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清欢》 作者:果果猪 文案: 如果盛鸿年是鱼,那么叶清欢就是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鱼无水,不欢。 盛鸿年在最好的时光里遇到了叶清欢,肖想她,爱慕她,得到她后又失去她。十年后再遇到,他发现只有她在,才是他的最好时光。 一句话文案:爱你成瘾,药石无医 ★雅痞总裁X高冷经纪人 ★这是一个别后重逢的故事,可能会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青梅竹马 校园 主角:叶清欢,盛鸿年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你是我枯水年纪里的一场雨   你来的酣畅淋漓   我淋的一病不起   ——青慕 《三行情诗集》   9月开学典礼,学生们在不大的体育馆里排着队,挤挤挨挨得就像是菜市场鱼缸里待售的鲫鱼。主席台上,校长用重庆味儿的普通话念校训:“在校期间,学生不许抹嘴红(口红),不许戴食物(饰物)。”   叶清欢听得费解,忽听后面有个男生咕哝一句:“保证不在耳朵上戴甜甜圈。”一群学生哄笑,叶清欢回头瞟了一眼,看到一个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得歪歪斜斜的男生,身型瘦高,刘海略长,一双桃花眼笑起来透着洋洋得意,神态痞得不可一世。   叶清欢向来对人对事淡漠,是故并没怎么在意,转头之际便把那男生的样子淡忘了,却忽听有人问:“同学,你是外招生吧?”叶清欢一怔,不知道是否在问自己。   男生含笑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说:“这里是初高中一贯制学校,高中都是直升的,可我看你挺眼生的。”   男生嘿嘿地笑,说:“一回生二回熟,我叫盛鸿年,同学你呢?”   叶清欢第二次回头,盛鸿年正用胳膊勾着一男生的肩膀跟那人说话,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他侧着脸,左颊上有一个深刻的酒窝,深得能嵌进一颗红豆。   叶清欢总算记住了盛鸿年,因为他跟她一样是个外招生。   冗长的校训结束,学生们分别被新班主任领着去了教室。   高一年级总共有九个班,叶清欢跟盛鸿年被分在九班。年轻的九班班主任领着新生们上第一节课,要每个学生作自我介绍,三十二个学生逐个介绍下来一节课便结束了,班主任抱着课本走出教室,遇到下节要来上课的英语老师。   “张老师,听说商家塞进来的那两个孩子都在你班上?”英语老师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啊?”   班主任回回头,教室里靠窗那排,叶清欢跟盛鸿年一前一后地坐着,盛鸿年跟身边围着的三五个男生侃得不亦乐乎,叶清欢在安静地看书。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互相并不认识。”班主任小声说。   “哪两个?”   班主任抬起手指虚指了指,英语老师探头探脑地瞧了两眼,点评道:“女孩看起来挺乖的,男孩可不像个好搞的角色。”   班主任认命地摇摇头。   “都叫什么啊?”英语老师问。   班主任把花名册递到英语老师面前,点了上面的两个名字。英语老师讶然:“都不姓商?”   “谁知道呢?有钱人家的事儿,咱们又猜不到。”班主任无奈地说。   “听说是商先生亲自找的校长,这两个孩子肯定跟商家关系匪浅。”英语老师说,留心地瞧着教室里的两个人。   海城外国语学校作为一所历史悠久的重点中学,跟海外许多高校都有合作。每年高三有70%的学生直接出国深造,20%的保送国内高校,剩下10%裸考也全都上了一本。学校采取初高中一贯制,初中是全市自主招生,高中只接收本校初中直升的学生,从来不外招。多年来,许多人高考前想把孩子塞进来,其中不乏有权有势者,可校长从来没松过口,结果这次一下子就塞进来两个。   “大家都听说了,所以别班的班主任都不肯要,最后就都推给我了。谁让我资历浅说话没分量呢?”班主任苦笑,商家的少爷小姐,犯了错谁敢教育呢?收了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谁都不傻。   “别这么悲观,也许是好事也没准呢?”英语老师安慰。   班主任轻嗤,上课铃响了,英语老师忙进去教室。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叶清欢随着就餐大军去了餐厅。学校餐厅的菜品异常丰富,牛排烧烤关东煮,许多学生在牛排的摊位前排队。叶清欢环视一圈,选了人最少的阳春面窗口排队,排到她后掏出钱跟卖饭的胖师傅说要一碗面,胖师傅很诚恳地说:“同学,你去那边办张饭卡好吧?侬这里只打卡不收现金的。”   胖师傅的饭勺朝某个方向虚晃一下,叶清欢扭头却只看到人头攒动,后面的同学问她还要不要买了,叶清欢只得让出窗口的位置,继续朝刚才胖师傅指的方向张望,拿不准是不是要过去找一下。   “两碗面。”一个耳熟的声音,叶清欢怔了怔,扭头看到盛鸿年。他拿着饭卡朝她晃了晃,说:“我刚去过了,办卡的老师不在,你也不用过去了,这顿我请你。”   叶清欢狐疑地看着他手里那张饭卡,盛鸿年说:“这是跟同学借的。”   “谢谢。”叶清欢淡淡道,转回头对胖师傅说:“不要加葱花,谢谢。”“阳春面上浇的就是葱油。”盛鸿年说。   叶清欢又扭脸看盛鸿年,盛鸿年扬扬眉毛,叶清欢面上淡漠平静无波,盛鸿年眯起眼想要审视她,胖师傅把第一碗面递了出来,叶清欢端起托盘转身走了,盛鸿年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咕哝了一句:“怪人。”   第二碗面递出来,盛鸿年端起托盘走出来,见叶清欢端着托盘站在过道上,前头是就餐的漫漫人群。食堂用餐高峰,没有空座。   盛鸿年端着托盘走到叶清欢身旁,歪头对她说:“跟我来。”说完他迈开长腿朝外头走,叶清欢略一思索,便跟了过去。   露台拐角的地方有一张空桌子,叶清欢走过去放下托盘,坐下后拿起筷子默默吃面。盛鸿年坐到她对面,没话找话地邀功:“刚进食堂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地形,看到这里有座位。这边远,他们那些本校生肯定懒得走,其实过来吃比在屋里等位置好多了,时间短,空气清新,视野开阔,还赚了个清静。”   叶清欢不吭一声,只默默吃面。   盛鸿年双手环胸看着叶清欢吃面,撮着嘴唇琢磨她。在他的认知里,女生可以高冷,但脸要长得过得去。是的,他是外貌协会会员,认为女生长得好看高冷起来叫神秘,长得不好看的玩高冷那就叫作。而对于叶清欢,他一时间拿不准该把她划到哪一波里去。   只是他挺不爽的就是了。   叶清欢并不是典型美女的长相,却也不能用丑来形容。一张瘦削的瓜子脸,肤色白得透明,清淡如茶的五官,却有一双浓眉上挑如削,富有挑衅性,看着,总觉得有种特别的韵味,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却不是这个年纪的盛鸿年能体会的。   叶清欢吃完最后一根面,从兜里拿出十元钱压到桌上推到盛鸿年面前。盛鸿年心头升起一股被冒犯的愠怒,说话口气略硬:“你这是干嘛?我说了,我请你。”   叶清欢抬起眼皮看向盛鸿年,眼睛清亮有神,似有水光,看得盛鸿年一个愣神。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盛鸿年一怔,有种被看透的感觉,顿觉窘迫,违心地说:“我能要你做什么?”叶清欢眨了下眼,手指还压在钱上,只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叶清欢淡淡说:“有求,才有应。”   盛鸿年挠挠头,长舒了口气,才说:“下午有班干部竞选,我想让你投我一票。”   “为什么是我?”叶清欢问。   “我们两个都是外招生,他们都是直升生,我俩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应该吧?”盛鸿年摊手。   叶清欢垂眸想了想,问:“你想竞选什么职位?”   “班长。”盛鸿年说。   “不简单。”叶清欢说。   “怕什么?要就要最好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盛鸿年勾唇一笑,少年轻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竞选稿子有吗?”叶清欢问。   “你要看?”盛鸿年问。   叶清欢点头。   盛鸿年把裤兜里折好的稿纸拿出来递给叶清欢,叶清欢打开来仔细看过一遍,然后把钱放回了兜里,又把稿纸递给盛鸿年,说:“我答应你。”   说完,叶清欢起身走了。夙愿得偿,盛鸿年把桌上那碗面推得远了些,手指在桌上敲着,目光在餐厅里扫视,又瞄到同班的三个男生排在牛排的队伍后头,他一推桌子站起身,溜溜达达地朝那三人走过去。   下午的班干部竞选,盛鸿年以精彩的发挥高票得选,班主任诧异地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由地也看向一直默默坐着的叶清欢,越来越觉得这个少女身上透着一股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沉稳,心里不由地感慨虎门无犬子/女,商家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久逢》】 校服到婚纱,一个骚浪小哥哥历时七年费尽心机追老婆的故事,预计6月开文。 从前:一起写作业的时候许久不小心把钢笔水甩到了蒋逢衬衣领子上,蒋逢如获至宝天天穿着,逢人就说:“这许久给我弄的。” 现在:蒋逢把许久堵到墙角,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指着脖子对许久说:“来来,快给我这儿嘬个印儿,我得让他们知道我有媳妇了。”   第 2 章   竞选结果尘埃落定,新当选的班委都到讲台上站着,班主任进行总结发言。叶清欢用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耳边是班主任抑扬顿挫的讲话声,心里想的是爸爸的话。   “清欢,你到海城一个多月了,你在这边的所有事儿都是商家帮忙安顿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算爸求你,就一次,你就过来一趟,打个照面就好,爸绝不强留你。”   爸爸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她,为的是商妙清吧。   叶清欢换了一只手,依旧托着下巴看窗外。外头有一棵开满红花的树,花朵拥挤繁茂,热烈得仿佛要烧起来。   叶清欢想起商妙清去车站接她的时候穿着的那条红色长裙。商妙清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问她:“清欢,路上累不累啊?要不要先去做做按摩放松下啊?”   她不理解商妙清为什么要讨好她,就像她不理解商妙清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的爸爸。   商妙清是商家第三代,二十出头衣食无忧的千金大小姐,偏偏喜欢上了年近四十有家有室的普通男人。   爸爸妈妈的离婚协议是两个月前签的,财产全部留给了妈妈。叶家的一双儿女,她跟了爸爸,弟弟清洛跟了妈妈。   叶清欢出发到海城的前夜,妈妈拉着她的手说:“清欢,不是妈不要你,是妈有事让你办。你弟弟年纪小没你懂事,所以妈让你去海城。你要替妈好好看着这对狗男女,老天有眼,不会给他们什么好下场的!”   叶清欢的手被妈妈攥得发疼。在妈妈心里,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她想跟妈妈说早已结束了,在爸爸犹豫着是要商妙清还是要这个家的那一刻起,一切都结束了。可看着妈妈消瘦又满是怨怼的脸,她又无法说出口。   爸爸妈妈的婚姻是建立在良好的感情基础之上的。大学生情侣,毕业后便结婚。婚后妈妈工作了半年就怀孕辞职做起了全职家庭主妇,爸爸在外打拼养家糊口。爸爸很努力,家里情况渐渐好转,小房子换成了大房子,一套房子变成了两套房子,也有了弟弟清洛。   妈妈把伺候老公,养儿育女,孝顺双方父母当成了毕生事业,物质上精神上百分百地依赖着爸爸,哪怕是换一种卫生纸的牌子也要打电话问一下爸爸的意见。妈妈沉浸在满满的幸福里,嘱咐叶清欢以后找老公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可以托付终身。   然而现实狠狠扇了妈妈一个耳光。一年的争吵,一年的冷战,一年的分居,持续的离婚拉锯战,是叶清欢从初一到初三的三年。   清洛是男孩子,年纪也小,清欢一向稳重,显得早熟,初初那两年爸爸妈妈总在她面前倾诉,说着各自的不堪跟无奈,忿恨跟委屈。他们企图从她这里得到一点支持回应,叶清欢却沉默以对。   他们把她当作树洞,却都忘了她也是一个孩子,不能完全理解成年人世界的爱恨情仇。面对两个骨肉至亲,她当不了也不想当这场官司的审判官。   三年,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最后终于有了结果,叶清欢如释重负。   到了海城之后,商妙清请她到商家住,说给她准备了房间,如果不喜欢可以换。她不肯去,商妙清就给她找了个房子住下,还请了一个保姆。然后把她送进了这所知名的重点中学。   商妙清不过大了她几岁,扮演起后妈的角色非常不得心应手。   起风了,树枝举着红花摇曳起来,迷离人眼。   “是火树,不过海城这里管它叫凤凰木。”   叶清欢扭头见盛鸿年站在跟前,她微怔,放眼望向教室,见几个班委成员都在陆续回到座位上。   “谢谢你的票。”盛鸿年低声说,右手扶着她的桌角,勾着嘴角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叶清欢眨了下眼,低下头去翻开了英语书。   盛鸿年就这么被晾到一边,他看了叶清欢几眼,撮起嘴唇,心里暗暗念了句“怪人”,转而乐呵呵地跟前后排坐着的两个男生各自击了下掌,回到座位坐下了。   班主任看看表,还有五分钟下课,便拿起一摞单子分发下去。单子传到叶清欢手里,是征订校服的通知单。   “同学们,现在发的是征订校服的单子。高中校服跟初中校服不一样,所有人都要重新购买。建议夏季校服订两套,方便调换。春秋季跟冬季的每人定一套,想要多订的在单子上写明要的套数。校服的钱明天带过来。盛鸿年,你负责收钱跟核对。”   后面盛鸿年应了声“遵命”。   叶清欢看看校服的价格,叹了口气,想今晚还是去一趟商家吧。   下午放学,爸爸开车来接她。叶清欢上了车,爸爸问她开学第一天怎么样,她说还好。   路上有些堵,走走停停,爸爸没再说话,不时地看一眼叶清欢,嗅探着什么似的。过了几个路口,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了。   叶清欢开口说:“明天,要交校服钱。”   “哦,是该交。”爸爸忙掏出钱包,问,“两千够不够?”   “用不了那么多。”叶清欢低声说。   爸爸拿出钱放到叶清欢手里,温和地说:“拿着吧,多余的去买点喜欢的东西,衣服鞋子什么的都好,你是女孩子,应该适当地打扮一下。”   叶清欢默默把钱收到包里,这时候信号灯也换了绿灯。   又开了一段路,叶清欢轻轻说:“爸,今晚可以不留在商家吃饭吗?”   爸爸握着方向盘,表情发怔,过了几秒才恍然,脱口说:“当然可以啊!都随你!”   爸爸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欣喜,叶清欢听着却觉得有些刺耳。   “谢谢爸。”她小声说。   “这孩子,跟爸爸说什么谢谢?”爸爸笑起来,很愉快。   叶清欢低头看着空调出风口不再说话。包搁在腿上,里面放着两千块现金。她知道那钱不是爸爸的,爸爸跟商妙清在一起后就辞职了,进商家的企业工作,职位还不低。这钱应该算是商家的。而爸爸每个月还在付着妈妈跟清洛的赡养费。   目前来说,她,妈妈,还有清洛,都是商家出钱在养。   搁在腿上的包显得很沉,叶清欢捏紧了手心。   车子到了商家大门口,红外线监视器扫到车牌后自动开门,爸爸把车子开进院里停下,熄火,叶清欢低头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忽然听到盛鸿年的声音。   “在文溪,管这种树叫火树。”   她猛地抬眼,见盛鸿年在他们车子的右前方,跟一个老人走在一起。盛鸿年指着的方向有一棵跟学校里一样开满红花的树,比学校那棵更大,更茂密,花开得也更繁盛。   “清欢,先别下车,等一会儿。”爸爸低声说。   叶清欢扭头看向爸爸,他脸上出现一种很复杂的神情,忸怩,紧张,还有一丝惧意。   叶清欢又回头看那对老少,老人把手搭在盛鸿年肩上,拍了拍,说话的声音沉稳又沧桑。   “这是凤凰木,你爸爸出生那年栽下的,如今也快有四十年了。”   叶清欢见盛鸿年转了个身,貌似不经意地躲开了老人的手,他把手抄进裤兜里,抬头看着树梢,语调轻松地说:“这树还有几个名字,红花楹,金凤花,洋楹,您不知道吧?不过我还是觉得火树念起来最带劲。”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这对老少进了房子之后,爸爸才跟叶清欢下了车。   “今天家里人多,我先带你去花园走走。”爸爸说,表情不甚自然。   叶清欢点点头。   其实她早已发觉爸爸在逃避什么,也发觉到应该跟那个老人有关。她不觉歪头往别墅入口那边看去。   爸爸长出一口气,低声说“那位就是商先生。”。   叶清欢心中顿时明了,眨了下眼。   “那个男孩是他的孙子,最近才刚找回来的。这次跟你上同一个学校。”爸爸说。 作者有话要说:  嗨~~~ 还记得商先生吗?其实我蛮喜欢他的。 所以这是一个豪门里发生的故事哦。 在评论区看到了好些老面孔,还有好些新面孔,爱你们哦~~   第 3 章   所谓花园,是别墅后的一块私人绿地,不大,被园艺师特意布置过,秀丽中透着野趣。   叶清欢跟着爸爸在这里逗留了半小时,爸爸显得心事重重,时断时续地跟她聊,总计不过十余句。   又一次路过长椅,爸爸说:“坐一会儿吧。”   两人都坐下了,爸爸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爸。”叶清欢叫。   爸爸叼着香烟询问地看她,“嗯?”一声。   “你现在幸福吗?”她认真地问。   爸爸怔了一会儿,把嘴上的香烟拿下来,想了想,说:“算是吧。”   “比跟妈妈的时候幸福?”她问。   “这要怎么比?”爸爸笑笑,把烟送到嘴边深吸了一口,才说,“清欢,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很多事是没法回头的。人这一辈子总是在跟各种问题作斗争,这件事压下去,那件事又浮起来,不到死那天是忙不完的。”   叶清欢并没有很懂爸爸的意思,可是听起来爸爸过得也并不是很好,她也没有追问,弯下腰,抱着膝盖看地砖缝隙里长出来的杂草,绒毛一样细软。   “你呢?在海城住得惯吗?”爸爸问。   “还好。”叶清欢说。   “保姆怎么样?”   “也好。”   “我知道你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可你一个人住我总是不放心,有不习惯的地方记得一定跟爸爸说。”爸爸嘱咐。   “嗯。”叶清欢轻轻地应,心内一片荒芜,掀不起情绪的波澜。   海城是个光怪陆离的国际化大都市,年轻人追梦的地方,每年都有数百万的人口涌入,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只是她客居在此,她的根在文溪,那个距离海城200公里之遥的小城。   商妙清打来电话询问他们在哪里,爸爸告诉她在花园,放下电话后爸爸把烟掐了,对叶清欢说:“她一会儿就过来。”   叶清欢没吭声,依旧抱着膝盖。   “清欢啊。”爸爸叫了她一声,叶清欢扭脸看着爸爸。爸爸欲言又止,眼里透着艰难,仿佛有些话难以启齿。   叶清欢眨了下眼,直起腰来。   “她怀孕了。”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很艰涩。   叶清欢眉头皱了皱,淡淡应了声:“哦。”   “所以,想她能开心点儿。”爸爸低声说。   叶清欢又说:“哦。”   “这事儿……先不要告诉你妈妈。”   “嗯。”叶清欢答应了,扭过头继续看地砖缝隙里的小草。   一小会儿后商妙清来了,她还是穿着显腰身的连衣裙,看不出怀孕的迹象,不过换了平底鞋,显得没那么高挑了。   “建平,我不知道今天爷爷会回来。”商妙清对着爸爸抱歉地说。   “没事。”爸爸温和地笑着,拉过商妙清的手握住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带清欢在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商妙清的神色放松下来,转而对叶清欢说:“清欢,今晚别走了吧,明天让司机送你去学校。”   叶清欢没说话,爸爸忙说:“她有些东西放在那边,明天要带去学校的。”   商妙清便没再提留宿的事儿,只说想三人出去吃个饭,然后再送她回家。爸爸看过来的眼神透着乞求,叶清欢退了一步,想既然不在商家吃,就也还好,便答应了。   离开花园需要穿过一段门廊,有三级台阶。上台阶的时候爸爸很自然地伸手扶住商妙清的腰,商妙清很自然地依偎到爸爸身上。叶清欢别开眼,意外地瞄到盛鸿年走进了花园,她不觉停下脚,站在廊柱后看他。   盛鸿年穿一件白衬衣配一条墨蓝色牛仔裤,裤脚卷起来露出一截脚踝,脚上蹬着一双白色乐福鞋,显得很干净清爽。依旧是高高瘦瘦的身板,相较成年人稍显瘦削。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前面慢悠悠地走,一个穿着佣人衣服的中年女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女人刚说了声“少爷”便被盛鸿年截了话头,他斜着眼,语带嫌弃地问:“姜姨,你活在旧社会吗?叫名字不行吗?”   被唤作姜姨的女人噎了下,又低低地改口称呼道:“鸿年少爷。”   盛鸿年对着天翻了个白眼,迈开大步把她甩在身后。   “清欢?”爸爸在前面叫她,叶清欢立刻转身离开廊柱。盛鸿年也听到了,停下脚朝门廊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他抬手挠了挠头皮,想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可是幻听怎么会听到这个名字?   一行三人在房子里穿行。   “鸿年来这里也有一个月了。”爸爸说。   “一个月零十天,他上个月二号来的。”商妙清说。   “你觉得他怎么样?”   “看不透。起初来的时候不爱说话,现在活跃多了,跟爷爷也亲近了很多。”   “还是不肯改姓商?”   “不肯啊,每次问都说再等几年。”   “可能是不习惯吧。”   “我看不像。”   “怎么?”   “他把房里的装饰画都换成了他跟他父母的照片,把他父母的结婚照放大了挂在床头。你是知道的,他随他妈妈的姓。我听我妈妈说,当年是我叔叔故意不让他姓商的。”   “你的意思,他其实还是没原谅你爷爷?”   “如果是你,你的父母突然去世,然后有个自称是你爷爷的人出现,告诉你当年是他把你爸爸赶出了家门,现在又想把你带回家去养,你会这么快原谅他吗?”   “你总说我笨,这么难的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爸爸亲昵地搂了搂商妙清的腰,又想到女儿在后面,便立刻把手收回来,回头看叶清欢,见叶清欢低着头,他才松了口气。   “爷爷很喜欢鸿年。”商妙清靠着爸爸的肩头说,叹了口气。   “这世上没有不爱孙子的爷爷。”爸爸说。   “不一样的,建平。”商妙清幽幽地说,“爷爷上次家庭聚会的时候说,鸿年敢想敢做,最像他,他看到鸿年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你知道我们家的状况,我大姑妈一直在管家里的事儿,她一直觉得家业会交给……”话没说完,被爸爸打断了。爸爸用眼神提醒商妙清,后面还跟着一个叶清欢。   商妙清自觉失言,回头朝叶清欢腼腆地笑笑,有些难为情。叶清欢没有任何表示,只默默的走。   “清欢,你认识鸿年吗?他跟你都进了海城外国语学校。”商妙清有些没话找话。   “认识。”叶清欢淡淡说,“我们同班。”   “那么巧啊?”商妙清惊喜地说,想终于找到一个很好的话题,可以跟叶清欢多聊几句了。哪知道叶清欢只“嗯”了一声,便再无话了。   商妙清有些讪讪的,爸爸揽住商妙清的肩膀,安慰道:“清欢就是这样,不爱说话,可心里是好的。”   商妙清勉强笑笑。   叶清欢低下头,她觉得自己心里什么都没有。   又走了一段,叶清欢发觉他们并不是去院子,而是一直往别墅里面走。她心里狐疑,却不得不继续跟着。   爬楼梯上二楼的时候,爸爸和商妙清停住了脚,叶清欢也停在他们后面,他们两个在高处的台阶挡得严严实实,她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商先生。”爸爸恭敬地称呼道。   “爷爷。”商妙清的声音也透着紧张。   传来一声威严又沉稳的“嗯。”接着爸爸跟商妙清双双让到楼梯一侧,叶清欢看到楼梯上方站着的气宇轩昂的老人,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叶清欢也站到楼梯一侧,让开路。   老人背着手走下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叶清欢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惧意,她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可以呼风唤雨的商先生,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   老人目不斜视地走下楼梯,拐个弯不见了身影。爸爸跟商妙清双双松了口气,商妙清对叶清欢露出笑脸,说:“清欢,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在房间里,你去试一试。然后我们再出去吃饭。”   叶清欢“哦”了声,低下头继续默默地跟着走。   别墅中厅,商先生问身后的男人:“刚才那个是叶建平的女儿?”   男人恭敬回答:“是的,商先生。”   商先生走了几步站住了脚,沉吟片刻后又轻轻一笑,接着继续往前走,脚步比之前略快了些。   “您刚才在想什么?”男人问。商先生瞥了男人一眼,男人含笑看着他,倒不像其他人那样瑟瑟索索让人生厌。商先生缓缓吐出口气,想这个家原来只有跟在身边的这个敢揣测他,总觉得寡淡,好在如今又多了一个盛鸿年。   “在想凭他也能生出那样的女儿。”商先生缓缓道。   “那女孩有什么特别?”男人继续问。   “看怎么养。”商先生说,“如果让他养,估计也就没什么特别了。”   “听先生的意思,是有意把她接过来养?”男人还是问。   商先生摇头。   “如果没有鸿年,先生就会把那女孩接过来了吧。”男人笃定地说。   “就像当初养你那样?”商先生的眼光锐利,刺向男人。男人微微一笑,回答:“先生的养育之恩,修钢这辈子不会忘的。”   商先生只问:“鸿年呢?”   “在前面花园里。”男人说。      第 4 章   吃完饭,爸爸开车送叶清欢到住处,叶清欢推开车门,商妙清忙回头提醒:“清欢,别忘了拿衣服。”   叶清欢迟疑了一下,拿着那几个袋子下了车,商妙清扒着车窗对叶清欢说:“那……今晚你早点睡,别熬夜啊。”   叶清欢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再见。”转身便走了。   她走进小区,沿着甬道往里走,拐弯的时候她往外头掠了一眼,爸爸的车子仍然停在路边,商妙清还扒在车窗看着她,见她回头了,商妙清立刻伸手出来朝她摇一摇。叶清欢假装没看见,别过脸继续走。   她能感觉到商妙清努力想拉近跟她的关系,可她却不想。   房子在二楼,叶清欢走楼梯上去的。进门的时候听保姆在说:“你这么做就对了!不能让他们觉得咱是当保姆的就好欺负!”   保姆在打电话,听起来又在向同乡姐妹传授斗争经验。   这个保姆三十岁出头,看起来以前在很多家做过。做事麻利,有些势利,心眼儿偏多,心底倒算不上坏。这是商妙清特意挑选的人,所以叶清欢对她比较无欲无求,保姆的活儿也做得轻松,闲着了就跟同乡煲电话粥。   叶清欢轻轻把门带上,默默换鞋。   保姆赶紧挂了电话迎出来,伸手从叶清欢手上拿过来盛衣服的袋子跟书包,问她:“才回来啊小叶,吃饭了吗?”   叶清欢“嗯”一声,弯腰把拖鞋从鞋架上拿下来。   保姆往袋子里看了眼,看到了衣服上的吊牌,笑起来,说:“呦,这么好的衣服,是商小姐给买的吧?”   叶清欢顿了下,又说:“嗯。”   “你先去沙发坐坐,我给你盛碗绿豆沙,我今晚刚煮的,又沙又甜。”保姆转身跑进屋,顺手把盛衣服的袋子跟书包放到沙发里,自己去了厨房。   叶清欢趿拖鞋走过去把书包拿了,然后回自己房间,坐到书桌前,把新发的课本拿出来开始包书皮。   她到了海城才知道是有成品的书皮卖的,塑料的,跟书本尺寸完全吻合,上面印着各种各样漂亮的图案。放学的时候学生们挤在文具店里挑选新书皮,她则跟在文溪时候一样,买了几张花色素淡的包装纸。   卧室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保姆推开门,端着一碗绿豆沙进来了。叶清欢扭头看保姆,保姆的笑里面有些内容,像是有事找她。她不动声色,保姆把碗放到她书桌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在书桌前看着她裁纸。   “小叶手真巧啊。”保姆没话找话似的。   叶清欢放下裁纸刀,抬起头看向保姆,问:“有事吗?”   保姆眼珠转了转,试探地说:“小叶啊,我明后天想请个假。有个姐妹出了点事儿,我得过去帮忙。”边说着边留心叶清欢的神色。   叶清欢点了点头,低下头接着裁纸。   “这两天的饭菜我提前做好了,都用密封盒装好了放在冰箱里,你吃之前用微波炉热热就行,热之前记得打开盖子。水果也买好了搁在冰箱里,你吃之前洗干净。”保姆说。   叶清欢“嗯”了声。   保姆不肯走,磨磨唧唧的有话也不说,叶清欢眉头皱了皱,低着头说:“我不会告诉商小姐。”   保姆顿时眉开眼笑,却还不走,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请假扣钱本来是天经地义的,可你也知道,我们是穷苦人,一个月就挣那点儿钱,还要送回老家一半……”   保姆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不容易,叶清欢默默地听着,也没有打断她,手下把语文英语数学课本的书皮都包好了。保姆终于说过了瘾,说是要去把新衣服帮她挂到衣柜里,然后今晚收拾了东西就走。   叶清欢开始在书皮上写名字,保姆在床上撕衣服的包装袋,唰啦唰啦地响,嘴上还不时地对衣服品头论足,大概是感慨料子好版型好之类。叶清欢转头对保姆说:“你喜欢,那都送给你。”   保姆吓了一跳,脱口说:“可不行!这么贵的东西,我哪儿敢拿啊?”   叶清欢微微含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   保姆跟叶清欢对视了半晌,才试探地问:“小叶,你当真的啊?”叶清欢点头,保姆顿时眉开眼笑,迅速把衣服又装回到袋子里,说:“哎呀我知道这点东西在你们这些有钱人眼里不算什么,可对我们这些穷人来说就太贵重了。我老家有几个侄女恐怕见陡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服呢!谢谢你呀小叶。”   保姆走了,叶清欢继续在书皮上认真地写名字,写完了把书包重新整理好,保姆进来道别,嘱咐用过的碗筷放到洗碗池存着,她回来以后洗。保姆走后,房子终于清静下来。   叶清欢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相册,窝在椅子里翻看。   一年前爸爸离开家,妈妈把所有的照片都烧了,这本相册是清洛藏起来的。她来海城之前清洛把相册偷偷给了她。清洛特别怕她到了海城之后把他还有妈妈都忘了。   最后一张全家福是在公园照的,她十三岁,清洛十岁,照片的背景是一棵开满红花的大树,像一团红云。叶清欢摸摸那层红色,想起盛鸿年说这叫火树。她在文溪长大,常常见到这种树,倒是从来不去想它到底是什么树。   照片上爸爸抱着清洛,妈妈揽着她,一家人和乐融融,那时候妈妈依旧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幸福氛围里,谁都没想到两天之后会爆发第一场家庭战争,叶清欢第一次见到了商妙清。   手机响起来,不需要看都知道是谁打来的。因为妈妈跟她约定好了,每周二周五晚上的九点半会跟她通电话。   “清欢,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啊?”妈妈问。   “还好。”叶清欢说。   妈妈问了问学校的细节,又说了些家里状况,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到清洛的时候,谈到清洛刚上初一,不太适应初中的学习节奏,妈妈想给清洛请个家教,所以问叶清欢的意见。   叶清欢跟妈妈聊着这些平淡的话题,仿佛她还身在文溪,那些烦恼都隐形了,她开始觉得放松。   妈妈突然沉声问:“他那边怎么样?”   叶清欢打了个冷颤,一瞬间又被拉回到现实。她歪头往床上看了一眼,有件衣服的吊牌被落在了床上。   她淡淡地说:“我最近没有跟爸爸见面。”   “乐不思蜀得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了是吧?他们有什么事儿你一定跟我说,尤其是有关那个狐狸精的!你一定要替妈好好看着他们!”妈妈的语调怨毒。   叶清欢“嗯”了一声。   之后再聊的什么叶清欢记不清了,挂了电话后她把相册重新放回床底下的箱子里,去卫生间洗漱后回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关上灯,拥着被子,她对自己说:什么都不要想,叶清欢,什么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家都好好的,所以我回来更新啦。   第 5 章   夜里叶清欢做了很多梦,清早被闹钟叫起来的时候却一件都不记得了。她起床洗漱后便离开家,在楼下面包店买了一份面包牛奶吃了,再乘公交车去学校。   早自习盛鸿年收钱,团支书倪晓洁主动出马协助,盛鸿年核对表格,倪晓洁收钱数钱,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完美。   班上有人开他们俩的玩笑,说他们天生一对儿,盛鸿年白了那人一眼懒得跟他掰扯,倪晓洁抿嘴微笑,于是此后班上便开始炒班长跟团支书的CP。盛鸿年初中时候就常被人这样玩儿,是故完全没放在心上。倪晓洁则是人家一说她就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高中时代的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着,无聊又清淡。   叶清欢在班上是近乎隐形的存在,她长相一般,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流,学习成绩也不好,是故没什么人注意她。   盛鸿年则相反,他思维敏捷,高调活跃,天生带有一种领袖气质,虽然学习成绩中等,但是瑕不掩瑜,从老师到同学都爱他。   同学们并不知道盛鸿年跟叶清欢都跟商家有关,班主任心里倒是清楚的。看着两个孩子迥异的表现,倒也啧啧称奇。不过让班主任安慰的是,不管是叶清欢还是盛鸿年,都没有给她的教学工作带来什么阻力,反倒是因为多了一个盛鸿年,让整个高一9班充满了活力。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以为是个烫手山芋,没成想捡到了宝,班主任心里甚感安慰。   高中开学是八月底,日子很快走到了十月,长假开始了。爸爸问叶清欢要不要出去旅行,说她想得话他可以带她去,她说不想。爸爸又问她是否想回文溪住几天,她也说不想,她想留在海城。   初中的时候在文溪,因为家里的状况,叶清欢的学习成绩受到一点影响,但那时候她不至于垫底,成绩还能维持在中游。   到了海城外国语学校这所名校,学生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不管见识还是知识面都是小小一个文溪不能比的。老师们的授课方式也不会因她而将就,上课的时候她总是跟不上,尤其是英语课,老师全程英文教学,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时候听不懂。   叶清欢是个有骨气的,不甘于垫底,打听到假期学校图书馆不关闭,所以她打算整个假期到图书馆补习功课。   爸爸自然不会反对,还问是否需要请个家教,叶清欢拒绝了。恰好保姆也跟她请假,说要回老家探亲,叶清欢很痛快地准了,因为保姆不在她反而更自在一些。   长假第一天开始叶清欢便遵循上学时候的作息,按时到了学校,去图书馆学习。   图书馆里清清静静的让人心安,自修室从头一眼望到尾,除了桌椅书架再无其他。叶清欢走到自修室最里面的拐角,这里有两排书架隔档成的一小块独立空间,还有一扇窗户,窗外有一株火树,盛花的时候风景独好。   叶清欢一直很中意这块地方,但平时这里总被学生情侣占据。如今终于成了属于她的一小方天地。   她放下书包,拿出书本开始自习,学累了就看看窗外的绿色舒缓视疲劳。   火树的羽状复叶依旧茂密,花期已过,开始结实。长长的果荚挂在枝头,像是一条条打了孔的绿色腰带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她不禁想起盛鸿年,想起商妙清说的有关他的事情,听到他父母双亡的消息后她也曾暗暗唏嘘。还有盛鸿年在商家的时候说起过“在文溪”,让她不禁去揣测他跟文溪的关系。   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去问他,他就坐在她后面。可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一个商妙清已是无奈,她不想再跟商家的其他人扯上关系。   叶清欢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头上有些响动,她心里一惊,赶紧抬头去看,却见书架顶上垂下来一只手,吓得她立刻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   等心里平定一点,叶清欢站起来,翘起脚往上看,才发现是有个男生躺在书架上面,仿佛是在睡觉。   两米多高的书架,顶上宽度不过六十公分,不知道是谁竟然敢在上面睡。   叶清欢翘着脚也看不到上面人的脸,考虑是不是叫醒他,又怕惊到他反而摔下来。皱眉想了想,便把自己的书包拿过去,仰着脸估计了下那人头所在的位置,把书包放到了地上。   再回去看书的时候,叶清欢便一直心神不宁,不时抬头看看那人的状况。那人倒是没乱动,那只手也一直垂着。时间慢慢过去一个小时,叶清欢心里安稳了些,低下头专心背英语单词。可这时候上面又有响动,她忙抬头看,这次倒是看清了上面的人是谁。   是盛鸿年。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她,侧躺在书架的边缘,只要再往外移动一公分就摔下来了。   叶清欢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完全没有了看书的心情。她纠结着是叫醒他,还是把桌子推到书架边上,那样就算他摔下来也不至于因为太高而受重伤。   考虑了很久她还是不敢叫醒他,他就在书架边边上了,岌岌可危,她决定把书桌推到书架底下。   想到便做,叶清欢把书桌两边的椅子搬开,开始推桌子。图书馆的桌子都是实木的,又大又沉,她用了吃奶地力气去推桌子才移动了一丁点儿。   桌子腿摩擦地板,发出一些声响,吵醒了上头睡觉的盛鸿年。   盛鸿年张开眼便看到下面一个女生在推桌子,看起来推得很费力,细瘦的身子弓得像只虾米,膝盖几乎跪到了地上了。他坐起身,歪头看着下面还在拼命的女生,饶有趣味地问:“嘿!你干嘛呢?”   叶清欢一个愣怔抬头,撞上盛鸿年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安稳地坐在书架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立刻站起身仰起脸看他,目露怨怼。   盛鸿年第一次在叶清欢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情绪,不觉愣了。然而接下来他的视线就被她胸口那块儿吸了过去。   现在是假期,所以叶清欢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圆领的连衣裙,前襟系扣的那种。刚才她推桌子用力,两粒扣子从扣眼里滑出来而不自知,此刻她站直了身子,衣服的左前襟耷拉下去,露出线条完好的锁骨,跟左边肉粉色的胸\罩带子,而从盛鸿年的角度看下去,还能看到一点文胸的粉色蕾丝花边。   她的皮肤白得透明,不管是锁骨的线条,还是她胸前鼓起的曲线都美好极了,盛鸿年看得直了眼。叶清欢皱了皱眉,不懂他脸上怪异的表情是因为什么,她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春光乍泄,立刻抬手捂住了衣服。   她再看他的时候,眼里的神情已就不是怨怼了,而是明明白白的恼意。   盛鸿年脸上微红,脑子里瞬间就乱了,坐在书架顶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来!”叶清欢低喝。   盛鸿年想都没想双手一撑就从书架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感觉左脚踩到了什么东西,有些软,伴随咔哒一声脆响后,他的双脚落实在地板上。他忙低头看,发现左脚下面踩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   他又抬头看叶清欢,她的视线正落在他脚底下的书包上。他忙弯腰把书包捡起来,抬手抓了两把后脑勺,小心地问叶清欢:“你的书包?”   叶清欢抿唇皱眉地看着他。   盛鸿年忙拍拍书包上的尘土,走过去把包递到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好像把里面的什么踩坏了,你检查下,看看是什么,我赔给你。”   叶清欢伸手把书包抓过来放到桌上,什么都没说,绕到桌子另一侧又去推桌子,想把桌子推回原来的位置。盛鸿年赶紧说了声:“我来吧。”便把叶清欢替下了,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桌子复位。   叶清欢去搬椅子,盛鸿年也去搬。椅子摆好以后,叶清欢重新坐下来背英语单词。盛鸿年被晾在一边无所适从,愣了一会儿,拉出把椅子在叶清欢旁边坐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谢谢大家的关心。 宝宝没事啦,多喝水排泄后没见异常了。 只是她感冒发烧折腾了两晚,现在都没事啦。 谢谢谢谢大家,爱你们。   第 6 章   叶清欢兀自看书背单词,恍若身旁无人。   盛鸿年坐了半天快被晾成了人干。   可盛鸿年走不了,他就想搞清楚到底弄坏了她的什么。他瞅了瞅叶清欢,叶清欢全神贯注,他犹豫了一下,右手慢慢地朝她的书包摸过去。   他的手将将触到书包,叶清欢伸手把书包抓到身前。盛鸿年一个发愣的功夫,叶清欢已经把书包打开了,伸手进去翻了翻,拿出一支十二色圆珠笔递到盛鸿年眼前,笔杆呈粉碎性骨折状态。   “很便宜,不用赔了。”她淡淡说。   盛鸿年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叶清欢把笔放回书包里,把书包放到桌上,回过头去接着背单词。盛鸿年就有些讷讷的,抬手在后脑勺处抓了几把,才说:“该赔还是得赔的……”   叶清欢再没理会他。   盛鸿年又坚持枯坐了一会儿,最后到底坚持不住了,便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他回头看看,叶清欢还在看书,连姿势都没变。   时间接近中午,静谧的图书馆里只听闻外头秋蝉的叫声。阳光穿过树叶,透过窗户,落到叶清欢的身上。   她的头发披在肩头,像是打了蜡,宛如一匹昂贵的锦缎。她的皮肤白皙发亮,她穿着的连衣裙也是白色的。   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衬得周围方圆几米暗无天日。   盛鸿年看得有些痴,裤兜里的手机没防备响起来,铃声在静谧的自修室里响得刺耳,吓了他一跳。他立刻把手机摸出来摁了接听键压到耳边,转过身匆匆走出了自修室。   叶清欢瞄了眼盛鸿年走远的身影,才坐直了身子,重重地吐出口气。她抬手在胸口压了压,用手指检查扣子们是否安好。   她又朝盛鸿年走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只觉得心里头闷闷的,想以后再也不穿这条裙子了。   盛鸿年走出图书馆,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就朝校门口的小商店走去,他想买支笔赔给叶清欢。到了小商店后发现十二色的圆珠笔倒是有,但是跟叶清欢那支不一样。他跟店主描绘笔的形状,店主说这些笔只是外观不同,其实功能大同小异,真要说买哪种样子的很难找到,不如随便买一支就好。   盛鸿年没买,到其他地方找,转悠了好几家店都没发现一样的,最后他打听着去了文具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的店面不少,他一家一家地找过去,最后在一家生意不甚好的店里,从一箱减价处理的笔里面翻到了一样的笔。   价格确实不贵,一块钱两支,他买了两支,心里头觉得很满意。   第二天盛鸿年带着笔到了自修室,看着远处的书架,明白书架后头便是昨天那张桌子,可他不知道叶清欢今天是否有来。   他把手抄在裤兜里,慢慢地走过去,心里有种买了彩票面临开奖前的紧张感。走到近旁,他歪头往书架后头看,看到叶清欢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看书。他偷偷呼了口气,嘴角不自觉上扬,站在书架后头默默打量她。   今天她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衬衣,跟黑色的牛仔裤,衬衣下摆掖在裤子里。她穿裙子的时候不觉得,穿了裤子就显出了她身子的细瘦,尤其是那腰,纤细得只有一握光景。   细成这样,抱她一下都不敢用力的吧。   盛鸿年脑子里猛地滑过昨天坐在书架上看到的画面,他打了个冷颤,抬手抹了把脸。   叶清欢正在努力解一道数学题,有人敲她的桌子,她扭头看到了盛鸿年,他把一支笔放到她右手边。   “还你。”他笑着说。   叶清欢垂眼看看那笔,拿起来收到包里,低头继续解题。这道方程式她解了很久不得其法。   盛鸿年已经有些习惯她的作风,不那么尴尬了,他低头看她正在做的题目,伸手在她本子上的某处点了点,说:“这里解错了。”   叶清欢抬头看他,眯着眼,眼里透着不耐烦。   盛鸿年不以为意,从兜里拿出另一只十二色的圆珠笔,摁下蓝色笔芯,弯腰在她本子上写。叶清欢没动,偏着头看着他在她本子上划拉。两人离得很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儿,很熟悉的味道,以前他妈妈也用这个牌子的洗发水。   盛鸿年的笔头顿了一顿,便又接着写下去。   他几下便把方程式解了,直起腰,脸上有几分得意,对她说:“看吧,这样解才对。”   叶清欢低头看了眼本子上的笔迹,下一步就把本子阖上了放到一边,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翻开来看。   盛鸿年挑眉,摁了下圆珠笔让笔芯弹回去,把笔揣到裤兜里,转过身,目光在书架上掠了一眼,伸手抽了一本《红与黑》,到叶清欢对面坐下了。   全程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叶清欢抬头看他,目露诧异。盛鸿年勾着嘴角笑,用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对她说:“你还挺努力的,放假也不出去玩。”   叶清欢吸了口气,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状态重现。   盛鸿年用食指揩了下鼻子,心里倒是觉得挺得意。   起码她今天还多看了他一眼。   他开始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反正也是没事儿做,他不如在这里待一会儿。   盛鸿年翻开那本书,一眼看下来却愣了。他拿的是一本英文原版的《红与黑》。   他的英文水平还不够能读懂英文原著的水准。他偷眼看看叶清欢,她自然是完全没有把注意力分到他这里的。他琢磨着要不要去换一本书,可男孩特有的自大心阻止了她,自大心告诉他:此时去换书显得略low。   最后盛鸿年决定尬看,这本书他之前看过,尬一下应该不难。他翻开了第一章,满页的英文字母伸展开身体等他临/幸,他硬着头皮读下去。   而今天的叶清欢也有些心神不宁,半个小时还在跟一页单词使劲。她知道是因为对面那个男生的影响。以前的话她可以完全当他是空气般存在,可今天却发现很难。她有些烦躁,把英语课本阖上,准备换语文课本调剂一下。   从书包往外拿书的时候,她的目光往前掠过,发现盛鸿年竟然趴在桌上睡了。   叶清欢拿书的手停下了,幽幽地看着盛鸿年。他睡觉的姿势非常可笑,胳膊伸长了搭在桌上,脸埋在书里,摆出了一个“大”字。   只有无忧无虑的人才能睡出这样肆无忌惮的姿势。   看起来他在商家的日子过得很顺遂。   叶清欢轻轻抿唇,然后把书本什么的都收到包里,站起身悄悄地走了。   盛鸿年一觉睡到中午,起来的时候发现叶清欢已经不在对面了。他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四下找找没有叶清欢的身影,便也起身走了。   第三天,盛鸿年早早吃过饭又跑来了学校图书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可就是想来。可今天书架后的那张桌子没有人坐,他以为自己来早了,所以决定等。   这次他仔细地挑了一套科幻小说,上下册两本,拿着书坐下来翻看。   一直到中午,他看完了两本科幻小说,叶清欢没有来。他心里隐隐预感到她不会来了。可中午买了个便当吃了后,他还是回到了自修室,又找了两本小说看。假期图书馆四点闭馆,他被管理员清出了图书馆。   站在校园里回头看着屹立在阳光中的图书馆,他心中怅然若失。   最终盛鸿年打车回了商家,溜达着走到院子里,在那棵三十多年的火树下面站了一会儿。他仰着头看满树的荚果,风过来荚果互相抽打发出噼啪的声音。   他生在文溪,那边也有很多火树。妈妈喜欢火树的花,火树盛花的时候,爸爸带着他趁夜色到街上偷偷折一截回来。妈妈一边埋怨爸爸不教儿子学好,一边用剪刀把花枝修剪好插到瓶子里。   妈妈的手有种魔力,不管是什么样的枝条,经她的手修剪后都能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别有一番禅意。欣赏着瓶子里的插花,爸爸说如果不是被结婚生子耽误,妈妈会成为一名很棒的花艺师。妈妈让爸爸别瞎说,现在她很幸福。   他们的感情一直那么好。   盛鸿年看着满树的荚果,不觉微笑。父母的早逝对他来说是一场悲剧,可对于他们自己而言,从生到死他们都是坚定地在一起的,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鸿年。”有人轻轻地叫他。   盛鸿年回头看看商妙清。商妙清怀孕有三个月了,依旧习惯穿显腰身的裙子,看起来略显粗壮。   看着商妙清,盛鸿年脑子里闪过叶清欢那不盈一握的细腰。   “回来了啊。”商妙清露出谨小慎微的微笑。   “是啊。”盛鸿年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商妙清在商家最不受宠,对谁都是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却有勇气豁出去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结婚,盛鸿年对她倒是有几分佩服的。   “清姐你要去哪里?”他问。   被叫了姐姐,商妙清脸上神色缓和多了,笑一笑,说:“建平后面几天不忙,要带我去郊区住一住,那边空气好。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们好好玩。”盛鸿年看看商妙清微凸的小腹,挤挤眼说,“注意安全,别玩过火了。”   商妙清脸上一红,没想到会被堂弟调侃,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埋头匆匆走了。   盛鸿年耸肩一笑,想这偌大的商家也够复杂的,一个堂姐胆小如鼠,一个堂哥邪佞狂妄,一个爷爷专断独行,两个姑姑明争暗抢,难怪爸爸当年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   又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盛鸿年回去别墅。   晚饭商老先生没在,盛鸿年便也没去跟那些人一起吃,说要在房里温习功课,姜姐把饭给他送到房里。饭后一小时,盛鸿年便戴上蓝牙耳机出去夜跑。   锻炼身体的习惯是爸爸帮他养成的,爸爸从小教导他,男人进行身体管理是一种义务,身材好了,一方面健康自己,一方面愉悦他人。   一小时的夜跑后,盛鸿年又去了健身房。要说有钱就是好,商家有自己独立的健身房,他在健身房里做了一小时无氧运动后才回房,洗过澡后便睡了。   一切显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应该熟睡一晚然后明早七点准时醒来,吃过早饭再决定白天去做什么。   可是今晚却偏偏不一样了。   盛鸿年梦到了叶清欢,梦里都是白皙的皮肤蜿蜒的曲线还有杨柳枝一样柔软纤细的腰肢,他伸手去摸,滑腻吸手,他拉她过来抱在怀里,她滑得像一条鱼,热得像一块暖玉,温香滑软地在他身上扭动……   盛鸿年打了个冷颤,醒了。   他坐起来,双手自上而下用力抹了把脸,做了一个深呼吸,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他扭头往窗口看。月光很明亮,火树的影子映在窗帘上晃来晃去,呼应着他此刻剧烈的心跳。   盛鸿年歇开被子,低头看了眼胯间,内裤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了,而且他弄得床单上跟被子上都有,被窝里一片狼藉,散发出浓郁的生鸡蛋清的味道。   他的生理知识学得不错,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是到商家后还是第一次发生,量还多成这样……让他措手不及。   苦恼地抓了两把头发,盛鸿年下了床把内裤脱了,到浴室里冲洗了一下,出来看着床铺发愁。他屋里没有床单可换,总不能半夜去把姜姐叫起来吧?思前想后,他把浴巾拿过来铺到床上,把被子翻了个面,这才又上床躺下了。   他回想着梦里的情景,那么真实,搞得他自己二度兴奋起来。他知道这事儿不能放纵,放纵伤身,可是又火烧火燎得难受,他从床上爬起来,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最后穿上运动服又去了健身房。   第二天盛鸿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姜姐给他送来牛奶面包,然后帮他收拾床铺。看到床单上的大片污渍后,姜姐心知肚明地发笑,盛鸿年眯着眼瘫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说:“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姜姐抿着嘴无声地笑,手脚麻利地把床单被套都拆了下来。   “能洗干净吗?”盛鸿年掀起一只眼睛的眼皮问。   “这有什么洗不干净的?又不是什么脏东西。”姜姐忍俊不禁地说。   盛鸿年对着天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胳膊腿都是又酸又疼,昨晚他练得太猛了。   姜姐抱着床单被套,又捡起地上那条内裤出去了,屋里留下盛鸿年一个人,他忍不住又开始琢磨昨晚的梦,身下某物三度崛起。他挫败地拍拍脑门,自言自语地咕哝:“姑奶奶,饶了我吧。”   剩下的国庆假期叶清欢再也没有去学校,盛鸿年也没去。叶清欢是不想再碰到盛鸿年,盛鸿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叶清欢。   虽然只是做梦,可他肖想了人家,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开往幼儿园的车,你们不要多想.   第 7 章   国庆节过去了,同学们从世界各地满载而归,早自修前的教室成了旅游纪念品展示中心,人人都在聊假期见闻以及互换礼品。   靠窗的座位是单排座,叶清欢一个人守着窗户,用手托着脸看窗外头那棵火树,果荚的绿色渐渐褪去了,有几条已经变成黑色,像革制的剑鞘。   她看着外头,脑后是闹哄哄的教室,没人来打扰倒也清静。   忽然,课桌被撞了一下,叶清欢回头看到盛鸿年站在旁边,他正弓着腰捂着左胯疼得呲牙咧嘴。   见到他后她的脸色骤冷,别过眼去。盛鸿年很狼狈,一手捂着左胯,一手伸出去扶住自己课桌的边缘,艰难地走到自己座位里坐下了。   后头男生站起身趴到盛鸿年近旁问:“鸿年你假期去哪儿玩儿了?”   “哪儿都没去!”盛鸿年没好气地回了句。手在课桌下面揉着胯骨,心想八成撞出淤青了。   他进教室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叶清欢,心里头莫名其妙的发慌,匆匆走进教室想尽快回座位坐下,哪知道越是匆忙越是出错,撞到了她的桌角上,疼得他差点骂娘。   他坐在她的正后方,盯着她的后脑勺,不免幽怨心起,想自己这是招她惹她了?一个假期过得乱七八糟不说,开学了她也没个好脸。   班主任进来教室,敲敲黑板,教室里很快静了下来。班主任叮嘱所有人假期结束要收收心,把心思转移到学习上来,接着说要调换座位,让学生以排为单位顺时针挪了一排。   叶清欢本是靠窗的,这次换到了靠墙的位置,还多了一个同桌。同桌是个长相平淡成绩一般性格也一般的毫无亮点可言的男生,男生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问她要坐里面还是外面。   叶清欢看看座位,里面的位置靠着墙,进出都不方便。男生好动,如果她坐在了外面难免不时地起身给他让路,也是很麻烦,于是她就说要坐里面。男生乐得不被挤在墙角,主动帮叶清欢搬书,叶清欢淡淡说了声:“谢谢。”   盛鸿年抱着一摞书眼睁睁看着叶清欢坐到了里面,随口对新同桌说:“你坐外面去。”他眼睛看着前头,口气也不够客气。   哪知道新同桌呛道:“我不爱坐外面!”   盛鸿年一愣,这才正眼看了看新同桌。女孩的头发短得离经叛道,耳朵上打了五个耳洞,没戴耳饰,正是班上的扛把子大姐大,乔荔。   班主任提醒每个人尽快坐好,五分钟后开始自习。乔荔把书本扔到里面的课桌上,自己先进去坐下了,盛鸿年只好坐到了靠外头的位置。   他坐在她的斜后方,视角出乎意料的好,他可以看到她的侧脸。他看得到她秀挺的鼻子,微翘的嘴唇,跟线条柔和的颚骨。   盛鸿年撮着嘴唇,不动声色地歪头,想看得更清楚些。班主任在上面说:“盛鸿年,找两个人去教务处拿英语报,回来发下去,一人一份。”   “知道了。”盛鸿年应着,最后瞄了叶清欢一眼,站起身叫了两个男生的名字,三人一起出了教室去教务处。   下课了,叶清欢还在低头写着笔记,感觉后头有人捅她。她回头,乔荔伸手朝门口指了指。叶清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盛鸿年站在外头的走廊里,在跟两个男生聊天。   “盛鸿年对你有意思吧?”乔荔小声问。   叶清欢怔了怔,旋即垂下眼,低声说:“不知道。”   乔荔朝外头看,盛鸿年发觉到了,视线掠过来,滑过叶清欢的时候停顿一下,又收回视线继续跟人聊天。乔荔哼笑。   “他对你有意思。”乔荔的语气很笃定。   “不知道。”叶清欢淡淡地说,继续埋头做笔记。   有意思没意思的,说到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时间宛如静静溪流,有条不紊地向前行进。期中考试的时候叶清欢的名次已经排到了中游,盛鸿年则稳霸了年级第一的宝座。   高一九班的班级活动也搞得有声有色。在盛鸿年的组织下,九班男子篮球比赛全校第一,男子足球比赛全校第一,还在校艺术节上演了一场《雷雨》,更是名声大噪。其他班的班主任直说九班班主任运气好捡到了宝贝,九班班主任轻飘飘道:“还不是你们当初不想要,才给了我啊?”   “那另一个呢?还有个女孩不是吗?”别班班主任问。   “那孩子老实,不爱出头。”九班班主任搪塞。   叶清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班主任都拿不准。   她教书这几年,第一次碰到过这样的学生。十五岁的少女该是青春烂漫的,可是叶清欢特别冷,特别淡,团体活动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忽略她的存在。可是她又有种浑然天成的独特气质,遗世独立的味道,让人看一眼就有心头一惊的感觉。   出于对学生的关心,班主任找叶清欢聊过天,问问对新学校的适应情况,学习的情况。叶清欢只说都好,根本聊不下去。   总结下来大概算是个早熟又孤僻的小姑娘吧,心里藏了很多事,不骄不躁,跟盛鸿年截然不同。意气风发的盛鸿年看起来才像是商家的少爷,而清冷孤寂的叶清欢完全不符合商家小姐的人设。   不过只要用心学习,遵纪守法就是好学生,班主任倒不是个八卦心重的人,更不想去沾染有关商家的事情。   叶清欢跟盛鸿年的座位又整排地换了几次,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叶清欢再次坐到了窗边。靠窗的位置依旧是单排,没有同桌,她身后坐着的人是乔荔。盛鸿年已经被轮到了墙边的位置,跟她之间隔了整整两排。   叶清欢希望在期末考试上再往前上几个名次,其他科目都还好,英语是她的短板。她在文溪念初中的时候基础打得不好,到了以英语教学为主要特色的海城外国语学校,她跟得特别吃力,所以在英语上她下得力气最大。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坐在后面的乔荔拿笔捅捅她,叶清欢回头,乔荔用手挡着嘴巴小声说:“他又在看你。”   叶清欢淡淡地“嗯”了声,回过头继续做英语卷子。   乔荔依旧不遗余力地用笔捅她,叶清欢皱眉,又回过头,乔荔说:“你别看了,光做题有什么用啊?我带你去个地方,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全英文跟人交流。”   乔荔其他科目成绩一般,英语却是拔尖的。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坐前后桌,乔荔是个烈火性子,跟她恰恰相反,叶清欢却不讨厌她。   爽辣真实的乔荔比许多其他女生更能让她放下戒心。   “哪里?”叶清欢将信将疑地问。   “你就说去不去吧。”乔荔眯起眼。   叶清欢抿唇不语。   乔荔趴到桌上凑近她些,小声说:“我常玩儿的地方,留学生特多,都是一群痴迷中国文化的家伙,也乐意学汉语。跟他们聊天很有意思,比上英语课好玩多了。”      第 8 章   放学以后,叶清欢跟着乔荔走出学校。   校门口有专程来接乔荔的车,跟来接盛鸿年的车挨着停在一起,两家的司机看起来认识,靠在车旁吸烟聊天。   乔荔拉着叶清欢走过来,司机看到乔荔后赶紧踩灭了香烟拉开车门,周遭空气中带着一股子烟味儿,乔荔抬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皱眉。司机诚惶诚恐地道歉:“乔小姐,对不起。”   乔荔眉毛一挑,扭头朝叶清欢说:“清欢,你先上车。”   叶清欢上了车,乔荔把车门关上了,转过身来开始教训那司机,一直教训到盛鸿年过来。盛鸿年站在旁边看热闹,乔荔横了盛鸿年一眼,盛鸿年乐呵呵地问:“乔大姐今天心情不好?”   乔荔没个好气地反呛道:“心情好不好的关你什么事?”   盛鸿年依旧在笑,朝自己的车子走过去。司机早机灵地拉开了车门,盛鸿年在车前站住了,扶着车门对司机说:“我不着急回去,你可以再抽根烟。”司机陪着笑脸说不用,偷偷瞄乔荔。   乔荔火大地瞪盛鸿年,转身拉开车门就上了车,被训惨了的司机急忙也坐进了驾驶室。   盛鸿年意外地发现车里还坐着叶清欢,他立刻弯下腰往车里看,乔荔挺身挡住了盛鸿年的视线,催促司机开车。   路上,乔荔问叶清欢:“盛鸿年没找过你?”   叶清欢不语。   乔荔哼了声,语气带火地说:“这点胆子都没有怕是个废物吧。”   叶清欢看着窗外风景,轻声问:“很明显吗?”   “什么?”乔荔一时不解。   叶清欢转过头看着乔荔,平静地问:“他对我,很明显?”   “明显啊,班上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没人公开说罢了。”乔荔说。   叶清欢抿了抿唇。   乔荔问:“你呢?你对他有感觉吗?”   叶清欢说:“没有。”说完她转过头继续看向车窗外。   车里有一小会儿的沉默,乔荔倒是开口替盛鸿年说话了:“其实说真的,撇开我跟他的个人恩怨,我觉得他这人还行。”   叶清欢眉头微皱,岔开话题说:“我打个电话。”   她打电话给保姆,说今晚会晚些回去。保姆问她要去哪儿,她说跟同学在一起。保姆拐着弯地追问是同学是男是女,都做些什么。叶清欢只淡淡回复:“做功课。”   叶清欢挂了电话,乔荔把手垫在脑后,靠在座椅里懒洋洋地说:“我妈也这样,什么事都要问,特烦人。我爸比我更惨,每次他晚上出去我妈都要跟着,不让跟着就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像我爸要瞒着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我爸说我妈是安全感缺失,我看她八成到了更年期。我真佩服我爸,真能忍。”   乔荔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家里的事儿,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叶清欢收起手机,只听乔荔说话,并不想解释刚才电话那头只是一个保姆。   她知道保姆问那些问题并不是关心她,而是出于向商妙清通风报信的需要。   乔荔还在说着,像是要把家底都掏给叶清欢看。   “我这辈子能碰上一个有我爸一半好的男人我就知足了。我爸对我妈太好了。他们年轻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创业,后来我爸有了自己的公司,用我妈的名字给公司命的名。后来我妈身体不好,我爸一个人揽下公司的事情让我妈回家休息。”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爸可不是。说了你也许不信,我爸到现在都还会每周给我妈订花。生日情人节结婚纪念日每年都不会忘,总是亲自带我妈去挑礼物。我跟我妈说,要不是他是我亲爸,我一定第三者插足撬了她的墙角。把我妈给得意的呦……”   车子停下来,乔荔终于打住了,转而问司机:“我爸在公司吗?”   “抱歉乔小姐,乔先生的行程我真不知道。”司机小心地说。乔荔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叫着叶清欢一起下车。   叶清欢抬头看眼前的摩天大楼,墙体的LED屏上播放着近期一些热门影片的片花,顶楼上巨大的字牌写着“亦安影视集团”六个大字。   “走,进去吧。”乔荔说。   乔荔一反刚才的状态,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头都不回。叶清欢跟在乔荔身后,穿过那扇4.5米高的金色旋转门,来到挑高9米的大堂,踩在金黄色的大理石地砖上,闻着空气中雅致的香氛,看着穿梭而过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一瞬间好像进入了电影中的世界。   让她无所适从。   大楼的保安认识乔荔,主动拿出员工卡帮她们刷开闸机,叫了电梯下来。她们二人畅通无阻地过进了一部专用电梯。电梯上行的时候,叶清欢轻咬下唇,抬起右手握着左胳膊。乔荔看她这样顿时笑开了,拉着她的手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尊石佛呢!原来你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总算让我见到了!”   叶清欢看乔荔的眼光略有责色,乔荔笑嘻嘻地说:“好啦,我跟你认错。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哈,我爸是亦安影视的老板乔冠兴,我妈叫沈亦安。我叫乔荔,荔枝的荔,我爸妈的独生女儿,你的朋友兼同班同学。”   叶清欢有些无奈,乔荔一副耍赖的样子让她无法生气。   电梯抵达30层,乔荔拉着叶清欢的手走出来,迎面又是亦安影视的金字招牌,乔荔边走边说:“这栋大楼26层到30层是亦安的地盘,其他楼层都租给别的公司了。我先带你去见见我爸爸。”   叶清欢被乔荔带着穿过一个个工作区,看到了许多宣传部策划部影视部等各种部门门牌,最后到了董事长室外头。坐在门口的漂亮女人站起来笑容可掬地问候:“乔小姐来了。”   “我爸在吗?”乔荔直接问。   “乔总在里面开会。”女人笑着说,灵活的眼神已经把叶清欢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乔荔翘起脚跟往里面女人身后看,这个办公区是用透明玻璃隔断的,拉着百叶帘,帘子关得不严,能看到里面围着会议桌坐了一圈人。   “什么时候结束啊?”乔荔问。   “半小时后。”女人说,“不过之后乔总还有一个会。”   乔荔撅了撅嘴,嘟囔:“讨厌!总是这么忙!”   女人接口:“是啊,乔总很辛苦的。”   乔荔斜了女人一眼,嫌她多嘴,女人立刻闭嘴,弯着红唇笑得很纯良。   “我爸开完会你跟他说我来了。还有,你别忘了通知我一声。”乔荔吩咐,女人应了,问乔荔还有没有其他事需要她去做,乔荔摆摆手,拉着叶清欢离开了公司。   又进了电梯,乔荔摁了26层。叶清欢歪头看乔荔,乔荔把手往腰上一掐,说:“办正事儿吧。