在公交上凑过去听了一段对话才发现他们俩还真是在讨论一道IMO真题。   伍珊:“假设数列{an}有界,即它是最终周期的,那么数列中每一项均模3余1……”   司陆:“注意n要大于等于4,当j>k时……”   这么争分夺秒的一对儿小情侣,想必是要做数竞界的雌雄双煞了。   这种谈恋爱也不忘学习的态度让邱凌很是受了一顿刺激,恨不得马不停蹄赶回学校去来个奋起直追。   “我走了,冬令营见。”   邱凌临走前硬是拽着司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耳边悄声道:“这次你应该不会放弃了吧?和女朋友一起参赛,再做逃兵可说不过去了。”   “嗯,不会放弃。”司陆没有否认女朋友之说,只点头肯定自己一定会参加冬令营。   邱凌松开他,转而要去给伍珊一个告别拥抱,被司陆沉着脸隔开了:“车要开了。”   邱凌觉着他的下半句几乎要脱口而出“赶紧滚”了,嘁了一声,骂了司陆一句“小气鬼”,和伍珊口头惜别了两句就被司陆一把推进了安检口。   “好走不送。”   一直到目送邱凌过了闸机,伍珊才轻松道:“好了,咱们再来说下一题,巧了,刚好和你下午跟我说的那个是同一种题型,如果去掉一个已知条件也可以解,而且解起来会非常有趣。”   司陆无奈地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别想了,休息一下,先去吃点晚饭。”   伍珊停住话头:“好吧,那我想吃火锅,你会做吗?”   她现在已经默认吃饭就是去司陆家等他做饭,而不是随便去家火锅店。   司陆会的饭菜样式太多了,基本上她想吃的他都能做出来。伍珊心想这么个宝贝如果是真的界主可太可惜了,等他归位了,这些好吃的她也就吃不到了。   不过联想到代献说她是“钥匙”的那番话,伍珊想了想,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对司陆挟恩以报。   等一下。   伍珊顿了顿脚步。   她之前听代献揭露她的身份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这个钥匙是界主的忠心手下,可现在她才发现,“钥匙”和界主的关系听起来似乎有点暧昧啊,很有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界主的小情儿。   如果,她是说如果,她是钥匙,司陆是界主,那她和他岂不是……   一对儿前世的恋人?!   伍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是不是搞学习搞傻了? 第68章   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前。   偶尔有人似乎认出了伍珊是今天在微博热搜上的绯闻女主角, 纷纷朝她投来关注的目光, 还偷偷摸摸地掏出了手机朝她和司陆这边拍了几张照片, 兴奋地和自己的朋友发消息:【快看我在高铁站前面遇见了谁!田启绯闻的女主角!】【哇她旁边那个男孩子是谁?怎么感觉比田启还帅啊?这大长腿屏幕都收不下,配上那身风衣, 绝了!这个小姐姐是帅哥收割机吧我去?rio羡慕了,人生赢家。】【我才刚成了小姐姐和田启的CP粉就想爬墙头了,这个小哥哥和她的气质明显更搭诶。】【对啊对啊,小姐姐和田启的那几张照片乍一看是挺暧昧的,但仔细一看就是拍摄角度的问题,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非常正常,甚至有点疏离。但现在这个小哥哥和她站在一起,明明没有什么亲密举动, 但我光看照片就觉得他俩好甜!有种暗流涌动在里面!】【我觉得是因为小哥哥看小姐姐的眼神里有光啊!】不过当事人没有察觉到周围人闪着八卦光芒的注视,因为伍珊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不知道是自己竟然会谈恋爱这件事情可怕,还是自己的谈恋爱对象竟然是界主/司陆这件事情更可怕。   伍珊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长长地,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司陆相处了。   司陆走出两步发现伍珊没跟上, 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伍珊又叹了一口气, 表情惆怅中带着点纠结。   司陆猜道:“不想吃火锅了?”毕竟他们周末才刚刚吃过。   司陆又道:“烤肉我也会做。”   他想了想又补充:“或者你想换点新的?”   司陆以前就经常问伍珊这种问题:“吃了没?”“想吃啥?”“一起吃吗?”   而且每次问的时间点都非常恰到好处。   这些以往在伍珊看来很正常的问句和举动现在她觉得通通都可以解读成——暧昧。   或者说,前情侣的心有灵犀。   这种心态上的转变随着司陆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低头专注地看她, 让伍珊的心里更生出一丝焦虑,手心都微微地出汗。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对谈恋爱都没有经验, 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我可能上辈子和我这辈子的学习好搭档是上下属关系并且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职场恋爱”的相当复杂的题干。   她只能移开视线看向旁边那根贴着“上清浊教育,跟田启一起做学霸”小广告的电线杆,然后在心里默念几道题静心。   假设司陆=界主的概率为90%,伍珊=钥匙的概率为90%,界主的小情儿真的存在而不是谣传的概率为80%,钥匙=传说中小情儿的概率为80%,求伍珊和司陆上辈子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概率是多少?   0.9×0.9×0.8×0.8=0.5184   非常简单又基础的一道概率题。   这种题目伍珊用膝盖思考都不需要一秒钟就能算出来。   才50%出头的概率嘛,其实也不算高,她没什么好慌张的。   嗯,真的,没,什,么。   伍珊定了定神,掐了掐手指,收紧下颌,悄无声息地把笔直的背挺得更直,非常不慌张地说道:“啊,烤肉也不必了,司陆,你先回家吧,我突然想起我在朋友家落了本书,他家就在这附近,我正好过去一趟。”   伍珊最近不在学校的时间基本上都和司陆在一块儿。   当然不是约会。   是一起学习。   不过今天之后伍珊决定重新定义约会和学习这两个词了。   但也因此,她最近根本没有机会去朋友家落下一本书,所以这个借口找得还是挺蹩脚的。   司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那晚饭……?”   伍珊张了张口本想说下次吃,但仔细一想,短时间内如果不能把前世之谜解开,揣着这么个心事,她怎么能和司陆好好相处?   伍珊对自己的小心思非常鄙夷。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司陆一心只想跟她一起好好学习,而她呢?满脑子都是些情情爱爱,还是她暂时没什么记忆的情情爱爱。   忒庸俗了,简直对不起他俩的革命情谊。   “有机会再吃吧。”她最后还是说道。   司陆没再多说,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伍珊和司陆告了别,返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一直走出很远,她能感觉到司陆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肯定是被她伤了心了。   就因为她出尔反尔,今晚都没人和他一起讨论题了,他得多失望啊。   有那么一瞬间,伍珊想停下脚步往回走。   去它的前世情缘吧,她只想过好今生好好学习的日子。   可是不行。   她身上背负着找回界主的责任,她不能只做一个沉迷学习的五三。   哪怕不管前世,就为了今生,为了不辜负好好学习的人类给予全族的信仰之力,她也要把找到界主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   伍珊这般想着,脚步又坚定起来,一直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才脊背一松,确定周围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才瞬移去找了宫春。   代献纪微宫春三个人明显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在这三个人里,就属宫春最好套话。   她可以从宫春这里确认她和界主的关系,顺便让宫春这么个情感大师给她开解一下,如何与自己并没有分手的疑似前男友像正常朋友一样相处。   只是他俩因为春宫图一事的冷战还没有结束,所以宫春来给她开门的时候,仍然抱着手臂故意板着张脸:“有什么事?”   伍珊问道:“代献在不在家?”   宫春面无表情:“不在。”   “纪微呢?”   “喝花酒去了。”   很好,难缠的不在,剩下一个好下手的。   伍珊扬起嘴角,上前一步:“春春,咱们俩认识多少年了?”   “我告诉你伍珊,我这次生气是认真的,你别跟我套近乎。”宫春后退一步,扬着下巴,半垂着眼皮,视线向下觑着伍珊,很倨傲的样子。   “行吧,那我这从金姐那里拿的醉生梦死也就没必要和你分享啦。”   伍珊作势欲走,手心的一坛子酒刻意变出来在宫春眼皮子底下晃了一下又收回去,但只是亮出这一下,空气中也留下了一阵醉人的香气。   这味道很特别,像是糅合了许多花香,细细闻着又像是果香。香气从鼻尖钻入,让人的脑子有瞬间的迷离,还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涌上来。   总之宫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别,别走,好朋友之间就是应该要懂得分享嘛。”   伍珊手掌一翻又把酒变回来,慢悠悠地掂着:“不是绝交了吗?”   “谁说的?咱们俩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宫春上来勾住伍珊的肩膀,把她往屋里带,笑容谄媚,“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金瓶梅那里诓出来一瓶醉生梦死的?这东西我跟她讨了许久了,我好歹也算她半个同族,好说歹说也没讨到一滴,怎么就单单给你了?”   伍珊能说是有一次路过经典城,金瓶梅小姐姐硬往她手里塞的吗?   当时她口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姐姐给你个宝贝,你好好享受,别成天闷着学习。”   她还冲她抛了个媚眼:“回去试一试,体会到这宝贝的好处了,再来找姐姐哟!”   伍珊懵逼地把这坛传说中的顶级好酒收了,就让它一直在角落里生灰,直到今天才翻捡出来。   但伍珊不可能告诉宫春真相,她只是神秘一笑:“你不必管我怎么弄到的,反正是到手了。”   醉生梦死是一种酒,一种后劲极大的酒。修为不够高的人只需一口就能当场倒地,昏睡三天三夜起。   据说昏睡中可以梦见无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喝了醉生梦死,昏睡时可增加修为,一口十年起增,是实打实的躺着也能升级。   而且这效用对小黄族中人尤甚。   毕竟酒可助情,是他们小黄族的最佳搭档,所以醉生梦死自然是他们人人都想得到的,宫春也不例外。   可惜醉生梦死产量极低,酿酒师金瓶梅又轻易不赠人酒,这就让宫春看到伍珊手里拿着一坛的时候难抵诱惑,连还在冷战也顾不上了。   伍珊不喝酒,宫春乐得一人独享。   他修为虽不弱,但一个人喝掉一坛到底还是醉了,只是强撑着没有睡过去。   宫春大着舌头喘着气:“好酒好酒,店家,再给我来盆花生米!”   时机差不多了。   伍珊按住宫春面前的小碟子,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开始套话:“春春,你和代献认识多久了。”   宫春眼神迷离:“几,几千年吧。”   伍珊:“所以,你也知道不少界主的事情吧?”   宫春打了个哈欠:“还行,就当时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事情,写成书的那种,我也知道,现在市面上能流通的基本上也就是书上写的了,大家的记忆都被洗过了。”   “所以界主和小情儿的传言真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那小情儿就是为了界主的安危才把大家的记忆给洗了,你知道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宫春啧啧感叹道:“那可是上古禁术,需要燃去一半元神下咒,轻则修为尽散,转世重来,重则魂飞魄散,彻底湮灭。”   伍珊愣住了。   她不太理解这种激烈的感情。   可这件事情,竟然好像是她本人做出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   她原来曾经那么爱过一个人吗?   伍珊觉得不能想象。   良久,她才喃喃道:“可是为什么呢?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春道:“两界纷争。说白了就是争地盘你明白吧?现在官方说法界主是神秘失踪,唯有最上头的那几个人知道,界主当年是被暗算了,知界里出了几个叛徒,可惜现在还没把他们揪出来。”   “两界纷争?哪两界?”   宫春把玩着酒杯:“和咱们知界一样需要信仰之力修炼的,你说还有哪一界?”   那自然只有老牌的那个六界之首,现在却式微到跟妖界差不多的——神界。   伍珊正沉默地思索着,宫春已经一扫他刚刚正经的神色,像没骨头似的瘫进沙发里,贼兮兮地笑了两声:“话说回来,我这边,还有改编自界主和小情儿故事的话本,你要不要看?配图版哦,全球限量哦。”   伍珊默了默,她知道宫春的配图版是什么意思。   但是以界主和小情儿作为原型的话……   她眯了眯眼睛:“好啊,你们小黄族竟然敢编排界主的小黄书!”另一个主角还是她?!   伍珊冷酷无情地捏了捏手指。   天凉了,小黄族该灭了。 第69章   伍珊这一趟找宫春套话收获颇丰。   界主失踪是因为神界下黑手这个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天地分六界, 过去以神界为首。神界中人修炼, 同样需要信仰之力, 在华夏古代,也被称作香火。   古代人科技水平落后, 对自然极其敬畏,因而衍生出了诸多神话。古人对神灵的存在和能力深信不疑,而正是他们的这种信仰为神界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力,使得神界一度跃居成为六界之首。   可惜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科技的不断进步,使得无神论大行其道,神界因而衰微,知界却逐渐兴盛。   这些年来, 神界和知界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   伍珊曾经以为是因为两界地位正在颠倒的缘故,现如今听宫春这么一说,她才明白, 这里头很可能还有界主失踪事件的缘故。   除了神界被牵扯进来这个重磅消息, 伍珊还从宫春手里搜刮出来了所有以界主和小情儿为原型的小黄本。   伍珊原本以为这种小黄本只有一两本孤本, 谁曾想……   她拧着眉毛盯着桌上摞了快一米高的书堆好半晌, 气笑了。   就这些,还只是全球限量版,不限量的不知道还在知界各地流传了多少呢。   伍珊伸手拿了一本翻开。   还好, 入目第一眼,画面还不是太辣眼睛,只有一男一女衣衫完整地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还挺唯美。   毕竟是当年界主还在的时候创作的,就算界主再开明,编排统治者也得收敛着点。所以人物画像上为了避讳,显然没有照着真人的模样画出来,一男一女纠纠缠缠也画得隐晦。   甚至男女主角的名字也显然都只是化名。若不是宫春说了这话本是由界主和小情儿的故事改编,伍珊还真看不出来。   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些话本子里可能就有些极其重要的线索也说不定。   伍珊这般想着,手掌一翻变出纸笔,另一只手拍了拍沙发扶手,随着“咔咔”的声响,扶手升高,拉长,旋转,迅速变形,组出了一个小桌板。   伍珊一脸严肃,拿出了解题时才有的阵仗,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些话本。   然而才看了几页,伍珊就拧起眉心,牙根发酸。   你说两个有手有脚的活人,哦不,活妖,走路不好好走,非要拉拉扯扯,吃饭不好好吃,非要喂来喂去,说话不好好说,非要亲来亲去……   伍珊忍着反胃看完了第一本,简直想把小黄族拖出来灭两次族。   当年这书没传到界主手上真是算他们走运。   等伍珊阖上这本书,头脑放空缓了好几分钟,才把视线落在自己做的笔记上。   ——全书合计拉小手530次,亲吻640次,拉灯……多少次伍珊没数清楚,反正她觉得这个一定不是线索的重点。   伍珊面无表情地戳着纸,如果非要扯线索的话,其实这个数字暗示得很明显了。   抱着自己对这种小黄本忍耐阈值显然已经提高了一个档次的自信,伍珊翻开了第二本。   第二本是古早狗血言情剧情。   满篇充斥着“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和她都是误会”“我不信我不信”“谁敢伤她,全族陪葬!”……这种极其无聊,强行虐恋,硬拗霸总的剧情。   说真的,伍珊宁可相信以前族人编排的那种青面獠牙的界主形象,也不打算相信界主是个恋爱脑。   但这些册子大抵有毒,伍珊一面吐槽竟也一面翻了下去。   ……   宫春酒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厅冰冰凉的地面上。   窗帘没拉,洒进来的天光微微泛白,寒风从没关严实的窗缝间漏进来,冷倒是不冷,毕竟他体内修为已经因了醉生梦死而更上一层楼,不会轻易受冻,但这么躺着一宿吧,地面硬邦邦的,相当硌得慌。   宫春摸了摸自己的一把老腰,眨了眨还有点沉重的眼皮,目光一转,就看见了舒舒服服陷在沙发里的伍珊。   边上的落地灯在她身上洒下温暖的光芒,她手边高高地垒起了一摞书,而她本人在不慌不忙地翻过手上的书页,偶尔还往旁边的纸上记录些什么。   和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且宫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琢磨,好半晌终于想起——等等,他明明记得自己昏睡过去之前也是瘫在沙发上的啊!怎么就倒在地上了?   宫春不满地扶着椅背站直了:“你就这么让你的好朋友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睡一夜?”   伍珊头也没抬,又翻过了一页书:“你自己掉下去的。”   虽然起因是被她踹了一脚,但醉生梦死有个后遗症,就是喝醉到一定程度以后发生的事情是不会记得的,所以伍珊非常坦然。   宫春朝沙发这边迈了一步,捂着腰“嘶”了一声:“卧槽怎么这么痛?”   伍珊刚刚看完最后一个字,阖上书往边上一搭,终于掀起眼皮看向宫春。   唔,她昨晚踹的似乎,好像,应该,就是他的腰。   腰可是春宫图的命门所在,难怪宫春昏睡了一整晚,原来不止是醉生梦死的功效。   所以伍珊就更不能承认是她踢的了。   她站了起来,素手捏起写满了笔记的纸:“你这些册子有多少真实性?”   宫春探头看了一下封面,神色一变:“草!压箱底的货都被你翻出来了?”   他突然又笑得贱兮兮的:“嘿嘿嘿,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你想要有多少真实性就有多少。你真不信自己以前和界主是这么相处的?”   有脑子的都不会相信好吗!   许是看伍珊的表情过于严肃,宫春正了正神色,道:“感情当然是真的,有些人都为了界主燃去一半元神了,至于相处的日常嘛,就是艺术的再加工啦。”   “我问的不是感情,我是问这个。”   伍珊把一张纸把宫春面前递了递,上面抄着某本小黄本里找出来的一段话。   【知界界主是知界诞生之始存在的第一个生灵,无原型,只为掌知界而生,凌于知界众生之上,唯有知界源头可验其身、控其骨、生其魂。】宫春低着头不说话了。   半晌之后。   “伍珊!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脚印是怎么回事!”宫春终于发现了自己腰痛的原因,扯着衣角质问她,“难道是我自己撞的不成?”   伍珊眯了眯眼睛。   他这个转移话题的反应就是在间接承认了她的问题。   早在派出各个教辅精前往学校找人的时候,伍珊就想过找到疑似界主之后到底要怎么验明正身,怎么助他归位。   但当时手头资料不够,伍珊也只能先派人寻找再走一步算一步。   没想到最关键的信息竟然在这里。   好一本全球限量版小黄书!   伍珊也没有直接拆穿宫春,反而顺着他的话道:“对啊,就是你自己昨天死乞白赖抱着我的脚不放的,我说踹不了,你却非要我用脚给你盖章,那我能怎么办?”   伍珊面不改色地甩锅,然后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好了好了我要去上学了,谢谢你的书啊春春,再见啦。”   “喂喂喂!”宫春的叫嚷被甩在身后,伍珊说完话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伍珊一夜没回家,直接从宫春这边去了学校,才刚从角落里出来,就在校门口遇见了司陆。   “你昨晚没回家?”司陆没在小区里碰见伍珊,一直到校门口才遇见她,立刻就猜到了她夜不归宿。   “啊对,在朋友家住了一晚。”自打意识到他们俩的关系不同寻常,伍珊便不太习惯直视司陆的眼睛了。连和他并排走在一起都有点心慌,甚至感觉还有热气止不住地涌到脸上。   唉,她就不该熬夜看了那一堆话本子,现在满脑子都是小情儿顶着自己的脸依偎在长着司陆的脸的界主怀里,你一口我一口喂早饭的情景。   忒腻歪了,这一段一看就是胡扯,他们俩只可能你一题我一题地早自习好吗!   “吃早饭了吗?”司陆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但没说什么,只道,“我给你带了一份……”   他一句话未说完,就瞧着伍珊的脸更红了,而且默默加快了脚步打断他:“诶我突然想起我今天做值日,先走了哈!”   伍珊说完夺路而去,司陆这时才刚刚道完下半句:“……皮蛋瘦肉粥。”   司陆看着伍珊匆忙中带点慌乱的小背影,皱了皱眉,她躲着他的意思太明显了,这是怎么回事?   司陆紧了紧手中的袋子,刚要提步跟上就听见背后隐隐传来打扫公共区的几个学弟学妹的窃窃私语:“你们说伍珊学姐和田启的绯闻是真是假?我怎么觉得伍珊学姐和司陆学长看起来更熟一点?”   “我还是比较喜欢学渣和学霸配在一起的反差萌。”   “我没觉得伍珊学姐和司陆学长特别熟,他俩刚刚不是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吗?正常同学吧。你们少八卦了。”   司陆顿住脚步,微微侧头,议论声戛然而止,几个人八卦的目光看向他的身后。   “那个,粥先给我吧。”司陆的视线扫过来,发现伍珊倒退着又折了回来,依旧脸红红的没敢看他,“我没吃早饭。”   司陆做的皮蛋瘦肉粥味道极佳,为了这个粥,伍珊觉得可以暂时丢下心里的那一丢丢尴尬。   司陆微笑了一下把袋子递过去,伍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倒是没好意思再一跑了之,只能慢吞吞地跟在司陆身旁,一起朝教室走去。   司陆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最近怎么这么尖,他听见后面的学弟学妹又开始讨论起来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们看他俩走在一起的距离都比一般人近呢。”   “我好像看到伍珊学姐脸红了嘿嘿嘿。”   “……”   司陆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但吃完这顿早饭之后,伍珊就开始尽量避开和司陆的单独接触了。   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开始慢慢地与司陆透露一些知界的事情,好把他拐去知界之源进行身份验证,但情感又让她没法和他单独待着太久。   她只能暗戳戳地,暗戳戳地观察司陆。   这一次的观察和以前的格物致知不同,她观测的重点换成了司陆对她到底是不是有点那什么意思?这点那什么意思究竟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受了前世情感的影响?   这一观察还真是不得了。   伍珊发现,司陆他很可能,真的——对数论比对几何更擅长。   她的观察小军师王后后:“???你就观察出来这个?不要再看他怎么做题了!看他到底对你是不是有意思啊!”   伍珊:“我没有恋爱经验,只能从我擅长的角度分析嘛。”   王后后:“行吧,那你分析出来什么了?”   伍珊:“司陆他明明更擅长数论,却在我面前表现得对数论和几何一样擅长,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王后后:“什么?”   伍珊:“说明他对我可能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王后后:“??你等一下,这个从擅长数论到喜欢你的过渡是怎么发生的?”   伍珊:“因为男孩子只会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掩饰自己的不足啊!”   虽然他的几何也没有很不足。   但有这份遮掩的心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男孩子总是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是完美的。   王后后显然被伍珊的机智震惊到了,许久之后才回过来一句:“小五,你的解题思路永远这么不走寻常路,我甘拜下风。”   ……   从司陆的角度来看,伍珊这几天的反常实在有点奇怪,她甚至找了各种理由不和他一起去竞赛教室自习。   她似乎,在刻意疏远他。   为什么?   司陆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找了传说中理论经验很丰富的孟想询问意见。   八角亭内。   司陆和孟想面对面严肃地坐着。   “孟想。”   虽然司陆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孟想看得有点紧张:“我昨天抄你作业被老师发现了?”   “不是。”   司陆轻咳两声,“我是想问,一个人突然躲着另一个人会是什么缘故?”   孟想“唔”了一声:“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司陆顿了顿又补充,“很好的朋友。”   孟想“哦”了一声斩钉截铁道:“那肯定是欠钱不想还了。”   司陆默了默:“没有欠钱。”   孟想:“那就是被躲着的人得罪他了呗!”   司陆想了一下:“没有得罪。”毕竟送邱凌的路上两人还很正常来着,所有的异常都发生于邱凌走了之后,而且他自问这之前没有做过任何不对的事,说过任何不对的话,毕竟全程都在讨论题目了,哪里有机会得罪啊?   孟想又沉吟了一会儿,笃定道:“那肯定是他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司陆顿了顿。   “没有。”他道。   这一回其实他有点犹豫,田启的绯闻应该不算,但喜欢邱凌那事伍珊究竟是不是间接承认了他还没能确定。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有。   “那……”孟想卡壳了。   他想了半天,还是语重心长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地爱与恨躲与不躲,所以肯定有一方有问题。” 第70章   这是一节活动课。   平时活动课伍珊和司陆要么一起去竞赛教室自习, 要么跟白玖玖孟想一起去打羽毛球活动筋骨。   但是这两天伍珊正躲着司陆, 所以伍珊才抓着本《五三》独自一人坐在荔枝林的一棵树底下和王后后对话, 司陆则拉了孟想去八角亭谈心。   王后后对伍珊的独特解题思路狂赞一通之后回到正题,问她:“现在你确定了他真的喜欢你, 然后呢?你喜欢他吗?”   伍珊沉思了许久,有些迷茫:“怎样算喜欢呢?我的数论和几何一样出色,各科都很均衡不偏科,毫无缺陷就意味着没办法测试我愿不愿意在司陆面前暴露我的缺点啊。”   王后后:……   这大实话听着真想打人。   王后后说是军师,其实也没有恋爱经验,皱着个脸坐在信仰之碑底下,摸了半天下巴,直摸到下巴上都长了一颗痘痘, 也想不出来伍珊有什么不擅长的科目,他叹了一口气:“这确实太为难你了小五,咱们教辅族完美的六边形战士。”   “所以这么说来, 完美的人是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咯?”   “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这样的话完美的人就不完美了呀。”   王后后沉吟了一会儿, 突然眼睛一亮:“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命名为‘心动的完美悖论’?有趣有趣, 我要去拜访一下心理大哥和他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我也有点感兴趣, 讨论过程记得给我发一份,或者全程直播也行。”   话题莫名其妙地转到了悖论上,两个人还讨论得兴致勃勃, 宫春的声音突然炸响:“悖你们个大头鬼啦!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还有其他方法的好吗!不光是用自己是不是更想在这人面前展现完美的自己来判断的好吗?”   宫春最近总是出其不意地上线,一上线就给没有经验的两个人当情感导师,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既当爹又当娘, 操心操肺地教育着两个缺心眼的孩子。   伍珊问道:“比如?”   “比如你是不是会对他有占有欲,你是不是每天都想见到他,你是不是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你是不是会无时不刻地关心他,是不是他出了一点小事就会心疼他……”宫春足足列举了十分钟,伍珊和王后后听得都有些呆滞。   等他终于结束长篇大论,伍珊抿了抿唇,神色仍然带着点迷茫:“原来喜欢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啊。”   