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叶清欢眨了眨眼。   乔荔神秘一笑,说:“要有心理准备哦,可都帅得很哦~”   到了26层,迎面的牌子是“亦安影视艺人训练班”,门口坐着一个大妈级的人物,胖胖的身材,红唇卷发,打扮得很有中世纪名伶的味道。   “囝囝姐。”乔荔笑嘻嘻地打着招呼,拉着叶清欢凑过去。   “你又来了啊。”囝囝姐似嗔似怪地回应,说起话来鼻音有些重。   “来玩儿啊。”乔荔扒着桌子冲囝囝姐挤挤眼,“都是熟人了,放我进去呗。”   囝囝姐翻着眼皮哼了声,瞧了眼乔荔身后的叶清欢,问:“这是谁?”   “我朋友。”乔荔一副大包大揽的态度,“绝对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你放心,她嘴巴紧得很,绝对不会出去乱说话。”   囝囝姐眯着眼打量了叶清欢,看得叶清欢有些不自在,最后把她一张门卡递给乔荔。乔荔高高兴兴地接了门卡,囝囝姐嘱咐:“别玩得太疯,总裁夫人知道了肯定修理你!”   乔荔嘴上说着“知道了”,已经刷开了门拉着叶清欢跑进去。   里面像是另一个天地,迎面先是一个训练房,一群人跟着教练在练形体。往里又是一个练歌房,有人弹钢琴有人在唱歌。再里面是一个大教室,一些人在里面练习表演。无论哪个屋子里的都是俊男靓女,有几个还挺眼熟。   乔荔拉着叶清欢钻进一个音乐很吵的屋子,五个帅气的大男孩正在练舞,乔荔跟叶清欢席地而坐,兴致勃勃地看他们跳舞。一个男孩跑过来把乔荔拉起来,乔荔立刻加入了跳舞的队伍。   叶清欢不懂舞蹈,可是她觉得乔荔跳得特别好,热情奔放,宛如骑士护卫下的骄傲公主。   一曲终了,乔荔跟五个男生逐个击掌,然后带着他们朝叶清欢走来,叶清欢站起来,乔荔介绍:“我朋友,叶清欢。这几个是公司下一步准备推的男团,你们自己介绍一下吧。”   五个男生挨个跟叶清欢介绍了自己,叶清欢明显听出来中三个的中文说得别别扭扭的。   “他们三个都是国外回来的,他来自美国,他俩来自加拿大,我就是平时跟他们一起玩得多了,英语自然而然就好了。”乔荔说。   到此,叶清欢才彻底搞明白了。   乔荔跑到门口抱了一堆功能性饮料回来,一人递了一瓶,说:“来,都坐下歇会儿,聊聊天。”   大家伙儿全都坐到地板上,乔荔跟几个男孩都蛮自在的,或坐或躺歪七扭八的样子,中英文夹杂地聊得热火朝天,叶清欢却觉得拘谨。   乔荔故意制造话题引叶清欢入局,叶清欢却说得少听得多。一则她英文没乔荔那么好,影响交流;二则她不擅长社交,很难加入一段骤然热络的关系。乔荔不以为意,她觉得叶清欢第一次来拘谨点儿没什么,以后常来自然就习惯了。   聊天中,一个男孩说今天Bruce会来公司。乔荔一听立刻追问消息是否可靠。   “我昨天听经纪人说的,Bruce这次来中国,是有部合拍片请他演男主角,他特意来看一下制作团队,说是下午会来,可好像到现在还没来。”男孩说。   乔荔捂着脸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嘴里念叨着:“天哪天哪终于可以见到本人了!”叶清欢比较状况外,只是没有问。   这时候进来一个女人,进门后便站住了,猛地击掌,五个男孩像是触电一样蹦了起来。   “让你们练舞你们躺在地上干什么?!机会是躺来的吗?我一不在就偷懒!还想不想红了?!”女人厉声喝道。   五个男孩立刻跳到镜子前,打开了音乐,继续练舞。   叶清欢看着门口双手环胸而立的女人,她穿一身的黑,剪着利落的短发,神态严厉,酷得耀眼。她忍不住小声问关荔:“她是谁?”   “经纪人。每个艺人都会有相应的经纪人,负责管理艺人。就像咱们班主任那样。”关荔解释。   叶清欢轻轻“哦”了声。那经纪人伸手拿起墙边立着的一根木棍,大步走过去举起木棍敲在一个男孩的胳膊上,喝道:“胳膊断了吗?举高点儿!我来了还偷懒!”   乔荔拉了拉叶清欢的衣服,示意她跟着她出去。   走出舞蹈室,乔荔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叶清欢跟着她,不知道她因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乔荔又来到门口囝囝姐那里,趴到桌上问:“囝囝姐,你知道Bruce要来的事儿吗?”   囝囝姐正在刷指甲油,随口“昂”了声。   “他什么时候来啊?”乔荔问。   “已经来了,在贵宾室等着呢,等老板开完会好见他。”囝囝姐说。   乔荔抱着囝囝姐亲了一大口,囝囝姐惊叫一声手上的指甲油刷子一下子戳到了手掌心。   乔荔拉着叶清欢忙不迭地乘电梯重返30楼,兴冲冲地跑去贵宾室,结果被门口两个人高马大的老外保镖挡了。乔荔眼珠一转,又拉着叶清欢跑回董事长室,见到起初的那个女人。   乔荔的爸爸依旧在开会,乔荔问女人待会儿会议在哪里开,女人说在多媒体室,乔荔拉着叶清欢又跑了。   叶清欢被乔荔拉着跑到一间会议室里,这里有投影仪跟投影屏,还有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铺着暗红色的金边桌布,乔荔二话不说拉着叶清欢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跪趴在桌子下面,叶清欢被乔荔搞晕了,刚开口问了个“你”字,乔荔立刻竖起手指抵在嘴边嘘了声,叶清欢只好抿不作声。乔荔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才附在叶清欢耳边说:“一会儿Bruce就来了,别出声。”   “谁?”叶清欢迷惑。   “Bruce啊!奥斯卡影帝哎!我从小学就迷他!你不知道他?!”乔荔一惊一乍的。   叶清欢不说话了。她不太关注这些,自然不懂。乔荔嘴里念念有词着:“快点来吧快点来吧。”妥妥的迷妹样子。   过了一阵子,人们陆续进了会议室,叶清欢跟乔荔躲在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喘,透过桌布下面的空隙只能看到几双锃亮的皮鞋。乔荔激动得直打哆嗦,叶清欢完全get不到乔荔的兴奋点。   会议开始了,基本是使用英文交流,乔荔竖着耳朵听得特别仔细,叶清欢听懂了三分,太多的专用名词,她只理解他们是在谈一部电影。   一个男人说:“My wife is a Chinese.”   乔荔一头撞到桌板上,嗵一声响。桌布被撩起来,光线瞬间漏进来,叶清欢抬手挡眼。   Bruce的两个保镖伸手把叶清欢跟乔荔拽了出来。   代表商家来参加会议修钢诧异地看着叶清欢跟乔荔被揪出来,不明白这两个女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荔的身份他自然知道。修钢转头看乔冠兴,乔冠兴却显得镇静得多,起身走过来,示意保镖放开两个女孩,抬手揉揉乔荔的头发,温和地笑,问:“你这个捣蛋鬼,又来捣蛋了?”   乔荔皮笑,叫了声:“爸。”   “想见Bruce是不是?”乔冠兴笑着问。   乔荔嘻嘻笑着,歪着脑袋看坐在主席位右手方的Bruce,朝他摇摇手打招呼。   叶清欢揉着手腕,看着乔冠兴揽着乔荔走到Bruce身边,用英文向Bruce介绍了乔荔,乔荔跟Bruce握手,旁边助理添了一把椅子,乔冠兴让乔荔坐在自己跟Bruce之间,乔荔兴奋得要飞起来了。   她静静地看着乔冠兴,看他的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无条件的宠爱。   所有人又落座,保镖也回去站到Bruce身侧,只有修钢跟叶清欢还站着。乔冠兴用眼神示意修钢坐下,修钢用眼神示意旁边还站着一个叶清欢。乔冠兴看叶清欢穿着跟乔荔一样的校服,便也明白了□□分,拍拍兴奋得忘了姓什么的女儿,问:“小荔,那是你的朋友?”   乔荔这才想起来叶清欢,忙说是,又叫叶清欢过去一起坐。叶清欢轻声说:“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不急着走吧,咱们还没一起吃饭呢。”乔荔说。   “不用了,你好好玩。”叶清欢弯了弯嘴角。   “乔先生,我送这位小姐回去吧。”修钢站出来说。乔冠兴略略一愣,没想到修钢会因为一个陌生女孩离场,因为现场人多也不好多问,就点点头。   修钢朝叶清欢做了个“请”的动作,叶清欢认得修钢,便转身出去了。   叶清欢上了修钢的车,修钢连地址都没问便直接发动汽车上了路,叶清欢问:“你去哪儿?”   “送你回家。”修钢说,又补充,“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放心。”   叶清欢深吸了口气,心中郁郁。   在商家面前,她几乎就是透明的。   路上已经是晚高峰了,车子开得慢,叶清欢把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脑子里浮现出乔冠兴面对乔荔的时候,脸上那宠溺的笑容。   乔冠兴的笑容里有她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就算是到了世界末日都无所畏惧的,纯然没有杂质的父母之爱。   修钢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对叶清欢说:“我得先去接个人。”   叶清欢没什么表示,车子是人家的,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修钢拐了个弯,把车开一家书店门口,盛鸿年胳膊底下夹着两本书在路边等着,见车来了随即走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跳了上去。   “怎么这么慢?”盛鸿年便扣安全带边抱怨。   “晚高峰,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修钢说,看了眼盛鸿年搁在腿上的书,背面朝上看不到书名,随口问,“买的什么书?”   盛鸿年把书掖到身侧,搪塞道:“没什么,随便买了两本。”他遮遮掩掩的样子让修钢微微一笑,旋即把车开出去。   路上盛鸿年把手搭在书脊上,一直在想心事,完全没有发现后面还坐着一个人。修钢瞄了眼后视镜,见叶清欢安静地坐在后排,歪着头看着车窗外,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样,静如空气。   前面有一家肯德基汽车穿梭餐厅,修钢故意把车开过去,问盛鸿年:“要不要买个汉堡?”   盛鸿年“哦”了声,依旧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修钢回头问叶清欢:“你呢?”叶清欢说:“不用了,谢谢。”   盛鸿年就像被雷击中了,猛地转头往后面看。   修钢忍着笑,朝窗口的点单员说:“一份辣堡套餐,谢谢。”   接下来的行程,盛鸿年抱着盛有汉堡薯条的纸袋子,木头一样僵硬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直到修钢把叶清欢送到了住处,叶清欢道谢后下了车。盛鸿年扭头想多看叶清欢一眼,修钢踩了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盛鸿年不悦,瞥了修钢一眼。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修钢勾着嘴角问。   “你自己想说还用得着我问?”盛鸿年没好气地说。   “我们……”修钢故意卖起了关子,余光瞄到盛鸿年,男孩果然紧张起来,他才继续说,“我们今晚出去约会了。”   盛鸿年的脸色骤然大变,拳头捏了起来。   前面红灯,修钢踩了刹车,转头对盛鸿年笑,说:“骗你的。她去了亦安,我恰好也在那里,就把她送回来。”   盛鸿年将信将疑。修钢为人诡谲,是爷爷的得力助手,做事亦正亦邪很难分辨。   绿灯,修钢继续开车。   盛鸿年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沉声问:“真的?”   修钢轻飘飘问:“喜欢上她了?”   盛鸿年不说话了。   “最好别喜欢上她,你爷爷不会高兴,对你们两个都不好。”修钢平静地说。   盛鸿年皱眉,问:“关我爷爷什么事?”   修钢笑而不语。   又开了一段,盛鸿年突然喝道:“停车!”   修钢把车子缓缓停到路边,盛鸿年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摔上车门就往来路走去。修钢往后头瞟了眼,接着伸手把盛鸿年落在车上的书拿过来看,一本《女性心理学》,一本《恋爱中的女人》,搞得他又忍俊不禁了。   笑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回头看看,还能看到盛鸿年匆匆赶路的身影。修钢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扬扬眉毛,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车子开进了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鸿年好可爱,此时还是少年,萌萌哒~ 还有,出了一个重要配角哦,猜猜是谁?   第 9 章   叶清欢进门的时候,保姆正捧着碗坐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面,叶清欢的出现把保姆吓了一跳。   这房子的餐厅跟客厅不在一个区域,如果在餐厅吃饭就看不到电视。以前摆饭的时候保姆曾教导叶清欢,说大城市吃饭不跟乡下似的,没有捧着饭碗看电视的,那样不健康不优雅没素质。   保姆知道叶清欢来自于文溪,文溪是一个地级市,可在保姆心里,跟海城比文溪就是个乡下。   付钱保姆工资的是商妙清,保姆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十多岁的商妙清跟叶清欢是继母继女关系。她以为叶清欢是个商家的私生女,长到这么大才被接到海城,是个特意寄养在外头的孤女。   所以保姆并不很把叶清欢放在眼里,加上叶清欢看起来老实可欺,保姆偶尔欺生。如今她趁叶清欢不在家自己捧着饭碗看电视又被撞个正着,相当打脸,于是她赶紧把碗放到茶几上站起身。   “哎呀清欢,不是说晚点儿回来吗?”保姆不自在地笑着问。   叶清欢没吭声,弯腰换下了鞋子,直起身子的时候问:“有吃的吗?”   保姆愣一下,瞄了眼墙上的石英钟,问:“你还没吃饭?”   叶清欢点头。   “我去给你煮面。”保姆说完风一般地跑去了厨房。   叶清欢朝卫生间走过去,想洗洗手,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很老的韩剧《人鱼小姐》。以前妈妈很迷这个剧,常常一边做家务一边看。演到雅丽瑛妈妈去世那个情节的时候,妈妈抱着拖把站在电视机前哭成了个泪人。那时候清洛才九岁,见到妈妈哭自己也蹲在房门口放声大哭,妈妈赶紧过去哄,正逢爸爸回家,见到哭得愁云惨雾娘俩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想往事,叶清欢露出浅浅笑意。厨房传来做饭的声音,叶清欢朝那边看了看,缓缓转头看看茶几上的半碗面,转而去了厨房门口,扶着门框往里看。   保姆在切火腿丝,手边摆着一包龙须面。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冒着氤氲热气,热气里有一点点家的味道。   保姆发现了叶清欢,以为她是饿了,手底下加快了切丝的动作,陪着笑脸说:“小叶,不好意思啊,马上就好。”   那一点点味道被保姆一句“不好意思”轻易打散,叶清欢轻轻抿唇,说:“不急。”   晚饭后叶清欢回自己房间温习功课,可今晚学习效率很低,她不时走神。   今天在亦安见到的每一幕充满了新鲜感,她从不知道影视公司是那样的面貌。30楼的办公区域高端大气,像一部巨大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到处是定律跟规则。26楼的艺人训练班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完全是无序的,充满了青春激情还有成名的梦想。   她脑子里轮流转着那些形象,五个练舞的大男孩,冷酷严厉的经纪人,胖胖的一肚子心眼的囝囝姐,董事长室前拿笑容当面具的女人。   她羡慕那些人,因为他们都在过着自己选择的生活,而她,不得不在别人的选择里生活。   到海城第一天,爸爸带她去高档餐厅吃饭,商妙清很体贴的没有跟来。爸爸说已经帮她找好了学校,是海城最好的高中,念完高中可以留在国内也可以出国,问她将来想做什么。她说不知道,到毕业的时候再说。   其实出不出国都无所谓,她只想快些到18岁,自己主宰自己的生活。   叶清欢离开书桌走到窗前,心想过了年她就16 岁了,还有两年时间。她看向外头,突然发现外面坐着的一个人很像盛鸿年。她立刻闪身躲到窗帘后面,躲了一会儿,又小心地探头往外看。这次她仔细看,确认就是盛鸿年。   叶清欢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他刚才不是跟着修钢的车子走了?如今怎么又会回来?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他坐在这里干什么?   盛鸿年坐在树下的长条石凳上,摆弄着手机,在犹豫是给叶清欢打电话,还是给修钢打电话。   他是班长,拿到叶清欢的电话号码不难,班级花名册上就有,她不会至于故意填个错的号码。只是他从来没跟她联络过。   跟叶清欢的私下交集,除了图书馆那次,便再也没有过了。   叶清欢让盛鸿年第一次见到了女孩子活色生香的身体,敲开了他欲\念的大门。从那天开始他对她产生了欲,也格外留意她。   梦里他暗自肖想的她热情如火,现实中的她冷若冰霜。他在晚上的梦里跟她颠鸾倒凤,在白天的教室里四平八稳地跟她一起上课。这是种很奇妙的体验,让他上瘾。   他对她的感觉很混乱的。他说不清对她的在意是喜欢,还是在荷尔蒙的冲击下大脑抽了风。   直到有个周末盛鸿年几个男生打篮球,累了后坐在场边休息,聊到了校花这个话题,越聊越热烈。   一个从小学美术的男生说:“依我看,叶清欢长得最好。”一语惊了众人,谁也没想到默默无闻的叶清欢会被点名。那男生不紧不慢地说:“依世俗观点,浓眉大眼小嘴巴叫美女,可你们说那几个人脸上都有毛病。美术上讲三庭五眼骨肉匀称,叶清欢的骨相很完美。”   接着男生开始分析叶清欢的长相,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从五官到身体骨架逐一解释下来。盛鸿年越听越不是滋味,站起来拉着那男生往球场走,说不聊了想继续打球,剩下的几个男生也加入进来。争抢对抗中盛鸿年公报私仇虐得那个美术男找不着北。   那次以后盛鸿年确认自己是喜欢叶清欢的。   他不缺女生倒追,却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女生,而这个女生很明显对他没什么兴趣。他没想到一向洒脱自信的自己会在叶清欢面前胆小的像只老鼠。   他不敢跟她表白。   今晚修钢对他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就回来了。   修钢说爷爷不希望他跟她在一起,他便想到了爸爸。爷爷是个铁腕人物,当年爸爸决绝地离开了商家。想到爸爸的勇敢,他觉得自己实在窝囊。   修钢已经把车开得很远了,他不想打车,走了一个小时才回来。到了她家楼下后,他发现不知道她住几楼。下车的时候他只看她进了这个单元,所以他在楼下坐着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想跟她打电话,又怕话没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以她的个性完全干得出来。他又想到修钢,修钢似乎比较了解她,应该会知道她地址。可修钢是否会跟他说实话他就拿不准了。   整个商家就像一张利益的大网,这张网里的每个人都虎视眈眈,他名义上是长孙,其实什么都不是。修钢是否把他放在眼里他并不清楚。   他衡量了很久,最后还是给修钢打了电话。修钢出乎意料的痛快,告诉他叶清欢的住址,痛快得让盛鸿年怀疑有诈。   盛鸿年放下电话,又考虑了一会儿,最后横下一条心起身就走。   叶清欢看盛鸿年走了过来,一颗心顿时提起来,她立刻走出卧室。客厅里保姆还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见叶清欢神色慌张的样子就问:“小叶,你怎么了?”   叶清欢站在卧室门口,双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你是想喝水?”保姆猜测着问。   叶清欢又摇了下头,偏过脸,留意着门口。   片刻后,门铃响了,保姆刚要起身,叶清欢立刻说:“我去开门。”   保姆摸不着头脑,叶清欢快步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隙。   盛鸿年心里七上八下地在门口等着,看着门开了,可是只开了一道缝隙后便停住。他侧弯着身子透过门缝往里看,看到叶清欢后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心知修钢并没有骗他。他笑着朝她打招呼:“嗨。”   叶清欢眉头皱了皱,保姆在后面问:“小叶,是谁来了啊?”   “一个同学。”叶清欢说,随即闪身出来,用后背把门顶上,凛冽的目光射向盛鸿年。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是:乔爸爸 还有,谢谢小院子宝贝的地雷,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 10 章   她不想让保姆见到盛鸿年,因为她知道一旦保姆见到了盛鸿年,商妙清就会知道,继而爸爸就会知道。她不想让爸爸知道半夜有男生找她,更不想让爸爸知道那个男生是盛鸿年。   她不清楚保姆是否认得盛鸿年,可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意冒险。   叶清欢靠在门上看着盛鸿年,她清冷的目光让盛鸿年满头满脑的热度渐退,变得踌躇起来。   他上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说辞,此刻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叶清欢不愿在外面耽搁太久,压低声音问:“你有事吗?”   盛鸿年用力挠了两把后脑勺,想挠出一个话题当开场白,可脑子里空空如也。他看向她,她穿着粉色的家居服,楼道的暖黄色灯光给她平添了几分亲近感。   他更仔细的看她,她刚刚洗过头,细软的黑发垂在肩头,空气中弥散着洗发水的香气。她身上的家居服很宽松,布料看起来非常柔软,勾画着细碎的花草。少女身体的曲线隐藏在宽松的衣服下面,留白出遐想的空间。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二人独处。在校图书馆那次不过是偶遇,在学校的时候也都是同学关系。这次他下定决心来找她,在这个逼仄的楼道里两个人面对着面,周围都是紧张的味道,还夹杂着让人着迷的暧昧。   他觉得有些口干。   他脑中空空如也,凭白扯了一句寒暄语:“你妈在家啊。”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句烂到极致的开场白成功让气氛变得诡异,他小心地看叶清欢,见她抿着嘴唇脸色更冷。   盛鸿年心中挫败极了,脑子也乱,把手抄进裤兜,低下头,目光在她的脚边打转,突然他发现她穿着HelloKitty的拖鞋。   她穿HelloKitty?   莫名萌的违和感让他扬扬眉毛,心下却轻松了不少,他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背到身后,组织了一下语言,抬起眼来看向她。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盛鸿年尽量让口气显得轻松。   叶清欢皱了皱眉头,不语。   盛鸿年放在身后手紧了紧,说:“我们认识很久了吧。”   叶清欢皱了皱眉头,看他。   盛鸿年提起一口气,想说喜欢她,可他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叶清欢却低声打断了他,说:“你走吧。”   盛鸿年呆了呆。   叶清欢小声说了句:“我不喜欢你。”说完她转身想要回家,却发现门被她自己关上了,而她身上没带钥匙。她顿时懊恼,暗暗怪自己大意,捏着手指却不能敲门。她知道保姆正贴在门边偷听,因为门上的猫眼变得黑漆漆的。   屋里灯光明亮,没有人挡着的话猫眼应该是透亮的。她猜到保姆会过来,所以刚才特意用身子挡住了猫眼。   她正在想怎么办,却听后面盛鸿年说:“我知道。”   叶清欢一怔,听盛鸿年继续说:“这世上没有哪种法律规定被喜欢了就一定要喜欢回去,有的话就太没道理了。”   叶清欢诧异,回头看。盛鸿年没有一点气急败坏的神色,跟刚才比他自在了许多。他把手抄进裤兜里,耸了耸肩,慢悠悠地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有,我会努力。”   叶清欢怔怔地看着盛鸿年。   少年英俊的脸上带着暖暖微笑,背着手微微朝她倾身,轻声说:“清欢,晚安。”   他又把手抄在裤兜里,迈着轻松的步子,不紧不慢地朝楼梯走过去,拐弯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右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朝她挥了挥,然后便消失在拐角处。   那一瞬,叶清欢觉得心口刺痛,仿佛有热流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研磨了许久的一千多字,终于磨出来了。 不要嫌少哦~   第 11 章   叶清欢在门前站了两分钟,抬手敲了门。保姆立刻把门打开,眼神越过叶清欢的肩膀往后直瞄。叶清欢兀自回了家,保姆不死心地探头往外看了两眼才关上门,回头问叶清欢:“小叶,来的是谁啊?”   叶清欢故意忽略保姆脸上略显诡异的表情,淡淡说:“一个同学。”   “是个男生啊?”保姆嘴上问着,眼睛特别留意着叶清欢的神色。   叶清欢不答,搓了搓手背,问保姆:“你有见到我的护手霜吗?”   “在卫生间的柜子里,我给你收起来了。”保姆说。   叶清欢朝卫生间走过去,听保姆在后面说:“小叶,有些话也许我这个外人不当说……你还是高中生,该以学习为重哈。”   叶清欢站住了,回头看了保姆一眼,平静地说:“你想多了。还有,偷听别人谈话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   保姆从没想过看起来老实的叶清欢会怼她,被堵得说不出话,脸都红了。   叶清欢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后,洗了手抹护手霜,低着头摩擦着双手,她心里乱乱的。有种情绪飘若游丝,看不到摸不着。她知道它真实存在,却是她不想要的。   盛鸿年一个人走出了小区,站在马路边上对着头顶的路灯呼出口气,一直纠结在心头的话说出去后他觉得十分轻松。他盯着路灯看了半晌,呵呵地笑起来。   就是喜欢她了,怎么样吧,天崩地裂山呼海啸,谁都别想拦着他。   兜里手机响起来,是姜姐打来的,他接了电话姜姐问他人在哪里,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盛鸿年正跟姜姐说着,修钢的车子滑到盛鸿年脚边。   修钢从里面把副驾驶的车门推开了,朝盛鸿年勾勾手。盛鸿年挑眉,边讲着电话边上了修钢的车。   挂了电话,盛鸿年扭头看看修钢,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修钢说得亦真亦假,“等了你将近一个小时,没想到有那么多话要跟她说。”   盛鸿年微微一笑,其实也不尽信。他折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座里,笑眯眯地看着前面。   “表白成功了?”修钢问。   “关你什么事?”盛鸿年眯着眼回应,爱答不理的样子。   修钢啧啧两声,调侃道:“看来没成功。”   盛鸿年依旧懒懒地靠在座椅里,斜了修钢一眼。修钢嘴角带笑,侧过脸去观察路况,打着方向盘向左拐弯。   “你认识她?”盛鸿年问。   “不能算认识,一面之缘吧。”修钢说。   基本上修钢说的话只有五成可信,盛鸿年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一个红灯,修钢拉起手刹,把两本书扔到盛鸿年腿上,说:“喏,拿好,下车的时候别忘了拿。”   盛鸿年捡起其中一本《女性心理学》翻了翻,光线昏暗,书上的字迹看不清几个,却听修钢说:“你们这种年纪,很难变成一生。”   盛鸿年眨了两下眼,没太听懂,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随便说说。”修钢笑笑。   翌日叶清欢上学的时候,盛鸿年已经坐到了她前面的位置。他一条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叶清欢在教室门口迟疑了片刻,便神色如常地走进教室,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盛鸿年转过身把胳膊搭到她的桌上,问:“昨天的英语卷子你写了没?”   “没有。”叶清欢冷冷说,她写了,只是她以为他要拿去抄。   盛鸿年扬扬眉毛,说:“我写了,你要不要?”   “不用,谢谢。”叶清欢依旧冷冷的,把书包放进桌洞,拿出第一节课要用的英语课本。   “你该不会是早写完了吧?”盛鸿年问。   叶清欢没再说话。今天她来上学之前本是略有踌躇的,毕竟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不知道盛鸿年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可看起来她多虑了,盛鸿年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心中略略不适。   这时候乔荔走了进来,看到盛鸿年后脱口问:“你怎么坐这儿了?”   “怎么,不行啊?”盛鸿年仰着脸看着乔荔,痞子兮兮的。   “你这么大一坨挡在前面还让不让后面的人看黑板了?”乔荔皱眉。   盛鸿年愣了下,这点他倒是没想到。他往后看了看,叶清欢在低头看书,他目测了一下她的高度,发现确实会挡到她。   他再面对乔荔的时候就换了一副嘴脸,好商好量地问:“要不,咱俩换换座位吧,好不好?”   “谁要跟你换啊,神经病!”乔荔嫌弃地说,去叶清欢后面坐下了。   盛鸿年拧着眉头,咕哝了句:“最毒妇人心。”   英语老师进来了,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英语老师是有名的冷面师太,厉害得很,班上学生怕她胜过怕班主任。英语老师把书放到讲桌上,想叫盛鸿年收一下昨天布置的英语考卷,抬头看过去发现盛鸿年座位上坐着另一个男生,顿时一愣,扬声问:“盛鸿年呢?”   盛鸿年把手举起来:“老师,我在这儿。”   英语老师的目光跨过整个教室落到盛鸿年这里,疑惑地问:“你怎么坐那儿了?”   “是要收卷子,对不对老师?”盛鸿年起身笑着说,便叫着倪晓洁一起收卷子。他叫了倪晓洁,班上立刻发出嘘声,盛鸿年下意识看向叶清欢,叶清欢低着头在书包里找东西。   盛鸿年从另一排开始收卷子,叶清欢却发现找不到那份英语卷子,她昨晚做完了的,应该是放到书包里了。   盛鸿年已经从后面往前一路收过来了,她有些慌,忙着在书包的夹层里找。忘记带作业这种老梗太低端了,她说不出口,怕老师不信。   盛鸿年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把一张做好的卷子放到她的桌上,说:“你忘记写名字了。”   叶清欢一怔,看盛鸿年。盛鸿年面色如常,用手指在姓名那栏用力敲了敲,说:“不写名字怎么知道是你的卷子?”   英语老师的视线射过来,叶清欢硬着头皮在姓名那栏写下“叶清欢”三个字,盛鸿年等她写完便把卷子抽走了。   上课的时候,盛鸿年向左紧靠着墙,左胳膊搭在了窗台上,歪仄着身子听课。英语老师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盛鸿年,你哪儿不舒服?”   “腰不太好。”盛鸿年随口瞎扯。   英语老师将信将疑,说:“不行的话就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儿,谢谢老师关心。”盛鸿年说。   英语老师继续讲课,叶清欢抬手把头发抿到耳后,透过他让出了半个身位,她能毫无阻挡地看到黑板。   下了课,英语老师带着卷子走了。叶清欢有心想问盛鸿年那到底是谁的卷子,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晃便是第二节课了。   第二节课下课是课间操,盛鸿年跟另一个男生被英语老师叫去了,叶清欢跟其他同学一起去操场做操。做完操回来的时候盛鸿年跟那男生都还没回来。   叶清欢坐下后开始为下一节课做准备,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盛鸿年跟那男生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两人手里都拎着一份英语卷子。他走过来的时候她凝神细看,发现正是昨晚留作业的那份。   他坐回到座位,把椅子往靠墙的位置挪了挪,坐下后左侧身子又贴到了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忙的时候,更新会迟到。 猪猪还是希望能做到日更,希望周末可以把字数补回来哒~   第 12 章   第三节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孔雀东南飞,盛鸿年忙着埋头写东西。卷子从他右胳膊下面露出来一截,叶清欢发现是英语卷子。   下课后那个男生跑到盛鸿年身边,盛鸿年把做好的英语卷子递给他,那男生拿回去猛抄一通,五分钟后站起身朝盛鸿年打了个手势,两人拿着卷子双双跑出教室。   第四节上课铃响的时候两人跑回来,地理老师正在往黑板上挂地图,盛鸿年二话没说跑上讲台帮忙。   叶清欢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12月了,火树的羽状复叶开始落了,细细碎碎地洒下来,像在下枯黄的雪,徒留树梢枯瘦的枝丫。以前爸爸说,这树比人还怕冷,气温刚降叶子就掉光了,这么娇气不适合种在南北方交界的文溪,万一哪个冬天气候异常了就要冻死一批。   她想海城的冬天肯定没有异常过,否则这树不会长得这么高大。   中午叶清欢跟乔荔一起去餐厅吃饭,见英语老师跟盛鸿年还有那位男生三人坐在一桌,英语老师吃一口菜训几句话,再吃一口再训几句,盛鸿年跟那男生守着饭菜谁都没动筷子。   乔荔拉拉叶清欢,小声说:“别往那边去了,咱们到后头吃面吧。”   叶清欢跟着乔荔走到卖阳春面的窗口前排队,叶清欢转头往那边看。距离远,他背对着她坐,脊背挺得笔直,对面英语老师用手指戳着桌子说话,说什么听不到,看神色大概不是说的什么好话。   “师太她女儿八成在国外又出事儿了,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乔荔笃定地咕哝。   “她女儿在国外?”叶清欢问。   “对啊。海城外国语学校跟美国一些高中有交换生计划,她女儿去年出去的,今年该回来了,可我听说她女儿在外面表现并不好,钱没少花,书念得不怎么样。”乔荔说。   叶清欢皱了皱眉,又往那边看几眼,英语老师脸色难看得紧。   叶清欢跟乔荔买了面坐下的时候,英语老师也终于训过了瘾,用餐巾纸抹抹嘴走了。盛鸿年跟那男生开始吃饭。男生弓背缩肩显得很蔫吧,盛鸿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把,把自己盘子里的一条鸡腿夹到男生的盘子里。   叶清欢手机响了,是爸爸的电话,爸爸说晚上想带她出去吃个饭,而叶清欢比较在意的是商妙清是否会来。   “她身子不方便,不过来了。”爸爸说,其实早猜得到了女儿的心思。   叶清欢暗暗松了口气。每次见面,商妙清的刻意示好都让她倍感压力,她的不予回应也让商妙清跟爸爸很不自在。   如果不是这段畸形的关系她也许会跟商妙清交好,可如今又怎么可能呢?   放下电话叶清欢在心里默算,商妙清怀孕有五个月了,可是这件事她依旧没有告诉妈妈。   “你晚上有事?”乔荔问。   “嗯。”叶清欢应着,低头吃面。   “今晚爸爸公司有个party,我本来还想带你一起去玩儿呢。”乔荔说。   “下次。”叶清欢象征性的弯了弯唇角。   吃完午饭回了教室,下午第一节课前叶清欢把书本文具都整理好,静静地等盛鸿年回来。   盛鸿年跟那个男生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室,叶清欢便一直看着他。盛鸿年很少享受叶清欢的注目礼,顿时兴致勃□□来,笑容满面地问她:“有事?”   叶清欢说:“我们换一下位置。”见盛鸿年一脸讶异,她淡淡地补充:“你在前面挡到我了。”   盛鸿年愣了下,抬手在头上抓了两把,说:“好。”   两人各自坐到新的位置,叶清欢重新把书本叠好放到桌洞,听后面盛鸿年说:“我去,这树怎么秃成这样?”她拿书的手顿了顿,继续整理。   下午放了学,叶清欢在教室里多待了十分钟,等同学们都走完了她才走。她不想让人见到爸爸,有意回避别人对她隐私的窥探。   爸爸带着她去了一家文溪人开的饭馆,点了几样家乡的小菜,父女俩便吃起了晚饭。   “快期末考试了吧?”爸爸问。   “下周。”叶清欢说。   “考完试就放寒假了,想去哪里?”   “回文溪。”   爸爸没接话,叶清欢抬起眼看向爸爸,咬了咬嘴唇,轻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爸爸笑,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想带你出国走走的,你要是想回文溪的话也行啊。”   “我没有护照。”叶清欢说,低头用筷子拨弄盘子里的肉粽。   爸爸恍然道:“哦……是我疏忽了,考虑不周到了,对不起清欢。”   叶清欢低声说:“没事。”   爸爸一直往她的碟子夹菜,叶清欢吃不完却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细致地吃着,享受着难得的父女独处时光。   “清欢啊,听说有男生晚上来找你?”爸爸问。   叶清欢一口咬住了筷子,闷闷地“嗯”了声。   “是什么人啊?”爸爸试探地问。   “同学。”叶清欢说。   “有什么事啊?”   “来借书。”   “哦……”爸爸沉吟着,接着说,“要只是为了学习的话就没什么了。”   叶清欢咽下一口糯米,抬眼看向爸爸,问:“爸,她怀孕多久了?”   爸爸怔了怔,有些难做的表情,含混道:“五个月左右了吧。”   “什么时候可以告诉妈妈?”   “再等等……”   爸爸显得很不自在,叶清欢低下头继续小口地吃东西。   “清欢,爸爸不会因为有了孩子就忽视你。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爸爸轻声安慰。   叶清欢“嗯”了声。她知道人的精力跟时间都是有限的,爱这种东西,必然是分走一点就少一点的。清洛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   “清欢,你们学校过年后有个国际交换生项目,会派一批学生去美国,你也去吧。那边的高中很不错,念完了可以直接申请常青藤高校,省了你将来考G考托的麻烦。你在国外念完大学以后,是想回国还是留在国外,就是你自己说了算了。”爸爸说。   叶清欢低着头,眉头紧紧蹙到一起。   “你意见呢?”爸爸问。   “我不去。”叶清欢冷淡道。   “考虑一下吧。虽然你们学校每年都有交换生的项目,可眼前的这个是最好的,以后未必会有。”爸爸劝。   “我英语不好,出去生活有困难。”叶清欢说。   “英语的事情好说,妙清认识一个英语外教,专门做高中生出国前一对一辅导的,口碑不错……”爸爸没说完,叶清欢把筷子搁到桌上,抬眼看着爸爸认真地说:“爸,我不想离开妈妈太远。”   一语堵了爸爸的口,爸爸无奈地笑笑,说:“你从小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既然你决定了不去我就不劝你了。来,再吃一点。”爸爸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叶清欢碟子里。   吃完饭,爸爸把叶清欢送到住处,叶清欢回了家,保姆依旧坐在沙发里吃着面条看电视,这次见她来了没慌,大大方方地把碗搁到茶几上,问:“小叶回来啦?吃饭没?”   “吃过了。”叶清欢说,换好鞋回了卧室。她把书包放到书桌上后便开始找那张英语卷子。她明明记得做完了放到书包里的,特意用英语书夹起来了,怎么会不翼而飞了?   正翻箱倒柜地找,保姆进来了,问:“小叶,找东西呢?”   叶清欢“嗯”了声,没看保姆,继续翻书架上的书。   “我今早在你门口捡了张卷子啊,你看。”保姆说。   叶清欢猛地转头,看保姆手里拿着她昨晚做完的卷子站在旁边。保姆把卷子放到书桌上,脸上带笑地说:“你这孩子,平时都挺仔细的,难得也有毛躁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东西重不重要,就给你收好了。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看着保姆脸上假意关怀的笑,叶清欢只平静地说:“不是。”   保姆眼里掠过一丝失望,转瞬又体贴地问:“那你找什么呢?我帮你一起找找?”   叶清欢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拿在手里,说:“已经找到了。”   保姆讪讪地笑,说找到了就好,转身出去了。叶清欢坐下来趴到书桌上,看着那张英语卷子,心想,也许海城的冬天会很冷,也许火树会冻死。   期末考试在即,所有的学生都把精力放在了功课上,包括叶清欢,除了盛鸿年。   盛鸿年就是那种典型的让人特别扇他几巴掌的学神,他一个小时背的书够一般学生背一下午的。所以在战火纷飞的教室里,他却像个悠然钓鱼的姜子牙,时不时地勾搭别人出去玩儿。   期末考试前一天的中午,盛鸿年闹了个大的。他带着九班男生向一班发起了挑战,要在篮球场上一决胜负。同学们都复习得人困马乏,想反正也是临到头了不如放松一下,大家都跑去看热闹。   叶清欢没去,乔荔也没去。乔荔本来是想去的,见叶清欢没动,整天声称跟盛鸿年势不两立的自己就不好去了。教室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不过她们座位守着窗户,可以直接看到篮球场,效果类似于体育馆内最远的座位。   叶清欢低头做着数学题,耳边不时传来同学的欢呼声,她分辨不出这是九班的声音还是一班的声音,倒是乔荔在后面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叹气,让她知道是谁进了球。   午休的时间比较短暂,快要上课的时候乔荔兴奋地喊:“赢了赢了!”叶清欢用手托着脸腮往窗外看,篮球场上已经结束了对战,双方球员在互相击掌握手,九班的学生欢呼雀跃地涌上去祝贺球员们。倪晓琳递水给盛鸿年,盛鸿年接过去喝,旁边学生又起哄。   “这群人真无聊,没事就爱炒CP。”乔荔说。   叶清欢倒是不怎么在意那两人,她托着脸看着楼下的热情高涨的人群,那些无忧无虑的青春热情感染了她,她不禁微微弯起唇角。   突然盛鸿年做了一个动作让她怔住了。他转身面对着她,脸上带着飞扬的笑容,远远地,朝着她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   同学们也都顺着盛鸿年看的方向朝她这里看过来,她立刻转回头假意看书,心头却控制不住地飘过一丝暖意。   “这家伙跟你打招呼呢。”乔荔不屑地说,“看赢了场球把他狂得,玩这么高调?有种上来说喜欢你啊?”      第 13 章   上课铃响起来,篮球场上的人们撒丫子就往回跑。   班主任带着数学教具早一步进了教室,发现偌大的教室只有叶清欢根乔荔两人,不解地问:“其他人呢?都去哪儿了?”   乔荔说:“他们跟一班打比赛了,这就都回来了。”   “比赛?”班主任疑惑地问,话音刚落,第一个同学冲进了教室,紧接着后头的人争先恐后涌入进来。   班主任眼睁睁看着学生们一个个从眼前飞掠而过,目瞪口呆。   盛鸿年最后一个跑进来,满头的汗,身上热气腾腾的,他把一袋巧克力曲奇饼干放到讲台上,咧着嘴朝班主任说:“老师,这是跟一班打篮球赢的,送您。”   班主任看着桌上的饼干一时间哭笑不得,她扫了眼整间教室,学生们个个精神饱满亢奋,一扫这几天复习备考的紧绷颓丧。于是她便也释然了,站到讲桌后头,问:“几比几赢的啊?”   “68比22!”全班异口同声。   “干得漂亮!”班主任赞赏,把饼干挪到桌子一边,高声说,“那这次期末考试咱们班也把一班比下去,有没有信心?”   “有!”全班齐呼。   “那好,把上节课做的模拟卷拿出来,这节课讲评试卷。”班主任说完,学生们纷纷拿出卷子,教室里响起一片翻动纸张的刷啦声。   叶清欢把试卷在桌上摊开,盛鸿年在她肩上轻拍一下,她愣了愣,紧接着有件东西顺着她胳膊滑落下来,她下意识用手接住,低头看是一包巧克力曲奇饼干。   班主任背对着教室在黑板上写着板书,高声说:“先看选择题第一题,这道题考的是函数的单调性……”   叶清欢轻轻抿唇,垂眸盯着那包饼干看了一会儿。最后她把饼干塞到书包里,拉上拉链。   像是藏起了一个秘密。   然后她拿起笔来专心听讲。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三天的考试之后学生解放了,老师忙起来了。因为学校规定成绩要在考试结束后第三天公布,然后就要放寒假了。因此各科老师在考试后第二天就集中在办公室里批卷子。   一班班主任问三班班主任:“这次交换生项目你们班申请的多吗?”   三班班主任说:“不多,就四个。”   “怎么这么少?这次机会不错的,美国的学校特别好。”一班班主任说。   “名额太少了,总共才五个。我跟一些孩子的家长联系过,他们都觉得名额这么少,孩子刚上高一年纪那么小,要是让孩子特意准备后再选不上,对孩子打击太大了。还有的说高一才过去一个学期,基础知识还没学完,怕孩子出去了反而耽误学习。他们不想把孩子往外送,要是高二的这个时候的话,估计就来申请的会多不少。”然后又叹气,说:“现在的家长啊,太注重对孩子的保护了。”   “可我们班申请的多,有二十多个了。好多家长跑来咨询,都挺有兴趣的。”一班班主任说着说着便得意起来,说,“看样子还是我们班的家长心宽,放得开手。”   三班班主任听了便有些不乐意,扭头问九班班主任:“杨老师,你们班有几个人申请?”   九班班主任习惯了远离纷争当包子,听三班班主任的口气摆明了是来找同盟的,她自然不肯就范,就说:“我们班也不太多。”   “不太多那是多少?”三班班主任追问。   九班班主任还没回答,一班班主任插嘴说:“九班最活跃了,没准申请的人比我们一班还多呢。”   “那可不一定。他们班要是没了盛鸿年,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三班班主任立刻反驳。   一班班主任眨眨眼,想起来什么似的,就问九班班主任:“盛鸿年申请了没有?”   三班班主任一听也产生了兴趣,跟着问:“对啊,他申请了吗?”   九班班主任暗暗高兴那两人注意力转移,说:“申请了。”   两位老师相视一眼,三班班主任笑笑,说:“那孩子,就算没商家这层关系,单靠他自己的能力也能选上。我还听说倪书记的女儿也申请了。这样名额其实只剩下三个了,更难了。”说完她瞟了一班班主任一眼。   “几个名额无所谓,重在参与嘛。”一班班主任轻哼,低头在一张卷子上写下分数。   九班班主任只笑,低头批卷。   三班班主捏着红笔想了想,问:“叶清欢申请了吗?”   “她没有。”九班班主任说。   “她没有?”三班班主任不太相信的口气。   “她妈妈打电话来问过,听起来还很有兴趣的。我本以为她会申请的,结果她交上来的申请表是空的。”九班班主任说。   “他们商家不会是重男轻女吧?”三班班主任猜测着。   “什么呀,你以为商家会在乎孩子出国花的那点钱?十万八万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名牌包的事儿。”一班班主任低着头吐槽。   三班班主任不满地瞟了一班班主任一眼,一班班主任用红笔在卷子上写下分数后,对着卷子啧啧两声,对九班班主任说:“杨老师,你们班盛鸿年数学又考了满分。”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盛鸿年总成绩全年级第一,倪晓琳全年级第二,九班全班平均分比位于第二位的一班高出了五分,九班大获全胜,全班喜气洋洋。   全班三十二个人,叶清欢考到十六名,尚算满意。乔荔考到三十二名,不过乔荔比叶清欢高兴多了,因为第二天就要开始放寒假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乔荔从后面走到叶清欢座位旁边,把书包往盛鸿年桌上一扔,俯身趴在叶清欢桌上说:“清欢,晚上一起玩儿吧?我约上几个人,咱们去跳舞。”   “不了。”叶清欢说,慢慢把卷子折好放进文件袋里。   “都放假了,你晚上也不学习,不出去玩待在家里干嘛啊。”乔荔问。   “我真有事。”叶清欢平静地说。她晚上要收拾东西,然后出发回文溪。   “什么事呀?”乔荔追问。   叶清欢唇角弯了弯,不说。她虽然跟乔荔交好,却从没跟乔荔说起过家里的状况。只是乔荔也从来没问起过,她也轻松。   她觉得乔荔是个有智慧的姑娘,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情商颇高。乔荔很清楚她的底线在哪里,从来不去触及,所以她才会跟乔荔相处至今。   “那寒假我找你玩儿你要出来啊。”乔荔转而提了其他要求。   “寒假我不在海城。”叶清欢说。   “啊?”乔荔一脸失望。   盛鸿年拍拍乔荔的书包:“乔大姐,把书包挪挪,你压着我的书了。”   乔荔伸手把书包拎起来甩到肩上,看也没看盛鸿年,对叶清欢说:“那一起下楼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不用了,今天有人来接我。”叶清欢说。   乔荔一张脸垮了,叶清欢站起身,伸手拉住乔荔的胳膊说:“我回海城后就联系你。”   “说好了啊,你别忘了。”乔荔嘱咐。   二人一起走到校门口,乔荔上车走了,叶清欢沿着马路朝某个方向走去。   今天爸爸说要来接她,她让爸爸把车停到远处。   可是到了约好的地点,发现来接她的人是修钢。   “你爸爸有事,委托我来接你。”修钢说。   叶清欢并不肯信修钢,打电话给爸爸,可爸爸没接电话,她也没上修钢的车,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出租车绝尘而去,修钢双手掐腰,好整以暇地说:“戒心这么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你说呢?”   盛鸿年眯起眼看着修钢,修钢转身问他:“要不让你的司机回去,我来送你回文溪?”   “谢了。”盛鸿年冷冷说。   修钢说:“不需要的话那我就先走一步。”   说着修钢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盛鸿年伸手挡了修钢。修钢微微一笑,扭头问:“鸿年少爷是想问我跟叶清欢的关系?”   盛鸿年紧抿着唇,瞪着修钢,   “事实是,我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不知道你信不信。”修钢说。   “可你认识她爸爸。”盛鸿年沉声说。   “我朋友那么多,多认识几个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修钢打起了太极。   盛鸿年了解修钢的路数,继续逼问:“可能让你亲自来接人的朋友屈指可数。”   “聪明。”修钢赞道。   盛鸿年压根不理修钢的赞美,追问:“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修钢摊摊手,说:“好吧,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跟你一样,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而已。”   盛鸿年的脸登时红起来,修钢愉快大笑,盛鸿年转身走了。   叶清欢坐在出租车里又给爸爸打了几个电话,快到家的时候爸爸回了电话。原来商妙清突然出血,爸爸陪她去了医院,委托修钢来送她。   叶清欢这才知道修钢没有骗她。   “清欢,你要是今晚一定要回文溪,那让修钢送你吧。他人比较可靠,我也放心些。”爸爸说,语调疲惫。   叶清欢说:“好。”   “我买了些东西,给清洛……还有给你妈妈的……都在修钢车上……”爸爸说。   “我会说是我买的。”叶清欢说。   “那就好。”爸爸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怎么样?”叶清欢问。   “还在检查,状况不明。”爸爸低声说。   叶清欢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会没事的,我也不会告诉妈妈。”   “谢谢你,清欢。”爸爸声音发颤,貌似感动。   叶清欢挂了电话,心里有种负罪感。因为对妈妈的隐瞒,因为对商妙清那未出生孩子的怜悯。她望着车窗外面,幽幽吐出口气。   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叶清欢结了车钱,下车后又见到了修钢。修钢靠着车头朝她摇摇手,她朝他走过去,说:“我回去拿行李,很快下来。”   “不吃晚饭?”修钢问。   “我妈在家做好饭了。”叶清欢说。      第 14 章   修钢开车把叶清欢送到文溪时是夜里八点钟,车子停在楼下,叶清欢推开车门,扑面而来的湿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冷战,她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遇冷瞬间变白。她紧了紧衣领,下了车,四处望。修钢也下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叶清欢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瑟缩着肩膀说:“嚯!真冷!”   她转回头,朝小区花圃望了一眼,路灯照射下,灌木丛的根部的残雪闪烁着细碎的光辉,告诉她这里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雪。   文溪是小城市,没有海城那样的灯红酒绿光怪陆离,也没有大城市的热岛效应。而且文溪地理位置比海城要往北几百公里,维度更高,地理意义上属于南方,却是南北交界的边缘地带,冬天很湿冷,最冷的时候气温会降到零下十度。   她离开文溪将近半年,走的时候还是花木葱茏的夏天,回来却已是隆冬,可即使满目残叶枯枝仍让她有十分的亲切感。   叶清欢仰起脸向楼上看,五楼的两个房间都亮着灯,其中一间是厨房,玻璃上凝着水汽。她想,妈妈跟清洛一定都在家等她回去吃饭。   修钢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箱,询问:“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叶清欢接过箱子,对修钢说,“出了小区右拐有家面店,店主是本地人,开了很多年了。”   修钢心领神会,摆摆手上车走了。   叶清欢自己拿着行李箱上楼,走到家门口敲敲门,听叶清洛的声音喊着:“来了来了!”大门打开,饭菜的味道飘出来,又暖又香。高了她一头的叶清洛开心地喊:“妈,我姐回来了!”   寒假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便到了年关,整个文溪市沉浸在欢度春节的气氛里。叶清欢跟叶清洛一起去庙会上买|春联,遇到叶清洛的同学陪着爸爸在现场写春联卖,叶清洛停下来跟同学聊天,叶清欢站在旁边看那位爸爸写字。   “鸿年!”   两个字穿越嘈杂的人声,清楚地传到叶清欢耳朵。她立刻抬眼看过去,看到盛鸿年跟一个年轻的男孩站在一处卖祈福灯的摊位前,男孩右手虚握在盛鸿年胸前锤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跟大家联络?”   “刚回来。”盛鸿年笑着说,手抄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   “回来干嘛?”男孩问。   “回来过年啊。”盛鸿年依旧笑,手还是放在口袋里。   男孩愣了愣,问:“你不在海城过年?”   盛鸿年笑着摇头。   男孩想了想,小心地问:“你……家里还有人吗?”   盛鸿年抽出手照着男孩的肩膀打下去,皱眉道:“我不算人?”   “姐,叔叔送了咱两幅春联。”叶清洛说。   叶清欢分神看了眼叶清洛手里的春联,心不在焉地“哦”了声,又往那边看,却已经没了盛鸿年跟那男生的身影。   “姐你想买灯?”叶清洛问,叶清欢摇摇头。   前头有锣鼓乐声,远远看到金色的龙头龙身起伏舞动,叶清洛拉起叶清欢的手兴奋地说:“舞龙的!走,姐,过去看看!”   叶清欢被叶清洛拉着挤进人群,又回头看祈福灯摊位那边,心里有些情绪起起伏伏的,让她很不踏实。   庙会后五天便是旧历年,叶清欢跟妈妈弟弟三人一起守岁过年,那晚大家过得很开心,谁都没提起爸爸。看完春晚已经凌晨一点,妈妈说困了先去睡觉,要叶清欢跟叶清洛不要熬到太晚,第二天是初一,全家要去墓园祭拜爷爷奶奶。   妈妈回了房间后,叶清洛小声问叶清欢:“姐,你在商家过得好吗?”   “我不住在商家,我住在外面。”叶清欢温和地说。   “你自己一个人住?”叶清洛拧眉。   “还有一个保姆,跟我作伴。”叶清欢说。   叶清洛略略安心,问:“海城外国语学校好吗?”   “很好。”叶清欢说,“以后你也可以去那里念书。”   “我不去。”叶清洛摇头,往妈妈卧室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刚走那两个月,妈妈每晚都会哭,现在好些了。所以我想我高中也不离开文溪了,多陪妈妈几年。”   叶清欢摸摸弟弟的头,微微笑着说:“你长大了。”   叶清洛咧嘴笑,接着跳起来,跑了趟自己房间拿来两个祈福灯,对叶清欢说:“姐,现在是初一了,我们去放祈福灯吧?现在去我们肯定是第一个放的,肯定特灵。”   于是,在凌晨两点,姐弟俩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朝护城河走去。   四周鞭炮声此起彼伏,天空不时炸开一朵焰火,空气里都是火|药燃烧后的味道。气温降到了零下三度,天上下着小雪,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叶清欢跟叶清洛冷得要命,就开始跑。   两人跑到护城河的堤坝上,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叶清洛把灯摆在地上,拿出笔在一个灯上写下妈妈的名字,另一个灯上写下叶清欢的名字,然后把灯里的蜡烛点燃了,把一盏灯递给叶清欢。   两人拿着祈福灯,借蜡烛的火光照路,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下到河边,结果看到黑色的河面上孤零零地飘着一盏红色的祈福灯。   “啊!竟然有人比我们还早!”叶清洛捶胸顿足地说,仿佛他的绝好主意被人偷了。他的孩子气让叶清欢发笑,说:“我们放我们的,不要管别人。”   叶清洛却不干,托着祈福灯到处找,找到了一根长竹竿。   “你干嘛?”叶清欢问。   “弄过来看看。”叶清洛说,伸出竹竿去够那盏灯。   “清洛,别这样!”叶清欢喝道。   “我就看看写了什么,看完了再放回去。”叶清洛却完全不听,竹竿的一头够到了祈福灯。   红色祈福灯被弄上了岸,白色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叶清洛拿起来仔细看上面写的字,念道:“商翰池,盛纨,永结同心。”   叶清欢心头一动,俯身想看那盏灯,叶清洛已经蹲下身子把灯放回到河里,说:“肯定是一对情侣放的,跟咱们求的不一样。”接着叶清洛把自己的两盏灯放到河里,说:“祝我们全家人以后万事顺心,越过越好。”   叶清欢抱着胳膊看三盏祈福灯在水波里起伏,漂远,心里也默念: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初一,叶清欢跟叶清洛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妈妈煮了汤圆,做了蛋饺,拌了什锦菜,叶清欢觉得就算商妙清请吃的饭菜再名贵,都不及妈妈的一粥一饭来得可口。   吃饭的时候,妈妈问叶清欢:“他不回来?”   叶清欢自然明白妈妈问的什么,就把想好的说辞说出来:“爸爸到国外出差了,初五能回来。”   妈妈冷哼一声,脸上神色倒是透着一丝释然。叶清欢埋头吃饭。其实爸爸回不来是因为商妙清,商妙清还在留院观察,爸爸不敢离开。   叶清洛小心翼翼地问:“妈,爸不回来,咱们今天还去吗?”   “他去他的,我们去我们的。大家都是初一祭拜先人,咱们不去显得咱家没人,咱们吃完饭就去。”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叶清洛捏着筷子瞅叶清欢,叶清欢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吃过饭,三人出门,妈妈在花店买了两束菊花带着。   天上还飘着小雪,三人转了两班公交车到了墓园,叶清欢叶清洛跟着妈妈来到老人们的墓碑前,妈妈勒令一双儿女扫雪除草,然后让叶清洛跪下磕头。接着妈妈也跪下来,开始絮絮地对着墓碑讲话,说你们的儿子不孝,今天来不了,可你们的孙子来了,你们要保佑他健康长大。说着说着哭起来,开始诉说爸爸的不是。   叶清洛跪在地上,求救地回头看叶清欢,叶清欢轻轻抿唇,这种情况她也无能为力,她躲过了叶清洛的眼光,悄悄地走开了。   墓园里人影寥寥几个,大部分人都在上午祭拜过了,许多墓碑周围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摆着鲜花瓜果,有的还在地上洒了白酒,一阵阵的清冷酒香扑鼻而来。   叶清欢低着头,背着手慢慢地走。她在想很多事情。有关妈妈的,爸爸的,商妙清的,商妙清孩子的,保姆的,乔荔的,那天的球赛,最后她想到了盛鸿年。她前些日子见过他的,她还记得商妙清说他父母都去世了,那天他却说要在文溪过年。听他朋友话里的意思,他在文溪没什么亲人了,那他现在是不是也还在文溪?   雪下得比起初的时候大了,在地上积了毛茸茸的一层,她踩了一脚,又退后一步,端详自己的脚印。   “嘿!叶清欢!”盛鸿年的声音。   叶清欢惊吓地抬头,盛鸿年就在她面前,巧得不像是真的。她发了慌,眼光往四下扫了一圈,四周空无一人,显得她的慌毫无理由。   “你看什么呢?”盛鸿年问。   她的目光最终又落回到他身上。   他穿着几何图案色块拼接的厚实大衣,围着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他没戴帽子,雪在他头顶上落了一层,他的眉毛跟睫毛上也有。他朝她微笑,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饶是迷人。   叶清欢轻微地吸了口气,想到了一句话,“少年以上,成年未满”。   “你果然在文溪。前几天在庙会上我看到过你,一晃就没影儿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盛鸿年笑着说。   叶清欢收收心神,问:“你怎么在这里?”   盛鸿年脸上的笑淡了些,他朝前面送了送下巴,淡淡说:“来看看我爸妈。”   叶清欢往前面看过去,墓碑上写着两个名字:   商翰池,盛纨。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以上,成年未满。 喜欢这样的鸿年。   第 15 章   墓碑上有照片,叶清欢歪头仔细看,照片上的男女看起来都很年轻,男的眼睛很亮,理着平头,穿着白衬衣,衣领规规矩矩地扣着,面相稚嫩。女的梳着公主头,长发及肩,笑得很柔婉,看起来比男的大了几岁。   可不管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像是会有盛鸿年这么的大儿子。   “我爸爸曾经说过,他的墓碑上要放他跟我妈妈第一次见面那年的照片。”盛鸿年语调缓缓地解释,“这是他十六岁时候的照片,当时他在念高中。”   叶清欢有些惊讶,却也没多问,只是专心看着他爸爸的照片。他的眼睛跟他爸爸的很像。   “我妈妈的这张照片是我爸爸最喜欢的。他当年就是对这张照片一见钟情,才跟我妈妈认识了。”盛鸿年继续说,语调柔和得像是在念一首诗。   叶清欢眨了眨眼,把视线移到他妈妈的照片上。他的妈妈是个气质清新的氧气美女,微笑的脸上也有酒窝。   他长得更像他的妈妈。   盛鸿年不再说话了,叶清欢偏过头看他,见他嘴角噙着微笑,凝目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很甜美的回忆。她自始至终都没出声,此刻更不想打扰他,即使心里有一堆疑问,她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他旁边,陪着他,看着他父母的墓碑。   她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毫无意义,可私心里又不愿走,她往前看,看到墓碑下放的花束,是一束橙红色的非洲菊,被白雪衬得异常艳丽。   盛鸿年用余光瞄到叶清欢站在身旁,嘴角的笑纹更深了些。   雪还在扑簌簌地下着,天寒地冻。叶清欢知道文溪的冬天很冷,所以她从海城回来的时候特意穿了羽绒服,可她没换鞋。   她只穿着一双单鞋,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只觉得寒从脚底起,冻得瑟缩发抖,她把手交握起来送到嘴边轻轻哈气取暖,一条温热的围巾把她围了起来。   叶清欢怔了下,没动。   盛鸿年把羊绒围巾的两头合在一起打了个结,掖到叶清欢的手里,手指很自然地碰到了她的手背。她的手很冰,他的手很热。他迟疑了一下,犹豫是否把她的手抓过来暖一暖,她已经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触碰。   盛鸿年收回手,把自己大衣的领子竖起来。   “你怎么在文溪?”他问,边把大衣领口的几个扣子扣好,口气随意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叶清欢揪着羊绒围巾的两头,含着下巴看他,轻声说:“我家在这里。”   盛鸿年诧异,问:“你家?”   不远处叶清洛高声喊:“姐!”   盛鸿年回头,目光跟叶清欢妈妈的撞了个正着。叶清欢妈妈见女儿跟一根男孩站在一处,看起来有亲密的嫌疑,便朝这边走过来。   “清欢,这位是谁啊?”妈妈问,看盛鸿年的目光透着凌厉。   “我的高中同学。”叶清欢介绍,口气变得很平淡。   “海城的高中?”   “嗯。”   “阿姨您好,我叫盛鸿年。”盛鸿年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   妈妈起初对盛鸿年颇为警惕,毕竟的是第一个出现在女儿身边的男孩子。问了他几个问题后,知道盛鸿年父母双亡且在文溪没有亲人,回来过年只为祭拜父母之后,态度就变得柔软许多。   “你一个人怎么吃饭的啊?”妈妈问。   文溪是小城,过了腊月二十三便没什么店铺营业了。   盛鸿年挠了挠头发,结果抓了一手的雪,他甩甩手把雪沫子甩掉了,回答:“吃快餐,麦当劳,肯德基。”   妈妈目露不忍,看了眼旁边的墓碑,说话的口气更轻柔了,又问:“你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方便面。”盛鸿年说。   妈妈听后就更不忍心了,就说:“今晚去阿姨家吃吧。大过年的,别总吃些垃圾食品。”   盛鸿年扭头看叶清欢。叶清欢没有任何表示,他立刻扭回头说:“那就打扰了,谢谢阿姨。”   回家的公交车上,妈妈跟盛鸿年坐在前面,叶清欢跟叶清洛坐在后面,妈妈拉着盛鸿年问他父母是怎么去世的,他为什么会到海城。盛鸿年说父母车祸意外去世,海城的是爷爷家。妈妈听了颇唏嘘,安慰说:“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过年回来看看,难得了。”   叶清洛凑过来悄悄问叶清欢:“姐,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叶清欢不悦地睨了叶清洛一眼,叶清洛缩着脖子坐了回去。   叶清欢看着车窗外面,雪中的海城正在改头换面,许多旧楼房已经搬空了,外墙上刷着红色的“拆”字,可人们还是在门楣上挂了红灯笼,贴了寓意幸福吉祥的春联。   盛鸿年在前面说:“我初中在实验二中念的。”   “清洛也在二中念书。二中就是比一中好,当年要不是家里有事,我就让清欢也去二中了。”妈妈说。   盛鸿年口头上说着:“是吗?”回头看了叶清欢。叶清欢的注意力放在车外,仿佛没有在意他跟她妈妈的谈话。盛鸿年只好转回头,对她妈妈说:“两个学校之间差距不至于那么大吧?”   “可大了。”妈妈笃定地说,“清洛念了二中我才知道,二中的学风好啊。”   “叶同学的成绩很好啊。”盛鸿年说。   “她啊,天分差一点,可是特别肯努力,自立性又强。她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没让我们操过心。”妈妈说。   “阿姨您谦虚了,叶同学很聪明的。”盛鸿年笑说。   叶清欢的膝盖上搁着叠好的羊绒围巾,她把手搁在上面,指腹慢慢搓弄着织物的表面,感受着羊绒特有的柔软跟温暖。   回到了家已经下午四点,妈妈热了红豆圆子先让几个人先吃了驱寒,然后去厨房准备晚上的吃食。盛鸿年跟叶清洛很快混熟了,两人到叶清洛房间打游戏,叶清欢去厨房给妈妈帮忙。   妈妈问了些盛鸿年的事情,得知盛鸿年学习成绩年级第一之后,对他的评价又好了几分。   “清欢,你们都是文溪出去的,以后有什么事儿多互相帮衬些。”妈妈嘱咐。   叶清欢点点头。   “现阶段还是以学习为主,等你们都考上了大学,你们爱怎么样妈妈就不管了。”妈妈言有所指。   叶清欢只说:“我懂。”   晚饭很丰盛,比年夜饭还要丰盛。吃完饭,妈妈又打包了一些让盛鸿年带着。妈妈本来是吩咐叶清洛去送送盛鸿年,结果叶清洛吃得太撑说不想动,只好吩咐叶清欢出去送。   晚上雪已经停了,气温却骤降了三四度,一出楼道便感觉到浓重的寒气。   盛鸿年回头对叶清欢说:“就到这儿吧,车站挺远的,待会儿你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   叶清欢轻轻抿唇,没说什么,把羊绒围巾递给他。   盛鸿年接过来,几下把围巾围到脖子上,低头望着她笑。