王后后道:“所以说,小五,你知道神族最初为什么要断情绝爱才能飞升了吧?咱们知界也是,别沾惹这些没用的情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正道。”   宫春却道:“如果你喜欢他,你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他停了几秒,又问:“小五,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我……”伍珊想说没有,毕竟宫春说的这些心理活动她好像都没有过,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她却没法直接否认,只能轻声道:“我不知道。”   她又强调了一遍:“我不知道。”   对面陷入了沉默,伍珊的眼前突然覆下一道阴影。   “Hi,伍珊,好巧,你也在这里。”   叫她的声音很熟悉,伍珊中断通话,从《五三》上抬起头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田启。   伍珊客气地微笑了一下:“你好。”   另一边,宫春和王后后则久久没说话,久到宫春以为王后后也已经下线了,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就是喜欢的前兆呀。”   ……   田启自打上次下了决心好好学习逆袭学霸之后,学习就非常用功,他原也不笨,更何况有了名师指点,最近的一次月考已经能杀进年级前几了,进步速度堪称坐了火箭,有些小说看多了的同学这两天老是围观他,不是因为他是个明星,而是因为他们觉得田启这脱胎换骨的成绩水平可能是因为他重生了。   田启的英语相对较弱,又不想在教室里被人明里暗里的围观,这一节课干脆跑到荔枝林来读背。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田启扫了一眼伍珊手上的《五三》。   “没有。”伍珊竖起书,“其实我只是在看底下的小故事。”   田启笑了:“这下面的小故事确实挺有趣的,还有些冷知识也怪好玩儿的,我学习累了的时候,就靠这些小故事缓解疲劳呢。”   “你们这种天生的学神是不是就没有学习疲惫的时候?”他又问道。   伍珊:“你玩游戏的时候会觉得累吗?”   “不会,通宵都不会,除非真的玩了太久了。”   伍珊笑了一下:“学习之于我,也就像你玩游戏一样,没有什么可累的。”   妈耶这觉悟高的简直不像话。田启在心中赞叹了一下。   “伍珊,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学霸?”田启在她旁边坐下,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好巧,你今天的外套也是紫色的。”   他指了指《五三》:“和它相得益彰。”   “我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家教老师,跟你一样是个学神呢,小学学历,却什么都会,平时也没见她怎么看书,光见她喝可乐了,可是所有知识却信手拈来,而且教书也特别棒,直接打通了我学习的任督二脉,我现在学起来脑子清明了,题也解得快了。”   “哦?”伍珊听到这里对这人有点兴趣。   这么反常的人物多半不是普通人类,联想到田启身上的那一丝妖气,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你师父是男是女?”   “也是个女孩子,其实没有比我们大多少。”   伍珊心想这个女孩子如果真是个妖的话,还是个极其尊贵的妖,那年纪可是至少要往十万年以上数的,怎么可能没比他们大多少?   “她叫什么名字?”   田启张了张口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你别动。”   伍珊:“怎么了?”   田启随手从旁边捡了根树枝,一脸严肃:“千万别动。”   伍珊:“有蛇?”   “差不多。”田启眯起眼睛,屏住呼吸,紧紧抓着树枝的手爆出青筋。   局势一度被他的脸色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渲染得非常紧张。   田启慢慢地朝伍珊靠了过来,身体前倾,一只手搭在她身侧,一只手举着树枝绕过她,薄唇微抿,从伍珊的视角可以看到他收紧的下颌,弧度完美。   伍珊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眼熟。   她想了想,才回忆起当时训练跳绳的时候,司陆是不是也对她做过同样的动作?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对她有意思了吗?   伍珊走了几秒钟的神,田启发出“哈”的一声,树枝在她身后的树干划出呲啦的声响,然后是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落进了地面的一堆落叶中。   “别动哦,马上就好,不要害怕。”   伍珊偏了偏头,看着田启一脸严正以待地把树枝伸过去,然后挑起了一只……小青虫。   伍珊默了一秒,才道:“就这个?”   田启很严肃地点头:“对,长得是不是有点恶心?你如果害怕就别看了。”他一边说一边把虫子连树枝一起远远地丢开,舒了一口气。   伍珊“呃”了一声:“这叫作和蛇……差不多?”   田启顿了顿:“都是长条状嘛,差不多差不多。”   “好吧。”伍珊耸了耸肩。   “不过,确实有蛇。”伍珊眨了眨眼睛又道,她之前说的就是陈述句。   田启:?   “就在你身后啊。”   田启:?!   “还好,别怕,没有多大,只有你手腕粗,一两米长而已。”   手腕粗?!一两米长?!而已?!   田启倒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原本就往伍珊这边靠着,整个人还没有退回去,这下子动作就顿在了那里,从背后看,像是把伍珊圈在怀里一样。   但他是男子汉大丈夫,绝不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认怂。   田启定了定心神,刚要说什么,就见伍珊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腰,把他往旁边推了推,然后身体往后一靠,很淡定地举着手里那本《五三》,擦着他的胳膊探向他的身后。   “伍珊,拿书打蛇是不太可取的行为吧?”田启觉得自己说话没发抖胆子已经算大了,但伍珊一个女孩子竟然面不改色也是挺厉害的。   田启虽然害怕,但仍然不自觉地把身体往回移了移,想帮伍珊挡一挡。   可是伍珊又坚定地抓着他的腰把他拉开:“我不打蛇。”   “那你是要……?”   田启微微侧身,顺着伍珊的动作往身后瞄。   好家伙,还真是一条老大的蛇,土黄色带着花斑的身体盘在一根枝杈上,吐着猩红的信子,在他身后蠢蠢欲动。   伍珊就举着那本《五三》坚定无比地靠近它,在即将触碰到它的时候又顿住。   林子里很安静,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那只蛇又吐了一下信子,田启的眼睛和它的一双竖瞳对上,冰冷,而且凶狠,一阵寒意从他的心底窜上来。   田启下意识抓住伍珊的一只胳膊:“你先走,去叫老师过来。”   “不必。”伍珊很坚定。   田启还要再劝,却见那蛇慢慢地垂下头,在《五三》面前摇头晃脑了几秒,突然刺溜一下缩回枝杈上,无声无息地窜没了影。   看起来简直像是碰到了天敌一般的落荒而逃。   怎么肥四!   还能有这种操作?!   教辅退大蛇,《五三》竟然能有此功效?!   难道这还是条学渣蛇?   田启被震在原地半天,回过神来终于有了一个猜想:“你这书,撒雄黄了?”可是正常人不会在书里撒雄黄吧?现在又不是端午节。   “没有。”伍珊把书收了回来,她当然是以《五三》为媒介用了一点法术,但看田启的神情有点跃跃欲试,好像想再拿书来吓一条蛇,她笑了一下,道:“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田启在心中盘算着,她这话说的,危险的究竟是人是书是蛇?   田启郑重地点头:“我懂,不是每一条蛇都叫特仑……不是,学渣蛇。”   “诶,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林子外面突然有人冲这里叫了一声。   伍珊和田启这才注意到两个人靠得有点太近,伍珊的一只手还虚扶在田启的腰上,田启还维持着这个树咚的姿势。   田启这才觉出不妥,脸颊一热,唰地一下坐回去,坐姿乖巧地和伍珊排排坐,一起看向林外说话的那人。   出声的是孟想,但司陆也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伍珊心里一个咯噔。 第71章   几分钟之前, 孟想和司陆在八角亭的谈话到了尾声的时候, 孟想狐疑地问司陆:“你这个话里头提到的人不会是你自己吧?谁躲你了?还有人会躲你啊?”   司陆淡淡地否认:“不是。”   孟想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但低头一看手表,都快到了放学时间, 赶紧道:“算了,你要真想知道人为什么躲你,就直接去问她呗!你自己在这儿揣测是会出大问题的,我跟你说,小说里头的狗血误会可都是从想当然的揣测而起的。”   司陆挑了下眉毛:“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言情小说了?”   孟想撇撇嘴,嘴硬道:“没,我才没看呢,还不是白玖玖, 她爸妈要查她的小说和漫画库存,她就把那些东西暂时藏我这儿了,我只是收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两眼而已。”   他站起来催促司陆:“行了行了,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们快点去食堂, 不然高一高二那帮小崽子们要是下课了, 食堂得挤死。”   司陆随他一起站起来沿着小路往食堂方向走去。   经过荔枝林的时候,孟想问他:“说起来最近伍珊怎么没和咱们一起吃饭了呢?她家里不是只有她自己住着吗?她又不会做饭,还回家吃啊?……”   司陆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视线不经意地从林子里掠过,目光一凝。   他似乎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紫色。   司陆顿了顿,脚步一拐, 就要往林子里去。   孟想在后面叫他:“诶,你往哪儿走呢?去食堂总共也没几步路,不要抄近道,听说荔枝林里最近有蛇出没,还是少进去为妙。”   司陆没说话,还是坚持往里面走,孟想不得已跟上他:“你最近可越发懒了啊司陆同学。”   孟想还要说什么,前面司陆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一个没刹住车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孟想上前一步,正要问司陆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看见了前方树下的两个人,正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卡住了。   树下的男生背对着他们俩,宽肩窄腰大长腿,黑色卫衣加牛仔裤穿得非常骚包,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撑在树干上,略微弯腰前倾,好像正把一个人困在他和树干之间,而那人白皙纤长的手就搭在他的腰上。   在这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孟想觉得男生的表情一定是霸道总裁式的邪魅一笑。   他愣在那里,直到被两人头顶上沙沙作响的树叶,和一窜而过的可疑长条状生物惊醒。   孟想瞪大了眼睛,心道现在的小情侣胆子可真大,为了躲着副校长和教务处主任的巡查,都敢跑来蛇出没的荔枝林谈恋爱了。   不过男生的背影有点眼熟,孟想有点好奇,往旁边跨了一步换了个角度,就看见了男生的侧脸,以及他的脑袋和胳膊中间露出来女生的半张脸。   这下他彻底惊住了。   伍珊……和田启???   孟想磕巴了好半天,脑子里还像是一团浆糊搅在一起,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人怎么就突然掺和在了一起。   他下意识瞄了一眼司陆。   孟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瞄,而且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是随时可以撤离的那种姿势。   就像是他的动物本能感受到了什么危险气息一般。   可是司陆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内敛,换句话说就是面瘫,貌似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就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田启像是被抓包一样蹭地一下立刻坐了回去,脸上貌似带了点可疑的红晕:“啊,你们好。”   伍珊看起来倒是镇定许多,微笑了一下,和他俩打了声招呼,才道:“我说我俩刚刚是在吓唬蛇你们信吗?”   孟想不买账:“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吓蛇能这种姿势??”   伍珊肯定地点头:“当然能,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故事。”   她稍微讲述了几句前情提要,然后站起来指着一根树枝说:“瞧见没,蛇还在那儿呢。”   孟想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和那条花斑蛇对上视线,被唬了一跳,就听伍珊又道:“至于我们俩为何是那个动作,我可以再给你演示一下。”   演示?您二位咚一次还不够?   孟想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跳,他莫名觉得有点心慌,那种感受到危险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又偷偷后退了一步,瞄了一眼司陆,奇怪,表情明明还是老样子啊,哪来的杀气?   但孟想还是求生欲很强地说道:“不,不必了,我信了。”   说完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又改口:“等一下,司陆还是不信,你要演示就拿他来演示让他信呗。”   伍珊望向司陆,她刚刚一直是在和孟想说话,就是因为面对司陆有一点微妙的心虚和紧张。   司陆还在眸光沉沉地看她,她轻声问:“你真不信?”   司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信。”   可是你的表情和眼神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信了的话为什么还会瞪田启一眼?伍珊狐疑地看他。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信任与吃醋是并不矛盾的。   伍珊还要再说什么,司陆突然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伍珊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靠在树干上,司陆抬起一只手擦过她的发丝撑在她耳边,俯下身来,脸庞在她面前放大,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瞳孔如同黑色的漩涡一般几乎要将她吸进去,他的声音缓而沉:“是不是就是这样?”   伍珊想说不是,田启并没有靠这么近的好吗!   但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距离太近了,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她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司陆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又逼近了一点,一字一顿:“不是这样么?”   伍珊“呃”了一声,小声道:“你后退一点,没有这么近。”   司陆面无表情地稍微直起身拉开一点距离。   伍珊:“对,就这样,再后退一点,然后伸手勾掉我后面那只虫子,差不多就是这个动作,你明白了吗?我和田启的关系非常清白的。”   司陆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反而哑着声音道:“伍珊,你最近躲着我,是因为什么?”   伍珊:“哈?”   “因为田启吗?”上次他们俩一起去高铁站被人偷拍传到网上,还有人传田启是小三插足。伍珊为了田启的名声远离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伍珊:“哈??”   “那是因为邱凌?”   伍珊:“哈???”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躲他只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了口。   听到这个回答,司陆反而有点迷茫了:“因为……我?”   “对!就是因为你……”喜欢我。   后三个字伍珊没说出来,这层窗户纸司陆自己没打算捅破,她平白说破了多让他下不来台啊,所以伍珊把这三个字咽回去,话头一转:“就因为你上次那道几何题算错了!”   司陆:“?”   伍珊作痛心疾首状:“咱们俩是好朋友,一道题而已,算错了就算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竟然还瞒着我,我很失望啊司陆。”   司陆:“……”   就这么幼稚的理由?   司陆不信,他知道伍珊没有说真话,但他也相信伍珊最近躲着他应该确实是与他有关,虽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只要不是与其他碍眼的人有关系还是让他心弦一松。   司陆勾了勾唇:“好,以后不瞒着你。”   伍珊笑眯眯地:“这就对了嘛,朋友之间坦诚一点,友谊才能长久。”   司陆问她:“那今晚要一起自习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这次算错的题一定上报。”   “行吧。”伍珊表示自己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   “晚饭一起吃吧?”司陆问完,看伍珊张了张口像是要拒绝的样子,又皱了皱眉道,“不要回家吃泡面了,我给你做火锅。”上一次没能吃成的火锅。   伍珊的眼睛亮了亮,经过这几天缓冲,她已经没有像最开始发现司陆喜欢她时那般紧张了,因而无法抵御美食和学习的双重诱惑。   “行,那现在回去吧,晚自习就在你家自习好了,我给捷哥发短信说一声。”伍珊一边说一边弯下腰从书包里翻手机。   司陆直起身,帮她把地上的《五三》也收好,很顺手地接过她的书包帮她拿着。   孟想和田启目瞪狗呆地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从诡异的僵持,到诡异的暧昧,再到诡异的和谐。   他们俩悄咪咪说了什么?!怎么一下子杀气就没了?!   两个人还并肩站在一起回过头看向他们俩,神色轻松到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们有事先走了。”伍珊摆了摆手,道,“再见啦!”   孟想还没回过神,呆呆地应了一句“哦”。   田启也是一样的呆滞,回了句“拜拜”。   伍珊就和司陆转身一起离开了。   田启望着他们俩的背影喃喃:“他们两个……”   “天生一对是吧?”孟想啧了一声,拍了拍田启的肩膀,“兄弟,你以后可长点心吧,别撩有主的女人。”   田启同情地看他:“兄弟,你以后也长点心吧,别约有主的男人和你一起吃食堂了,容易被放鸽子。”   孟想默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丢下了,气得狠狠踹了把地上的落叶:“艹!司陆这个混蛋有异性没人性!”   这一脚踹出去,只听扑通一声响,落叶落地的声音竟然有点大。   孟想和田启对视一眼,带着不详的预感慢慢看向地面——   “妈呀有蛇,快跑!!!”   ……   荔枝林事件之后,伍珊和司陆的关系又恢复了正常。伍珊最开始和他单独相处还有点心慌意乱,可时间久了竟也就习惯了。   忙碌又充实的时间一天天过去,冬令营终于如期而至。   今年的冬令营在12月份开始,主办方是位于帝都的京大。参加冬令营的选手许多都有家长陪同,可偏偏伍珊和司陆两个人都没有。所以只有林捷带他们俩坐飞机过去。   司母在他们出发之前倒是又来找过司陆一趟。   她看着比上次还要有人气许多的房子,笑了笑,问司陆:“那个小姑娘今天没来吗?”   “没有。”提起伍珊,司陆原本有些冰冷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听说这次冬令营你们两个是一起参加的?”   “嗯。”   “挺好的,”司母接过司陆拿纸杯给她倒的水,再一看桌上另一个漂亮的没人使用的粉色水杯,有一点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愧疚。   是她一直以来没有好好关心这个孩子,才让他现在只把她当客人看待。   司宁顿了一秒整理了一下思绪,又抬眼笑着问司陆,“比完赛,奖杯和媳妇能一起带回来吗?”   司陆淡淡道:“冬令营发的是奖牌。”   “行行行,奖牌就奖牌,我不是迂腐的家长,你已经长大了,我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她拿纸杯和司陆的蓝色水杯碰了一下,眨眨眼睛,“祝你考场得意,情场也得意。”   “需要什么打电话告诉我秘书,帝都比较冷,我让她给你新买了一些衣服。”   “妈。”司宁突然的关心来得其实挺反常,司陆打断她,“您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司宁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道:“没有,珏琅不是也要去参加冬令营嘛,我看他爸妈这些天忙里忙外地替他准备着,就想过来看看你。可惜核电站工程刚到关键环节,我走不开,没办法陪你去。”   “我不用陪。”司陆道。   “是,你现在有小姑娘陪着了。”司宁感慨道。   她三句话不离伍珊,司陆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因为心里愧疚,而伍珊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总算不那么孤单了,因此能对自己曾经的忽视更心安理得一点。   尴尬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司宁放下纸杯:“那我先走了。”   司陆也放下水杯,没有挽留,沉默地送她到门口。   司宁换好鞋,看着现在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出门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去年的事情,我欠你一声道歉。”   司陆没说话。   “这一次如果再遇上什么事情,务必告诉我,可以吗?”   司陆站在电梯旁为她按着下行按钮,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道:“电梯到了。”   司宁迈进电梯,深深地看他一眼:“司陆,加油,尽力就好,别紧张。”   电梯门缓缓阖上,司宁道:“这一次我不拉你后腿,你也无论如何都别放弃。”   “嗯。”   司陆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句,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他想到了伍珊。   有她在,他怎么可能放弃?   以她的性格,如果他不好好比赛,大概友谊的小船就不只是翻了的问题了。 第72章   三个人前往帝都的航班是周六下午出发, 周五的时候班级里就充满了浓郁的践行气氛。   后黑板上方本来拉了条横幅, 写着“热烈欢送学神上路”, 后来拉横幅的孟想被林捷臭骂了一顿,“上路”两个字被抠掉, 改成“凯旋”。   但是小刘老师进教室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句话,非常痛心:“‘热烈欢送学神凯旋’?这么一个病句谁写的?站出来!出去不要说你们语文是我教的!”   体委跟孟想咬耳朵:“我就说得把‘欢送’改成‘欢迎’吧。”   白玖玖看了他们俩一眼:“这是欢送会,该改的是‘凯旋’好吗!”   孟想:“来来来,笔给你你来写。”   体委则举手跟小刘老师告状道:“是捷哥让我们这么写的,说比较吉利。”   小刘老师“哦”了一声:“那行,你以后就说你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除了拉横幅,伍珊一进教室就看到大家手里或多或少地还拎着堆东西。   孟想一看到她,率先把两个鸡蛋从他的早餐饭盒里掏出来往伍珊手里塞:“小珊珊, 给你,带着路上吃哈,土鸡蛋补脑子。”   伍珊:“……你这么一说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把鸡蛋推回去, 恳切道:“多谢好意, 但你显然比我更需要它。”   白玖玖也把一个大袋子吃力地提起来放到她桌上:“还有这个小蛋糕, 这个小橘子, 这几袋酸奶,以及这些牛奶片地瓜干香蕉干……你全都带着路上吃。”   伍珊:“……”   她盯着那堆少说得吃上一个星期的口粮,婉拒道:“那个……我们是坐飞机, 不是坐火车,两个半小时就到了,不用这么多。”   体委也大咧咧地过来送东西:“那也得带点吃的嘛, 帝都的饮食比较重口,你们要是吃不惯还能有点小零嘴垫肚子,拿着拿着,都拿上。”   一大波小零嘴小水果从教室的各个角落汇聚过来,被体委几个人接力一般地塞到伍珊和司陆怀里。   同学们热情得像是一群操心的小家长,流水线一般源源不断地把吃食传完了,最后塞进伍珊手里的是一个袋子。   伍珊摩挲着袋子外表皮粗糙的手感,把它举起来:“……蛇皮袋???”   孟想道:“对啊,我们贴心吧?送东西就算了,还给你准备袋子装呢。蛇皮袋好啊,容量大,质量佳。你瞧瞧这花纹,瞧瞧这做工,瞧瞧这质地,我买的时候还特地挑了最贵的那一款,保证这些东西你都装进去也绝不会漏底。”   伍珊:“……”   她捧了满手的吃食,望着大家殷切的目光,越发觉得眼前这一幕仿佛是去西天取经的路上降妖除魔之后,当地的父老乡亲自发地给唐僧师徒送土特产欢送他们。   于是她把东西通通装进蛇皮袋,单手拎着它,另一只手上抄起一根笔转得虎虎生威,很有一点耍棍的风采,问司陆:“我觉得我这样有点像悟空,你觉得呢?”   她这话一出口,就听见司陆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她把蛇皮袋挎在肩上,摆了个挑担的姿势,“还是你觉得我这样更像白龙马?或者是沙僧?”   司陆勾着唇角摇头:“都不像。”   “好哇,难道你觉得像猪八戒?”伍珊叉腰怒视司陆,一副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司陆又笑了一下:“当然不像。”   分明是像唐僧啊。   怎么撩都坐怀不乱,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唐僧。   ……   同学们的心意实在是太沉重了,伍珊虽然提得动,但吃不动,到底还是没有全部带上,只是每一样都挑了一个带上权且作为护身符,剩下的当天下午自习课开欢送会的时候给全班同学瓜分了。   一整节自习课,教室里的气氛热烈得好像他们俩已经拿着金牌回来了。   虽然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一班的同学谁也不曾怀疑他们俩拿不到国家队名额。大家都觉得他俩拿国奖的概率甚至比学委在下个星期的第一轮省质检里考第一还要高。   学委喜气洋洋地独自吃掉一个大柚子,准备迎接他高中生涯的第一个第一名。公的母的两只老虎都要出门啦,实现梦想的机会啊,可能仅此一次,必须得抓紧!   这个时候的修隅还是一派秋高气爽的样子,城市里依然花团锦簇,绿荫处处,但今年主办冬令营的京大位于帝都,那里已经进入了温度零下的深冬。   欢送会结束,大家各回各家的时候,林捷还特地叮嘱伍珊和司陆一定要带够衣服。   星期六中午,伍珊和司陆一起从小区出发去机场,林捷说好了会在机场等他们。   伍珊拖着一个20寸的小箱子在楼底下的花坛旁边等司陆下来,有些无所事事地数着花坛里丛生的三角梅。   这个点也差不多是平时下午去学校上课的时间点,周六虽然不上课,但高三还是需要去自习的,尤其是周一就要省质检了,平时不乐意去自习的今天也上学得非常积极。   田启也住御龙小区,这会儿刚巧下了楼正要去上学,就看到伍珊在楼下等着,好奇地上前来问了一句:“伍珊,下午好啊,你拖着行李箱要去哪里?”   伍珊把视线从三角梅上收回来,抬眼看他,微笑道:“下午好。要去帝都,参加CMO。”   田启:“?”   伍珊:“全国高中数学奥林匹克联赛。”   田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你比赛加油。刚巧我下周五也要去帝都一趟,有一个新剧发布会,大概是我高三的最后一次通告了,不过你到时候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没有,下周日回来。”   “好巧,我也是周日回来!”田启面色一喜,凑过来问,“诶我们不会是同一趟航班吧?你的航班号是多少?”   “伍珊。”   伍珊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有人淡淡地叫她。   她顾不上回答田启的问话,回过头去,看见司陆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不清楚,但是周身散发的气场让伍珊觉得很熟悉。   ——和上次在荔枝林的时候有一丢丢的相似。   话说怎么最近每次和田启说话都能被他撞见?   不过这一次她和田启可是保持了足有……伍珊目测了一下,足尖距离43.19公分,鼻尖距离67.4公分。嗯,都在正常交往范围之内,司陆肯定不会吃醋,她放了心。   司陆提着行李一步步走下台阶,和田启略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视线又落在伍珊脚边的小箱子上,皱了一下眉:“你就带这些?”   “对啊。”伍珊扬起嘴角,“放心,同学们给的小零嘴我都带上了。”   司陆无奈道:“带那些做什么?羽绒服呢?”   伍珊不说话了。   一看伍珊的表情,司陆就知道她没带,说道:“现在回楼上拿还来得及。”   伍珊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不怕冷,而且楼上也没有羽绒服。”   司陆又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最终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带了两件,等去了帝都再买吧。”   被忽视在一边的田启看着他俩的互动,被迫吃着狗粮,还是自己的好感对象和另一个人的狗粮,心中苦涩,只觉得天地灰暗,清风萧瑟。   他以前听说司陆是个人牛话不多的学神,没想到对伍珊倒是事无巨细。   就像个老妈子。田启酸涩地想。   司陆这会儿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对伍珊道:“车子已经到小区门口了,走吧。”   他很自然地把伍珊的箱子也接过去,拉着往小区门口走,路过田启身边又和他微一颔首以示告别,比起前一次颔首的面无表情,这一回嘴角有略微勾起一个弧度。   田启的笑容反而僵住,因为他总觉得从司陆这抹极浅的微笑中可以解读出一丝“你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的意味。   “我的箱子我自己拿吧。”伍珊也跟田启道了别,就跟上司陆,想把箱子拿过来。   “不用。”司陆把他放在自己箱子上面的一个袋子拿起来递给伍珊,“你拿这个。”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重量还不到200克,伍珊觉得司陆简直是不尊重她的力气,挑着眉毛问他:“这是什么?”   司陆歪过头看她,勾着唇角:“饭后甜点。”   司陆知道伍珊爱吃甜食,因此特地为她准备的。   果然这话一出口就见伍珊眉毛一松,欢欢喜喜地拆开袋子,惊喜道:“轻乳酪蛋糕!谢谢你呀司陆。”   她低着头,满心满眼里只有蛋糕。   司陆则低头看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满心满眼里只有她。   ……   几个小时以后,飞机准点在首都机场落地,窗外是一个异常明媚的蓝天。   只是伍珊三个人出了机场才发现,蓝天的代价是一阵阵狂风,很冷,但是空气质量也因此非常优秀,和新闻里那个灰扑扑的首都完全不同。   果然治理雾霾靠妖风不是说着玩的,听说那个当年说“到2020年治不好雾霾就提头来见”,结果现在安静如鸡的帝都市长就打算效仿诸葛孔明,为自己招风续命。   林捷捂紧自己的帽子别被风吹跑,感慨道:“你们小刘老师就是帝都师范大学毕业的,我现在很理解他的发量了,多半是大学时期被这妖风吹秃的。”   一下子从二十几度的南方到了零下几度的北方,虽然在飞机上换过了衣服,但林捷还是哆嗦着跺了跺脚:“太冷了,你们俩一定得多穿点衣服,缺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们去买,这一周很关键,千万别感冒了。”   伍珊本来是不想换衣服的,结果被司陆强行用他多带的一件黑色羽绒服裹着,还被勒令带上帽子,整个人都陷进衣服里,就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蛋。   她抗议道:“我真不用穿这么多,你看我红扑扑的小脸蛋。”结果换来的是司陆亲自走过来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这下子伍珊只露出来了两只眼睛和一对眉毛。   伍珊从长长的袖子里把自己的几根手指解放出来,伸到司陆面前:“真没必要裹这么严实,我的手都热到发烫了,不信你摸摸。”   伍珊虽这么说,但其实并不觉得司陆会摸她小手,毕竟他到现在还没敢表白呢,所以故意说得夸张了一点。   结果司陆的大掌竟然不带犹豫地包裹了过来,把她的手指塞回袖子里:“发烫?嗯?”就这点温度还比不过他掌心的热度呢。   他道:“热一点总比生病强。”   本来在一边研究路标一边叮嘱他俩却没人搭理,结果回过头来被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秀一脸的林捷:……   当着他的面两个人就这么毫无顾忌,有把他作为班主任的尊严放在心上吗!   林捷深呼吸了一下,只能装作没看见,轻咳两声:“走吧,省队的集合地点就在前面,我已经看到接我们的大巴了。”   他们三个的航班到的比较晚,省队的其他人已经都到了,就在车上等他们。   一钻进车里,暖气扑面而来,舒服得林捷长出了一口气。   其他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投过来,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看见伍珊,眼睛一亮,哗地一下鼓起掌来。   “恭喜我们,今年不是和尚队!”   有人竟然还哽咽了一下:“而且不是恐龙和尚队!!”说完和旁边的人抱头痛哭。   伍珊:“……”演技这就有点浮夸了吧?   邱凌本来懒洋洋地坐在后排,看见他们俩上车终于抖擞精神坐直了,拍拍旁边的空位:“你们俩,过来这里坐啊。”   然后司陆和伍珊就在前排的两个位置上坐下了。   邱凌:“喂你们俩!”这样他很没面子的好吧?   没人理他,他只好自己往前面凑,没想到那几个小子比他动作还快,刷地一下占领了伍珊和司陆周围的位置。   这些人过去在省内的竞赛中交锋过好几次,彼此都算认识,整个省队里,只有伍珊是新面孔。   而且还是好看的,女孩子的,新面孔。   并且是横空出世的省赛第一。   因此他们对伍珊都很好奇,七嘴八舌地跟伍珊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叫XXX,来自XX中学,今年十七岁,家中有良田十亩,房屋一栋,小车一辆……”   司陆听着这些相亲式自我介绍,沉着脸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一抬眼,却对上人群之外另一个人的视线。   李珏琅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他不看伍珊,只盯着司陆,见他看过来,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容,做了个口型——   “你好,司陆。” 第73章 …   李珏琅的父亲是司陆继父的亲弟弟。   两个人这复杂的亲戚关系说到底有些尴尬, 所以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次碰面的机会, 所有的交集除了比赛的时候, 也就是隔年的春节会在李家的老宅一起吃顿团圆饭。   通常情况下,春节的时候, 李珏琅作为李家小辈里成绩最优秀的那个,一般是这一辈的焦点所在,他的父母也对此格外骄傲。可一旦有了司陆作对比,他的那点成绩就完全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要说李珏琅一家对司陆没有一点意见是不可能的。   去年冬令营,凭李家的能力,找关系让李珏琅直接挤掉一个人进入省队也不是不可以,可他们却偏要设计把司陆的名额夺过来,只是为了享受能把一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人拉下来的那种快感。   因此去年春节他们一家过得格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司陆和李珏琅对视了两秒, 没有什么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就移开了视线。   他是知道去年李家在冬令营这件事上动的手脚的,但他对李珏琅本人仍然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毕竟省赛好动手脚, 但是国赛就不一样了, 走到这一步要想再上一层楼, 终究只能凭实力。   司陆忽视李珏琅始终灼热的视线,收回目光,听见旁边围的一群人还在跟伍珊搭讪, 竟然还有人胆大包天地上来拍拍他的肩:“兄弟,咱们俩能不能换个座位呀?”   司陆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那人一眼:“不能。”   男生被这么直白地拒绝了也不恼,加大热情洋溢的笑容:“司陆学长, 作为学弟我有很多问题需要向全省第一的学姐讨教,就不能行个方便吗?”   司陆认识这个男生,他数竞实力不俗,是今年省队里唯一一个高二的选手,而且因为跳过级,才刚刚十五岁,长了个很容易激发女生母性光辉的娃娃脸。   娃娃脸一手搭在司陆的椅背上,期待地看着他。   司陆还是冷着脸:“不能。”   嬉皮笑脸的娃娃脸被他冷冷的眼神扫过,心头无端一凉,收敛了笑容,好一会儿才撇了撇嘴奇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就换个座嘛,为什么不能?”然后明亮的视线如同雷达一般在伍珊和司陆之间左右扫射。   这两个人是一个学校的没错,但也没必要看这么紧吧?他不过是出于爱美之心,想随便聊两句而已啊。   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娃娃脸趴在伍珊和司陆的椅背中间,还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俩,旁边有人拉开他:“少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啊学弟,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呀,我肯定知无不言。”   娃娃脸嫌弃地把他甩开:“你有什么好问的,省赛比我还少两分呢这位学长同志。”   拉开他的人痛心疾首地控诉:“你这孩子有需要的时候就叫我爸爸,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了竟然嫌弃我!你个死没良心的!”   “……”   车厢晃晃悠悠,在一群人的插科打诨之下,伍珊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除了远远坐在另一边的李珏琅。   她不必看他,也知道这个人全程关注着司陆,周身还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场,胸前还有一缕灰气始终缠绕着他。   伍珊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车内的温度渐渐上升,车窗上慢慢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伍珊终于被司陆准许脱下羽绒服。   把一大团衣服抱在怀里的时候,伍珊开始皱着眉头思索: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听司陆的话?   她堂堂五三,知界新兴种族的前任首领,无数考生奉为圭臬,捧在手上,虔诚焚香的第一教辅,怎么就不敢反抗一个普通人类给她硬裹上的羽绒服呢?   伍珊觉得有点惊悚,因为她想了半天,只能把这种听话归因于前世情感作祟。   这就有点可怕了,因为以前的她说不定是个恋爱脑。   帝都的12月,白昼很短。   大巴车驶出机场没有多久,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窗外华灯初上,光秃秃的行道树一棵棵掠过,这是和南方的绿意盎然完全不同的景象。   众人一路赶来都有些疲倦,兴奋了一会儿之后就没人再说话了,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睡了过去,直到一个小时之后,车子抵达京大才渐渐醒了过来。   入了夜的帝都更冷,一群南方人裹得严严实实,站在车前哆哆嗦嗦。   停车场里有学生志愿者在等着接他们去报到处,司陆和伍珊走在一起,娃娃脸仿佛忘了车上发生的事情,又凑过来没话找话:“伍学姐,你这件羽绒服好大,款式看起来怎么是男式的?”   伍珊还没说话,司陆就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嗯,我的。”   说完还伸手把伍珊的帽子给她戴上,顺着帽沿压了压。   伍珊已经没脾气了,任由司陆把她裹得更严实,反正她不怕冷也不怕热,不想穿太多只是因为行动不方便罢了。   她点点头,和头上的帽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对,是他的。”   娃娃脸又问:“是不是衣服没带够啊?伍学姐是第一次来北方?我看这衣服有点太大了,咱们俩身高差不多,我还有多余的衣服,你可以穿我的。”   伍珊和司陆都还没说话,邱凌走过来敲了一下娃娃脸的脑袋:“赖明明你有点眼力见吧,人家小情侣穿彼此的衣服是情趣,穿你的算怎么回事?”   小情侣?!   邱凌说的不算大声,但基本上该听见的都听见了,所有人唰地一下子全都转过来看着伍珊和司陆。   司陆正一左一右地拉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小的那个还画着皮卡丘的图案,一看就不像是他本人会用的。旁边的伍珊两手空空地站着,身上穿着据说是司陆的衣服。   之前大家就觉得这两人哪里怪怪的,被邱凌捅破了窗户纸之后恍然大悟。   伍珊听见有人咬着牙道:“草,怎么会有人参加冬令营还带虐狗的,举报了。”   伍珊把帽子拉下来试图解释:“不是……”   又一阵间歇性狂风迎面呼啸而来,吹得众人一阵哆嗦,恨不得缩成一个个球。   领路的志愿者在前面道:“冷的话就走快点吧,室内有暖气。”   呼啦一下,大家赶紧拖着行李箱跑远了。   解释到一半的伍珊:……   邱凌撞了一下司陆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压着声音道:“我够朋友吧?直接帮你解决这些图谋不轨的小崽子,没了后顾之忧你可得好好比赛哦。”   司陆扯了下嘴角:“嗯。”然后抬手又把伍珊的帽子给她戴好,低声道,“我们也快些吧。”   伍珊:“好。”   说完两个人就旁若无人地快步走了。   刚给司陆解过围的邱凌回身拿个行李箱的工夫,一回头,就发现自己一个人被丢在了这里。   “靠!”他气得踢了一脚路边的灌木,哪成想那底下还藏着一块石头,被他不偏不倚踢了个正着。   邱凌立刻抱着脚跳着在原地嗷嗷叫了起来,凄凉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里回荡。   ……   冬令营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竞高手,参赛的足有三四百号人。   冬令营是全封闭的,所有参赛选手都被安排在京大的一栋学生宿舍里居住,但陪同他们前来的家长和带队老师只能住在招待所里,等闭幕式之后才能再见到他们。   宿舍是两人间的,一般来自同一个省份的参赛选手会分在一起,但因为参赛的女生不多,伍珊又是省队里唯一一个女生,只能和别的省队的人住在一起。   司陆一直送她到宿舍门口,她的室友已经到了。   那女孩戴了副厚瓶盖似的黑框眼镜,留着乖巧的bobo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伍珊自我介绍得也非常中规中矩,看起来就像是个老实人:“你好,我叫赵荚。”   伍珊微笑了一下:“你好,我叫伍珊。”   赵荚回以微笑,然后就继续开始看书。   是个好学又乖巧的女孩子。   伍珊很欣赏她。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在房间里各自忙碌着,没过多久,房门被“扣扣扣”地敲响了。   赵荚的桌子靠门,她伸手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人,是她的队友,她问道:“你们这就要去吃饭了?稍等一下,我看完这道题就走。”   赵荚回过头叫伍珊:“伍珊,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还是要等你的队友?”   伍珊没有看她,而是和门口的两个人定定地对视着,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你们好。”   优化和龙门的笑容里则透出那么一股子志得意满的意味:“你好。”   她们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恐怕就是代献那回说的,联赛的时候要小心了。   伍珊心里正思忖着,就看见司陆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身后,看向她道:“去吃饭吗?”   优化听到声音转过身打量了他一眼,和龙门交换了一个眼神,冲着司陆笑容灿烂道:“真巧,那不如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司陆皱了一下眉,他来得巧,刚好看见这人看伍珊的眼神似有敌意。   “不巧。”他只看了优化一眼,就把视线移开,对优化刻意外放的惑术视若无睹,说道。 第74章 …   优化这次又用了惑术, 和书店那回是同样的伎俩, 尽管是出于不同的目的。   这一次, 她只是为了挑衅一下伍珊罢了。   惑术是伍珊丢掉会长之位的导/火/索,优化觉得再在她面前用一次能揭开她的伤疤。   ——你看, 前一次我用惑术的时候你还身处高位,何其嚣张,这一次,风水轮流转,被放逐的你能耐我如何?   现任会长王后后在教辅城不怎么管事,虽然城里有薛金星看着,但优化还是从当年排名一般没什么说话权的教辅,一跃成为族里一个重要的话事者, 所以以她的个性,有点飘是必然的事情。   不过伍珊不对优化出手,一是因为司陆很神奇地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二是因为惑术本身不是禁术, 只有用惑术来获取信仰之力才是族里的禁忌, 所以并不是她对优化有什么顾忌的。   只是司陆不受影响, 优化和龙门更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普通人类哪能抵得住妖精的惑术?这个人必然就是界主无疑了。   想到这里,优化像是没听见他的拒绝似的,加大脸上的笑容:“你们不是也要去吃吗?哪里不巧了?大家以后说不准还是大学同学, 提前认识一下不好吗?”   她朝司陆伸出手来:“我叫华悠,我旁边这是龙萌。”   司陆没有伸手握住的打算,只是点了一下头, 很冷淡地说道:“司陆。”不知为何,他直觉不喜这两人,连面上的客套都懒得维持。   优化的手举在半空僵了一瞬,悄悄地缩了回去,垂下眼,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再抬眼看向伍珊和司陆的时候就又是笑容满面:“司陆?伍珊?我听说过你们二位。”   “听说你们是福建省赛的第一第二?那我们刚好可以趁此机会交流一下,我旁边这个,也是我们广东省赛的第一,考的还是满分,很厉害的。”优化把龙门往前推了推,笑容甜美地眨眨眼睛。   优化和龙门此行已经对司陆做过了调查,听说他最爱的就是学习,课余闲时都是书本不离手的,伍珊据说就是这么投其所好和他攀上关系的。   考虑到她和龙门在学习上也不差,从这方面下手,伍珊能行的她们也行,赢取司陆的信任应该不难。   所以龙门很配合地谦虚一笑,和优化商业互吹道:“哪里,我就是运气好。悠悠是第二名,和我也就差了一分而已,也很厉害。”   两个人一边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司陆。   司陆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不为所动地退到伍珊身旁,看了一眼她穿的薄款风衣,皱了一下眉:“你去把羽绒服穿上,我们出去吃。”   食堂和这栋楼有直接相通的室内连廊,如果去食堂吃饭是不需要再穿外套的,所以伍珊只穿了自己的衣服,把司陆那件宽大的羽绒服放在床上。   “出去吃?”伍珊听来过一次的邱凌说,京大的食堂味道很不错的。他那么挑剔的一个人能夸京大食堂,她还觉得有点期待,结果司陆说要出去吃。   司陆“嗯”了一声:“出去买件羽绒服。”   他真是对她穿的够不够多这件事过于关注了吧?伍珊背着手,脚尖在地上蹭了蹭,不太想回去拿羽绒服。   “然后去吃羊蝎子火锅。”司陆又道。   伍珊一下子抬起眼看向司陆,眼睛微亮,但顾忌着优化和龙门在场,她还要摆足族内第一人的架子,只能点点头,雀跃得很隐晦:“嗯,这么冷的天气确实适合吃羊蝎子,稍等一下,我进去穿外套。”说完返身进屋了。   优化和龙门对视了一眼,对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有些吃惊。主要是对伍珊这么委屈求全感到吃惊。为了博取界主的信任,没想到伍珊竟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优化和龙门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地位带来的优越性。她们没法像界主一样一出生就有卓越的地位,成为钦定的知界界主,但她们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向界主靠拢,成为他身边的第一人。   现在只有司陆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按理说是套近乎的好时机。   可他站在门边,站得笔直,一身黑色的长款派克羽绒服也没有掩住他清隽的身姿,他的视线落在走廊尽头,并不看优化和龙门一眼。   是个不好糊弄的硬骨头,怪不得伍珊在他身边潜伏了几个月也没把他带回知界。   “原来你们不去食堂啊?那确实不巧了。”优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有机会咱们再交流吧。”   优化掏出手机,笑眯眯地问:“那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司陆这才把视线转过来,淡淡道:“这位同学,冬令营是竞技场,不是交际场。”   优化被噎了一下,龙门给她传音:“优化,你太心急了,这样只会让他怀疑我们,对我们的后续计划不利。”   优化冷哼一声:“能不急吗?你看伍珊和他的交情看起来已经很好了,或许要不了几天她马上就能把他哄得带回知界,成为那个迎回界主的第一大功臣。我们如果不急一点,怎么夺回主动权?”   龙门耐心道:“按照我们的计划,是要先让他对伍珊失去信任,再借机上位,现在第一步都还没实现,你就试图上位,只会打乱我们的全盘计划。郑治长老提醒我们,这一次行动可还有帝都的人藏在暗中,我们不小心一些,回头被那些人直接摘了桃怎么办?”   优化沉默了一瞬,才道:“你说的是,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只是那个帝都神秘人为何连我们都要瞒着?我总觉得……”   门又被打开了,优化下意识停止了传音。   伍珊的修为在她们俩之上,她们的传音瞒不过她,所以这次出发前她们还特地从郑治那里求来了一个法宝,能隔绝她们俩之间的传话,保证不被伍珊听了去。   只是伍珊积威甚重,哪怕知道她听不见,看见她就这么站在眼前,优化还是下意识不敢说话了。   “走吧。”伍珊对司陆道。   临走之前,她偏过头看了优化和龙门一眼,勾了勾唇,眼带警告。   与此同时,优化和龙门齐齐感到胸口一滞,周身有无形的巨大压力层层叠叠地覆上来,一寸一寸碾过她们的肌肤,隐约间似乎能听见骨骼在挤压之下咔咔作响的声音。   她们几乎动弹不得,心底仿佛突然生出了一个深渊,从中渗出骇人的气息,带着恐惧一点点攀附上来,涌到胸腔里,阻住了她们全部的心跳与呼吸。   极其强大又可怕的威压。   不伤害她们,却让她们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畏惧。   这个修为可比书店那会儿还高出不知多少。   待他们俩走远,优化和龙门才感到身上一松,扶着墙壁长舒了一口气,可怖的威压终于尽去,一时之间,她们的腿还有些发软。   优化虚弱道:“这才几个月,伍珊的修为怎么会精进了这许多?”   龙门捂着胸口,同样虚弱却难掩兴奋:“这或许就是界主的力量!只要待在界主身旁,就能解封信仰之力!现在界主还未归位,他就有此力量,一旦等我们取代伍珊成了第一功臣……”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见了狂热的神采。   ……   伍珊和司陆并肩下楼,司陆撩开大门口厚重的门帘让她先走出去。   伍珊正思索着要怎么提醒司陆离那两个人远一些,就听司陆问道:“你们是不是认识?”   “诶,你怎么看出来的?”伍珊觉得有些神奇,她和优化龙门从头到尾好像就说了句要不要一起吃饭的事儿。   “直觉。”   伍珊也没打算否认,点点头:“对,我们是一个村里出来的。”   村里?   司陆:“……”   他提醒道:“她们是广东队的。”而你是福建队的。   会是一个村里出来的?   伍珊道:“怎么了?广东队和福建队就不能有队员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一个村里不能同时有广东人和福建人吗?”   “我觉得恐怕不能。”邱凌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插嘴道,“广东人和福建人一个村?啧啧啧……”   他不知道在啧些什么,伍珊听了几秒,忍不住道:“邱凌同学,你吃糖葫芦能别吧唧嘴吗?”   邱凌的手里举着两根冰糖葫芦,红红的山楂,一粒粒被分成两半,中间夹着白白的糯米馅儿,外面再裹上一层晶莹的糖衣,看起来诱人得紧。   邱凌给伍珊递了一根:“你不懂,吧唧嘴是吃糖葫芦的精华所在。吃吗?夹糯米超好吃的,酸酸甜甜,我在食堂刚买的,不过就一根了,反正司陆不爱吃甜食,就你吃吧。”   伍珊接过糖葫芦,道了句“谢谢”。   邱凌很有眼力见,知道这两个人要出去吃饭,给完冰糖葫芦,就掏出一张纸拿给司陆:“我的采购清单,拜托一起买了。”   他冲司陆眨眨眼睛,语气中好像暗示着什么:“明天开营,今晚虽然还没完全闭营,你们还能出去,但晚上9点之后这片园区就要彻底封起来了,闲杂人等禁止出入,所以你们千万别浪太久。”   他凑到司陆旁边跟他咬耳朵:“我知道你们小情侣干柴烈火的,但如果有什么冲动还是留到闭幕式以后再做比较妥哟。”   “好了,我就先回去了,东西记得一定要帮我买齐了。”说完他就摆摆手,非常潇洒地走了。   司陆把他给的清单放进口袋里,转头看向伍珊,她已经在吃冰糖葫芦了,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让人非常想戳一戳。在这种状态下,她的皮肤更显白皙细嫩,又让人……想亲一亲。   伍珊抬眼看司陆正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她愣了一下,心道司陆这莫非是……嘴馋的眼神吗?其实司陆和她的口味几乎一模一样,对甜食的爱好也是,只是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那可能还真是嘴馋。   伍珊把糖葫芦递到他面前:“你也想吃吗?”   不过这串糖葫芦她已经咬了一口,再给他吃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伍珊想了想,举着糖葫芦的手就往回缩了缩。   结果司陆低低地回了一句“嗯”,伸手捞住她的手腕,直接一低头,咬下一颗糖葫芦,先是甜甜的脆脆的糖衣,然后是酸酸的又绵软的果肉,最后是弹糯甜香的米粒,满口的酸甜从舌尖而始,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一直抓着她的手,直到一颗糖葫芦吃完才慢慢地松开。   其实他最近对伍珊的心思真是完全没有掩饰了。   他相信伍珊应该也有所察觉。   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   她依然信任他,亲近他。   或许,坦诚的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伍珊正要把手缩回去,司陆突然又抓住她的手腕:“我帮你拿着。”   他拿过了糖葫芦:“你把手踹口袋里吧,露在外面太冷了。”   伍珊问他:“你不冷吗?”   “不冷。”   伍珊点点头,她可不是司陆这么不民主的人,怕别人冷着一定要他裹严实,她完全可以直接施术帮他挡风嘛。   伍珊悄悄地捏了一个诀,幻化成隐形的手套给司陆戴上。   然后她道:“对了,刚刚说到一半,我确实认识那两个人,她们是我的远方亲戚,但是我们没什么交情,如果她们找你搭讪,你记得一定要和她们保持距离。”   “为什么?”这种话听着像是吃醋,但是根据司陆对伍珊的了解嘛,她多半不是这个意思。   果然,伍珊哼了一声,接着道:“她们俩对我的独家题库虎视眈眈很久了,接近你的目的不会单纯,所以你要注意着点。” 第75章 …   京大的校园很大, 伍珊和司陆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校门, 两个人没有靠导航, 七拐八绕地,竟也很神奇地就直接走到了东门外的那间大商场门口。   因为位于学校边上, 现在在这商城里逛着的多数都是京大的学生,年轻的小情侣更是一对儿一对儿的。   大学和高中果然不同,在修隅一中的小情侣只敢在课桌底下偷摸拉个小手,在荔枝林里悄悄玩个壁咚,而眼前的这些大学情侣有拿着一碗烤冷面你一口我一口喂着吃的,也有隔着玻璃坐在商城的餐厅里甜甜蜜蜜依偎在一起的,伍珊甚至还看见角落里有好几对在亲吻的。   在这种外界环境的渲染下,原本很单纯地来买衣服的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慢慢地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别说司陆是有点心思的, 就连伍珊这样自认为没有心思、刚正不阿、学习至上的人都觉得脸上一热,莫名地不敢看司陆,干咳了两声, 快步走在了前面, 还催促司陆道:“快走吧。”   商场的自动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伍珊抬手一拨,脱下帽子走了进去,司陆勾了勾唇, 跟在她后面一起走进商场。   他俩独处的时候很多,但每一回不是在一起学习,就是在一起做饭, 这算是他俩第一回走出家和学校,单独出来逛街。   两个人都是不怎么逛街的人,站在偌大的商场里,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   “先去这家?”司陆偏了偏头,指着旁边那家店问伍珊道。   “嗯。”伍珊点点头,她只打算速战速决,买完羽绒服就可以去吃羊蝎子火锅了。   店里客人不多,两个人刚进去,店员就迎了上来:“二位想买什么?”   伍珊道:“羽绒服。”   “好的,您请这边来,”店员熟练地带着他们走到羽绒服区,介绍道:“这一片都是羽绒服,全是今年的最新款,您可以看看,您皮肤白,这件灰粉色的肯定衬您的肤色……”   店员天花乱坠地介绍了好几件,伍珊听着头疼,眼角的余光瞥见司陆手里拿着的黑色羽绒服,直接道:“我买一件黑色的就好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服务业人士,店员眼力极佳,一看伍珊的眼神,立刻了然道:“我看您男朋友手里这件也是我们家这个牌子的,刚好有情侣款,您来看看。”店员很热情地拿下了一件黑色羽绒服。   最近怎么老遇上误解他俩关系的人呢?   伍珊赶紧摆手,这回终于没有人打断她的否认:“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同学而已。”   店员了然地看一眼司陆:还在追呢小伙?   眼前这一对儿长得太漂亮,而且是那种不施粉黛、由内而外的漂亮。店员在店里招待过来来往往的客人,年轻鲜活的小姑娘小伙子不在少数,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登对的。   爱美之心一起,她就打算做个助攻,于是店员热情地笑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但是店里的黑色羽绒服就剩这一款了,您看还要不要黑色的?”   伍珊犹豫了一下。情侣款啊,这穿出去像什么样子?邱凌那家伙和队里其他人本来就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这会儿他们要是穿上了情侣款那还了得?   可若是要买其他这些粉的绿的红的蓝的,岂不是还要再挑拣一番?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店员又在那里极力劝道:“其实冬天穿黑色最保暖了,而且皮肤白的人穿黑色最好看了,小姑娘你个子高,这一款羽绒服够长,腿也能遮严实了。”   伍珊倒是不在意穿什么最好看,更不在意保暖问题。她毕竟是个妖精啊,还怕冻着不成?走这一趟完全是因为司陆要求。   不过……因为司陆要求她就要走这一趟,她最近是不是有点夫管严了?伍珊想到这里又赶紧摇了摇头,不对,哪来的夫?最多是友管严罢了。   没错,友管严。面对自己两大最好的朋友王后后和宫春都没被管过只有管他们的份儿的伍珊坚定地如是想。   司陆也对穿情侣款这事没那么热衷。等到成为情侣了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现在关系还没定下来,搞些这种隐蔽的小动作有什么意思呢?   “不然买这件米色的?或者蓝色的?”司陆扫了几眼衣架,指着几件最厚最长的款式说道,“都试试吧。”   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被友管严的伍珊一脸严肃地从店员那里拿过黑色羽绒服:“不,还是就这件黑色的吧。”   反正黑色羽绒服也都长得差不多,不认真看,谁知道是情侣款啊。   “好的,您穿多大的?我这就去给您拿新的。”   “就这个号。”   伍珊干脆利落地刷了卡,还向店员多讨了两个袋子,把手上的羽绒服一起装进去,由司陆提着。   店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司陆。追人也没个追人的样子,怎么能让女方自己买单?会拎袋子有什么用?长了张这么好看的小言男主脸,连张黑卡都甩不出来,真让人失望,果然现实和小说是很有差距的。   买好了衣服,两个人就没有刚进商场时那么茫然了,接下来的目标很明确,两人直奔四楼的一家羊蝎子火锅店。   正是冬天,最适宜吃火锅的季节,店里客人很多,还有些人正在门口排号,仍然以情侣为主。伍珊眼尖地发现有一对儿正是在商场外面亲吻的情侣。而且她刚刚只看见了女方的脸,这会儿才看见男方的脸,正是下午从停车场接他们去报到处的那位志愿者学长。   学长看见他们俩也有些意外,他就没见过参加国赛前夕还出来约会的小情侣。   他走过来,对他们笑了笑,问道:“你们好,是食堂不合口味吗?”   “不是,我们出来买点东西,顺便吃个晚饭。”   “这样啊。”学长点点头,“我们马上就排到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拼个桌,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吃完赶紧回去吧,回头就要门禁了。”   伍珊看了一下表,确实已经19点多了。她和司陆对视了一眼,接受了学长的邀约。   ……   火锅店内,司陆和伍珊坐在一排,学长则和他女朋友坐在对面。   热气腾腾的羊蝎子已经上来了,咕嘟咕嘟地在锅里翻滚着,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隔着缭绕的雾气,学长在对面笑道:“司陆,你还记得我吧?”   司陆略一颔首:“林学长。”他在伍珊耳边介绍了一下这位林学长的身份,去年冬令营广东队的选手之一,今年已经成为京大数学系的一名学生了。   “这位学弟是我的老对手了。”林学长也偏过头去跟自己的女朋友介绍道,“当年东南联赛,我就输了他两分,那会儿他才刚要升高二,我刚要升高三,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伍珊看了司陆一眼:你怎么和谁都是老对手?   司陆回望回来,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冲她笑了笑。   伍珊虽然是妖精,却并不会读心术,但这会儿她觉得自己明白司陆这个眼神的意思,他分明是在说:“现在,我只有你这一个对手了”。   伍珊用冰凉的手背在脸颊上捂了捂。   脸颊在发烫。   对她来讲,唯一的对手什么的,可比唯一的情人要撩人许多。   “可惜你去年没参加国赛,没能和你再正面较量一次。”学长的语气有些遗憾,但随即又笑道,“不过今年我们广东队也实力不俗,大家赛场上见真章了。”   他又转向伍珊:“说来也挺神奇,今年大概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年份,你们福建队和我们广东队,竟都是女孩子占了魁首。”   而且去年明明还没有这几号人出现呢,全是今年横空出世的黑马。   相比之下,去年就出了一匹黑马。福建队的李珏琅。   林学长作为外省人,最开始消息没那么灵通,不知道李珏琅只是个替补,还以为李珏琅是挤下了司陆上位的,真有点黑马的实力。   结果去年的这匹黑马在国赛上铩羽而归,甚至说是一败涂地也不为过。   所以说呢,国赛是面照妖镜,省赛里头钻出来的那些反常的黑马,到了国赛,迟早是要被照回原型的。   林学长心里这么想着,面对伍珊却丝毫没显露出来半分,反而还敬了她一杯可乐:“你们赶时间就快吃吧,这家羊蝎子火锅很有名的。”   伍珊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人的心理活动多少能猜出来一些。   但这事也没什么好争辩的,怀疑这种东西,用实力来证明就可以了。   ……   伍珊和司陆最后是踩着点回到的营区。   门口的保安正要把自动门关上,看见他们俩不疾不徐地从远处并肩走过来,还以为是学校里哪对小情侣走错了地方:“欸你们两个,宁德楼这一片区域这一周封闭了,要自习去别的楼吧。”   伍珊给他看了胸牌:“不是的,我们是参赛选手,出去吃个饭而已。”   保安大叔仔细对照了一下真人和照片,确定他们还真是营员,才放两人进去,嘴上还嘀咕着:“明天就比赛了今晚还出去,现在的小情侣啊,真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只争朝夕!啧啧啧……”   伍珊把保安大叔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从词意上来说,只争朝夕表示抓紧时间,在这个情境下是没用错吧,但她还是头一回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被人用这个词形容。   等到到了宿舍,伍珊推门进去,发现赵荚还在埋头学习,听见门口的响动,她抬起头冲她点了下头,就又埋首看题去了。   瞧瞧,这才叫真正的只争朝夕。   伍珊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丝罪恶感。   她最近真是很堕落呀,学习没好好学,虽然成绩没退步,反而还差点考了个750。   但重点是成绩的问题吗?是学习态度的问题!最近她成天进行着司陆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司陆的前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的前世是不是真的喜欢司陆的前世……这种非常恋爱脑的心理活动,真是堕落!   她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纯洁的五三了。   呵,人类社会这个大染缸啊。   伍珊捏了捏拳,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洗个澡再说。吃了羊蝎子火锅回来,浑身都是一股味儿。   当然伍珊可以用术法去味,但是洗澡毕竟是一种仪式,而生活是万万不可缺了这种仪式感的。   从这一点来讲,她真的是一个另类的书精。毕竟多数书都是怕水的,对洗澡这种活动一向敬而远之。人类常说知识的海洋,但如果知界真的是一片海洋,所有的书精恐怕都要哭了。   北方的宿舍都是公共澡堂,南方人头一次去多少都有些羞赧。   比如赵荚听说伍珊要去洗澡,竟然十分崇拜地看着她:“你好厉害。”   伍珊:“……”   之前听见她是福建省赛的第一时也没见你夸她厉害,现在不过就是去个公共澡堂而已,竟然用这么真挚的语气夸她厉害,现在的小姑娘啊,真是搞不懂。   伍珊想起了同样会用真挚语气念咒语的白玖玖,忍不住对赵荚笑了笑,甚至发出了邀约:“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不用了。”赵荚脸色一红,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第76章 (一更) …   司陆刚走到自己宿舍门口的时候, 隔壁宿舍的门恰巧打开, 两个女孩子走了出来, 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亮。   和司陆以前在学校里收到的那种爱慕或者崇拜的目光不一样,她们俩这副表情更像是……看见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大宝贝, 好像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拿麻袋把他拾掇拾掇装好给卖了。   隔壁住着的是广东队的两个男生,跟在她们后面送她们出来,搓着手感激道:“华悠,龙萌,谢谢你们俩抽出宝贵的时间给我们答疑解惑了,刚刚那道几何题听了你们的解释真是醍醐灌顶。”   “不客气,我们都是队友嘛。”华悠回头冲他们甜甜地一笑,眼角的余光还落在司陆身上。   趁着伍珊不在, 她心念一动,将惑术催发到极致,打算再试探一次司陆。那两个男孩子受了影响, 对她们俩的态度从感激几乎完全转变成了谄媚。   “你们两个女孩子这么厉害真是了不起。”   “我看你们俩不止能进国家队, 应该还能拿金牌回来。”   矮个子男生“啪”地一下抱拳:“到时候苟富贵, 勿相忘啊!”   这边聊得热闹, 可是司陆却恍若未觉地拿出钥匙打开自己宿舍的门准备进去。   优化和龙门对视一眼,叫住他:“司同学。”   司陆平静地微微侧过脸:“有事?”   龙门扫了那两个男孩子一眼,他们的笑容顿时像变戏法似的瞬间一收, 肩膀塌下去,有些眼神呆滞地后退一步,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空旷的走廊里立刻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优化含笑走近他:“我们和伍珊是老朋友了,她转学之前和我俩也是同学。”   那你们这个班还真是蛮厉害的,竟然能有三个人同时进入省队。司陆心道,但是看着她们没说话,显然不太关心她们说的内容。   “别紧张嘛,”优化注意到司陆绷直的后背,勾了勾唇,“你就不好奇我们是哪个学校出来的?”   “你是不是和伍珊感情不错?你喜欢她吧?那你知不知道她接近你……”   优化的话没说完,“砰”地一声司陆面无表情地关了门。   这种行为不是很有礼貌,但这个人明摆着要挑拨离间的嘴脸他也确实不太想看下去。   只是门缝阖上的那个瞬间,他似乎听见另一个女孩训斥了那个女孩一句什么。   司陆没有听清,也没有放在心上,拉下拉链脱了外套,刚在门口的衣架上挂好,邱凌已经在招呼他过去讨论题目了。   ……   晚上九点三十分,走廊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不是跟自己的队友在楼下自习室复习,就是窝在宿舍里自习。   公共浴室里也没有人,伍珊一人独享了三百平米的浴室,半个小时以后拎着篮子往回走。   她的宿舍和浴室分别在走廊两头,所以回去的路上会经过楼梯间。她路过的时候,有人正在从楼下往上走。   脚步声“哒,哒,哒”地响起,一声一声,缓慢又有力,在楼道中幽幽地回响,隐约地透出一种诡异。   伍珊随意地偏过头扫了一眼。   是李珏琅。   他正抱着书迈上最后一个台阶,见她看过来,回了一个微笑。   伍珊既然调查过司陆的背景,对李珏琅这个人也有过一点了解。对于这种靠非正常手段进入比赛的人,她一向是十分不喜的,只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隐约还有点熟悉,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同时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礼。   这个人和她客套地笑过之后明明已经踏上台阶了,不知怎地,突然脚步一转又走回来,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微笑,却又好像和刚刚有哪里不同,和她打招呼道:“伍同学,晚上好。”   伍珊转过来:“有事?”   李珏琅开口就问:“你和司陆很要好吧?”   伍珊眯起眼睛:“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李珏琅笑了笑:“你别介意,我好歹也算他的表哥,关心一下表弟的情感生活而已。”   他不笑还好,越笑伍珊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在今天之前,我还从没见表弟这么关心一个人呢。”李珏琅说道。   “司陆同学有着一副关爱同学的热心肠,李同学以往没有注意到罢了。”   “没有这么简单吧?”李珏琅道,“你放心,咱们都是同龄人,我不会和伯母告密你们早恋的事情的。只是头一次见到表弟这样,有些好奇地来问问你而已。”   伍珊心道你伯母可比你还要早撞见他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李珏琅道:“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不知道表弟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他没说,由我来说也不太合适。”   伍珊沉默地看着他。   李珏琅笑着说道:“总之,表弟在家里一向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连伯母也不常和他独处。表弟一直很孤单,现在有了你,就拜托你多关照他一二了。”   伍珊如果不是觉得李珏琅有点古怪,这会儿早走人了,但因为心底的一点怀疑,她还是耐着性子道:“李同学,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司陆确实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而且,你和司陆的关系并没有你口中这般相熟,你一不是他的父母,二不是他的亲兄弟,又何必特意与我说这番话呢?”   “对,我们俩关系确实没那么熟,比不得你们普通同学。”李珏琅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这话说的,伍珊皱了下眉。   他又道:“只是,我看过那个新闻。”   伍珊:“?”   “就是前段时间热搜上的那个,你和田启,那个事情应该只是段绯闻吧?”   一个陌生人,上来就问你和谁谁谁的绯闻是真是假,不是脑子有坑就是心里有鬼。   伍珊直接道:“李同学,不管你是出于什么身份,都没有资格问我这些问题。”   “啊抱歉,唐突伍同学了。”李珏琅虽然是在道歉,但语气中却并没有听出一丝歉意,“我只是出于关心而已,毕竟那个绯闻闹得还挺大的。没想到伍同学和大明星也挺相熟的。我听闻田启最初成绩很差,最近进步却很大,不知道是不是伍同学给他带来的影响啊?”   这个人也太奇怪了,与其说他是在关心司陆,倒不如说他是在关心她的情感生活。   按照正常推论来想,一般人会猜测李珏琅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是不是对她一见钟情了,所以现在是在旁敲侧击她的情感状态。   可是伍珊不是一般人,她左思右想,只能推测出这个人,可能,对田启有意思??前面说那么多只是铺垫而已?   “李同学,这里是冬令营,不是八卦小报的采访现场。”   “啊抱歉。”李珏琅又是毫无诚意地道了声歉。   “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伍珊道。   “好的,伍同学,再见。”李珏琅继续笑眯眯道。   伍珊拎着篮子转身就走,直到推门进宿舍的那个时刻还能感受到李珏琅站在原地目送她的目光。   灼热,探询,且意味深长。   赵荚坐在自己的位置前面,听见她进来,抬起头,微红着张脸摸过来:“第一次感觉怎么样?”   伍珊:“?”这副含羞带怯的表情配上这句话和这个语气,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荚又好奇地凑近一点点:“我是说公共澡堂,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洗澡感觉怎么样?”   这个用词还是很奇怪啊,大庭广众洗澡?但又好像没有说错。伍珊回想了一下空旷的被她承包的三百平米澡堂,回复道:“挺爽。”   赵荚又用那副“你真乃神人”的表情看她。   伍珊顶着她崇拜的目光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往洗衣机里放好,把洗衣粉也倒进去之后,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轻拍了一下床柱。   她终于想出来李珏琅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有违和感了。   他从头到尾都在微笑,但他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变过,眼睛也从来没眨过,就像是一个嘴角被设定了固定上扬角度的机器人,不像是一个活人。   又联想到他胸口散出的那一点子灰气,伍珊突然觉得他刚刚从司陆一直问到田启的原因,可能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   冬令营的比赛分一试和二试,分别在开幕式之后的两天进行,然后冬令营剩下的时间则用于听讲座,参观学校,还有京大自己组织的一些小测验。   冬令营300多名参赛选手,最后能进入国家集训队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而唯有进入国家集训队才能拿到top2两所高校的保送资格。   所以对于多数人来说,他们是冲着降分录取名额和自主招生加分来的,因此比赛之后的三天才是重中之重。   李珏琅去年也是抱着这个心思来的。   如果当时他凭自己的实力进入省队,那么他和司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上的冲突。只可惜他就差了那么一点儿,就不得不让司陆给他挪挪地方。   司陆是真的想做竞赛的人,而他李珏琅,不过是把竞赛当作升学的跳板而已。   司陆这种人真是惹人嫉妒,明明靠高考也能上好大学,为什么非要来参加竞赛,和他们这些偏科选手竞争呢?   所以,即使他李珏琅拿到了京大录取的优惠分数,可是司陆如果被保送了,他仍然会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顶上。   自从得到那样东西,李珏琅已经不满足于自己拿到降分录取了,他也想拿到国际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他也想站在世界的顶端,然后,居高临下地俯瞰司陆,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在所有亲戚老师同学口中,都将他死死压制在脚下的人,也有一天,被他踩在脚下。   李珏琅反锁了宿舍的门,他的室友出门洗澡去了。他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拉了窗帘,又扒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确定走廊上没有人经过,才把手伸进领口,从自己的毛衣底下拉出来一条项链。   那项链上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在日光灯之下,反光得有些耀眼,如果细细看去,会发现珠子中间还似有一团白中发灰的烟气在缓慢地流动。   李珏琅握住它,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喃喃了一句什么。   他的指缝间瞬间泄出一阵耀眼璀璨的白光,李珏琅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将手中的珠子捏得更紧,只能看到眼皮前一片红通通的光,直到那片红黯了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他的眼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   一袭灰衣长衫,打扮得像是个古人,头上梳了发髻,手长脚长,负手而立,一张国字脸上长须飘飘。   李珏琅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出头,在这个看起来足有两米的人面前只有仰视的份。   “朱先生。”李珏琅迟疑地问道,“您刚刚是不是借用了我的身体?”   “怎么,你不乐意?”被称作朱先生的人居高临下地看他。   “不不不,当然不是。”李珏琅忙不迭地否认,“您能借用我的身体是我的荣幸,只是刚刚实在太突然了,我有些……”   朱先生板着张脸,不耐道:“荣幸就行了,你叫我出来就为这事?”   李珏琅其实还想问他究竟拿自己的身体做什么去了,但到底是没敢问出口,只能道:“不,不是,只是马上就要比赛了,您答应我的那件事情……”   朱先生没有看他,一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一边道:“我说过会送你进国家队自然就会送你进去。当时为了帮你进省队,我都能做到为你改掉已经提交的卷子上的答案,现在国赛有我和你一起直接答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只是国家级的比赛到底和省里的不一样,我不是怀疑您的能力,只是想确认一下,对司陆的事……您打算怎么做?”   “我是神仙,凭法力干扰他比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李珏琅舒心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到时候我在考场上握紧琉璃珠就行了是吗?”   “对,只是为了将事情做得更隐蔽一点,不被我的族人察觉到,你需要给我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李珏琅有点紧张,同时也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得到这串项链是在省赛之后,他母亲回了趟老家,特意拜了一次朱子祠。朱子是南宋有名的儒学家,据说是他母亲那一脉的先祖。他母亲说她小时候只要去拜一拜祠堂,那一次考试必然能拿高分。   李珏琅那时候对这说法是不屑一顾的,他参加的是数学竞赛,拜什么儒学家呀?没成想他母亲还真为他带回了这个宝贝,据说是凭空出现在了香炉里的,被祖先开过光了。   之后项链被他母亲强行放在他的枕头底下作护身符。当天夜里,李珏琅就见到了这位朱先生。   当时李珏琅差点没被吓死。   大半夜的,床头站了个黑影,一双眼睛闪着诡异地光芒紧盯着他,他没吓得尖叫出声简直是胆子忒大了。   而且不幸中的万幸,朱先生不是个美艳的女子,而是个朴实的中年男子,看起来着实不像恶鬼,所以他们俩才能心平气和地进行了初步的对话。   朱先生掐指一算,就知道他这次会离省队再差一步之遥,干脆帮他潜进考试院,改了道他做错的题,帮他成功踩着线进入省队。   朱先生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却一直没提需要他做什么,所以李珏琅的一颗心就一直吊着。   直到现在,朱先生终于说到他需要的东西了。   他就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时候。他得到了好处,相应的,肯定要付出代价。   李珏琅心中一紧,从《海的女儿》里小美人鱼失去的歌喉,一直联想到古往今来各种志怪小说里和女巫做交易以后丢了听觉视觉味觉触觉……各种觉的悲惨主角。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双手在身侧微微颤抖,喉咙发干,结结巴巴地强撑着道:“您,您需,需要什么东西?一只手?脚?眼,眼睛?……”   “头发。”朱先生道。   “哈?”李珏琅愣住了。   朱先生不耐烦地朝他伸出手来:“以你的头发作为交换。”   李珏琅有点懵:“为,为什么是头发?”只需要这么小的代价吗?   朱先生道:“以头发交换学识是我族中默认的规则,也和天道气运暗合。在天道和族人的查探下,你虽解出了你一直解不出的题,但你也确实失去了头发,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了。”   李珏琅:??   好生奇怪的族规和天道。他不禁怀疑起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神仙了。 第77章 (二更) …   如果把数学联赛的卷子比作一本账本, 头发这个东西, 就相当于是帮朱先生做假账用到的假发/票。   只是这本账本要瞒过的不是审计而是天道。   以及近在咫尺的, 同为知界中人,对学识造假一事相当敏感的伍珊。   人类的头发在知界是一件很特殊的东西, 对伍珊这样的书精虽没什么用,但对于知妖而言,是相当于信仰之力的存在。在知妖的领地,那是可以当作货币使用的。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类多学点知识多掌握点东西就会脱发的,比如司陆同学就有一头乌黑亮丽的板寸,像他这样的就属于具有先天优势的人类,被天道所眷顾。如果朱先生帮的是司陆,自然不用发愁做假账的事。   可惜他帮的是李珏琅, 那常规流程自然还是得走起来的。   李珏琅不知道这许多,严重的信息不对称让他只知道朱先生跟自己宣称的那些话。   ——朱先生说他是神仙,主管人间知识的那种。   李珏琅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觉得他可能就相当于是传统神话小说里的文曲星吧。   不过他这个文曲星, 是个与时俱进的文曲星。不光通文, 还能晓理, 数学竞赛题做起来一套一套的。   但是他又说他有族人,而且和他一样是执掌一方学识的,这个设定就和文曲星不太相同了, 他们听起来更像是文曲一族。李珏琅不敢打听,但心里又着实好奇。   朱先生说,他帮他, 要避开族人的查探,所以才需要头发。可见朱先生在族里并不是一手遮天的,连帮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学生,也要谨慎着别被族人发现了去。   李珏琅在心里对朱先生的权威有了质疑,但是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头发要怎么给呢?您要剃一茬走吗?一茬够不够用?之后长长了是不是还需要再剃?”   你当这是割草呢?还一茬一茬的。   朱先生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你安静待着看书,我去看看题目的难度再行判断,明天早上你起来就知道结果了。”   朱先生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第二天是开幕式,地点在数学学院的小礼堂,也就是宿舍楼隔壁。   李珏琅来得比较晚,坐在最外边,全程戴着一顶帽子,在一群脱了外套只穿单衣的人群中有些显眼。伍珊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和司陆一起看题。   开幕式开始以后,在台上讲话的人一茬一茬地上去又下来,到了后来,台下倒了一片昏昏欲睡的人。   等到开幕式结束,小礼堂里的人鱼贯而出,朝食堂走去。   伍珊和司陆穿上外套一起往外走,邱凌在他们身后“啧”了一声:“昨儿个还跟我否认呢,今天连情侣装都穿上了。”   伍珊的脚步顿了顿。这个人怎么这么眼尖?这两套衣服不就是细节上对称而已嘛,这也能看得出来?   伍珊不知道,作为整个营颜值最高的两个人,他们俩本来就很显眼,何况他们还经常出双入对,在这个男女比例接近九比一、大家都是光棍的地方,就更加惹人注意了。   所以衣服虽然情侣得不起眼,但也架不住大家的火眼金睛多看好几眼,更不用说邱灯泡这种经常和他们俩混在一起的人了。   有些事情,特别是自己心里其实也有所默认的事情,被误解得多了,到最后总是懒得解释。伍珊没理邱凌,和司陆一路走到食堂,她先去占座,司陆去打饭。   坐下的时候她动作顿了顿,觉得他们俩的相处模式确实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   伍珊抿了抿唇,把书包打开,抽了几本书出来,给全队每个人都占了个座。   嗯,这样就不感觉是老夫老妻了。   伍珊面无表情地想,丝毫不觉得这是在自欺欺人。   ……   “珏琅,你不把帽子摘下来吗?”所有人都把餐盘端过来坐下以后,娃娃脸问李珏琅道。   李珏琅摇摇头:“怕冷,没办法。”   娃娃脸奇怪地看他:“暖气这么足还冷?你体虚吗?可是我看你额头都有汗了,小心捂出痱子来。”   “没事。”李珏琅低声道,为了表示自己所说的话的可信度,还努力裹了裹羽绒服,缩着脖子开始吃饭。   李珏琅今天有点沉默寡言,伍珊又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双面李珏琅,奇怪的灰气,李珏琅和司陆的关系,还有田启……   她心底里隐隐有一个猜想,但准备抓住它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着了。