叶清欢皱皱眉,不知道他还想做什么。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问。   叶清欢不语,静静地望着他。   “情人节哎。”他说。   叶清欢一怔,冷不防腰身被他用双手握住了。他拉着她往自己身边贴过来,俯身,他的脸压向她。她吓了一跳,以为他要亲她,急忙去抓他的双手,身子往后仰。   可他只用额头轻轻在她额上碰了碰,然后他就放开了她。   叶清欢向后退了三大步,后背贴到了楼道的墙壁上。   盛鸿年把手抄进大衣的口袋里,朝她笑。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惊慌失措,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清欢,情人节快乐。”他脸上很红,说得很快,然后转身走进了冰天雪地。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工作变得好忙,所以大家的留言不能一一回复了。 可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爱你们~   第 16 章   初二这天叶清洛起了个大早,扒拉了几口饭菜后抱起篮球就要出去。妈妈端着盛粥的锅子从厨房出来,见了之后立刻问:“清洛,这么早就出去?”   “约了鸿年哥一起打球。”叶清洛把拖鞋踢了,两脚踩进球鞋里,左手提着鞋子右手忙着开门。   叶清欢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捡。   妈妈的注意力还在叶清洛身上,高声朝门口嘱咐:“出了汗别喝凉水啊!”   “知道了!”叶清洛头也不回地跑了。   “都十四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妈妈忍不住念叨,把锅子摆到餐桌上,瞧向女儿,不禁问:“清欢,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穿多了?”   叶清欢捏着筷子呆了呆,小小地“嗯”了声,把身上穿着的棉背心脱下来挂到椅子背上。   “要添点粥吗?”妈妈问。   “不用。”叶清欢说,抽了张纸巾抹着筷子。   “筷子掉到地上不干净了,去拿双新的。”妈妈说。   叶清欢听话地起身去了厨房。   文溪冬天不供暖,大清早家里的气温很低,没了贴身的背心叶清欢的手很快变得冰凉。她进了厨房后把门虚掩上,靠到墙边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手心贴到脸颊上。   脸上很烫。   昨晚她没睡好,刚才听到清洛说出他的名字,她想到昨晚他凑近的那一刻,她的心跳都要停了……   “清欢,拿个勺子过来。”外头妈妈吩咐。叶清欢吓了一跳,心慌得紧,匆匆应了声,拿了筷子跟勺子离开厨房。   下午叶清欢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妈妈说想把她的房间改一改给清洛当书房,让她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整理出来单独存放,免得清洛粗枝大叶弄坏了什么。   她没什么意见。她回文溪的机会不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能给清洛用自然更好。东西倒没什么重要的,不过有些女孩子的私物她要整理出来。   整理的时候她接到爸爸的电话,爸爸说初五要回文溪。   “要告诉妈妈吗?”叶清欢小声问。   “……先不要。”爸爸说。   叶清欢皱皱眉头,问:“为什么?”   “她也要一起去,所以……”爸爸支支吾吾的。   叶清欢放下手里的东西,朝门口看了眼,妈妈在外面拖地,电视上依旧在放韩剧,她拖一会儿就停下来看一会儿。   “她身体还是不太好,又想跟我一起回文溪,所以不要让她们见面比较好。”爸爸低声说。   跟爸爸道别后,叶清欢放下手机,她抱住膝盖坐在地板上,歪头往门外看。妈妈还在来来回回地拖地。妈妈非常爱干净,拖地总是要两遍,第一遍湿拖,第二遍干拖,家里的地板总是一尘不染,而妈妈就这样孜孜不倦地拖了十几年,没有一天落下。   可是地板再干净,仍然留不住那个男人的心。   家里的座机响起来,妈妈把拖把立到墙边跑过去接了电话,讲了几句后挂了电话,朝屋里的叶清欢喊:“清欢,你出来。”   叶清欢出来了,妈妈指了指拖把说:“你帮我把地拖完,我得去趟超市,清洛说今晚要带鸿年回来吃晚饭。”说完妈妈回了自己房间,叶清欢留在原地兀自发怔。   妈妈换好衣服出来,看叶清欢还是站在原地,就问:“你愣着干嘛呢?”叶清欢忙走过去拿起拖把。对于女儿的异状妈妈没怎么在意,走到门口换鞋,嘱咐道:“拖完地把杯子洗一下,顺便把桌子擦一擦。”   叶清欢埋头拖地,嘴上应了。   做完妈妈吩咐的事儿,叶清欢回到房间里继续收拾东西,只是心总是悬着没有着落的,大门外一有响动,她就要停下动作侧耳细听。心浮气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叶清洛带着盛鸿年回来。   叶清欢起身站到卧室门口,扶着门框往门厅那边看。天气很冷,那两个人却都没穿外套,浑身热气腾腾的。   叶清洛的额角还在往下淌着汗,他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朝叶清欢问:“姐,咱妈呢?”   “去买东西了。”叶清欢轻声说,目光凝在叶清洛身上,不敢偏移。   “你在干嘛?”叶清洛问,走进客厅。   “收拾东西。”叶清欢说,目光随着叶清洛移动。   “来点水喝,渴死了!”叶清洛说着,把毛衣从身上扯下来,里面的秋衣已经湿透了,他不断用手在面前扇风。   叶清欢低头走进客厅,从柜子里捡了两个杯子出来,又去厨房接水。接了两杯热水,转身的时候发现盛鸿年就在身后。她手一偏,水洒了出来浇到手指上,略烫。   叶清欢眉头一皱,盛鸿年立刻伸手过来,他想拿走她手里的杯子。叶清欢却立刻往后退,后背撞到了饮水机,哐一声响之后,饮水机发出咕咕的灌水声。   “姐?怎么了?”叶清洛在外头问。   他看着她,神情几分复杂。她看着他,眼里惊慌普定。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盛鸿年有点儿失落,把手背到身后,瞧着她的手指,轻声问:“烫不烫?”   叶清欢咬了下嘴唇,把一个杯子递给他,等他接过去后,她立刻从他身侧滑了出去。   盛鸿年眼睁睁看叶清欢走了,回头就往自己手指上倒了些杯子里的水,发现不很烫之后才放了心。   叶清洛在外头抱怨:“姐,这么烫怎么喝啊?”盛鸿年便往杯子里注了些凉水,走出去对叶清洛说:“你喝这杯。”   叶清洛抓过杯子大口喝水,喝完了抹了抹嘴,对盛鸿年说:“鸿年哥你去洗澡吧,我给你找身衣服换。”   盛鸿年歪头看叶清欢,叶清欢转身回了房间,把门关上,靠到门边的墙上,听盛鸿年低低地说:“我还是回去吧。”   “别啊,说好了你留在这里吃饭,我妈都出去买东西了。”叶清洛说。   沉默了一小会儿,叶清洛又说:“我姐对谁那样,你别想那么多,走吧走吧你先洗澡,我帮你放水。”   叶清欢觉得身上发软,走到床边坐下了,望着地上的行李箱发呆。   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吓了她一跳,结果来的人是叶清洛。   “姐你知道妈把浴袍搁哪儿了吗?”叶清洛问。   “没在衣柜里?”   “没有啊。”   叶清欢只得出去帮他找浴袍。卫生间有哗哗的水声,外头一把椅子上摆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她不敢看,只是那水声饶是惹人心烦意乱。她闷不做声地在衣柜里翻找,叶清洛在她身后探头看。   “姐,鸿年哥知道咱爸妈离婚的事儿吗?”叶清洛小声问。   叶清欢一愣,回过头询问地看着叶清洛。   “今天他问我爸爸过年怎么不在家,我说爸爸在国外……”叶清洛嗫嚅道。   十四岁的清洛还没有办法正视父母离异的事实。在少年敏感脆弱的心里,父母离异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情,单亲的身份会让他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叶清欢觉得心酸,轻声说:“他不知道。”叶清洛松了口气,喃喃道:“还好……我还以为他知道假装不知道呢。”   叶清欢找到了浴袍,把它递给叶清洛。叶清洛接过去后说:“姐,我才知道原来鸿年哥在二中很有名的,今天我们几个同学一起打球,有好几个人都知道他。”   “是嘛。”叶清欢漫漫地应着,对叶清洛说,“去把头发擦干,一会儿该感冒了。”   “不怕,待会儿洗个澡就没事儿了。”叶清洛说,“我去给鸿年哥找衣服,我们打球衣服都湿透了。”说完叶清洛回了自己房间,叶清欢便回房继续收拾东西。   片刻后有人敲了敲房门,叶清欢以为是叶清洛,依旧坐在地板上叠着衣服,问:“又有东西找不着?”   来人没说话,叶清欢抬头,盛鸿年裹着浴袍站在门口。她立刻伸手压住行李箱里的内衣裤,对他喝道:“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第 17 章   盛鸿年已经看到了她手底下露出来的浅紫色内衣肩带,这些女孩子的私物让他脸上微热,讪讪地转身走了。叶清欢立刻跑过去把门关严。   这之后叶清欢对盛鸿年特别冷,比在学校的时候还要冷,冷到连叶清洛都看出来了,偷偷问:“姐,你对鸿年哥的态度挺怪,发生什么了吗?”叶清欢不答,叶清洛又去问盛鸿年,盛鸿年故作困惑,反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她不是一直那样的?”   叶清洛将信将疑,盛鸿年假意低头看手机,脑子里是刚才窥到的画面。他想,她原来穿浅紫色……她皮肤那么白,应该穿红色最好看,如果是红色蕾丝的话就更好了……再想下去怕是要出丑,他咳了声,问叶清洛:“晚上吃什么?”   “我妈买了鱼,八成要红烧。”叶清洛说。   晚饭特别丰盛,运动后的叶清洛跟盛鸿年狼吞虎咽,妈妈开心得很,不住两人碗里夹菜。吃过饭,几个人坐在沙发里吃水果聊天看电视,玩了一会儿盛鸿年想走,可妈妈说看他衣服都汗透了就帮他把衣服洗了,盛鸿年立刻傻眼。   他穿着叶清洛的衣服,上衣倒是合身,可因为他的个子比叶清洛高,所以裤子短了一截,露着脚踝成了九分裤。如今天寒地冻的他这样出门有自虐嫌疑。   妈妈看他发愣的样子笑了起来,说:“你家里没人,今晚在这儿睡吧。衣服我晚上给你烘一烘,明天就干了。”   叶清洛高兴了,说:“那太好了鸿年哥,晚上我们打游戏。”   “你寒假作业写了吗?” 妈妈睨着叶清洛。叶清洛不敢吱声了。妈妈说:“玩了一天了晚上就别玩儿了,正好鸿年在这儿,让他给你补补课!”   叶清欢便明白妈妈的用意,是觉得盛鸿年成绩好想拉他做免费家教,可她却不想他留下。她轻声问妈妈:“他睡哪儿?”   妈妈又剥了个橘子递给盛鸿年,说:“清洛的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你把床单被褥换套新的,你跟我睡,晚上让鸿年睡你的房间。”   叶清欢惊愕,瞪大眼睛看向盛鸿年,她私心里特别希望他能拒绝。可盛鸿年却别过眼,躲过她的注视,低声说了句:“那就谢谢阿姨了。”   叶清欢蹙紧眉头。叶清洛一脑门的愁云惨雾。盛鸿年觉得嘴里发干,往嘴里猛塞橘子瓣。   晚上盛鸿年在叶清洛房里给叶清洛补习功课,叶清欢把被褥换好后就开始检查房间,把所有她认为敏感的东西都藏起来。   十点钟,妈妈把一套新牙具交给盛鸿年。盛鸿年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见叶清欢在外面站着,特意等他的样子。他抬手挠挠头,对她说:“打扰了。”   叶清欢冷冷命令:“过来。”   盛鸿年乖乖地跟在叶清欢后面进了她的房间。   他站在她身后,像是进入一个梦想的禁地,心情紧张又期待,迅速把房子打量了一圈。房间不过十平米,家具是一床一桌一衣柜,虽陈旧却都很干净整洁。他偷偷地深吸一口气,想像着会有某种女孩子的馨香味道,却什么气味都没闻到,他有些失望。   叶清欢转过身盯着他,眼神凌厉。他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有些窘迫,胳膊垂到身侧想把手抄进裤兜里,摸了两把才想起这是叶清洛的裤子,没有口袋。他只得把手背到身后。   “有事?”他尽量轻松地问。   叶清欢皱了皱眉,指着一个箱子说:“这个箱子不许碰。”   盛鸿年点头。   叶清欢又指着书桌说:“书桌可以用,但是抽屉不许开。书架上的书可以看,其他东西不许碰。”   盛鸿年还是点头。   “被褥都换好了,睡衣在床上,所以衣柜也不许开。”叶清欢继续说。   她第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话,却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盛鸿年撮起嘴唇,朝衣柜看一眼。衣柜立在窗户旁边,他指着窗户问:“那个能碰吗?”   窗台上有一个盆栽,想是妈妈放在那里的,叶清欢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却立刻说:“不行!”   盛鸿年溜达过去,低头看了看盆栽,说:“这是常春藤,再不浇水就干死了。”   叶清欢半信半疑。盛鸿年耸肩,说:“我不骗你,我妈妈以前喜欢种花,这个我认识。”   叶清欢咬咬下唇,冷淡道:“与你无关。”说完她转身要走,他叫住了她,她回头,盛鸿年侧着身子,偏着头朝她笑,问:“我是细菌吗?”   叶清欢皱眉不语,转身出去了。盛鸿年立刻去了窗前,把盆栽里的枯叶一一摘下来,心想待会儿去接点水浇浇它,没想到叶清欢去而复返,还带来一杯水。   “我以为你不会信我的话呢。”盛鸿年说。   叶清欢没理会他,只默默给盆栽浇水。盛鸿年在后边看着。   “冬天是常春藤的休眠期,土壤湿润就行,水浇太多会烂根。”盛鸿年又说。   叶清欢立刻抬起杯子,转身要走,却被盛鸿年挡了路,她往左想绕开他,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拧眉,抬头瞪着他。他恳切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要看见的。”   叶清欢颊上立刻添了一抹嫣红,低下了头。   盛鸿年突然有了一种想抱抱她的冲动,他忙把手藏到身后捏紧了。两人这样僵持了几秒,盛鸿年向前倾身,试着靠近她一些,低声说:“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动,书也不动。”   叶清欢什么都没说,绕过他出去了。   夜里盛鸿年遵循自己的诺言,什么都不动,只上床睡觉。可在床上他却没法老实,因为枕头没换,他想要的味道在枕头上有。那种隐隐约约的香味儿,跟她头发上一样的味道,他闻到了便想到她也在这张床上睡过。继而会想她穿什么睡觉,是睡衣还是睡裙,抑或是只穿内衣,或者什么都不穿……   他告诫自己要君子,要遵守诺言,别瞎想亵渎人家,可他的某处却不听指挥,兴奋异常。   他那处跟他说:你今晚留下不就是为了这个?诚实点儿吧,来,摸摸我。   他烦躁得很,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可屋里很热,因为他留宿,叶清欢的妈妈把空调都开了,整晚吹着热风。   盛鸿年只好打开窗吹了会儿冷风,才算冷静下来。然后他觉得口干,想出去倒杯水喝。   他从房里出来,摸着黑去了厨房,摸到饮水机想起没杯子,又摸到客厅去找杯子。他凭着记忆摸到放杯子的柜子,伸手进去找了半天发现柜子里面是空的,他疑惑,愣了一会儿想起茶几上也有杯子,他就又摸到茶几,终于找到了,他拿的时候碰掉了两个杯子,杯子落到地板上弄出些响声,他趴到地上去找,突然灯亮了,灯光刺得他抬手挡眼,听叶清欢困倦地问:“你在干嘛?”   他移开手,看到叶清欢穿着一身艳红色的丝质睡裙站在距离他只有两米远的地方,胸口的V领缀着红色的蕾丝花边,他脑子里轰地一声。   叶清欢揉了揉眼睛,看他手里握着杯子,就问:“你要喝水?”   盛鸿年干干地咽了一口,嗓子眼儿发不出声音,只能趴在地上点点头。   叶清欢过来拿起一个杯子,转身去厨房接了一杯温水回来,弯腰递给他。睡衣V领的领口垂下去,衣服下面的内容呈现在盛鸿年眼前。上次不过是匆匆一瞥,这次让他看了个通透,当活色生香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在一些文章里会把女人的那里形容成白兔。他看直了眼,而他身上的某处简直要憋炸了。   叶清欢本来睡着了,听到外面有响动才起来看看。她睡得迷糊,屋子里又很暖,所以她忘记了身上穿着的是妈妈的睡裙。   今晚入睡前她才想起没把睡衣带出来,又不想再回自己房里取,因为盛鸿年在那里。妈妈把自己年轻时候的睡衣给了她穿,丝质的面料体感确实很好,就是胸口暴露太多让她不适。想着是跟妈妈在一起,凑合一晚倒也能忍。   她弯腰等了一会儿,发现盛鸿年的视线落的地方不对,她困惑地低头,猛然用手捂住胸口,扬手把水泼到盛鸿年脸上转身跑回房去。   盛鸿年叹了口气,顾不上被泼了一脸水,就势趴到地上。   因为他实在是站不起来了。   后来盛鸿年还是自己解决了一次,用过的纸巾他藏到自己鞋子里,想着明天走的时候带出去扔了,然后他回了她的房间,身心疲惫地入睡。不意外他的梦里全是她,这次她来得生动凶猛,所以又出事了,他把她的床单被子弄得一塌糊涂。天还没亮,他打开衣柜,翻出新的床单被罩换上了,把被子叠好,又去阳台取了自己的衣物穿上,然后抱着一团弄脏的织物狼狈地从她家逃了出去。   翌日,叶清欢妈妈起床以后发现盛鸿年走了,她奇怪得很,问叶清欢跟叶清洛知不知道盛鸿年什么时候走的,叶清洛打着哈欠说不知道,叶清欢脸色沉郁,也说不知道。妈妈让叶清欢打电话问问盛鸿年去了哪儿,叶清欢不情愿地拨了盛鸿年的号码,结果盛鸿年没有接。   叶清欢回自己房间查看,发现床上很整齐,而且床单被套都换过了,她打开柜子看果然少了一套寝具。   盛鸿年那晚为什么会走这件事成了悬案,即使很多年以后叶清欢跟他结婚了,问及的时候他总说忘了,或者诬赖叶清欢记错了压根没有这回事。其实他记得很清楚,那该算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比被叶清欢甩了还要难堪百倍。   初三,叶清洛又约盛鸿年出去打球,盛鸿年说有事来不了。初四亦是如此。叶清洛很有些失落,叶清欢不清楚他是不是因为那晚的事儿不敢来。   然而到了初五,叶清欢心里多了一件事,她知道爸爸今天会来文溪,还会带着商妙清。   妈妈早晨吃饭的时候貌似不经意地问:“他什么时候来?”   叶清欢说:“爸爸来不了,事情没办完。”   妈妈冷哼:“找了个狐狸精把他爹妈都忘了?亏他还标榜自己孝顺!”   然后妈妈把特意找出来的衣服放回柜子里,那是一件VALENTINO大衣,妈妈最昂贵的衣服。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妈妈都显得怅然若失。   叶清欢心里很难过,她知道爸爸已经来文溪了,也知道妈妈其实很想见爸爸。   中午吃完午饭,叶清洛说:“妈,今天有家商场开业,很多东西五折优惠,咱们去看看吧?”   妈妈咬咬牙,说:“行,一起去,给你姐买几件衣服,给你买双运动鞋。”   一家三口乘公交车到了新开业的商场前,结果遇到市长剪彩,商场前的广场上站了不少人,一圈警察把群众跟官员隔开成两个区域。市长在上面讲话,妈妈怕冻着一双儿女,便想找个暖和地方坐坐。   三人从广场下来的时候,迎面遇到了爸爸跟商妙清。   叶清欢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而妈妈看到大着肚子的商妙清之后就失去了理智,冲上去把商妙清打了。   一切都乱了套,爸爸护着商妙清,妈妈不断地扑上去,爸爸跟妈妈扭在一起,商妙清抱着肚子坐在地上哭个没完,叶清欢跟叶清洛只得也缠进父母的纠缠厮打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警察也来了,因为今天市长亲临现场,怕出乱子,为了控制场面警察只好把他们一家都带去了警察局。   在警察局里,事情很快说明白了。这种家庭矛盾其实根本够不上定罪的地步,爸爸跟商妙清表示不追究,因为商妙清脸色很差,爸爸急忙带着她走了,留下叶清欢姐弟陪着妈妈。一个女警察一直开解妈妈,妈妈整个人都崩溃了,哭个没完。   叶清洛求救地看叶清欢,叶清欢觉得疲惫,叹了口气,扭头往外看,意外地看到盛鸿年。他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对着一个中年男警察。   那个男警察给了盛鸿年几张纸,然后拍拍他的肩。盛鸿年拿着那几张纸缓缓起身,步伐沉重地走了出去。   叶清欢一直目送他离开,心里很疑惑。   晚上,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叶清欢煮了一点面跟叶清洛草草吃了,两人坐着沙发里,开着电视,相对无言了好久。   叶清洛问:“姐,你知道她怀孕的事儿?”   叶清欢点头。   叶清洛憋了半天,小心地问:“姐,你是不是……偏向着爸爸就不管妈妈了?”   叶清欢神色一凛.,轻喝:“清洛!”   叶清洛缩着脖子说:“姐我错了。”   叶清欢觉得心内悲凉,更不想说话了。   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叶清欢接了电话,听见盛鸿年疲惫地说:“清欢,我想见你。”      第 18 章   叶清欢披上外套离开家的时候是晚上八点,此时距盛鸿年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叶清洛在自己房间写寒假作业,妈妈一直在房里没有出来,她没有惊动他们,自己出门了。   下楼的时候她给盛鸿年打电话,因为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他说过的那个地方等着,可是他一直没有接,她走到楼道出口的地方站住了,朝外面看。   年初五送财神,鞭炮声比除夕响了好几倍,许多人在街上放鞭炮烧纸元宝,火光映照着人们喜悦的脸,烟火味儿给空气添了一些暖意。   她想起在警察局里看到的神情沉重的盛鸿年。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心里总是不踏实,隐隐预感会发生什么事情。   叶清欢捂着耳朵小心地绕过放鞭炮的人们,朝外走去。   盛鸿年说的那个地方离她家不远,是一家奶茶店。今天刚初五,奶茶店应该不营业,就算奶茶店正常营业,这个时间也该关门了,他要是还在那儿应该是在屋外等的,叶清欢暗忖,加快了脚步。   到了奶茶店,她意外的发现店还开着,店老板在门口放鞭炮送财神。   叶清欢远远地绕着奶茶店走了一圈,没发现盛鸿年的影子。她又拿出手机又给他打电话,鞭炮震耳欲聋,他还是没有接。   她突然有些担心。   奶茶店老板放完鞭炮,开始往门上贴财神像,叶清欢走过去问老板是否有一个男生在这里等过人,老板说:“有啊,他刚走。”   叶清欢问:“他朝哪边走了?”   老板朝南指了指,叶清欢一直朝南走,最后走到了护城的堤坝,她趴到栏杆往下看,河边站着一个人,孤零零的,个子高高的,看背影有点像他。   叶清欢慢慢走下河堤,走到他身后,她便确定就是他了。她拿出手机拨他的号码。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却没有声音,原来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她打量他,轻轻抿唇,不声不响地走到他旁边。   盛鸿年这才发现有人来了,扭头一看竟然是叶清欢,立刻转过身面朝向她,惊喜地说:“你来了?”   叶清欢颔首,“嗯”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盛鸿年咧着嘴笑。   叶清欢发现挺难直视盛鸿年的,因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儿,她心里有芥蒂,偏过头低声问:“有什么事吗?”   盛鸿年摇了摇头,说:“原来有好多事想跟你说的,看到你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叶清欢瞟了他一眼,继而转身面对着河面,问:“手机干嘛调成静音?”   盛鸿年愣一下,忙拿起手机看,发现有她的两通未接来电。他心里暗暗懊恼,忙解释说:“想一个人静静,所以就调了静音。”   “那还要我来做什么?”叶清欢问。   盛鸿年语塞。   叶清欢又瞟了他一眼,他像只被食物噎住的呆头鹅。她蹲下身子,伸手拂了拂石砖上的灰,坐下来。盛鸿年偷偷吁了口气,也坐下了。   两人隔着十公分的距离坐着,面对着黑色的河面,鞭炮声远远地传过来,盖过了河水流动的声音。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泥腥气,还有些冷,叶清欢曲起膝盖用胳膊抱住小腿。   一波鞭炮声过后,盛鸿年开始说:“我妈妈是我爸爸的油画老师,她在认识我爸爸之前离过一次婚。”   叶清欢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地听着。   “我爸爸十六岁的时候,爷爷拿了几张老师的照片给他,让他选一个面善的当他的油画老师,他选了我妈妈。他看照片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妈妈,可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我妈妈。我妈妈每周六到家里教我爸爸画画,一直教到他十八岁的时候,爷爷想让爸爸出国深造。”盛鸿年慢慢地说。   叶清欢眨了眨眼,没作声,当做一个故事来听。   盛鸿年继续说:“我爸爸想带妈妈一起出国,可是爷爷不同意,因为妈妈有过婚史,年纪又比爸爸大了五岁。我妈妈离开了海城去了北方,我爸爸也没有出国,他跟爷爷闹翻了,自己做主选了妈妈所在城市的大学,离开海城去找妈妈,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叶清欢渐渐着迷,可故事讲到一半,盛鸿年不再说话了。她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出声,她歪过头看他,发现他在看着她,眼带笑意,她脸上一热,随即扭回头继续看着河面,心里乱七八糟地扑腾了一阵。   “后来我爸爸大学毕业的时候,爷爷退步了,同意他跟妈妈在一起,爸爸带着妈妈回了海城,办了婚礼。”盛鸿年说,“没多久爷爷跟爸爸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爸爸又带着妈妈离开海城到文溪定居。其实我是在海城出生的,一岁之后才到了文溪。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爷爷没有来找过我们。”   盛鸿年捡起一颗石子朝河里扔过去,接着说:“去年暑假,爸爸开车带着我们去郊外玩儿,路上我下车方便,我爸把车停在山坡上等我。一辆车冲过来把我家的车子撞下山坡,我爸妈都在车里,我没在。”   盛鸿年又捡起一颗石子,扬起胳膊奋力扔进河里,叶清欢已经直起了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鸿年却很平静,缓缓说:“那个肇事的司机开车跑了,我报警之后就下山去找我爸妈,结果摔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我爷爷在病房里,告诉我爸爸妈妈都遇难了。那个肇事的司机当天去投案自首了,据查是酒驾,后来判了七年。”   叶清欢怔怔地看着盛鸿年,她知道他父母双亡,也见过他父母的墓碑。可是当完整地听到这个故事后,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她想是不是该说什么话安慰他,又觉得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失去父母的人不是她,她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盛鸿年低下了头,沉声说:“我见过那个司机,我确信,他不是开车撞我们的那个人。”   叶清欢吓了一跳,脱口问:“顶包?”   盛鸿年凄然一笑,说:“可是没人相信我。”   “怎么会?你在现场啊?”叶清欢说。   “我是未成年人,又是受过伤的当事人,我的证言效力有限。而所有的物证人证都能证明肇事司机是那个人。”盛鸿年低声说。   叶清欢哑口无言。她终于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在警察局,为什么有那种失落又沉重的表情。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叶清欢轻声问,语调不觉放柔。她开始庆幸今晚出来见了他,她不知道如果今天没来,他会是种什么心情。   “以后?”盛鸿年双手撑到身后,仰起脸看着天上,长出一口气,勾了勾嘴角,说,“我会查出来的。不管要用多少年。”   叶清欢不做声了。这个件事早已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她没想到总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他身上会背负这样的枷锁。她偷偷看他,见他面色平静淡然,没有理论上该有的悲苦神色,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无所畏惧。   叶清欢抬手把头发抿到耳后,若有所思。   “放完寒假回海城,我就要去美国当交换生了。”盛鸿年突然说。   叶清欢没有防备,心里头像被什么砸了一下,骤然握紧了手。   “要在外面待两年时间,两年后的冬天回来。”盛鸿年继续说。   叶清欢“哦”了声。这些她都知道。这一期交换生历时最长,学校最好,条件要求也最高,交换期结束后可以选择申请美国名校,或者回国,而被美国名校录取的机率是相当大的,所以机会非常好。   这些爸爸当初都跟她说过。爸爸还说只要她想去就一定能被选上。这话她信,因为靠商家的实力,拿一个小小的交换生名额不是难事。只是她没想过盛鸿年会愿意去。   跨越太平洋,他要去地球的另一端了。叶清欢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她突然会想到如果那时候答应了爸爸会怎么样,然而立刻就被自己否定了。   她知道她绝不会去的,因为跟商家越近,跟妈妈就会越远。   其实出国这事,去或者不去都是个人意愿。以盛鸿年的条件,即使没有商家助一臂之力,他也有足够的资本获选。去了美国会见到更广阔的世界,对个人来说是难得的机会,他选了这条路并没有错,是理所应当的。   叶清欢如是分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两年呢,真长啊。”盛鸿年幽幽地叹气。   “其实可以不必回来,外面的大学比国内好,现在能有机会出去的,很少有人愿意回来的。”她很客观地说。   “美国没有你,我待在那边干什么?”盛鸿年说。   叶清欢愣了,面对他这样清楚的表白她突然情怯,不敢看他。她抱着膝盖坐着,感觉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鞭炮声弱了,河水哗啦啦地响,偶尔有小鸟叫一声,弱弱的,像是梦中呓语。   “清欢。”盛鸿年轻声地唤她。   “嗯。”叶清欢低低地应。   “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盛鸿年说。   “嗯。”叶清欢应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清欢。”他又叫她。   “嗯。”她侧过脸贴着膝盖,后脑对着他。   “别喜欢上别人啊。”他说。   她没回答。   是夜,盛鸿年送叶清欢回家,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伴着一路的鞭炮声,他一直送她到楼下。叶清欢转过身看盛鸿年,盛鸿年笑着问:“你一定不会要请我上去坐坐吧?”   叶清欢抿唇,垂下眼。   盛鸿年耸肩,说:“你上去吧,看你到家了我再走。”   叶清欢皱了皱眉,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海城?”   盛鸿年认真地想了想,说,“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会在文溪住到假期结束。之后一走两年,就没那么多机会回来看他们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要跟我一起回海城?”   叶清欢只说:“只要你想,就可以来我家吃饭,不过要提前说。”   盛鸿年咧嘴笑,说:“好。”   话终于说出了口,叶清欢心头一松,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便跟他说:“晚安,路上小心。”她转身要走,盛鸿年又叫住了她,她回头。   “我就要离开祖国了,你不送我点什么?”盛鸿年倾身凑过来问。   叶清欢猛地想起初一那晚,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问他:“你想要什么?”   盛鸿年歪着头看她 ,眼神闪亮,看了她半晌。   一种张力在空气里渐渐凝聚成型,叶清欢觉得紧张,又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磕到台阶,她打了个趔趄,盛鸿年伸手过来想要扶她,她想都没想把他的手打开了,后背靠到墙上。   盛鸿年顿时像泄了气一般,把手背到身后,摇摇头,说:“我还没想好呢。”   叶清欢立刻说:“那我走了。”   “再见。”盛鸿年笑着说。   叶清欢跑上了楼,盛鸿年退出楼道站在楼外往上看。楼道里装着感应灯,他看着窗户渐次亮起来,二楼亮了,三楼亮了,四楼亮了,二楼暗了,五楼亮了,三楼暗了。   四楼灯光暗下来的时候,他猜测她应该已经回家了。   五楼的灯光也暗下来,他默默叹气。   他有很想要的东西,他想在出发去美国之前能够抱抱她。他没说,因为知道她一定不会同意。   盛鸿年挠挠头,想起爸爸,如果爸爸还在世的话他很想问问:你当年那么喜欢妈妈,到底是怎么忍到十八岁才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 19 章   叶清欢回到家,发现妈妈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电视是关着的。她觉察到妈妈的情绪有异,匆匆脱下大衣挂到衣架上。   妈妈开口:“清欢,你过来。”   叶清欢应了,换下鞋子,走到妈妈跟前。   妈妈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坐下。”   叶清欢听话地坐到妈妈旁边,留心观察妈妈的神色。妈妈的眼睛很红,眼皮是肿的,脸颊也还湿润着,神色却透着一股凛然,让她心内忐忑。   妈妈伸手把手机搁到茶几上,说:“你爸爸来过电话了。”   叶清欢把双手搁在膝上,不敢动不敢吭声,静静聆听下文。   “商妙清的孩子没了。”妈妈低沉的声音入耳,叶清欢霍然吸了口凉气,捏紧了双手。妈妈瞄向她,问:“她有孩子的事儿,你早知道的,对吗?”   叶清欢无法否认,却也不敢承认。妈妈抬手揉了揉额角,疲惫地说:“明你天回海城吧。”   叶清欢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犹豫地问:“妈?”   妈妈说:“是妈错了。大人的事儿跟你没关系,让你夹在我跟你爸之间为难了。以后你不用跟我说你爸的事儿了。你回海城去,海城的条件好,学校也好,你好好念书,将来能有个好前程。”   妈妈的话像是刀子在扎她的心,叶清欢控制不住大声喊: “我不!”   霍然加大的声音引得一直趴在门边偷听的叶清洛探出头,终究是不敢出来。   妈妈闭上眼。   叶清欢恐慌极了,她明白事情已经往最坏的地步发展了。   以前,她,爸爸,妈妈,三个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她一直是中立的,因为她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变成父母之间的纽带。她不敢偏向任何一方,因为一旦她动摇了,平衡就会失去,再也无法挽回。   所有人都当她是冷性冷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么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希望父母能够破镜重圆。   如今,因为帮助爸爸隐瞒商妙清怀孕的事情,让妈妈认定她已经偏向了爸爸。可是在她的心里,如果这个家必然要破碎了,非要她选的话,她不会选爸爸,因为她爱妈妈。   在她过去的十六年生命里面,妈妈的位置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   可是现在她觉得要被妈妈抛弃了。   她慌了,抓住妈妈的手说:“妈我不去海城了,我不想在那边读书,我留在文溪好不好?我在这边上学,我跟清洛跟你一起生活好不好?”   妈妈却把手从叶清欢手里抽出来,幽幽地说:“你现在这么说,等你将来长大了就会后悔的。”   “我不会的妈,我不会的。让我留在文溪好不好?好不好?”叶清欢哀求。   妈妈偏过头,用手背摸了摸眼角,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叶清欢呆呆看着妈妈把房门关上,看到叶清洛从房里出来,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小声叫她:“姐……”   叶清欢把目光转移到叶清洛身上,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的水。   她没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姐……你没事吧?”叶清洛问,眼里惊恐。长这么大他从未见叶清欢哭,就算是父母离婚的时候她都没哭。他一直把这个姐姐当成最坚强的后盾,敬重崇拜着,都忘了她也是个未成年的普通女孩。   叶清欢起身跑去了门口,拉开大门跑出去,她听到叶清洛在后面叫她,她没有停下,一直跑到了楼下,迎面撞见了盛鸿年,她霍然站住了。   盛鸿年见她突然跑出来吃了一惊,继而心里一喜,想自己没走果然是对的,还能再见到她。他笑着看她,又觉察到不对劲儿。夜里相当冷,她却只穿着毛衣,脚上还套着拖鞋。他收起笑,细细打量她,才发现她满脸都是眼泪。   他立刻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大衣罩住她,又把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扯下来往她的脖子上绕,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叶清欢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盛鸿年。大衣上还残存着他的体温,羊绒围巾是第二次围到她的脖子上,他脸上关心的神情刺痛了她,让她无比脆弱,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她一径地流泪不语,盛鸿年有些急,手下忙着系大衣的扣子,好让她裹在衣服里面能暖和些,嘴上不住地问她:“喂,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叶清欢闭上眼,低头,轻轻把头顶到他的胸口。   盛鸿年呆了呆,立刻张开了两只手擎在半空做柳下惠状。如此僵了十秒钟,他听到叶清欢的啜泣声。   她还是哭个不停。   他觉得窘迫,忙往四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又低头看叶清欢,她哭得极其压抑,啜泣声断断续续,他能感觉她浑身都在发抖。他的手移到她的肩头上方,握紧了,松开,然后又握紧。   天知道他有多想抱她,可是他不敢。怕她不让,怕她会恼。   他低头凑近她的耳边,笨拙地安慰:“清欢,别哭啊。”   她却哭得更厉害了。   他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狠狠心,想有什么事儿都等他抱完她再说吧,天打雷劈他挨着就是,现下他实在忍不住。他没法只扔她这么哭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这时候她的两只手却爬到他的肩头,死死揪住了他肩上的衣服。他感觉她抖得更厉害了,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抱住她以后他差点满足地叹气,幸好忍住了。   他知道不应该,可是他心里的窃喜又是实实在在的。他知道这是趁人之危,可是他还是越抱她越紧。她真正在怀里的时候,他才明白抱着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就像把整个世界的幸福都抱进了怀里,就算她是在哭不是在笑。   叶清洛从楼上跑下来撞见这一幕,立刻退回楼道里藏了起来。   那个混乱的夜晚,以盛鸿年把叶清欢送回家结尾。把叶清欢安顿好后,盛鸿年跟叶清洛到了客厅,盛鸿年问出了什么事,叶清洛支支吾吾地说爸爸妈妈闹了些矛盾,牵扯到了姐姐。盛鸿年很困惑,继续追问,叶清洛则三缄其口了。   “你还是问我姐吧。”叶清洛说。   盛鸿年回头朝叶清欢房间看了眼,又瞟了眼叶清洛,皱眉问:“什么事儿这么难说出口?”   “哎,鸿年哥你别问我了。我怕我姐不想告诉你。”叶清洛心情郁郁,家里的事情太难以启齿,他习惯性地把负担推给了叶清欢。   盛鸿年想这也是人家的家事,如果就是不想说也是无法,便嘱咐叶清洛晚上留意叶清欢的状况,就要走。   “鸿年哥,要不你晚上跟我一起挤挤吧,太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叶清洛说。   “明早我约了人到我家,不回去不行。”盛鸿年说。   最终叶清洛也没有强留他。   盛鸿年从叶清欢家里出来,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回头朝五楼看了眼,正巧房里的灯灭了。他担心她,想明天要来见见她,不管她是否愿意跟他吐露事实。接着他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肩膀,似乎还能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软,想到歪打正着的夙愿得偿,他不觉勾起嘴角傻笑。   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都冻透了,他把大衣的领子立起来,埋头走到街上,朝自己家走去。   他家离这边很远,他边走边留意路上有没有空的出租车。可是才刚初六,这么晚的时候路上基本看不到车子。   夜里越来越冷,他跳着步子走,心里默算步行回去要多少时间。   大概得一个小时吧。   想想倒也能接受,回去了立刻睡觉,明早七点约了赵警官。   赵警官刚调到文溪警察局不久,看过案宗后也觉得他父母的案子有疑点,主动联系的他,两人接洽了几次,约好了明天一起去事故现场看看。   时隔半年了,痕迹什么早就没有了,他其实不抱很大期望。   后面有车子鸣笛,盛鸿年回头的时候被车的远光灯耀得睁不开眼,抬手遮挡光线,眯着眼看过去,车顶绿色的“空车”二字很显眼,是一辆空的出租车,他忙抬手把车拦下了。   车子停到脚边,他见到后座还坐着一个人,便有些警觉,弯腰敲敲车窗,车窗玻璃降下来。光线暗,司机的脸部晦暗不明,看不清长相。   他问:“你车上还有客人?”   “他到前面就下了,你要去哪儿?” 司机说话的声音有些怪,像是嘴里含着东西似的。   “东城区溪口路36号。”他说了地址。   “不打表一百块,行就上车不行就算了。”司机说。   半夜宰客这种行为让盛鸿年打消了心里的疑虑,说:“行啊。”他拉开后车门上了车。   车子往前开,他转头看同坐在后座的那个人。是个戴着毛线帽的男人,面朝着那边的车窗,不想理他的样子。他便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车里开着空调,温度高,他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低头的时候瞄到那人搁在膝上的右手,是罕见的六指,手背上还有一道伤疤。   他脑子里瞬间掠过暑假时的那一幕。   肇事车辆停在山坡上,一只手伸出车外,拿着一部手机朝爸妈车子落下的地方拍照。那只手也是六指,手背上有一道伤疤。   他猛地抬头,冷不防太阳穴上挨了一下重击,眼前一黑。   有一阵子盛鸿年完全失去了意识, 后来渐渐恢复了点。他觉得耳边轰轰作响,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有人翻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 光线射到瞳孔里刺目无比, 他觉得难受,却连皱皱眉头的力气都没有。   手电筒关上了,他感觉自己被拽了一把,身体倒下去摔倒在后座上。脑袋在座椅上弹了弹,刺痛从刚才太阳穴被打的地方传来,反而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听到有人下了车又上了车,车门关上, 车身震动, 谈话声从前排传来。   一个男人骂:“你个狗日的的打他干什么?!”   另一个男人貌似委屈,说:“他不对劲儿, 我怕他发觉。”   “一个小孩, 发觉了又能怎么样?你摁住他就行了!”第一个男人还是骂,“整天除了嫖就知道赌!屁事儿成不了一件!当时但凡是确认一下车里人全不全再撞, 把那一家一锅端了就没今天这些事儿了!结果留了这么个小的, 搞得钱拿不到还他|妈搭进去一辆车!”   “只是打晕了, 没打死……”第二个男人嗫嚅。   “你他|妈的脑子里装得都是粪吗?打死了就省事儿了,我他|妈把你送警察局我自己去领钱。”第一个男人喝骂。   盛鸿年听后心里一凛,真想立刻从车里逃出去,无奈身上除了脑子没一个地方听自己指挥,只能软软地瘫在车后座。   “哥……我家还个老娘……”第二个男人畏畏缩缩地说。   “现在知道把你娘搬出来了?你他妈玩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你老娘呢!?”第一个男人啐了一口。   第二个男人不吭声了。   一阵沉默。盛鸿年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感觉了,他慢慢握紧拳头, 想试试自己有多少力气。   第一个男人口气平和了些,说:“你打了他,他身上带了外伤,弄死了他警察就会怀疑不是意外死亡。”   第二个男人小心地问:“哥,那咋办?”   第一个男人问:“他醒没醒?”   “没这么快。我下的手,别说一个小孩,就算是个大人也得晕半天。”第二个男人口气有些得意。   “干你娘!”第一个男人骂,“你他|妈的还挺得意是不?”   第二个男人不敢吭声了。   盛鸿年躺在车后座一动不敢动,脑子里迅速分析目前的状况。他已经清楚绑架他的人和暑假撞他家车子的是同一拨,也确认了父母的车祸并非意外。他还明白自己这次被抓凶多吉少,这两个人是带着杀心来的。   他得自救。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此时被压在他身子底下,他的胳膊也压在身子底下,而他已经有些力气了。他缓慢地移动胳膊,慢慢地把手朝身下的口袋摸过去。他不能睁眼看,竖着耳朵集中注意听那两人的对话。   在爸爸的要求下,他一直坚持健身,是故身体素质不错,才会在挨了一拳之后没多久就苏醒过来,可是一对二打两个成年男人他肯定没有胜算,所以目前他的最优选择是报警。一旦报警不成,他就只能靠他自己了。他虽打不过他们,可是抓住制造混乱趁机逃跑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他心里暗暗铺排着下一步的计划,手指已经摸到了大衣口袋的边缘。   “这单不做了!”第一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盛鸿年一怔。   “啥?”第二个男人立刻说,“大哥,你当真的?不做了咱们可是白赔了一辆车啊!”   “我看你这条贱命也就值辆破车!”第一个男人恶狠狠地骂,然后喷了口气,说,“昨天我跟上家联系,他们说只能再给一次机会,这次干不利索就要断绝一切联络。”   “那钱呢?就这么算了?”第二个男人问。   “钱?给你留条命吃饭就不错了!这些有钱人的心比我们黑多了。”第一个男人冷哼   “谁家啊这么狠?”第二个男人问。   “谁家?商家!你惹得起吗?”第一个男人喝道。   车里瞬间静了下来。盛鸿年的眉头骤然蹙紧。第二个男人则唉声叹气地抱怨:“折腾了半年毛都没见着一根,早知道就不接这个破活儿了。”   第一个男人说:“我想好了。这孩子今天是动不得了,他身上有伤,又跟那个警察搭上了关系,那个警察又在查车祸的事儿,咱们得立刻收手。”   第二个男人想都没想就说:“大哥,我听你的,你说现在咱咋干?”   第一个男人又骂了句脏话,咬牙切齿地说:“把他送回家去!”   盛鸿年被扔下出租车的时候依旧装晕,身体被重重地摔到地面,头磕到马路牙子的石基上,疼得要命,他暗暗咬牙忍着。两个男人又在他身上搜罗了一通,把他口袋里的钱包跟手机都翻了出来,然后才上车走了。   等到汽车的引擎声听不到了,盛鸿年才悄悄掀起眼皮,看到眼前横过来的路灯杆,跟前面空寂无人的马路。他费力地坐起身子,抬手揉揉头,左边太阳穴被打了一拳,右边额头撞在了石头基上,整个脑袋又晕又疼,像是钻进去了十几台轰鸣的挖掘机。   他抓着路灯杆踉跄地站起来,往四周看看。马路上清清静静的,寒气在路灯四周凝出一个光圈。   他伸手进口袋摸了摸,还好,那两人把钥匙给他留下了。他家就在身后,是一栋带院子的老屋,他艰难地走回了家。   回家后他立刻拿了现金跟身份证,然后匆匆离开了家。   那两个人知道了他的住址,他怕那两人反悔回来找他,所以家里不能待,他决定去附近的快捷酒店,然后他在酒店报了警。   初七的早晨,叶清欢收拾行李准备回海城。叶清洛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收拾东西。   “照顾好妈妈。”叶清欢把旅行箱的拉链拉上,低声嘱咐。   “要不……我再去跟妈妈谈谈?”叶清洛小心翼翼地问。   叶清欢把箱子扶起来,站直了身子,把房间环视一周,对叶清洛说:“房里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在床底下,以后你把这里当书房的时候,想用什么就用。我以前用过的辅导书都在书架上,初一的在下面,初三的在上面,你看要是有能用的就不要买新的,好些书改版只是换一下封面,内容没有太大变化,没必要额外花钱。”   “姐……”叶清洛目光带着恳求,依旧想留叶清欢。   叶清欢轻轻吐了一口气,把旅行箱的拉杆拉出来,轻声说:“清洛,妈妈现在情绪不好,不要去烦她。”   叶清洛低头想了想,复抬起头问叶清欢:“姐,那暑假你还回来吧?”   叶清欢弯了弯嘴角,说:“回来。”   叶清洛松了口气,站起身把叶清欢手里的旅行箱接了过去,说:“我送你去车站。”   叶清欢坐上回海城的长途车,车子驶出车站,她看到叶清洛站在天桥上朝她摇手道别。空调车全车封闭,没法开窗,她把手贴在车窗玻璃上朝叶清洛挥了挥,也不知道他能否看清。   车子通过匝道绕上了出城高速,叶清洛被抛在身后,文溪也被抛在了身后。叶清欢用手背托着脸颊,看着车外的风景。   冬天的田野还残着白雪,枯枝败叶横陈在田埂上。天空灰蒙蒙的,一些电线切割着天空,偶尔有几只野鸟站在上面。   叶清欢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她知道自己的人生路有两条。   一条是爸爸给她做好的安排。高中毕业出国,念完书后回国,做一份不太忙的工作,有一份不错的收入,然后找个家境不错的男人结婚生子,从此平稳一生。   一条是抛开爸爸自己去闯,像许多平常人家的孩子那样,前途未卜,是福是祸是成败不得而知。   如果爸爸是凭他自己的本事给她铺排人生,她一定会选第一条路,轻松可靠。可事实相反,爸爸依附于商家,她也将终生依附于商家。   商妙清从妈妈身边带走了爸爸,妈妈对商家恨之入骨,如果她选了第一条,就意味着对妈妈的背叛。她做不到。   她要妈妈,所以她选第二条。她想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辅助清洛,赡养妈妈。所以她应该从现在开始想想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而不是等到十八岁毕业的时候临时抱佛脚,那样会来不及。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心里头陡然一震,犹豫了两秒才拉开包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是乔荔的名字后方才松了口气。   乔荔问她有没有回海城,她说已经在车上了,预计中午的时候会到,乔荔很高兴,神神秘秘地问:“你猜今天有什么好事儿?”   叶清欢熟知乔荔的套路,直截了当地问:“你爸爸公司又有大活动?”   “错了!是有部贺岁片在海城拍,演员阵容超级豪华。你知道胡凯吧?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吧!他今晚在四季酒店宴会厅拍一场晚宴戏,场面超级大的,咱们一起去探班吧?”乔荔兴奋地说。   “你的Bruce呢?”叶清欢看着窗外风景,淡淡问。   “他有老婆了呀。”乔荔振振有词,“我对已婚男人没兴趣,我现在的老公是凯凯胡。”   叶清欢眉尾扬了扬,说:“随你。”   “去吧去吧一起去吧!”乔荔撒娇耍赖一般,“我叫车去你家接你,下午四点,怎么样?”   叶清欢想了想,觉得回到海城也无事可做,就说:“好。”   挂了电话,叶清欢把手机拿在手里,仰头靠着座椅打盹。昨晚的事儿非常伤神,她基本没睡。现在在车上,引擎发出嗡嗡的白噪音,有助眠的效果。   她做梦了,梦到盛鸿年在护城河边对她说:清欢,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   司机大声说:“上厕所的抽烟的趁现在了,后头再没有服务区了啊!”   叶清欢陡然惊醒,往车外看看,发现车子到了高速服务区。车上人陆陆续续下了车,她留在车上没动。   大年初七的服务区车很少,客车就停了他们这一辆。乘客们忙着吸烟上厕所,超市的门口摆着煮茶叶蛋的摊子,锅子冒着白气。几个旅客凑过去问价钱,又摇着头走开了。   叶清欢揉揉眼睛,低头看手里握着手机。他依旧没有给她打电话。   她以为他一早就会打电话给她的。   今天早晨叶清洛跟她说他问了不少事儿,叶清洛没敢透露太多,让他自己来问她。   叶清洛问:“姐,你跟鸿年哥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我们是同学关系。”叶清欢冷淡回应。   然后她整个早晨都在留意手机,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很怪异。她一直在想他来电话问起的时候该怎么回答,她必然是不能够跟他讲真话的,可她编个什么理由才能圆过去不让他生疑呢?她昨晚在他怀里哭得那么厉害,他会怎么想她?   她突然开始在意他的想法,在意她在他心里是怎样的形象。昨晚他抱她非常紧,在她耳边不住的安慰她别哭。她感受到他胳膊的有力,他胸怀的宽阔温暖,她很久没有被人那样温柔地对待了。   叶清欢环起胳膊抱住自己,幽幽地叹了口气。   车子经过四个小时的行驶终于到了海城,叶清欢自己打车回了家。保姆回老家过年了,房子里很安静。叶清欢把行李放好后给叶清洛打电话报平安,挂了电话后想了想,还是给妈妈打了电话过去。   妈妈接了电话,她轻声说:“妈妈,我到了。”   妈妈“嗯”了声,问:“保姆在吗?”   “不在。”   “你怎么吃饭?”   “小区附近有很多吃饭的饭馆。”   “别买凉菜,别买肉馅的东西,现在外头饭店的肉都不知道是什么,吃了怪疑心的。”妈妈嘱咐。   “知道了。”   “保姆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元宵节。”   “那么晚?”妈妈的声音大了些。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您不用担心。”叶清欢小声说。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清欢啊,昨天妈……”叶清欢立刻打断了妈妈的话,说:“妈,我爱你。”   手机里传出一声啜泣,叶清欢坐到床上望着窗外,觉得阳光刺目,眼里有些湿。   “清欢,在海城好好上学,海城条件比文溪好,机会多。”妈妈说。   “我知道。”叶清欢说。   “清洛说你的房间他不用了,给你留着,等你暑假回来住。”妈妈说。   “好呀。”叶清欢说。   放下手机,叶清欢用双手捂住脸笑,然后躺到床上,觉得心内安稳多了。   毕竟是母女,血脉相连,可能会失控,可能会产生芥蒂,可牵绊关心是割不断的。   手机又响起来,叶清欢以为是乔荔打来的,却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看区号是文溪的。她接听了电话,传来盛鸿年的声音:“喂,是我。”她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   “你怎么样了?”电话里盛鸿年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关心。   “还好。”叶清欢小声说,抬手捂住胸口。那里突突突地跳得厉害,很难控制。   “那个……父母之间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你不要管比较好。当然我不是说让你彻底不管,都是一家人……我爸妈以前也吵过架,我也挺着急的。就是……你别太有负担,相信他们能自己处理好,顺其自然。”他开口没问东问西,却是笨拙地劝慰她。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她的家庭跟商家的那些恩怨。   叶清欢心里平静了些,语调也柔和多了,对他说:“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第一次被她道谢,盛鸿年倒是不自在起来。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挠头,手一下触到额上的淤青,疼得他“嘶”了声。叶清欢问:“怎么了?”   “没事儿。刚窜过去一只猫,吓了我一跳。”盛鸿年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叶清欢“哦”了声。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海城?”盛鸿年问。   “我已经在海城了。”叶清欢说。   盛鸿年“哎?”了声,脱口问:“这么早就回去了?”   “回来复习功课。”叶清欢也随便找了借口搪塞。   “用得着那么用功吗?才高一而已,又不是高三。”盛鸿年笑。   叶清欢不语。   盛鸿年的笑变成了干笑,发觉自己刚才那话说得相当没水准,他的成绩比她好,那样说的话倒是有炫耀的嫌疑,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了。他撇嘴,拧了大腿一把。   难得叶清欢发问:“你什么时候回海城?”   “我?”盛鸿年对着警察局的镜子看,脸上两大块淤青,左眼肿得睁不开,整颗脑袋肿成了猪头。昨晚绑架他的人说过,想害他的是商家的人,所以他这个样子不想回海城回商家,那样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他回去的话得等伤好。   他琢磨了一下,说:“我得元宵节以后了。”   “学校正月十六开学。”叶清欢说。   “哦,也是,那得再早点儿。”盛鸿年恍然。   然后就进入了冷场时间,两人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警官拎着一个冰袋进来,朝盛鸿年打了手势,盛鸿年匆匆对着电话说:“我手机丢了,在文溪没法补海城的号码。等我换了新号给你发信息。我还有点事儿,先挂了。”   把听筒放到座机上以后,盛鸿年接过赵警官递过来的冰袋敷到左眼处。   赵警官坐下来,把一张纸递给他,说:“这是刚才做的笔录,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没有的问题话就签个字。”   盛鸿年接过纸放在桌上仔细地看。   “昨晚你被人抓上车之后,就什么都没听到看到?”赵警官再次问。   “没有,我上车的时候已经晕了。”盛鸿年说,拿起笔在纸张的末尾签字。   “这样就有点麻烦了。”赵警官摸着下巴说,“刚才去调那路段的监控,车牌能看清,可查过后发现是辆□□。那两个人都蒙着脸,又是晚上,看不清长相。”   盛鸿年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把笔录交给赵警官,问:“就是说查不到喽?”   “单单靠现有的线索挺难的。”赵警官接过笔录低头看看,说,“你要是再想起点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好。”盛鸿年说。   “你要是还留在文溪,这几天还是别回家住了。我精力有限,不能时时看顾你。”赵警官说。   “我知道。”盛鸿年站起身准备走。   “你等会儿,我带你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赵警官把笔录锁进抽屉里,起身抓过警帽扣在头上。   “您带我去医院?我这模样您带我去了,就不怕我喊警察打人?”盛鸿年痞笑。   “臭小子!跟我贫上了!快走!”赵警官喝道。   盛鸿年跟在赵警官身后出了警察局,上了警车,去了医院。伤都是皮外伤,也没有脑震荡,出了医院盛鸿年又托赵警官把他送到联通营业厅,他得去买个手机加办张电话卡。赵警官临走前又嘱咐如果想起了什么再联络。   盛鸿年挥挥手跟赵警官告别,进了营业厅,抽了个号坐到等候区等叫号。周围的人大小眼地直打量他。想自己被打成这样还公然出现在公共场所也挺没公德心的。盛鸿年低下头,尽量别吓着别人。   他不跟赵警官说实话,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商家。以商家的势力,赵警官想查是无能为力的,反而可能会害了赵警官。他想,这件事还得靠他自己。只恨他现在太渺小,手里什么资源都没有。   他必须抓紧时间强大起来。   叶清欢收到盛鸿年新号码发来的短信的时候,她正在厨房洗菜。她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把他的新号码存了下来,刚存好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是我新号。”他说。   “知道。”她说。   “你干嘛呢?”他问。   “做饭。”她说。   “你会做饭?”他趣味盎然地问。   “会一点。”她说。其实她不会,这是第一次。她下楼想吃午饭,结果旁边的饭馆都未营业,她只好从网上搜了菜谱,去超市买了点菜回来学着现做。   “你挺厉害的嘛。”他笑。   她不语。   “做的什么饭?”他问。   “青菜面。”她说。   “大过年的吃这么清淡?”他发表意见。   她又不语。   “我要是在海城的话,一定跑过去尝尝。”他兀自乐呵呵地说。   这个话题太暧昧,叶清欢的手捏紧了围裙。   “不过我猜你不会欢迎我去的吧?”盛鸿年自我解嘲。   叶清欢没说话,算是默认。   “清欢,你叫我去你妈家吃饭的那次,看起来特别温柔。”盛鸿年低声说。   叶清欢脸上微热,她从没想过“温柔”两字会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有些慌,匆匆说:“我做饭了,挂了。”   “好。下次我请你到我家吃饭,我做给你吃,我厨艺不错的。”盛鸿年说。   她没答应什么,挂了电话。   锅里的水沸了,气泡翻滚,看着眼前的白汽缭绕,叶清欢觉得心里很乱。   晚上,叶清欢跟着乔荔顺利进入四季酒店拍摄现场,见到了乔荔的新晋老公凯凯胡。   乔荔是娱乐公司大佬的千金,可以公然跑去跟胡凯合影。乔荔贴在胡凯身边比剪刀手嘟嘴卖萌各种摆拍,不舍得走开。旁边助理提醒了几次说下一幕要开拍了,乔荔□□熏心假装没听到。   没人敢撵乔荔,叶清欢在一旁站着,也觉得乔荔有些过分。   这时候过来一名中年男人,对乔荔说:“你也差不多点儿,想拍照等今晚的戏拍完,我带你们出去玩。”   “当真?”乔荔眼前一亮。   “只是玩的话当然没问题。你要想做点别的,那得看胡凯答不答应了。”男人调笑着挤挤眼,眼神在乔荔身上扫了两遍,说,“不过我看你这黄毛丫头还没长开,身上没几两肉,估计胡凯看不上。他喜欢波霸。”   “臭流氓!”乔荔红着脸骂,从胡凯身边跑开了。   叶清欢不禁打量那个男人,敢这么跟乔荔说话的应该不是普通人物,可那个人看起来却非常普通。个子不高,穿一件褐色的夹克衫,理了个平头,长相就像早晨菜市场卖菜的大叔那样平常。他走到胡凯面前,说了几句话,胡凯乖乖地点头,很听话的样子。而周围的人看起来对他也颇忌惮。   乔荔拉着叶清欢走到一旁的取餐区。这场戏是宴会戏,酒店提供了丰盛的自助餐品当背景,可导演没发话可以吃,剧组的人没人敢碰。   乔荔永远是法外人员,伸手从饮料台上拿了两瓶果汁,递给叶清欢一瓶。她自己拧开盖子,靠着餐台喝着,眼睛追随着场地中心的胡凯。   “那人是谁?”叶清欢问。   “哪个?”乔荔放下果汁。   “你说流氓的那个。”   “他啊,安栋,胡凯的经纪人。”乔荔蛮不在乎地说,“人挺好的,就是长得丑又油腻,满嘴跑火车,怪讨厌的。”   “经纪人也是亦安的员工吧?”叶清欢疑惑。在亦安,所有人对乔荔都很小心,可这个人却很不把乔荔看在眼里。   “经纪人是亦安的员工。可他跟普通经纪人不一样,他是王牌经纪人,不拿固定薪水,拿提成的。”乔荔又喝了一口果汁,说,“他手里有很多资源,电影啊电视剧啊真人秀什么的,他手下的艺人机会多,容易红。加上他眼毒,一般他能看上眼的,在他的□□下都能红。胡凯就是他在健身房碰到后发掘的,你看胡凯现在红得都发紫了。所以这位大叔在公司挺傲的,除了我爸,他也不把谁放在眼里。”   “这么厉害?”叶清欢又朝安栋看过去,见他双臂环胸站在导演旁边,盯着胡凯演戏。   “当然啦。”乔荔说,“明星走红是需要很多操作的,安栋最擅长炒话题的,他路子野,常常出其不意不择手段。胡凯是挂着Bruce红起来的,其实Bruce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叶清欢想了想,问:“那他赚钱很多吗?”   “像胡凯这种级别的明星,跟公司签的合约演艺收入是五五分成,然后分给公司的五成里面,有两成给安栋。胡凯现在的片酬已经到了千万,而安栋手下不止胡凯一个明星。你说他赚钱多不多?”乔荔扬眉道。   叶清欢吸了口凉气,咬住下唇。   那晚拍戏结束后,安栋真的安排乔荔跟胡凯见面。安栋叫了几个演员,把大家带去了一处私人会所,大家歌舞升平地好好玩了一个晚上。叶清欢受不住困,半途回房间休息了,结果一直到早晨睡醒了乔荔都没有回来。   到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叶清欢见乔荔跟胡凯坐在一处,很亲密的样子。叶清欢皱眉,走过去坐到他们斜对面的位置。   乔荔过来坐到她旁边,问:“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叶清欢垂着眼睛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玩了个通宵呗。”乔荔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很兴奋。   叶清欢看了乔荔几眼,目光往下移,乔荔衬衣领口的扣子没系,露出的脖子上有一处玫瑰色的痕迹。   接下来几天乔荔再叫叶清欢一起去玩儿,叶清欢以补寒假作业为由拒绝了。   就这样时间慢慢地到了元宵节,叶清欢打电话给了爸爸,跟爸爸说想把保姆辞退了。   爸爸并不知道她回了海城,还以为她一直留在文溪。便问她为什么,她说不习惯跟陌生人住在一起,想试着一个人生活。   爸爸本来是不同意的,直到叶清欢说:“爸,我知道她是商妙清特意安排的人,我不喜欢被监视。”   爸爸语塞,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爸爸提出了折中的办法,就是找钟点工定时去帮叶清欢打扫卫生,这一点叶清欢答应了。   “爸,她还好吗?”叶清欢问起了商妙清。   “不太好。回海城以后总是哭。”爸爸语调悲凉。   “那……你会怪妈妈吗?”叶清欢心里纠结起来,很怕爸爸说,会。   “这要怎么说呢?”爸爸无奈地叹气,“你们是我的孩子,她怀的也是我的孩子,唉……”   叶清欢略略安心,说:“爸,谢谢你。”   “谢什么,都是爸爸的错,害了一群人。”爸爸感慨道,“清欢,爸爸太怂了,幸好你不像爸爸。”   叶清欢一时无语。爸爸最后说:“过完元宵节,我找人去文溪接你回来。”   叶清欢应了。如果让爸爸知道她在海城,那么必然会被叫去一起过元宵节。她不想去商家,也怕见到商妙清。   中午的时候乔荔又打来电话,这次不是叫她出去玩儿,而是叫她去晚上家里过元宵节。乔荔其实明白叶清欢在介意什么,不过乔荔很看得开,对叶清欢热度依旧。又是千般万般地撒娇耍赖,叶清欢只得答应了。   下午乔荔吩咐车子来接叶清欢,叶清欢第一次到了乔家。   乔家住着比商家略小的房子,却也有花园有车库,布置得非常北欧范儿。乔荔在门口等着叶清欢来,扑过来抱住她,笑嘻嘻地说:“你呀,心眼儿真小。想不理我是吧?我跟你说,门儿都没有!被姐我看上的,没一个跑得了的!”   叶清欢皱了皱眉,轻声说:“你瞎说什么?”   “我都懂~”乔荔拖着腔调,勾着叶清欢的胳膊走进家里,絮絮叨叨地说,“你就是少见多怪的,我跟胡凯玩了玩而已,你看你,吃了只耗子似的。你是觉得我恶心吗?”   叶清欢站住脚,看乔荔的眼神透着严肃,说:“乔荔,你还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就不能讲感情了?”乔荔不屑地说,然后凑到叶清欢耳边,小声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对胡凯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他。跟喜欢的人做那种事,又刺激又开心。”   叶清欢脸上瞬间通红,惊讶地瞪大眼睛,迎面却见一名衣着不俗保养得当的贵妇袅袅而来。   “这是我妈妈,沈亦安。”乔荔抱着叶清欢的胳膊介绍。   在乔家吃过元宵节的晚饭,沈亦安吩咐人把叶清欢送回家。