她被这个抓不着的猜想惹得心中像是有根羽毛不断地在心尖上骚动一般,痒痒的,难受中带点焦虑。   她迟迟没有动筷。   “不吃吗?”司陆坐在她对面问她。   “吃。”伍珊心不在焉地回答,夹起一块豆腐机械地往嘴里塞。   “不要再想布朗运动了,好好吃饭。”司陆道。开幕式之前他们俩刚好聊到布朗运动。   “我没有在想布朗运动。”伍珊咽下豆腐,整张脸都皱了一下,端起骨汤喝了几口,然后才微微地探身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在想你。”   司陆的心在刹那间漏跳了一拍。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只有他的身影,衬着细碎的光芒,像是她闪闪发光的全世界。   她的口中还说着这样的话,司陆的第一反应是呼吸一滞,脸颊上有热意漫上来,第二反应才是:以伍珊的性格,这话应该还有下半句。   果不其然伍珊接着道:“昨晚说的离散鞅的收敛以及马氏链。”   旁边本来就竖着耳朵在偷听的娃娃脸的神情从“!!!”,到“???”,最后发展成“……”   “咱们不考马氏链模型的吧。”娃娃脸小声道。   “对,不考,只是我们俩比较喜欢天南海北地胡侃,不拘泥于数竞大纲而已。”   “天南海北这个词用得真妙。”娃娃脸呵呵笑道,“数学世界的天南海北吗?”   “不,是知识世界的天南海北。”伍珊笑眯眯地说道。   “有趣,有趣。学姐,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娃娃脸啧啧赞叹。   “吃饭吧。”司陆看了他一眼,淡淡对伍珊道,“下午还有活动,时间紧,吃完回去休息一会儿。”   “哦。”伍珊心里还揣着那个怎么也抓不到的猜想,胃口不大,但听到司陆的话,还是端正态度,马马虎虎吃下了半碗饭,才跟他一起起身去餐具回收处把剩饭倒了。   ……   开幕式之后就意味着冬令营正式开始,伍珊和司陆不在同一个考场,但是司陆和龙门以及李珏琅在一个考场。   伍珊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做题的时候便分出了一半的心神留意着司陆那边的动静。   龙门倒是在老老实实地做题。作为一本中学教辅,做起竞赛题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有共通之处,但其实并不是他们的老本行,没法那么信手拈来,所以像龙门这样为了接近司陆临时掺和进竞赛里的,没有经过一定时间的研究,在不动用术法和本源脑力的情况下,国赛级别的数竞题对她多少还是有点难度的。所以她的身上在散出一阵薄薄的光,她动用了一点本源脑力。   李珏琅也很老实,一只手握拳蜷在胸口,手下刷刷刷写个不停,看起来胸有成竹。   但伍珊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说之前比赛,伍珊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非人还刻意有所收敛,这一回在心中强烈的不安下,她一心二用,顾不上刻意掩饰,解题解得飞快。   只用了半个小时,答题完毕,她本想交卷,但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她最后还是选择趴下去睡觉,这样在别人看来,她只是解不出题自暴自弃而已。   她趴在桌上,闭上眼睛,捏了个障眼法,在位置上留了个假身。真身则悄悄离开了位置,隐去身形,向司陆所在的考场掠去。 第78章 …   伍珊刚刚掠到司陆所在的教室外面就收到了王后后的讯息:“小五小五, 有大新闻啊!刚刚传来的消息, 代献要求长老院立刻召开知界的第586届全界妖民代表大会。”   伍珊停了下来:“他要做什么?”   “还不知道, 只有三大派的首席长老知道原因,咱们教辅族这边还没有消息, 但是肯定要出大事,郑治都不驻扎在这儿了,急吼吼回了他们教科书族,你快回来看看吧。”   伍珊道:“我现在还不能走。”   “咋了?为了界主的事儿吗?帝都现在为这个大会乱着呢,这会儿没人有空操心暗杀界主的事,你一时半会儿不守着他没事的,倒是知界这边需要你回来。实力决定一切,在这种动荡时刻, 咱们族的代表可只能是你。”   伍珊欣慰地笑了一下:“你能说出这番话还真是难得。”   王后后的声音里能听出有几分洋洋自得:“那是,这几个月的代理会长到底不是白当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王后后了。”   “既然你成长了, 这个事情就由你接着盯住。我不能离开这里, 局势越混乱, 这边越容易被人浑水摸鱼, 而且我今天一直有种预感……”伍珊把冬令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王后后顿了两秒,幽幽道:“小五啊,你对你的预感, 心里有过B数吗?”   伍珊:“?”   “你就没发现,你的预感,我说的是除了押题以外的那些预感, 一向都和现实是反着来的?”   “有吗?”   “当然有!”王后后掰着指头给伍珊数她历年来的乌龙预感事件。   ——比如很久以前,他和伍珊代表教辅族去帝都参加知界大会。就在大会前夜,他们俩在下榻的宫殿房顶上夜观天象。   没一会儿他觉得无聊,就和隔壁宫殿屋顶上的文学派代表对唱了几句山歌,之后再回过头来,他就发现伍珊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一脸沉重地说:“后啊,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明天的大会暗流涌动,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这个时候虽然界主也处于失踪状态,但全知界都还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由长老院代掌知界,监察使制衡长老院,各派之间反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所以整个知界呈现出了一片岁月静好、世界和平的美好景象。   可是伍珊竟然突然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因为她修为更高,王后后理所应当地觉得她一定是得到了天道在冥冥中的某种暗示。   所以王后后惴惴不安了整场大会过去,随时准备着跑路,结果当天发生的最大的流血事件是文献派长老拿反了签字笔,试图按笔帽的时候被扎了手。   ——再比如当年界主一大得力助手,帝都监察使尤妫前来教辅城做客之前,伍珊又没由来地有了不详的预感,吓得族内长老把教辅城警备水平足足提升了一倍,就怕尤妫在教辅城里出什么问题。   毕竟监察使独立于长老院,权力极大,而且这些年可是得罪过不少人的。结果最后发生的最危险的事件就是尤妫和伍珊当晚都做了个噩梦,把人吓醒了。   伍珊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尤妫倒是第二天脸色有点苍白,但整体来说也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她还是能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喝下了一瓶82年的墨水。   其实从王后后的角度来讲,伍珊的不详预感也算是成真了,因为那瓶珍藏在族内库房许久的82年墨水他已经盯上老久了,结果他竟然一口都没喝着,全让尤妫喝了个干净,王后后真的很心痛。   除此之外还有上一届的会长换届选举,上上年的出题节……   总之伍珊有过的不详预感几乎就没有成真过,以至于现在王后后听到她又有了什么不详的预感,反而能觉得相当安心。   而且他现在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多年经验和伍珊下赌注最后会发生什么不详的“大事”了。   “可能会是司陆同学在考场上当场打喷嚏打出个鼻涕泡。”王后后举完例子之后笃定道。   伍珊:“……”   她幽幽地抱着手臂浮在教室上空,看着底下的几个考生因为今天不佳的空气质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信了王后后的邪。   但随即,她的目光就被司陆手上的笔吸引过去了。   那根笔不是司陆经常用的那款,但样式也普普通通,通体黑色,附带一个透明的笔帽,顶上印了一个小小的logo。   伍珊凝神看去,发现那图案是一本翻开的书籍,中间还有一团小小的火花。   有些眼熟。   王后后还在另一端劝她回去,大抵是没有什么话说了,又开始从头数她的乌龙预感事件。   “……最大的流血事件是文献派长老拿反了笔,被笔尖扎了手……”   像是有一道光瞬间从她脑中闪过,伍珊瞪大了眼睛。   ——那笔和文献派长老那天用的分明是同一款。   能在知界使用的笔自然是特制笔,虽然样式普通,但都带有特殊标记。所以笔的款式可能与人界相同,但标记却绝不可能一样。   这种特殊标记也有很多样式,从小火花到小爆米花,从小叶子到大椰子,应有尽有。   只是像司陆手中这支笔的书籍标记,伍珊也只在那一年见过一次。若不是那一次留了神,她今天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根笔是来自知界。   那么司陆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这支笔呢?   伍珊扫了一眼他的桌面,桌子边缘还摆着两根断裂的笔,那才是司陆最常用的款式。   所以这支笔是有人借给他的?   伍珊迅速地飞向司陆,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神情,想看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浓黑的眉毛,幽深的瞳孔,挺翘的鼻梁,专注的神情……一向比较欣赏方脸的伍珊也必须承认,司陆这种款式的脸确实也蛮帅的。   他的表情也很正常,解题速度甚至比以往更快一些,对他相对薄弱的几何题也没有遇上太大的阻碍。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伍珊还是不动声色地施了个障眼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司陆手里的笔掉了个包。   司陆斜后方的李珏琅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   ……   “司陆,你感觉怎么样?”   司陆一出考场,伍珊就在外面等着他。   他觉得有些反常,因为伍珊不是一个考完试就要对答案的人,而且她今天的眼神明显比平时要热切。   司陆道:“题目有些难度。”   “我问的不是题目。”伍珊和他一起顺着人流走下台阶,一字一顿轻声道,“我问的,是你。”   司陆的脚步顿住,偏过头来看她。她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语气带着关切,如果忽略掉这个情境,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句情话了。   他勾了勾唇角:“我感觉不错。”   “有没有头昏脑涨?”伍珊想起王后后说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有没有想打喷嚏?想……”   她顿了顿,把“吹鼻涕泡”改成了:“想流鼻涕?”   “没有。”司陆拽了一下伍珊的手腕。把她拉到旁边以免被人流推挤下去。   “为什么会觉得我生病了?”他问道。   伍珊“啊”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我发现天气有些冷了,关爱一下同学嘛。”   司陆默了两秒。   都来了帝都好几天了,才注意到天气有些冷了吗?   伍珊又问他:“真的一点不舒服都没有吗?有一点点不对,哪怕是刺痛一下都要尽早说哦。”   听到这话,司陆顿了顿,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被她这么一说,指尖上被笔尖不小心戳到的一点似乎确实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嗯,会说的。”他道。   ……   冬令营营区的某个角落。   今天没有什么风,雾霾严重,天地间灰扑扑的一片,草丛却偶尔无风自动了几下。   “你说伍珊一下子就发现笔不对劲了?”   “是的。”朱先生隐着身形躲在这里和上司传话。   上司变了音的声调轻飘飘的,似乎是在赞叹,又好像带着点别的意味:“她一个成精没多久的教辅倒还真有两把刷子,看来信仰之力还真是个好东西,依靠它来修炼的都能事半功倍呢。”   “可是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她要是发现其中的玄机……”   “由她发现去吧,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可是就笔尖放的那一点东西,真的能让界主灰飞烟灭吗?”   另一边的上司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可是我从知界之源拿来的原材料,再配合神族秘术精心炼制,专门用来对付界主的,如果他是界主,那一点就足够了。”   足够不知不觉,一点一滴,慢慢地,毁掉他。 第79章 (大修) …   第一天比赛顺利结束。   晚饭过后, 大家都去教室里自习, 准备第二天的比赛。   伍珊回宿舍洗了把脸, 出门的时候,赵荚叫住她:“伍珊, 你也要去教室吗?一起走吧。”   伍珊和赵荚当了两天的室友,相处融洽,主要是赵荚就像是个在学习上高配版的白玖玖,伍珊对她有种天然的好感,所以此刻点点头,应了声“好”,就靠在门边等她把最后一本书收进书包里。   “今天的题可真难啊。”赵荚一边感叹一边背着书包走出来,又想起什么似的, 胳膊蹭着墙壁从门边伸进去,啪地一下关了灯,然后抱着手臂看伍珊掏出钥匙把门锁好, 继续说道, “伍珊, 你全都有做出来吗?我才解出来一半的题, 后面几题几乎都是空白的,唉,国三还有没有希望就看明天的二试了。”   伍珊“嗯”了一声, 迈开步子沿着走廊往前走:“都有做。”   赵荚惊叹道:“真厉害啊。”   “华悠都说她这次考砸了,可能连一半的分都拿不到呢,还是明天的二试就当陪跑了。华悠可是我们省队的第二呢, 省赛也是接近满分的水平,连她都考砸了……”赵荚有些唏嘘,同时对伍珊更生出一些敬佩来。   伍珊偏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有些单纯。也不是第一天当学霸的人了,怎么就相信学霸口中的考砸了呢?   “别跟我玩这些虚的,谁还不知道你啊,回回考完都跟我说你几乎交了白卷,结果回回我都能在前几名名单里看到你,郭小宏,少跟我玩儿学婊这一套啊。”楼梯上传来有人走下来的声音,邱凌一边下台阶一边吐槽身边的队友。   还在想怎么委婉地提醒单纯孩子的伍珊听到他的话笑了笑,主动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赵荚虽然单纯但是不笨,听到邱凌的话,即使还是对华悠抱有信任,但是有些话到底还是听进了心里去,潜意识里不免多了一丝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怀疑。   司陆神色淡淡地落在几个人后面,看见伍珊,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绕过前面两个人,直接走到伍珊身旁:“走吧。”   “啧,跟我们走就慢吞吞的,现在倒是心急。”邱凌在后面故意嘟哝得很大声。   郭小宏没听出言外之音,还催促他道:“分明是你走太慢了,挡着人家路了,快点,我们也赶紧去争分夺秒。”   人家两人省赛的时候一骑绝尘,远远甩开第三排在前两位,水平这么高现在还这么积极,众人觉得深受鼓舞,学习的积极性得到了空前的提高,打了鸡血似的不由分说冲上去跟上两人,到了教室,还以一种众星拱月的方式将他们围住落座。   看在远远落在后面的邱凌眼里,只觉得看见了一群亮瞎眼的电灯泡蜂拥而上。   让你们在这种场合秀恩爱,他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两声。   ……   自习了没多久,司陆已经不知道第几回停下笔,指关节按压着眉心,神情有些不对。   “怎么了?”伍珊一向是个做起题来心无旁骛的人,但这次不知怎地竟也注意到了司陆情况不对。   “没事。”司陆改为用指尖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伍珊心里一个咯噔,直接抓上司陆的手腕,灵力瞬间沿着经脉探了进去。   司陆只当她是在把脉,笑了一下:“你还会把脉?”   “会一点。”   司陆想起之前伍珊说她家祖上是金盆洗手的武林世家,便勾着唇角问:“所以你们家不仅是武学世家,还是医学世家?”   伍珊毫不犹豫地点头:“医武不分家嘛。”   司陆垂下眼帘,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微微出神,伍珊掌心的温度仿佛顺着他的脉搏一直传到他的心里,有些暖。   伍珊探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可她心里又隐隐地有些不安,最后只能道:“你先回去睡一觉吧,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   “好。”   然后刚被他俩积极的学习态度鼓舞了的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他们俩早退了。   “爱情使人堕落。”   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句幽幽的感叹,然后引来了满室单身狗此起彼伏地附和。   ……   当天夜里,司陆做了个梦。   他其实很少做梦。   前一个还让他有些印象的梦境是几个月前的那个数学版春梦,一群没羞没臊的阿拉伯数字、希腊字母、数学符号在雪白的大床(A4纸)上做着羞羞的事情。   可见梦境这种东西是何等的荒诞不羁,但如果细细琢磨,又能从它的毫无逻辑中琢磨出一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意味来。   毕竟那个梦再荒诞,司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夜有所梦并不是空穴来风,它确确实实扎根于日有所思。   可今晚的这个梦却并不荒诞,除了其中提到的一些奇怪的名词,它真实到简直像是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梦里有个少女,坐在一座恢宏宫殿的飞檐上,修长的腿垂下来一晃一晃地:“司小陆,你怎么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呢?和你代表的宇宙起源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可是,和你相及。   “司小陆,你看看纪小微和代小献,名字由来就一目了然。知界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尤妫,大家的名字好像都和原型相关呢。”   和你相关就好。   “司小陆,你不上来坐坐吗?你宫殿的屋顶在全知界风景最好,你在底下成天办公也不休息,不闷吗?”   你在,就不闷。   “司小陆……”   都是她在说话,他好像永远只有简单地回应“嗯”“哦”“好”“是”。   可是那些简单的字里,不知藏了多少暗恋的心情,欢喜中又泛着微微的酸涩。   他仰着头看她眺望远方,青丝飘扬,衣袂在风中翻飞,像是能随时翩飞而起的白鹤。   然后她低下头,冲他笑了一下,眼里仿佛有光,刹那间如同百花盛放,光彩夺目。   他的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   司陆醒了过来。   他抬起右手虚握着搭在额头上,盯着天花板上隐约的轮廓,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可是心情却久久没有从梦里脱离出来。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一班同学们在课间讨论过的关于梦境的话题。   孟想当时说:“再荒诞的梦境也一定有个平行空间和它相对应,人在夜里做梦其实正是穿越到了那个空间之中。”   体委当时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猛然间惊醒,迷迷噔噔间听见孟想大谈特谈他的平行世界梦境说。   体委腾地一下站起来,握着拳大吼一声:“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平行空间!”他面露惊恐,不住地喃喃自语,“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孟想被吓了一跳,咽了下口水,才道:“你做什么噩梦了?这么害怕?”   体委绝口不提,在自己头发上轻轻揪了两把,手掌在面前摊开,什么也没揪下来,才貌似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反正梦境不可能是平行空间的。”   对体委相当了解的狗禾从物理王后雄上抬起头,了然地冲体委努努嘴,对众人解释道:“肯定梦见自己秃头了这是。”   “你懂什么?”体委白他一眼,“才不是秃个头这么简单的事儿。”   “哦?那是秃了两个头?”   “对啊没错,两个,还有你的头呢。”   孟想道:“说起来我前两天好像也梦见了什么秃头之类的事情,梦里那种被发际线支配的恐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狗禾看了眼他的头发:“你竟然只有在梦里才感受得到被发际线支配的恐惧?孟想同学,心还挺大嘛。”   真是个乐观的小少年。   孟想被怼得一时无言。   伍珊则在一旁道:“我倒是觉得,平行世界是有可能的。”   孟想听见有人赞同他的观点很是激动,继续和伍珊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司陆当时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但是这一日午夜梦醒,回想着梦里的场景,他的脑海里突然便浮现出了那一天的对话。   梦里的事情,如果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发生的,那真是有些有趣了。   司陆下床,开窗,寒风一下子灌进来,楼下的路灯洒下一团一团昏黄的光,有一点一点白色的碎屑从空中飞舞下来,慢悠悠轻飘飘的。   下雪了。   帝都的雪,和这个城市快节奏的生活截然相反,透着点从容不迫的味道。在幽深静谧的夜里,落得无声无息。   路灯下站了一个人,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司陆盯住她熟悉的身影,灯下的人似有所觉地抬头,不偏不倚地和他的目光撞在一处。   是刚刚还在他梦里浅笑的那张脸。   大半夜的,她在做什么?   司陆返身随手拿起门边的外套,开了门下楼。   拐过几个楼梯拐角,他突然听见了“嘤嘤”的哭泣声。   司陆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下走,再拐过一个拐角,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台阶顶端,身体蜷缩成一团,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听见脚步声下来,她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惊呼一声:“谁?”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司陆的目光从华悠带着泪痕的脸上平静地扫过,没有说话,打算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华悠松了口气,说道:“是你啊,司陆同学,吓死我了。”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和鼻音。   司陆还是没有说话,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就直接往下走。   没想到华悠又抽泣了一声,哭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平白被放大了数倍。   司陆已经走到这一层楼台阶底下了,华悠没想到这人竟然对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是说男孩子对主动示弱的女孩都没有抵抗力的吗?   她原本算盘打得很响。午夜时分,孱弱的少女,衣衫单薄地瑟缩在角落里哭泣。这是多么激发男生保护欲的一幕啊。   你瞧司陆手里还拿了外套,刚好可以给她披上,然后她再哭诉一下自己的心事,司陆肯定就心软了,她的攻略就有了突破口。   可是司陆甚至连问一句她为什么在哭都不带问的,这让她怎么继续接下来的剧情?   男主角不配合,华悠只能自己强行推动剧情发展,哽咽道:“你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她站起来,似乎没有站稳,扶了一下墙壁,说道:“求你。”   司陆敷衍地应了一句“嗯”,就要继续往下走。   “我该怎么办?”华悠突兀地带着哭腔道,“我今天考砸了,明天继续参赛根本没有意义,我进不了国家队,甚至连一个三等奖都拿不到,我对不起那么信任我的老师……”   这一段哭诉在司陆听起来简直莫名其妙,司陆打断她:“请小声一些,扰民。”   然后他抓紧手中的外套,不等华悠把哭戏演完,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他没空听她伤春悲秋,伍珊还在楼下,在雪里。   没穿外套。   而他已经在这儿耽误了几秒了。   华悠哭诉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   这个人怎么连一点关心的话都没有?哪怕是客气一下,她也能往下演啊。 第80章 …   司陆头也不回地下楼, 优化还尤自站在台阶上抖着, 脸色都有点发白。   之前是演的, 现在是气的。   晚上在教室自习的时候她借着赵荚的关系蹭到司陆和伍珊身边,赵荚一直在和她讨论问题, 她刻意炫技,从不同思维角度提出了好几种解决方法,听得赵荚一直啧啧赞叹。   优化还有点得意,觉得这一波好感度拉得妥了,毕竟对一个一心学习的学神来说,一个能和他处在同等知识水平的女孩子,肯定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结果司陆根本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这么个人, 可伍珊只是咳嗽一声,他就能及时地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而等到她洋洋洒洒说完了第三种方法,伍珊轻飘飘扫过来一眼, 然后跟她说:“你看错了一个解题条件, 这几种方法都不成立。”   又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 一如当年在教辅城说她学艺不精时一样可恶。   轻飘飘一句话噎得她差点上不来气, 可她偏偏还不能反驳,因为她也知道伍珊是对的,是她为了显摆一时看走了眼。   而且优化这时候突然意识到, 伍珊已经走了这种学霸人设来接近界主,她已经在界主那里先入为主,那她优化就应该换种攻略方式才能见着成效。   所以才有了今天晚上守在这条路上的脆弱彷徨的华悠。   结果又被无视了。   优化气头上来, 再想到自己刚收到的消息,扯了扯嘴角,心情恶劣地冲着司陆的背影直接喊道:“喂,你知道伍珊接近你是别有用心吗?”   司陆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没什么表情,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楼道里的一点廊灯,像是燃着一团幽幽的火,折射出一抹寒冷的光。   明明现在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让优化仿佛得见当年界主的威仪。   优化被他的这一眼钉在原地,刹那间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直冲向头顶,她像是淋了一场透凉的雨,然后又被骤降的气温瞬间冰封,僵硬得像块直挺挺的木头,身体不再发抖,可是心尖却直发颤。   等她回过神来,司陆已经不见了。   ……   伍珊大半夜下楼完全是因为守株待兔的时候发现了异常的术法波动。   施术者不是龙门,也不是优化,毕竟是同族,她对她们的那点子手段还是很熟悉的,但这个施术者可不一样,带着知界的气息却既不像书精也不像知妖,反而隐隐带了点神族术法的味道,一开始来势汹汹,碰见她又溜得贼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伍珊站在路灯之下,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宿舍楼。   他一定在这个地方有个隐匿之所,说不定就化身成了某个参赛选手。   伍珊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那个有点古怪的李珏琅。   良久,雪花落了她满肩。帝都的雪一般都不大,都是比米粒还小的碎屑,看起来像是掉了一肩膀的头皮屑。   伍珊嫌弃地皱了皱眉,心念一动,将雪花尽数化去,顺便烘干了以后,抬脚往回走。   她走得很慢,像是在雪中漫步,因为王后后正在另一边跟她转述知界大会的盛况:“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早上刚说要开大会,晚上就把各族代表抓来了。”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吗?”   “有传闻说是要审判一个人。具体审谁,为什么要审,还不知道,阵仗可比咱们教辅城那次小打小闹要大多了。”   伍珊听到王后后那边的背景音一静,他和她的交谈用的是意念传信,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但这会儿他也下意识把声音压低下来,端着播音腔开始直播:“好了大会开始了,首先向我们走来的是半夜被人从被窝里薅起来的文学派长老,一双睁不开的豆眼透着他睡眠不足的阴郁,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散发着颓唐的艺术气质,脚下的步伐飘忽不定,他将在会场上,用晶莹的眼屎糊出宝贵的一票,用停不下的哈欠带领大家翻开历史的新篇章……”   “……瞧!