叶清欢在车上回味今晚的经历。沈亦安很温柔贤惠,不像乔荔说的那样更年期综合症,跟乔冠兴的感情非常好。乔荔在父母面前像只快乐的小鸟,肆无忌惮无忧无虑,让她非常羡慕。   总之,今晚她过得很愉快。   晚上八点车子把她送到了家,叶清欢告别司机上楼回家。洗漱之后准备休息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吓到了。   这时候她体会到一个人住的不便。她是一个孤女,大晚上的有人敲门非常恐怖。   门铃又响了几声,她跑去厨房抓了一把水果刀,慢慢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   是盛鸿年,心放下了。   可她很诧异,他这么晚来是想做什么?   开了门,盛鸿年站在外头,双手背在身后,朝她耸耸肩,说:“嗨。”   她打量他,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可楼道里是黄色的灯光,不太明亮,她看不清。   “你怎么来了?”她问。   “刚从文溪回来,来看看你。”他笑着说。   叶清欢拧眉,问:“这么晚?”   “坐的最后一班车。”盛鸿年说。   “有事?”叶清欢问。   盛鸿年把手从背后拿过来,手里拎着两袋东西,呲牙笑着对她说:“来展示一下我惊人的厨艺。”接着他看到她手里的刀,于是调侃:“你是特意给我送工具来的?”   叶清欢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水果刀, 她立刻把刀子搁到旁边的鞋柜上面。   她心里懊恼,怪自己粗心。她的胆小被他撞见了, 让她觉得难堪。   她小心地看向他, 他眼里藏着了然于胸的笑意,看破却故意不说破。   他把两个袋子凑到一处用一只手拎着,伸手把刀子抓了过来,翻着个儿地看了几眼,说:“这刀的刃口不错嘛,搞得我都跃跃欲试了。”   叶清欢看看门厅墙上挂着的石英钟,时间是夜里八点半, 她不确定这个时间让一个男生进门是否合适。   还是觉得不合适。   “我吃过饭了。”她说。   “可我没吃啊。”他痞痞地笑。   叶清欢抿唇。   “我买了活虾, 看,还在袋子里乱蹦呢。”盛鸿年把一个袋子提起来送到她眼前, 黑色的塑料袋一鼓一鼓的, 发出“啪啪”的响声。   叶清欢还在犹豫,盛鸿年笑得愈发僵了, 问:“不让我进去吗?”   叶清欢不语。盛鸿年长叹一口气, 垮了一张脸, 垂头丧气地小声咕哝:“拜托,我一个星期没见到你了。今天我坐了五个钟头的长途车到海城,一下车就想见你。可除了做饭,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找你。”   他这么说,她心里一软。   叶清欢咬咬唇,侧身让开了门口, 说:“进来吧。”   盛鸿年嘴角噙着一抹窃喜,立刻抬脚迈进了她的家门。   叶清欢关上大门,弯腰找拖鞋。鞋柜里倒是有一双男式拖鞋,是给爸爸准备的,他把拖鞋放到盛鸿年脚边,盛鸿年没发觉,兀自转着脑袋打量这套房子。   “你一个人住?”他问。   “现在是。”叶清欢回答,她没看他,伸手把袋子从他手里接过来。   “以前呢?”盛鸿年问,他记得上次过来的表白时候她家里是有人的,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可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怕屋里人听到些什么的样子。   “有个保姆。”叶清欢说,拎着东西转身朝厨房走去。   盛鸿年又把房子打量了一圈,两居室,房内的陈设很不错,比她在海城的家强了不少。   他原以为她的家是在海城的,因为她在海城外国语学校上学,也是插班生。能插班进海城外国语学校的人多年来没几个,他本以为她家境不凡,只是为人低调,不喜欢与人交流。   在文溪见到她后才发觉并非如此,她的家庭很平常。可是她却住在这个中高端小区,一个人住着两居室的房子。不管是租的还是买的,都不像她那个家庭能承担得起的。更何况之前还有一个保姆。   对他而言,她自始至终都非常神秘。她就是个迷人的局,他心甘情愿入局,盘桓其中寻找真相。   盛鸿年在门厅那里完成了心里活动,想要进屋,便想起要换鞋,低头的时候发现脚边的男式拖鞋,扬了扬眉。想她家既然备有男士拖鞋就是会有男人过来。他心里闪过一丝介意,很想知道那人是谁。   叶清欢从厨房出来看盛鸿年还在门厅里站着,问他:“你不想进来了?”   盛鸿年一怔,随即朝她露出个笑脸,两下就把旅游鞋从脚上踢了,踩着拖鞋朝她走过去,边走边问:“我会做香辣虾跟茄汁油焖虾,你喜欢吃哪种?”   “随便。”叶清欢往旁边躲开。   “那我做茄汁油焖虾,晚饭吃辣的容易上火。”盛鸿年说着话人已经径直走过来,路过她身旁的时候侧过脸朝她呲牙一笑,脸颊现出两个酒窝。   他笑得迷人,她却发现他左眼处有大片未褪尽的淤青痕迹。   盛鸿年走进厨房,叶清欢回头,目光循着他的背影,皱了眉头。   盛鸿年把手机里的音乐APP打开了搁到案台边,一边听着林肯公园的歌一边做菜,手下剪着虾须身子左右摇摆,偶然扭头发现叶清欢站在厨房门口看他。   他朝她抛了个媚眼,自认帅气,叶清欢却一脸严肃。他自讨了没趣,就说:“很快就好。”说着把最后一只虾扔进锅里。   叶清欢垂眸思索片刻,转身走了。   饭菜端上桌后,叶清欢跟盛鸿年在餐桌两边面对面坐着,盛鸿年捧着碗大口扒饭。叶清欢碗里只盛了一点点米饭,她垂着眼慢慢地剥一只虾,冷不防一只剥好的虾仁掉到自己碗里。   她抬眼,盛鸿年含着满嘴的饭,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冲她笑。她放下手里那只虾,沉声问他:“你受伤了?”   盛鸿年一怔,他都在这屋里老半天了,她都没问一句,他还以为她根本不在意的。如今她问了,他心里一喜。至于应对的说辞他早想好了,把口里的饭咽下了,指着自己的脸说:“那天骑车,摔了一跤,还好没破相。”   叶清欢皱皱眉头,不尽信的神色。   盛鸿年捏着筷子歪着头笑,问:“我的手艺怎么样?”   叶清欢没说话,接着剥那只虾,盛鸿年瞟了眼她碗里的虾仁,也继续吃饭。吃完一碗饭他去厨房又盛了一碗,回来后见叶清欢在喝汤,她面前的饭碗已经空了。   他低下头,抿嘴偷笑。   叶清欢喝完汤,放下碗,抬眼间见盛鸿年笑眯眯地盯着她,便有些赧然。她垂下眼,把筷子跟碗并到一处,说:“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有个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盛鸿年却说。   叶清欢看着他,他还是笑眯眯的,她静静等他下文,他说:“这么晚了,你这里离学校近些,我想我今晚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叶清欢一个大喘气,脸刷地白了,眼睛瞪得很大。   盛鸿年噗嗤一声笑了,戏谑地说:“看把你吓的,我逗你玩儿呢。”   叶清欢沉下脸色,起身回房去了。盛鸿年捧着碗坐在餐厅,兀自笑得浑身乱颤。   吃完饭,盛鸿年把碗筷拿去洗,然后把剩饭菜收到保鲜盒里,一样一样放进冰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叶清欢已经从卧室出来了,她在沏茶。   她竟然喜欢喝茶?他倒是没想到。   他自发自愿地凑过去坐到沙发里,倾身靠近她问:“什么茶?”   “碧螺春。”叶清欢头也不抬地说。   “文溪的吧,文溪碧螺春最有名了。”盛鸿年说。   她递给他一杯,他接过去喝,茶水入口微苦回甘,他心里甜得很。其实他也尝不出这是不是文溪的碧螺春。商家老头子酷爱泡茶,书房的存茶动辄一克值千金,他也没喝出什么好来。   可只要是经她手冲泡而成的,就算是干草叶子泡的汤他也能喝出西湖龙井的味儿。   他嘴巴含着茶杯边缘偷偷瞟她,她拿着茶匙专心拨弄罐子里的茶叶,那样子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她跟他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或者说,是一种憧憬。   如果时间就此快进几十年,他跟她就会白了头,她沏茶,他喝茶,儿女一旁伺候,孙子孙女绕膝嬉闹,其乐融融,共享天年。   “你什么时候走?”叶清欢问。   盛鸿年正傻笑,突然被打断了有些不乐意,他抬起手腕看看腕表,说:“过会儿。”   叶清欢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多了。她泡茶是想谢他的一饭之恩,现在时间不早了,她开始考虑怎么撵人。   门铃响了,叶清欢愣了,想这么晚有谁会来?知道她这里的只有保姆、爸爸还有商妙清。保姆没回来,爸爸以为她还在文溪,商妙清更不会来。   “找我的。”盛鸿年跳起来往门口跑。叶清欢讶异地看他拉开门闪身出去,又把他自己关在了门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回来。她想他不会是走了吧?可他的外套鞋子还都在家里。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她按捺不住,起身走到门口,正巧门铃响了。   她趴到猫眼上往外看,盛鸿年一个人站在门外。   叶清欢开门,盛鸿年背着手站在外面,笑得神神秘秘,空气里有某种燃烧的味道。   叶清欢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盛鸿年说:“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叶清欢惊讶地瞪大眼睛。   盛鸿年接着说:“可是你不知道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叶清欢微微张开嘴巴。   盛鸿年把手从背后拿出来,左手是一个开着蓝色小花的小盆栽,右手是一个小小的蛋糕,蛋糕上插着两根燃烧的蜡烛。   “清欢,生日快乐。”他笑着说。   在跟盛鸿年分开的漫长岁月里,叶清欢一直记得一个场景:十六岁那年元宵节的晚上,少年捧着一盆勿忘我和一个小蛋糕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跟她说生日快乐。   从来没人特意给她过过生日。她生在正月十五,每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过元宵节,文溪的店铺在十五之前不营业,所以也买不到蛋糕。妈妈总是说:“今天过十五,多做了两个菜,顺便给你把生日过了。”仿佛她的出生只是元宵节买一送一的赠品,生日快乐永远被阖家欢乐的祝福替代。   她一向寡言沉静,心里不高兴表面看不出。妈妈以为她懂事,便不怎么在意。   叶清洛出生在春天,他过生日的时候妈妈会特意做一桌子菜,买一个蛋糕,郑重其事地唱生日歌吹蜡烛许愿。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在大人眼里不过是哄着小孩子玩儿,可是在孩子心里却很重要。   叶清欢不说,其实叶清欢在意。   后来她长大了些,心里对这些事情看得淡了。只是童年时的遗憾一直藏在潜意识里,像是一个缺口,结痂生茧,不疼了,却一直存在着。   那个缺口却在此刻被他填上了。   此刻她不去在意他是商家人的身份,此刻她放任自己沉浸在他带给她的温暖里。此刻她第一次正视他的喜欢,第一次体会到能被他喜欢,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叶清欢哭了,把盛鸿年给弄懵了。这是她第二次当着他的面哭,这次却是因为他。他慌了,本打算跟她一起吹的蜡烛只好自己吹灭了,把花跟蛋糕搁到鞋柜上,然后手足无措地哄她。废了半天劲好不容易哄得她渐渐不哭了,她抽噎着用手背抹脸上的泪,盛鸿年仰起头长出一口气,嘟囔:“早知道能把你弄哭我就不搞这一套了。”   “谢谢。”叶清欢低低地说。   “你吓死我了。”盛鸿年心有余悸地说,用手指顺了顺被自己抓得烂七八糟的头发。   叶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心情,看鞋柜上摆的东西,问:“是什么花?”   “勿忘我。”盛鸿年说。   “好养吗?”她问。他被问住了,他是看名字买的,勿忘我,别忘了他的意思,至于怎么养他还真不太清楚。   “大概吧。”他不确定地说。   叶清欢把盆栽拿过来,捧在手里。   盛鸿年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吗?”   叶清欢轻轻点点头。   盛鸿年咧开嘴笑了,伸手把蛋糕拿过来,献宝似地说:“我听人说这家店的栗子蛋糕很好吃,正巧他有24小时送货服务,我就订了一个。”   他用勺子挖了一块送到她嘴边,像个急切讨赏的小孩,说:“来,尝尝,好不好吃。”   叶清欢张开嘴把蛋糕吃下去,蛋糕不很甜,栗子奶油做得恰到好处,入口即化。她点点头。   “再吃一口。”盛鸿年笑着说,又挖了一块大的递到叶清欢嘴边。叶清欢乖乖吃了,他又挖了一块更大的,叶清欢艰难地吞下去。   盛鸿年又要挖,叶清欢忙压住他的手,轻声说:“快没了,你不吃吗?”   盛鸿年看看她压在他手背上的小手,又看看她。她的脸腮带着湿意,瓷白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红,像是玫瑰花落到牛奶里。眼睛也是湿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扑簌扑簌地扇动,不复之前的冷淡,温柔得像一只温驯的小鹿。   他心里迅速升腾起一股欲|念,呼吸不觉间都粗重起来。   叶清欢还不知道盛鸿年的心理变化,只是强调:“你也过生日啊。”   “对啊,我也过生日。”盛鸿年喃喃道,凑过来,低着头盯着她看,目光直勾勾的。   叶清欢总算觉察到一点点的不对劲儿,莫名地心慌起来了。她咬了咬嘴唇,缩了下脖子,自下而上地瞧着他。   “你可别生气哦。”盛鸿年小声说,凑得更近了。   “什么?”叶清欢小声问,突然觉得他高大的就像是一座山,从顶上压下来,让她气势全无,手足僵硬。   “我想要礼物啊。”盛鸿年说。   “什……”她话没说完,他在她嘴角轻轻舔了一口。   盆栽掉到地上, 叶清欢呆住了。盛鸿年闭着眼,右手把蛋糕捏了个稀巴烂。他的舌尖上很甜, 不知道是栗子蛋糕的味道, 还是她唇角的味道。连空气里仿佛飘着糖浆,浓得化不开,他觉得喘不过气,快要被甜死了。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感觉她的鼻息轻轻扑到自己的脸颊,清晰生动。他掀起眼皮,眼底是她小巧的耳垂跟鬓边细细碎碎的鬓发。他的嘴唇就悬在她嘴唇的上方, 不舍得离开。   他等她的反应, 可她没做出任何反应,他的胆子又大了些。   他努力地匀了几口气, 又闭上眼, 微微掀开嘴唇,朝她的唇压上去。   温热, 柔软, 好香, 这三个词迅速窜入他的大脑,他的心跳得太厉害了,简直要晕了,还没细尝,她一把推开他飞一般地跑回自己房间嘭一声把门关上了。   盛鸿年因为紧张过度浑身无力,歪着身子靠在鞋柜上。   缓了老半天, 他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感觉到右手黏糊糊的,低头看到了蛋糕碎尸万段落在地上的惨状,还有歪倒在地上的盆栽。他呆了半天,弯下腰慢慢把残骸收拾起来,也捡起了地上那盆勿忘我。   花盆裂了,花还好,看样子挺壮实的。   盛鸿年带着盆栽去了卫生间,把手洗干净,左右端详这盆花。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走到她房门前,敲了敲门,咳了声,才问:“那个……你家里有铁丝吗?”   里面没有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小心地解释:“花盆碎了,我想修一修。”   “你走吧!”传来叶清欢冷淡的声音。   盛鸿年一口气提起来梗在喉咙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果然生气了。   那他该道歉吗?他不要啊。道歉了就是承认他做错了,他亲她有错吗?他以后还亲不亲她了?   不亲了?那怎么可能!他要跟她在一起,他心里就差把他们的婚礼房子孩子都演绎出来了。打死他也不道歉!   那他说什么?   解释说今天他太冒失了,事先没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下次会等她准备好了再亲?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八成是个傻子吧?   他又不傻,所以他苦恼极了。   最后他把盆栽放到她门边的角柜上,对门里的她说:“我把花放这儿了……饭菜在冰箱里,两天内吃不完就扔了吧,怕有细菌滋生。还有……我这就走,你,你早点休息,明天就开学了……”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叹了口气,灰溜溜地离开了她家。   叶清欢坐在地上,背靠着房门,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知道他走了。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觉得脸上好像有火在燃烧。她耳边飘过乔荔说过的那句话:跟喜欢的人做那种事,又刺激又开心。   翌日,寒潮来袭,海城气温骤降。   叶清欢上学,在校门口见到了特意等她的盛鸿年。   他在校服外面裹了一件羊毛尼大衣,是红绿相间的条纹,这种花色一般人撑不起来,一不小心就穿成了乡村非主流,他却硬是穿出来一股子英伦雅痞味儿。   那一瞬间叶清欢心就跳得非常厉害,假装没看到他,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盛鸿年立刻转身跟在她后面。   叶清欢加快了步子。   盛鸿年迈开大步,亦步亦趋地跟。   乔荔靠着楼梯栏杆在寒风里啃一个甜筒,看见叶清欢跟盛鸿年一前一后的过来,眼中精光乍现,等叶清欢走到近旁后她跳过去跟叶清欢并肩上楼。盛鸿年依旧在后面跟着,拐弯的时候乔荔朝盛鸿年瞟了眼,盛鸿年的视线一直2在叶清欢身上。   乔荔把叶清欢拽到身边,凑在她耳畔悄声问:“你跟他怎么了?”   叶清欢觉得脸上一热,说:“没怎么。”   乔荔说:“少来!他脸上是怎么回事?你打的?”   “不是。”叶清欢低声否认,转身走进教室。乔荔停在门口盯着盛鸿年看,盛鸿年越过她跟着叶清欢进去了。   叶清欢坐到座位里,低头解开脖子上的围巾。盛鸿年磨磨蹭蹭地走到她课桌旁边,站在那儿不动了。   一个坐在后排的男生过来,拍着盛鸿年的肩膀说:“新年快乐。”盛鸿年强颜欢笑地回应一句:“新年快乐。”然后继续站在叶清欢的课桌旁边盯着她看。   叶清欢本不想理他,可因为盛鸿年人缘好,不断有同学过来跟他说新年快乐,渐渐的人们发觉到他们之间的奇怪气氛开始窃窃私语,叶清欢叹了口气,把笔袋放到桌上,沉声说:“你回去坐好!”   盛鸿年乖乖地到后面坐下了。可他就那么坐着,书包没摘,外套没脱,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的叶清欢看。乔荔用圆珠笔捅捅盛鸿年,盛鸿年愣怔地回头,乔荔趴在课桌上小声问他:“你干坏事儿了?”   盛鸿年脸上一红,乔荔眯起眼“哦~”了一声,奸笑。   倪晓洁走过来,把一罐热的雀巢咖啡递过来,说:“盛鸿年,请你喝。”   假期刚结束,满教室的人都在分享吃食,盛鸿年也没多想,伸手接了。易拉罐还有些烫手,这么冷的天喝一罐热的牛奶咖啡再惬意不过了。盛鸿年对倪晓洁说了声:“谢谢。”倪晓洁嫣然一笑,问:“出国的事儿,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盛鸿年说:“名单还没下来,有什么好准备的。”倪晓洁说:“名单下来了,班主任今天就公布。”   “是吗?”盛鸿年若有所思。交换生的事儿是他自愿要去的,他想抓住一切机会修炼自己,变得更强更优秀。可是现在他心里有了一个人,想到要走,却又生出了许多的舍不得。   “抓紧时间准备吧,我听说签证什么的都弄好了,下周就要出发去美国了。”倪晓洁说。   盛鸿年一怔,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打听过之前的交换生项目,从确定名单到出发至少一个半月,怎么轮到这个项目就成了一个周?   “这次作为交换生出去五个人,一班、二班、五班各一个人。”倪晓洁说话的时候有几分忸怩,垂着头不看盛鸿年,“咱班两个人,就你跟我。”   盛鸿年“哦”了声,完全没有get到倪晓洁的重点,不解风情地问:“老师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倪晓洁撅噘嘴,转身走了。   盛鸿年却没心情理会倪晓洁,他依旧盯着叶清欢。她在写东西,脊背挺得很直。   一周后啊……他想。   这么快就走,一走就是两年,两年跟她分隔两地……   他甚至都有点不想去了。   乔荔又在后面用圆珠笔捅他,他回头,乔荔眼神往他手里的咖啡一飘,问:“你喝不喝啊?”   盛鸿年挑眉,问:“你想要?”   乔荔眯着眼看他,也不说话。   盛鸿年把咖啡朝后头丢过去,乔荔机敏地接住了,拉开拉环喝了一口,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伸出两根指头对着盛鸿年说:“你完了,一下得罪了两个。”   倪晓洁眼睁睁看着盛鸿年把咖啡送给了乔荔,表情很受伤。   叶清欢捏着笔在本子上画了些乱糟糟的线条,其实早已走神了。   盛鸿年没听懂乔荔的话,问:“得罪谁?”   上课铃响,班主任进来教室,跟大家互道新年快乐之后,宣布了九班入选的交换生名单,果然是盛鸿年跟倪晓洁。班上同学发出嘘声,盛鸿年猛然间就懂了。   他立刻往前看,叶清欢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外头那棵掉光了叶子的火树被风吹得摇来晃去。   这一整天,叶清欢都没给盛鸿年任何交流的机会,尽管他总是想办法跟她说话,她都让他的努力变成单向沟通。   放学的时候乔荔跑来邀她去亦安玩儿,叶清欢立刻答应了。乔荔趁她低头收拾书包的时候冲盛鸿年吐了吐舌头。   乔荔依旧带叶清欢去新人训练班看新人团体五人组跳舞,黑衣女经纪人也在,拿着棍子在一旁监督五个小伙子练舞。乔荔跟叶清欢盘腿坐在旁边吃薯片喝柠檬水。   “博一的舞跳得越来越好了。”乔荔吮着手指说。   叶清欢抱着饮料瓶发呆,没听到乔荔的话。   “喂!”乔荔喊她,她吓了一跳。   “你想谁呢?”乔荔语带暧昧地问。   “没有。”她说。   “你脸红的很可疑哦~”乔荔用薯片刮了刮叶清欢的脸颊。   叶清欢把乔荔的手挡开了。   安栋进来了,叶清欢立刻发现了。看他站到女经纪人身边,双手环胸朝跳舞的人那边看了一会儿,说:“可以啊,挺像样的了。”   “那当然,都是我选的人。”女经纪人看似很傲娇,安栋呵呵一乐。   乔荔用手挡着嘴巴在叶清欢耳边悄悄地说:“是安栋的老婆。”叶清欢微微一怔。   安栋问:“我昨天跟你说那事儿,你给我办了吗?”   “不是昨天才说的吗?你急什么?”女经纪人不耐烦地朝安栋瞟了一眼。   安栋一耸肩,说:“我不急就该老板急了。胡凯的那部戏,就差一个小姑娘的镜头整部剧就可以杀青,导演却嫌剧组找来的临时演员太油腻,非要找个原生气质的小姑娘。这部戏导演来头太大,剧不杀青,胡凯走不了。他下个真人秀的档期很快就要开始了,不去就算违约,到时候违约金负面新闻满天飞,你猜老板丢了一颗摇钱树会不会着急?”   “那么急你不会自己找?”女经纪人拎着棍子说着,突然高喝了一声:“博一!把腿抬起来!腰上用力!你是面条做的吗?!”   安栋咕哝:“我手里的演员都是经过培训的,上哪儿找什么原生气质的?”接着他不经意低头,跟叶清欢的目光撞到一起,他顿时眼前一亮,立刻蹲下来好好把叶清欢打量了一番。   “大叔你想干嘛?诱拐少女吗?”乔荔牙尖嘴利地问。   安栋啧了声,接着对叶清欢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问:“小叶子,有没有兴趣演戏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我可以出去吹了:我有一章啊,从10月写到了11月呢!   盛鸿年晚上到叶清欢家楼下等她, 却是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天黑了,他朝楼上看, 她家里一直黑着灯。他只好坐在楼下的台阶上等她。   保姆拎着行李箱回来, 朝坐在台阶上的盛鸿年瞄了一眼,盛鸿年劈开腿坐着,脑袋吹得很低。保姆并没对他多做理会,自己上了楼。   保姆在家过元宵节的那晚接到商妙清的电话,说是把她辞退了,结果把过节的兴致都搅散了。她在叶清欢这儿当保姆收入很高,商妙清出手很大方。加上叶清欢对什么都无欲无求, 中午还在学校吃饭。所以她的工作就是打扫打扫卫生, 做做早晚饭,惬意得很。没想到突然被辞了。   她有心挽回一下, 想在叶清欢这里继续做, 可商妙清说叶清欢想试着独自生活,想要个人空间。然后商妙清往她卡上打了一笔钱, 以示对她的补偿。   可保姆心里依旧一肚子怨气。   她十九岁就在海城做保姆, 因为做得大都是富庶人家, 把眼眶子也给做得高了,家里给介绍的男人她都看不上,海城这里的男人又看不上她,就这样不高不低地蹉跎到了年近四十,婚姻大事没有着落。   她来做叶清欢的保姆,也兼之做商贸清的耳目, 跟商妙清接触的机会多,看上了商家的一个司机。她很中意人家,跟商妙清透露出想要认识发展关系的意思,商妙清答应帮她牵线,这半年她得以跟那司机接触了几次。   虽说并没有什么进展,可对保姆而言总算是个盼头。没想到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突然被辞退了。   所以保姆把账都记在了叶清欢身上。   保姆用钥匙开了门,见家里黑咕隆咚的没有人,立刻想到要跟商妙清打电话告状,说叶清欢夜不归宿。她开了灯,搁下行李箱就拨了商妙清的号码,响了很久也无人接听。   门铃响了,保姆以为是叶清欢回来了,心里面还挺懊恼,随即转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满脸踌躇的盛鸿年。   “你找谁?”保姆问,目光在盛鸿年身上扫来扫去,恨不得眼珠子能钻到盛鸿年身体里面,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我找叶清欢。”盛鸿年强扯了个笑容。   “她?没在家。”保姆说。   “哦……”盛鸿年脸上透出失落。他刚在楼下看到二楼亮了灯,还以为是自己没留意的功夫她已经回家了。他看看保姆,问:“您是……”   “我是她家的保姆。”保姆说。   叶清欢之前说过家里还有个保姆,在盛鸿年而言,也不会知道她跟保姆间的这些恩怨,便也只是“噢”了声,不疑有他。   “你有事啊?给她打电话吧。”保姆说,眼光在盛鸿年的外套上打转,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件衣服是高档货,因此也对盛鸿年刮目相看起来。   盛鸿年扯了扯嘴角。他一直有给她打电话的,可是她没接。他不知道她是否是故意的,因为介意了他跟倪晓洁的互动。乔荔说他一次得罪了两个人,可是他只在意她而已。   他看看保姆所在的这个门厅,想到昨晚他们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丝甜蜜从心底浮起来,接着又失落下去。他跟她亲也亲了,可是今天见到她连句话都说不上了,总觉得关系比在文溪的时候更疏远些。   “或者你留个口信,她回来了我告诉她?”保姆提议说。   盛鸿年垂眸想了想,把放在大衣口袋的一封信拿了出来,递给保姆:“那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   保姆看到是信,立刻伸手接过来,说:“行啊,你放心,我一定给她。”   盛鸿年笑笑,说:“谢谢您。”   保姆摆着手说:“这有什么好谢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跟她说是谁来找她的。”   “信封上有。”盛鸿年说。   保姆看到信封上的“鸿年”二字,连着哦了两声。   送走了盛鸿年,保姆拿着信迅速跑到客厅里,找了把壁纸刀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抠开了,把里面的信拿出来,偷看。   通篇都是少年写下的感性语句,把保姆看得心都酥了,心想这男孩真好,自己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就去追他了。感慨过后,保姆眼珠子一转,立刻给商妙清打电话。这次商妙清接听了。   保姆把有男生给叶清欢送情书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跟商妙清说了,商妙清本就因为没了孩子而伤情,对这事便没太放在心上。跟保姆说不要干涉叶清欢的隐私,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安好才对。   保姆说:“商小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现在孩子早恋就得抓,你没看他信里写得都是啥,哪儿有点学生的样儿啊?心思都没用在学习上。”   商妙清有些烦,随口问:“谁写给她的?”   “信封上写着鸿年,不知道姓什么。”保姆说。   商妙清愣了愣,问:“谁?”   “鸿年。”保姆说,“那小伙子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穿着一样的校服,八成是一个班上的。”   商妙清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立刻去了书房。叶建平靠在卧榻上看书,见她来了忙站起身,伸手拉她到身边,问:“不是休息了?怎么又起来了?”   “有件事我刚知道,想跟你说。”商妙清蹙着眉头,握紧了叶建平的手。   保姆挂了电话后非常得意。从商妙清的语气里她听出来自己告状这步棋走对了。她可不是个善男信女,在这些有钱人面前她虽是一只小猫儿,一旦被欺负,逃跑之前还是要回头咬上一口的。   她这一口算是咬在了叶清欢身上。   接着她去泡了杯咖啡。叶清欢平时喜欢泡茶,她觉得土气,她一向喝咖啡。她喝着咖啡坐在沙发里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正得意着,一只大蟑螂飞了出来,她吓了一跳,杯子一歪咖啡洒到了信纸上。   这下可把保姆吓坏了,她本打算一会儿把信重新封回信封里,搞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弄脏了信她偷看的行经就暴露了。她想了些办法去清理那封信,可是都不行。就在这个时候叶清欢回来了,门口那边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保姆急了,看到茶几下面压着的一张纸片还挺好看的,她也顾不上了,伸手拿过来折了两下就塞进了信封里,把信封压在茶几上迅速整理了一下。   叶清欢进屋的时候保姆已经把信封扔在了茶几上,佯装喝咖啡。   叶清欢看到保姆后只是点点头。她知道保姆明天就搬走了,可是她没什么好跟她说的。相处半年确实没什么感情,她又佯装不出那些离愁别绪。   今晚她被安栋带去见那位大导演,大导演在现场指挥拍几个远景镜头没空理他们,他们等了好久才有机会。安栋把她介绍给导演,导演瞄了她一眼后说:“行吧,就她吧,待会儿让她试试戏。”   叶清欢万万没想到所谓的面试会这么快,前后不过一分钟她就被化妆师带走了,她都怀疑导演是不是把她看清楚了。   安栋很贴心地一直跟着她,看她化妆,跟着她去试戏。   试戏却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每拍一次导演就让化妆师在她脸上做些修改,减掉了许多妆容,最后基本留下了她素颜的样子。   这段时间耗时太久,所以她到现在才刚回来 。她要累瘫了,不想在无所谓的人身上浪费精力,只想回屋趴到床上。   保姆却跟着她进了屋,把信放到她的枕头边,说:“今天有人找你,男的,给你留了一封信。说你看过就懂了。”   叶清欢在看到信封上的“鸿年”二字后立刻撑起了身子,她想伸手拿信,却发现保姆站在床边没走。她看看保姆,保姆一脸看戏的表情,她脸色一沉,低声说:“阿姨,你可以出去了。”   保姆在心里偷偷啐了一口,说:“好啊好啊,我是想明天就走了,以后看不到你了,才想跟你多待一会儿。没想到还打扰你了。那我出去了啊。”   叶清欢蹙着眉头看保姆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她把信拿过来拆了,从信封里拿出来一张书店的宣传单。   这样的宣传单她也收到过一份,是某书店在办纪念张爱玲的活动,带着这张单子去书店,扫描二维码加公众号就可以免费领一本书。她那时候没什么兴趣,便没过去。   叶清欢很疑惑,不明白他给她这张宣传单是什么意思。   她找出手机,却发现他给她打了二十多通电话。拍戏的时候她压根没精力管手机,安栋开车送她回来的路上她累得昏昏欲睡,如今看到他这么多来电她心里头一慌,便把手机放到了抽屉里。   她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看着那张宣传单,开始考虑他送这个给她的用意。如果真是想跟她明说一些事情,他会写信的吧?如此拐弯抹角地给她送了这个东西,应该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不好开口。   她猜测着,心里在想明早早点出去,上学前去那家书店看一下。   翌日,叶清欢早早地出门,绕道先去了那家书店。书店还没有开门,不过玻璃橱窗上还贴着宣传海报。海报上是张爱玲最经典的那张侧脸的黑白照片,还配了一句话:   不爱的爱情,永远不会变坏,所以,我们调情,我们暧昧,却永远不要相爱。   盛芝艺一早来给书店开门。停好车后下来, 被冷风一扑急忙裹紧了大衣,走到书店门口的时候发现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站在橱窗前, 女孩非常认真地盯着张爱玲的海报看。   见到这么年轻的女孩也喜欢张爱玲, 盛芝艺不由地会心一笑,没做打扰,默默拿着钥匙开锁。   进到店里,开了空调,六只猫从各处钻出来绕在盛芝艺的脚边打转撒娇,她先去给猫们弄了些热牛奶,接着例行公事地做卫生。拖完地她一抬头, 发现女孩还在寒风里站着。她不禁细细打量。   女孩看起来非常纤瘦, 柔弱的身体裹在大衣里面,小脸几乎全藏在了灰色的绒线围巾里, 露出一双缺乏神采的黑眼睛, 看起来是失魂落魄的模样。盛芝艺便开门出来,走到叶清欢身边跟她搭讪:“嗨。”   叶清欢缓缓转过头, 看到一个穿着短靴长裙披着一件粗毛线披肩的女人, 她身上的大地色系让她觉得亲切。她眉头皱了下, 疑惑的看着盛芝艺。   盛芝艺温和地笑着,问:“你喜欢张爱玲?”   叶清欢低下头,在围巾后面咬住嘴唇。她不喜欢张爱玲,以前是,现在更是。   盛芝艺说:“到店里来吧,里面有很多书, 你可以选到喜欢的。”   这个大地色的女人好似带着一种魔力,叶清欢不知不觉间跟着她走进了书店。   店里很暖,播放着品冠的《那些女孩教我的事》,猫儿们喝过牛奶后懒懒散散地躺着,有两只猫儿一起趴在收银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尾巴各自弯出个C,两个C拼在一起变成一个心。   盛芝艺回头,问:“要喝的吗?”   叶清欢愣愣地看着盛芝艺,盛芝艺又笑,说:“今天很冷哎,喝点甜的暖的心情会变好。放心,我这里的东西很便宜的,奶茶七元一杯。”   叶清欢总觉得盛芝艺的微笑里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她犹豫了一下,轻轻颔首。盛芝艺面带微笑地扭回头,去到了收银台后面,从收银台下面拿出来泡茶壶跟红茶粉,开始烧水。   叶清欢摘下围巾,四下打量了这间书店。很小的一间书店,书架涂成了不同的颜色,摆放着一些干燥花,很文艺温馨。墙上挂着许多油画,大多是风景画,色彩温暖柔和。只有一副人物画,画上是一名穿着白衬衣的少年,他在逗猫。   “这些画都是我姐姐画的,漂亮吧?”盛芝艺说,手下在冲红茶粉。   叶清欢没有回答,她注意到店里的许多猫。   书店有很大的玻璃橱窗,阳光照射进来,猫儿们喜欢找有阳光的地方趴着,有的在窗台上,有的在桌子上,有的,在书架顶上。   半年前,图书馆里,某个男孩也像这猫儿一样在两米高的书架顶上睡觉。   叶清欢突然觉得阳光很刺眼,她闭上眼睛。   书店里循环播放品冠的《那些女孩教我的事》,“第一行诗的狂妄,第一首歌的难忘,第一次吻你的唇你的倔强,第一颗流星灿烂,第一个天真愿望,第一个诺言美丽的荒唐。”   她憋了一早晨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用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没有抬头,听到盛芝艺说:“来,过来坐坐。”   叶清欢依旧用手捂着脸流泪,盛芝艺带着她到收银台前,把她摁到凳子上坐下。   一个熟客进了书店,在见到哭着的叶清欢后吓了一跳,拿询问的眼光看盛芝艺,盛芝艺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我的一个小妹妹,今天心情不太好。”   熟客了然地“噢”了声。   盛芝艺问:“今天想要什么书?”   熟客说:“90版的张爱玲全集有了吗?”   “在那边,你自己去拿吧。”盛芝艺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因为有了第三个人在场,叶清欢忍着不再哭了,她依旧深深地低着头,用手背慢慢地擦着脸上的泪。盛芝艺递了一张纸巾过来,她接过去擦鼻子。   熟客取了书过来结账,算零钱的时候扭头看看叶清欢,觉得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怪可怜的,就说:“小妹,别怪叔叔多嘴,是失恋了吧?别难过了,失恋不是什么大事儿,没有比离开一个渣男更好的事儿了。等你将来长大了,变得漂漂亮亮的,找个好男人气死他!”   “别教坏了小孩子。”盛芝艺把零钱递过来,眼带责备地看着熟客。   熟客嘿嘿地笑,拿了书跟零钱走了。   叶清欢吸了吸鼻子,盛芝艺把奶茶放到她面前,说:“请付七元,谢谢。”叶清欢怔了下,把书包拿下来,从里面拿出钱包。盛芝艺伸手压住了她准备拿钱的手,说:“开玩笑的,这杯请你喝。”   叶清欢抬起眼,盛芝艺满脸坦然,笑得完全不设防。她的心头倏忽一松,却是好受了些。她拿起奶茶,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奶茶入口丝滑香浓,吞下去似乎能暖透了心窝。   “你叫什么名字?”盛芝艺问。   “叶清欢。”叶清欢说,捧着杯子慢慢地吸着奶茶,有点烫口,却烫得舒服。   “盛芝艺,你好。”盛芝艺自我介绍。   “你好。”叶清欢低着头没看盛芝艺。   一只大猫跳上收银台,翘着尾巴冲叶清欢叫了一声。叶清欢抬起眼皮看看它。它在她跟前来回走了两趟,然后立起身子,朝她伸出前爪在空气里挠啊挠。叶清欢困惑地看着这只灰色长毛的四脚兽。   “这位是池年先生,他是一只缅因猫,是书店的第一守护。”盛芝艺打趣说,“池年先生很傲娇,一般不理人的。他在授予你拉手的权利,不是每个人都有这项殊荣的哦。”   叶清欢咬咬嘴唇,把一只手伸过去,大猫把爪子在她手背上搭了搭,然后转头冲盛芝艺悠长地“喵”了一声。   “他说,现在你们是朋友了。”盛芝艺笑着说。   叶清欢一怔,大猫已经从收银台跳到她的腿上,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团成一团躺到了她的腿上。叶清欢捧着杯子低头看着这只猫,突然不知道该什么办了。   她没有养过宠物,因为妈妈不喜欢有毛的东西,觉得脏,妈妈只喜欢养花。所以她很少跟动物近距离接触,而且这只猫也特别大,大得像一只小狗,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从腿上轰下去。   “池年先生很喜欢你哦。”盛芝艺说着伸手把叶清欢手里的杯子拿过来,说,“你可以摸摸他的耳朵,他很喜欢被人摸耳朵。”   叶清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手放到猫的脑袋上。   猫儿的体温热热的,毛发柔软细腻,摸他的时候,他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有种奇异的疗愈感。   “知道我的店叫什么吗?”盛芝艺问。   叶清欢抬头看看盛芝艺,眼中茫然。盛芝艺拿起餐巾纸朝向她,餐巾纸上用粉红色墨水印着“七猫书店”四个字。   叶清欢有些抱歉,进来这么久受了这么多恩惠连店名都不知道,便轻轻地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啊。”盛芝艺把餐巾纸放到桌上,用手托着腮,对叶清欢说,“你猜我店里有几只猫?”   叶清欢眨眨眼,说:“七只。”   盛芝艺露出狡黠的笑,说:“你数数。”   叶清欢扭头四下看,把店里的猫数了数,连带腿上趴着的池年一共六只。她以为自己漏看了一只,便伸长脖子仔细地找寻第七只猫。   “到底几只呀?”盛芝艺问。   叶清欢已经数了几遍,还是六只,她便回答:“六只。”   “不对哦。”盛芝艺摇摇手指头,露出“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   叶清欢问:“七只?有一只藏起来了?”   “对啦。”盛芝艺赞许地说。   叶清欢又回头四下看,她身子动来动去,闹得池年不太高兴。池年站起了身子,把两条前腿搭在叶清欢肩上,伸出舌头在叶清欢的嘴角舔了舔。叶清欢身子猛然一震,伸手把他挡开了。池年被突然推开也懵了下,随即从叶清欢腿上跳下去跑得没影儿了。   叶清欢用手擦着嘴角,回忆中的一些画面让她脸红,心苦。   盛芝艺饶有趣味地看着叶清欢,叶清欢发现盛芝艺打量的眼光后心里没来由一阵虚,脸上更红了。盛芝艺歪着头笑笑,问:“你知道第七只猫儿藏在哪里吗?”   叶清欢摇头。   “在这里啊。”盛芝艺指了指她的心口。叶清欢瞪大眼睛,不解。   盛芝艺说:“每个女孩心里都藏着一只猫儿。他对你好的时候又温顺又可爱,对你不好的时候就会让你尝尝百爪挠心的滋味。不过这些都不要紧,猫儿到底是猫儿,不管他是好是坏,你始终还是你。不要失去自己,努力爱自己,努力变成你想成为的样子,真正属于你的猫儿会回来找你。”   叶清欢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有很多忙着上班的人了。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去学校上第一节课已然赶不上了。她把手机放回到大衣口袋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色的水汽。   那就逃课吧。她想。   她回头看了眼七猫书店,盛芝艺抱着池年坐在阳光里,低着头帮他剪指甲。她摸了摸心口,对心里的第七只猫轻声说:鸿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说本章内容我买过啦,为什么又买了一次。   其实是因为猪猪把本章内容发到25章过。原因是24章的开头作为存稿躺在那里,结果我忘记了,码完后直接做了新章发布,把24内容发到了25。   如果不做修改,那么后期所有章节都将错位一章。   所以在写完新章内容后,将25章内容做了替换,24章内容调整到24章(等于是新章)。   所以大家买新章出现在24,而25是新内容,就不需要购买了。    ̄^ ̄゜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   离开七猫书店, 叶清欢沿着步道漫无目的地走。   已经过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的人跟车子少了很多。太阳把空气晒暖了, 驱走了空气里的湿冷。时不时的有骑着共享单车的年轻男女从身边一掠而过, 有几次吓到她了,她便靠着路边走,躲着骑车的人。   一辆单车刹在她前方,叶清欢吓了一跳,定定神,看是个男人,背着一个大包, 骑在车子上用单脚支在地上。   “不好意思, 麻烦问一下,织衣巷怎么走?”男人问。   叶清欢摇头。她来海城不过半年, 每天除了上课便是回家, 偶尔跟乔荔去一下亦安影视。   织衣巷这个地方她知道,历史老师上课的时候讲过。解放前那里是有名的脂粉窝, 专门招待达官显贵风月场所。解放后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们从了良, 原来的小洋楼都空了下来, 原房主不敢说房产是自己的,就陆续搬进去许多普通老百姓,一栋小楼住了十几家。   后来政策宽松了,原房主的后代寻回来,想要把房子收回去,可住在里面的人都说自己住那间房子是自己的, 因为有的都传到第二三代了。虽然房主手里有材料证明产权是自己的,可住在这里的的十几户人不承认,谁也没办法。   因祸得福的是,因为产权的不明晰,这些房子没有被拆迁的浪潮席卷,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到如今反倒是成了海城一景,有许多人到海城的游人会去织衣巷游玩。   男人说了声“谢谢”,蹬着车子走了。   叶清欢看着那男人背上硕大的背包,突然生了想去织衣巷看看的想法。她打开手机地图,输入目的地后发现织衣巷离她仅一公里,于是便开着步行导航去了。   她到了织衣巷,在洋味儿十足的古建筑群里遇到一个剧组在拍戏,遇到了安栋。安栋先发现了她,叫她过去。于是叶清欢就跟安栋站在了一处,看着安栋手下的一个女艺人演戏。   “幸好今天不是周末,人不多,没有干扰拍摄会很顺利。”安栋说。   叶清欢扭头看看安栋,他用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视线落在演戏的那个女艺人身上。   她没说话,也看着那个女艺人。   “小叶子,你怎么没去上课?”安栋问。   叶清欢皱了皱眉。   “如果逃课最好把理由准备好,冠冕堂皇一些。人做什么事都要把后路铺好,盲目做决定最后擦屁股的时候还是得苦了自己。能把谎圆得天衣无缝才是真本事。”安栋说。   叶清欢瞪了安栋一眼,安栋没看她,却了然地一笑。   叶清欢的手机响起来,是乔荔打来的。乔荔说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问她怎么没来学校。她说有点事儿。乔荔追问什么事儿,她说没什么。她挂了电话,安栋说:“这回答可真滥。”   没容她回答什么,手机第二次响起,这次是班主任,面对班主任的询问叶清欢有些无措,安栋把手伸过来,示意叶清欢把电话给他。安栋拿到电话后脸不红气不喘地对班主任说:“老师您好,我是清欢的舅舅。今天她祖父生病住院,我带她到医院看看老人。下午送她回学校。不好意思,事出突然忘了给她请假。”   挂了电话,安栋把手机递给叶清欢,说:“不用谢了。”   叶清欢抿唇,接过手机。   导演喊了“卡”,接着冲到女艺人面前情绪激动地给她说戏,安栋也走了过去,叶清欢的手机第三次响起来。   是盛鸿年。   叶清欢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滑了接听键。   “清欢,你没来学校啊。”盛鸿年的声音透着一点怯懦的味道。   “发生了一点事。”叶清欢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严重吗?”盛鸿年立刻问。   “还好。”叶清欢轻声说。   “那……你下午来吗?”盛鸿年迟疑着问。   “嗯。”叶清欢答。   “那就好……我还以为……”盛鸿年讪讪道,语犹未尽,听在叶清欢耳里,只觉得心头刺痛。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她说。   “有事!”盛鸿年忙说。叶清欢不做声,只等他。盛鸿年嗫嚅半刻才问:“我昨天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叶清欢猛地吸了口气,觉得眼圈泛热。她克制着鼻子里的酸意,闷闷地“嗯”了声。那边盛鸿年的心也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那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很久,一直想跟你说的。可我怕说了你会生气,就不理我了。可是想到我就要走了,两年那么久,真的忍不住了才跟你说的。”   叶清欢抬起头,朝远处的建筑看去。意式的建筑都有一个小塔楼,塔楼上雕刻的小天使展开翅膀向着太阳的方向飞。   盛鸿年问:“清欢,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叶清欢低声说。   “真的!?”盛鸿年惊喜地问。   叶清欢轻轻吐了口气,说:“真的。”   那边盛鸿年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叶清欢闭上眼睛,轻声问:“还有事吗?”   盛鸿年喘息着说:“你是还有事要忙吧?不打扰你了,你先忙吧。”   叶清欢放下手机,觉得脸上有湿意,风吹过来凉凉的。她说他很好,其实她真想骂他打他,可自尊不允许她那么做。   真的在意,才会伤心。   她不想他知道她有多在意。她不想他知道她有多么的卑微无力。   安栋回来了,看她在哭,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塞到叶清欢手里。叶清欢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擦眼里鼻涕。   “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孩子,高兴就笑,难过就哭,一点儿顾忌都没有。”安栋说,“来,到这边坐一会儿。”   叶清欢跟着安栋走到一栋小楼的台阶上做下了,安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了一根,故意挑起一根话题转移叶清欢的注意力。   “小叶子,将来想做什么?”   叶清欢不语。   “该是时候想想了,两年后就高考了,知道想做什么才能报志愿。”安栋谆谆教诲。   叶清欢把手帕捏在手里,抱着膝盖垂下头。   “娱乐圈你就不要混了。虽说你演过一次戏,可过把瘾可以,真要在这滩浑水里淌还是算了。娱乐圈不适合你。”安栋说,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   “为什么?”叶清欢发问。   安栋瞟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你缺乏野心。”   叶清欢眉心蹙起个疙瘩。   “或者说你没有万分想要的东西,让你显得很消极。你看乔荔,她喜欢胡凯的那种劲头儿,你就没有。娱乐圈是个一瞬间天堂一瞬间地狱的地方,没有野心根本熬不下去。”安栋幽幽地说。   “那你有野心吗?”叶清欢直愣愣地问。   安栋怔了怔,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姑娘问这种问题。他用夹着烟的手挠了挠脑门,失笑:“我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你有吗?”叶清欢目光尖锐起来,问话的口气也咄咄逼人。   安栋歪头,讶异地看着叶清欢,没想到淡漠的她也有这样锋利的时候。他弹了弹烟灰,回过头去悠悠然地吸了一口烟,才说:“以前的我应该算是有的。现在呢,应该说兴趣大于野心吧。也有骑虎难下的感觉,老板想让我帮他多带几个新人出来,替他赚更多的钱。”   “乔荔说你很有钱。”叶清欢说。   安栋却不在意叶清欢的直接,只回答:“是啊,我很有钱,多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成为你,有多难?”叶清欢低声问。   这次安栋真是愣了,他扭头打量叶清欢,女孩一向清冷的眼里燃起的不是野心又是什么。   他立刻觉得饶有趣味。   “很难。”安栋说,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清欢,说:“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步应该做什么?”叶清欢问。   “第一步啊……”安栋耷拉着眼皮想了想,接着朝叶清欢打量了几眼,说,“第一步是把书念好,在你成年前没人敢雇你”   中午,剧组休息放饭,安栋带叶清欢离开织衣巷去外面的餐厅吃了午饭。饭后问叶清欢是否需要送她去学校,叶清欢婉拒了。   学校下午的课一点半开始,叶清欢自己打车往学校去。路上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晚上过来接她。   商妙清流产后爸爸一直陪在她身边,自从回到海城叶清欢还没见过爸爸。在经历了盛鸿年一事后,叶清欢格外渴望见到爸爸。   回到学校,叶清欢先去跟班主任销假,班主任问她祖父病得是否严重,叶清欢不敢说太多话,只说没事。她很少撒谎,说话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快,说多了怕露馅。   因为叶清欢一向遵纪守法,班主任不疑有他,放她回去上课。叶清欢心里忐忑地走到教室门口,看到盛鸿年没在位子上后松了口气,匆匆进去坐到自己位子上。没多久时间同学们都回了教室,盛鸿年也回来了。   见到叶清欢在位子上让他兴奋得很,小跑着过来在她桌上拍了一下,叶清欢惊吓地抬头,他满面笑容地对她说:“嗨,回来了?”   叶清欢轻扯嘴角,“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去在书包里找东西。   “一上午没来,没什么事儿吧?”盛鸿年弯下腰,关心都问。   叶清欢摇摇头,问:“下节课上什么?”   盛鸿年说:“英语。”   “我单词还没写完。”叶清欢说,把作业本拿出来放到桌上,翻开本子埋头写单词。   盛鸿年抬手挠挠后脑勺,见叶清欢专心写作业不理会他,便讪讪地回自己位子上坐下了。   整个下午,一下课盛鸿年就跟叶清欢套话,叶清欢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应对,若有似无的冷淡疏离让盛鸿年疑惑,想问她怎么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叶清欢努力维持着正常应有的态度,坚持到放学,她没有给盛鸿年说话的机会,拿起书包匆匆离开教室。   叶清欢似是听到乔荔在后面叫她, 她却没有回头,她拼命跑, 就好像后头有恶鬼在追她。她一直跑下楼跑出了校门, 跑到跟爸爸约好的那个路口,却没见到爸爸的车子。她喘着气站在街头茫然四顾,前头一辆黑色的车子鸣笛,一只手从车窗伸出来挥了挥。   爸爸的车子是一辆白色凌志,是他一直喜欢的车型,之前没钱买不起,跟商妙清结婚后他便买了一辆。而现在这辆车却是黑色奥迪。   叶清欢跑过去, 弯腰朝车里看, 开车的果然是爸爸。   “我的车送去保养,临时换了辆车。”爸爸解释。叶清欢却在后视镜看到盛鸿年追了过来, 她立刻拉开车门上了车, 边系安全带边说:“爸,快开车!”   叶建平狐疑地看了眼头上冒汗的叶清欢, 叶清欢着急地对他说:“快呀爸!”   后视镜里盛鸿年跑到了路口站下了, 目露震惊地朝车子这边看, 叶建平随即把车子开走了。   叶清欢看着后视镜里盛鸿年的身影渐渐变小,不觉间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是鸿年吧?”叶建平宛如不经意地问。   叶清欢抿唇,轻轻“嗯”了声。   “你们同班是不是?”叶建平说。   叶清欢又“嗯”了声。   “你们的关系很要好?”叶建平问,用余光留意着叶清欢的表现。   叶清欢平淡地说,“普通同学而已。”   “是嘛?”叶建平问。   “是啊。”叶清欢说。   父女二人又到了那家文溪人开的饭馆。落座后店员送来茶水,叶建平照着菜单点了三个菜, 店员走后他对叶清欢说:“带你去别的地方你吃得都很少,上次在这里多却吃了半碗饭,所以这次又把你带过来了。”   叶清欢默默地喝水。叶建平也端起茶杯,笑着说:“看来东西贵贱都不重要,合不合口味才要紧。你喜欢的,爸爸一定会给你。”   “我喜欢妈妈做的菜。”叶清欢垂着眼皮淡淡地说。   叶建平一时间被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举着杯子怔在当场。叶清欢轻轻叹了口气,把杯子放下了,轻声说:“爸,对不起。”叶建平艰难地笑笑,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说罢,他喝了一大口茶水,把杯子放下了,看向叶清欢。   自己这个大女儿也十六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虽说不上特别的漂亮出众,却特别耐看,会有小伙子喜欢也不奇怪。可那个人是盛鸿年的话就……   “清欢啊,我听说,最近有个男孩子在追求你?”叶建平终于发问了。   叶清欢一怔,旋即抬眼看向叶建平,目光较之前锐利多了。叶建平被女儿看得心虚,假意咳了声,说:“听说还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叶清欢皱了皱眉,问:“是商妙清告诉你的吗?”   叶建平突然觉得很难面对叶清欢。   他特地来见她就是想打探她跟盛鸿年的关系,昨晚商妙清告诉他盛鸿年去找她后,他一夜没睡好。如今当面问出来了,却也把监视之名坐实了。   叶清欢明确跟他说过不喜欢被监视,他却要让她失望。   可是他不得不问,他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也要跟商家牵上关系。   对于商家的一些事儿,他跟商妙清结婚前是知道的。   商老先生膝下本有两女一子,儿子便是盛鸿年的爸爸商翰池,早早地搬离了商家。两个女儿婚后没几年又都离婚了,带着孩子回到商家住,又不约而同地把孩子的姓改成了商,改姓用意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商家偌大一块蛋糕,资产何止上亿,继承人的问题是大家都非常关注的。   所以商家第三代有三个人。大女儿有个独生子,叫商思博。二女儿有个独生女,便是商妙清。唯一的孙子盛鸿年却不姓商。不得不说这事儿有些讽刺。   孙建平对自己进入商家后会遇到的困难有所预见,可当他真正进入商家后才体会到所谓的“豪门是非多”,现实的压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商妙清身上没有豪门大小姐那些骄矜傲慢,相反,商妙清是懦弱胆小惹人怜爱的,没什么野心,只想过着被人疼爱的和顺日子。   他是做公关公司的,常给一些大企业做会展活动,偶然机会跟商妙清认识了。那阵子他跟前妻处在感情疲倦期,跟温婉年轻的商妙清接触多了就变了心。   离婚的事儿拖了三年,最后他还是背叛了家庭跟商妙清结婚了。婚后,他本想跟她踏实地过日子,不争不抢,因为商家现在给的东西够他们花几辈子的了。   可是商妙清的妈妈却不那么想。   商妙清的妈妈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跟她的姐姐一样野心勃勃,遗憾生了个懦弱胆小的女儿,一直希望商妙清找个有实力的男人,这样她在家产大战中就能如虎添翼。可商妙清却找了他。自从他进了商家,便活在了丈母娘的阴影下,生活其实很不如意。   而这种不如意,在盛鸿年来了商家之后变得更严重了。   在盛鸿年来商家之前,商家两排势力经历了多年的暗中较劲已经取得了某种平衡,可他的乍然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这已经不是抢家产的问题了,眼见着商老先生很属意这唯一的孙子,似乎有未来把家产全交到孙子手里的表示。面对到兜里的钱要飞走的局面,两派人马都惴惴不安。   而盛鸿年的态度显得非常暧昧。这个十六岁少年身上带着同龄人少有的狡黠老成,让人看不透。   谁也不知道局面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所以每个人又卯足了劲儿开始争,只为了在不确定的将来能多吃上一口肉。而商妙清妈妈经常骂叶建平的话是:“就你那怂样儿,别说肉了,能不能喝上一口汤都难说!妙清瞎了眼非要找上你!”   他自己在商家已经如此了,如果叶清欢搅和进来,那真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局面。   叶清欢已经想到了是保姆把盛鸿年写情书的事情告诉了商妙清,这件事只有保姆知情。她几乎要钦佩保姆最后一刻还在发挥余热的行为。   店员一次把菜上齐了,有她最喜欢的响油鳝丝。叶清欢拿起筷子说:“爸,我跟盛鸿年什么都不会有。”   说完她夹了一筷子鳝丝到自己碗里。   “是吗?”叶建平说,口气里还是有疑问。   “我不喜欢他。”叶清欢低着头说,然后开始吃饭。“哦……那就好。”叶建平终于放心了,把那盘响油鳝丝端到叶清欢面前,说:“喜欢就多吃点儿。”   叶清欢头也不抬地说:“爸,我想养只猫,可以吗?”   叶建平愣了下,马上说:“可以啊。你一个人住,有个宠物作伴最好。这样,吃完饭我带你去买。”   “谢谢爸。”   这次,叶清欢把整整一盘响油鳝丝都吃完了。   吃完饭,叶建平带着叶清欢去宠物店选猫,叶清欢选了一只缅因猫,也是灰色长毛的,不怎亲人。店员提醒:“这种猫会长得很大。”叶建平托起一只布偶猫说:“清欢,这只比较可爱,要不要换换?”叶清欢摇头,低头看怀里的小猫,小猫冲她呲牙叫唤,显得不太友好。   店员看叶清欢已经下了决心,便说:“缅因猫会认得主人,现在跟你不熟才会这样,养久了就跟你亲了。”叶清欢点点头。   叶建平掏钱买下了猫,顺便买了猫窝猫粮猫砂便盆等一应用品。   买完猫,叶建平把叶清欢送到了小区,因为东西多,他本想送叶清欢上楼的,叶清欢没让。叶建平看着女儿眼里的防备疏远,心中一悲,知道有些东西注定是要从父女之间流走了。   “你一个人住,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爸爸说。”叶建平嘱咐。叶清欢应了,左手拎着猫笼右手拎着一大包东西独自一人走入小区。   冬天,天黑得特别早,小区里亮起了路灯,空气依旧湿冷。小猫在猫笼里面不停地叫唤,叶清欢以为它怕冷,加快了脚步,累得自己气喘吁吁。她想尽快回家,把猫安顿好。可她在家门口遇到了盛鸿年。   盛鸿年靠着墙坐在地上,见她来了立刻跳起来,手在后头拍打着裤子上的尘土,呲牙笑着对她说:“你回来了。”   叶清欢眉头一皱,没想到他又追来了她家门口。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嗯”了声,低下头从他身边挤过去,放下猫笼跟那包东西,把书包从后背抓过来,拉开拉链找钥匙。   小猫还在叫,盛鸿年问:“买猫了?”   叶清欢“嗯”了声,手在书包里到处摸,偏偏找不到钥匙。   “你放学后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盛鸿年问,她能感觉他的声音比刚才近了。   “吃饭去了。”叶清欢说,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在包里翻过一堆课本,在书包的角落里抠摸,有些急躁。   “我看你上了一辆车。”盛鸿年说,声音又近了。   “嗯。”叶清欢应了,一只手找钥匙找不到,她抬起腿把书包搁在膝盖上,把书包拉开,双手进去翻找。   “我认识那辆车的车牌,是商家的车。”盛鸿年低声说。叶清欢手下一颤,感觉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物体,她知道钥匙找到了,也依旧轻浅地“嗯”了声。   这时候楼道的感应灯灭了。   叶清欢想跺脚弄出声音让灯亮起来,盛鸿年从后面抱住了她。   “清欢,你怎么都不理我?”他在她耳边委屈地嘟囔。   叶清欢的耳边是自己血液奔流鼓动的隆隆声,间或插进来一两声细细的猫叫声,震耳欲聋,让她晕眩。   叶清欢手里的书包落到地上, 因为书太多所以很重,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足以惊动感应灯, 楼道瞬间明亮起来。   书包里的钥匙滑了出来, 恰好砸到了猫笼,小猫被哗啦哗啦的金属声吓到了,叫得撕心裂肺。   盛鸿年兜里的手机也很应时地响起来。   所有的突发状况让叶清欢于迷乱中找到了理智,盛鸿年依旧抱着她,他的手机也依旧在响。她扭过头去,低声命令:“你接电话!”   盛鸿年几分不情愿,还是放开了她。叶清欢趁机捡起了书包跟钥匙, 把门打开了。   她提起大包小包进了家门, 盛鸿年跟修钢低声讲着电话,见叶清欢进屋了, 便忙跟着走进去, 叶清欢回身想关门,却见他来了, 便立刻转身提着东西径直走到客厅, 不再理会他。   电话里修钢催促盛鸿年尽快赶回商家, 说商老先生已经发火儿了。盛鸿年的眼睛一直盯在叶清欢身上,嘴上虚应着,反手关上了门。   叶清欢听到关门声,轻轻一叹,背对着他放下东西后,她打开猫笼把小猫拿了出来。小猫的状态不太好, 毛乱糟糟的,看起来很虚弱,可是不妨碍它对她充满了敌意,警惕的叫声十分尖利。   面对这个小东西叶清欢很无措,她握着猫的小身体,使劲轻了怕猫挣脱逃了,使劲重了怕把猫捏疼。盛鸿年看到后跟修钢低声说了“再见”,挂了电话就凑过来。   “缅因猫?”他问。   叶清欢点点头。   “这种猫很聪明,所以比其他猫认生。它像是吓着了。”盛鸿年说。   叶清欢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跟宠物店的店员说了一样话。   他似乎什么都懂,在文溪知道常青藤的养法,在这里知道猫的品种跟习性。   盛鸿年伸手过来拨弄着小猫的鼻子耳朵,说:“这只看起来刚断奶不久,你从宠物店带它出来多久了?”   “两小时。”叶清欢说。   盛鸿年的食指碰到小猫嘴边,小猫张嘴咬住他的指尖吮了几口,又吐了出来。   “有买猫奶粉吗?”他问。   “有。”叶清欢说。   “给它冲点奶喝,应该就能安静了。”盛鸿年建议。   叶清欢狐疑,盛鸿年则把小猫从她手里拿了过去,笑着对她说:“去呀。”   他又恢复了一般随性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清欢心里不很爽利,起身从袋子里翻出了奶粉跟奶瓶,又看看盛鸿年。他把小猫捧在手心里,起身到沙发坐下来,曲起腿,把小猫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用手指轻轻梳理小猫的毛发。小猫显得比刚才安稳了些,叫声也弱了下来。   叶清欢去厨房倒了温水冲了奶粉,拿着奶瓶出来。盛鸿年朝她伸出手,她把奶瓶递过去,看着他把小猫翻了个个儿,开始给它喂奶。   小猫的吃相很狂野,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仿佛在控诉这么晚才给它晚餐。盛鸿年勾着嘴角,手指在小猫肚子上轻轻地抚弄,那画面让叶清欢有种熟悉感,她努力在脑子里找这种熟悉感的由来。   “它有名字吗?”盛鸿年问。   叶清欢回神,想了想,说:“有。”   “叫什么?”   “池年。”她故意说。   “池年?”盛鸿年一怔。   “嗯。”她低着头,眼神凝在小猫身上,余光则落在盛鸿年脸上,她想看他的表情。   “真巧。”盛鸿年笑起来,低头看着小猫吭哧吭哧吃奶。   “巧什么?”她忍不住追问,有些急切。   “我知道有只猫也叫这个名字,也是缅因猫,毛色也很像。不过那是只公猫。这只嘛……”盛鸿年用手指点了点小猫的脑门,说,“是个小姑娘。”   “是吗?一样的猫?”叶清欢低声念叨,盯着他。   “是啊。不过那只已经成年了,个头非常大,也很凶,轻易不愿跟生人亲近,只有它喜欢的人才可以摸它,是一只很威风的大猫。”盛鸿年说。   叶清欢咬咬下唇,故意问他:“那只猫,在哪里?”   盛鸿年眼神一凝,随即摇摇头,说:“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你大概不会有兴趣过去。”   叶清欢眯了眯眼,幽幽吐出心头的一口浊气,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盛鸿年见叶清欢走了,立刻抱着小猫从沙发上下来。小猫有些不满意,呼噜了一声,用前腿抱紧了奶瓶。他走到叶清欢房门口,门上虚掩的,她并没有锁上。他用肩膀把门顶开,见她伏在书桌上写作业。   “清欢。”他叫她。   她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   “你心情不好?”他问。   “没有。”她答。   盛鸿年靠到门板上,皱着眉头看她。手里的小猫挣扎着想走,他低头看看,是奶瓶里的奶被它吸光了,便把小猫放到地上。猫儿得到自由后遵循本能的第一个做法就是躲起来,结果它慌不择路地钻到了叶清欢的书桌下面。   叶清欢讶然,忙低头往桌子下面看,盛鸿年扑哧一声笑了。她拧眉,嗔了他一眼。   只一眼,弄得好像猫儿钻进了他的心里。   盛鸿年眸色骤然变得深沉,迈开步子朝叶清欢走过来。叶清欢立刻扔下钢笔起身退到了窗边。她警惕的眼神让他生生刹住了脚,站在了她的书桌旁边。   叶清欢把手放在背后,手指紧紧抓住了窗帘,戒备地看着他。   盛鸿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错,她明明说信已经看过了,也说他很好,他以为那意味着她已经接纳他了。   可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比之前还要对他避之不及。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最后忘了。   他心里难过得紧,也非常委屈。他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轻声问:“清欢,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叶清欢不说话,手指绞在身后的窗帘布里。   盛鸿年努力在心里拼凑最近自己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较之以前,他给她打电话的频次增加了,在学校的时候,他故意找她聊天的次数增加了,他一直跟着他,从学校跟到她上了那辆车,然后晚上还到她家门口堵人。凡此种种,他好像找到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嫌我太黏人了?”盛鸿年试探地问。他想她的性子一向清冷,自然不喜欢被这样步步紧逼。   叶清欢咬住下唇,眼睛一直盯着盛鸿年,依旧不说话。   “清欢,其实我不是个喜欢黏人的人。我就是觉得马上要出国了,要走那么久。一想到要跟你分开,我就特别舍不得。就想每天都看到你,能跟你说说话,听听你的声音。我真恨不得早晨一起床就能见到你……”说到此盛鸿年陡然发觉失言,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可别想歪。