文献派长老正在朝我们走来,严肃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被剧透了今天的议题,铿锵的步伐踏着他的坚定,凌厉的眼神写着他的牛逼,加油吧,长老君,让我们放飞理想,永不言败!……”   “……现在是知妖的代表团走过来了,为首的是纪微,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他们是知界的基石,是人类的信仰,是社会进步的希望……”   伍珊:“……”   要不是怕错过了关键信息,她真的很想关掉通信。   “你是不是运动会看多了?”她扶着额问王后后。   王后后嘿嘿笑道:“之前我去我的目标学校找界主的时候,刚好赶上人家的运动会,我觉得可有意思,正筹划着咱们教辅城也来一场呢。项目我都想了一些,比如4×100题接力,跳步骤解题……卧槽!”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音调猛地拔高,透出满满的不可置信。   “怎么了?”   王后后那头诡异地寂静了许久,然后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云端传来一样茫然而虚幻:“尤妫监察使突然宣布说,界主已经回来了。”   “什么?”   王后后缓了缓,开始注意起所有人的表情:“显然大家都很震惊,包括那几个提前得了议题的长老,代献的脸色也变了,所以这个重磅消息看起来跟今天的议题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就是一个临时放出来的炸/弹。”   “开放通信信号,我要直接看到现场发生了什么。”   “你疯了吧?我跟你这样子说悄悄话本来就已经是违反大会保密规定的,你还想看现场直播?”   “放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会注意你在向外传信的。”   “好吧,要是东窗事发,你可要顶在我前面。”   “放心吧,”伍珊很讲义气地满口答应,“我会让宫春顶上的。”   “哇你这个朋友做得真是……太够意思了!”王后后赞道,“锅不嫌多,能甩则行。”   远在修隅呼呼大睡的宫春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刚为他预定了一口锅,还在梦中砸吧着嘴怀念自己的青春岁月——那个时候界主尚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奔跑,摸一摸隔壁十三钗小姐姐的手,顺一顺相对论小姐姐的呆毛……   这头王后后顶风作案,现场的人确实也没空关注他这么个小虾米,伍珊听见代献开始说话了,声音有些冷:“你在这个时候才说出这件事,是为了阻止大会召开吗?”   “大会有界主重要吗?”尤妫质问道,“代献,今天的会议主题你连我也不告诉,是在怀疑我吗?”   “可你还是知道了不是吗?”代献的眼神扫过台下的几个长老,那其中一定有尤妫的眼线。他嘲讽地轻笑了一下,“没错,今天的大会,是为了审判你而召开的。”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尤妫是谁?她和在场的知妖、书精都不一样,她没有明确的原型,是在知界尚且混沌,多数知妖刚刚觉醒,书精们根本还不存在的时候,由界主亲手创造出来的。   虽然界主的音容笑貌在所有人的脑海里都被抹去了,但尤妫在知界的地位却并没有被人们忘记。   那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界主失踪以后,她更是把控了知界的大部分权力。   而代献竟然说,要审判她?   “勾结神族,暗害界主的叛徒。”   代献一字一顿道:“你倒是还挺先下手为强的。”   尤妫冷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叛徒?如今我找回了界主,任你造了再多假证据,也自有界主替我正名。”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界主是真的呢?”   “本座为何需要证明自己?实力足已说明一切。”一个沉冷又气势十足的声音在大殿的另一端响起。   然后是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中,一下一下,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尖,那裹挟而来的威压迫得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做出臣服的姿态。   全场鸦雀无声了良久,目送那人坐上最高位,尤妫恭敬地在他身旁行了个礼:“恭迎界主。”   全场终于沸腾起来。   “界主,真的是界主回来了!”这是界主的狂热拥趸。   “什么呀,随便一个人出来说两句话就能是界主了?”这是理智人士。   “可是他能操纵信仰之力!你感受到了吗?多么磅礴的信仰之力!我感觉自己蹭了一下他的衣角都要破阶晋级了!”   会场里闹哄哄的,最需要信仰之力的教辅族等建国以后修炼出来的新晋妖精们都激动起来。   伍珊甚至听见有人开始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他们在计算自己修炼了多少天,信仰之力本金是多少,不同时期的利率是多少,利滚利以后是多少……   纪微似乎被人团团围住了,缠着问他连续利率情况下计算利息该怎么积分……瞧瞧,这些人兴奋到连心算这种知界新手大礼包里面自带的技能都不会了。   可是王后后却反而没了声音。   伍珊叫了他两声没得到回应,怀疑这个天天念着要讨钱的家伙已经直接讨债去了。   审判,尤妫,界主……   伍珊有个预感,要出大事了。   伍珊想立刻赶回知界,但想到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对司陆抱有敌意的人,她又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司陆本人出现了。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手里多拿了一件外套,大步地朝她走来。显然外套是给她送下来的,他没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脸色不太好看。   伍珊看见他,就只得把知界的那些事情暂且放下,问道:“你怎么不睡觉?”之前自习的时候还头疼呢。   伍珊刚问出口,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这么问人家,她有些心虚地说道:“你也是下来看雪的?都是南方人嘛,我理解你。”   为了加强这个南方人人设,她还变了个小雪人捧在手心,献宝似的递给他看:“你看,我堆了个雪人。”   结果司陆的脸色更难看了,一言不发地把雪人拿过去放在灌木丛的一片树叶上,然后直接伸手握住了伍珊的手。   伍珊:诶?   他的两只大手完完全全地把她的小手包裹在里面,暖意瞬间通过电信号传到大脑皮层。   她的手太冷了。   司陆说:“你傻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她堂堂五三是第一次被人说傻。   伍珊不满地瞪着他。   司陆叹了口气,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可奈何:“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么冷的天气,外套也不穿。”   “这和读书有关系吗?”分明是体质问题,她又不怕冷。   “没有关系。”司陆说。   “但和我有关系。”   伍珊:“?”   司陆的性格肯定说不出“如果你受冻了我会心疼”之类的话,他只把伍珊的手攥得更紧,火热与冰冷交缠,呼吸间吐出的白气交融,在雪花飞扬的冬夜里模糊了彼此的眉眼。   伍珊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怎地,心跳如擂。   司陆微微俯身,一点一点地靠近她,四目相接,眼底映出彼此的身影,他一字一顿道:“和我有关系。”   “因为我喜欢你。”   轰地一下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什么一样。她早就猜到他喜欢她,可当这句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地大脑一片空白,生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怎么都在垂涎我的美色”的茫然无措。   良久。   伍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是第一个和我表白的时候还说我傻的人。”   由于脑子不太清醒,她脱口而出:“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81章 …   司陆其实原本是准备比赛结束之后再表白的。   今晚虽然飘着初雪, 昏黄的路灯晕出迷迷蒙蒙的光线, 空旷寂静的小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伍珊的身上还披了他的衣服。   气氛很到位,但着实不是个适合表白的时候。   明天还有国赛的二试。根据国赛的考纲, 一试的题目接近无敌加强版高考题,而二试则是更加货真价实的烧脑题。   今年的一试难度就已经不低了,出考场以后哭丧着脸的人着实不少,楼梯间里现在还蹲着一个嘤嘤哭泣的人呢。所以明天的二试只可能更难。   因此今晚本应该是一个绷紧了弦,一心准备比赛的夜晚,而表白这种事情,应该选择一个更好的地点,一个更恰当的时机。   ——比如一场感人肺腑的电影之后, 一顿美味无比的晚餐之后,一段浪漫愉悦的旅行之后……   当然,表白是最需要有个性、最需要契合当事人需求的事情, 不能拿千篇一律的约会往上套, 所以考虑到我们女主角的性格以及偏好, 表白也可以是在一次酣畅淋漓的考试之后。   这也是为什么司陆原先打算比赛结束表白。   可是司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今晚一直头疼,睡过一觉之后,心情可能还带着点那个梦境的残留, 有些怅然若失,又有种迫切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   在这种情况下,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 提早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寒风一吹,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但看进伍珊清澈的眼睛里,他又好像一下子沉沦进去。   同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管时机适不适合,他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他觉得那会是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却又有那么一点不确定,毕竟伍珊是个心里没有爱情只有学习的姑娘。   尽管司陆能感觉得到,他对她来说可能确实是有点不一样的,但要是和学习比起来的话……抱歉,司陆十八年的人生当中头一次如此没有自信。   结果他屏住了呼吸,心脏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等待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听到了一句“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意料之外,但其实仔细想想还挺伍珊的回答。   事已至此,司陆反而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一般坦然,他扯了扯嘴角,说道:“我的荣幸。”   这下反倒轮到伍珊怔住。   她的大脑,虽然比不得超级计算机,但是也可以同时运转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九个科目的知识而不打结,但这会儿反而像是塞住了一团浆糊,完全凭本能在行动。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把手抽回来,说:“拿去!”   伍珊往司陆怀里塞了样东西。   “这是什么?”   伍珊呵了一声,昂着头,高冷地说道:“支票。男人,你引起我的注意不就是为了钱吗?”   司陆捏着小本子:“……”   所以这一部霸道总裁的戏码还没演完吗?   他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一些,沉默而又倔强地伍珊对视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一次表白应该就算是失败了。   伍珊虽然在感情上不太开窍,但也不是傻子,他既然已经说得这么直白,她却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只能说明她在顾全他的面子,所以没有直接地拒绝。   “好了,走吧。”伍珊松了劲,看起来演得也差不多了,微笑了一下,抬手按了一下眉心,语重心长地说,“不说笑了,司陆,咱们两个的脑子现在都不太清醒,而明天是赛程里最重要的二试。”   她在“二试”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把本子抽回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稍微去做点题清醒清醒吧。”   司陆:“……”   司陆在过去的十八年里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在下着雪的深夜,在他刚刚进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之后,和自己的表白对象并排坐在自习室里刷题。   他还能说什么?早恋果然没有好下场吗?   真是令人窒息的人生啊。   他们自习的这间教室很小,又隐藏在角落里,没有上锁,暖气开得很足,两个人都还穿着睡衣,表情很正经,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又靠得很近,满口的αβδ∫∞㏒,还有高斯牛顿莱布尼茨笛卡尔作陪……气氛暧昧中透出一点学术,学术中又透出一点散漫。   和之前在家里自习的那些个夜晚很像,却又有什么东西完全不同了。   他们没有做很久,毕竟第二天还有比赛,所以两个人沉默地做完几道题之后,终于各自冷静了下来。   主要是伍珊终于在做题的时候理清了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思路。   作为一个有才有貌,不久之前还有权有势的成功女性,她在知界曾收到过许多次表白,但她通常都拒绝得干脆利落,可只有这一次,她竟然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的潜意识里不想拒绝,可现如今知界的状况,还有她跟司陆前世可能有的纠缠,都让她的心里又生出几分犹疑。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几题过后,伍珊和司陆各自把东西收好,又一起站起来离开教室往回走,在楼梯口分别的时候,伍珊踌躇了一下,足尖轻踢了两下门框,终于回过头叫住司陆:“司陆。”   司陆还站在她身后没有动,看起来要目送她进宿舍。   伍珊露出一个笑容:“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比赛加油。”   她顿了顿,道:“其他事情等比赛结束再说。”   “好。”司陆勾起嘴角,说,“晚安。”   “晚安。”   ……   第二天清晨雪还没有停,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随着人们络绎不绝地踩过,渐渐被压成了冰。   “走路小心一些,这冰面可滑了,要是摔了可不好办。”   省队的人一起出了宿舍楼,踩上结冰的路面,脚下就哧溜溜地打滑,只得一个个手臂微张来维持平衡,脚下轻轻抬起几公分,试探性地伸出去一点之后再落下,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挪,远远地看去,简直像是一队行走的小企鹅。   “还好我早有准备。”那个娃娃脸学弟扬眉一笑,抬起一只脚展示了一下鞋底,“我穿的是钉鞋嘿嘿嘿。”   他看着其他人小心翼翼的步伐,热情地跑过来问伍珊:“学姐,要不要我扶着你点?”   引来其他人一阵笑骂:“艹你个重色亲友的,学长怎么就没有这种待遇?”   学弟理直气壮:“学姐是咱们省队的瑰宝,和你们这些臭学长能是一样的待遇吗?”   邱凌嗤笑:“学弟你可长点眼睛吧,人家有自己的男朋友扶着,你凑什么热闹?”   娃娃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这种时候男朋友哪里有钉鞋好用?”   他坚定无比地朝伍珊伸出胳膊,尽量无视旁边面无表情的司陆。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走得很稳。”伍珊拒绝道。事实上,她和司陆也并没有互相搀扶,只是他们俩经过昨夜之后,两人周身的气氛显而易见地更加排他了。   虽然他们本人还并没有意识到。   一群人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半,邱凌看着周围成群结队走在一起的人,得意地挑眉:“我现在可以百分百辨认出哪些人是南方人,哪些人是北方人了。”   “怎么说?”   “比如说前面那几个,肯定是南方人,因为他们打伞了,而北方人下雪是不打伞的。”   娃娃脸翻了个白眼,吐槽:“拜托,前面是广东队的好吧,昨晚才刚见过。”   前方赵荚和优化龙门三个人听到声音,撑着伞回头看向伍珊,赵荚和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优化则冲司陆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昨晚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面对司陆竟然也没有丝毫的异样。优化甚至有点遗憾,因为司陆看起来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如果说之前优化是抱着想刷界主好感度的心思来接近司陆的,那么在知界传出界主归来的消息之后,优化接近司陆就只剩下了一个目的——给伍珊添堵。   那句轻飘飘的话到底料还不够,她得来点猛的。   可是优化没等到下猛料,伍珊也没等到和司陆再谈那件事情,李珏琅和朱先生就率先等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彼时二试刚刚过了一半的时间,考生们大部分还面对着这张难度爆表的卷子,一张张扭曲的脸忿忿地控诉着这他妈是什么鬼玩意儿的时候,考场外就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有人晕倒了!”   好像是某间考场里有人尖叫了一声。   然后另一间考场里一个看起来正在打瞌睡的少女蹭地一下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第82章 …   教室里一片骚乱, 桌椅歪歪斜斜地翻倒了几张, 晕倒的那个男孩子躺在地上, 脸上毫无血色,胸口似乎都没有了起伏。校医在给他做急救, 几个老师围在边上,神情焦急,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查看他的情况,相互间压低了声音商讨对策。   原本紧张的比赛气氛被这场意外打断,其他考生在自己的位置上呆愣愣又有些惊惶地看着,没有几个人顾得上做题了。   “这位同学,你跑过来做什么?”有蹲在地上的老师注意到突然窜过来的伍珊, 抬起头问她。   伍珊呃了一声,眨了眨眼,好几秒后才说道:“老师, 我和这位同学是队友, 在隔壁考场听见动静了, 所以过来陪他去医院。”   “胡闹, ”那老师严肃道,“这边有老师处理,你赶紧回去继续比赛。”   他又扫视了一下整个教室:“今天的比赛至关重要, 希望大家不要因此受到干扰,都抓紧时间继续比赛。”   说得倒轻巧,可教室里都是些未成年的学生, 十几年来都是生活在温室里的祖国花朵,哪里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他们的同龄人倒在考场上生死未知,谁还能做得下去题?   临时赶来的主监考打完几个电话,走上讲台一字一句道:“虽然现在出了点意外,但二试不会因此再重新举办一次,而坐在这间考场的每一个人,都为这场比赛付出了无数的心血,相信所有人都不希望因此折戟而归,所以大家都静下心来继续答题吧,不要辜负自己曾经的努力。”   他的话音落下,几秒之后,椅子拖动划过地面的声音在教室里陆陆续续响起,其他人都转回去了。即使仍然心有惴惴,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比赛确实更加重要,哪怕是为了自己经年累月以来那些随风而去的头发,他们也得继续比赛。   可是伍珊没有动,坚持道:“没关系,我已经做完了,老师。”   比赛才过去多久啊,就做完了?这么重要的比赛和儿戏似的。   主监考不信,但他已经焦头烂额了,也就顾不上去管伍珊是怎么回事,只说道:“你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老师们会处理的。”   伍珊神情哀戚,幽幽地望着老师说道:“老师,是这样的,我和这位晕倒的李珏琅同学来自同一座城市,他身体一直有点小毛病,临行前他父母特意叮嘱过我照看他一点的。”   司陆坐在不远处,从伍珊进来的时候就一错不错地看她,没有再做题的打算,这会儿听了这话,眉心拧紧,眼神里分明写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珏琅的父母一起跟着来了帝都陪考,但他们跟伍珊根本没有过交集,甚至李珏琅本人和伍珊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   伍珊注意到他的目光,冲他安抚性地微笑了一下,传递出“我回头再跟你解释”的信息。   楼下救护车已经到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上来,李珏琅被放上担架抬下楼去了。   伍珊不由分说地跟上,她如此坚持,其他老师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心里头还猜测他们俩莫非是一对儿小情侣。   结果一扭头,发现另外一个男生也跟上来了。   “老师,李珏琅同学是我表弟。”司陆抢先解释道。   老师狐疑地看着他。   但这会儿两个人都自来熟地坐上救护车了,他还能把他们赶回去继续比赛不成?何况表哥这个身份比那位女同学的疑似女朋友身份要靠谱多了。   然而老师的目光在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一起的手上落了落,默默地把“女朋友”三个字改成了“表嫂”。心里头对伍珊刚才被李珏琅父母交代过的说辞反而信了几分。   还真是一家人呢。   伍珊莫名被司陆拽住手,试着往外抽了抽,没能抽动,他反而拉得更紧,只好和他并排坐在一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他:“你跟上来做什么?”   “那你是要做什么?”司陆探询的目光望过来。   伍珊当然是因为发现李珏琅身上的问题才要独自跟上的。   可现在司陆也跟来了,她还怎么解决那个潜藏在李珏琅身上的人呢?   其实如果司陆就是界主,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让他知道真相了,毕竟他只有知晓了一切才有可能恢复身份,终结知界里正在发生的那场闹剧。   但是伍珊下意识想,还是晚一些让他知道吧,再晚一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还不是时候?她说不上来,只是带着一种近乡情怯的别扭,还有写在她心底深处的,她并不希望他知道的,她只想一拖再拖的真相——她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于是伍珊顿了顿,转移话题道:“你卷子都做完了?”   “没有。”   伍珊眉毛一挑:“没做完你还跟出来!”   司陆对她这个眼神的意思了如指掌,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说道:“够用了。”   “嗯?”   “虽然没做完,但是和你一起进国家队够用了。”   对面坐着的那个老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两个学生还真是狂妄。他在心里忍不住想,就做了这一会儿题目还想进国家队?   伍珊和司陆在角落里咬耳朵,医护人员则还忙着给李珏琅急救。   他们解了他的上衣,除去他身上的多余的首饰,那串项链当啷一声被放进盘子里,最后护士小姐把东西都装进塑料袋里,递给伍珊和司陆:“既然你们是他亲戚,那麻烦这些财物帮他保管一下。”   她的举动正中伍珊下怀。   伍珊双手接过,对护士小姐道了声谢谢,就把东西看起来十分小心地牢牢抱在怀里。   在这狭小的救护车内,在医护人员急促但有条不紊的急救背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另一场无声无息的战斗悄然发生。   ……   学校离医院不远,李珏琅很快就被推进了抢救室,一起跟过来的老师去缴费了,就剩下伍珊和司陆两个人坐在抢救室外等着。   刚刚被伍珊转移了话题,又碍于有老师在,司陆没有多问,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终于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伍珊攥着项链,微弱的光芒从她的手掌心泄出,她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一会儿再告诉你,你先在这儿等着,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说完不等司陆回答,就飞快地拐进安全通道消失了。   司陆还伸着手想要拉她,动作止在半空,抿紧了唇望向她消失的地方,幽深的瞳孔里漆黑一片。   ……   伍珊躲过一个又一个摄像头,才敢在隐蔽的角落里直接施术消失了。   “小五!”   她刚在约定地点现身,宫春就跑上来叫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你看这是什么。”   他摊开手掌,那里躺着一条和伍珊手心里那条几乎一样的项链。   “怎么回事?”伍珊也皱起眉头。   宫春说道:“昨天晚上收到你的消息,我就匆匆赶来帝都了,结果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是她把项链交给我的。”   “谁?”   宫春压低声音,做了个扇风的动作,充满敬意地说道:“那位尊者。”   在妖界能被称作尊者的,只有空气精,他们以亘古绵长的生命,深不可测的修为凌驾于众妖乃至众神之上。只是他们各自掌管一方大气,平日里和他们这些小妖根本没有来往,特别是主管这片领域的那位艾瓷尊者还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沉睡。   所以伍珊有些吃惊:“尊者醒了?”   宫春点头道:“何止,你要是关注娱乐圈,就会发现尊者最近在网上还挺有名气的。”   “娱乐圈?”伍珊立刻反应过来,“尊者和田启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反应真快!”宫春赞许道,“这个项链里的那缕残魂被尊者封印在里面了,她说这项链就是从田启身边的一个临时助理身上拿下来的,带了咱们知界的气息,当时却要暗害田启,所以让我交给你处置。”   “害田启?”   伍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项链。   是了,她手里这项链里的那个残魂朱先生,想害的是司陆。既然代献说,她是找到界主的关键,那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会对她身边走得近的人一一下手也属正常。   而她身边的人,除了司陆,也就是田启沾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她现在终于恍然,原来那是尊者的气息。   显然她的前世和界主前世与尊者是认识的,不然尊者也不会指定她来处理项链。而田启同时与她和尊者有交集,难怪会被牵扯进这件事里。伍珊可以感受得到,从田启那里拿回的那条项链中的残魂可比朱先生强大多了。   显然幕后的主使者更怀疑田启是界主。   “被项链附身的那个人没事吧?”宫春又问伍珊,“咱们知界的事可别牵扯到无辜人类。”   “没事。我把项链拿走了,他受到的影响就会渐渐消失,很快就会醒了。我昨晚和这个残魂交了手,没想到他竟然会把遭到的反噬转移到自己的宿主身上,幸好我发现得早。”   伍珊想起昨夜,便情不自禁地想起司陆的表白。   她从未那般忐忑,但忐忑中又生出隐秘的欢喜。就像那一天吃的冰糖葫芦,丝丝缕缕的甜味儿中又泛开一点点酸涩。   一夜未眠。   她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咱们现在回知界吗?代献可是势单力薄急需援助呢。”宫春又问。   伍珊摆摆手:“不急,先把这项链里的残魂放出来审一审,究竟是谁主使他们的。”   “也是,其实我觉得多半就是尤妫了,咱们审出个结果,带他们回知界也算是人证。”   伍珊点点头,捏住两条项链,心念一动,刺眼的光从手中射出,两道乳白色的身影徐徐浮现,然后不约而同地面露狰狞地朝她扑了过去。   ……   医院。   “喂。”   司陆垂着眼,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司陆抬起头,看见优化站在他面前,笑容讥诮中带着点不怀好意:“你不好奇伍珊去了哪儿吗?”   司陆没说话。   “我说了她接近你是另有目的的。”   司陆面无表情地说:“你就没有吗?”   优化玩味地呵笑了一声:“我当然也有,但是我有目的跟她有目的,对你来说意义不一样吧?”   她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人总是会被自己更亲近的人伤到,像她这样无关紧要的路人有什么目的,司陆并不在意。   “跟我来吧。”