我能看你一眼就够了,我没别的想法……”   然后盛鸿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有点越描越黑。他的脸涨红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叶清欢心里有些不忍,她偏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你。”   她对他的态度,应该讨厌,其实是喜欢。这世上讨厌跟喜欢应该是泾渭分明的,可是她却遇到了世纪难题,她讨厌她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这次他引她去了书店,她不会明白他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位置。她一向谨慎小心,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他用他的温柔打破了她的堡垒,偷偷住了进去。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喜欢他,可是已然喜欢上了,理智与情感的对弈让她痛苦得很。   尤其是在看到那张海报之后。   只要暧昧,不要相爱。   她想,原来他不止是个十项全能的好学生,一个身世复杂的孤儿,一个似乎拥有全世界柔情的大男孩,他还是个调情圣手,是个喜欢跟女人玩暧昧不负责任的讨厌男人。   她刚才问他猫在哪里,她希望跟他把话讲明白,她不信他会忘记是他把她带到那个书店的。可是他却避而不谈,假装忘记。她的心冷得像北极的冰川。   盛鸿年一怔,不很懂她话里的意思,轻声问:“你说什么?”   叶清欢深吸了一口气,想他到现在还要装,终于压抑不住地对他说:“我讨厌你!”   讨厌死了!也讨厌她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渣的他!   叶清欢哭了,盛鸿年也并不比叶清欢好多少。他抢上一步想要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他揣着最大的诚意来找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却一巴掌把他的心劈成了两半。   “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叶清欢哭喊。   盛鸿年蹙紧了眉头,拳头也捏了起来。他真想现在就过去把她抱住了,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从云端跌到地狱里去。   他喜欢她喜欢得要命,亲她之后那晚他整夜失眠。他在心里勾画跟她的未来,怎么到如今就成了这样?   “清欢!我……”他话没说完,叶清欢声嘶力竭地哭喊:“从我家滚出去!”   盛鸿年痛苦又无奈,抬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清欢拿出手机对他喊:“你不走,我报警了!”   盛鸿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失控的叶清欢。她看起来像一只发了疯的小猫,在她眼里他比老鼠还要可恶。   他蠕动嘴唇不知道能说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看看手机,又是修钢打来的。   他觉得此刻需要一些事情分分神,便接了电话。   “小少爷,你在人家里干什么呢?声音那么大我在楼下都听到了。”修感调侃地问。   盛鸿年闭闭眼,终是放弃了,对着手机说:“我这就下来。”   他挂了电话,深深看了叶清欢一眼,把手抄在裤兜里,左右看了看,却是很漫无目的地看。最后他长出一口气,又看向叶清欢,眼神里藏着哀求,他对她说:“清欢,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   说完他转身走了。   修钢在楼下等到了盛鸿年下来,看他情绪很差,饶有趣味地环起胳膊,问:“小两口吵架了?”   盛鸿年冷着脸越过他朝前走。   修钢立刻拔脚跟上他,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说:“我原以为你是个会玩女人的,结果也不过如此,连个女孩都搞不定。你该跟你爷爷学学,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你闭嘴!”盛鸿年喝道。   “怎么,不愿听?我本来还想跟你传授几招怎么哄女人的小技巧,你不想学?”修改没完没了。   盛鸿年霍然停下脚,冷冷地盯着修钢,说:“你再不闭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修钢耸肩,手指在嘴上画了一下,表示愿意噤声。   上了修钢的车,盛鸿年闭上眼,仰头靠到座椅里,沮丧跟失落一起袭来,让他喘不过气。   修钢发动了汽车,笑着说:“今晚来的人都不是一般人物,算你小子有本事,敢让他们等你。”   盛鸿年不愿意理修钢, 歪过头去看着车外。外头是灯火通明的商业区,出来玩乐的人非常多, 看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舒展愉快的, 他却是满心的茫然。   父母死后他便是个孤儿,虽被商家认了回来,可那种酷似龙潭虎穴的地方他从来没当成是自己的家。   在商家,物质很丰富,心里一直是空的。喜欢上她之后他的心才充实起来,跟她待在一起他才觉得安稳。   可他是如此地喜欢她,喜欢到超乎自己想象的地步, 她却依旧拒绝了他, 让他难过到无法忍受。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盛鸿年苦闷之余,叹了口气。   开车的修钢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想他一会儿回了商家必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商家今晚名义上是宴客, 其实意在公开盛鸿年的身份。因为外头的人大都知道商家有个儿子跟家里决裂出走,却很少知道商家已经把亲孙子认了回来。   商先生本来是想让盛鸿年改姓认祖归宗后再行公开, 无奈盛鸿年软硬不吃偏不肯改, 蹉跎了半年, 如今面临盛鸿年要出国,再蹉跎下去便是两年,商先生怕事情生变,就暂时妥协,决定先把孙子寻回来的事儿公开。   今晚的事儿盛鸿年是知道的,一早出门前他托姜姐再三叮嘱过盛鸿年, 说来的客人都是政商界的要员,地位非同小可,不能得罪。可这小子口头上答应了,一放学就跑得没了影儿,任凭打多少通电话就是不肯回来。   商先生把找人的任务交给了修钢,修钢猜测他会到叶清欢这里,奔过来一看果真在这儿,跟叶清欢吵起来了,闹得还很激烈。   小儿女闹些矛盾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待会儿要是让商先生面子上过不去,修钢估么着自己就得受连累。   他琢磨了一会儿,想了个缓兵之计,便问盛鸿年:“闹分手呢?”   盛鸿年身子一震,依旧看着车外,不说话。   “依我看呢,你们分不了。”修钢说。   这次盛鸿年立刻回了头,瞪着修钢问:“你说什么?”   修钢嘴角勾了勾,想他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沉不住气。   “我说你们分不了。”修钢说。   盛鸿年撇了撇嘴,低声说:“你懂什么?”   “不懂的是你。”修钢慢悠悠地说,“你根本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这话让盛鸿年皱了眉。他告诫自己不能信修钢的话,修钢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人当心灵纾解员,他没那么好心,这么说也许是挖好了坑等他往里跳。   可是……他的心却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   修钢打着方向盘,车子拐入一条单行道,他眼睛盯着前面丝毫没有旁骛,嘴上却对盛鸿年说:“想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不会分手吗?”   盛鸿年不说话,只死死地盯着修钢。   “我这人呢,从来不当烂好人。你要是想听听我的看法,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修钢见他上钩便卖起了关子。   盛鸿年沉声问:“什么事?”   “待会儿回了商家,希望你说话做事礼貌,克制,有分寸,别给商先生丢脸。”修钢轻飘飘道。   盛鸿年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去,什么都没说。   修钢瞟了盛鸿年一眼,知道这小子已经掉坑里了。   晚上在商家,盛鸿年见到了商毅仁请来的几个人。商毅仁把他介绍给几位爷爷伯伯,说这位是某某集团董事长,那位是某某部门的局长,他就乖乖地问好,心里记下那些的名字跟身份。然后商毅仁要他坐下陪大家聊聊天,他便坐到商毅仁的右侧,老老实实地陪聊。他努力做到面带微笑谦虚有礼进退有度,抽空看看修钢。修钢背着手站在商毅仁身后,面色沉静,压根没有看向他。   盛鸿年咬牙想,要是修钢敢玩他,今晚就跟他干一架,非打他个头破血流不可!   期间商思博回来了,见到客厅里的来人立刻凑了过来,挨个跟爷爷伯伯问好,看起来都比较熟识的样子。商思博自作主张地坐到了商毅仁的左侧,商毅仁缓缓开口:“你妈妈从英国回来了,你去看看她。”   商思博忙说忘了忘了,打趣说得先去拜谒母后大人,起身跟客人们道别离开。   盛鸿年明白老头子是故意打发走了商思博,不过他倒是巴望着这时候被打发走的是自己。他又看了眼修钢,修钢的视线却追随着商思博而去。   终于熬到送了客人离开,商毅仁拍拍盛鸿年的肩说:“鸿年,今晚表现不错。”   老头子看起来很满意,盛鸿年扯了下嘴角,勉强一笑。他扭头看向修钢。修钢扬眉,转身准备离开,商毅仁却说:“修钢,跟我到书房!”   修钢跟盛鸿年均是一愣,修钢赶紧低声说了:“是。”便低眉顺目地走到商先生身边。   盛鸿年捏紧了拳头,皱眉看着修钢被商毅仁带走了。   去到书房,商毅仁坐到躺椅里,接过老保姆递来的参茶,尝了一口后递还给老保姆,沉声问:“今晚鸿年去哪儿了?”   “去找一个女孩子。”修钢如实回答。   商毅仁蹙眉,问:“什么样的女孩子?”   “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是他的同学,他挺中意她。”修钢说,只说了一半的实话,瞒下了另外一半。   商先生不屑地冷笑,说道:“小孩子把戏!”   “是。相信鸿年少爷到了国外后应该很快就会把这个人忘掉了。”修钢接着商先生的话头说。   商毅仁脸上这才略略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接着他话锋一转,问:“他脸上的伤,真是摔的?”   修钢一愣,却是不语。   商毅仁握在扶手上的手紧了起来,冷厉地看着修钢,看得修钢额上冒了冷汗,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老保姆把参茶递过来,轻声说:“商先生,喝茶。”商毅仁看了老保姆一眼,摇摇手表示不要,接着他闭上眼,靠到躺椅里,身子松懈下来。   修钢偷偷地呼出口气,感激地看向老保姆,老保姆笑笑点头。   “你去透出风声,说这事儿我已经怀疑了。”商毅仁沉声命令,“让你查的事情继续查,查到了什么就立刻告诉我。还有,记着!鸿年的身边要安排人手,他再有事,我唯你是问!”   修钢忙恭敬说:“是!”   商毅仁说:“你出去吧。”   修钢离开了书房,老保姆又把参茶递了过来。商毅仁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不喝了,火大。”   老保姆把茶杯搁到桌上,慢慢坐到躺椅旁边的凳子上,把手往膝盖上一搭,缓缓地说:“鸿年那孩子啊,真像你年轻的时候,鲜衣怒马,热血正风华啊。”   闻言,商毅仁的眉间舒展开来,说:“你也那么觉得?”   老保姆一只手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拍了拍,露出浅笑,说:“聪明像你,秉性倒是像翰池多些。”   商毅仁却是眉头又皱起来,看向老保姆。老保姆平静地看着他。两位老人互相陪伴了几十年,有些话不必说明对方也懂。   商毅仁摇头嗤笑,说:“他才几岁?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能放在心上几天?”   “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翰池的。”老保姆幽幽地说。   商毅仁摆摆手,笑道:“你这次可看得不准,这孩子跟翰池不一样。这孩子心大,分得清轻重。”   老保姆见他这样笃定,知道他的自负,便不跟他分辩,只说:“希望像你说得那样,商家可别再发生什么事儿了,都好好的吧。”   商毅仁又躺回到躺椅里,手指在椅背上敲打了几下,接着把手一收握紧了,说:“绝不会有事了。”   修钢走出书房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伏在门上偷听。冷不防后背被人拍了下,常年的训练让他立刻反手握住那人的胳膊把他摁在墙上,一看,是盛鸿年,又立刻放开了他。   盛鸿年用手揉着被墙蹭疼的脸皮,小声问:“你干嘛呢?”   修钢毫不示弱地小声回问:“你干嘛呢?”   “你说我干嘛?”盛鸿年脸色一沉,指着修钢说,“刚才车上没说完的话给我说清楚了,否则我这就进去告诉我爷爷,你在这里偷听。”   修钢一乐,朝前头指了指,说:“外头说。”   盛鸿年跟着修钢到了花园里,修钢往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对盛鸿年说:“我在楼下,听她说讨厌你。”   被人这么一说,勾起了那一刻的回忆,盛鸿年心中立时苦闷,拳头握了起来。   修钢看他捏起了拳头,便决定速战速决,用手指在盛鸿年眼前点了点,解释道:“要知道,女人要是对一个男人没意思,会说‘不喜欢’,可如果她对一个人说‘讨厌’,还是哭着说的,那基本上就能确定她心里面已经有他了。”   见盛鸿年将信将疑,修钢补充说:“这世上,能把一个女人惹哭的,除了爱便是恨了。可是,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   盛鸿年眼中闪过一道光。修钢知道他又掉进坑里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自己终于可以脱身了。他拍拍盛鸿年的肩膀,凑过去低声说:“你自己琢磨琢磨,换个角度想想就明白了。”   说完修钢便走了,留盛鸿年一个人在花园里苦思冥想。   夜里,姜姐帮盛鸿年铺床,盛鸿年骑坐在椅子里,双手搭在椅子背上发呆。姜姐团着旧床单一转身,见盛鸿年眼睛发直,忙问:“少爷你怎么了?”   盛鸿年醒神,眨了眨眼,突然想到姜姐也是女人,不如问问她。   “姜姐,女人嘴上对一个男人说讨厌他,会不会心里其实是喜欢他呢?”盛鸿年没头没脑地问,把姜姐给问糊涂了。不过姜姐是个老实人,信息量不足还是努力理解着这话的意思,就说:“少爷,要是说了讨厌,那就应该是不喜欢的啊。”   盛鸿年觉得这话特别的不中听,立刻补充:“那要是哭着说的呢?”   姜姐认真地思考了下,说:“那就要看是为了什么哭的。要是那男的弄哭了她,应该是有点喜欢的吧。要是因为别的,就不好说了。”   “是这样?”盛鸿年喃喃问。   “差不多吧。”姜姐说,“其实,人和人不一样,我也说不准。”   盛鸿年低头沉思,姜姐忍不住又问他怎么了,他摆摆手让姜姐出去,说他想一个人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好消息好消息,今晚有……二更…………   这一晚, 盛鸿年在床上烙饼一样地翻腾,困扰他的问题是:叶清欢到底是不是因为他而哭。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爬起来给司机打电话, 司机还没起床, 接到他的电话后忙说立刻过来。盛鸿年在客厅心急火燎地等司机,心里直埋怨商家所在的这个地方太偏僻,没车出个门都不方便。   老保姆习惯早起,出来见到了盛鸿年,便走过来问:“鸿年,这么早就起来了?”   盛鸿年知道这个老保姆在商家地位特殊,加上又是个老年人, 他便格外尊敬些, 压着性子解释:“我有点事,得提早出去。”   “不吃早饭了?”老保姆问。   “在外面吃。”盛鸿年说。   司机急匆匆地跑进来, 盛鸿年立刻跟老保姆道别, 拔脚朝外边走。老保姆叫住了那司机,往他手里塞了点钱, 说:“给少爷还有你自己买点早饭, 别饿着肚子。”   司机感激地接过钱, 朝外头跑出去。   盛鸿年让司机直接把他送到叶清欢家的小区,让司机在路边等着,他自己跑到她家楼下往二楼看。   她卧室的窗帘还拉着,他估计她是还没睡醒。   盛鸿年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靠上了那棵火树,他把大衣领子竖起来, 把手抄进口袋里,仰着头看着她的房间。   火树的枝丫在风里摆动,互相抽打发出“啪啪”的声音。   须臾,窗帘拉开了,盛鸿年立刻站直了身子。   叶清欢推开窗户是想给房间换气,不经意间往楼下扫了眼,见盛鸿年站在下面。她一怔,随即把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上了。   盛鸿年吃了闭窗羹,挠挠头,苦恼得叹气。   半小时后叶清欢下楼出来。她戴着帽子跟围巾,把小脸捂得严严实实,低着头往外走。盛鸿年立刻跟了上去,跟她并排。叶清欢加快了步子,无奈比腿长还是比步速她都不及他,根本甩不开他。   她停下脚,歪着头瞪他。   盛鸿年见她眼皮还是肿的,一向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有了血丝,顿时心疼得紧。   “没睡好吗?”他讷讷地问。   “你来干什么?”叶清欢沉声问。   “我……来问你个事儿。”盛鸿年支支吾吾地说,很是诚惶诚恐的态度。   叶清欢很想一走了之,可又狠不下心,她咬了咬嘴唇,问:“什么?”   “就是……你昨晚哭……是因为我吗?”盛鸿年问,充满期待地看着叶清欢。   叶清欢皱眉,很不解。她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要讨厌他,如果他那么问了,她会转身就走。   昨晚她彻底失控了。   她习惯于把情绪藏得好好的,不让别人看到。可他却让她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她很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她需要自己表现得平淡,不为所动,没有破绽,因为她是孤身一人,除了自己没人能够保护她。   可盛鸿年却问她为什么哭?   叶清欢端详盛鸿年,他的脸色也不好,嘴唇干得起皮,脸上的皮肤干燥得很,脸色发黄,眼底黑眼圈明显,看样子是昨晚也没睡好……尽管很不愿意,可她还是心软。   盛鸿年很紧张,伸长了脖子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啊?”   叶清欢低下头,眼睛几乎都埋进了围巾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盛鸿年眼中精光乍现,指着自己跟她确认:“是因为我?”   叶清欢拧眉,抬眼看他。   “真是因为我啊?”盛鸿年已经喜形于色了,开心得闭上眼脑袋直晃。叶清欢摸不着他兴奋的点在那里,只当他是睡眠不足变傻了,又瞪了他一眼,便快步走了。   盛鸿年甚至都没留意到叶清欢走了,他在脑子里迅速把修钢跟姜姐的话做了整合,最后捏紧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耶”了一声,然后才发现叶清欢已经没了影儿。   他拔脚就往外追,跑到小区外面的时候左右看看,没见着她。司机拿着买好的肯德基早餐跑过来,对他说:“少爷上车吧,快趁热吃点东西。”   盛鸿年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跟我穿一样的校服。”   “没有啊,我刚才去买早饭了。”司机说。   盛鸿年抬手抓抓头发,又不死心地往四周看了一遍,找不到她,最后还他便上了车。   他在后排吃早餐,司机在前排吃,司机边吃边问:“少爷,你一大早跑这里来干什么?”   盛鸿年随便搪塞说:“来跑步。”   司机“啊?”了一声,回头看看盛鸿年,盛鸿年啃着汉堡,含混地说:“这里环境好。”   司机自然是不信的,又不能追问,就扭回头去继续吃东西。盛鸿年喝着咖啡,端详着司机,司机二十出头,应该是谈过恋爱的,突然就想知道他的看法。   “嘿!”盛鸿年拍拍司机的椅背,“我问你个事儿。”   “少爷您说。”司机立刻回过头。   “你说一个女人哭着对一个男人说讨厌他,注意,是哭着说的,那意味着什么?”盛鸿年问。   “讨厌他呗。”司机很实在地说,“都哭了,那得多讨厌那个男的啊。”   盛鸿年皱眉,很不乐意,口气很硬地问司机:“你谈过恋爱没啊?”   司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没有。相亲过几次,可人家都看不上我。”   那这个意见可以忽略了。盛鸿年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吃你的饭去!”   司机却扒着座椅问:“少爷,那你说是为什么?”   “不知道!”盛鸿年恶狠狠地怼回去。   司机瘪了瘪嘴,转回身去继续吃东西。   从这天开始,叶清欢就特别看不明白盛鸿年。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对她的热情快要把房顶掀了,仿佛那晚的事儿完全没有发生过。   乔荔说:“那家伙吃错药了?他那一脸骚样儿是发春呢?”   叶清欢没说什么。   她虽困惑虽不解,却不为所动。她不打算去了解他的异常到底是为什么,她只算着他还有三天就要去美国了。   两年时间那么长,足够她放下。   日子又向前走了三天,到了盛鸿年跟倪晓洁出发去美国的前一天,是个周五。九班利用最后一节自习课为他们办送行会。本来挺热闹欢乐的气氛最后因为倪晓洁跟几个要好朋友哭着惜别闹得低落下来。乔荔翻白眼,低声跟叶清欢说:“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好像她出去了就不回来了是吧?想移民是不是?她爸还只是个副市长,她移民了她爸的仕途也就到这儿了。她移民试试?”   乔荔有一颗愤世嫉俗的心,看什么眼里都带刺,叶清欢推推她:“别瞎说。”   “那说说另外一个吧。你没见他这一天眼睛都黏你身上了?他是不是想把你塞行李箱带美国去啊?”乔荔朝盛鸿年虚指了指。   叶清欢不愿朝他那边看,只低声说:“别瞎说。”   放学了,许多同学还留在教室里没走,围着盛鸿年跟倪晓洁说东说西的。叶清欢背起书包不声不响地离开教室,乔荔从后面追上她,挽住她的胳膊。   “明天有什么计划没啊?”乔荔问。   “学习。”叶清欢说。   “那~~~么无聊?”乔荔拖着腔问。   “你有安排?”叶清欢问。   “没有!”乔荔很干脆地说。   一般周末乔荔都想方设法去找胡凯的。叶清欢扭头看着乔荔,乔荔小脸一垮,把头搭在叶清欢肩上,哀怨地哼哼,说:“他去西班牙拍MV了,要半个月才回来。好无聊啊~~”   叶清欢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乔荔突然直起身子,抓着叶清欢说:“清欢,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叶清欢一怔。   “好不好啊?你从来没带我去过呢。我保证什么都不问,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好不好啊~~我就想跟你一起玩两天而已~~”乔荔又耍起了无赖,抓着叶清欢的胳膊甩来甩去。   乔荔使起性子一般人无力反抗,叶清欢无法,只好答应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乔荔要叶清欢把地址告诉她的司机,说明天一早就带着东西去她家。   “带东西?”叶清欢一怔。   “是呀,我去你那儿住几天。我妈又犯病了,天天跟我爸吵,我在家里快烦死了。”乔荔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自作主张,问叶清欢,“你爸妈不会不欢迎我吧?”   叶清欢皱了皱眉,低声说:“不会。”   “那就好。”乔荔笑。   叶清欢给司机写地址,听后面盛鸿年叫她:“清欢。”   她的手一顿,接着把地址写完交给司机,转过身看着他,问:“有事?”   盛鸿年撮了下嘴唇,呼出一口气,似是鼓起勇气地微笑,说:“我明天就走了。”   “嗯。”叶清欢应。   “那个……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他支支吾吾的。   叶清欢“哦”了一声。   盛鸿年抬手抓抓后脑勺,低下头,很犹豫的样子,乔荔在一旁冷眼看着,插了一句:“他是想问你会不会去送他。”   叶清欢抿唇看着盛鸿年,盛鸿年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天才轻声问她:“你会来吗?”   “我有事,不好意思。”叶清欢清冷地说。   乔荔噗嗤一声笑出来,盛鸿年忌恨地瞥了乔荔一眼,又转回头想跟叶清欢说几句话,哪知道她已经转身走了。盛鸿年想去追,乔荔蹦过来伸开胳膊挡了他的路,调笑说:“盛孔雀,怎么,还觊觎我们清欢呢?你算了吧,你跟绿茶倪配一对刚好,你们不是一起去美国吗?多好啊,双宿双飞。”   盛鸿年急忙朝叶清欢那边看,她走得够远,应该是听不到乔荔的话。于是他便质问乔荔:“我哪儿得罪你了?”   “不是你得罪了我,是你们商家仗势欺人欺压我们亦安!不要脸!”乔荔冷哼了一声,转身上了自家的车子。   盛鸿年无奈地看着乔荔乘车走了,又往叶清欢走远的方向看,想去追,却又明白追上了也说不了几句话,她又冰又冷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刚认识那阵子,让他却步。   第二天,叶清欢起得早,把昨天买的粥热了一下,她坐在餐桌边吃饭。池年在她脚边喵喵叫着打转,她把它抱到桌子上。   粥是鱼片粥,池年很感兴趣,一直过来闻,她便找到一个小碟子分了一点出来,让池年蹲在旁边吃。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六点三十分。   吃完饭她开始打扫卫生。   家里是有钟点工的,每周一到周五都会来打扫,周六周日她想清静,便没让钟点工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两天不打扫依旧很干净。可今早她就是想找点事情做,否则心里发空。   做完了卫生,她抬头看看石英钟,七点三十分。   她开始想乔荔几点会来。   池年在玩毛线球,追着毛线球从房子一边跑到另一边,玩得不知疲倦。叶清欢便蹲下身子跟池年一起玩儿。   池年特别喜欢圆形的东西,只要是圆的,就喜欢用小爪子去拨拉几下。池年还喜欢撕纸,第一喜欢卫生纸,没有卫生纸的话其他纸张也能凑合,杂志课本作业本来者不拒,小爪子一伸刺啦一声就成了条条。   所以自从养了这个小东西叶清欢只得把书本放到书架最高处。并奢望能趁池年还小的时候,把它这个坏习惯纠正过来。现在它还小,跳不到书架上层,等它将来长大了,那个位置就难保安全了。   她跟池年玩了很久,池年突然钻到沙发底下,任她怎么叫都不出来。这时候乔荔打来了电话,说她到了。叶清欢看看石英钟,八点三十分。   叶清欢去接了乔荔上来,乔荔的司机把大小姐的大包小包送了上来。乔荔进到叶清欢的房子里先是开开心心地把各个角落跑了一遍,回来问叶清欢:“你一个人住?你爸妈呢?”   “离婚了。”叶清欢轻声说。   乔荔“哇哦~”了声,眉开眼笑地说:“那恭喜你,终得耳根清净。”   这位姑娘永远如此离经叛道,叶清欢苦笑。   池年在沙发底下叫,乔荔听到了,立刻问:“你养猫?”   叶清欢点头。   乔荔开心地蹦了起来,说:“我最喜欢猫了!可我妈对猫毛过敏,我不能养啊!我要跟它玩儿!”   “可它在沙发下面。”叶清欢为难地说。   “交给我!我最会逗猫了!”乔荔风一样地冲去了沙发那里,趴到地上就开始学猫叫。   叶清欢扭头看石英钟,八点四十五分。   乔荔喊:“清欢,快来看啊!你家猫把什么给你撕了?”   叶清欢立刻跑过去,看乔荔一手抱着池年,一手拿着撕成两半的纸团。乔荔把两个纸团递过来,说:“喏,它刚才从沙发底下掏出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拿就被它撕成两半了。你看看,是不是要紧的东西?”   叶清欢狐疑地接过纸团,先是把其中一块小一些的展开来看。是一张信纸的下半部分,泼了一大片咖啡渍,在没有被弄脏的地方,写着“鸿年”二字。她怔了怔,立刻展开了那个大一些的纸团。   池年不认识乔荔,在乔荔怀里拼命挣扎,乔荔疲于应付,被池年咬了一口,她吃痛松了手,池年嗖一下窜到叶清欢卧室里去了。乔荔低头揉着手指头对叶清欢说:“清欢,你家小猫真凶。”   叶清欢没有回应,乔荔抬头看,见她怔怔地看着那张揉得很皱的信纸。   “什么?”乔荔问,凑过来想看。叶清欢却飞奔回了卧室,从书桌里找出了那个信封,拿在手里反复地看。   “清欢,怎么了?”乔荔很懵。   叶清欢猛地抬眼看向乔荔,急切地说:“乔荔,我要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咳,那个,今天导演说,池年的盒饭加鸡腿。   “你要去送他?”乔荔很惊讶。   叶清欢没回答, 拉开衣柜拿出衣服往身上套。   乔荔看着叶清欢急三火四地穿衣服,她看看手腕上的表, 说:“快九点了呀, 你过去恐怕会来不及。”   叶清欢咬了咬嘴唇,穿衣服的动作更加快了。   乔荔看她的样子不像说笑,又问:“你真要去?”   叶清欢点点头,扣上大衣的扣子跑去拿了包就往外跑。乔荔跟着她跑到门厅那儿,问:“你打算怎么去?打车?”   叶清欢点头,已经换好了鞋子,抬头对乔荔说:“不好意思先不能陪你玩了, 你先留在家里等我一会儿。”   乔荔挤过来把自己的鞋子从鞋架上拿下来, 边穿边对叶清欢说:“我留个头啊。万一你叫不到出租车怎么办?我把司机叫回来,我送你去机场。”   叶清欢来不及道谢, 赶紧把门推开了, 乔荔穿好鞋才想起来手机跟包在屋里,马上冲回去拿。叶清欢在门口焦急地瞪她, 等乔荔跑出来, 她立刻把门关上。乔荔边下楼边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回来。   司机刚开车走了不远, 得令后立刻调转车头。她们在小区门口只等了几分钟司机就赶了回来。乔荔拉着叶清欢上车后就命令司机火速前往机场,司机不敢怠慢,一路超车朝机场奔去。   去机场的高速一路畅通,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叶清欢盯着前面一言不发。   今天她看到了那封信,见到信上的咖啡渍, 还有信封上些微撬动的痕迹,想到那晚她进门时候保姆脸上略不自然的神色,她手里的咖啡杯,还有安放在茶几上的信,她便就什么都明白了。   多么大的一个乌龙,像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她被自己带回家的宣传单引着去了七猫书店,看到让她误会的广告画,后来她买了一只猫,最后这只猫把他给她的信找了出来。   故事形成了一个完美封闭的环,她却误会他那么深。   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见见他,尽管她压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乔荔眨巴着眼睛看叶清欢,凑过来小声问:“其实你喜欢他的,是不是啊?”   叶清欢没有否认,依旧盯着前面。乔荔歪着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伸手过来拍拍叶清欢的背,安慰说:“别急啊,应该能赶上的。”   叶清欢轻叹一口气。   “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乔荔提醒。   叶清欢恍然,急忙摸大衣口袋,却发现手机忘带了。乔荔立刻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她抓过去拨盛鸿年的号码,拨了几次都回馈无法接通。乔荔把手机拿回去也拨了几次,情况依旧,乔荔皱着眉头说:“机场不至于没信号啊?他这是去了什么鬼地方连信号都没有?”   叶清欢咬着嘴唇焦急地看前面,还好,已经能看到机场的航站楼了。   下车的时候是九点三十分,叶清欢第一次到机场,海城是国际化大都市,机场从来都是繁忙不已的,偌大空间跟络绎不绝的人潮让她茫然无措,乔荔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二楼出发层跑。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国际航班安检的地方,安检口一字排开有十几个,她们从第一个安检口跑到最后一个,在人群里找盛鸿年的身影。   可是没有。   乔荔跺跺脚,说:“那家伙不会是已经过安检了吧?他要是过了安检可就没法见他了。”   叶清欢呼吸急促,六神无主。她旋身四顾,茫茫人海里根本就没有他。她心里头难过得紧,想以前那么多次都是他追着她,她都把他甩下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找他,找不见才明白求而不得是种什么滋味。   是种挠心揪肺的折麽。   乔荔说:“我去值机台那边查一下,看他有没有登机。”说完她就跑了,留叶清欢一个人在航站楼大厅里。   叶清欢呆呆地看着安检口那边,许多人在排队,拿着大件小件的行李,脸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神情。她多想他会突然出现在那边,她就会立刻冲过去找他。   一个人撞了她一下,低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她抬头看是个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大男孩,耳机插在手机上。她看这个男孩比较面善,心头一动,立刻追上他,她想跟他借手机用。可是男孩走得特别快,她追上他的时候已经到了机场的玻璃落地窗旁。   机场的玻璃落地窗是大块的玻璃,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下面的停车场。巨大的支撑立柱把落地窗隔很成大的区块,窗边设有窗台,可以当成休息用的临时座位。   男孩正准备坐下,被叶清欢拉住了胳膊。叶清欢说了自己的请求,男孩涉世未深,毫无戒心地把手机借给了她。叶清欢道谢,拨了盛鸿年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柱子另外一侧传出铃声,是苹果机的自带铃音,叶清欢没有在意。   手机里传来盛鸿年的声音:“喂,哪位?”   叶清欢开口便问:“你在哪里?”   那边沉默了一刻,叶清欢非常急,用更大的声音问:“你已经过安检了吗?”   盛鸿年依旧没有回答,叶清欢急得快哭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在这个时候跟她玩起了深沉。可现在已经九点四十分了,飞机十点就要起飞,她能有多少时间?   “盛鸿年……”她对着手机说,突然发觉胳膊被人拉住了,她吓了一跳,就要闪身躲过,却听盛鸿年含着惊喜的声音就在身边,说:“清欢,你真的来了!”   叶清欢扭过头,愣怔地瞪着凭空出现的盛鸿年。她有点不敢相信,怕他只是个幻影,是她幻想出来的。   盛鸿年松开了手,指了指旁边的立柱,说:“真巧,我就在柱子那边,听见你在这边给我打电话。”   叶清欢朝那根柱子看了又看,手里还拿着那男孩的手机,还是通话中的状态。男孩见状过来问叶清欢要手机,叶清欢忙给了他,低声道谢。盛鸿年见男孩拿着手机走了,回头问叶清欢:“你自己的手机呢?为什么要跟别人借。”   叶清欢低头不语。她是多么地想见他,可是见到他之后她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却是不敢看他了。她的两只手扣着垂在身前,右手死死捏着左手的食指。   盛鸿年对着叶清欢左看右看,轻声问:“你怎么了?”   叶清欢摇了下头,依旧低着头。   “你是来送我的吗?”他试探地问。   她点了下头,头还是低着的。   见她承认是为了他而来的,盛鸿年心里很高兴,却也闹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他一直盼着她能来,即使她亲口拒绝过,可是他还是偷偷地奢望。   今天八点半他到了机场,爷爷亲自来送他。因为爷爷来了,所以商家那一票亲戚也都来了,浩浩荡荡的人群簇拥着他到了这里,说着各式各样道别的关心话,他有点不堪其扰,就说要去过安检把这些人打发走了。爷爷却留下来。   他只好去安检那里排队,排到他的时候爷爷才在修钢的陪同下慢慢离开。他立刻从安检员那里拿回了护照跟登机牌离开了安检的队伍。   他等了很久,在机场里到处溜达,从二楼到一楼,又从一楼回到二楼,期待着她突然出现。后来他给她打电话,她不接,他苦笑,想这才是她的作风。   出国前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对‘她心里有他’这个命题产生了怀疑。这个命题曾经像一剂特效药,把他从失恋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可是药效不够持久,她的表现让他发现自己好像是自作多情了。   他知道她不会来了。   他找了一根柱子旁边的位置坐下了,因为这里是个墙角,特别隐蔽。他坐下后开始认真考虑她的事情,还有出国的事情。如果离开两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会比现在更冷,再也许,没有他在旁边守着,她会喜欢上别人。   想到这一个可能,他突然就不想走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念完交换生直接在美国申请高校,这样知识体系会比较系统,录取变得更加简单,他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学业。因为他急于成长,急于丰满自己的羽翼,他面临许多问题,都需要他强大以后才能解决。   如果不参加项目,他就得在高三的时候申请出国,那样需要考的东西非常多,还会要读预科,其实是一件付出跟得到不成正比的事情。   他心里的天枰原来是完全倒向交换生这边的,可当她成为砝码出现在天枰的另一边之后,他开始犹豫。   当他在心里默默合计的时候,却发现她来了机场,就像是老天爷送给他的一份大礼,他兴奋极了。   然而兴奋之后,却得面对表现如此奇怪的她,盛鸿年很无措,只能对着她干瞪眼。   机场的广播开始播报:“乘坐A航班头等舱的盛鸿年先生您好,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航班起飞前五分钟停止登机,请抓紧时间登机。”   盛鸿年啧了声,回头瞅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厅,心想还是别去了,见到她后更让他确信他放不下她,他想守着她,跟她一起长大。   他正一径考虑临时退出项目会有什么后果,一双手穿过他的胳膊跟身体的空隙,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他愣了下。   叶清欢轻轻把额头靠在他的胸口。   盛鸿年脑子里轰的一声,乱了。   广播又在播报:“乘坐A航班头等舱的盛鸿年先生您好,请您到尽快一号快捷安检口办理安检手续,我们将安排专人为您服务。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航班起飞前五分钟停止登机,请抓紧时间登机。”   盛鸿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低着头,呆呆地盯着抱着自己的叶清欢。   叶清欢听到了,松开了手打算撤开,却被盛鸿年猛地抱了回来。她的脸贴在了他的心口处,听到他心跳声急促得像是过年那时候舞龙敲的鼓点。   “清欢啊……”他在她耳边叹息。   她咬了咬嘴唇,眼角有些湿,手又伸出去抱紧了他的腰。她突然明白了,有时候是根本不需要说话的,任何语言都不及一个拥抱所能表达出来的东西多。   广播第三次催促盛鸿年登机,叶清欢小声说:“你走吧。”   “我不想走了。”盛鸿年咕哝,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闹。”叶清欢小声劝。   “真不想走。”盛鸿年像个撒娇的小孩。   “国外假期多。”叶清欢说。她的意思是他回国的机会还很多。盛鸿年听得明白,只是他不肯说自己明白。   盛鸿年兜里的手机在响。一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喊着盛鸿年的名字,在到处找他。机场广播第四次提醒他还有十分钟航班就要起飞,他过安检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作为头等舱乘客,航空公司给予了最大程度的优待。   叶清欢拍拍盛鸿年的背,又把手塞入他跟她之间,用力推了推他,说:“你真的该走了。”   盛鸿年幽幽吐出一口气,终于放开了叶清欢,转而用手捧住她的脸,认真地看她。叶清欢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眼。   找盛鸿年的工作人员恰好走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叶清欢忙冲那人说:“他在这里!”那人便快步走过来,礼貌地问:“请问是盛先生吗?”   盛鸿年没有理会那人,只对叶清欢说:“跟我一起走吧。”   “我没护照。”她轻声说,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推了他一把,劝他,“快走吧,人家一直在找你,头等舱的机票很贵,浪费了可惜。”   盛鸿年皱了皱眉,对那名工作人员说:“再等一下。”那工作人员一脸为难,说:“盛先生,时间真的不够了。”   盛鸿年立刻回头盯着叶清欢问:“能亲一下吗?”   叶清欢心里一颤,眼光朝他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瞟了一眼,本能地想拒绝,可看他痴痴的眼光,又怕纠缠下去就真要误机了。她鼓起勇气翘起脚迅速用嘴唇在他颊边碰了碰,接着向后退了一大步离开他,红着脸问他:“可以了吧?”   盛鸿年摸摸脸,咧开嘴笑得特别开心,说:“可以了。”   “快走吧。”叶清欢催促。   盛鸿年“嗯”了声,转身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朝安检口跑。叶清欢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奔跑的背影,心里莫得安稳。可盛鸿年跑到一半忽然停下脚转回身,朝她大喊:“清欢,我会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   叶清欢愣了愣,点了下头。盛鸿年笑得神采飞扬,转回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去了安检口,把那名特意来找他的工作人员落在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女儿在一起了呦,安慰,安慰。   猪猪抱着池年,往它嘴里塞了一把小鱼干。   乔荔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转了一圈找到站在窗边的叶清欢,对她说:“我查了他还没登机, 刚才也听广播找他了, 我猜他是没来机场,要不咱们回去找他?”   叶清欢脸上还残留着余热,摇了摇头,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乔荔扬声反问,朝安检口瞧了眼,问,“那就是说你们见过了?”   叶清欢点头, 想到刚才自己的大胆行为, 脸上更热。乔荔看明白了,便揶揄:“都干嘛了呀你们, 你脸这么红?”   叶清欢咬了下嘴唇, 低声说:“没什么。”她扭头朝扶梯走过去,乔荔嘿嘿一笑, 背着手跟在她后面, 脚步轻快。   叶清欢一直走出了航站楼, 乔荔家的车子还停在刚才的地方。司机见她过来了就拉开车门,她说了声谢谢,伸手扶住车门准备上车,头顶响起飞机的轰鸣声,她抬头去看,飞机快速地窜入云霄。   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他所乘坐的那架飞机, 可她耳边响起他临走前说的话:清欢,我会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   她立刻上了车。乔荔也上来了,问她接着想去哪里。   “回家吧。”叶清欢说,她想找到手机。   司机开着车子缓缓滑出停车位,从几个人身边驶过。   商毅仁微微扬起下巴,鹰隼一般的眼睛微眯,盯着这辆载着两个女孩的车子离开。修钢站在商毅仁身后,噤若寒蝉。   “那是乔冠兴的女儿?”商毅仁沉声问。修钢身子一颤,立刻回答:“是的,商先生。”   “另一个,我没记错的话,是叶建平的女儿吧?”商毅仁问,声音不疾不徐,却宛如重锤砸在修钢身上。修钢暗自吐了口气,小声回答:“是的,商先生。”   刚才盛鸿年躲到自以为清静的角落,机场里的嘈杂干扰不到他,却因为他站在窗边,在楼下的人却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商毅仁本打算乘车离开,发现窗边的盛鸿年后便不肯走了。老先生爱孙心切却又不擅表达,宁愿坐在车里干坐着陪着孙子。   修钢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叶清欢也过来了窗边,跟盛鸿年只隔了一根柱子,修钢才警觉起来。后来叶清欢跟一个男孩交流,他便侥幸地想也许叶清欢的出现并不是因为盛鸿年,可很快盛鸿年就绕过柱子找到了叶清欢,两人没多久就抱在了一起。   修钢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眼见着商毅仁下了车,仰头一直看着楼上抱在一起的一双小儿女,修钢冷汗直冒。   他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叫什么名字?”   前面商毅仁问,修钢恭敬地低声答:“叶清欢,商先生。”   商毅仁沉吟片刻,却吟道:“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叶清欢,倒是人如其名。”   “还是先生渊博。”修钢恭维道。   商毅仁却说:“我老了,耳聋眼瞎,老到谁都敢随便糊弄我。”   这话说得很重了,修钢噤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商毅仁缓缓转回身,似笑非笑地盯着修钢,冰冷的目光逼得修钢额角渗出了汗。修钢咬咬牙,低声说:“商先生,鸿年还不知道叶清欢的身份。”   “哦?”商毅仁两只手交叠起来,置于身前,缓缓道,“那我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   “是!商先生,我立刻去办!”修钢说。   “用不着你了。”商毅仁说,朝一旁的助理吩咐,“给他订一张今天去美国的机票。”   助理一怔,修钢也是一怔。   商毅仁说:“你也不用回去了,留在这里等飞机吧,把美国安排的人撤了,你过去陪鸿年。”   说完,商毅仁迈步朝车子走过去,助理忙跑过去拉开车门,修钢闭上眼,叹了口气。   车子开出机场,商毅仁坐在后排,看着后视镜里修钢逐渐变小的身影,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助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头小心翼翼地说:“商先生,今天去美国的机票已经没有了。最早的是明天凌晨2点的,您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商毅仁眼睛一眯,助理立刻说:“我这就给修先生订票。”接着他便低头在手机上操作,结束后对商毅仁说:“先生,买好了。”   商毅仁微阖双目,没有表示。   助理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商先生,那……修先生负责的那些项目……”   “让思博接手。”商毅仁沉声说。   助理“哎”了声,正准备回身坐好,商毅仁沉声吩咐:“叫叶建平来见我。”   助理连声应着“是是”,立刻给叶建平打了电话过去。   叶清欢跟乔荔回了家,刚进家门乔荔妈妈的电话追了来,叫乔荔回家。乔荔老大不情愿地跟叶清欢告别走了。叶清欢得以一人独处,倒是松了口气。   她找到了手机,然后抱着池年窝在沙发里,开着电视只是为了让房里有点声音,看着时间猜测他现在飞到了哪里。   她查了他这班飞机的时间,中途需要在香港中转,她猜他会给她打电话。飞机到达香港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钟。   然而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她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爸爸说中午来接她,一起去吃饭。   叶清欢有些苦恼。   因为那样的话盛鸿年来电话的时候,她可能恰好跟爸爸在一起。   “爸,我吃过了。”她故意扯谎,想避过去。   “那也出来陪爸爸吃一下吧。”爸爸却说,“爸爸有话要跟你讲。”   叶清欢顿了顿,问:“爸,有重要事儿吗?”   “很重要。”爸爸的语气难得严肃,问,“你不方便吗?”   “有点儿……”她支吾着。   “你要去见朋友?”爸爸问。   “只是……不很想出门。”叶清欢说。   “就出来吃个饭,最多一个小时,不会耽搁太久。清欢,乖,别任性。我一会儿就到了。”爸爸说完,盖棺定论。   叶清欢无奈地低头看着躺在她腿上的池年,它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爸爸到了,给她打电话,她看看时间,还差五分钟就十二点,她只好下楼去了。   上了车,叶清欢问:“爸,有什么事?”   “不急,到了地方再说。”爸爸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叶清欢轻轻抿唇,握紧了手机。   一路再无话,两个人都有心事。   十二点二十分,盛鸿年没有打来电话,叶清欢跟着爸爸到了一家看起来就很奢华的中餐厅。她在门口的时候略犹豫了下,记得爸爸明明说过,以后吃饭都到文溪人开的那家小餐馆,怎么这次又选了这种地方。   叶建平却自顾自在前面走,走了半程才发现女儿没有跟上来,返身回来走到叶清欢身边,问:“怎么了?”   叶清欢看着叶建平,目光直视,问:“爸,到底什么事?”   叶建平目光一闪,随即别过视线,接着勉强笑了下,转回头说:“清欢,你先跟我走吧。爸爸不会害你。”他伸出手,扶住叶清欢的肩,带着她一起朝前走,说:“包间在二楼,爸爸点了你喜欢的糖水芡实。”   叶清欢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心下忐忑地跟着爸爸上了二楼,走到包间门前。   两名服务生恭敬地帮他们推开门,叶清欢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一名是商妙清,一名是一个不认得的老妇人。   叶清欢立刻扭头看向叶建平,叶建平没敢看她。   商妙清站起身,笑得很勉强,招呼她说:“清欢,来了。”   老妇人坐到很端着,微笑地冲她点了点头。   叶清欢是一个人离开的中餐厅,是她自己不要任何人送的。   还没出正月,海城的天气依旧湿冷,她却没有系上大衣的扣子,一个人抵着头默默地走在路上。   从她进入那个包间到离开,前后不过十五分钟,糖水芡实摆在她面前,她没有动一下。包间里那些人说过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桓不去。   手机终于响了,她拿起来看,是盛鸿年,时间是一点整。她接了电话。   “清欢,我到香港了。老天,太麻烦了,本来十二点就能落地的,结果不知道机场出了什么状况,飞机在天上转悠了一个小时才落地,倒是加了个俯瞰香港全景的项目。”盛鸿年神采飞扬的声音传过来,听在叶清欢耳朵里,却是想哭。   她“嗯”了一声。   “在这里停三个小时,然后才能再飞去纽约。不知道这三个小时该干点儿什么。对了,清欢,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这边免税店的东西蛮多的,我看不少女孩子在里面挑东西……”盛鸿年一直在说话,毫不疲倦。   叶清欢一直默默地听着,沉默到盛鸿年发觉了,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她吸了吸鼻子,扭头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小声说:“我在走路。”   “干嘛?”他笑,“走路算什么回答?”   “我出来吃饭。”她说,仰起头,看着天。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很厚,像是要下雨。   海城的冬天是没有雪的。   “我也没吃呢。”盛鸿年说,通过手机听得到那边嘈杂的人声,他说,“这边真热,我穿多了。”   “你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一下。”叶清欢说。   “不去,我想跟你说话。”盛鸿年像个孩子那样调皮的语调。   叶清欢紧紧咬住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哎,清欢,我看到一只玩偶很像池年,我买了啊。”盛鸿年说。   叶清欢又“嗯”了声。   “她们都在买口红,你要吗?”   “嗯。”   “香水呢?你要吗?”   “嗯。”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给什么都要?”盛鸿年笑。   叶清欢低低地“嗯”了声,眼泪流了下来。   刚才在包厢里,末尾的时候,爸爸跟她说:“所以,清欢,你去澳大利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1111你们买什么了?   我买了兔粮,还有脑瓜子。   盛鸿年的电话讲了一个小时, 直到叶清欢的手机的电量到了极限。她跟他说自己在外面,没有办法充电, 盛鸿年才依依不舍地说:“飞机十八个小时候到达纽约, 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叶清欢说:“好。”   她等他挂电话,他却一直不肯挂。   “鸿年。”她轻声提醒他,电话里却传来他愉快的笑声,他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叶清欢咬了咬嘴唇,盛鸿年叹了气,说:“清欢,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手机关机了, 叶清欢蹲在马路边痛哭失声。   晚上叶清欢一个人在家, 抱着池年窝在沙发里,电视机上在播某台的电视购物节目, 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原价998, 现在只卖198,只限前二百名打进电话的用户, 电视机前的你们还在等什么?”   手机响了, 她知道不会是盛鸿年, 却还是紧张了一下。   其实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清欢,你爸跟我说了移民的事儿。”妈妈说。   叶清欢听了妈妈的口气便明白,妈妈对这事儿并不反对。   其实又有什么好反对的呢?如今的时代,多少人想要移民却出不去,她一个孤女突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才是矫情吧?   “移民的事儿妈不很懂, 我让清洛在网上查了查,移民澳大利亚要不少钱是不是啊?清洛说要一千万呢,是这样的吗?”妈妈问。   “不需要那么多的。”叶清欢低声说,手指在池年的头上轻轻揉,池年打了个哈欠,往她身上偎了偎。   “噢……我想也是。有一千万还出去干嘛啊,在国内什么日子过不上啊,出去遭那份罪干嘛。”妈妈自言自语道。   叶清欢捏到了池年的耳朵,池年吃痛地叫了一声,爬起来从叶清欢腿上跳下去,钻到茶几底下去了。   腿上的温暖物体骤然失去了,叶清欢打了个冷颤,不由地蜷起了身子。   妈妈继续说:“其实你爸中午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这事儿。我考虑了一下午,觉得你爸说的也在理。你现在年纪小,还没定型,趁现在出去适应得快。而且这是移民,比留学要好。现在留学生太多了。咱家对门李伯伯家的儿子就去澳大利亚留学了,念完书想留在那边工作愣是留不下,人家不要外国人。只好回国找了份工作,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比国内上学的人好多少。可要是移民了,那将来就自由多了,想留在外头就留在外头,想回来就回来,你将来有好几条路可以选。可我又担心你一个人在外头,离妈那么远,没人能照顾你啊……”   叶清欢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眼看着自己的脚趾头,她的脚趾冷得没有了知觉。她脚寒,尤其是到了冬天脚总是冰的,穿棉袜棉鞋也不行。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总是灌一个热水袋压在她的脚底,顺势摸摸她的脚。如今在海城,她却找不到买热水袋的地方。   这里的冬天比文溪湿冷,这里的人们比文溪出来的她更能耐受寒冷。   “妈真挺舍不得你走的,可又怕耽误了你的前程。你爸说这次机会难得,澳大利亚那边放宽了移民条件,他抢到一个名额,要是错过了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轮上了。”妈妈叹息。   叶清欢用手捂住脚趾,问:“妈,你会想我吗?”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哪儿有做父母的不挂念自己孩子的?”妈妈责怪道。   叶清欢小声笑。   “清欢,这是大事儿,妈真是跟你说说妈的态度。你一向有自己的主张,你自己拿主意吧。去还是不去,妈都支持你。”妈妈说。   “那要是我想把你也带去呢?”叶清欢调皮地问。   “你不嫌我丢人不怕我拖累你的话,那我就跟你去!”妈妈故意说。   母女间的小斗嘴让叶清欢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以前在文溪的时候,一股暖流从心头淌过,叶清欢侧过脸枕着膝盖,恰好看到池年从茶几底下爬出来了,翻个身躺在地上打滚撒欢。她弯着嘴角,轻声说:“妈,我只想跟你待在一块儿。”   电话那头妈妈没说话,过了一阵子,才温和地说:“清欢啊,要是在外面过得不开心了,那就哪儿都别去了,回来文溪,妈守着你。”   叶清欢差点哭出来,她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压下来心头升腾而起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妈,我很好,我要去澳大利亚。”   “是啊?”妈妈口气里有一丝怅然若失,却说,“我猜你也会想去的,你一直比清洛要强。”   “原来我在你心里那么好啊?”叶清欢故意调侃   母女二人又聊了些出国前的准备,挂了电话,叶清欢抱着膝盖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回了房间走到窗前。楼下那棵火树的枝丫依旧光秃秃的,在路灯的照射下有种魔幻的色彩。   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则童话。   童话里说,人睡着之后,灵魂也睡着了,会从身体里飞出去,飞到外星球。外星球有一棵叫做“梦”大树,树上有很多“梦之果”。所有的灵魂都会去爬那颗树,摘到果实的灵魂会做美梦,摔下来的灵魂会做噩梦。   盛鸿年是她的梦之果。   今天中午在那个包间里,商妙清介绍那位老妇人称是商家年资最久的保姆,照顾过盛鸿年的爸爸。老保姆跟她讲了一些他爸爸以前的事情,关于他爸爸为了他的妈妈跟商先生决裂的事情。   老保姆说话不疾不徐,却是每一句都意有所指。她暗示盛鸿年正沿着他已经去世父亲曾经走过的路在走。   “姑娘,我十八岁到了商家 ,如今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我陪着商先生长大,又看着翰池长大,如今又看到了鸿年,他们爷孙三代人的事儿我都看在眼里。商先生个性强硬刚愎自用,翰池外柔内刚,鸿年呢,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心思比谁都藏得深。商先生在儿女情长方面根本不在意。翰池像他的妈妈,长情。鸿年其实跟翰池是一样的。”   “如今这个时代啊,早不是以前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了。可商先生依旧是商先生,他一点都没变。当年翰池因为盛纨离开了商家,商先生是很难过的,只是咬着牙不肯低头罢了。现在他年纪大了,看到鸿年回来,他其实比谁都高兴。所以看到鸿年跟你在一块儿,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翰池。他其实是害怕的。”   “姑娘,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可商先生不这么认为。”老妇人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叶建平商妙清夫妇,继续说,“你的身份这么特别,商先生认为你接近鸿年是别有用心的,他想保护鸿年。而且以我对商先生的了解,你很难改变他的看法。”   “商先生现在心里只有鸿年,为了鸿年他什么都肯做。他身边的修钢因为隐瞒你跟鸿年的事情,被他削了一切权利送去美国。修钢是我的孙子,从小跟在商先生身边,就像他的儿子一样。可为了鸿年他毫不犹豫地罚了他。你知道商先生的能力,如果你跟鸿年有了什么,恐怕他会对你家人做些不好的事情。”老保姆又看了眼旁边的叶建平,叶建平的脸色苍白。   “姑娘,商家不是个太平地方。这几十年过来我看到的太多了。这一点你问问你爸爸就行了,你问问他这几个月在商家过得好不好。我说这话也许有的早,毕竟你现在年纪还不大。可我只是假设,你将来真的进了商家,以你的情况,只怕不磨掉几层皮是站不住脚的。你何苦往这个火坑里跳呢?不如趁现在断个干净,对你对鸿年都是好的。”   叶清欢抱住了胳膊,看着院子里的火树,想:她没有从树上掉下来,摘到了果子,可还是做了噩梦。   梦醒了,她要去澳大利亚。   爸爸说这次移民办的是收养移民,因为这样最快。她不知道商家是怎么运作的,总之在澳大利亚方面已经找到了接收她的家庭,最长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她就能以养女的身份移民去澳大利亚,在那边继续念中学。   这是爸爸对妈妈隐瞒的一部分,她也对妈妈隐瞒了。如果妈妈知道她是用这种方式移民的,恐怕就没那么容易答应了。   她必须要走,因为商先生要她走,如果她不走她怕爸妈还有清洛会有麻烦。   她能理解商先生对她的戒心,可她没想到这份戒心会影响到她之外的其他人。也许是她多虑,可她不想担这个风险。   她到现在还是觉得恍惚,为什么她为了维系父母之间的关系来了海城,一不小心喜欢了一个男孩,最后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被国外某家庭收养的孤儿。   也许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也许她注定是个什么都不该得到的可笑家伙。   叶清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着窗外的火树轻声说:鸿年,再见。   移民的事情由商家全权安排, 叶清欢只被人带着去了一趟澳大利亚驻海城大使馆,被问了几个问题, 填了一些表格, 之后生活一切如常,上学,回家,喂养池年,偶尔跟乔荔出去玩玩。   除了妈妈跟清洛,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一个月后,爸爸把她带到那家文溪人开的饭馆, 跟她说手续都办好了。   饭馆里添了一部液晶电视, 晚上七点十六分恰好是新闻联播的时间,报道的是中澳建交30周年, 两国总理互道贺电, 并称今后进一步推动两国间经济文化交流。   旁边一桌吃饭的客人对着电视指指点点:“如今欧美英移民越来越难了,都往澳大利亚跑。”   另一人接口说:“土澳有什么好?野生动物园一样, 上个厕所马桶里盘一条大蛇, 出个门房顶挂着只大蝙蝠, 移民?给人送钱还是送命?”   “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你这样的送命还得问人家要不要呢。”第一人揶揄。   叶清欢低着头,捏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叶建平夹了一些菜放到她碗里,叶清欢没有抬头,轻声问:“去哪个城市?”   “墨尔本。一开始选的是悉尼,可悉尼生活节奏快, 怕你不适应,就换成了墨尔本。墨尔本是澳大利亚的文化首都,文化气氛比较浓郁,适合你。还有墨尔本大学和莫纳什大学也都不错。”   “什么时候走?”   “看你自己。”叶建平说,“随时都可以。”   “学校那边呢?”她问。   “海城外国语学院这边的手续可以走了之后再办,澳大利亚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你过去后再去办入学手续。”叶建平说,“我亲自去了趟墨尔本,把住的房子跟照顾你的人都安排好了,人是我亲自选的,不是商家挑的,你放心。”   筹备得这么好,她挑不出任何毛病。叶清欢放下筷子,抬起头,对叶建平说:“惊蛰以后吧,我想吃完妈妈做的炒糯米再走。”文溪的风俗,惊蛰又叫二月年,要做炒糯米。   叶建平拿出手机查了下,发现惊蛰是在三月六日,距离现在不过十几天,心里有些不忍,便说:“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可以再晚几天的。”   叶清欢摇摇头,冲叶建平微微笑了笑,低头吃饭。   许久,叶建平颤声说:“清欢,爸爸对不起你。”   叶清欢只说:“爸,我能把猫带去墨尔本吗?”   之后的日子叶清欢的生活一切如常,她没有特意准备什么,本就是孑然一身的,到哪里都是一样。惊蛰前的最后一个周六,叶清洛来了海城,特地带了妈妈做的炒糯米。叶清洛是第一次到海城,对于所见的东西颇赞叹了一番,兴冲冲地要叶清欢带他出去走走看看。   叶清欢自己在海城呆了半年,其实那些著名景点自己都没去过。叶清洛一个劲儿地央求,她只好求助于乔荔。乔荔又跑到外地探班胡凯去了,一听叶清欢有事,二话不说要把自己的司机派来给她用,叶清欢婉拒了。   带着从乔荔那里问来的信息,叶清欢跟叶清洛姐弟二人在海城玩了整整一天。下午在酒吧遇到一个雷鬼乐队演出,叶清洛在那里听了很久的歌,最后买了一顶印着乐队logo的鸭舌帽。   天色擦黑两人回了小区,叶清洛戴着新帽子,哼着下午时候听到的曲子,学着乐队的舞步在前面边走边跳,叶清欢在后面跟着,微笑着看着他。快走到楼下的时候,叶清洛一个潇洒地转身,手伸过来用手指勾了勾叶清欢的下巴,故意压低嗓音说:“小姐,能赏个脸合唱一曲吗?”   这是下午的时候乐队主唱拉一个女孩上台时候说过的话,其实是乐队的一个节目,那女孩是特意安排在观众席的,只是为了带动全场气氛。   叶清欢把叶清洛的手挡开了,笑着说:“别闹。”   叶清洛顺势凑过来搂住了她,撒娇地说:“姐,海城真好玩啊,还是大城市好。”   叶清欢脸上的笑淡了一层,低下头轻声说:“是吗?”   “清欢。”前面一个声音唤她,熟悉的声音让叶清欢身子猛地一震,她立刻抬头看过去,见到了盛鸿年。   他站在火树的旁边,脚边放着贴着航空行李签的旅行箱,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她站住了脚,怔怔地看着他,惊疑不定。   叶清洛把帽檐往上推了推,抬起头看清是盛鸿年后便惊喜地喊道:“鸿年哥!”   盛鸿年见是叶清洛后吃了一惊,随即由惊转喜,抬手冲叶清洛打招呼:“嗨。”   叶清洛甩下叶清欢跑到盛鸿年跟前,问:“鸿年哥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放春假。”盛鸿年跟叶清洛解释,目光越过叶清洛的肩,落到叶清欢身上。   “春假?”叶清洛问。   “美国中学的假期,每年三月会放春假。”盛鸿年说,依旧看着后面的叶清欢。   他的目光放肆又热烈,让她无法面对,叶清欢低下头往前走,越过他们二人的时候听叶清洛说:“太好了!我这次来还想找你玩的,结果我姐说你出国了。来我帮你拿行李。”   叶清欢加快了步子上楼,开门后换了鞋直接躲去了厨房,在厨房里听叶清洛已经带盛鸿年进了门,还有池年的叫声。   “这是我姐养的猫。”叶清洛介绍道。   “我知道,叫池年。”盛鸿年笑着说。   叶清欢打开橱子抓出三个杯子在水龙头下冲洗,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杯子。   “姐,你在哪儿呢?”叶清洛喊。   “我在洗杯子。”她回答,极力逼自己镇定。   叶清洛“哦”了声,热情地说:“鸿年哥,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水果。”   “我去吧。”盛鸿年说。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淌,浇在玻璃杯上水花四溅,叶清欢的双手死死捏着杯子,冰凉的水从手背上冲刷而过,可她感觉不到,她所有的感觉都聚焦到了身后。   他进来了。   “清欢。”他轻声地唤。   “嗯。”她应了声,   “我回来了。”