她的笑容里带着蛊惑,伍珊不在,她的惑术用得肆无忌惮。   司陆不为所动,往椅背上稍微靠了靠。   优化没了耐心,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直接上手拽住司陆的胳膊。她的力气不大,可是司陆却觉得整个人完全动弹不得,连嘴里都发不出声音,就被拖着在原地消失了。   这也太反科学了吧?   司陆落地的时候整个人虽然面色依旧十分沉静,但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不容许他相信自己身上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然而他又看见了伍珊。   就在前方。   周身飞舞着闪闪发光的字符。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从开普勒定律到DNA双螺旋结构,从元素周期表到柯西不等式……物理化生的知识应有尽有。   科学得十分诡异,玄学得也十分诡异。   既科学又反科学。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到底是受到了冲击还是巩固。   旁边那个叫作宫春的男人却笑得猖狂又恣意,对着两团白色像是幽灵的东西叫着:“神族的走狗!来接受我们科学的拷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之后,司陆问伍珊的妖精原型是什么。   伍珊:你猜。   司陆思索了一下,有些迟疑道:九年义务教育成精? 第83章 …   审讯这个事情古往今来都是需要用到特殊手段的, 人类为此发明了五花八门的酷刑, 妖精们自然也不例外。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妖族的审讯更加具有针对性, 专攻被审之人的弱点。   放在如今这个情境之下,为了审两只被神族开了光的残魂, 自然要搬出神学的死对头科学来。   所以伍珊这一招是知界人人都会的对付神族的压箱底大法,大家都把它亲切地称为——“学好数理化大法”。   施法功效根据施法人的修为高低有所不同。此招一出,修为高如伍珊者,可以直接逼退一万神兵,当然修为低的就只够毁掉一座神像。只是因为神族从工业革命之后渐渐式微,不再找知界麻烦,所以这招平时根本没用。   伍珊也是第一次使。   效果不错。   两只残魂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的身影立刻就被定住,表情渐渐扭曲, 乳白色的身形突然间凝得有如实质,又突然间淡得几近透明,反复在两种状态下切换, 在漫天的符号中无声地尖叫起来。   “谁派你们来的?”伍珊冷着脸问他们。那些字符在她身后交织成一片金色的光, 她负手站立, 眼睫微微垂下, 唇瓣抿成一条直线,那仿佛睥睨一切的气场让在场的人都有瞬间的恍惚,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影子。   然后朱先生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词:“……神族。”   “谁还不知道是神族啊。”宫春嗤了一声, “少说废话,知界里是谁和你勾结的?”   朱先生没有回答,浑身颤抖, 反而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哈哈哈你们晚了,计划已经成功了……他很快……很快就会……”   他没有说完,声音就渐渐低下去,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伍珊的身后,发出一道诡异的光。   宫春脸色大变,赶紧伸手去捞他渐渐消散的魂体,却什么也没抓到。伍珊却不管这些,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顺着之前朱先生看的方向,慢慢地转过身去。   对上了司陆幽深的眼睛。   “艹!最讨厌这种话说半截的人了!谁很快就会怎么样啊?”宫春骂了一句,把奄奄一息的另一条残魂赶紧罩好,扭过头来拉伍珊,“你第一次用这招,下手也太没逼数了吧?怎么一下就把人弄死了……”   宫春的话戛然而止。   他也发现了对面的司陆。   奇怪的沉默在司陆和伍珊之间蔓延,两人都有心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却又都有些犹豫。   好半晌过去,宫春已经在背后一言不发地把那条残魂重新粗暴地塞回项链里,自己正想把项链挂脖子上,想了想却又觉得挂伍珊身上更加稳妥,便伸出手来绕过伍珊的胸前,双手将她的脖子环住,食指和拇指指尖拈着项链的一头,想给她戴上。   不想,极其清脆的“啪”地一声,伍珊直接将他的手拍开,斜睨了他一眼。   宫春委屈巴巴:“这可是重要证物,难道你要我戴着?”   几乎同时,司陆也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怎么回事?”   伍珊毫不犹豫地忽略掉宫春,扯出一个假笑,直接回答司陆的问题:“别误会,宫春是个珠宝设计师,没事就喜欢给人亲手戴项链。”   她的第一反应还是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想把话题转到宫春这边。   司陆却不好糊弄,虽然他确实因为宫春刚刚的举动眯了下眼睛,但还是抓住重点:“我问的不是他。”   他一字一顿:“那些光,还有幽灵,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我看他也该知道真相了。”宫春嘴快道,“你不说,就由我来。”   “不,我来。”伍珊轻声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来。”   宫春无所谓地耸肩:“那我就去把后面那个躲着的宵小揪出来,你们自己聊吧。”   “哦对了。”他刚走出一步,就把项链塞进司陆手里,“她不让我帮忙戴,那就你来呗。”说完眨了眨眼。   这个人,对他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司陆若有所思地下意识攥住了他手里的项链。   宫春走远了,伍珊和司陆面对面站着,这里少有人至,昨夜的积雪铺了白茫茫的一片,连个脚印也没有留下,空旷又寂静,林间的穿堂风带过猎猎的声响,鼓噪起两人情侣款羽绒服的帽子,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在后背上。   一声一声,像是在倒计时。   终于,伍珊开口道:“对不起,一开始接近你,我确实另有目的。”   ……   等到旁边那一排光秃秃的杨树的树影从西北边一点点挪到正北方向时,司陆终于听完了所有事情,从他和伍珊前世今生的身份,到知界的基本信息,再到和神族的那点子恩怨。   他沉默了许久。   伍珊难得有些忐忑,视线落在他收紧的下颚线上,没有看他的眼睛,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结果。   她看见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问:“后来呢?”   “哈?”   “后来,你和我一起学习,也是另有目的吗?”   “当然不是。”伍珊坚决道,“学习这件事情怎么可以另有目的?学习就是学习。”   司陆:“……”   果然还是学习在她心目中最为神圣。   司陆好半晌没说话,但表情看起来也没有被利用被隐瞒的悲痛愤慨,伍珊反而从中读出了一点淡淡的无奈和酸涩。   “所以,界主的身份要怎么恢复?”司陆突然问道。   “要回去知界,去界主最初诞生的地方。”   “那你呢?”   伍珊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她前世的身份要怎么恢复。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   毕竟她压根还不知道自己前世是谁。   她想了想,回答道:“既然我是找到你的钥匙,等你恢复了,我应该也就回到原位了。”   “现在就去知界吗?”   司陆意外地对所有事情接受良好,并且对恢复身份还很迫不及待的样子。   伍珊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在宫春的那一堆话本里,关于“另有目的的接近”这个矛盾点都够男女主角“我不听我不听”地你追我赶好些章了。   结果司陆竟然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真是有些质疑这个人所谓的喜欢她了。   如果她的情感导师宫春在这儿,肯定会很赞同。一点都不作,怎么能叫喜欢?   但眼下也确实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伍珊只道:“知界最近正乱,其实蛮适合回去浑水摸鱼的,我准备一下,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她顿了两秒,又问:“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还有一个。”司陆道。   “什么问题?”伍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反正她已经坦白了,目前看来也受到了宽大处理,所以她整个人都相当放松,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心底里开始盘算如果带司陆回知界的话,在他恢复界主身份之前要带他去哪里逛逛。   司陆的神色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伍珊。”   伍珊正了正神色:“嗯?”   “你不是说我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吗?”   这个耳熟的台词……伍珊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昨晚他表白的时候她的急中生智。   “对啊,怎么了?”   猝不及防地,他上前了一步,又低下头,和她凑得很近,额头几乎贴到额头,鼻尖几乎贴到鼻尖,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直直地和她对视,里面像是有着两个黑色的漩涡,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似的。   伍珊一时有些愣了,甚至忘记后退一步,就这么定定地和他对视着。   然后他张口,细微的气息扫过她的下巴,有些痒。   他说:“那以后,就只注意我。”   “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司陆:不要再注意学习那个小妖精了。   伍珊沉默了良久。   就在司陆以为她是在认真考虑的时候。   她终于有点犹豫地开口说:司陆啊……你,你斗鸡眼了你知道吗? 第84章 …   他的声线仍然清冷, 压低了之后像是带了点钩子, 似乎在诱/哄。由于伍珊还处在自己接近他目的不纯却被轻易原谅了的愧疚中, 便被这句示弱一般还带点委屈的话一击即中,心里某处都软了软。   这个人……这个人什么时候学的说这种话?   伍珊想起他们初相识的时候, 司陆同学分明还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结果这才过去了几个月,大家一起同吃同学,用一样的教l*q材,做一样的题,上一样的课,虽然已经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年纪了,但他怎么还是偷偷去补课了!   伍珊被他这副模样震住,樱唇微张,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如“只注意你是不行的,学习和你我要雨露均沾”之类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她又反应过来——等等她为什么要对司陆和学习雨露均沾啊?她和司陆根本还没有确立什么关系呢!沾个鬼的雨露!   可是她仍然清晰地感觉到心底里有一丝丝甜意悄然地漫上来, 到了心口又演变成一团炽热的火, 席卷过她的循环系统, 整个人好像都要沸腾起来。   她想起之前他表白的时候她说过, 等比赛结束再来讨论这件事情。   现在对于他们俩来说,比赛确确实实结束了。   所以,已经表白过的司陆就放飞自我了?   许久之后, 伍珊笑了,原先紧绷的肩膀一松,终于像个大爷似的回答:“看你表现吧。”   唇角还继续勾了勾, 试图扯出一个邪魅的弧度。   得,霸总剧本还拿上瘾了。   司陆也轻笑了一下:“这么说,你是愿意给我表现的机会吗?”   伍珊发现这个人表白之后段位直线上升了,因为结合上下文的情境,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法答“不是”。而若是答“是”,就是同意他们俩的关系从此不一样了。   伍珊眨了眨眼睛,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她一手抵着司陆的肩膀,仰脸看他,两人仍然凑得极近,呼吸几乎都交缠在一起。   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准备好了吗?”   司陆乌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喉间溢出一声:“嗯。”   然后他肩上的那只手猛然收紧,一阵天旋地转,四周的景象倏然模糊,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周遭的一切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周围的场景已经不再是帝都积了雪的光秃秃的小树林,而是一片阳光明媚的空旷地带。   这场景切换来得太过突然,但司陆还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这里应该就是知界。   伍珊怎么一言不合就直接把他带过来了?   司陆看见伍珊正了神色,看样子不打算再和他说笑。   她极为认真地盯着他:“司陆,我不否认我对你也有好感,但只有解决完界主这件事情,弄清楚了前世的真相,对于我们来说,才是真正准备好了。”   真正准备好在一起。   司陆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伍珊的意思,她的意思很明确——她也喜欢他,但是要等到解决了所有事情才会和他真正在一起。   司陆定定地和她对视了几秒,突然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伍珊:“?”   “既然我是知识世界的界主,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只注意学习,不也是只注意我吗?”   伍珊愣住,想了一下:“逻辑上来说倒也没错。”   司陆垂下眼看她:“既然我们眼里都只有彼此,为什么要等到其他事情都准备好呢?”   伍珊:“诶?”   “伍珊,在一起是不需要准备的。”司陆轻声道,“只有一起走下去才需要。”   “而一起走下去之前,在一起就是最基本的准备。”   ……   伍珊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司陆三言两语说完,她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人也不皮了,霸总也不演了,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   这会儿原本落在后面把优化解决了的宫春终于追上来,看见两个人拉着的小手发出了震天一声吼:“三!你开窍了?!”   他一下子贴上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扒着两人打量:“这个历史性的突破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有人愿意给我透露一下吗?我以前给小五介绍了那么多杰出的书精,没一个成的,最后全和人发展成了学习搭档。你俩不也是一起讨论题开始的吗?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宫春絮絮叨叨,想知道究竟是改变了哪个变量才导致了实验结果的差异。   司陆眉毛一挑:那么多杰出的书精?   他刚想问,伍珊被宫春缠问得烦了,直接和宫春道:“人,导致实验结果变化的是因为人不同。”   ——因为是他,所以不同。   司陆勾了勾唇,正要问的话没有了出口的必要,他转而环视四周,问道:“你还没和我说,这里是哪里?”   “哦对。”伍珊道,“这里是知界的学海。”   伍珊简单地和他介绍了一下:“知界主要分为学海和书山两块区域,学海是知妖的地盘,书山是书精的地盘。但学海不是海,书山不是山,都只不过是代称而已。”   “知识是亘古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远在书精,甚至人类诞生之前,知妖便已经存在了。他们是知界最初的力量,因此知界的源头,就在学海。”   “唤醒你我记忆的方法应该就在那里。”   ……   知界帝都。   大会陷入僵持状态已经相当之久。   王后后蹲在台下,凭借自己出神入化的打算盘技能,已经帮助第十七个走文科路线的书精小姐姐算清了她被拖欠的信仰之力,而台上的那些知妖和尤妫以及“界主”竟然还在撕逼。   “我是界主。”   “不,你不是。”   “我不是还有谁是?”   “口说无凭,拿出证据。”   “……”   “尤妫,你是叛徒。”   “不,我不是。”   “你不是还有谁是?”   “口说无凭,拿出证据。”   “……”   王后后听了一耳朵,只觉得这个撕逼虽然有两个主题,但是同质化也太严重了吧。   “后大哥,后大哥。”又有一个人在小声叫他了。   王后后业务熟练地转过去:“信徒人数,成精年数,市场份额,特殊信仰换算指数……麻烦都报一下。”   那人开始报数。   王后后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食指和大拇指拨动得飞起,珠子一颗颗撞在框上,随着最后一颗珠子贴着指尖滑出,只听“啪”地一声响,框架突然断裂,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王后后倒吸了一口气。   这动静有点大,全场骤然安静下来。   台上所有人止了声音,齐齐看向台下。   “教辅族的?”界主饶有兴致地盯着王后后,开口了。   “听闻你们弄了个什么信仰之碑,记录我欠了你们多少信仰之力?”   他眯了眯眼睛,口气特别得财大气粗:“如果我都还上,就证明我是界主了吧?”   王后后头一次感受到了人类才会有的那种面对大金主的小鹿乱撞的感觉。 第85章 …   “这些年帝都那里, 尤妫和各族长老们明争暗斗, 她虽是昔日界主的直系下属之一, 但既不是知妖也不是书精,界主不在根本难以服众, 比如知妖一系向来以代献为首,只是代献渐渐地隐退,知妖一系才随之退回学海之中修炼,任由尤妫和书精一系争斗,渐渐地把控了知界。”宫春一边走一边肃了肃面容,开始说正经事。   “只是尤妫到底不算知界之人,书精一系也不肯退让,所以唯有界主归来, 才能让她重新凌驾于书山学海之上,这就是她想找个假界主瞒天过海的缘故。”   “还有今日这事,多亏有艾瓷尊者相助, 不然田启那边可就真让他们得手了。”   伍珊皱了下眉:“所以你们果然是故意让田启做司陆挡箭牌的。”   她面露不愉:“不管怎么说, 田启跟知界毫无瓜葛, 你们怎么能把他牵扯进来?”   宫春不以为然:“若不是看中他身上有尊者的气息, 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不过就是赌一把尊者出手,增加我们的胜算罢了。”   伍珊对他们这种牵扯无辜人士进来的做法很不赞同,但事情已经做下了, 在现在这紧要关头她也不好计较,只能暂且不提,继续朝学海深处走去。   ……   知界帝都议事厅。   界主对王后后说了那话之后, 便当众宣布要将这些年间所欠信仰之力翻倍补上,一时之间,得益最多的建国以后新生的书精们全都对他的身份信服不已。   尤妫的视线投向另一边的代献,勾起一个得意的微笑。   司陆和田启这两个最可能是真界主的人已被她派人解决了,没有人能再证实这个界主的真假。   谎言,只要能隐瞒到最后,那就是真相。   何况还有神族在背后支持她。   只不过……   尤妫心头掠过一丝隐隐的不安,派去解决司陆和田启的人是神族的手下,到现在也没给她传回消息,应该不会出事吧?   不,不会的。   她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可是神族的高手,司陆那边有伍珊护着,或许棘手一些,可她更怀疑的对象田启却是没人守着,一定能够得手。   而伍珊区区一个建国后的新妖,只不过能在教辅族中称第一,对上神族可不会有胜算的。   思及此处,尤妫定下心来,站在界主身后扬起笑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台阶之下的各族代表,心中的兴奋之情渐渐地涌了上来。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她一人的王座,再也不会有人能越过她的头上去。   和激动的书精们不同,知妖这边冷静非常,多数人仍然对界主身份持怀疑态度。   可见到他们迟疑,当即便有人阴阳怪气地在人群中指责道:“界主归来是何等盛事,你们知妖竟然是这般态度,我看是界主不在位多年,有些人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吧?”   “能给予众妖信仰之力并不能说明什么。”代献环视四周,意味深长道,“毕竟,还有神族也是依靠信仰之力修炼的。”   又有人躲在人群里喊道:“可谁不知道这是个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神族因此式微,哪儿给得起这么多信仰之力。”   “这也不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后后听到这话,忍不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本来在这喧闹的场合下没人能听见,谁知在那一瞬全场恰好静了一霎,他立刻就被当成了靶子。   “王后后,你到底站哪边?我看你们教辅一族是不想要解封信仰之力了。”   “到底是没见识的新妖,要我说界主根本没必要给这种白眼狼信仰之力,直接逐出知界算了。”   王后后涨红了脸,他不知道这些人根本是混杂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尤妫手下,只觉得自己这无心之言似乎害了全族,不由在心中懊悔:他就说自己根本当不起这会长之职,就该让伍珊早些回来的。   然而代献平静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为他解了围:“何必为难一个新妖?凭借信仰之力本就不能确认界主的身份,要想确认真界主身份,只有一个方法足够让人信服。”   代献淡淡道:“昔年界主曾在知界的源头留下一个终极问题,只有他本人知道答案。”   “这位……界主?”他顿了顿,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道,“您若能去那里当众把问题解答出来,不止我代献,我们知妖一脉都将心服口服地恭迎界主归来。”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都在思忖代献的提议,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   局势僵持了一会儿,才有慎重的长老慢慢开口:“代献大人的这个提议确实要稳妥一些。”   有了第一个附和的人,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而尤妫和界主对视一眼,竟然也不再反驳,反而就势应了下来。   ……   这边厢,宫春领着伍珊和司陆已经到达了知界之源的边缘,再往前走就是一团雾气,里面散发着点点荧光,但什么也没法看见。   纪微不知何时已经从大会那边悄悄溜出来在此地等着了,见到三个人过来,便迎过来道:“越博闻强识之人在此处看到的雾气越淡,而知界之源的全貌则唯有界主才知晓。怎么样,界主大人,可看清里面是何样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司陆,尾音上挑,“界主大人”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   “没有。”司陆淡淡道。但饶是如此,他也很镇定,因为他对此处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伍珊见纪微在这儿候着,猜到了一些情况,便问道:“尤妫他们是不是在这里动过手脚?”   纪微转向伍珊,语气放软了些,但依然不是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肃然道:“嗯,她知道代献定然会让假界主来此验证身份,所以早就在这儿做了准备,我们也便将计就计了。”   伍珊盯着纪微俊朗的面庞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中似乎透出一丝哀伤。   可界主都要回来了,他哀伤什么?   一旁的司陆仿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移了一步,挡去纪微看向伍珊那不加收敛的目光。   纪微看出他的举动,冷笑一下,伸手过来牵伍珊:“你们现在记忆没恢复,自然什么也瞧不见,拉紧我,别走丢了。”   他还没碰到伍珊,司陆已经拽过宫春塞进他手里:“你拉着他就行。”自己则一手牵了伍珊,一手摘下之前参赛时挂在脖子上的参赛证,把带拉钩的那头扣在了宫春裤子的腰袢上,自己则拉住带子另一端。   一套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做下来之后,他才自然无比地说道:“可以走了。”   宫春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气得跳脚:“你当你遛狗呢?!”   在宫春的严正抗议之下,司陆最后还是放弃了用绳子拴着他的做法,不是很情愿地攥住宫春的手腕。   一行人神态各异地手拉手往里走。   “小五,”纪微走在最前面,还不忘和最后头的伍珊说话,“你小时候误打误撞来过这里你可还记得?你在这里迷了路,还是我带你出去的。当时你就小小的一只,蹲在最中心那块儿石碑面前,可怜巴巴的,而我就像是一个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你见了我当即就嚷着要以身相许……”   “卧槽司陆你做什么,我手腕断了你赔吗?”宫春猛然叫了起来,打断了纪微的话。   纪微说的是他和伍珊的初遇,前半段还算靠谱,后面就完全是瞎说八道了。   伍珊呵呵一笑:“你救的我是不假,但你那个登场的姿势我可是记忆犹新,直接在我面前摔了个狗啃泥,还红了眼睛,看着比我还惨呢,而且嚷着要以身相许的分明是你,在我眼里你当时就是个诱拐幼童的变态叔叔好吗?”   可不管是谁说要以身相许,这种叙旧式的对话听在司陆耳朵里就颇不是滋味。   “司陆我警告你,你他妈别瞎捏了!”宫春又嗷嗷叫起来。   司陆没理他,反而语气悠悠道:“珊珊,等此事了了,我们去人界度蜜月如何?白日里赏花赏月赏题,夜晚……”   宫春:“纪微!!!妈的你给我松手!!”   “小五……”   “珊珊……”   “啊啊啊啊!!!”   “……”   伍珊再迟钝,也能看出这两个人是在打擂台呢。   她不再出声,任由两个人在那儿真假参半地和她回忆往昔,憧憬未来,只苦了宫春,一直夹在中间嗷嗷惨叫。   等到了目的地,他的两只手腕都没了知觉。   宫春哀怨地捧着自己青紫的手,哭唧唧地对伍珊道:“小五,你必须给我主持公道!”   “好好好,等我们忙完了再说。”伍珊四处探看,没工夫搭理,只敷衍了一句。   这里就是知界的源头,雾气不再围拢过来,而是让开了一块一百平米大小的圆台,露出最中间的那个高大石碑,上面镌刻着传闻中界主留下的终极问题——   “知识的尽头是什么?”   这么宽泛的问题根本连猜都不好猜,怪不得说是只有界主才知道答案。   宫春有点担忧:“司陆,你没有记忆,不会不知道答案吧?”   司陆还真不太想得起来。   伍珊却率先走向石碑,她小时候来过这儿,误打误撞发现过一个秘密,那应该就是对答案的提示。   她正凭着记忆在石碑下摸索,周遭却突然喧闹起来。   尤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   看到他们在此,特别是司陆竟然还活着,尤妫的脸色变了变。   但现下又不能当众对他出手,尤妫只能寄希望于田启才是那个真正的界主。   “大胆,你们怎么敢把人类带进我族禁地?”尤妫对他们喝道,“你们意欲何为?”   纪微懒洋洋道:“他可不是人类,而是我们遗失在外的族人,是真是假马上就能证明。”   尤妫还想说什么,石碑却突然亮了亮,其上突然多了一片投影一般的景象。   那是一个像市场一样的地方,有各色摊位,但每个摊子上摆放的是各种知识点,熙熙攘攘的人类在各个摊前逗留,面容虔诚,似乎在做什么交易,时而挠挠头纠结,时而爽快地成交。   这就是石碑的提示了。   伍珊退回到司陆身边,周遭的人则盯着这画面陷入沉思。   他们以前从不知道石碑会有提示,但他们知道传说中这终极问题若是能答上来,可是会得到界主留下的巨额馈赠,据说是足够让人暴涨数百年甚至千年修为的信仰之力。   尤妫是知道这个提示存在的,不然她也不敢瞎编一个答案让假界主回答。而且她自认为这个答案就算不对,也应该是相当接近真相了。   反正没有人见过答对这个问题会发生什么景象,所以按照她原本做下的手脚,只要假界主答出“信仰”二字,石碑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届时这异象就可以解释成是回答正确。   尤妫点了下头对假界主示意,那假界主环视一圈冥思苦想的众人,自信一笑,答道:“知识的尽头自然是信仰。”   石碑果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引来一片惊叹。   假界主拖着得意的长音:“现如今,还有谁胆敢怀疑本座的身份?”   尤妫一派洋洋得意,之前有所怀疑的人噤了声,心里头不由暗悔起来,做什么要跟着代献那群人怀疑界主呢?现在得罪了界主,未来怕是一片惨淡。   “不,不对。”一个女声骤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石碑下的那对携手而立的男女。   虽说他俩站在那儿还挺有气场,但一个是建国后的新妖,一个只是人类,竟然敢质疑知界的终极问题?胆子也忒大了。   而伍珊目光灼灼,心里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她脱口而出:“知识的尽头——”   “是秃头。” 