他说。   “嗯。”她又应了声。   他从后面抱住了她,温热而冗长的呼吸慢慢地落到她耳边,她用力咬住嘴唇,闭上眼睛。   池年跑到了两个人脚边,“喵”地叫了一声,叶清欢回了神,扭了下身子,盛鸿年知趣地放开了她。   “冰箱里有草莓。”她轻声说。   “是吗?”盛鸿年没话找话地说,“你喜欢吃草莓?”   “清洛喜欢,所以买了一盒。”叶清欢说,关了水龙头,把杯子拿出来用干净的布擦拭。   她听到冰箱打开的声音,片刻的安静后,盛鸿年说:“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啊,你们晚上打算吃什么?”   “叫外卖。”叶清欢回答,一径地低着头擦杯子。   冰箱被关上了,她听他咕哝:“我都来了还点什么外卖。”   她听他走出了厨房,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听叶清洛在外面问:“鸿年哥,你去哪儿?”   “买菜。”盛鸿年说。   “什么?”叶清洛疑惑。   “今晚给你露一手,等着!”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叶清欢放下杯子,双手撑在案台上,浑身发抖。   叶清洛见叶清欢一直没从厨房出来,就跑进去看。看到叶清欢伏在洗碗池旁一动不动,就凑过来问:“姐,你怎么了?”   叶清欢直起身子,说:“没事。”   “我看你有点儿怪啊。”叶清洛端详她。   叶清欢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嘱咐叶清洛:“清洛,我移民的事你不要跟他说。”   “为什么?”叶清欢迷惑。   “我想自己跟他说。”叶清欢把擦好的杯子递给叶清洛。叶清洛接过杯子,嘴上答应了。   吃完晚饭,叶清洛拉着盛鸿年一起玩游戏,叶清欢洗了碗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池年在家里到处窜习惯了,跑来挠门,她只好去开门放它进来,叶清洛在外面问:“姐,你待在屋里干嘛呢?”   “做作业。”她说,池年钻了进来。   “我姐真是的,总是这样,都快学傻了。”叶清洛故意对盛鸿年抱怨,也算是给叶清欢的不理睬找了台阶下。   “没事。”盛鸿年轻松地说,“咱们玩咱们的。”   叶清欢把门关上,外面的声音便弱了下去。池年跳到床上撕扯床单,她把头靠到门上,闭上眼睛。   叶清洛小声问盛鸿年:“你跟我姐吵架了?”   盛鸿年皱眉,想了想,说:“应该没有。”   “那她怎么不肯理你?”叶清洛朝叶清欢房间瞟了一眼。   盛鸿年只说:“你神经过敏吧?”   池年在叶清欢屋里玩够了,又要出去,叶清欢只好又去开门,叶清洛见到她开门忙趁机说:“姐,鸿年哥说他今晚留在这儿睡。”   叶清欢乍然朝盛鸿年看过去,他正用手托住腮专心地看电视,没有朝她这边看。她犹豫了一下,只是“嗯”了声,便要关门。   叶清洛忙说:“姐,我那屋床小,我们两个睡你屋行不行?”   叶清欢咬了咬唇,说了声“好”,把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二更哦,凌晨两点,勿等。   叶清欢故意不去深究盛鸿年为什么不肯回商家, 她只当他喜欢跟清洛一起玩儿。他要留宿,有清洛在的话, 就还好。   她回屋后把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 又找了两个枕头放在床头,收拾了自己的书本出了屋子。叶清洛看到她后说:“姐,你可算出来了。”   “床都铺好了,不要睡太晚。”她嘱咐叶清洛,视线往旁边偏移一点,看盛鸿年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里,双腿伸长了搭在茶几上, 他没有看她, 只是垂着眼皮玩手机,池年也懒懒散散地趴在他的小腹上。   她只敢看他这一眼, 便抱着书本进了侧卧, 关上门。   这里是原来保姆住的地方,房间小一些, 家具也是齐全的。她把书本放到书桌上, 刚坐下, 伸腿间碰到障碍,低头看是两个箱子,一个是叶清洛的,一个是盛鸿年的。她皱了皱眉,没有去动它们。   没过去过久,门被敲了几下, 叶清欢一惊,问:“谁?”   “我。”盛鸿年在门外说,“来拿箱子,睡衣在里面。”   叶清欢心头慌乱,赶紧伪装好情绪,起身过去给他开了门。盛鸿年低头冲她笑,她不看他,只淡淡说:“进来吧。”   盛鸿年进了屋子,走到书桌前看了眼书桌上的英语课本,故作轻松地调侃:“布置的作业还这么多?师太一点没变啊。”   叶清欢背着手守着门口,没有接话。   盛鸿年偷觑她一眼,又假装低头看书,伸手过去翻动着书页,压低声问:“怎么一直不理我?”   叶清欢偏过头去,不语。   叶清洛在外头喊:“鸿年哥,帮我把箱子也拿出来吧,谢啦。”盛鸿年应了声,又看了叶清欢一眼,挪开椅子弯腰下去把两个箱子从桌子下面拖出来,一手一个推着走到门口。   叶清欢往旁边让了让,闪开足够的空间好让他过去。   盛鸿年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停了下来,扭头想跟她说些什么,叶清欢迈步走进了屋里,把椅子拉回来坐到书桌前,埋头看书。   盛鸿年撮起嘴唇看叶清欢,外头叶清洛打了个喷嚏。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推着箱子出去了,还帮她把门关上。叶清欢长长地舒了口气,趴到桌上,紧绷之后的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   晚上,叶清欢失眠。   她没想过他会突然回来,她以为那次机场之别是最后一面。在打定离开的主意之后,他的每一通电话都像是折磨,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因为她不能跟他突然断了联系,她不想他怀疑。隔着重洋,只靠电话联系可以隐瞒很多东西,她尚还应付得住。   可他的出现让她方寸大乱,她没有坚强到能在这种状况下可以假装若无其事的地步,她害怕面对他,只能不理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她而言什么都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如是,逼着自己离开喜欢的人更如是。她在亦安看过那些演艺班的学员演戏,他们可以在设定的情景下做出各种以假乱真的表演,可她没有演戏的天分,她心底有秘密,所以她很害怕。   她怕他知道真相。   真相是商家的人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爸爸不希望他们在一起,连她自己都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心里正纠结,却听到猫叫声。   池年叫得很凄凉,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叶清欢立刻掀了被子坐起身,侧耳倾听。   池年很调皮,喜欢爬高。它还是只小猫,爬到下不来的地方就会叫唤求救。叶清欢急忙下床推开门出来找池年。小猫的一双猫眼在夜里熠熠生辉,叶清欢一眼便看见了。   它跑到了储物吊柜的顶上,偎在房顶跟柜子间的缝隙里喵喵叫个不停。   叶清欢叹气,那地方它不是第一次上去,每次都要人去救,偏偏它总不长记性。   她没有开灯,怕开灯更惊了小猫。而且二楼的高度让小区路灯的光线射进来,屋里并不很黑,可以视物。所以她搬来椅子站到上面朝池年伸出手,小声叫它的名字要它跳到她手上。以前每次它都是这样下来的,可这次它却不肯了,身子往后退,退到缝隙的里面。   “池年,出来!”叶清欢唤它,扶着柜子翘起脚,一只手努力身高了想够到小猫。   池年喵呜喵呜地叫得一声比一声高。   “怎么了?”盛鸿年的声音,叶清欢站在椅子上往下看,见盛鸿年已经过来了。她知道躲不过了,只好说:“猫跑到上面下不来。”   “这么皮?”盛鸿年笑,双手掐在腰上朝上面看。   “是很皮。”叶清欢低声说,不再看向他。   “你下来,我来救它。”盛鸿年说。   叶清欢犹豫了一下,想他个子高,应该可以够得到。她弯腰扶着椅背刚要准备下来,他伸手过来圈住了她的腰身把她抱下来。   快得她都来不及推开,他已经把她放了下来,自己一跃跳上了椅子。   她抱着自己的腰站在原地发懵,仿佛刚才那一幕是错觉。   片刻后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手里抓着嗷嗷叫唤的池年。   “抓到它了。”他说,把小猫递过来。   叶清欢说了声“谢谢”,没多想,伸手想去拿猫,盛鸿年突然撒了手,小猫跳到地上猛地窜没了影儿,叶清欢的视线循着小猫而去,手却被盛鸿年握住了。   她吓了一跳,惊慌地看向他。光线黯淡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他的手握得非常紧,她想甩开,他欺身贴过来。她向后退,他往前追。身后的墙挡了她的退路,脚跟抵住了墙根,后背撞到了墙上,他的手蹭过她的耳侧摁到墙上。   “清欢,抬头。”他低声命令。   她脑子里乱得无法思考,抬起头,后脑勺磕到他的手背,他的脸便就压下来。   那一瞬间她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看你还敢不理我。”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赌气一般地说。   叶清欢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发抖,唇上濡湿微疼的感觉让她完全无法否认刚才发生的事情。   接着他又低声地笑,像是偷了腥的猫,脸贴着她的脸蹭了蹭,问:“感觉好吗?”   她依旧呼吸急促,无法说话,他咕哝:“我觉得好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不算糖啊?   她不说话, 盛鸿年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搂着,说:“今天我在楼下等你, 看有人抱你, 我没认出来那是清洛,差点动手打人。他戴着那么丑的帽子,我还以为是别的男生。我当时特别嫉妒,清欢,你从来没那样对我笑过。”   叶清欢总算是把气息调匀,找到了一点力气,抬起手, 搭在盛鸿年肩上, 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我刚上飞机就开始想你了,到了美国后就整天想着要回来, 我真是没出息啊……”盛鸿年把脸贴到她的颈窝里, 闷声说,“清欢, 我真怕自己熬不下去, 我当初怎么会选了这个项目?你怎么就没选?你能跟我一起去美国该有多好?我都想要退出了。”   叶清欢一惊, 忙说:“你别胡闹!”   盛鸿年无奈地笑了声:“我不会的。我就是想想。要是想都不让我想就太不讲理了。清欢,隔着半个地球,我又不能天天跑回来见你,除了胡思乱想我还能怎么办?”   话说到后来便都是委屈,听得她心软。她想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喜欢她。他那么好, 如果她不是叶清欢,被他喜欢该是多开心的一件事?   想多了心里悲凉,她会想要哭。   “你春假放几天?”她轻声问,也是转移注意力。   “五天。”他说。   她一怔。纽约到海城没有直达航班,中途转机加飞行在途总共得十九个小时,还要预留时间倒时差,他这一来一回的,其实能待在海城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什么时候回美国?”她问。   “明天晚上的飞机。”他说。   果然这么匆忙。   叶清欢轻轻叹气,埋怨:“时间这么紧张,你为什么回来呢?”   盛鸿年手臂收紧了,反问:“你说我为什么回来?”   叶清欢不语,盛鸿年扶开她,低下头,鼻子在她额上蹭了蹭,呢喃:“因为想见你啊。”   他的呼吸温热,扑在她的眼睛上,慢慢滑了下来,先是落到她鼻梁,接着是唇。   叶清欢一低头,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盛鸿年扑了个空,便有些惋惜,舔了舔嘴唇,最后也只得抱了抱她,放她走了。   夜里盛鸿年回了房间,枕着胳膊躺到床上,回味着刚才那亲的那一下。那事他本没经验,只能一切徇着本能,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是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甜美。   他摸着嘴唇,兀自开心地笑。   叶清洛窸窸窣窣地翻过身,问:“鸿年哥,我的帽子真的很丑?”   盛鸿年踢了叶清洛一脚,叶清洛嘿嘿笑。盛鸿年问:“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我?下午……”叶清洛话没说完,盛鸿年立刻拔高了音调不满地打断他:“你说什么时候?”   叶清洛呆了几秒,立刻领会了,赶紧说:“我明天吃过早饭就走。”盛鸿年方才满意,说:“那行,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叶清洛嘻嘻笑,问:“鸿年哥,你明天要跟我姐约会吗?”   盛鸿年心里早打好了算盘,可不打算理叶清洛,只说:“睡觉。”   叶清洛侧躺着,看着盛鸿年躺下了,他考虑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鸿年哥,美国好还是澳大利亚好啊?”   “当然是美国喽。”盛鸿年说,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肩膀。   “那你将来会移民吗?”叶清洛问。   “不会。”盛鸿年笃定地说,继而觉得奇怪,问,“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叶清洛怕自己言多必失,忙翻身过去背对着盛鸿年,说:“没事,就随便问问。”   盛鸿年瞟了叶清洛一眼,并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吃过早饭,盛鸿年跟叶清欢一道送叶清洛去长途车站,看着叶清洛上了长途车,看着车开走了,盛鸿年的胳膊垂下来,摸到了叶清欢的手,握住了。   叶清欢的身子震了震,盛鸿年假装若无其事,说:“随便走走去吧。”   叶清欢低头看他握着她的手,盛鸿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拉着她就走,她不得不跟上他。   已经是三月初,惊蛰将至,天气依旧阴郁湿冷,叶清欢体虚,在外头呆的久了便手脚冰凉。盛鸿年的手心反倒是温暖干燥,她一只手在他那里取暖,另一只手插在冰凉的大衣兜里,宛如冰火两重天。她冷得缩了脖子,却不吭声,只跟着他慢慢地走。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却开始贪恋这一时半刻的温暖起来。   盛鸿年回头看了眼叶清欢,见她瑟缩的样子,鼻尖冻得发红,他突然想到她怕冷,可他今天也没戴围巾。他瞄到有家精品店,拉着她就走进去。   店里的一面货架上挂了很多帽子围巾,盛鸿年拉着叶清欢过去了,站在货架前端详。   店里有落地的大镜子,叶清欢偷偷朝镜子里看,看到两个人牵手的样子,她的脸上发热。   盛鸿年从货架上拿了一个帽子戴到叶清欢头上,端详了一会儿皱眉摇头,说:“不好。”他把帽子从她头上摘下来,帽子是腈纶的,跟头发摩擦生电,   叶清欢的头发被静电打得噼啪做响,乍然间许多发丝竖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像只刺猬。   他“嗤”一声笑出来。   叶清欢拧眉,不满地瞪他一眼,抬手去压头发,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们:“盛鸿年?叶清欢?”   像是班主任的声音,她立刻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   “盛鸿年?你从美国回来了?”班主任走过来,问。   “放春假。”盛鸿年解释,看班主任手里拿着一个盛了好些发卡的透明袋子,就问:“您给女儿买东西呢?”   班主任愣了下,随即说:“她扎头发的东西总是丢,用不上半年就得全换。”   盛鸿年“哦”了声,扭头看叶清欢,她低着头,脸上很红,便替她说:“我们过来买条围巾。”   “是吗?”班主任随口应和着,海城外国语学院对于学生恋爱采取包容的态度,所以班主任倒是没说什么,对叶清欢问:“叶清欢,我听说你去澳大利亚的手续都办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所以就这些,晚安~   叶清欢瞬间白了一张脸。   盛鸿年愣了一下, 看看叶清欢,又看看班主任。   班主任端着笑脸, 看看叶清欢, 又看看盛鸿年。   盛鸿年问班主任:“您说谁?”   班主任说:“叶清欢啊?不是她就去澳大利亚?”   盛鸿年抿起唇,扭头看叶清欢。   班主任觉察到一些什么,问:“你……还不知道?”   盛鸿年垂眼,嘴角勾了勾,继而抬眼看向老师,说:“我知道她要去澳洲,您突然说了澳大利亚,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班主任“哦”了声, 问叶清欢:“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叶清欢瞬间白了一张脸, 低着头说:“还没定。”她能感受到来自于盛鸿年的锐利目光,那让她十分局促不安。   这一应一答间, 班主任瞧出了一丝端倪, 便有些尴尬了,左右各看看这两个跟商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孩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凑巧店员小妹走过来问她是不是挑好了,可以帮她填货单,班主任借机道别去结账了。   当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清欢有些慌,她有种谎言戳穿的无措感, 即使她压根没向他撒过谎。   一顶帽子扣到她的头上,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盛鸿年在认真地端详她, 她跟他目光触了一下, 随即别开了,他伸手把帽子从她头上摘了去, 说:“这个也不好。”   她愣了愣, 又去看他。他只是在专心地选帽子,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他又拿下来一顶帽子,伸手过来用手掌帮她压下头顶飞毛炸刺的发丝,帮她戴上了帽子。   她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坦然,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对她笑, 说:“这个好。”   他转身过去又把配套的围巾拿了下来,帮她围上,回头对旁边的店员说:“我们要这套。”   店员过来看看标签,低头在货单上用笔快速地写,说:“九十八块。”然后把货单撕下来递给盛鸿年,盛鸿年又握起叶清欢的手拉着她去收银台付款。   离开了精品店,盛鸿年牵着叶清欢继续在路上走。时间临近中午,阳光变得暖了些。他拉拉她的手,问:“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叶清欢的手指动了动,盛鸿年在手上加了一分力道,停下来,偏过头调侃:“别想跑啊,我这次可是抓得很紧的。”   叶清欢低头,把脸藏在围巾里,盛鸿年伸手把她的围巾拉下去掖到她下巴底下,凑过来问:“你要去澳大利亚?”   叶清欢点头。   “据我所知学校没有跟澳大利亚的交换生项目,你去那边干嘛?”他问。   叶清欢轻轻抿唇,抬起头,看着他,说:“移民。”   她知道这样说有风险,可她不想对他说谎。   盛鸿年一愣。他只猜测到她要去留学,却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突然想到昨晚叶清洛问他移民的事儿。   “你们全家一起移民?”他问。   她摇头。   盛鸿年不解,追问:“那是怎么回事?”   叶清欢低下头,低声说:“我爸妈离婚了。”   盛鸿年吃了一惊,心里迅速回想。在文溪的时候去过她家几次,确实没有见过她爸爸,她家里也没有有关她爸爸的任何东西。叶清洛说爸爸出差了,他心里也曾是有一点疑惑,只不过他好奇心没那么旺盛,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置喙。   如今说她的父母离婚了,那她只身一人留在海城似乎就可以解释了。   “那你是跟了……”盛鸿年想问她是不是跟着爸爸了,话说一半又觉得这么问会唐突,叶清欢则平静地说:“我跟了我爸爸,清洛跟了妈妈。我爸爸在海城。”   盛鸿年“噢”了一声,便想明白一些事。他想问她是不是跟她爸爸一起移民,却听她小声说:“他们分开很久了。”久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放弃了最初让他们复合的奢望,一切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是吗?”盛鸿年抬手抓抓头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不擅长处理这种家庭问题,他的情况是父母双亡,她的是家庭破裂,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较不幸。看她郁郁寡欢,他不想话题一直在这上面绕,便问:“你要去澳大利亚哪个城市?”   “墨尔本。”   “住哪个区?”   “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发?”   “不知道。”叶清欢小声说。   盛鸿年皱眉,歪头看着她,问:“真不知道?”   叶清欢点头,淡然地看着他。   盛鸿年弯腰让自己跟她处在同一个水平高度上,瞧了她一会儿,渐渐地舒展了眉头,勾着嘴角笑,说:“好吧,我相信你。”   叶清欢抿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盛鸿年直起腰,拉着她的手继续走,说:“澳洲好啊,学校假期跟美国差不多。4月复活节也放假,我去找你就不用担心耽误你上课。过圣诞节的时候澳洲还是夏天,今年圣诞节我躲到你家越冬,像候鸟那样。”他用空出的那只手在眼前做了个飞翔的动作,“那时候美国跟中国都是冬天,零下好几度,我们穿着短裤凉鞋晒着太阳收圣诞礼物,想想都觉得很美。”   他乐天派地安排着自己的行程,叶清欢只能默默地听。   “你大学是想在澳洲念,还是去美国?”他突然问。   叶清欢愣了下,眼中茫然。盛鸿年愉快地笑,说:“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你要是想在澳洲上学,我就申请澳洲的大学。你要是想来美国,我就在美国等你。”   叶清欢低下头,“嗯”了一声。   “我再晚一点走就好了。”盛鸿年有些惋惜,“跟你前后脚就差了一步,如果知道你要去澳洲,我也就去了。”   叶清欢轻轻叹了口气,盛鸿年看到了,心里倒是很高兴   “到了澳洲就给我打电话,把住址给我。”他说。   叶清欢点点头。   盛鸿年已经完全恢复了情绪,兴致勃勃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她去了七猫书店。   店里播放的还是品冠的《那些女孩教我的事》,盛鸿年跟盛芝艺打招呼,称呼盛芝艺为“小姨”,池年翘着尾巴走过来绕着她转了一圈,站起身子用前爪挠她的大衣下摆。   叶清欢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小得让她恐慌。   盛芝艺搬了两个凳子给他们坐,又去做了两杯奶茶,一杯放到叶清欢面前,含笑问:“你的猫儿回来了?”   叶清欢怔怔的。   盛鸿年说:“你怎么知道她养了一只猫?而且啊,那猫也叫池年。”   叶清欢端起奶茶的杯子,低头啜了一口,盛芝艺递过一张餐巾纸,叶清欢接过来,盛芝艺冲她眨眨眼,说:“真巧呢。”   叶清欢便有些讪讪,说:“谢谢。”   喝过奶茶,盛鸿年说:“这店里的画都是我妈妈画的,我带你去看。”   叶清欢被盛鸿年拉着去看那些油画,盛芝艺裹着披肩跟在他们后面。盛鸿年为叶清欢解说每一副画,说这些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画的,盛芝艺笑吟吟地听着,并不插言。   叶清欢并不懂油画,可她能感受到画上用色的温暖跟生机勃勃。画是人心灵最直接的体现,她想到墓碑上看到的照片,他的妈妈是一个美好的女子,有温婉笑容,有笑起来就特别明显的酒窝,这些都能在他脸上找到相似的痕迹。   她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讲解,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揽着陌生的同学嬉皮笑脸地跟人家说:“一回生二回熟,我叫盛鸿年,同学你呢?”   那时候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喜欢她,而她也会喜欢他。   她看他看到发痴,被盛鸿年发现了,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歌里在唱:“那女孩带我漫游一次天堂,你教我怎么爱上。”   空气中一种气氛翻卷缠绵,愈发粘稠,盛鸿年的手不受控制地朝叶清欢伸过去。   盛芝艺轻笑出声。叶清欢脸上一红,低下头。盛鸿年醒了神,忙收回手,轻咳一声,脸上也有些赧色,扭过头眼睛四下乱瞄。   “这幅画上面的人就是鸿年。”盛芝艺指着两人之间的那副画说。   叶清欢不很自在,忙扭过头看墙上的画,一看却被吸引住了。上次到店里的时候只是远远看了眼,发现这是店里唯一的一副人物画。这次离得近了,看到画的第一眼她便想到那天盛鸿年在她家逗弄池年的场景。   画上的白衣少年蹲在地上逗猫,一人一猫置身在明亮的光线之中,五官不甚清晰,整幅画却给人一种充满希望跟爱的感觉。   盛芝艺说:“我姐姐画这副画的时候鸿年才一岁,她知道我喜欢猫,就根据臆想画了这幅画,你觉得像吗?”   叶清欢专注地看着那副画,说:“像。”   “那送给你吧。”盛芝艺说。   叶清欢讶然地回头,盛芝艺温和地笑,说:“你第一次来,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油画并不很大,大概A3纸张的大小,盛芝艺用牛皮纸包好了,盛鸿年夹在腋下,拉着叶清欢的手走出书店。   伴随冷空气迎面而来的,是等在外面的修钢。   修钢穿着一身皮衣,双手环胸靠在车子上,见他们出来抬起手一挥,简单打招呼:“鸿年少爷,叶小姐。”修钢的视线掠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然后便落在盛鸿年身上。   盛鸿年冷笑,说:“没想到你还真赶上了。”   修钢耸肩,说:“不但赶上了来的飞机,我还买到了今晚回纽约的机票,正巧,跟你邻座。”   盛鸿年说:“随便你了,我还有事,你别管我了,晚上我自己去机场。”   说完盛鸿年拉着叶清欢要走,修钢提醒:“商先生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不过我跟他说你是今天刚到。”   盛鸿年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扭头狠狠地瞪修钢。   “鸿年少爷,您父母应该也教导过你,儿女情长跟孝顺长辈应该同等重要吧?如果这次不让商先生知道你回来了,以后让他自己查出来,你想他会是什么感觉?”修钢慢悠悠地说,然后朝叶清欢瞟了一眼,补充,“相信叶小姐能理解你抽空回去看看爷爷的行为。”   盛鸿年撇嘴,低头看叶清欢。叶清欢把手从他手心里拿出来,把画从他腋下抽出来自己抱着,对他说:“你去吧。”   盛鸿年一脸不情愿,最后还是跟着修钢走了,叶清欢抱着画看着车子消失在远处的车流里。兜里的手机欢快地响起来,她摸出来看是乔荔。   “清欢,你在哪儿呢?”乔荔的声音很奇怪。   “你怎么了?”叶清欢警觉,立刻问。   “我在机场。”乔荔哽咽着答非所问,说,“我走不动了,你来找我好不好?”   叶清欢急忙打车去了机场,在贵宾候机室里见到了哭得不成样子的乔荔,地勤人员蹲在她身边安慰她。叶清欢急忙走过去,乔荔见她来了哭得更加肆无忌惮。叶清欢什么都没问,任凭乔荔趴在自己肩上哭了个痛快。   乔荔哭到脱力,叶清欢搂着她,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清欢,胡凯要跟我分手。”乔荔抽抽嗒嗒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二更哦。一点吧。   叶清欢轻轻地“哦”了声。   她并不惊讶, 其实私心里她也不看好乔荔跟胡凯的这一段,相信知道的人也都有同样的看法。   乔荔哭哑了嗓子, 说:“他说他跟公司签了不恋爱协议, 结果却偷偷跟老板的女儿谈恋爱,他怕我爸发现,怕我爸不会轻饶了他。他说他家里情况并不好,他出名后全家都依仗着他,他刚给家里买了别墅,如果他被雪藏了,他全家都要遭殃。”   “可你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不是这些。他说他一开始是被迫跟我在一起的, 因为我是老板的女儿, 他不敢得罪,他以为我只是跟他玩玩, 很快就会玩腻了不要他。后来他发现我是真喜欢他, 他也就慢慢喜欢上了我。可他知道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跟我在一起的,他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再这样下去对他对我都不好, 所以他要跟我分手, 不让我再去找他。”   乔荔又开始呜呜地哭,抱着叶清欢说:“可是我不懂啊,清欢,为什么他喜欢我的时候反而比他不喜欢我的时候还要绝情啊?我宁愿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他逗我玩都行,只要他愿意跟我在一起, 他把我当成什么我都无所谓。可是为什么……怎么互相喜欢了之后反而不能在一起了呢?我是我爸的女儿,那也不是我自己选的呀?他这样对我好不公平啊!”   乔荔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叶清欢心上,她听得怔怔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乔荔哭得歇斯底里,岔了气不断地咳嗽,地勤服务的姑娘送来一盒纸巾,叶清欢抽出纸来帮乔荔擦泪擦脸。乔荔的声音弱了下去,小声地念叨着:“可是我喜欢他啊,我好喜欢他……”   叶清欢叹了口气抱住乔荔,轻声说:“也许他也有难处吧。”   “有什么难处不能一起解决吗?”乔荔的声音又带了哭音。   “因为在一起才是问题的本身啊。”叶清欢幽幽地说。   “那他就那么舍得我吗?”乔荔问。   “因为舍不得也要舍啊。”叶清欢说。   乔荔瘪着嘴推开了叶清欢,瞪着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看着她,质问:“你怎么都是替他说话?”   叶清欢苦笑。   因为她也正要对某个男孩做同样的事啊。   贵宾候机室里沙发宽大舒适,乔荔哭累了躺下休息,服务人员贴心地送来了枕头毛毯跟冰袋,叶清欢把冰袋敷在乔荔眼睛上,乔荔似睡非睡,变得很安静,叶清欢趁此时间想了很多事。   有关爸爸,有关妈妈,有关盛鸿年,还有关她自己。   从文溪到海城,从原生家庭到了商家属地。妈妈对外界一无所知,爸爸身不由己,商妙清怀孕又流产,她也终于被卷进了商家这个漩涡。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在发生,她越陷越深。   她来海城的初衷只是希望窥得一丝机会,希望爸爸能回归家庭。她明白婚姻就像瓷器,裂痕一旦有了便不会抹去。可她更懂妈妈,即便是有裂痕的瓷器,别人看着不值价钱,妈妈依旧会奉若珍宝。   人都说家庭主妇没有事业,可对妈妈而言,爸爸才是她一生的事业。   她带着妈妈的希冀而来,过得小心翼翼,像是夹缝里的鸟,有翅膀也不能飞翔,最后还招惹了不能招惹的盛鸿年。   盛鸿年有多好,她比谁都清楚。可他越是对她好,她越是不能接受他。人都看她对人对事淡薄,其实她只是看得清楚,她知道哪些该要,哪些不该。理智告诉她盛鸿年不能碰,碰了之后的代价会大到她无法承受。   她只想,纵使离开会让她跟他都痛苦一段时间,大家总归都会忘记的。   才不过十六岁而已。   谁会因为十六岁的一次爱恋而蹉跎一生呢?时间跟距离是最好的药,最好她跟他都会好的。就像眼前的乔荔,她也会好的。   这次远去澳洲,何尝不是一次救赎的机会。她可以从这种无法控制的局面中脱身出来,真正地去想想自己今后的路,过自己做主的生活。   而盛鸿年,她知道他肩上背负的担子,他需要变得更加强大,他父母的死因,还有商家那个漩涡。他现在还不知道她跟商家的这层关系,一旦知道了,只会给他稚嫩的肩上再加一副担子。   与其让他为她牵肠挂肚,倒不如让他脱了她这个负累。他是人中龙,她不想变成锁住他的铁链,她想他一飞冲天,傲睨群雄。   他们的认识就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互为过客,从各自世界路过是最好的结局。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盛鸿年。   “清欢,在哪里?”盛鸿年问。   “在机场。”她如实说。   “这么早就去了?”他惊讶,“我的航班是晚上九点,现在才五点。”   “是有个朋友在这里,她需要帮助。”她解释,低头看看睡着了的乔荔,她眼角还噙着泪。   “这样啊……”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失落的味道。   “你呢?在哪里?”叶清欢轻声问,让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我在家里,在想晚饭跟你一起吃。”盛鸿年听她的语气轻松,自己便也放松下来,整个身子瘫到躺椅里,问,“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姜姐正在拖地,听闻盛鸿年的话后立刻提醒:“鸿年少爷,商先生已经吩咐人特意准备晚饭了。”   盛鸿年丢了个噤声的眼神给姜姐,问叶清欢:“说说,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吃,就我们俩。”   叶清欢已经听到了那边姜姐说的话,她低头看看乔荔,乔荔睡得很不安稳,便小声说:“我可能走不开。我在机场等你吧,我送你登机。”   盛鸿年顿时觉丧气,脱口问:“谁啊让你走不开了?比我还重要?”   “鸿年!”叶清欢轻斥。   盛鸿年不满地撇嘴,说:“那你在机场等我啊,我立刻过去。”说完没容叶清欢回答,他挂了电话就从躺椅里跳出来,抓着外套往外走。姜姐在后头一溜小跑地跟出来,嘴上只叫着:“少爷别走啊!”   盛鸿年走到院子里,看了眼停着的几辆车,便给常接送自己的那个司机打电话,没多久司机跑了出来,问盛鸿年有什么事,盛鸿年说:“送我去机场。”   司机忙说着好,跑去开车,这时候商思博从房子里走出来,来到盛鸿年身边。   “鸿年啊,要出去?”商思博问。   “是啊。”盛鸿年笑了笑,心中戒心已起。   商思博朝已经上了车的司机招招手,司机犹豫了一下便下了车,商思博说:“商先生吩咐,今天晚饭结束前一辆车也不许离开这里。谁要走了,谁就别再回来了。”   司机傻了眼,求救地看向盛鸿年,小声央求:“鸿年少爷,您看……您还出去吗?”   盛鸿年抿紧了唇,不说话。   商思博拍拍盛鸿年的肩,笑着说:“鸿年啊,稍安勿躁,等你长大了自己考了驾照,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嘛,还是乖乖当个小孩比较好。别惹爷爷生气,晚上陪他老人家吃顿饭。他还不知道你昨天就回来了,只当你是今天下了飞机就赶回来看他呢。你也十六岁了,好歹尽尽孝,别总惹老爷子生气。”   是故,叶清欢并没没有等到盛鸿年来机场找她吃晚饭,她陪着乔荔在候机室吃了点东西。   盛鸿年如坐针毡假意欢乐地陪自己爷爷吃了一顿饭,饭后立刻让司机开车送他去机场,结果又逢堵车,到机场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分了,广播开始叫他跟修钢的名字,跟上次出国极度相似的状况。   叶清欢已经在安检口等着了,盛鸿年奋力跑向她,跑到跟前后二话不说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时间不多了……”叶清欢出声提醒,盛鸿年打断她说:“我知道,先抱一会儿。”她便不再出声。   广播开始说:“乘坐X航班头等舱的盛鸿年先生,修钢先生,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起飞前五分钟停止登机,请前往一号快捷安检口,我们安排专人为您服务。”   “这是第三次叫你了。”叶清欢被他压在他肩上,小声对他说。   “不是还有十分钟吗?”盛鸿年咕哝,手握在她的胳膊上慢慢地搓揉。   修钢施施然走了过来,站定在他们旁边,调侃:“行了吧,别腻腻歪歪的了,算什么男人?”   “滚!”盛鸿年没好气地冲修钢喝道。   “在美国,十六岁应该可以考驾照了。”修钢说了个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盛鸿年没出声,抱着叶清欢沉吟。   接着便有工作人员出来叫着头等舱两人的名字,修钢冲他招招手,那人走过来一看,还是上次差点误机的那个人,抱着的还是同一个女孩,不禁莞尔,直接问修钢:“请问您是修钢先生吗?”   修钢点头,指了指盛鸿年,说:“他是另外一个。”   工作人员点头,对盛鸿年说:“盛先生,您得去过安检了,再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   “不是还有五分钟?”盛鸿年嘀咕。   叶清欢无奈,用力推开了盛鸿年。   盛鸿年满脸的不情愿,抓着她咕哝:“我不想走了。”   “别闹。”叶清欢把他的手从胳膊上扯下来,说,“快走吧。”她推着他朝安检那儿去。修钢朝工作人员点头致谢,先一步走去过安检。   盛鸿年被叶清欢推着一步一步朝安检口走,回头对她说:“亲一下好不好?”   叶清欢不理他,用力推着他往前走,一直推他到安检口那里,工作人员收了他的护照核对,叶清欢转身要走,被盛鸿年一把抓了回去摁在安检的工作台上。   安检的姑娘咳了一声,说:“盛先生,您的护照,请收好。”   叶清欢红着脸捂着嘴推开了盛鸿年,眼睛水汪汪的,瞪他。盛鸿年咧着嘴开心地笑,说:“复活节不管你在中国还是澳洲,我都回来找你。”说完他抓过护照就跑进去安检去了。   等看不到他的影子了,叶清欢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嘴角垂了下去,渐渐地蹲下来,哭了起来。   盛鸿年走后的六天,也就是惊蛰过后的第三天,又是一个周六,叶清欢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墨尔本的飞机。   海城到墨尔本是直飞航班, 十一小时十五分钟之后飞机落地墨尔本机场,广播提示地面气温27摄氏度, 叶清欢把上飞机前穿的厚外套放进了行李箱。   头等舱的位置毗邻出口, 叶清欢是第三个走出来的。3月的南半球,阳光比北半球炽烈许多,她用手搭在眉骨处挡住光线,低着头走下舷梯直接上了摆渡车,在车上打开手机,给爸爸妈妈还有叶清洛发了报平安的短信。   摆渡车用了两分钟把乘客送到候机楼入口,同行的有一个国内的旅行团, 导游在前面边走边说着出国注意事项, 团员们或聊天或向导游提问,有点吵。叶清欢故意放慢步子落在后面。   爸爸来了电话, 说有人会到机场接她, 姓郑。不久后妈妈跟清洛也打来了电话。   到了关口,旅行团集体去办理入关手续, 叶清欢去接池年, 便就彻底跟那群中国人分开了。池年走的是宠物托运, 跟她同一航班抵达。   填了一些表,拿到了猫笼,叶清欢不敢打开,怕猫惊了在机场乱跑。隔着网子看到池年的状况还好,她拎着笼子走到出口,看到了写有她名字的牌子, 在一大堆外国人里看到了一个中国男人,四十多岁,很面善。   那人对着手机上的照片核对一下,微微弓腰,问:“叶小姐是不是啊?”   叶清欢点头。   男人说:“我叫郑成功,专程来接你的。”   这名字让叶清欢一愣,男人经常被人拿名字开玩笑,就自我解嘲:“虽然同名,我可没那个郑成功本事大,他能收复台湾,我就没法解放澳洲。”   说完他兀自呵呵笑,见叶清欢没什么反应,他有些尴尬,就说:“车在外面,我带你过去吧。”   说着他伸手过来要拿她的行李箱跟猫笼,叶清欢把猫笼往身后送,说:“这个我自己拿。”   郑成功便只接了行李箱,引着叶清欢出了机场,上了车。叶清欢把池年从笼子里抱了出来,池年蔫蔫的趴在她的腿上,像是很累。   郑成功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自己。他说他们夫妻俩受雇照顾她,他当司机,他太太负责她的饮食起居。他们是一个月前搬过来的,把房子收拾好了只等她过来。   “我太太是北方人,听说叶小姐家是文溪的,她还特意从网上学做了几样文溪菜。”郑成功说。   “您有小孩吗?”叶清欢问。   “有个儿子,在国内念初中,等过几年攒下钱了再把他接过来念书。”郑成功说着,叹了口气,“当初一门心思要出来,出来了发现外头也很艰难,就不想让孩子出来吃苦。”   叶清欢用手揉着池年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一小时后车子开到一栋两层的公寓前,郑成功停好车后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引着叶清欢进屋。一个小个子女人从某个房间走出来,跟郑成功一样的面善,见到叶清欢后立刻笑吟吟地说:“叶小姐到了呀。”   叶清欢点了下头,环顾周遭。   房子并不新,家具也是,很多地方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微微的陈旧感却让人觉得亲切。   “这个街区治安很好,生活方便,附近的私立学校很好,住在这里的都是长期居住的居民,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新房。这是个传统的老街区,富人住的地方。”女人说。   “别说那些,你带叶小姐去房间休息休息,她坐飞机肯定很累。”郑成功说。   女人赶紧说:“那是那是。叶小姐跟我来吧,你的房间在二楼。”   跟着女人上了二楼,进到房间,女人说:“这里是依着叶先生的要求布置的,叶小姐你看还需要添点什么不?”   叶清欢把房间打量了一圈,摇了摇头,问女人:“怎么称呼您?”   女人忙说:“哦,忘了介绍,我叫秦蓉。叶小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炖了糖水芡实,给你盛一碗?”   叶清欢说:“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下。”   秦蓉很知趣地出去,关上了门。叶清欢抱着池年坐到床边,摸摸池年的脑袋说:“你看,这是我们的新家。”池年叫了一声,依旧蔫蔫地趴在她的膝盖上。叶清欢往窗外看,街道很干净,见不到车子,有小孩在街上玩滑板,街边长椅坐着一个看书的人,鸽子在旁边悠闲漫步,天空蔚蓝高湛,几朵白云,一轮艳阳。对面有一棵大树,羽状的复叶跟火树很像,叶子却不像火树那样繁茂,而且结着绿色的球形果子。   一切都是陌生的,充满未知的,也是全新的。   叶清欢抱着池年,默默地对自己说:叶清欢,生活要重新开始了。   当晚乔荔打了电话来嘘寒问暖了一番。乔荔已经从失恋的泥淖里走出来了,打算重整旗鼓追求胡凯。   “姐我就是个看新闻不看评论,看剧不看弹幕,买东西不看买家留言的人,我喜欢什么就干什么,谁也别想管我!我爸别想,他也别想!”乔荔发狠地说。   “你爸爸知道了?”叶清欢问。   “我自己跟他说的。”乔荔冷冷地说,“我警告他如果欺负胡凯就别想要女儿了。”   “那……你爸爸什么反应?”叶清欢担心。   “他什么都没说,我爸那人藏得可深了,我懒得管他怎么想的。反正我就是破釜沉舟了,爱谁谁。”乔荔恶狠狠的,让叶清欢想刚到家时候的池年。那时候池年认生,不许她靠近,炸开毛躲在墙角冲她呜呜地低吼,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有种忽略现实的盲目英雄主义。   盛鸿年的电话是在叶清欢跟乔荔结束通话不久后打来的。他知道她今天到澳洲,因为叶清欢并不打算瞒他。即使瞒住一时,他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希望在他眼里她是坦率的,不欺骗的,她有自己的计划,她需要让事情显得很自然,不至于让他生疑。   盛鸿年嘘寒问暖了一番,便问叶清欢要住址,叶清欢借口说自己刚到不很清楚,没办法告诉他。   “你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道?”盛鸿年失笑,不疑有他。   叶清欢则问:“你不需要上课吗?”   “社会活动,我在外面。”盛鸿年说。   “去忙吧,我也累了,想休息。”叶清欢说。   “明天问清楚地址告诉我,感恩节我去找你。”盛鸿年说。   挂了电话,叶清欢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今后的半个月时间,叶清欢慢慢调整自己去适应墨尔本的生活。她上了本地的私立学校,班里有几个华人,有的是华人后裔,有的是新移民,新学校比想象中的友善自由,跟在海城外国语学校的时候比起来,叶清欢要开朗一些。盛鸿年的电话每晚准时打来,他跟她聊天,问她生活的情形,说自己在美国的情况。他问到地址,她说近期要搬家,到了新地址后再告诉他。   时间一天一天往前走,进入四月,墨尔本的秋天来了,树叶开始变黄变红,气温渐渐降低。叶清欢选了一天的凌晨,估算美国应该是吃过早饭的时间,她拨通了盛鸿年的电话,跟他说自己喜欢上别人了。   一切如她设计那样进行,盛鸿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跟她说了许多话,她默默地听着,只能跟他说:“对不起。”   那一晚叶清欢过得浑浑噩噩的,她在书桌前坐了一夜,盛鸿年打电话来她都会接听,她逼着自己坚强淡定,逼着自己无论他说什么都要无动于衷,就像她真的喜欢上了别人那样。   后来盛鸿年不再打电话了,他不停地给她发短信,她抱着手机哭,不停地给他回“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能熬到几时,不知道盛鸿年能熬到几时。后来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机被他打到没电关机。   那之后的两天盛鸿年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没再联系她。叶清欢觉得害怕,把事情告诉了爸爸,托爸爸去查一下他的情况。然而在爸爸给她消息之前,盛鸿年打来电话,跟她说他已经到了墨尔本。   他想跟她当面谈。   然而她并没有见他。如果见了,她知道一切都会白费。她眼里心里都有他,在他面前她伪装不下去。   盛鸿年在墨尔本机场待了一天,最终飞回了纽约,从此再也没联系过叶清欢。   叶清欢觉得事情应该已经尘埃落定。她会托爸爸去问盛鸿年的情况,爸爸每次都说他在美国过得还不错,成绩很好,让她不要挂心。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是心安的,所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希望他好好的。   时间继续往前推进。两年的时间里,叶清欢在墨尔本顺利读完了中学,申请了大学,甚至交到了几个朋友。   秦蓉跟郑成功夫妇都是老实人,跟叶清欢相处的很好,已经开始计划把儿子接来澳洲一起生活。   池年长成了大猫,而且有了男朋友它男朋友是附近一只流浪的白猫,每天白猫回到门口叫它,它就央秦蓉开门放它出去约会。   叶清洛考上了文溪的重点中学,妈妈开始考虑是让他在国内读大学,还是准备一下送他出国念书。妈妈总是跟叶清欢谈这件事,问澳洲的生活费跟学费,还有学习生活环境,觉得叶清欢在澳洲了,叶清洛过去也有照应。   商妙清又怀孕了。   爸爸在商家的情况好了些,已经是一个公司的总裁,尽管公司不大,也是商家分支出来的一个小产业,别人不愿意要的东西。可爸爸做得很开心。因为没人觊觎,反倒是清净。   乔荔跟胡凯分分合合两次,最终无疾而终。   至于盛鸿年,叶清欢只知道他的交换生项目即将结束,他没有申请美国的大学,打算回国。   一切都在慢慢发展变化,意料之外的有,情理之中的也有。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个人身上都在发生新的故事。   然而某天,叶清欢突然接到商妙清的电话。商妙清哭着说,叶建平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改到哭,很多字词不许用   叶清欢一时间懵了。   她追问商妙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身体健康的爸爸会突然离世,商妙清哭着说是出了车祸, 葬礼安排在后天, 问她是否能回去。   放下电话叶清欢觉得很不真实,一周前爸爸还给她订了墨尔本飞海城的机票,时近新年了,她要回文溪陪妈妈过年。机票订的是一周后,爸爸说要去机场接她,然后开车送她回文溪。   “今年想要什么新年礼物?”爸爸如是问,可他的声音犹在耳边, 却突然就去世了?   愣怔过后叶清欢立刻改签了回国的机票。飞机下午四点起飞, 现在是一点钟,她抓起随身的小包跑下楼, 秦蓉在厨房切西瓜, 看到叶清欢急匆匆跑下来就问:“小叶,有事吗?”   “郑叔叔呢?”叶清欢急切地问。   “他在房里看报纸。”秦蓉问, “你要出门?”   叶清欢立刻跑去敲郑成功卧室的门。   郑成功开车把叶清欢送去机场, 路上问叶清欢出了什么事, 叶清欢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说。2月是墨尔本的夏天,车外植被郁郁葱葱,叶清欢心里冷如寒冬。到了机场,叶清欢一路兵荒马乱地过完各道关卡到了候机室,离飞机起飞还有十五分钟,乘客都已经上了飞机, 值机工作人员验过她的机票后放她进登机通道,她走到飞机舱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叶清洛。   爸爸给她订的是头等舱,她坐下后立刻拨了叶清洛的号码。听到消息后的叶清洛也彻底懵了,一直问她是不是假的。叶清欢强自镇定,说:“你立刻坐车到海城,找地方住下来,我落地后联系你。”   “姐……我怕……”叶清洛方寸大乱,小小声地说。   “清洛,你是男人,坚强点儿!”叶清欢低喝。   空乘的漂亮姑娘提醒她飞机即将起飞,希望她关掉手机。叶清欢只得嘱咐叶清洛:“你把消息告诉妈妈,如果她要跟你一起去海城,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最后叶清欢关了手机。几分钟后飞机驶入跑道,进入起飞程序。   在飞机起飞的颠簸里,叶清欢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死死压在了座椅里,动弹不得,胃部像是被魔鬼捏住了,让她恶心。她困难地伸出手从网兜里抓出了废物袋,对着它一通干呕,最后浑身虚软地瘫在座椅里。   十一小时十五分钟,叶清欢落地海城机场,已是凌晨。   海城还是隆冬,她没带行李,穿着夏季的衣服下了飞机。   叶清洛已经到了海城,住在快捷酒店,叶清欢打车去了酒店,见到叶清洛的时候几乎冻僵了。叶清洛赶紧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了叶清欢,给她烧开水,告诉她妈妈知道了爸爸去世的消息,但是不肯来海城。   知道妈妈没来,叶清欢倒是松了口气。   叶清洛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问:“姐,到底怎么了?爸爸怎么会突然……”   叶清欢抱着盛水的纸杯摇头,疲惫地说:“先睡吧,明天见到商妙清就知道了。”   两姐弟各自无眠到天亮,叶清欢联系商妙清说她跟叶清洛都在海城了,商妙清派司机过来接他们去了商家。   商家的一切都是一切如常的样子。院子里停着几辆车,两个人在清扫院子,那棵巨大的火树屹立在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剑鞘一样的黑色果荚,在寒风里互相抽打,噼啪作响。   有人出来引姐弟俩进了商家大宅,去了商妙清房间。有佣人在屋里收拾房间,商妙清躺在床上,形容枯槁面色憔悴,肚子高高隆起,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炖血燕。   “你们来了。”商妙清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先坐吧。”   佣人搬来两把椅子,叶清欢跟叶清洛坐下来。   商妙清端详了一会儿叶清欢,说:“你变漂亮了。”   叶清欢则单刀直入地问:“我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清欢幽幽叹了口气,说:“车祸。”   “什么时间?在哪里?为什么?肇事者抓到了吗?”叶清欢一口气问了所有的问题。   “一周前,他开车去公司的路上,遇到酒驾,肇事司机已经抓起来了。”商妙清哽咽着说完,抽了张纸巾捂住嘴巴呜呜地哭起来。   这些话如此熟悉,让叶清欢皱眉。   “别哭了!怎么又哭?!”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清欢回头,看到一个妇人,妇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挽着一个发髻,身材微微发福,穿着真丝的居家服,皱着眉头走过来。路过他们姐弟的时候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而后坐到商妙清床边,伸手把商妙清手里的纸巾抢了下来,埋怨,“哭!哭!哭!再哭,这个孩子也保不住!”   商妙清用手背擦着眼睛,哽咽地叫了声:“妈……”   妇人看了眼商妙清隆起的肚子,转头对叶清欢说:“你爸爸的事儿我们也没办法,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就赶紧走吧。她前几天天天哭,眼都快哭瞎了,刚好一点儿你们又来。她肚子里好歹也是你爸爸的孩子,你们懂事一点儿,别再刺激她了。”妇人的口气很不好,叶清洛有些气,就说:“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爸爸啊!”   “你爸爸,哼!”妇人嫌恶地别过眼,沉声说,“没他,我们妙清也不会变成这样,他一个人弄得我们家鸡飞狗跳的!”   叶清洛还想理论,叶清欢拉住他。   商妙清哭着说:“妈,你别这样。”妇人负气地撇嘴,偏过头拿眼角余光扫了眼正在打扫的佣人,冷声吩咐:“带她们去商思博那里,葬礼的事儿都是他在办。”   佣人赶紧走过来请叶清欢姐弟出去。叶清欢咬着嘴唇看看哭个没完的商妙清,最后拉着叶清洛跟着佣人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叶清洛问叶清欢:“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没事。”叶清欢说。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了一阵子,商思博匆匆而来。他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里,面带着抱歉的微笑,说:“真不好意思,有点事脱不开身,让你们久等了。”   叶清欢早就听说过商思博,知道他是商先生的大女儿的独子,爸爸说过,现在商家的事情基本是他一手处理,她却是第一次见他本人。   按辈分讲,他应该是盛鸿年的堂哥,看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商思博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脸上的笑看是彬彬有礼,却总觉得藏了一分疏离三分奸,让人没有办法放松释怀。   商思博微微躬身,把胳膊置于膝盖上,双手十指交握,问:“你们是来问有关你们爸爸的事情吧?”   叶清洛在商思博面前有些畏首畏尾,叶清欢说:“是。还请商先生给一个解释。”   商思博叹了口气,说:“本来事情都好好的,妙清怀孕了,清欢小姐你在澳洲也过得很好,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觉得很遗憾。”接着,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跟商妙清的说法相比,不过是添加了时间地点的细节,就像放电影一般把爸爸那天从出门到出事的经过复述了一遍,仿佛他就在现场亲眼见过一般。   结论却没有变化,叶建平是被酒驾司机害死的。   “葬礼就在明天,我吩咐人准备好了房间,二位今天就留在这里吧。”商思博说,接着他打量着叶清欢身上的短袖衬衫,说,“叶小姐是匆忙从澳洲赶回来的吧?墨尔本是夏天,海城却是冬天,你这么穿会生病。”接着他回头对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说,“姜姐,去给叶小姐拿件外套。”   女人应着转身走了。叶清欢站起身说:“谢谢商先生关心,我们不打扰了,请问葬礼在哪里办?明天我们自己过去。”   商思博倒是没有挽留他们,把殡仪馆的地址给了他们,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才叫人送他们出去。姜姐小跑着追出来,叫住了叶清欢。   “叶小姐,这么冷的天,你穿上这个走吧。”姜姐把一件大衣递给她,面料是印着红绿相间的格子,叶清欢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是盛鸿年的大衣。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把衣服接过来穿上了。   姐弟两人走进院子,来时的司机还在车上,见他们来了就下车拉开车门,叶清洛先上了车,叶清欢准备上车的时候听到警车的笛声,她站住了,见一辆警车驶入院子,停车后两名警察从车上下来,商思博从房子里走出来迎,见到叶清欢后眼神闪了闪,随即扬起笑脸跟其中一名警察握手,警察问:“商先生在家吗?”   “在,我带二位过去。”商思博点了下头,说。   三人一起朝大宅走去。叶清洛俯下身子问:“姐,怎么了?”   叶清欢没作声,看着那三人先后走进房子,商思博最后,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姐?”叶清洛又问。   叶清欢咬咬嘴唇,低声说:“没什么。”然后她上了车。   司机把他们送到快捷酒店,两人回了房间,叶清欢觉得身上很重,嗓子很疼,而且觉得特别冷。叶清洛摸摸她的头惊呼她发烧了,给她烧了热水后就跑出去买药。   叶清洛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叶清欢一个人,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伴着她。她躺在快捷酒店的单人床上,盖着被子,被子上面盖着盛鸿年的大衣。她慢慢伸手出去捏住了大衣的一条袖子,轻轻贴到脸颊上,粗羊毛的呢子布料贴着皮肤有些刺痒,她闭上眼,带着他的袖子把头藏进被子里。   叶清欢发烧了,39度,叶清洛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买药买饭买衣服,虽然手忙脚乱却还算处理得当。叶清欢躺在床上看着他,心里欣慰。   夜里,关了灯,两人都躺下了,叶清洛问:“姐,这都是真的吗?”   叶清欢说:“是真的。”她嗓子发炎,声音已经嘶哑了。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叶清欢说,“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叶清欢烧还没退,但是她坚持起床,穿上叶清洛临时买回来的冬衣,跟他一起打车去了殡仪馆。他们是第一批次到的人,殡仪馆的人说需要商妙清到了以后才能放人进去瞻仰遗容。   半小时后商家的人来了,三个,商妙清跟商思博,还有一个陪着商妙清的佣人。   葬礼在清冷寂寞中进行,连花篮都没有。商妙清在叶建平的遗体旁哭得几度昏厥,叶清洛也哭得不成样子。叶清欢咬牙忍着没哭,一直定定地看着叶建平的遗体。   殡仪馆处理的很好,爸爸的样子很安详,面色红润,轻阖双眼,像是睡着了。   “叶小姐,还好吧?”商思博轻声问。   叶清欢扭头看向商思博,目光锐利,商思博眼神一闪,随即从裤兜里拿出手帕递过来,说:“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别憋坏了身子。”   叶清欢用目光死死锁住商思博,低声问:“我爸爸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商思博勾了下嘴角,同样低声说:“关于这件事昨天已经都告知叶小姐了。还有,叶小姐无需担心以后的生活,叶先生是妙清的丈夫,商家会继续负担你还有你妈妈弟弟的生活。”   闻言,叶清欢用力咬住下唇。   遗体送入火化间,商妙清哭得昏了过去,佣人跟商思博一起把商妙清带出了殡仪馆。叶清欢看到火化炉门关上,爸爸的遗体消失在那个巨大的炉膛里面,终于哭出了声。   拿到了爸爸的骨灰,叶清欢跟叶清洛走出殡仪馆,商思博在外面等着他们。叶清欢不想理会他,商思博叫住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名片。   “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可也没办法,二位节哀顺变。以后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找我。”商思博说,末了,对叶清欢说,“鸿年快要回来了,叶小姐不打算见见?”   叶清欢没有给商思博任何回应,拉着叶清洛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你们的鸿年回来了~   叶清欢没有在海城停留半刻, 带着爸爸的骨灰,跟叶清洛直接奔去了车站, 买了回文溪的车票。   长途车驶离车站, 在市区里绕了一些路,终于上了高速公路。车里开了空调,许多人都脱了外套喊热,叶清欢却冷得发抖,她烧得更重了。   叶清洛递水过来,关心地问:“姐,要不要紧?”   叶清欢嗓子疼得不敢说话, 她把水接过来, 摇摇头。她看向窗外,离城的高速建在高架桥上, 从桥上可以俯瞰远处海城繁华区域的市景。可今天的PM2.5指数110, 轻度污染,整个海城笼罩在一团轻如薄纱的雾霾里面。   她想, 她终于跟这个城市彻底告别了。   车子到了文溪, 叶清欢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叶清洛把她背下了车,然后打车回了家。   叶清欢对于这个过程是很迷糊的,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太阳暖暖地晒进来,她不再觉得冷。   门被推开了, 妈妈端着一个碗走进来,看了看她,说:“醒了啊。”   叶清欢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妈妈走过来,托起她的头,喂她喝碗里的东西。   “香油蜂蜜水,喝了嗓子好点儿。”妈妈说。   叶清欢乖乖喝了半碗,妈妈把碗放到桌子上,伸手摸摸她的头,松了口气,说:“烧得轻了。”   叶清欢沙哑地叫:“妈……”   “别说话了,清洛都告诉我了。”妈妈抬手把头发抿到耳后,叹了口气说,“他走了倒是干净,也算是到头了。他的骨灰我打算葬在你爷爷奶奶墓地旁边。他活着的时候整天在外面忙,没时间尽孝,死后让他下去陪陪老人,尽尽孝道。”   叶清欢点头,妈妈帮她掖了掖被子,说:“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做麻油面,一会儿送进来给你吃。”   叶清欢又点点头。   叶清欢这一病就是好久,连日奔波,休息不好,发烧感冒加上急火攻心,她在床上躺了几天。   2月14日情人节,她收到久违的盛鸿年的短信,他说他回国了,她把短信删了,下了床,打开柜子拿出他的大衣,展开了放在窗台上的阳光里。衣服上红绿相间的格子被炽烈的阳光照射着,亮到失真。叶清欢趴伏上去,用手托着下巴看窗台上那盆常青藤。   两年时间常青藤长得都爆盆了,特别挤,有些叶子被挤在根部见不到抬眼便发黄,叶清欢伸手去把叶子摘了下来。   日子又过去了三天,旧历年来了。   爸爸过世带来的悲伤被过年的气氛冲淡了些,妈妈做了好几个菜,叶清洛也学着在厨房打下手。   吃过饭,看完春晚,叶清洛又拉着叶清欢偷偷跑出去放许愿灯。还是护城河的那个地方,还是黑漆漆的河面,这次只有一盏灯在河里漂着,上面写着叶建平的名字。   初一下午,妈妈照旧带着叶清欢跟叶清洛去墓园祭拜,天上还是飘着小雪,墓园的青松绿柏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爸爸的墓就在爷爷奶奶的旁边,妈妈坐在爷爷奶奶墓前,跟爷爷奶奶说你们的儿子来陪你们了,你们一家在泉下团圆了。叶清洛抹着眼泪用扫把扫着周围的雪,叶清欢挽着妈妈的胳膊,陪着妈妈。   没多久三人便离开了墓园,走了一段,叶清欢想了想,跟妈妈说想要回去再看看。妈妈答应了,叶清欢便折返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盛鸿年爸妈墓碑所在的那一排,看并没有人来的痕迹,便走了过去。他父母的墓地周围长了一些杂草,看起来是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叶清欢摘了手套去除草,听后面叶清洛叫她:“姐。”   他们一起除净了杂草后又找来扫帚扫雪,都弄干净之后叶清欢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长期日晒雨淋让照片有点模糊,可还是能看出来他父母姣好的面容。叶清欢就这样看了一会儿,   叶清洛问:“鸿年哥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叶清欢说,戴上手套,把手揣到大衣口袋里。真冷,墓地比别处更冷几度似的。   “你跟鸿年哥真分了?”叶清洛小心地问。   “别瞎说,什么叫分了?就没在一起过。还有,别乱说话,妈妈知道了会骂的。”叶清欢呵斥。   “其实鸿年哥挺好的……”叶清洛不死心地说,叶清欢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两人离开了墓园,妈妈在一家茶室里坐着等他们,见到他们来了,问:“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去看了看鸿年哥的爸妈。”叶清洛如实说。   “哦,那孩子啊。他今年没回来?”妈妈问。   “像是没有。”叶清洛说,“我跟我姐帮他爸妈墓地除草了,还扫了雪。”   “你们做得对。”妈妈说着,又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孩子,一年两年的还知道回来,日子长了也就忘了。”   这话听在叶清欢听着有些刺耳,说:“他可能是有事才没回来。”   妈妈看了叶清欢一眼,站起身说:“走吧,回家。”   三人走到公交车站等车,雪越下越大,车一直不来,过来等车的人渐渐多了,雪把人都盖成了雪人,特别冷,所有人都缩着脖子打哆嗦,抱怨公交车晚点。一辆出租车停到路边,司机抬起了计价器,叶清欢急忙跑过去想把车占住,后车门推开,盛鸿年从车上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也愣愣地看着她。   一个男人跑过来挤开盛鸿年上了车,盛鸿年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扭头瞪那人一眼,那人冲他点头招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哥们。”   叶清欢眨了一下眼睛,他还在眼前,她确信自己不是做梦。   盛鸿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冲她微笑,说:“嗨。”   作者有话要说:  鸿年来了。   我抱着我的鸿年去碎觉了(喂喂喂,不要想歪)   叶清欢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高级黑。黑色的大衣黑色的休闲九分裤黑色的马丁靴, 大衣的扣子没系,能看到里面内搭的灰色马甲跟黑色衬衫, 一只手戴着黑色皮手套, 另一只手捏着摘下来的手套跟钱夹,应该是刚才跟出租车司机结了帐还没来得及把钱包放回口袋。   他看起来比两年前更高,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利落,在寒冷的冬天他以这身打扮入画,面上已经不复少年神色,酷帅劲儿加上清冷的禁欲气息横扫街头,诠释着“男色”这个词, 完美得让人叹气。   然而他一笑, 脸颊上的酒窝立现,她的心口顿时隐隐作痛。   千头万绪化作一声叹息, 叶清欢呼出一口气, 热气预冷化作白雾挡在眼前,她眨了一下眼睛, 他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低头看着她, 说:“巧啊,又在这里碰到了。”   叶清欢嘴角微微一弯,说:“是啊。”   “最近过得好吗?”他问。   “很好。”她说,垂下眼,仿佛在想了点什么,其实又什么都没想, 她再抬起眼,问他:“你呢?过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他随意地说着,把钱夹揣回大衣口袋,把手套戴上了,又把两只手都揣进口袋里。   叶清欢看了看他敞开的衣襟,见他里面只是穿了衬衣跟马甲,就问:“穿这么少不冷吗?”   “澳洲现在很热吧?”他不答反问。   她点头:“是很热。”   盛鸿年朝公交车站那边扫了一眼,撮了下嘴唇,一小会儿的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叶清欢说,感觉自己的笑容几乎冻在了脸上。   盛鸿年的肩膀往下一荡,悠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气息瞬间变成一团白雾,风一吹便散了。   他又笑起来,继续问:“你回来多久了?”   “不久,刚回来。”   “去年没回来吧?”他问。   “嗯。功课太多,所以就没回来。”她找了托词。其实她是怕过年回了文溪会遇到他。   “是,出国第一年都比较累。”盛鸿年说,“我也一样。”   “你肯定比我适应得快。”叶清欢说,“你成绩比我好很多。”   盛鸿年嗤笑,往侧旁偏过头,咕哝一句:“成绩好又怎么样……”叶清欢留意到他下颚到下巴处的皮肤隐隐透着一点点青色,以前爸爸刮完胡子后也是这个样子。   他确实长大成人了,她想。   他转回头,神色平常地问她:“你今年该中学毕业了吧?”   “是的。”她回答。   “想要申请哪里的大学?”   “还没定。”她说,“你呢?”   他耸肩,说:“我也没定。”   而后无话,叶清欢抬手把围巾紧了紧,低下头。   他们的见面仿佛旧友重逢,清淡得宛如一碗白水,那让她伤感。   可她明白这是最好的结局,即使她现在是强压着心底的惊涛骇浪,粉饰太平。   她看到他的鞋子周围的雪积得很厚,便说:“今天雪下得真大啊。”   “是比两年前大多了。”盛鸿年说,语气悠远。   叶清欢紧了紧手指,接着便听他说:“你瘦了。”   她没抬头,轻声说:“是吗?”   “你更漂亮了。”他小声地嘀咕,声音只比风声大了一点点,她心头一荡,假装没有听到,抬起头看着他,平静地问:“你来看你爸妈吗?”   盛鸿年深深地看着叶清欢,妄图从她眼里找到一丝什么,最终却是一无所获。一丝失落从心头滑过,他回答:“是啊。”   “我们到的早,就帮你爸妈的墓地除了草。”叶清欢说。   盛鸿年眸色黯了黯,低声说:“谢谢。”   “这没什么的,老同学嘛。”叶清欢说。闻言,盛鸿年又叹了口气。   叶清欢恍若未觉,指着墓园的入口对他说:“从前面往后数第三家花店的花比较便宜,不过没有非洲菊。这些花店都没有非洲菊。”   盛鸿年眯了眯眼,低低地问:“你还记得我上次带的是非洲菊?”叶清欢一窒。   又是无话了。   雪花随着风翻卷,演绎出一番旖旎景象。叶清欢轻抿着嘴唇,盛鸿年专注地看她,看得她心里发慌。   她看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她的心跳猛然加速。   传来车子行驶的声音,叶清欢放眼望去,公交车姗姗而来。为了防滑轮胎上挂着铁链,轧在马路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叶清欢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匆忙说:“车来了,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跑回了妈妈跟叶清洛身边。   挤上了车只寻到了一个座位,妈妈坐下了,叶清欢姐弟把着扶手站在妈妈后边。车子开出去,叶清欢往车窗外偷觑一眼,看盛鸿年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清欢,刚才跟你说话的是谁啊?”妈妈问。   叶清欢说:“是盛鸿年。”   妈妈讶异地回头看,距离很远了,他成了远处的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变化真大啊,我都没认出来。”妈妈说。   “是啊。在国外待了几年,肯定要有些变化的。”叶清欢说。   “他去年还来咱家给我拜年了,特意买了礼物,心还挺细的。”妈妈说。   叶清欢只说:“是吗?”   “鸿年哥今年也会到咱家吧?”叶清洛问。   “不知道。”叶清欢说,扬起下巴看着车外。两年前写着“拆”字的那些房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栋栋的高层住宅,她问:“妈,咱家什么时候拆迁?”   “谁知道呢?有的说是今年六月,有的说是明年一月,没个准话。”妈妈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拧着眉头念叨,“咱家房子是90年代建的,现在拆的都是70年代的老楼,估计要拆到咱那儿还早。”   “如果拆迁的话,咱家能拿到多少补贴?”叶清欢问。   妈妈撇了撇嘴,说:“给钱有什么用?拆了还得买新的,占不了多少便宜……你说去澳洲留学一年十万的话够不够?”   “妈我不想出国。”叶清洛说。   “你懂什么?小孩子别瞎插嘴!”妈妈横了叶清洛瞪一眼。   “我干嘛出去给人家当二等公民?我才没兴趣!”叶清洛直愣愣地说。   “你说什么呢!”妈妈扭过身子教训道,“你这样不是骂你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清洛嗫嚅。   叶清欢把脖子上的围巾拉得松了些,她有点喘不过气。不是因为叶清洛说的话,而是因为盛鸿年说的话。   “你更漂亮了。”   初二,盛鸿年上门拜年,叶清欢没在家,她回来之后听妈妈说的。他带了一些礼物,一家三口都有份。给妈妈的是一套保养品,给叶清洛的是一套游戏软件,给叶清欢的是一个猫咪玩偶,很像池年。   “鸿年今年真的大变样了。”妈妈评判道,“以前也挺好的,就是还像个孩子。今年真是长成大人了,他爸妈在天有灵,真能安心了。”   “那我呢?我长大没有?”叶清欢撒娇地问。   “你呀,也就比清洛强点儿,一身的孩子气!”妈妈用手指戳了戳叶清欢的额头,故意埋汰她。   后来叶清欢回了房间,把玩偶放到了箱子里塞到床底下。   时间往前推进十三天,到了正月十五。叶清洛愁眉苦脸的,因为再两天学校就开学了,他寒假作业还没写。   下午叶清欢在客厅陪着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摘菜,妈妈突然说:“哎呦,我差点忘了。你给鸿年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还在文溪,还在的话叫他来家里一起过元宵节,他家里没有人了,别一个人过节,孤孤单单的。”   叶清欢迟疑着,叶清洛在屋里喊:“我打吧,我有他的号码。”   晚上吃饭的时候,盛鸿年来了,他带了一束花,还有一兜汤圆。进屋后他把东西交给叶清欢,自己轻车熟路地弯腰换鞋,叶清欢拿到东西后就去了厨房,他便也跟过去了。   厨房里妈妈在炸鱼,瞥见盛鸿年进来,就说:“这儿油烟大,你别进来了。”   盛鸿年含笑走进来,朝锅里看了眼,说:“阿姨,您炸鱼前蘸一点蛋液的话就不会溅油,味道也更好。”   “你还知道这个?”妈妈讶异。   “我会做饭。”盛鸿年说着,把袖子挽到肘部,问,“鸡蛋在哪儿?我给您露几手。”   “哎呦我的老天,你还真会做啊?清欢都不会呢!”妈妈笑道。   叶清欢把汤圆塞到冰箱里,又拿出来一盒鸡蛋放到盛鸿年身前的案台上,借口找花瓶便离开了厨房。   晚餐有六个菜,三个是盛鸿年做的,整顿饭妈妈不住地夸盛鸿年,叶清欢吃得很少。饭后叶清洛回卧室写作业,叶清欢陪着妈妈还有盛鸿年在客厅里坐着聊了一会儿,吃了水果后,盛鸿年便要告辞。妈妈吩咐叶清欢去厨房把几个菜打了包拿出来交给盛鸿年,又叫叶清洛去送,叶清洛说要赶作业在卧室里不出来。   “早不写,现在知道着急了!”妈妈不满地埋怨,对叶清欢说,“清欢,你去送送吧。别走太远啊。”   叶清欢无法,只好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 盛鸿年在前面,叶清欢跟在后面。他走得很慢, 楼道昏黄的灯光营造出说不清的异样氛围, 往事一幕一幕在头脑中回放,暧昧在空气里疯狂生长。叶清欢一直低着头,跟他保持一米的距离,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双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握着。   走到一楼,盛鸿年转回身对她说:“就到这儿吧,车站太远, 怕你一个人回来不安全。”   叶清欢低着头“哦”了声。   可是他没有走, 过了好久都没有走,一直站在那里。   她也没动, 一直在咬嘴唇。   “清欢, 生日快乐。”他的语调透着无限温柔。   感应灯灭了,叶清欢立刻跺脚, 灯又亮了。   她听到他幽幽地叹息声。   “清欢, 如果我没去美国, 你没去澳洲,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他问。   她摇头,轻声说:“人应该往前看啊。”   “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往前看,可是我的心总不肯听话。”他低叹。   叶清欢不语。   “你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语气透着艰涩。   “他是个好人。”她说,给自己鼓了鼓劲,抬起头, 笑看着他,说,“他对我很好,我们打算申请同一所大学。”   “是吗?”盛鸿年落寞地笑,偏过头去望着墙角,低低地说,“他应该比我好很多吧?真羡慕他。”   叶清欢不忍,低声说:“你也很好。”   盛鸿年猛地回过头盯着她,眼里乍然间满是光,叶清欢心头一颤,随即说:“未来一定会有好女孩在等你。”   盛鸿年悲凉一笑,问:“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叶清欢咬住下唇,不吭声。   盛鸿年长叹一口气,说:“明天我叫了几个老同学到家里玩,你跟清洛也来吧。我那几个要好的同学都跟清洛是同一所高中,他们是高三生。叫你们来是为了给你们牵线认识一下,因为他们家里亲戚有的在学校当老师,有的当医生,还有的在政府部门工作。清洛身边没有爸爸,我看你妈妈也不是太有能力的人。让他多认识几个人,以后遇到事儿了也好有个照应。”   听他这么安排,叶清欢心里很感激,由衷地对他说:“谢谢你啊,替我们想这么多。”   “这有什么?老同学嘛,应该的。”盛鸿年说。   “我走了,你回去吧。”他说,把手又抄进大衣口袋里面,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叶清欢也立刻转身跑上楼,一直跑到五楼,她躲在走廊的窗边一直等到感应灯灭了,才偷偷探头往下看。她看到盛鸿年站在下面往楼上看。   他在明,她在暗,他看不到她。   过了十几分钟,他转身走了,她一直目送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晚上回家,叶清欢把盛鸿年的话复述给妈妈听,妈妈听后颇感慨,夸盛鸿年年纪不大,心思却深,更难得的是心术正,为人好。   “他以后会一直在美国吗?不打算回来了?”妈妈问。   “不清楚。”叶清欢说,“这两年我们很少联络了。”   妈妈听后若有所思。   正月十六的晚上,叶清欢跟叶清洛一起去了盛鸿年家。他家里来了十几个同学,男生多女生少,所以叶清洛很快就跟他们玩在了一起。   晚餐是大伙儿一起做的,你一个菜我一个菜,加上盛鸿年提前炖好的一大锅牛肉,倒也非常丰盛。吃饭的时候开了一箱啤酒,人太多椅子不够,干脆把茶几挪走了,在客厅地上铺了一层野餐垫,大家席地而坐围着十几盘菜吃吃喝喝,渐渐的情绪都上来了,有人起哄让盛鸿年承认在美国交了洋妞当女朋友。   “瞎说!没有的事儿!”盛鸿年啐道。   “哎,别不承认啊!你朋友圈里面那么多跟洋妞的合影,长腿细腰大胸翘屁股的,你连暧昧都没暧昧过?”同学一扯着大嗓门质问。   “那都是同学,而且老外不讲暧昧那套。”盛鸿年就着易拉罐喝了一口酒。   “哎呦哎呦,那就是看好了立刻就能提枪上马喽?那你有没有对她们疯狂输出中国文化精髓?”同学二问。   盛鸿年捏扁了易拉罐扬手摔到同学二身上,喝道:“狗嘴吐不出象牙!闭嘴!”   “依我看洋妞哪儿有咱们冯楠好啊,对吧?”同学三用肩膀撞了盛鸿年一下。盛鸿年翻了翻眼皮,伸手又抓过来一个易拉罐打开了仰头灌了一口。   “鸿年,冯楠也去美国了,你们见过面没?”同学四问。   “我们不在一个州。”盛鸿年说。   “我听出来了。”同学一贼笑,用筷子在空气中点划着,说,“你们联系过了对不对?有~情~况~啊!”   盛鸿年含着一口酒,眯着眼瞅同学一,同学一拍手大笑。   同学五说:“对了,那个刘珊珊今年也说要去美国,还特意跟我打听鸿年要考哪所大学呢!”   同学们发出“噢”的嘘声,盛鸿年啧了声,喝道:“有完没完啊你们!?”   “肯定没完啊。”同学六说,“还有那个刘玲娜呢,她全家移民加拿大了,前阵子打电话问我鸿年的联系方式来着。”   “嚯!跨国恋耶!”同学七夸张地喊。   又一阵起哄,盛鸿年气得很,又没办法堵住每个人的嘴,愤懑地抓抓头皮,骂了句脏话,同学一大笑着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扑倒在旁边一女生身上,女生惊叫一声脸上瞬间红起来。盛鸿年赶紧坐正回来,打了同学一一掌,同学一捂着嘴直乐。   同学二摇头晃脑地说:“鸿年,你要是真没女朋友,不如在老同学里面找一个啊。俗话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看看身边,粉面桃腮,窈窕淑女,不比大城市的姑娘差哎。”   盛鸿年狠狠剜了同学二一眼,沉声说:“我有女朋友了!”   一语落地同学们炸了锅,逼着盛鸿年问到底是谁。盛鸿年摆出打死不说的架势,期间拿眼朝叶清欢那边瞟了数次,叶清欢默默地喝果汁。   叶清洛想替盛鸿年解围,抓过一个易拉罐敬向盛鸿年,说:“鸿年哥我敬你一杯。”   “你未成年呢,喝什么酒?”盛鸿年教训道,下巴朝地上的果汁点了点,说:“你喝那个!”   叶清洛忙应着,放下易拉罐去拿果汁,结果忙中出错把果汁撒到了叶清欢腿上,叶清欢惊叫一声,坐在她旁边的同学七立刻抽出纸巾帮她擦。叶清欢躲不及,脸上顿时红了,忙用手挡了同学七,把纸接过来自己擦。同学七也发觉不妥,嘴上说着对不起,手里把整盒的纸巾托到叶清欢面前任由她取用。   盛鸿年捏着易拉罐的手停在半空,皱眉看着对面一男一女的互动。同学一眼珠子滴溜一转,伸手掐了同学二一把,同学二领会意思后又推了推同学三,同学三朝同学四嘘了一声,同学四用腿碰了碰同学五,依次传达下来,场面渐渐安静了,大家都看着叶清欢。   叶清欢觉察到了什么,抬头撞见盛鸿年尖锐的目光,弄得她心里一慌。   “叶清欢你在海城的时候跟鸿年是一个班的吧?”同学一八卦兮兮地问。   “是。”叶清欢淡淡回答。   “你现在还在海城吗?”   “我去澳洲了。”   “留学吗?”   “移民。”   同学一用余光撩了盛鸿年一眼,问叶清欢:“那你有男朋友吗?”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待叶清欢的答案。   叶清欢微微弯起嘴角,平静地说:“他在墨尔本。”   众人分别双双互看几眼,又都偷瞄盛鸿年。盛鸿年勾起嘴角,晃了晃脑袋,口气很冲地说:“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那劲儿哪儿去了?来呀!继续整我啊!”   同学一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鸿年,你是有点醉了吧?”   “谁特么醉了!”盛鸿年喝道,“来,清洛,接着刚才,你喝果汁我喝酒,咱俩走一个!”   叶清洛赶紧端起果汁杯子伸出胳膊跟盛鸿年手里的易拉罐碰了碰,盛鸿年仰头大口把一罐啤酒全灌了进去。   场面有些尴尬。   叶清欢说:“我去一下洗手间,清理一下。”说完她起身走开了。   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面,打开了水龙头,然后她趴在了洗手台上。良久后她抬起头,吸吸鼻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眼睛有些红,鼻子也有些红。她捧起凉水洗了把脸,用毛巾仔细地把脸上的水擦干,又对着镜子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外面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家的话题已经转移到了缅怀初中旧时光上。   原来同学七坐过的地方,换成了一个女生。   叶清欢过去重新坐下来,女生友好地问她:“叶清欢,你喝不喝果汁啊?”叶清欢说了声:“谢谢。”   进行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女生们便都走了,叶清洛跟那几个男生玩得正high,叶清欢只得留下来陪他。妈妈打电话来问几点回去,她说了当下的情况,妈妈觉得让叶清洛跟大家走得近乎些有好处,就没催他们,只嘱咐她不要喝酒,看着清洛也不许喝。她答应了。   剩下一群人闹腾到半夜,也都醉了个七八成。有人喊饿,叶清欢去厨房给他们煮面。   她打开煤气烧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包菠菜在水槽里冲洗。   厨房门开了,有人进来,她回头,看到盛鸿年靠在门边。   她心里不由地一凛。   “有事吗?”她佯作镇定地问。   他脸上带着酒醉的红晕,身子歪歪斜斜地靠着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嘴上却说:“没事。”   叶清欢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面很快就好,你出去等吧。”   “好。”他说,伸手去握住门把。   叶清欢偷偷松了口气,转回头继续洗菜。   她听到门被轻轻关上了,她以为他出去了,可是他却从后面抱住了她,特别特别紧。   她的身子整个地僵了,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菠菜。水龙头的水冲在她的手背上,水花溅出来弄湿了她的袖子,一股湿意沿着手腕往上蔓延。而他炙热的呼吸就在她耳边,他叹息着说:“清欢啊……”   她挣扎了一下,他把双手扣在一起,像锁扣那样紧,让她挣脱不开。他的手用力压在她的小腹处,压得她很疼。   “鸿年!”她小声呵斥他。外面是他的同学们,她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清欢,清欢,清欢……”他一直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她偏过头,艰难地把手从他胳膊下抽出来,去挡他的脸。   他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弄得她很麻,很不好受。   “你醉了。”她说,双手都压在他的脸上,扭着身子还是想挣脱。   “我很清醒,清欢。”盛鸿年说,他摆脱了她的双手,又把脸埋入她的颈窝里,咕哝着,“这两年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   “你到底想干嘛啊!”叶清欢难堪得很,只好提醒他,“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他的声音霍然大了,就在叶清欢耳边,震得她耳膜疼。   想是外面的人也能听到,因为空气瞬间安静。   叶清欢死死咬着嘴唇,不再挣扎了。   盛鸿年在她耳边喘着气,压低了声音,嗓音粗哑苦涩,他问她:“清欢,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跟他分开了的话……你能再考虑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防止被削我飞速来更了   后来叶清欢常常会在心里做一种假设。她设想如果那天盛鸿年没有进到厨房找她, 没有说那句话,事情会怎么发展。   大概会是大家玩闹到很晚, 她跟清洛深夜才回家, 被妈妈训几句。当晚她会失眠,盛鸿年应该也会。接着她回澳大利亚,他回海城,他们带着对彼此的眷恋分隔两地,互不联系。   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一切都是淡然琐碎的,起码对他而言是如此。故事又特别老套, 她始乱终弃, 非常决绝又不道德地抛弃了他,作为无权反驳的受害者, 他应该忘记得比她容易些。   她应该也会忘记的。   人一辈子能活多少岁, 得什么病,爱几个人, 都是未知数。爸爸妈妈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爱, 后来爸爸跟商妙清在一起也是真爱, 爸爸的错是在道德层面。   所以事情的发展应该是在接下来的漫长的时间里,眷恋慢慢变成遗憾,遗憾再变成回忆,最后回忆渐渐被淡忘了。   这样子的话,十年后,他事业如日中天, 偶尔想起她的时候,会对他的女朋友或者妻子说:“当年啊有个女的,傻了吧唧的……”   然而他来了,把自己的骄傲跟自尊踩在脚底下来向她示弱,求她给他一个当备胎的机会。   有些话应该埋在心底不能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了会让人心疼到失去理智。   叶清欢被盛鸿年抱着,“不可能”三个字在心里头来回滚了几滚,到了嘴边又被牙关挡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都要把嘴唇咬出血了。   良久,盛鸿年放开了她,慢慢地走出了厨房。叶清欢觉得浑身虚软,像是被丢进热水里捞出来又浸到了冷水里,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才站得稳。   水龙头依然开着,凉水哗哗地淌,菠菜被她撕成几段,菜叶子堵住了水槽的下水孔,水槽里的水半满。   叶清洛进了厨房,小心翼翼地问:“姐……你们怎么了?”   叶清欢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她伸手从水里捞出菠菜,继续洗菜。   “鸿年哥他……”叶清洛欲言又止。   叶清欢说:“面没好,你出去等吧。”   叶清洛“哦”了声,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问:“姐,你在澳洲有了男朋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叶清欢的口气变得冷淡起来,问:“怎么,要你同意我才能找男朋友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点儿惊讶……”叶清洛喃喃道,复又小心地问,“那个人比鸿年哥好吗?”   叶清欢扭头瞪叶清洛,叶清洛脖子一缩,赶紧说:“我这就走。”   叶清欢煮好了面,连锅端了出来。盛鸿年正搂着同学一灌酒,同学一招架不住,就去拉同学二,同学二躲了,爬起来跑到叶清欢原来的位置坐下。人人都在看热闹,场面有些乱。可她一出来,又都安静了。   每个人眼底都闪烁着诡异的光。   同学一愣神间被盛鸿年把酒灌到了衣领里头,他立刻跳起来弯下身子企图制止酒继续往下淌,可秋衣连带毛衣已经湿透了,冰得他“嘶嘶”直叫。盛鸿年站起来,揪着同学一的衣领就朝卧室走,嘴上说:“走吧,给你找件衣服换换。”   他们两个从她眼前走过,叶清欢停在原地专心地盯着手里的锅子看,等他们过去了,她朝那群人走过去,对叶清洛说:“腾出点地方,再拿个锅垫。”   叶清洛赶紧从地上那一堆碗碟里扒拉出一块地方,又放一个垫子,叶清欢把锅子放下来,转头问同学二:“要面吗?帮你盛一碗?”   同学二讪讪地点点头,说:“谢谢啊。”   盛鸿年跟同学一一直待在卧室里,后来聚会草草了事,大家一起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叶清欢叫着叶清洛在厨房一起洗碗,听外面盛鸿年已经出来了,在跟同学们道别。   收拾好后她带着叶清洛一起走出厨房,看到盛鸿年靠站在阳台处,背对着他们。   “鸿年哥,我们也走了啊。”叶清洛说。   盛鸿年一转身,叶清欢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酒杯,杯子里盛着的不像是啤酒。   他朝他们走过来,脚步有些晃。   “鸿年哥,你今晚喝了那么多酒,别再喝了。”叶清洛劝。   盛鸿年嘴角往上一勾,露出痞痞的笑,说:“你是嫉妒我吧?一晚上没沾着酒你是不是馋了?”   “我是说真的。”叶清洛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可心情不好也不能酗酒啊。”   “这不叫喝,这叫品。”盛鸿年晃了晃杯子,眯起眼,低头望着酒杯说,“二十年前的路易十三,我爸都不舍得的东西,最后也没喝成,结果白便宜了我。”   叶清洛不懂酒,听得云雾缭绕。   盛鸿年抬起眼瞧着叶清洛,呲牙一笑,伸手朝他肩上一拍,说:“清洛,你也十五了,算是个男人了,别什么事儿都让别人给你打算,你得开始替你妈扛起担子了。”   叶清洛“哦”了一声,眼中迷茫。   盛鸿年的手在叶清洛肩上用力压了压,说:“不过,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办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在文溪能力不大,也就认识这几个同学,好在他们都是热心人,能帮忙都会帮的。”   “谢谢鸿年哥。”叶清洛老实地说。   盛鸿年慢慢把视线移到叶清欢身上,他看她的神色非常复杂。叶清欢匀了匀呼吸,温和地笑起来,对他说:“谢谢你啊。”   盛鸿年别开眼,低声咕哝:“现在才知道对我这样笑。”   叶清欢心头一恸,垂下眼。   叶清洛伸手拉了拉叶清欢的衣服,小声说:“姐,要不我先下去?你在这儿……多留一会儿?”   叶清欢抹下叶清洛的手,抬起头对盛鸿年说:“那,再见了。”   她转身拉开门,盛鸿年叫住了她。她回头,看他靠着墙,胳膊垂在身侧,长指捏着酒杯口在空中轻微地荡着,他低声对她说:“清欢,好好的。”   “你也一样。”她说,然后走了出去。   她听叶清洛跟他告别,听叶清洛走了出来,听大门关上,门轴年久生锈,发出怪异的“吱呀”声,她控制不住回过头,从门缝里看到他满是落寞的脸,然后门被叶清洛关上了。   叶清欢跟叶清洛离开盛鸿年家来到楼下,叶清洛问:“姐,没公交车了,咱打快车回去吧,便宜。”   叶清欢点头。   几分钟后,叶清洛用打车软件叫到了一辆车,司机打来电话联系,说五分钟后能到。雪停了,风起了,外面格外冷。叶清洛把手机放到口袋里缩起脖子跺跺脚,问:“姐,你冷不冷?”   叶清欢摇头。她脑子里有许多画面,一帧一帧地,潮水般涌出来,最后定格在刚才从门缝中窥到的那一幕,不知道怎么,她心里很不踏实。   楼上某户的窗户啪一声推开了,在寂静的夜里听得特别清楚。叶清欢跟叶清洛同时扭头朝楼上看,一个女人伸出头来朝上面叫骂:“三楼的!大过年的你在家里砸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清欢眯起眼,拿眼丈量着楼层,三楼的那个位置,是盛鸿年家。她立刻转身甩下叶清洛跑回去。跑上了三楼就听到从他家里发出的巨响,她去砸他家的门,喊:“盛鸿年你在干什么?!盛鸿年你开门!”   屋里的乍然没了声音。   叶清欢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开门。   她觉得害怕,又砸门:“盛鸿年!你把门打开!你听见没有?!”她捏着拳头砸下去,门突然开了,她的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一动不动,皱着眉,喘着气,头发跟衣服都乱七八糟的,满身戾气地站在她眼前。   叶清欢收回手,隔过他的肩头往屋里看,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翻过来了,电视机压在翻过来的茶几上,酒瓶杯子碎了一地的玻璃碴。   她低头看他的手,他右手的手背划破了几道口子,在淌血。她立刻抬头,对他说:“你……”话没说完,她被他拉进屋里。仿佛被旋风裹挟了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打了个旋儿,一阵眩晕,后背撞到了墙上,头随着惯性往后撞,撞在了他的手掌心上。   汹涌又凶猛的亲吻便来了。   后来,叶清欢工作了,她滴酒不沾。即使身在娱乐圈这个声色犬马的地方,应酬的时候不喝酒会让她的工作遇到一些阻力。她不喝,是因为十八岁那年她喝过此生最浓烈的酒。   路易十三的广告如是说:“品尝路易十三,就像经历一段奇幻美妙的感官之旅。一般白兰地的余味只能持续十五至二十分钟,而路易十三这款香味与口感极为细致的名酒,余味却能缭绕长达一个小时以上。”   对叶清欢而言,这种苦涩的余味缭绕了十年之久。   他把她摁在墙上发了疯一样地吻她。她睁不开眼,双手用力地揪着他的衣服,扣子崩飞了两粒,她抓着他家居服的两襟顺势扯开了,他的胸膛露了出来。他欺身压过来,抓着她的一只手往他身上摁,她吃惊地吸了口气,他的舌毫不犹豫地贯入,另一只手迅速把她大衣的扣子从上到下解了开来,探进去把大衣从她肩上卸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要二更,让我努力一下。   叶清欢吓了一跳, 眼睛猛地睁开,弯起胳膊夹紧了衣袖, 不让衣服落下去。他身子一矮抱起她奔去了卧室。   弹簧床垫让她的身子弹起来, 又被他压下去。   他低头要亲,她扭过脸,他扑了个空,抬起头又去寻她的唇,她闭着眼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空气凝固了一样,谁也没有再动一下。   叶清欢感觉有水滴在脸上,她慢慢张开眼, 发现他在哭。   他死死抿着唇, 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悲苦又热烈, 眼泪从他的眼眶落下来, 落到她的唇上,鼻子上, 下巴上, 各处。   双手不受控制地伸上去, 她去摸他的脸,用食指擦过他的眼底,指尖很快被泪水洇湿了,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直看着她。   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女人。   理智在警告她,可是她着了魔。她闭上眼, 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   ………   叶清洛是跟在叶清欢后头上楼的,看到叶清欢砸盛鸿年家的门,而后被盛鸿年拖了进去。他在楼梯口踌躇着要不要过去,没成想遇到二楼上来寻仇的女邻居,女邻居气势汹汹地上来,把他撞到一边。   叶清洛看那女的冲到盛鸿年家门口,就赶紧跟过去。   女邻居走到门口却站住了,叶清洛跑了过去,发现大门竟然半敞着,从敞开的空间往里看,客厅里一片狼藉,就像刚打了场仗一样。   女邻居倒是不敢进去了,回头瞅了眼叶清洛,皱眉问:“你谁?”   女邻居色厉内荏的样子吓得叶清洛缩了缩脖子,说:“我是房主的朋友。”   “你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女邻居命令道。   叶清洛又缩了缩脖子,犹豫。   女邻居一把将叶清洛推进门。叶清洛踉跄地进去了,手扶住门把稳住身子,扭头便看到盛鸿年把叶清欢压在墙上亲。两人亲得火热,压根没发现有人进来。   他赶紧退出去,把门虚掩上。   “出什么事儿了?”楼道里冷,女邻居抱着胳膊问。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两个人吵架,现在又和好了……”叶清洛艰涩地解释,想起刚才的热烈画面,脸控制不住地红了。   “一男一女?”女邻居扬声问。   叶清洛“噢”了声,抬手抓抓耳朵。   女邻居八卦心起便想进屋看,叶清洛立刻挡住她,说:“不许进去!”可女邻居偏要进,叶清洛只得跟她推搡,自己退回屋里,把她关在门外。   叶清洛自己进到屋里后,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叶清欢跟盛鸿年不在门口了,可是旁边主卧的门没关,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那两人在屋里,却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站在门口不敢动,竖着耳朵听。突然传来一声叶清欢的哀叫,叶清洛吓得打了个激灵,接着便是盛鸿年的喘息声。   叶清洛突然明白了正在发生着什么,顿时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   是快车司机到了楼下,打电话找人。   叶清洛赶紧滑了接听键捂着手机跑到客卧,跟司机解释说不用车了,司机骂了老半天,叶清洛心慌意乱,压根没理他话里带了多少个脏字。挂了电话,叶清洛在屋里转悠几圈,主卧的声音依旧能传过来。   他踌躇了半天,低着头捂着耳朵走出来,小跑到主卧门口,埋头不敢往里看,迅速帮他们把门关好,而后逃也似地跑回到客卧,也把门关上了。   如此,声音弱了许多,不用心去听的话便听不到了。   叶清洛坐到床边想了又想,又给妈妈打去了电话,说盛鸿年喝多了酒,他跟叶清欢得留下来照顾他。   他很少跟妈妈说谎,可这次编谎话却编得特别溜,气定神闲应答如流。妈妈问什么他都能应付过去,最后妈妈说:“晚上你照顾他就好了,别让你姐插手。”   “放心吧妈,我跟鸿年哥住一屋。我姐教我怎么照顾他了,我姐现在正在厨房收拾。”叶清洛说。   “那……鸿年怎么样了?”妈妈问。   “他吐了两次,现在躺在床上睡了。”叶清洛编着瞎话,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心里七上八下的。   “哦。你准备点蜂蜜,他要是醒了你用温水冲开给他喝,他能好受点儿。”妈妈嘱咐。   “知道了妈,你睡吧,等明天鸿年哥没事儿了我们立刻就回去。”叶清洛乖巧地说。   叶清洛放下电话,抓耳挠腮了一番,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他把衣服一脱关灯钻进了被窝里。   黑暗的寂静中,主卧那边的声音又飘过来,叶清洛把头钻进枕头底下,又拉起被子把自己闷进被窝里。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睡了一晚,被手机的闹铃声叫醒了,叶清洛立刻翻身坐起来,看到天才刚蒙蒙亮。手机闹铃还在响,他赶紧找到手机把闹铃关了。   最近为了赶作业,他把闹铃设定成早晨6点,好叫自己起床。   卧室门被推开了,叶清洛吓了一跳,朝那边看,看到叶清欢站在门口。   “姐……”他心神不宁地叫了声。   “清洛,穿上衣服走了,快一点。”叶清欢低声说完,退了出去。   叶清洛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几下把衣服套好,登上鞋子悄悄地地走出卧室,看到叶清欢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厅那里等着他了。   “走吧。”叶清欢说。   叶清洛点点头,赶紧走过去。   他忘了系鞋带,手忙脚乱间踩了鞋带绊了下,撞到了鞋柜。叶清欢低声呵斥:“小声点儿!”   叶清洛讷讷地应着,快速地蹲下身子系鞋带,眼睛往主卧那边瞟。门关得好好的,不知道盛鸿年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姐弟二人离开盛鸿年家,走到楼下。   冬日夜长,太阳还没升起来,东方露出一片青色的晨光。   叶清欢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首班公交车是六点,应该快要过来了,我们坐公交车回去。”   叶清洛应了。   两人走去车站,叶清洛落在叶清欢后头,一直偷偷打量她。在车站等了没多久,首班车便来了,乘客只有他们姐弟二人,叶清欢坐到车门附近,叶清洛坐到她旁边。   从盛鸿年家到叶清欢家要十站路,冬天有霜冻,路滑,公交车开得慢,过了五站后,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阳光透过车窗射进来,刺眼,叶清欢抬手挡住阳光,手腕从袖口滑出来一截。   叶清洛看到她手腕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咬痕,把他给看愣了,想到这是盛鸿年咬的,他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叶清欢发现叶清洛的眼光落在自己手腕处,翻过手腕自己看,看到那处咬痕后立刻抬手盖住了,脸色白了一层。   叶清洛觉得尴尬,忙收回视线,别过脸去看向另一边,听叶清欢沉声嘱咐:“清洛,对谁都不要说。”   他“哦”了声,他抬手抓了下耳朵,脸红。   叶清欢知道叶清洛很听话,她把衣袖往下拉,盖住那个咬痕,闭上眼。   公交车走走停停,阳光一直晒在身上,暖意腾腾。   手腕上那处是她自己咬的。   他进来的时候,她疼极了,咬了自己的手腕。他发现后立刻把她的手拉开,把自己的掌根送到她嘴边,她忍无可忍地又咬了他。   她闭上眼,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历历在目。   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他们这个年纪,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都知道该怎么做,可那都是理论上的,实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着了魔一样的晚上,他就像是一柄没有开刃的斧子,粗砾磨人,撞得她魂飞魄散。   他一直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她不应他就一直叫,她应了他才闭上嘴,仿佛她不答应他就不能确认身下的人真的是她。   里面,外面,疼。心里,更疼。   她却不想他停,她听他喘息,听他胡言乱语,时而粗重时而嘶哑。   欲|望像一张大网,把他们从现实里捞出来,扔到天堂里面。天堂里只有叶清欢跟盛鸿年,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商家。   公交车骤然间刹车,叶清欢的身子被狠狠晃了一下,她急忙伸手握住前面椅子的椅背,差点撞到。   司机大骂送外卖的要钱不要命,她呼吸急促间猛地回了神。   看到前面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外卖小哥摔倒在地上,公交车司机骂骂咧咧地推开车门下了车去扶他。   车窗外有一棵火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挂着零星的黑色果荚,剑鞘一般。   “这是凤凰木,在文溪,管它叫火树。”两年前他这么说。   阳光很亮,让人恍惚。   司机跟外卖小哥两人交涉了一阵子,外卖小哥骑着摩托走了,公交车司机回了坐进驾驶室。   车身一晃又开了起来,叶清欢抬手揉揉太阳穴,闭了闭眼。   脑子里心里都是一团乱。什么都做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清洛说:“姐,我们回去这么早,妈会不会觉得奇怪?”   “不会。”她说,其实根本没精力想这个问题。   晨光已经大亮,到了下一站总算上来了几个人,车里还是空。有人带了葱油饼,味道在车厢里弥漫。   叶清欢的手机响起来,她看是盛鸿年打来的,心里一慌,把手机关了。片刻后叶清洛的手机也开始响,还是盛鸿年。   叶清洛瞅了瞅叶清欢,询问地叫她:“姐……”   “说你在家。”叶清欢低声嘱咐。   叶清洛应了,接了电话,跟盛鸿年说自己在家里,还在睡觉,没见到叶清欢。   公交车的广播说:“下一站运河街站,在此站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电话里盛鸿年顿了一顿,问:“清洛,她在你身边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一直在修改,希望能过审啊……   叶清洛为难了, 扭头看叶清欢。叶清欢皱了皱眉,把手伸到叶清洛面前。   “手机给我。”她平静地说。   叶清洛把手机塞到叶清欢手里, 赶紧起身跑到别的座位坐下, 别过脸去看窗外。   叶清欢把手机放到耳边,轻轻地说:“是我。”   “清欢,你是不是快到家了?”盛鸿年张口便问。   运河街的下一站就是她家了。   叶清欢“嗯”了声。   “你在家等着我,哪儿都别去,我来找你,我有话跟你说!”盛鸿年急切地说。   叶清欢低头,觉得胃里隐隐作痛, 她压低声说:“你别来, 我妈在家。”   “那我不上去,我到了楼下给你打电话, 你下来, 我们到别处。”盛鸿年很急。   “不用了。”叶清欢说。   手机里传出他的喘气声,略重。   叶清欢咬了一下嘴唇, 说:“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清欢……”盛鸿年颤声唤她, 仿佛哀求, 她却说:“没有的话我挂了。”   “清欢!”他声音霍然大了,透着恐慌。她收紧了握手机的手,她知道他怕她挂电话。   他喘了几口气,终于认命了,艰难地说:“清欢,没你日子太难熬了, 我真熬不下去了。我心里放不下你,这两年我试过了,什么方法我都试了,可我做不到。我逼自己镇定,可一见到你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你什么都给我了,我也什么都给你了,你选我好不好?……他比我好对不对?你告诉我他都怎么对你的,他都做什么说什么了?我能学,我什么都能学。清欢,我跟你一起去墨尔本,我去见他,我当面跟他说……”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叶清欢心里像是刀在割,低喝:“别说了!”   盛鸿年却依旧在说,呼吸急促,语调激烈。   “清欢你别选他!我会疯的!我什么都能干出来!我会……”   叶清欢挂了电话又把手机关机,把手机扔到旁边叶清洛坐过的座位上,自己埋头趴到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车子左晃右晃,广播说下一站阊文路快到了。   叶清洛慢慢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叶清欢旁边,把手机捡起来,又悄悄地坐下去。看着浑身颤抖的叶清欢,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声:“姐,你没事儿吧?”   叶清欢努力喉头哽住了,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下站就该下车了。”叶清洛轻声提醒。   叶清欢抬起头,叶清洛偷偷打量她,发现她竟然没哭。   车子到站,两人下了车。   叶清欢朝公交车来的方向看着,良久也不动,叶清洛也不敢问,只好陪着。   “清洛。”叶清欢叫他。   “姐,什么事?”叶清洛急忙回应。   叶清欢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向叶清洛,说:“帮我做件事。”“好。”叶清洛老实地应着。   盛鸿年飞奔到叶清欢家的时候,叶清欢已经走了。叶清欢的妈妈告诉他叶清欢回来后立刻收拾了东西去车站。因为澳洲那边要她后天紧急到校,所以她买了今晚的机票。   “清洛去送她了,刚走不久。”叶清欢妈妈说。   盛鸿年顾不上道别,转身追了出去。他打车往长途车站赶。快到车站的时候,看到出城的高架桥上一辆前往海城的长途车开走,他朝那辆车追看过去,心里有不详的预感,立刻拿起手机给叶清洛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他迎头喝问:“你姐呢?”   “鸿年哥是你啊,你好点儿没?”叶清洛问。   “你姐呢!?”盛鸿年已经用吼的了。   “她……她刚坐车走了。”叶清洛嗫嚅。   “去哪里的车?海城吗?”盛鸿年追问。   “昂。”叶清洛回答。   盛鸿年放下手机就对司机说:“掉头上高速,去海城!”   司机一怔,问:“哪儿?”   “海城!”盛鸿年硬声喊。   司机正开着车,只能抽空瞥了盛鸿年一眼,说:“我这是跑市内的,又不是长途车,去海城你到车站坐车啊?”   “给多少钱你才肯去?”盛鸿年伸手去大衣口袋里摸钱夹。   司机又瞄了盛鸿年一眼,见他真把钱夹拿出来了,里面鼓鼓囊囊的有不少现金的样子,就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来回的车程跟油耗,说:“一千,不讲价。”   “行!”盛鸿年把钱拿出来塞到车前的储物箱里,说,“快走!”   司机方向盘一打调转车头绕上了出城高速。   路上,盛鸿年给修钢打电话:“你帮我个忙。”   修钢懒洋洋地说:“哎呦,大少爷,怎么敢用帮忙这个词呢?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小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盛鸿年不理修钢的话里带刺,直接说需求:“帮我查今天所有去墨尔本的航班,查叶清欢买的是哪一班。”   “私下查这个可是犯法的。”修钢说话依旧慢悠悠的。   “要什么交换条件你提”盛鸿年说。   修钢呵呵几声,说:“要你在海城多待几年。”   “成交。”盛鸿年说。   “半小时后给你答复。”修钢说完,挂了电话。   出租车在高速路上狂奔,盛鸿年显得很焦躁,他一心想让出租车追上前面那辆长途车。司机觉察到他不对劲,问:“小伙子,找人?”   盛鸿年“嗯”了声。   “人在海城?”司机问。   “在前面一辆长途车上。”盛鸿年沉声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加二百我就帮你追上它。”司机说。   盛鸿年二话不说掏出钱夹拿了钱出来,司机哼哼一乐,踩下了油门,车子呜一声窜了出去。   到了半程的第一个服务区时候,出租车终于追上了正停车休整的长途车,盛鸿年从出租车上跳下来,飞奔过去上了长途车,从头到尾找了一遍不见叶清欢的身影。司机问他想干什么,他说找人,司机说还有人没回来,让他下车等。   盛鸿年在车下盯着休息区大楼里出来的每一个人,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车,依旧没有叶清欢。他又上车去问司机,怎么能查到一个人上了哪辆长途车,司机说不知道。这时候手机响了,修钢打来电话,说叶清欢买的是晚上6点的飞机票。   他想她果真是要走的。   盛鸿年立刻从长途车上跳下来,又朝出租车跑,边跑边吩咐修钢:“给我买张同一航班的机票。”   “小子,你的是赴美签证,澳洲不免签,买了你也上不了飞机。”修钢提醒。   盛鸿年烦躁地抓抓头发,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他站在车前想了想,猜测她是不是坐了前一般长途车,因为文溪到海城是流水发车,15分钟一班。   想到此,他立刻拉开车门上车,对司机说:“直接去海城机场。”   司机“嗯?”了声,说:“去机场?那得多跑二十公里……”盛鸿年掏出皮夹拿了两张钱塞到储物箱里,司机立刻改口说:“走嘞!”   三个半小时候后盛鸿年赶到了机场,他在国际航班安检口的地方等着,脑子里过着各自想法,都是有关怎么留她下来的。可是从中午十二点等到下午六点,飞机飞走了,叶清欢没出现。   盛鸿年摸出手机给修钢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信息有误,修钢说绝对不可能,要再去查。   挂了电话后盛鸿年站在机场放眼四望,这个地方,他跟她道别过两次,每次他都说不想走了,可每次都走了。   他抬起手用力揪住头发,仰起头来,看到机场高大的穹顶,顶上纵横交错的钢架透着丝丝冷意,仿佛在嘲笑他。   他特么的就是个笑话!   很快修钢打了电话回来,跟他说叶清欢确实买了下午六点去墨尔本的机票,但她没有上飞机。   “那她去哪儿了?!”盛鸿年厉声问。   “这我怎么知道?”修钢嘀咕。   “去查啊!”盛鸿年吼,“查出来她在哪儿!”   “小子,你发什么疯?”修钢疑惑地问。   “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你查出来她在什么地方!”盛鸿年吼。   修钢沉吟片刻,说:“我来机场接你。”   盛鸿年用力把手机贯到地上,手机跟电池应时分了家,他捂住脑袋颓然坐到地上。   彼时,叶清欢已经在杭城机场候机了。   她从文溪出发,去的不是海城,而是杭城。她买了海城到墨尔本的机票,也买了杭城到墨尔本的机票。她要叶清洛配合她演出了一场声东击西,把盛鸿年引去了海城。   飞机晚上六点半起飞,已经开始登机了。她把手机开机,瞬间进来一大堆的短信,全是盛鸿年发的。她看着这些短信,慢慢走进登机通道,走入了机舱。   她买的是经济舱的票,座位不比头等舱舒适,不过也无所谓。   行李只是一个小包,她从墨尔本赶回来的时候就什么没带,回去自然也是一身轻。她坐下后,默默把安全带系好,继续看他发的短信。   短信那么多,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意思:不要抛弃他。   叶清欢想笑,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商家的法定继承人,天之骄子,却对着她张口闭口都是求不要抛弃,说出去了还要不要面子?   一位阿姨坐到旁边,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叶清欢一怔,扭头看阿姨,阿姨疼惜地说:“小姑娘,别哭了,你这么年轻,有什么事儿别想不开。”   她摸了摸脸,泪水沾了一手。接了阿姨的纸巾后她说了声谢谢,擦干了眼泪,她在短信文字输入框里打了三个字:   对不起。   摁了发送后,她把手机关了,把sim卡取出来放到了飞机上的垃圾纸袋里面。   叶清欢回到了墨尔本,郑成功夫妇也刚把他们的儿子接过来了。男孩比叶清洛小了两岁,看起来很懂事。   看到这个男孩,叶清欢改了主意。   她本来的打算是辞退郑成功夫妇,彻底拒绝商家的经济援助,自己半工半读念大学。这在墨尔本并不少见。可商家给的薪水不低,如果她辞退郑成功夫妇,这一家三口的经济来源就成了问题。他们想再找到这种吃住方便薪水优厚的工作就难了。   叶清欢跟郑成功谈了谈,她希望他们能开始去找别的营生,毕竟她需要他们照顾的时间不多,最多到大学毕业,他们夫妻不能把生计寄托在她这个孤女身上。   郑成功说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倒是想过开个杂货店,可本钱不够。叶清欢想了想,把之前爸爸打到自己卡上的一部分钱借给了郑成功,让他们去开店,说好给他们一年的缓冲期,一年后她会跟商家提出彻底断绝经济往来。   之后叶清欢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她也给自己一年时间适应。一年后,郑成功的杂货店已经正常运营,叶清欢到相对便宜的街区找了一间小公寓,就跟商妙清摊牌了。   商妙清的孩子快一岁了,心思全在自己孩子身上,叶清欢提出来了要求,她便答应了。本来叶清欢对商妙清而言就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这一年她们没任何交流。叶清欢跟商家唯一的牵系是每月卡上即时到账的款项。   至此,叶清欢跟商家彻底断绝了往来。   第一年。   盛鸿年经历了很多。   修钢把他从机场接回来之后, 他一度不肯出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吃了睡, 睡了吃,只做一件事,就是疯了一样地给叶清欢写邮件。   他打她的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他明白她是换了号码。他给叶清洛打电话要号码,叶清洛说不敢给他,叶清欢嘱咐过了,只要把号码给了别人, 她就立刻换号。他退而求其次, 跟叶清洛打听她人在哪里,文溪, 海城, 还是墨尔本,叶清洛也是不敢说, 嘴巴严得很。   她做得很决绝, 让盛鸿年误以为是那晚他喝多了对她用了强, 伤了她。只要一这么想,他就十分自责。   他手里有她的一个邮箱,所以他就天天给她写邮件,跟她道歉,跟她说自己有多喜欢她。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只是他想,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还是想挽回。姜姐总是劝他,说他是少年心性,是被甩了不甘心而已。   “我们都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等过两年你再大一点,回头看看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姜姐循循善诱。   老保姆也来看过他几次,倒是没说什么话,摸摸他的脸跟手,叹几口气,在他床边坐一会儿就走了。几天后修钢来了,告诉他叶清欢是从杭城坐飞机去的墨尔本。想总算能确定她人在哪里了,他心里好过了那么一分。   “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在家里耗到死吧?失恋而已,别这么没出息!”修钢说。   盛鸿年身子软塌塌地瘫在躺椅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闭着眼说:“你出去。”   让盛鸿年振作起来的是赵警官打来的一个电话,说他父母的案子有进展了。   盛鸿年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大脑供血不足让他眼前一黑又摔回到床上,忍过这阵晕眩,他捡起手机问:“什么进展?”   “昨天巡夜抓到一个偷车贼,是个六指,讯问的时候问出了点东西。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文溪?”赵警官说。   盛鸿年二话不说从柜子里翻出衣服套上身,拿着电话跑出了房间。   他叫了司机把他送到车站,然后乘长途车回了文溪。   盛鸿年赶到文溪,赵警官去车站接了他,给他看照片,盛鸿年只看那手,他无比确认那天在车里看到的就是这只手。   “他都说什么了?”盛鸿年急切地问。   “他说几年前的夏天曾经在山顶上撞车出过事,后来找人顶罪了。”赵警官说。   “只有这些?”   “就这些,像是说漏了嘴,再问,就不说了。”赵警官瞟了盛鸿年一眼,问,“你看起来怎么这么邋遢?”   盛鸿年没心思管这些,问:“他现在哪里?”   “在局里扣着。”赵警官说,“我带你去了以后你别声张,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盛鸿年点头。   然而等两人到了警察局,却被告知六指被市局的人提走了。因为这个偷车团伙是跨省作案,有自有的供应链跟销赃渠道,是个大案子,省里很重视,抓到的嫌疑人都统一关到地级市的公安局去了。   赵警官无奈地把帽子摘下来,瞅瞅盛鸿年,说:“调到市局,我就没办法了。”   盛鸿年用力甩了甩头,说:“我要去市局!”   “去了也没用,你进不去。”赵警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也别着急,我会盯着这件事,一旦有突破就给你打电话。还有,你能确定他就是那天撞你爸妈车的那个人?”   盛鸿年点头。   “那行,交给我吧。”赵警官说,“我先送你回家,看你状态不太好,你回去休息一下。”   盛鸿年心事重重地被赵警官送回了家,走进屋子的那一刻,看到眼前一片狼籍的景象,才想起来那天晚上自己喝多了酒把家里的东西都给砸了。因为去海城走得急,压根没收拾。   接着他就想到了叶清欢。   他慢慢走去主卧室,朝床上看看。被子掀起来堆在床尾,枕头都在地上,床单凌乱不堪,上面有一片片暗黑色的污渍。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抬起手,自前而后把头发向后捋过去,仰起脸,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耳边仿佛又能听到叶清欢哀哀的啜泣跟喘息。   脑子里的那些画面让他浑身燥热,他转身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头脸。   然后他去了一趟墓园,看着寒风里父母的墓碑,他知道自己不能颓废下去了,除了儿女情长,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临走前他去了一趟她家,在楼下站了一阵子,没有遇到叶清洛也没有遇到他妈妈,最后他回了海城。   接着,盛鸿年履行了对修钢许下的诺言,八月份他参加了高考,报考了海城大学临床医学系,因为当年盛纨提到过想让他当医生,他当时没有其他目标,便就报了医科。   在海城大学,盛鸿年遇到两名室友:关忆北,跟池勒川。   关忆北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长着的就是一张正派脸,怀揣世界和平天下大同的心愿,把救死扶伤奉为终生事业,醉心于学习不可自拔。   池勒川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骚,却有老天赏的一副好皮囊跟好嗓子,只要抱着吉他便立刻光芒万丈,撩得整个医学院女学生的芳心不得安宁。   医学系上课见到的都是些颇具刺激性东西,肉块肢体什么的。陌生的环境,脾性迥异的室友,加上颇具新鲜感的课业,都让盛鸿年心里可以把叶清欢暂且放下一些。   过年的时候,他依然回文溪祭拜父母。初一到了墓园,发现父母墓碑周围的杂草已经被清理过了,一束红色的非洲菊摆在墓碑前。他立刻打车去了她家,敲开门看到叶清洛,叶清洛看到他后并不惊讶,直接跟他说:“我姐今年没回来。”   他问:“墓地的非洲菊是你放的?”   叶清洛点点头,说:“我记着你往年都放这个花,也不知道你今年回不回来,就买了一束放那儿了。”   见盛鸿年一脸失落,叶清洛又不忍,就说:“鸿年哥,你还是把我姐忘了吧。”   盛鸿年苦笑,说了句“新年快乐”,便走了。   叶清洛关上门跑到叶清欢房里,叶清欢正在用剪刀给常青藤剪枝,叶清洛说:“姐,他走了。”   “知道了。”叶清欢说,把常青藤的枝子递给叶清洛,说,“把这些插到土里,还能活。”   “姐,你真的对鸿年哥……”叶清洛小心地问。   “真的。”叶清欢淡淡说。   盛鸿年回了海城。四个月后,赵警官打电话给盛鸿年,说六指被判了五年,已经送去监狱了。可是对于撞车一事他翻供了,不承认自己有撞过车。   一切又退回到原点。   第二年。   叶清欢今年春节没有回国,她报了班,利用假期修学分,想把三年的本科课程缩减到两年半。   大学的学费还有墨尔本的生活消费不算低,即使她半工半读,爸爸留给她的积蓄总有用完的一天,她希望尽快工作赚钱。   圣诞节将至,墨尔本的外国游客多起来了,其中又以中国游客居多。中国人喜欢扫货,所以一些精品店需要懂中文的售货员,叶清欢便趁这个机会打工赚钱。就在她打工的第二天,她见到了来澳旅游地乔荔。   乔荔跟着旅行团来的,见着她颇大呼小叫了一番,东西也不买了,拉着她说话。叶清欢只得一边应付她一边给游客们提供服务,乔荔二话不说把整间店的包都买了一遍,要店长给叶清欢一小时假,让她们好好聊聊。   店长自然放行了,叶清欢被乔荔闹得哭笑不得。   乔荔拉着叶清欢去附近咖啡店。说自己高中毕业后去了英国,埋怨叶清欢到了澳洲以后就断了跟她的联系,不够朋友。话题很容易转到盛鸿年身上,乔荔把盛鸿年的现状告诉了叶清欢。得知他学了医之后,叶清欢很讶异。乔荔说:“你们怎么分手的我不管啦,你要是因为不想理他,就连我也不理了,那就不对了。”   乔荔跟叶清欢要了电话,又问清楚她在哪所大学念书,说下次放假专程来墨尔本找她。临走前,乔荔问她:“你的消息能告诉盛鸿年吗?”   叶清欢想了想,摇头。   “依我看,你心里就没放下他。”乔荔说。   叶清欢笑了笑,说:“都过去了,没必要往回看,大家各自好好的就行。”   “你不打算回国了?”乔荔问。   “看情况吧。”叶清欢敷衍。她说了谎,她当然希望回国,希望陪着妈妈,可他至今都在给他发邮件,她不敢回去。   这年正月初六,海城外国语学院原九班的同学办了毕业后的第一场同学聚会,一大半人都来了。乔荔见到了盛鸿年,跟他喝了几杯酒后吐了真言,说圣诞节去墨尔本玩儿见到叶清欢了。   盛鸿年手里的杯子落到地上,碎了。   乔荔眨巴着眼,看盛鸿年脸色都变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她,怪瘆人的。她咽了口唾沫,把知道的信息全数上交了。   这顿饭后盛鸿年就去申请了赴澳签证,一个月后签证下来了,他跟学院请了假飞去了墨尔本,然后转车去了乔荔说的大学。他有她的电话号码,却不敢打。他还是怕一旦打电话给她,她又会消失不见了。他从乔荔那里知道她念的专业,便到那附近守株待兔。   他想多等几天总会见到她的。   没想到他到墨尔本第一天就见到了她。   不过他跟她之间有一条小河隔着,时间是中午,墨尔本夏季的太阳烤得人难受,她坐在河对面树荫下面的草地上,地上有一个饭盒,旁边有一个男人跟她并肩坐着。   他看不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却能看到她从饭盒里拿出一块饼干送到男人嘴里,从他这个角度看,能看到她笑得弯弯的眉眼,她说了句什么,根据口型他判断她在问那个男人:“好吃吗?”   那一刻他体会到心被撕成碎片是种什么感觉,他本以为自己见到她男友之后能够走过去,跟她男友说,他喜欢这个女人,准备跟他竞争,可真的见到她那样的笑,他退缩了。   他想到她在他面前从来没展颜笑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或者淡漠,或者难过,哭的时候永远比笑的时候多。更何况他还对她做过那样的事……他意识到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他没有胜算。   然后他从墨尔本飞了回来,落荒而逃。   对叶清欢而言,有一天开始盛鸿年的邮件便停了。她看了看日期,那天倒是挺平常的一天,郑成功的儿子到学校送外卖,顺便给她带了秦蓉做的曲奇,他们坐在草地上边吃边聊。   第三年,叶清欢修完了学分,提前毕业了,开始找工作。盛鸿年在海城大学医学院继续学医。商妙清又结婚了,第二任丈夫算是门当户对,商妙清的母亲很满意。   第四年,叶清欢在墨尔本一家娱乐公司工作了一年。盛鸿年渐渐发觉自己对于医学没有兴趣。有次海城大学办MBA宣讲,他去听了,觉得这倒是件挺有趣的事儿。叶清洛考了外省大学。   突然有一天,盛鸿年接到了叶清洛的电话,说妈妈被查出脑子里长了肿瘤,拜托他联系个专家给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想一口气写完10年,看样子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手速。明天我放剩下五年的事情,接着他们就该重逢了。   盛鸿年念了四年医科, 专业学术方面没什么长进,人脉方面倒是拓展得很开。他天生是个擅交际的, 跟什么人都能聊得来, 大学里面学生天南海北各处都有,他结交了不少朋友。在医学院内部,他跟学院书记打得火热。   盛鸿年去找书记,书记听了他的叙述,知道叶清洛的妈妈人在文溪,就说:“脑瘤这个病得看活检结果。良性的话切除即可,手术也简单, 文溪那里应该就能做。如果是恶性的就不乐观了。你让他把当地医院做的活检切片送海城来, 我找个专家给看看。”   盛鸿年道谢过后,书记又问他:“留校那个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快到时间了, 校办公室催我好几遍了。”   盛鸿年就笑:“我跟您说过很多次了, 我对大学的管理岗没什么兴趣。”   书记并不了解盛鸿年的家世,又实在看好他, 依旧对他进行劝慰加威逼利诱:“你小子别好高骛远, 你那专业成绩你自己有数, 考研你没戏,学术口你走不了,去医院就得从基层干起,你一个本科学历也没啥前途。现在留校名额这么少,今年就一个。海城大学是985院校,你留下来跟着我, 保你将来前途似锦,比你出去乱碰强多了。年轻人就得脚踏实地的,有了本钱再蹦跶。还有两天时间,你再考虑一下。”   盛鸿年从学院出来,给叶清洛打电话,让他把活检切片送到海城,叶清洛说下午就送到。下午的时候盛鸿年开车去长途车站接了叶清洛,两人一起带着切片到了海城大学附属医院,书记联络了一名脑肿瘤方面的权威专家,帮忙看了切片,说是良性肿瘤。叶清洛问需不需要到海城做手术,专家说来也可以,手术不难,文溪那边也能做,海城医疗条件会比文溪好一些而已。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盛鸿年带叶清洛去吃饭。在饭桌上叶清洛问盛鸿年的意见,盛鸿年说:“手术不难就在文溪做吧,海城消费高,又舟车劳顿,对你对病人都不利。”   叶清洛听盛鸿年这么说,也就下了决心。   吃过饭,盛鸿年送叶清洛去车站赶回文溪的最后一班车。买好票等着上车,盛鸿年接了修钢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商家一趟,商先生要见他,盛鸿年说知道了。挂了电话后盛鸿年手里搓弄着手机琢磨会是什么事儿。   叶清洛在旁边小声说:“鸿年哥,我姐后天回来。”   手机没拿住,掉地上了。   盛鸿年弯腰伸手把手机捡起来,蹭了蹭上面的灰,随意地问:“清洛,谈女朋友没?”   叶清洛脸上一红,“嗯”了声。盛鸿年咧嘴一笑,伸手拍叶清洛的肩,调侃:“动作够快的啊。上大学谈的还是高中预备役转正?”   叶清洛抓抓耳朵,怪不好意思的,说:“大学以后谈的。”   盛鸿年撮了下嘴唇,说:“是应该大学再谈。高中谈的话,年纪太小了,靠不住。”   叶清洛听出来他话里的画外音,便就不再说什么了。   叶清洛走后,盛鸿年开车回了商家,去书房见了爷爷。爷爷问了他一些学校的事情,接着透露出想让他毕业后到商家企业任职的意思。盛鸿年明白,爷爷是想要开始把他拉进商家的事业版图。   “我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我想当医生。”盛鸿年如此拒绝。   离开书房,盛鸿年回了自己房间。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查了查国外某高校MBA的资料。一个两个的都在替他做今后的打算,他自己对未来却没有很明确目标。   爸爸妈妈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那个六指被关在监狱第四年了,他接触不到。   他摸着下巴看屏幕上的网页,思考着,鼠标箭头滑到浏览器收藏夹条上的某处,一个小弹窗跳出来,提示邮箱里有一封新邮件。   这个邮箱是他为了她特意申请的,没有别人知道。他的食指立刻摁了鼠标左键,先于他大脑反应,他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屏幕跳转到他的邮箱界面。   收件箱里躺着的一封邮件,发件人是叶清欢。   四年了,她第一次给他回信。   盛鸿年的手开始抖,握不住鼠标。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口干,就喝了一杯水,又觉得屋里很闷,他推开窗户,正冲着院子里那棵火树。   七月将至,火树开花,层层叠叠,如火如荼,那花的红色得从树梢一直烧到他眼里。   他扶着窗棂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来坐到书桌前,打开了她的邮件。   “我妈妈的事清洛告诉我了,谢谢你。”   盛鸿年看着这行字,呆了良久,最后给她回了一句:“不客气。”   他把电脑阖上,从柜子里拿出健身的衣服换上,去了二楼健身房。   第二天一早叶清洛打电话给盛鸿年,告诉他说妈妈已经在文溪住院了,明天手术。挂了电话盛鸿年就给当年的同学一打了电话,同学一的爸爸是文溪医院的副院长,他麻烦同学一跟爸爸说一下,也好关照叶清洛的妈妈。   文溪是小城,人情比规矩管用。   吃过早饭盛鸿年乘车去海城大学。他上学很少开车,虽说现在车子是比较常见的代步工具了,也有一部分学生开车到学校,可他不想让自己太显眼。   上午头两节没有课,盛鸿年打算回寝室,路上看见一个男生拿着一束玫瑰花,另一个手里提着一兜零食,走路带风脚步轻盈,头发上下波动,一副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的欣喜模样。   他站下了看那个男生走远,似乎看到四年前的自己。那年春假他飞了二十几个小时落地海城,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跑去见她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那天晚上他亲了她,她甜得像蜜。   “呦,盛公子。”一个声音。   盛鸿年回身看安栋站在后面。他认识安栋是因为商家跟乔家有生意往来,作为乔冠兴手下最大牌的经纪人,到商家拜访的时候乔冠兴会带着安栋,因之也就认识了。   盛鸿年打量安栋,问:“你来这儿拍戏?”   “不是。刚发现了一个新人,资质不错,来找他谈谈。”安栋说,接着往前头一指,说,“说曹操曹操到,看,他来了。”   盛鸿年转回身一看,是池勒川。   安栋朝池勒川招手,池勒川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站到安栋对面。   “你找他?”盛鸿年问安栋。   “你们认识?”安栋问盛鸿年。   盛鸿年伸手搭在池勒川左肩,打着哈哈说:“巧了,这是我室友,你要把他挖到娱乐圈去?那下次你来海城大学一定记着戴上口罩帽子。你让医学院全体女性痛失所爱,要是被她们认出来了,她们不会轻饶了你。”   安栋一笑,说:“要不盛公子跟我们一起去坐坐?我还真怕说错了话被打。”   安栋是打蛇顺杆上,随口说一句,没想到盛鸿年答应了。   三人到学校外面的一家咖啡店坐下,安栋开始游说池勒川跟公司签约,进娱乐圈发展。盛鸿年喝着咖啡在旁边听着安栋舌灿莲花,觉得有趣,很适合消磨时间,便决定上午最后两节课不去了。   上午聊完安栋把池勒川带走了,盛鸿年一个人回了学校。校园里的火树开得如燎原之火,比起商家那一棵来更具气势,也更烧得他眼疼。盛鸿年走到操场边瞧着塑胶跑道,清清眼,给关忆北打电话,叫他出来喝酒。关忆北从图书馆那边跑过来,见面后关忆北扶了扶眼镜,瞧他几眼,问:“你出什么事儿了?”   盛鸿年伸出胳膊勾住关忆北的肩膀:“馋酒了。走,去林大娘那儿吃鱼。”   “下午还有课。”关忆北说,不想去。   “导师是你未来老丈人,你怕什么?翘两节课他也不会剥夺你的保送研究生资格。”盛鸿年说。   “什么老丈人……”关忆北不满地嘀咕。   “宋若词不错的。”盛鸿年说。   “我们不是那个关系。”关忆北说。   “不喜欢她?”   “从小当妹妹看的。”   “我看那姑娘可不那么想。”   关忆北又抬手扶了扶眼镜,说:“高中生,能当真吗?”   盛鸿年眼神黯了黯,低声问:“高中生就不能当真了?”   “还是孩子,当什么真?”关忆北说。   盛鸿年把胳膊一收狠狠勒住关忆北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冲你这句话今天也得把你灌趴下了。”   