第86章 …   全场默了一瞬, 继而哗然:“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个教辅妖吗?一个新妖, 什么都不懂也敢在这儿瞎说八道。”   “前有王后后, 后有伍珊,教辅一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简直拉低我们知界的下限呢。”   然而一片嘲讽声中,突然“吱呀”一声,石碑竟像个大门一样从中间豁然打开,空中传来一个雌雄难辨的机械声:“回答正确,欢迎来到知识市场。”   透过大门往里看去,眼前的景象分明就是刚刚在石碑上看见过的样子。只不过不是无声的默剧,众人可以清晰地听见市场里的交谈声。   “老板,这个电学和力学怎么卖?”   “一寸发际线。”   “能便宜点吗老板?”   “对不起, 知识不能贱卖。”   外面围观的多数人都傻了眼。   知识的尽头竟然真的是秃头?   这是什么鬼答案?   当年的界主这么恶趣味的?   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时,伍珊和司陆最先回过神来,踏进了市场。   “我感应到了, 要往楼上走。”司陆攥紧伍珊的手, 心情竟有些忐忑。   伍珊回握回去:“嗯, 我也感应到了。”   他们率先朝台阶走去, 而市场里的人类对这些凭空出现的人仿佛毫无察觉。   司陆和伍珊还在中途看见了孟想和体委他们,一群人满脸悲戚,如壮士断腕般围在圆锥曲线的摊子前一边挑选一边数头发。   她听见孟想还仰天长啸一声:“啊!为什么!发到用时方恨少!”   伍珊:“……”   “我现在相信体委当时说的那个用头发买知识的梦了。”经过他们的时候伍珊感叹了一句, “这里应该是个平行空间,和人界相连的通道是梦境,和知界的通道则是石碑。”   她“啧”了一声:“不过不管怎么说, 用头发换知识这种设定,真是太恶趣味了。司陆,我没想到你以前竟然是这种人啊。”   司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自己也没想到。   “难怪说知识的尽头是秃头,毕竟没了头发,在这市场里就不可能获取知识了。”   伍珊一边感叹一边和司陆往楼上走,越往上,来往的人类越少,摊上贩卖的知识点越高深。   一直走到市场最顶层,这里摆放着各学科最顶尖的知识,很多在人类世界还被称作未解之谜,所以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类踏足了。   他们在门口停了一秒,几乎是下意识的,司陆直接走向了一个摊位。   那里浮着一个小小的光团,幽幽的光芒仿佛和其他摊位上的都不一样,让他心中一阵平静,而光团正中间还裹着一颗更加明亮的小光团。   “宇宙起源理论……”伍珊喃喃地念着铭牌上的字,如同福至心灵一般,她立刻明白了这两个光团是什么。   她道:“一团是我的记忆,一团是你的,我既是界主归位的钥匙,就应该是外面这一团呈保护姿态的光团了。”   她转头和司陆对视了一眼,便立刻确认了对方的意思,一起伸出手去触碰那光团——   “铿”地一声,一路跟上来的尤妫和假界主在他们背后见势不好想要暗算,却被代献和纪微一眼识破,直接拦了下来。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个蠢的,都能判断出谁真谁假,知妖们和大部分书精自然选择站在真界主这一边,只有有些年轻的书精还在迟疑,但两边已经战成了一团。   代献和纪微没有再动手,而是站在司陆和伍珊身前护法,任由面前招式乱飞,火光四溅。   纪微的视线落在闭了眼接收记忆的伍珊身上,有几许期待,又有几许痛楚。   “他要回来了。你该放下了。”代献道。   “我是不如他,但放下若有这么简单,我何以还巴巴地等了这些年?”   代献看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又将视线转回眼前的战况上。   尤妫一派虽有神族派来的人助力,但代献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可不是在不问世事,而是在为对抗她做充足的准备,何况知界之外有艾瓷尊者助力,神族的救兵不可能进来帮他们,所以没打多久,局势自然明朗起来。   尤妫等人被当场拿下,代献亲自押送他们回去帝都大牢,顺便将各族代表也带回去议事厅等着,只留下纪微和宫春在此地等着伍珊和司陆接受完记忆苏醒过来了。   ……   知界最初诞生的时候,只有伍珊一个人随之伴生。   她在一片混沌中醒来,四周全是还未修炼成型的小小光团。   那是一团团的知识。   于是伍珊像个老母鸡守着自己的蛋似的,每天都要点一遍数量。   “小一,小二,小三……”作为一个起名废,她只能以数字给崽子们命名。   而且因为浩瀚的学海里知识点实在太多,今天叫小一的知识点,明天就会被叫作小十,她根本只是在瞎叫罢了。   直到有一天,有个团子突然不见了。   伍珊反复点了好几遍,数字总是对不上,她渐渐不安起来。   可就在她焦急地想要奔出知界去人界寻找之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清秀的少年。   伍珊从来没在知界见过其他和她一样人形生物,心里虽然激动,但还是保持了一丝警惕:“你是谁?”   少年友好地笑了笑:“我是宇宙起源理论。”   原来是她以为失踪的那个团子。   伍珊放下心来,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少年卡了壳,因为他有意识以来,被唤过4096个不同的数字。   4096,就是4的6次方。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干脆道:“我叫司陆。”   后来团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修炼成型,他们都依据自己的原型理论给自己起了名,比如代献和纪微。   唯有司陆一个人用的还是数字名。   唯一和她是情侣名的名字。   每当司陆想到这里,心中总有隐秘的欢喜。   在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里,知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一起建了知界的第一栋房子,种下知界的第一棵树、第一朵花……白天像一对父母似的照料还未成型的小团子,夜晚就并肩躺在摇椅上看星星,从宇宙起源聊到人生哲学……   那是司陆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知妖们终于逐个诞生,再后来,第一个书精也出现了。   知界渐渐地热闹起来了,可司陆却越发地寡言起来。   因为伍珊挑了几个最得力的知妖和书精来帮自己建设知界,司陆只是其中之一。   他是她的下属,之一,而不再是唯一。 第87章 …   “喂, 司小陆, 你最近闷闷不乐的, 所为何事?”一次朝会之后,伍珊叫住他, 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没什么。”司陆垂着眼面无表情道。   “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个面瘫?”伍珊直接上手捏了捏他的脸。   在他刚刚诞生,还是个婴儿肥未褪的少年的时候,伍珊就最喜欢捏他的脸。可自打知界热闹起来,她倒是很少再做这个举动了。   司陆有些贪恋脸颊残留的她的温度,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心头微酸,终于忍不住道:“只是知界近来太热闹了。”语气里竟隐隐透出一丝委屈。   伍珊愣了一下:因为热闹而闷闷不乐?   她抬起两只手掌贴到司陆脸上,往中间一挤:“那你这面瘫难道是因为我捏你脸捏少了?”   司陆的脸上已经没什么婴儿肥了, 但光滑细腻的面颊被这么一挤还是有些滑稽,而他竟然还在伍珊的魔爪下应了声“是”。   这下子伍珊总算明白了过来,这家伙是吃醋了。   她笑道:“对不起, 最近事情多没顾得上你, 今晚你来我殿里, 我们再像以前似的秉烛夜谈如何?”   她松了手, 司陆终于笑了。   他生得极好,这一笑,有如春雪初融, 阳光肆意,微风正暖,让伍珊一时竟看得晃了下神。   ——这家伙到底是第一个诞生的知妖, 最受天地宠爱,皮囊是一等一的好看。   伍珊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妥,干咳一声,欲盖弥彰地玩笑道:“毕竟你是我孵出来的第一个崽,旁人怎么和你比?”   听到这话,司陆却一下子白了脸。   在她心里,难道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吗?   伍珊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在司陆心里掀起了如何的巨浪,只眼瞧着他做事越来越沉稳,渐渐成长为她最得力的下属,甚至可以说是倚靠。   他和最初那个稚嫩的少年变得越来越不同。   不,有一点还是一样的。   当伍珊又一次在朝堂上坐在高台上盯着司陆走了神的时候心想——   就是每当她唤他司小陆时他微红的脸。   她思及此处,心头微动,又开始盘算起今晚该用什么借口邀他去扇梧殿,她以前都用过什么借口来着?总觉得似乎没这么费劲想过。   可是宣布散会之后她刚站在他面前,他就先开口道:“我近日新学了一道红球酥酪烤乳鸽,还有桂花瑶柱炒虾仁……”   她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推着他走:“走走走,赶紧去做饭。”   身后纪微死缠烂打也想跟着去,直接被她轰出了殿外。   是了,以前她从来没想过什么借口,因为每次总是这人主动送上门。   只是这样的事情多了,知界里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   “听说你有了小情儿?”纪微气冲冲地闯进门,彼时她正和司陆品尝新菜。   “瞎说八道什么?”伍珊斥责道。   “外面都传开了,你们俩也走得太近了,成何体统!”   “传开了?怎么传的?”伍珊饶有兴致。   “只说你有了小情儿,最近上班迟到早退,满面春风,倒没人知道这小情儿是谁。”   纪微和司陆对视一眼,眼神交接间火光迸射,敌意十足。   伍珊咽下最后一口汤:“八卦乃人之常情,八卦上司更是大家调剂生活的一种方式,反正又不影响我们,何必去管?”   纪微气道:“你可是一界之主,怎么能随便让人议论?”   伍珊悠悠道:“你也知道我是一界之主,还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可见咱们知界本就没什么森严的等级制度。”   纪微一噎,再看司陆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给伍珊剥虾,两人坐得极近,一看就姿态亲密,气得登时摔门离去。   伍珊无奈摇头:“这家伙的脾气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代献那么个稳妥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弟弟的。”   司陆只听见伍珊夸代献稳妥二字,便笑了一下,道:“可见代献稳妥得并不完全。”   伍珊深以为然:“果然还是你最稳妥了。”   司陆谦逊一笑。   ……   知界在伍珊的带领下发展得欣欣向荣。特别是当人界迎来了工业革命,知界更是开启了一个愈加繁荣的新时代。   作为最大的功臣,伍珊却从不端界主的架子,无论知妖还是书精,提起界主都是心中敬重,嘴上却敢玩笑两句,可见风气之自由。   可是另一端,神族却不甘心自己的衰落,只想着把知界摧毁了,人类自然会回到只信奉真神的原始时代。   只是知界上下是铁板一块,神族汲汲营营多年,才找到了尤妫这一个漏洞。   尤妫本不是知界的妖精,是伍珊在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期捡回来的一只竹炭精。那么多被烧毁的书中,唯有她在灰烬中涅槃,所以才被伍珊带了回去。   知界的妖都单纯,不晓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对尤妫都友好得很。   尤妫一开始也是一心侍奉伍珊,却因为心系司陆被拒绝之后对伍珊心生妒忌,最后就和神族勾搭在了一起。   那一战,知界几乎覆灭。   伍珊以身相祭,才击败神族,挽回诸多已经缩回原型的知妖和书精的性命,而她自己却几乎魂飞魄散。   司陆本在前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留在后方,可当他的伤口开始极速愈合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顾阻拦,飞速地起身冲向战场。   他看见伍珊倒在战场正中间,四周根本没有站立着的人了。   司陆只觉得耳边一阵阵轰鸣,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了,他跪倒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怀里,唤他许久没有叫过的,她的名字:“珊珊……珊珊……”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初见那日。   “我叫司陆。”   “你叫司小陆啊,那我叫伍小珊好了。我正愁起名字的事呢,用数字真省事。”   他仿佛看到她在笑,在一遍遍唤他司小陆。   他也笑了,微红了脸捏紧她的手,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然后在他们相扣的十指间,有无数道光芒射出,模糊了他们的身形。   这是司陆无意间学到的禁术,以生命为代价逆转时空。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他似乎看到伍珊睁开眼了,怒瞪着他。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面容刻进灵魂深处。   他说:“我爱你。”   伍珊似乎怔住了,随即他感到手上一紧,他好像听见伍珊怒骂了一句:“司小陆,你还学会撩完就跑了?”   后来,天地变成了一片虚无。   司陆再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20世纪中叶。   伍珊到底是界主,她施展的禁术压制了他,所以他能先一步醒来,她却仍然奄奄一息。但两个禁术同时施展倒是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效果。   譬如知界中人关于界主的具体记忆全部都被抹去,唯有在最后一刻赶到他们俩身边的代献和纪微受到的影响有限。   司陆和代献商量了一下,为了让伍珊能够恢复,他们决定将她送进教辅族中,化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借由学生党最纯粹的信仰之力养伤。   这一招果然有效,伍珊很快修炼成型,并迅速成长成教辅族实力最强劲的妖精。   只是为了这一遭,司陆不得不失去所有的力量和记忆,进入轮回,变成了一个人类。   ……   伍珊慢慢地睁开了眼。   原来,界主是她,不是他。   一直以来,都是他为她的挡箭牌。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拉起司陆就走:“走,司小陆,我们赶紧私奔去。”   司陆:“?”   伍珊苦着脸:“原来拖欠工资的是我,让广大学子深陷脱发困扰的也是我,我觉得我得快些逃命去,王后后还有孟想他们如果知道真相,我可能会被打死。” 第88章 大结局(上) …   王后后万万没有想到, 昔日玩伴竟然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抓住的那个杀千刀的欠薪跑路的包工头。   而且——   “什么?!原来我们建国以后成精的妖精不能拿到信仰之力这个设定根本是假的?能否获得信仰之力跟是不是建国后成的精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因为你要养伤需要大量信仰之力?”王后后炸了毛。   宫春赶紧拉住他, 嘴上还忍不住感慨道:“‘打造一个教辅帝国, 只为唤醒你’,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后啊你冷静点, 你失去的只是信仰之力,他们如果不这么做,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伍珊讪笑两下,这件事确实是她对不起教辅族。   不过她回到界主之位之后,已经翻倍补偿了他们,王后后只是暂时还不能接受玩伴变界主这个事实,同时也还没出够气罢了。   但教辅族的人因为收回了这些信仰之力最近可是载歌载舞,高兴得很。   只除了优化和龙门那些人。他们自从知道她是真正的界主, 吓得连知界都不敢再回来了。   尤妫勾结神族背叛知界一事证据确凿,被直接抹杀了妖魂,打回了原型。伍珊除净了她残余的势力, 这几日就忙着接见各族长老和代表, 把知界的各项事务重新拉回正轨。   司陆本来是她的得力助手, 奈何他现在一出门就总有众多狂热的小粉丝围过来, 向他讨要签名,因为他是无数话本子中界主唯一的那个神神秘秘的传奇小情儿这件事情终于暴露了,大家都对他崇拜得很, 逼得他寸步难行。伍珊只能把出外勤的工作全交给代献和纪微。   于是几天时间里司陆只出了一趟门。   扇梧殿后山的小树林里。   “你找我有什么事?”司陆看向眼前的纪微。   纪微笑了:“没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比不过你,所以想和你打一架泄愤。”   司陆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可听到纪微这种提议,竟然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他微笑了一下:“正好,我也想泄愤许久了。”   这一架打了一天一夜。   纪微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受伤不重,只是疲累到不想动弹。   司陆也受了些皮外伤,但情况比纪微要好得多,还能返身往回走,只是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   “喂,”纪微在身后叫他,像是要故意气他似的,语气有些贱兮兮的,“虽然你是第一个诞生的知妖,但你没见过伍珊小时候的样子吧?我见过哦!”   司陆沉了脸,转过身来却又勾起嘴角,不紧不慢道:“可她未来会有更多的样子只有我能见到。”   “纪微,你能拿来炫耀的只是过去,而我,不止拥有过去,我还将拥有她的未来。”   ……   知界的时间流速和人界不太相同,虽然在知界经历了一番不是很惊心动魄的改天换地,可伍珊和司陆再次回到帝都的时候,距离国赛结束也才刚刚过去两天,原定是他们从帝都返程回校的日子。   之前他们走得匆忙,也不知道人界有没有因为他们的失踪乱成一团。   宫春送别他们俩到了知界边界,一听伍珊这担忧,立马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当时是我落后一步负责给你们擦屁股的,保证寻了张又大又白的纸给你们擦得干干净净。”   伍珊:……   “这位朋友你讲话文雅些可以吗?”   “你嫌我粗俗?”宫春的眼里立刻包了两泡眼泪,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了一张小手绢,搅成一团,哭哭唧唧,委委屈屈地像是个小媳妇,“我就知道,某些人现在飞黄腾达了,就不认旧友了,呜呜呜呜……我的五啊,都说那富贵权势是最易惹人变心,竟是半点也没说错……”   伍珊面无表情地看他抽抽噎噎地做戏:“那你想如何?”   宫春立刻颇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神色间竟有点娇羞:“您现在是界主大人了,身份可不一样了,不如……”   他眨巴眨巴眼睛,一探身挤开伍珊旁边的司陆,贴近伍珊,往她耳边凑得极近,正要说出他的小九九,突然只觉得背后一凉,颈间一紧,竟是被人提溜起来往边上一丢,接着身体一僵,周围的景象迅速拔高,伍珊和司陆像两个巨人似的,从上而下俯视着他。   宫春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强行变回了原型,他挣扎了两下,却没法自己变回来,怒道:“司陆,你快给我解了限制!”   司陆没理他,竟然还捂了伍珊的眼睛让她扭过头去:“别看,有碍观瞻。”   显然说的是宫春原型那个限制级的封面,语气里满满的嫌弃。   气得宫春哗啦啦翻起自己的小书页:“怎么就有碍了?你们俩不也得做这事吗?这都是人、之、常、情!”他每说一个字,就有两张书页应和似的“啪”一声合在一起。   伍珊虽被捂了眼睛,但宫春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她哪里没瞧过,一下子就明白了司陆嫌弃的是什么,说道:“有碍观瞻的当然不是这事,而是你这画里的人物。”   宫春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嫌弃他这小画册里的主人公画得丑呢,他气呼呼地:“早知道这些年我就该帮纪微挖了你的墙角!”   他不提这茬还好,提了这茬司陆的笑容更加幽深:“哦?是吗?我还未转世的时候且不提,就这几个月,你数次在我和小五之间挑拨离间,冒充男朋友之类的事情做的还少了?”   宫春这才醒悟过来这厮竟然是在秋后算账!   “小五!”他掷地有声,“正所谓‘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我们多年好友,你就忍心让他这么对我吗?而且我刚刚不过是想让你多给我点信仰之力,让我重振小黄族昔日的辉煌……”   然而话还未说完,两人在宫春身上投下的阴影就突然消失了,伍珊没搭理他,司陆直接拉着她迈过界门,走了。   宫春气得仰天长啸:“司陆这个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姬!”   ……   “你和他计较什么?之前他不过是还不确定你的身份,想护着我罢了。”   司陆攥着伍珊的手腕,手掌下滑,修长的手指一一嵌进她的手指间,极其自然地和她十指相扣,慢条斯理道:“那不然我去同纪微计较?”   得,这醋劲儿还没缓过来呢。   伍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界已然到了,他们俩的落脚点就在一条小巷子里,抬眼望出去可以瞧见京大校门的一角。   他们牵手牵惯了,一直到迎面撞上省队小伙伴从校门里走出来,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俩时,伍珊才惊觉不妥。   但这个时候再松手似乎也有些欲盖弥彰了。   伍珊心里头还在纠结间,邱凌率先走过来,眼神里写满敬佩,拍了拍司陆和伍珊的肩:“牛逼!”   其他队员们一个接一个走过来,全都带着和邱凌一模一样的表情,轮流拍过他们的肩。   “考完国赛就直接双宿双飞的,这么多年也就你们俩了。”   “真没想到你们这个年纪连家长都见过了。”   “不就是去帝都周边玩一趟嘛,还怕被我们缠着没了二人世界,竟然自己不过来说,还派你们表哥来说明情况。”   “……”   伍珊没想到宫春竟然是这么给他们俩擦屁股的,嘴角抽了抽,不置可否地任由几个人围在她和司陆身旁挤眉弄眼地起哄。   司陆倒是笑了,眉宇间一派轻松又愉悦的样子,覆在伍珊耳边悄悄说:“那我刚才倒是误解他了。”   人类世界的规矩是不能早恋,可他们又不是人类,让这些人知道了也好,省得总有不长眼的人想打伍珊主意。   不过队友们知道了自然是起哄居多,可老师知道了却未必是这态度。   林捷自然也听宫春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这两人是多无情无义地甩下大部队去郊外浪上两日的故事,一脸严肃地批评了他俩自作主张擅自离队的大胆行为,然后严令他们在外要低调:“虽说国赛已经结束,但结果还没出来,国家队名单一日没公布,你们就一日不能松懈,还要做好回去参加高考的准备,而且班里的同学们还在紧张备考,你们两个若是带头早恋,一定会给班上带来不良影响,副校长也盯着呢,回去以后都给我谨慎点。我知道你们俩是邻居,你们在家如何我不管,反正在学校里,都给我作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来!”   伍珊和司陆只能低眉敛目地应了“是”。 第89章 大结局(下) …   虽然省队各成员来自同一个省, 但大家的目的地却不是同一个城市, 所以回去的航班也不尽相同。   大家在帝都机场分道扬镳, 李珏琅却没有跟着一起走。   他在考场上突然昏倒,根本没有完成比赛, 医院什么病也没诊断出来,可他爸妈仍不放心,要和他留在帝都继续检查。   所以只有林捷带着他们俩率先回去。   因为还不算在学校里,林捷就对他们俩的一些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回去的飞机上,刚好又遇见了开完新剧发布会返校的田启。   他的视线第一眼就落在了两个人交握的手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这是……”   司陆微笑:“如你所见。”   田启的脑袋里空白了好久,他一向对伍珊有点好感, 听到这回答竟有点怅然若失。   再一看旁边还坐着林捷,面无表情地在看飞机上的报刊,他更加震惊了:“你们……老师还在……”   司陆:“比完赛了, 这些自然没什么关系了。”   田启“哦”了一声:“想必你们考得很不错吧?恭喜。”   “谢谢。”   田启有些失落地回去了自己的位置。学霸果然是学霸, 早恋都有底气。虽然他失恋了, 但反而加大了他要考个省状元的决心。   不管怎么说, 他的初恋和她男朋友都这么优秀,他可不能差得太远。   ……   回到学校里,林捷本来还有点担心两个小年轻干柴烈火的不知道怎么低调, 没想到他们俩在班级里还真能演出和国赛之前没什么两样的模样。   班级里气氛一片和谐。   甚至在他俩的带动下学习气氛相当热烈。   除了隔壁班梁晓钰又想过来纠缠司陆,好在这次被副校长当场撞见,虽然她是高三学生不好处置, 但没过多久,同学们就听闻梁晓钰请假回家自学去了,据说是要准备出国。   国家队名单公布的时候,离高考所在的日子也不远了。   伍珊和司陆都进了国家队,不必参加高考,双双收拾行李去帝都进行封闭式训练。   一班的同学们送行的时候既为他们感到高兴,又有点遗憾。   “你们俩走了,今年咱们学校的省状元算是又没希望。”   万年老三学委同学则抱着瓶压根没打开的啤酒在角落里哭成狗。   孟想嫌弃地瞅了他一眼:“终于能考个第一激动成这样了?”   “胡说……嗝……”学委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道,“我是舍不得……嗝……我们两位亲爱的同学。”   孟想“切”了一声:“骗鬼哦!”   “还有,谁跟你亲爱了,他们俩才是亲爱的。”   包间里静了一瞬。   大家面面相觑,又偷摸着看班主任的神色。   司陆倒是最先出声了,声音里隐含笑意:“老师,我说了不必低调谨慎吧?大家都懂。”   他站了起来,同学们从未见他如此亲和的模样,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伍珊也跟着站起来,十指相握的手不遮不掩地摆在桌面上,两个人相视一笑,举起酒杯,不过里面倒的是可乐:“提前敬大家一杯,高考加油!”   包间里“哄”地一声炸开了。   一阵喧闹之中,林捷靠在椅背上,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无奈,又透着欣慰。   伍珊和司陆在一起了这事属于班级秘辛,送行宴结束以后,一班的同学们十分默契地缄口不语。   他俩走了,孟想和白玖玖成了同桌,还各自继承了司陆和伍珊的巨额笔记,惹得全班同学都眼红不已。   这个盛夏,高考结束,毕业典礼,成绩出炉,报考志愿,普通人的人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   但伍珊和司陆却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国际赛结果终于公布,伍珊和司陆都拿了金牌,班级群里一下就沸腾起来。   【终于!咱们理科班扬眉吐气!谁能想到,咱们重理轻文的修隅一中没拿到理科省状元,竟然让文科拿到了,而且还是田启那样一个原先文科班垫底的同学】【还好我们现在有两个国际金牌了,男神女神牛逼!】【都上微博热搜了!我们学校都火了!】【卧槽哪个知情人士上去爆料的他们俩早恋?】【我还以为会有批判声,没想到一水地在夸“什么神仙爱情”】【……】   其他班级毕业典礼之后就办了谢师宴,唯有他们班一直等着伍珊和司陆回来才打算办,这下子全嚷着要两个人请客。   孟想叫得最欢:【以后你俩婚礼、娃子满月、周岁宴的份子钱我们可都是要给两份的,所以这一次必须得你们请客!要去全市最好的那家餐厅!】因为时差的关系,聊天记录刷了99+过去,司陆和伍珊才刚刚起床。群里一直没见到正主回复,都有些消停了。   伍珊窝在被窝里不太想动,司陆一手揽着她,一手捞过手机看了一下,第一眼就瞧见孟想的话。   他勾起唇角,心情十分愉悦地打了个字过去:【好。】“孟想才多大呀,周岁宴的份子钱都想到了。婚礼的他都不一定能等到呢。”他们作为妖,和人类的时间流速自然不一样,伍珊根本没想过几年内结婚,按照他们的时间来算,等到婚礼至少也得按百年为单位吧。   谁知司陆的声音显见得低沉了下来:“你不想与我成婚?”   “没啊。只是说按人类的年龄算,时间也太短了,这么点时间,知界都还没整理过来呢,成什么婚呀。”   “这么说你愿意嫁给我了?”   伍珊下意识点了下头,才发现被这个人绕进去了。这般狡诈的心思,别说和他俩最初相遇时候那个谦谦君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就连在一班刚见着时候的那个清冷模样也是丝毫不同。   “而且古语有云,先成家后立业,不如我们……”   “想得美!”伍珊横他一眼,“我堂堂界主,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下嫁的。”   司陆轻笑一声,翻过身来,两手撑在她身侧,定定地望进伍珊眼睛里,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那界主大人给属下个名分行吗?知界里盛传小情儿之名,却还有些不长眼的想取而代之……”   他说一句落一个吻,从双眼、鼻尖、两颊、一直到唇瓣,极近的距离里两人对视着,瞳仁里只倒映着彼此的身影,仿似全世界只剩下了对方。   呼吸交缠间,伍珊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唇间。   窗外的草坪上,大鹅嘎嘎地叫着路过,微风顺着没合拢的窗户吹进来,带来清晨的一丝微凉,却拂不去心间的火热。   时光正好,未来可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