最后盛鸿年用一下午时间把自己灌趴下了。   第三天早晨,盛鸿年转醒,池勒川坐在窗边弹吉他,唱他新写的歌。   ……其实我根本没人说,其实我没你不能活,可惜我,谁劝都不听……   他抓起枕头砸过去,骂:“滚出去唱去!一大早的你烦不烦!?”   池勒川挨了一枕头,默默地弯腰捡起枕头,一手提着吉他一手拎着枕头,走到盛鸿年床边,把枕头放到他手上,对他说:“已经在心里的人,喝醉了也忘不了的,我试过,更难受。”   盛鸿年眼神一闪,池勒川拎着吉他转身出去了。   盛鸿年撩起被子把自己蒙在底下,眼前黑咕隆咚的,他耳边响起叶清洛的话。   “我姐后天回来。”   他闷到缺氧,最后把被子一掀下了床,穿上鞋跑了出寝室,跑出学校,打车回了商家,然后自己开着车朝文溪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池勒川的歌词来自于Amy Chanrich翻唱的《其实,我就在你方圆几里》   网易云音乐有的   把我听哭了   我排了四个儿子的编年表,以清欢跟鸿年分开这十年来记录的,有兴趣可以去看下,微博:晋江果果猪。   我已经写了三个男主:季秋阳《当他扑面而来》,关忆北《如胶似漆》,盛鸿年《鱼水清欢》,最后一本是池勒川《她的甜暖时光》。我第一次写系列文,觉得好有趣~   下次更新在凌晨,你们都早点睡觉吧,早晨起来看好啦。   三个半小时后盛鸿年驱车抵达文溪高速收费站, 交了过路过桥费,他把车停到附近的开阔地。   他有种强烈的近乡情怯感, 临门一脚又突然退缩了。   四年了, 以为会熬不过来,最后也熬过来了。人的本能就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吃到一顿好的会记很久,伤疤长好了立刻把疼忘了。他用了四年时间平复,现在他不确定是否该把伤疤再掀开。   他犹豫再三,给叶清洛打了电话。叶清洛说他跟妈妈在医院,手术一小时后开始, 特意告诉他叶清欢没到。   盛鸿年驱车去了医院, 在病房见到剃了头发的叶清洛妈妈,盛鸿年坐下来跟她聊了几句, 医生便来通知病人进手术室。   手术时, 叶清洛跟盛鸿年在外头等着,叶清洛很紧张, 为了让他放松盛鸿年一直跟他聊天。   没多久叶清欢给叶清洛打来了电话, 说她就快到了。   盛鸿年站起身。   叶清洛电话还没挂, 也不敢出声叫他,怕叫了被叶清欢听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盛鸿年走了。   盛鸿年出了医院,买了瓶水,然后就坐到车里。   一整天水米未进,身体已经发出虚弱的信号, 几口喝完那瓶水,他靠在座椅里盯着马路看,马路上车来车往,不断有车停下来,有人下车。   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到路边,叶清欢下了车,他眼里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他把车窗降下来半扇,看着她。   她还穿着长衣长裤,跟周遭人的穿着截然不同。他想她从墨尔本赶回来,那边现在还是冬天,估计是下飞机顾不上换衣服就赶了回来。   她下车后便往医院跑,很急,从他车前跑过。他双手死死攥紧了方向盘。   然后她跟一个人撞到一起,摔倒了,他立刻伸手推开车门想要下车。可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道歉后跑进了医院。   他颓然坐了下来,手心里都是汗。   他在车里坐了不知道多久,天渐渐黑了下来。   叶清洛打电话给他说妈妈手术很成功,住院一周后就可以回家静养。末了,叶清洛问:“鸿年哥,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呢?”   “我有点事急着处理,得先回海城。”盛鸿年语调平常地说,“你妈妈醒来后替我跟她道歉,没能跟她当面道别。”   “鸿年哥,我跟我姐说你来过了。”叶清洛嘟囔。   “是吗?”盛鸿年说着,双手又握紧了方向盘,嘴唇颤了颤,佯装轻松地问,“那她说什么了没有?”   “她让你路上开车小心点儿。”叶清洛说。   “我知道了。”盛鸿年说,觉得又失落又失望,还有一种奇怪的释然感。他舒了口气,说:“清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别不好意思。”   “知道了,鸿年哥。”叶清洛说。   挂了电话,盛鸿年驱车离开文溪,回了海城。   第五年。   盛鸿年本科毕业,投简历误打误撞地进了一家投资咨询公司,这家公司规模算是中等,恰好在做一个医药口的案子,所以进了一批有医学背景的毕业生。   医学院书记痛失所爱耿耿于怀,常常打电话唆使盛鸿年考研回海城大学。商毅仁知道盛鸿年最后做了投资咨询的工作,倒是很满意,觉得让盛鸿年在外面多些经历再回商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投资咨询公司的工作压力非常大,通宵连轴转是家常便饭,盛鸿年倒是乐意这样忙,累了倒头就睡,让他没精力想三想四。   池勒川进军娱乐圈,发了几张EP,被音乐人们评价说文艺气息太重流行性不足,简言之就是高岭之花莫可采摘,名气有一点了但是并没有大红。   关忆北读了医学研究生,导师是他家的对门邻居宋教授,一个心外科方面的国内权威。导师的女儿宋若词到海城大学医学院读大一,盛鸿年拿这事儿取笑了关忆北多次。结果没多久关忆北遇到了的明艳无双的莫羡,一头栽进去爱得不可自拔。   没想到这个二十多年不近女色的医学痴成了他们三个光棍里面第一个成功脱单的,让盛鸿年颇唏嘘了一番。   第六年。   六指出狱,赵警官私下约谈了这个家伙,吓唬出了一个消息。当年撞车确有其事,六指负责执行,他有个大哥负责联络谋划,六指不知道大哥是从谁那里接到的委托,而他大哥在六年前就潜逃国外了。   赵警官把消息告诉盛鸿年,盛鸿年问是否可以用这份口供去公安局立案,赵警官说不行,口供是私下套出来的,他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拿不到台面。六指要是到了局里改口就没办法了。而且赵警官透露给盛鸿年一个消息,仿佛撞车那事有人在压着,因为文溪的局领导最近找他谈话,让他不要把精力总放在已经结案的案子上。   盛鸿年直觉这件事跟商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抗衡很难。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如果依旧做这份疲于奔命的工作,最好的结果是变成一个打工金领,而如果遂了爷爷的心愿进入商家的事业版图,以他的背景跟资历恐怕处处都要受制于人。   他需要提升,变强,用一种能够有实力有资本跟商家对抗的姿态,所以他决定出国读MBA。   盛鸿年出国的消息通过乔荔传到了叶清欢那里,在确定盛鸿年已经离开中国后,叶清欢便回国了。她在墨尔本有两年的娱乐公司工作经验,回国后乔荔直接把她推荐给了乔冠兴。安栋看到叶清欢的简历后主动要求乔冠兴把叶清欢交给他带。   叶清欢回国后没多久到亦安影视履职,见到了六年未曾谋面的安栋,安栋开玩笑地说:“小叶子,没想到咱们还真成了同行,来,叫师父吧。”   自此叶清欢正式拜入安栋门下。   第七年。   所有人都很顺利。   盛鸿年MBA读到第二年,各科成绩优秀,并且认识了不少才俊。   关忆北跟莫羡感情顺利。   池勒川已成全民男神,大红大紫。   叶清欢在跟着安栋学习怎样做一名优秀的经纪人。   第八年。   这一年发生的最大的事件就是关忆北跟莫羡结婚了。   盛鸿年MBA毕业后进了世界一流的管理咨询公司,做到投资合伙人的位置。他特意从美国飞回来给关忆北当伴郎,另外一个伴郎是池勒川。想当然风头全被这位全民男神抢了,婚礼差点变成演唱会,女宾们不依不饶不准池勒川下台。为了不喧宾夺主池勒川中途撤了,弄得关忆北哭笑不得。   婚礼上盛鸿年看到了一个清淡如茶的女人,一身孑然独立的风骨,眉眼间的淡漠疏离让她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他突然萌生了追求她的念头。   这个女人叫秦宜然,是莫羡的朋友,一名钢琴老师,家境优渥目前单身。   盛鸿年通过莫羡跟秦宜然认识了,秦宜然对他也很中意。可他留在国内的时间不过几天,跟秦宜然吃过几次饭,看了场电影便飞回了美国,继续他没白没黑的投资合伙人工作。   秦宜然很淡,自律,不吵不闹,有些高傲,盛鸿年不联系她她便不会联系盛鸿年,两人打电话聊些工作生活的事儿,秦宜然话少,常听他说,他便任由自己信马由缰地瞎说一气,然后自己就痛快了。   这种关系非常自由松散,让盛鸿年觉得很自在,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甚至希望永远跟秦宜然这样下去,不要见面,就这样柏拉图着。   关忆北打电话问他跟秦宜然的情况,他说很好。关忆北说听莫羡的反馈似乎不是那样,秦宜然觉得他太冷漠随意,不像是在谈恋爱。   “她可没跟我说过这种话。”盛鸿年失笑,“不会是你老婆自己编的吧?”   “你以为莫羡有多闲?”关忆北轻斥,“左右她是莫羡的朋友,又是个女孩子,面皮薄,有些话没法跟你说。你注意点儿。”   盛鸿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说知道了,回头就忙手头的案子去了。   他忙了一个通宵,早晨五点才上床睡觉,早晨六点又被电话吵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床头桌上拿到电话,眯缝着眼睛扫了一眼屏幕,看是秦宜然打来的。他熬夜熬得脑子里都是空的,滑了接听键就倒回到床上,不满地嘟囔:“清欢,怎么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儿啊?”   那边秦宜然没有说话,片刻后她把电话挂了。盛鸿年也懒得理会,脑袋一歪准备继续睡,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睡不着。   猛地,他睁开眼。   他刚才叫秦宜然什么?他问自己……   突然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睡意全无,那些封存的记忆凶猛地冲了出来,他心口疼得喘不上气。   后来关忆北再来问盛鸿年跟秦宜然的状况,盛鸿年轻描淡写地说结束了。关忆北说莫羡骂他不是个东西,盛鸿年笑了笑,说:“我承认,我确实不是个东西。”   “清欢是谁?”关忆北问。   盛鸿年正站在卧室的床边,被问后顿了顿,身子往后倒下去,整个人摔到床上,他眯起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羊皮纸吊灯,慢悠悠地跟关忆北说:“她是冷香和热毒,是我的病,我知道该怎么治,可我舍不得治。”   “你写诗呢?”关忆北吐槽。   盛鸿年呵呵笑,说:“忆北,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不容易,你跟莫羡要好好的。”   “这还用你说?”关忆北说。   第九年,莫羡跟关忆北离婚了,关忆北重新回归光棍三人组。   这一年盛鸿年辞去管理咨询公司合伙人的职务,跟几个有志青年办起了互联网公司。   安栋辞去了亦安影视的所有职务,带着池勒川去组建工作室,单飞了。亦安影视金牌经纪人的旗子交到了叶清欢手上。   第十年,盛鸿年的公司极速扩张,吸引到天使投资,轰轰烈烈地在美股上市。叶清欢已经独挑大梁,成了亦安影视的中流砥柱。安栋带着池勒川单飞之后,工作室全面做大,签的几个艺人也在荧幕上混到了脸熟。   第十一年,盛鸿年决定回国,拓展国内版图。叶清欢收了一个女艺人,该女天赋异禀却非常奇葩。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已过,新的故事要开启了。   拜海城某任市长所赐, 海城市北安区添种了十万棵火树,一到七月火树开花, 各条街道就像烧起来一样。   盛鸿年公司的中国分公司恰好坐落于北安区, 他下飞机后合伙人开车来接他,路上被两边的绵延不绝的烈烈红花给震慑住了。合伙人开着车说:“中国人喜红,连种树都不放过。可惜这树开花在夏天,如果开在冬天,过年的时候就不省得往树上挂灯笼了。”   盛鸿年把车窗降下来半扇,偏头往外看。热乎乎的潮气从外头扑进来,合伙人提醒:“喂, 今天气温40度。”   盛鸿年瞥了眼合伙人那身密不透风的衬衣领带加西装外套, 勾了勾嘴角,说:“你穿成这样, 能不热吗。”说着他把车窗升上去。   “你以为我愿意?”合伙人抬手正了正领带结, 不满地嘟囔,“一会儿要去亦安谈代言人的事儿, 总不能像你这样穿一身运动休闲装吧?”接着又说:“代言人的人选, 亦安力推一个女明星, 我不太满意。”   “你还管起这事儿来了?”盛鸿年笑。   合伙人斜了盛鸿年一眼,说:“我警告你啊别说风凉话,你这个大老板在美国被人伺候,把我一个走卒扔到中国建分公司,身边连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什么事儿都得亲力亲为, 小心我给你撂挑子!”   合伙人言语中都是怨气,盛鸿年打趣道:“你是想去亦安看美女吧?”   “去你的!”合伙人啐道,说,“在国外那么多年,环肥燕瘦欧美亚非什么样的美女我没见过?犯得着巴巴地飞大半个地球跑这里来泡妞?”   盛鸿年只笑,没接话。合伙人又问:“对了,送你去哪儿?酒店?公司?还是跟我一起去亦安?”   盛鸿年略一沉吟,说:“去亦安吧。”   “行。”合伙人说,“你去了也好拍板,省得我事后还得跟你说。不过你这身衣服最好换换,你带西装了吗?你穿这样去可不行,有损公司形象。”   知道合伙人对于形象一事极为较真,盛鸿年便说:“带了。”   合伙人点点头:“那先到亦安,你再找地方换衣服。”   前面红灯,车停在斑马线前,路边一棵火树比所有的树都大,花开得层层叠叠异常热烈,盛鸿年俯下身子透过前挡风玻璃往外瞧。合伙人问:“看来你对这种树很感兴趣。”盛鸿年收回身子坐正了,淡淡说:“没有。”   车子到了亦安影视,合伙人跟盛鸿年下车进了大楼,在前台取了宾客牌后顺利乘电梯到了亦安管理部门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开,外面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来人是个知性美女,姓宋,自称是董事长秘书,待人接物非常周到,引着两人去会议室。宋秘书的窄裙包裹着小翘臀一摆一摆地在前面走,合伙人看得眼珠子发直,盛鸿年踢了他一脚。   进到会议室后,宋秘书让他们两人坐下稍等,说董事长一会儿就到。盛鸿年问哪里可以换衣服,宋秘书便引他去了一间休息室,问他是否需要熨烫衣物。盛鸿年考虑不过是穿上正装应付一会儿,怕熨衣服耽误时间,便说不用。   宋秘书走后盛鸿年换上衣服,发现衬衣实在皱得不成体统,只好又换下来,出去找宋秘书要熨烫服务。宋秘书便把他的衬衣西装都拿走了,给他送来一杯咖啡让他在休息室稍等。   合伙人打电话问他怎么还没过去,说人家董事长已经带着团队来了,盛鸿年没好气地回道:“不是你让我换了衣服吗?我衣服拿去熨了。你要是着急我这就过去。”合伙人说:“算了算了,反正已经耽误了,你换好了再过来吧。”   盛鸿年在休息室喝了一杯咖啡,宋秘书把他的衣服送来了,他换好衣服打好领带才出去,宋秘书很贴心地候在门口,然后引着他去会议室。   会议室是个依窗而建的玻璃房,用百叶帘挡着,此时百叶帘没有完全阖上,透过一道道细细的缝隙能分辨出里面坐了七个人,合伙人坐在会议桌的一边,亦安的六人坐在另一边,合伙人说到激动处喜欢打手势,对面一排人则安安静静地坐着,乍一看像是老师在给学生授课。   盛鸿年勾起嘴角。   走到会议室门口,宋秘书推开门,温驯躬身微笑:“盛总,请。”   盛鸿年含笑冲宋秘书点头致谢。宋秘书微微一笑,继而转头朝屋里说:“乔总,盛总到了。”与此同时,一个清扬的女声响起来。   “冯先生,您所担心的这种隐患我认为是不存在的。”   盛鸿年的微笑僵在了嘴角,猛地转过头。   乔冠兴看到盛鸿年后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走过来,亲昵地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说:“一直听冯先生说盛总盛总的,也没问一下全名全姓,没想到原来是鸿年啊。”   叶清欢刚才讲了太多话,口干得很,正在喝水平复情绪,闻言后也猛地转过头。   视线相遇的那一刻,盛鸿年觉得有些脚软,他伸手想去抓门把,却误抓了宋秘书的手腕。宋秘书轻轻地“哎”了一声,盛鸿年如梦初醒,立刻松手,对宋秘书说:“不好意思。”宋秘书脸上有些红,弯了弯嘴角说了句“没关系”后便走了。   乔冠兴疑惑地问:“鸿年?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做了一点修改,因为昨晚感冒脑子不清醒,有些细节处理不好。   睡了一下午精神好多了,吃饱喝足,今晚会送上大章。   “没什么。”盛鸿年说, 目光依旧驻留在叶清欢身上。而叶清欢则转回头去继续喝水,宛若刚看到的是一名陌生人。   盛鸿年蹙眉。   乔冠兴见盛鸿年一径地看着叶清欢, 心里有疑, 便顺水推舟地说:“来来来,鸿年,我给你介绍一下亦安的人。”说罢乔冠兴牵着盛鸿年朝亦安谈判团队走过去,坐着的五人便都站起来了。   “这位是亦安的财务总监,孟进升。”乔冠兴介绍第一个人,那人立刻主动伸出手,做小伏低地躬身问候:“盛总好。”   盛鸿年勾着嘴角, 跟那人握了握手。乔冠兴接着又为他介绍下一位:“这位是亦安的人事总监……”他跟那人也握了手, 可乔冠兴说了什么,那人说了什么, 那人是什么面貌, 此刻在他脑子里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他有些耳鸣,心跳加速, 手心微微出汗, 逼着自己强自镇定, 脸上保持着商务礼仪性的微笑,跟这几人一一握手,看着他们的脸仿佛幻灯片一样从眼前逐一掠过。   最后一个被介绍的人是叶清欢。   “这位是亦安的娱乐部总监,叶清欢,这次你们公司代言人的事情就是她全权负责的,以后跟你打交道的机会会很多。”乔冠兴介绍道, 转而特意跟叶清欢说,“来,清欢,这位是盛总,认识一下。”   叶清欢挺直了背站着,微微弯起唇角,款款朝盛鸿年伸出右手,大方又不失恭敬地说:“久闻盛总大名,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见到您很荣幸。”   盛鸿年凝眸看着叶清欢,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叶清欢的手擎在半空,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反应。   会议室里出现异样的寂静,明眼人都瞧出来两人间有某种奇怪的情绪流动,心里都有了各自的嘀咕。   叶清欢垂眸,笑了下,复又抬起眼看着盛鸿年,随便起了个话头说道:“听说盛总刚下飞机就赶来了亦安,看来对这次代言人的事情很重视啊,不知盛总有没有看过潘素的资料……”说着,她转头看朝向会议桌,桌上摆着一份潘素的资料册,她借势便要收回手去拿资料册,一并把盛鸿年不跟她握手的尴尬遮盖过去,盛鸿年却在这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手握到一起的那一瞬,两人的身子均微微一震。   时间迅速倒流了十年,心底里的那个少年低低地叹了一声“清欢啊……”。   叶清欢陡然间无法说话,盛鸿年的拇指眷恋地在她手背上磨了磨,滑腻柔嫩,撩得他自己心里发燥。   他忘了场合,想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好好揉弄,肆意亲吻,心里一些绮丽的想法猝然而至。   体温在上升。   他攥着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叶清欢便有把手撤回的下意识动作,盛鸿年倏然握得紧了手,让她撤不回去。   他看到她的眉头皱了皱,又听乔冠兴说:“鸿年啊,叶总监可是我们亦安的金牌经纪人,她看中的人不会错的。”   理智回来一些。   盛鸿年眨了下眼,想笑,却笑不出来了,嗓子里都象是塞了什么东西,仿佛连正常说话都无法做到,他只能低低地简短地说:“是吗?”   叶清欢手下使了暗力终于把手从盛鸿年的手心里撤了出来,继而拿起一份资料册递给盛鸿年,脸上的微笑毫无破绽,语气平稳地说:“盛总,这是潘素的资料册,我认为她具备做您公司代言人的潜质。”   盛鸿年眯了眯眼,最后还是接了那份资料册,垂眸假意翻看,余光全落她身上。   她近在咫尺,他低着头,资料册挡了一部分视线,只能看到她从锁骨到胸口这部分。他看她线条漂亮的锁骨间缀着一枚钻石的锁骨链坠,有种低调知性的美感,她穿着藕色的套装,那颜色非常衬她的肤色。   套装是V领的,因为她站立的姿势V领的领口微微掀开一点,能看到里面还穿着一件同色系的真丝打底。打底衫上的蕾丝软软地爬服在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上,下面包裹着神秘美好的起伏……或者说,那里对他来说曾经并不神秘……   他心里头再度躁动难耐,喉结不觉滑动一下,手指头攥紧了资料册。   “鸿年,你觉得潘素怎么样?”乔冠兴问。   盛鸿年又一次猝然惊醒,忙把视线调到手里的资料册上,资料册上贴着一个女人的照片,长什么样子他没心细看,翻了几页后就把资料册阖上了,抬手抵在唇边咳了声,感觉自己的嘴角终于能勾出笑纹了,便对乔冠兴说:“挺不错的。”   “哪里不错了?!”合伙人大叫。   盛鸿年扭头看向合伙人,合伙人急了,说:“盛总,我上网查过的,这个潘素之前在网上被黑的很厉害,用这种有污点的人做代言人有损公司形象!”   合伙人的情绪激动得仿佛他这个决定能把公司毁了。   盛鸿年迟疑了片刻,扭头看叶清欢,见她又皱了皱眉,目光冷淡地看向合伙人。   他知道她不开心了。   “冯总,判断一个人是否合适做代言人,并不是只在网络上搜索一下就可以的,网上的消息很多是不实的。”她说。   “那看什么?网络大爆炸的时代,全民都在看网络,难不成你要别人搬到她家里住几天再给她下评判?”合伙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着桌子,恨不能把桌子戳个窟窿。   乔冠兴便打圆场,说:“大家都别动肝火。鸿年,其实我们刚才也一直在谈这件事,不如先坐下,有不同意见大家可以继续谈。亦安的艺人不止潘素一个,如果冯总确实不满意,我们这里还有几个候选人。我们亦安对于这次跟盛总的合作还是很有重视的,也会充分展示我们的诚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些先这些,12点再来一章   乔冠兴朝会议桌对面做了个手势, 盛鸿年点了下头,绕着桌子缓步走到合伙人身边坐下了, 抬手扯松了领带。   而后现场便是进入了合伙人跟叶清欢的辩论时间, 至于他们在争论什么,盛鸿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眼里全都是她。   她剪短了头发,整齐的刘海盖在额头,衬得五官生动又明丽,他从没想过短发的她会这么迷人。   然而她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陌生,仿佛他们之间没有这十年之隔。   他看她好像还是初见时候,沉金冷玉那样的女子, 却是如此隽永难忘。她的柔弱和强韧, 就像一株风中的芦苇,随时都会折断, 却永远不会。   她好像从未离开过他, 只不过是昨晚瞒着他去了一趟理发店,剪了一个他不同意却更适合她的发型。   合伙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盛鸿年一愣, 从恍惚中回神。   “鸿年, 你拍板吧,用还是不用!”合伙人气咻咻地说。   盛鸿年疑惑,问:“什么?”他刚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潘素啊,叶总监执意要用她,甚至不惜跟我们终止合作。”合伙人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盛鸿年“哦”了声,扭脸看叶清欢, 她的脸颊也有些红,轻抿嘴唇看着他,目光怨怼,又坚定勇猛宛如圣女贞德。   他突然想到了十五岁那年,学校图书馆里,他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衣底风光,她就是这副样子。   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正常了。   盛鸿年垂眸,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继而抬眼,问乔冠兴:“乔叔叔,这件事您怎么看?”   乔冠兴四平八稳地说:“叶总监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人,她看人一向很准,我相信她的眼光。”   盛鸿年耸肩,说:“那就定了用她吧。”   “什么?!”合伙人惊愕。   盛鸿年伸手拍了拍合伙人的肩:“你我都不是专业人士,要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合伙人憋了半晌,在盛鸿年的注视下闭上了嘴。   “既然盛总今天在这里了,那不如咱们把合约签了,叶总监的团队就可以开始运作了。”乔冠兴建议。   “可以。”盛鸿年说,坐直了身子把双手搁到桌上,眼光又锁住了叶清欢,她在低头翻阅文件,没有看他。   可是他今天大概是看不够她的了。   他琢磨着一会儿散会要去找她,他有很多事想要问她,也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他有很多身份可以用,旧情人,老同学,或者同乡都行。他想知道什么成就了今天的她,这样独立迷人,也想知道如今在她心里,他占着一个什么位置。   十年前的爱恨情仇都随着时光淡去了,这次的重逢让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在他跟她之间还有缘分存在,他们还有未来可言。   乔冠兴吩咐身边的专员去拿合约,再送几杯咖啡过来。   合伙人凑过来,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特么的做这个决定不会是为了那个妞吧?”   盛鸿年看都没看合伙人,心里倒是美滋滋的,低声说了一个字:“滚。”   “她结婚了。”合伙人说。   盛鸿年一惊,扭头便瞪合伙人,合伙人撇着嘴翻了个白眼,蠕动着嘴唇低声嘀咕:“你没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盛鸿年倏然捏紧了拳头,转过头去看叶清欢,她右手捏着笔在合约上写写划划,左手端起咖啡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无名指上赫然套着一枚戒指。   盛鸿年的心脏骤然急缩,脸色顿时变了。   宋秘书把合约摆到盛鸿年面前,温和有礼地说:“盛总,请。”   合伙人闲凉地问:“还签吗?”   乔冠兴签好了合约递过来,看到盛鸿年样子有异,便问:“盛总身体不舒服?”   叶清欢的手机响起来,她看到号码后眉头皱起来,凑近乔冠兴低声说了些什么,乔冠兴面上一沉,点了头,叶清欢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   “鸿年?你怎么了?”乔冠兴问。   盛鸿年依旧发怔,没有反应。   合伙人则问:“乔总,我问个不相干的话题,这位叶总监结婚多久了?”   乔冠兴露出很意外的表情,接着却说:“哦,是这样,在亦安,我们不讨论不打探员工的私生活问题,这也是出于对他们的尊重考虑。”   合伙人托着长音“哦”了一声,乔冠兴这么说倒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坐实了叶清欢已婚的事实,他便有些得意,偏头去看盛鸿年,以为盛鸿年会反悔不签约了,哪知道盛鸿年拿起笔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名字。   “哎,你!”合伙人边叫着边伸手压住了合约,盛鸿年把合伙人的手拨开,把自己签好的合约递给乔冠兴,然后把乔冠兴签过的那份合约拿过来,在甲方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合伙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宋秘书把两份签好的合约收走了,盛鸿年站起身,俯身过去跟乔冠兴握了握手,平静地对乔冠兴说:“乔叔叔,合作愉快。”   乔冠兴挽留盛鸿年晚上一起吃饭,盛鸿年说刚下飞机,晚上想休息给婉拒了。走出亦安影视之后,合伙人立刻抱怨:“你吃错药了?!为了一个已婚女人你签这么大的单子?你知道给亦安的代言费是多少?八位数啊我的总裁大人!几千万你找一个有污点的女艺人当代言人?你知道网上怎么说潘素的?说她就是个外围女!她有个外号叫BOBO你知不知道,说她胸大无脑,天天梦想嫁入豪门,给钱就能睡!”   盛鸿年完全不理会合伙人,掏出手机给关忆北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他问:“在哪里?”   关忆北回:“我在医院。”   “今晚有空吗?”   “有啊。问这个干什么?你回来了?”   “晚上陪我喝酒。”   挂了电话,盛鸿年对合伙人说:“送我去个地方。”   车开往医院的路上,合伙人一直喋喋不休埋怨盛鸿年头脑发热选错了人。盛鸿年用手支着在额头靠着车门一言不发。他看着路边的火树,花开得依旧绚烂繁盛,那红色依旧能烧得他眼疼。他闭上眼。   到了医院,盛鸿年让合伙人开车回去,自己在心外科的候诊处坐了半个小时,等到了下班的关忆北。两人去了林大娘奶汤鱼头店。林大娘见盛鸿年来了非常高兴,很快就把酒菜张罗好了。   菜过五味,关忆北看盛鸿年喝酒的状态不对,伸手压住他的酒杯,问:“你出什么事儿了?”   盛鸿年已经半醉,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眯缝着眼盯着关忆北问:“在你眼里,我算是个痴情的人吗?”   关忆北是个聪明人,也是少数知道盛鸿年心事的人,看盛鸿年这样立刻便猜到了 ,他便把酒杯从盛鸿年手里夺了下来,问:“遇到叶清欢了?”   盛鸿年苦笑:“她特么的都不认识我了。”   关忆北诧异:“不至于吧?你们分开的时候不是都已经十八岁了?如今怎么会不认识了?”   盛鸿年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她想不认识我。”   关忆北不觉噤声,看着盛鸿年,盛鸿年一径地说着,自言自语一般:“她想不认识我,我就可以不认识她,她想要合约,我就给她合约。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想要……”   然后盛鸿年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屋顶。关忆北想了想,又把酒杯放到盛鸿年面前,给他把酒满上了,低声说:“喝吧。”   盛鸿年低头看了看酒杯,摇摇头,苦涩地说:“不喝了,再喝我怕我会杀人。”   然而最后盛鸿年还是喝了个酩酊大醉,关忆北把他扛到了自己家去,听他叫了一晚上的“清欢”。   作者有话要说:  n感冒还没有完全好,思路比较慢,先这些。   emmmmmmmm你们猜清欢结婚了吗?   因为醉酒加上倒时差, 盛鸿年睡到第二天中午,他是被炽烈的正午阳光晒醒的。   关忆北住的房子是一栋独栋的二层小别墅, 民国时期建的建筑, 被列入海城历史文化遗产名录的。虽说房产是属于关忆北的,可是动一块砖都要跟文物局打申请,所以安空调打洞这种事儿比普通家庭麻烦得多,关忆北怕麻烦,干脆就没安,只在电灯的位置装了个吊扇。   此时吊扇倒是开着的,可七月的海城闷热得像个蒸笼, 盛鸿年出的汗把床单都洇透了, 不过也有好处,他的酒意全散了, 头不疼。   盛鸿年汗流浃背地从床上爬起来, 看旁边桌子上放着一瓶水,他抓过来就喝。喝完水后觉得舒坦了些, 用手背抹着嘴巴起身走到窗边朝下看, 看到关忆北在院子的花圃里拔草, 花圃里栽了一片金莲花,是当年莫羡种的。   因为关忆北做无国界医生的事情,莫羡跟关忆北结婚一年就离了,到如今关忆北整天惦记着前妻,莫羡却一直不肯复婚,蹉跎到现在也有三个年头了, 两人还各自单着。   他想到莫羡跟关忆北,脑子里却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断浮木,算是救了命了。   他把窗户推开,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下面的关忆北,关忆北抬头看盛鸿年醒了,直起身子朝他挥挥手,问:“醒了?”   盛鸿年靠着墙睨着他,问:“你怎么没去医院?”   “今天夜班,下午去医院。”关忆北说着把手套摘下来,朝他说,“你下楼,吃点东西。”   楼下餐厅,关忆北炖了白粥,盛鸿年就着咸菜吃,关忆北说:“你电话响了一上午,我帮你接了。”   盛鸿年嘴里含着粥“唔”了声。   “有个叫赵司同的,说要来接你,我把地址给他了。”关忆北说,“其他人我记到纸上,说你会给他们回电话。你还真忙,比我们医院急诊室还忙。”   盛鸿年没吭声,把粥碗端起来,大口大口地吞下白粥,把碗往桌上一搁,抬手抹了抹嘴,问关忆北:“结婚以后又离婚很常见的,对不对?”   关忆北皱着眉头“嘶”了声,问:“你这是想揭我伤疤还是要安慰我?”   盛鸿年说:“你想多了,我说的是别人。”   “谁?”关忆北问。   盛鸿年不回答,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兀自傻笑着。见他这个模样,关忆北摇摇头,说:“你酒还没醒吧?”   盛鸿年打了个饱嗝,说:“我去洗个澡。”说完他起身跑去了二楼浴室,留关忆北一个人在那儿沉思。   他今天的行程应该是上午到新公司露一脸,下午跟赵司同一起去见几个投资人,如今被酒醉耽误,投资人的见面的时间误了,必然会推到其他日子了,所以一会儿赵司同来接他应该会是去公司。这样下午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他便琢磨着别的事儿。   他想,赵司同那里应该会有叶清欢的联络方式。   大热天冲个凉后便神清气爽,盛鸿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舒了口气,给了自己一个微笑,接着转身推开门,关忆北站在门口,递给他一套衣服。   两人身高差不多,只是关忆北瘦一些,所以关忆北的衣服盛鸿年也能穿得下。盛鸿年接了衣服退回浴室换好,再出来见关忆北还在外头,就问他:“你干嘛?偷窥我?”   “去你的。”关忆北啐道,抬手扶了扶眼镜,问:“你刚才说那话,我就猜……难道叶清欢已经结婚了?”   盛鸿年脸色一沉,伸手把关忆北推开了,朝楼下走。关忆北就明白自己猜中了。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盛鸿年后面,认真地问:“听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你是打算第三者插足?”   盛鸿年立刻停住脚,回过头不满地瞟了关忆北一眼,而关忆北认真地说:“鸿年,别那么干,那不道德。”   “谁特么要第三者插足?”盛鸿年喝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关忆北问。   “我先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盛鸿年说。   “她要是过得不好你打算做什么。”关忆北问。   这问题来得正和心意,盛鸿年舒眉一笑,说:“我救她脱离苦海。”。   “那她要是过得很好呢?”关忆北又问。   盛鸿年脸上又没了笑意,抿住唇,垂眸想了想,低声说:“那我就等着她。”   说完盛鸿年把双手把裤兜里一插,快步下了楼,关忆北站在楼梯上,倒吸一口气,心道:真是走火入魔了。   赵司同开车到关忆北的住处接了盛鸿年,又对盛鸿年的穿着打扮诟病了一番,说:“你是第一天去公司,你行李箱还在我后备箱,你最好换身衣服。”   提到换衣服这个梗就让盛鸿年想到昨天在亦安的大起大落,心情顿时不美好了,不胜其烦地说:“我就穿这样去怎么着?你要开除我?”   赵司同扁嘴,哼唧道:“你是董事长,你官最大,谁能开除你啊?”   “那就闭嘴!”盛鸿年不耐烦地说。   车在路上,行道两边火树花开绵延数公里,盛鸿年用手撮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赵司同看他那样子,又问:“你喜欢这种树?”   “对。”盛鸿年回答。   昨天谁还说不喜欢来着。赵司同心里暗自嘀咕。   到了公司,新员工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公司最大的老板就这么穿着牛仔裤跟T恤衫头发蓬乱地大步走了进来,关键是那个T恤衫还像是旧的,印着一个莫名奇妙的红色logo。有人认出了那个标志,暗暗跟另一个人说:“看来盛总是个热心公益事业的人,上班还穿着无国界组织的T恤。”   很快有关盛总不修边幅钱多心不黑品德高尚的传闻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盛鸿年坐到新办公室的转椅里,原地转了一圈。赵司同坐到宽大的老板桌上,对盛鸿年表功:“三十六楼,五十八平,那边还有休息室、盥洗室跟冰箱,加班在这里住两天不成问题。还有这扇窗,直接对着横江跟海城塔,夜景无敌啊!这里是这栋楼里视野最好的一间办公室了。怎么样?满意吗?”   盛鸿年拍了拍椅子的真皮扶手,微微一笑,说:“你给开发商的价格估计也很让他们满意。”   赵司同“呿”了声,说:“赚了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留着干什么用?”   盛鸿年便笑,又拍了拍椅子扶手,吸了口气,赞道:“行!选得不错!”   赵司同嘿嘿地笑,接着说:“几个主要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你是现在见,还是过会儿?”   盛鸿年想了想,说:“过会儿。”   赵司同便从桌子上下来,抬手整理一下衣服,说:“那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一会儿,有事叫我。”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盛鸿年叫住他。   赵司同站住脚,回头问:“还有事?”   盛鸿年的身子在真皮转移里挪了一下,佯作随意地问:“对于亦安的叶清欢,你了解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第二更喽   今晚过了12点还有更,不过我不建议你们等,你们造,我码字速度自己很难控制,有时候真的很慢很慢……   “叶总监?”赵司同摸着下巴想了想, 说:“我跟她不熟,只是最近打交道多了, 知道她一些情况。她五年前从墨尔本回国, 因为跟亦安乔总女儿的关系不错,直接进了亦安。她进入亦安之后一直跟在安栋手下做事。两年前安栋单飞,她接了安栋的职位。说起这个女人,确实有些不简单。安栋在圈里的名望是响当当的,她却是初生牛犊。安栋走后自己建立工作室,带了个新艺人,跟一个导演谈角色, 半道被叶清欢截了胡, 把角色抢走给了亦安的艺人。她下手真是干净利落啊,六亲不认的, 连自己老师都不放过。”   “这么狠?”盛鸿年不觉莞尔。   “废话!”赵司同的口气便有些恨恨地, “你昨天不也看见了?她在谈判桌上整个一冰雪女王!难说话,刚愎自用, 跟她谈判我差点以为我才是乙方, 我得求着她办事儿!那女人, 气势足,脑子又清醒,话少却毫无破绽又擅抓七寸,让你心里不服又无法反驳。幸亏她是乙方,她要是当了甲方,能把乙方虐死。”   盛鸿年越听, 脸上笑意越深。赵司同自己吧啦吧啦讲了半天却发现盛鸿年在笑,立刻用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不满地问:“喂!你笑什么?”   盛鸿年咳了声,敛了笑,说:“没什么,你继续说。”   赵司同就说:“这次找亦安合作代言人的事情,其实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叶清欢擅长舆论运作,亦安很多艺人的公关危机都是她亲手操刀扭转过来的。她是安栋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在媒体网络等方面都有资源。而且她的团队也很成熟,对于国内舆论生态有深入的了解。我们是互联网公司,想要尽快在国内打响知名度,需要她这种专业人士来运作,你也知道,代言人只是合约的其中一项条款,最重要的是打包了公司的宣传跟形象运作事宜。如果在亦安的操刀下,让公司普入中国的时候能引起一个话题热议,那就更好了,宣传效果比砸几个亿的广告费好得多。”   闻言,盛鸿年点点头。   赵司同握着拳头往桌上一砸,咬牙切齿地说:“可我没想到她力推的是那个潘素,而你竟然还同意了,我真是想……”说到激动处,赵司同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盛鸿年。   盛鸿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似笑非笑地问:“你想怎样?”   赵司同肩膀往下一荡,立刻泄了气,嘟囔:“我还能想怎样?我是个小股东,你是大股东,还不是随便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   盛鸿年勾起嘴角笑,问:“那对于这份合约她有什么想法没有?”   “今天打电话来了,说她的团队正在做企划案,五天内做好,然后电邮给我。”赵司同说。   “哦?”盛鸿年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在手里摆弄着,随口问,“就是说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喽?”   “当然有了。”赵司同心直口快地回答,说完了眼珠一转,随即冲盛鸿年暧昧地笑起来,挤着眼睛问,“你不会是想要她的号码吧?”   盛鸿年瞟了赵司同一眼,把手里的笔往前一抛,赵司同扬手接住了,盛鸿年又抓起桌上的一摞便签条丢到桌面上离赵司同较近的位置。   赵司同看看便签,又看看盛鸿年,问:“你真想要啊?”   盛鸿年双手交握搁在桌上,只看着赵司同,不说话。   “她结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司同提醒。   “公事。”盛鸿年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赵司同翻了个白眼,嘟囔着:“谁信啊。”不过他还是伸手抓起便签用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嘴上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个女人可不好惹,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着把便签撕下来递给盛鸿年,盛鸿年接过去后扫了眼便签上的号码,赵司同又说:“我真不懂,你眼光也太独到了。在美国的时候那么多美女投怀送抱你都不要,怎么偏偏看上这么个已婚母老虎?”   闻言,盛鸿年抿起唇,不满地瞪向赵司同。赵司同举起双手,耸肩,说:“算了我出去了,那外头那些部门主管是让他们继续等着,还是先回去工作?”   盛鸿年满脑子都是叶清欢,便说:“让他们散了吧。”   赵司同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办公室门关上那一瞬间盛鸿年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数声。他从未感觉时间过得这么慢,电话里传来的嘀嘀声这么刺耳,手机又这么重,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又这么重这么急。   终于,电话接通了,传来一声:“喂,哪位?”   是她的声音。   盛鸿年从真皮转椅里弹了起来,左手在裤子上摸了半天才找到了口袋,抄进去。想说话,嗓子像是被扼住了,他转身走到落到窗边。今天有轻雾,尚能看到穿城而过的那条横江,江上有游船,因为距离远看起来走得特别慢,像是蜉蝣浮在水面。   他心里没着没落的。   “喂,哪位?”她又问,声音透着略略的不耐烦。   盛鸿年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低声说:“是我。”   时间出现一刻停顿。   静默。   盛鸿年搁在裤兜里的手收紧了。   叶清欢的声音压低了一个音阶,缓缓地问:“你是哪位?”   心头被她着轻而缓的声调打了一拳,一阵痉挛,盛鸿年大口吸气,仰起头闭上眼,眉间死死地拧起。   电话那头的叶清欢安静无声,却也没有挂电话。   盛鸿年张开眼,看到了天花板,上头墙边镶嵌的不锈钢板光可鉴人,照出他的脸,丧气失落得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盛鸿年,你总不能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打败了吧。   他对自己说。   于是他低下头,眯起眼看着迷雾中辽远的天际,说:“我,盛鸿年。”   那边的叶清欢很快回应:“盛总啊,请问有事吗?”   “能见个面吗?”他问。   “见面?”她问。   “对。”他说,尽量让语调平稳,“见个面,谈谈。”   “谈什么?”她又问。   谈什么?盛鸿年撮起嘴唇,一万个理由从心头掠过,他却只说了两个字:“叙旧。”   “这……恐怕有些困难,因为接了您的案子,这几天会比较忙,很难抽出时间。”叶清欢婉拒。   这话听在盛鸿年耳朵里十分刺耳,就像她在故意跟他拉开距离,跟那天在亦安她跟他握手的时候一个态度。他口气便有些冲,质问她:“清欢,你有必要跟我用这些外交辞令吗?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电话那头的叶清欢沉默了。   盛鸿年转过身,再看室内的所有东西都觉得碍眼起来,他抬脚照着皮椅踹过去,椅子下面是带滑轮的,一下了滑出去好远,嗵一声撞在墙上。   “我不想见你。”叶清欢低声说。   听她这么说,盛鸿年几乎要笑出声了。因为这句话还不如之前那句外交辞令来得顺耳,她连托辞都没找直接拒绝了他。他觉得很受伤,心浮气躁的,绕着办公桌转了半圈出来,身子往桌子上一靠,问她:“为什么?”   叶清欢却说:“没事的话我挂了。”   “你等等!”盛鸿年喝道。   “盛总还有什么吩咐?”叶清欢问。   盛鸿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不出说辞。这时候赵司同推开门探头进来,他因为听到屋里发出的响声所以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盛鸿年一见到赵司同突然心生一计,就说:“我想见潘素。”   叶清欢没有回应,盛鸿年朝赵司同勾勾手,赵司同便走了进来。盛鸿年继续对着电话说:“赵总对于代言人的一事一直有不同意见,今天在办公室跟我吵了一架,我想,也许是我的决定做得太仓促了。”   赵司同被诬陷,俩眼一瞪,刚说了个“我!”字,剩下的话被盛鸿年用眼神逼得咽回去了。   “可是盛总,合约您是签了字的。”叶清欢提醒。   “签了又怎么样?”盛鸿年轻飘飘道,“签了还可以毁约,百分之五的违约金,我想我还赔得起。而且国内这么多家娱乐公司,我并非亦安一家可以选。合伙人之间的矛盾得第一时间解决,这个道理你该懂的吧?”   一番话把赵司同听得一愣一愣的,手在盛鸿年眼前奋力地比划着,嘴巴一开一阖无声地说:你有病啊?!可盛鸿年压根没理他,他又抓起桌子上的计算机,输入了合约金额的百分之五,举到盛鸿年眼前,恨不得把计算机摁进盛鸿年的眼睛里。盛鸿年把计算器夺过来扔回了桌上。   “你想怎么样?”叶清欢沉声问。   盛鸿年松了口气,嘴角勾了起来,说:“见个面吧,我想见潘素,见到她后我才能判断我的决定做得对不对,才能说服我的合伙人。”   叶清欢沉吟片刻,问:“时间地点?”   “这种小事你跟赵总谈。”说着,盛鸿年把手机递给赵司同,并用唇语吩咐:约在今晚。   赵司同痛苦又无奈地接过了手机,转身走到窗边,开始跟叶清欢约见面的事儿。   盛鸿年抬手扯了扯T恤的领口,又抹了把脸,然后便坐在桌子上看着赵司同跟叶清欢讲电话。半晌后,赵司同挂了电话,转回身看到盛鸿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认命地跟他报告:“今晚六点,四季酒店意珍厅。”   盛鸿年抬起手腕扫了眼腕表,三点半,他垂着眼问赵司同:“我的行李箱还在你车的后备箱里?”   “我拿上来了。”赵司同说,“在你秘书那里。”   盛鸿年抬起眼,露出满意的笑容,对赵司同说:“那麻烦你,通知她把我的西装衬衣拿去熨一下,五点前拿回来。”   “我又不是给你打杂的,你怎么不自己去说?”赵司同嘟嘟囔囔的,因为刚才的事情一肚子的不忿。   “我有急事,得出去一下。”说着,盛鸿年迈开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得去理个发,之前在美国一直忙,头发长了没时间打理。还要刮胡子,飞了二十几个小时,昨晚又醉得不省人事,脸上的胡茬已经冒出来了。   走到电梯跟前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行李箱里带着的那两件西装是专门为了谈判买的,颜色太沉重,如果是见她的话,他得穿得有活力一点儿。   那样的话他理完发刮完胡子还得去买套新衣服,不知道海城有没有他常穿那个牌子的西装。还有古龙水,他没带,也得现买。   事情太多,不知道时间是否够。他看着手表暗忖,这时候电梯来了,他立刻走进去。   两个小时后,当盛鸿年面貌一新重回公司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呆了。   盛鸿年大步流星地回到总裁室,秘书恰好也取了熨好的衣服回来,两只手擎着西装呆呆地看着盛鸿年走过来。   盛鸿年走到她面前,伸手把西装接过去,勾唇抛了一个微笑给她,脸颊上两个酒窝立现,对她说:“谢谢。”   他进了总裁室,空气中留下一股高级男香的味道,秘书一直缓不过神。   另一个部门的女同事去接了咖啡回来,路过总裁室门口见秘书站在那里发傻,就走过去拍了她一下,问:“你想什么呢?”   秘书一个大喘气,双手捧着心口喃喃道:“我的天哪……”   “怎么了?”女同事疑惑地问。   “太帅了……”秘书声音发颤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觉得我家鸿年这么的……骚浪贱呢?   赵司同开车送盛鸿年去四季酒店, 路上抱怨:“我明天就给你找个司机,老这么使唤我我可受不了。”   “那还不如买辆车实在。”盛鸿年说, 掰下遮阳板对着上面的镜子照。   “别照了大哥, 求你了,再照镜子就破了。你已经非常完美了!真的!你一出现整个公司上空都飘着粉红色的泡泡,全公司的女孩子都心甘情愿把心捧出来任由你践踏……”赵司同喋喋不休地说,盛鸿年喝了一句:“闭嘴!”   赵司同不说话了。   盛鸿年正了正领带,挺起胸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问赵司同:“你觉不觉得我这个领带的图案有点太花了?”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赵司同不满地反呛。   盛鸿年嫌弃地瞟了赵司同一眼,结果盯上了他的领带, 随即说:“把你的领带给我。”   赵司同愣了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盛鸿年的手已经伸过来解他的领带了。   “哎我开车呢!哎哎哎哎……”赵司同连连叫着, 领带已经被盛鸿年撸走了, 气得他就骂:“你真特么的是个神经病!”   盛鸿年也不恼,美滋滋地把领带换上了, 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终于满意了, 才把遮阳板折起来。   “神经病!!”赵司同又嘟囔着骂,盛鸿年把自己那条领带摔到赵司同肩上。   到了四季酒店,赵司同放盛鸿年下车后自己去地下停车场存车,盛鸿年压根没心思等他,自己一个人就去了意珍厅。   今天周末,餐厅坐满了人, 他站在入口的地方放眼望过去,远远地看到在餐厅最内部靠窗的位置坐着他日思夜想的人。   侍者过来问他是否需要服务,他扬手示意侍者退开,迈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   西餐厅的构造永远都是那样,拱券,铸铁花,扶壁,罗马柱,夸张的木质线条;鲜花,水晶杯,穿着得体彬彬有礼的侍者,空气中流淌的古典音乐,其中自有一套装饰法则,初见的时候大惊小怪,经历多了便是见怪不怪了。   可今天这间西餐厅,因为有她的存在而显得格外浪漫惬意。   灯光打在她所在的那桌,她穿着一条无袖的黑色连衣裙,一字领的设计把她的锁骨封在衣底不得而见,一条红宝石坠子的项链绕在脖子上,宝石在灯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她一手捏着勺子搅着咖啡,另一只手搁在桌上,下巴微微含着,轻抿的嘴唇上涂着润泽的唇彩,果冻一般诱人。   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十八岁的清冷少女,十年时间给她添了一些陌生的东西,每一样都让他发狂地想要占有,让他仿佛踩在云端,一个不慎便会跌落。   叶清欢不经意抬头,发现盛鸿年走了过来。他的样子让她心口微微一震,立刻便掩饰过去,她站起身,面带着恭谨又礼貌的微笑,对他说:“盛总,晚上好。”   盛鸿年想笑,又笑不出来了。他走到她跟前站住了,微微偏头看着她,她就像名师笔下的仕女图一样完美,让他想要把卷轴卷起来带回家去一个人欣赏。   “给盛总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潘素,我们亦安推荐给盛总的代言人人选。”叶清欢说,手朝盛鸿年身后示意了一下。   盛鸿年听身后有个声音很小心地问候道:“盛总……晚上好。”   他“哦”了声,却根本没有转身去看,眼光仍一瞬不瞬地凝在她的身上。   叶清欢心里默默叹气,提醒他:“盛总……不是专程来跟潘素见面的吗?”   “是。”他回答,依旧看着她。   叶清欢见他依旧痴痴傻傻的样子,有些无奈,便说:“不好意思盛总,您先坐,我去打个电话。”说完她转身走了,留盛鸿年呆呆地留在原地。   看着叶清欢快步走出餐厅,盛鸿年内心低叹:连背影都这么美。   “盛总啊,你是不是喜欢我们欢姐啊?”后面那个女人问。盛鸿年怔了怔,这才转身正眼看了潘素。   第一眼,他脑子里蹦出来四个字:红颜祸水。   这女人,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秋波潋滟的,自带一股子柔媚风情,翘鼻丰唇,削肩细腰,细胳膊细腿,却有一对相当傲人的双峰,那个头又大又挺得有点……反地心引力。   关忆北的前妻莫羡也当得起一个“媚”字,却媚得高雅不俗。而潘素的这种媚却透着一股子风尘气。   盛鸿年突然间就理解了赵司同。   “盛总坐呀。”潘素笑眯眯地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又透出跟形象气质非常不相符的娇憨。   饶是见惯了香风粉雨的盛鸿年都被她唬得一愣,点了下头,坐到刚才叶清欢坐的位置。   “哎,那是欢姐的位子。”潘素出言提醒。   盛鸿年便垂眸看眼前的咖啡杯,杯沿上有一个淡淡的口红印子。他伸手把咖啡杯端起来,沉声说:“她的位子,我不能坐吗?”说完,他就着那个印子假意啜饮咖啡,舌尖在杯沿上一滚。   嗯,甜的。   潘素扁了扁嘴,不吭声了。   赵司同匆匆赶过来,直接坐到盛鸿年身边的位置,一抬头看见对面的潘素,脸上一沉,理都没理她,直接问盛鸿年:“你也不等等我。”   盛鸿年没搭理赵司同,眯着眼正用心品着杯沿,遥见叶清欢回来了,忙把咖啡杯放下了。   叶清欢走过来见自己的位置被盛鸿年占了,便只好坐到潘素身边。   侍者过来问是否点菜,盛鸿年把菜单递给叶清欢,叶清欢接过菜单后点了几个素食,轮到潘素,她却点了一堆荤食,叶清欢对侍者说:“她点的不要,给她上跟我一样的。”   潘素脸上一垮,哼唧道:“清欢~就吃一点,好不好啊?”   叶清欢压根不搭理潘素,潘素憋憋屈屈地像个小媳妇,也不敢说话。   盛鸿年看着潘素,突然想起了当年的叶清洛,不觉微笑。叶清欢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咖啡杯,皱了皱眉。   侍者重新上了咖啡,叶清欢扬声问:“盛总,您有什么想问潘素的吗?”   盛鸿年回回神,看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他想自己如果一晚上都不切入正题怕是要惹恼了她,便问:“潘小姐,可否介绍一下你的从艺经历?”   潘素立刻坐直了身子,肃然道:“好的盛总,那我从头说起了。我是十八岁那年出道的,那天我走在路上被星探发掘……”   潘素的叙述啰啰嗦嗦的没有重点,依据时间线索平铺直述,宛如一瓶毫无滋味的白水,听得赵司同昏昏欲睡。盛鸿年倒是没在意的,因为他压根没有在听。他喝着叶清欢喝过的咖啡,或者直视,或者用余光扫视,一直看她。他希望潘素能啰嗦得久一点,啰嗦一晚上也无所谓,这样他就不需要考虑下一步该说什么,可以一直跟她隔着一桌的距离,看她。   而叶清欢一直在低着头用手机发信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运动,不时的还拿起手机听一段语言留言。   侍者送餐过来的时候,潘素刚讲到她十九岁时在电视剧里演了一个配角,赵司同赶紧说:“先吃饭吧,待会儿再说,别饿着了。”   潘素收了声,感激地看了赵司同几眼,因为眼尾太撩,倒像是在朝赵司同抛媚眼,赵司同后背一阵凛冽,忙低头喝汤。   两位女士面前都是素食,两位男士面前则是牛排香肠应有尽有,盛鸿年看叶清欢用叉子把一团生菜送到口中,便说:“她需要减肥,你倒是用不着,你已经够瘦了。”   叶清欢用餐巾沾了沾唇,说:“习惯了。”其实她是陪着潘素吃。潘素需要控制体重,如果看她吃肉潘素怨言会更大。   “可这样子能吃饱吗?”盛鸿年朝她盘子里那一堆菜叶子瞟了眼,皱眉质疑。他想凭她那窈窕的身段再要减肥,风一吹怕就会被吹飞了。哪知道潘素立刻把话头接过去了,郑重其事地对叶清欢说:“对呀清欢!还是应该吃肉的!否则吃不饱啊!”   “我能吃饱。”叶清欢轻飘飘道,瞥了潘素一眼,“你吃不饱吗?”   潘素一瘪嘴,小声地哼哼着:“能吃饱。”   盛鸿年忍不住笑出了声,潘素目光怨怼地看了盛鸿年一眼,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憎的东西那样,把身子往后一撤,一脸的嫌弃。盛鸿年发现后有些不明所以,想他不过笑了一声,不至于让这潘素如此仇视吧?   叶清欢的手机响起来,她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离开座位,盛鸿年目送叶清欢快步离开,嘴上问潘素:“她总是这么忙?”   潘素手下用刀子狠狠地切着那块烤西葫芦,说:“欢姐大概是全亦安最忙的人了。”   盛鸿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到刚才她跟潘素的互动,不觉又笑了起来。   潘素切完了烤西葫芦,抬眼间恰好看到盛鸿年在笑,到底是忍不住了,她俯身叫了盛鸿年一声,盛鸿年看向她。   潘素郑重其事地小声说:“盛总,我跟您说个事儿。”   盛鸿年见潘素的样子突然就误会了,以为她即将说的话是关于叶清欢的,便敛了心神打算认真听。   潘素咬了下嘴唇,说:“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你说。”盛鸿年温和道。   “就是……”潘素扁了扁嘴,小心翼翼地说,“您能别笑了吗?因为……男人有酒窝,看起来好恶心啊。”   赵司同噗一声把嘴里的汤喷出来,弄了自己一身,一边手忙脚乱的拿餐巾去擦,一边强憋着笑。盛鸿年恶狠狠的视线瞪过来,他匆匆站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赵司同就这么跑了,潘素很满足地说:“您看,您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就帅多了。”   面对这么个奇葩盛鸿年相当无语,真不知道怎么反应。而潘素朝他身上瞄了眼,说:“哎呀,您衣服上也沾了汤了。”   盛鸿年低头一看,右边肩膀上确实有些污渍。潘素拿起餐巾殷勤地伸手过来要帮他擦,盛鸿年正要婉拒,却见到叶清欢打完电话回来了。而叶清欢见到这一幕后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吃醋了?   盛鸿年心头一喜,就没挡潘素。潘素一看盛鸿年不拦,一心想着讨好大金主,干脆站起来,探身过来帮盛鸿年擦衣服。她的大凶器垂下来,碰到了桌上的水瓶,水瓶偏倒,盛鸿年忙抬手去扶,这一扶不要紧,手掌触到了潘素的大凶器。   旁边几道亮光闪起,叶清欢喊了声:“站住!”   盛鸿年一扭头,见一个抱着相机的男人飞速朝餐厅门口窜去,叶清欢转身就去追。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快帮鸿年想想,潘素说他恶心的时候,他该怎么怼回去?   怼得好的盛总有红包哈。   盛鸿年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看到叶清欢追出去他也推开潘素追了过去。出了餐厅他往左右看判断她走的方向,结果看到她扔在右边走廊上的两只高跟鞋, 他眉毛一挑, 弯腰捡起她的鞋子追了过去。   叶清欢追着狗仔一路跑到了马路上,可路边有接应狗仔的车,车门早打开了,狗仔捂着脑袋一蹦便上了车,车子随即发动窜了出去,叶清欢扑了个空,立刻跑到马路正中举起手机对着车尾拍了几张照片。   车子的尾灯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叶清欢单手掐着腰急促地喘着气看着前头, 立刻收回手机拨了个号码。   盛鸿年拎着高跟鞋追出来的时候,看到叶清欢光着脚站在马路中间打电话, 他立刻朝她跑过去, 听她吩咐:“……我马上把照片发给你,你查一下车牌, 看是哪家公司的车。”他跑到她身边, 低头看她。   叶清欢一脸凝重, 继续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今晚我要结果。对方拍了照片,很可能凌晨就会发布,我们的时间不多……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等你消息!”   讲完电话,叶清欢收起手机,才抬头看了盛鸿年一眼。   “出什么事了?”盛鸿年问, 凑近了打量她,她微喘着,头发有些乱,汗水把发梢打得半湿。   她这个样子,让他瞬间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心里头便有些燥。   “狗仔偷拍。”叶清欢简短地解释,喘着气低头把那几张照片发了出去。   盛鸿年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地问:“会怎样?后果严重吗?”   “暂时不清楚,对方已然抢了先手,只能等了。”叶清欢低着头说,看着手机,照片像素高,发得慢。头发垂下来挡了脸,她抬手把头发随便地往耳后一掖。   如此一来,她从额角到耳朵到完骨到下颚再到脖子的线条一路毫无遮挡,蜿蜒起伏地下来了,大片肌肤呈现在他眼前。   十年前那晚,她在他身下的时候,这些地方的每一寸都曾从他的唇底滑过,他曾经反复亲吻……   心里头,更燥。   叶清欢刚想抬头跟盛鸿年说先回酒店再从长计议,一道强光从身后射过来,刺耳的车笛声接踵而至。   她回头看是一辆车开了过来,他们两人站在行车道上挡了人家的路。她说:“到那边再说。”说着她迈开步子要走,突然身体腾空,人已经被盛鸿年打横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她惊叫,忙用手揪紧了他的西装外套。   他抱着她三步并做两步跳上了路肩,剧烈的颠簸晃得她头晕,她闭上眼,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站定后又转了个圈,她觉得更晕,脚被甩得飘起来,裙摆飞扬着抽打着她的小腿。然后他猛地站住了,她的身子随着惯性往他身上撞,他倏然收住胳膊抱紧了她,她的额头一下子顶到了他的颌骨,撞得她哼了一声,整个人被他摁进了怀里。   她听到一辆车从身前驶过,有人在骂:“不要命了你们!?”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耳边只有他的心跳声。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儿混合着他的气味让她无法呼吸。   叶清欢张开眼,抬起头,猛然发现他的脸很近很近,在看着她笑,呼吸都扑在她的眼睛上,温热撩人。而她窝在他的怀里,像一把吉他,任由他随意摆弄。   暧昧让气温瞬间升高了几度。   她心里一慌,挣扎着要下来,他不撒手,咕哝着:“已经这么轻了,还减什么肥?”   “放我下来!”她轻喝,挣扎。他勾唇,眯眼,收紧了胳膊,说:“不放!”   美人在怀,温柔缱绻,他舍不得。   “盛鸿年!”她又急又怒,高声呼喝,狠狠地瞪他。他心里幽幽一叹,知道不得不放了,却还想多抱她那么一时半刻的,就慢悠悠地说:“急什么?你鞋都没穿。”   叶清欢皱眉,盛鸿年把手里拎着的高跟鞋抛到地上,抬脚用脚尖把一双高跟鞋拨正了,然后才慢慢弯腰把叶清欢放了下来,让她的两只脚恰好踩进了鞋子里,她站稳后他转身去马路上帮她捡手机。她咬着嘴唇低着头整理裙子,直到他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她没看他,接过了手机后用手掌在屏幕上蹭了蹭,检查手机是否摔坏,听他没话找话地说:“光脚都能跑这么快,你这些年专门练短跑了?”   她咬着牙不回答他,兀自地低头检查手机,心烦意乱的。   他走近一步,妄图拉近跟她的距离,低声问:“没摔坏吧?”   她立刻后退一步,又把距离拉开了,沉声说:“没坏。”   空气又静默下来。   她看到他又跨了一步过来,她的脚却不听使唤了。她站在原地,看到他的手伸过来……她的心越揪越紧……   赵司同咳了声,两人一惊,同时转头看过去,盛鸿年把手撤回来抄进裤兜里。   赵司同在旁边看戏已经看得挺久的了,就走过来问:“我听潘素说有人偷拍,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盛鸿年嘴巴朝马路上一努,说:“跑了。”   赵司同“哦”了声,走到叶清欢身旁,问:“叶总监,会有什么问题吗?”   叶清欢把头一偏,低声说:“在观察着。”说完她快步走回了酒店。   赵司同目送叶清欢走开,便走到盛鸿年身边,瞄了他半天,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鸿年,有句话我一定得跟你说,非礼勿动啊,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有老公的……”   盛鸿年脸色一变,妒意瞬间升腾而起,又被他强压下去。他佯作无事地伸出胳膊揽住赵司同的肩,说:“行了,别说了,我都懂。走吧,回去接着吃饭。”   赵司同嘀咕:“你要是真能懂就好了。”   盛鸿年笑了笑。   道理都懂,可忍不住的时候,也确实是忍不住的。   “走啦!”他硬声说,拽着赵司往回走。   四人在餐厅继续用餐,期间叶清欢的电话短信不断,盛鸿年想跟她说句话都不行。   趁叶清欢又出去打电话,赵司同问潘素:“不知叶总监的丈夫在哪里高就?”   潘素眼珠转了转,回答:“他是圈外人。”   赵司同“哦”了声,又问:“他们感情不错吧?”   潘素埋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烤胡萝卜,含糊地说:“嗯,感情可好了。”   盛鸿年霍然吸气,赵司同瞟了他一眼,目露怜悯。   一顿饭草草吃完,赵司同结的账,叶清欢一直在打电话,盛鸿年问潘素:“你们怎么回去?”   潘素说:“怕晚上喝酒,就没开车。”   盛鸿年转头对赵司同说:“先送她们。”   赵司同不情愿地应了,默默地给人力总监发了个短信,吩咐他明天给盛鸿年招募一个司机。   四人同坐一车,赵司同开车,盛鸿年坐在副驾驶位,叶清欢跟潘素坐在后面。路上叶清欢一直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潘素伸头过去看,小声问:“查得怎么样了啊?”叶清欢冷冷瞟了潘素一眼,潘素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   车子到了叶清欢说的地方停下,叶清欢跟盛鸿年赵司同道别后下了车,潘素也赶紧跟着下去了,叶清欢一看潘素也下来了,皱了皱眉,问:“你不回家?”   潘素绕过车尾小跑过来,小声对叶清欢说:“我待会儿自己打车吧,那个赵总看起来不太友好的样子。”   叶清欢回头朝车子里看,却见盛鸿年推开车门下了车,她又皱眉。   “原来你住这里。”盛鸿年面带着微笑走过来,双手还是抄在裤兜里,转身朝小区打量了一番,又不笑了,语调微微发沉,说,“这个小区看起来不比十年前你住过的那个好。”   叶清欢不语,潘素却从盛鸿年的话里发现了什么,问:“十年前?”   盛鸿年也不说话,只打量眼前这个小区。这是在海城很常见的那种旧房改造安置房,距离市区远,楼间距窄,以中小户型居多,居住密度非常大,住在这里的不是身价千万的回迁户,就是外地来海城打拼的新市民,贷款买房,每日为三餐温饱劳碌。   他不知道她在亦安的年薪多少,理论上不应该太少,可是她却住在这里……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过得并不很好?   心疼猝然而至。   他扭头看她,却诧异地发现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柔和,目光温柔,看着前面。他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张着双手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她跑过来,嘴里含含混混地喊着:“嗯妈,嗯妈。”   她蹲下身子,张开胳膊,小女孩扑到她怀里,她费力地把孩子抱起来,很熟练地一手托着孩子的屁股一手搂着孩子的背。孩子用胳膊环住了她的脖子,趴在她肩上开心地笑。   明明是七月的暑热天,盛鸿年却宛如置身北国寒冬,嗖嗖的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冻住了他的腿,身子,心脏,胳膊,嗓子,一直到大脑。   潘素发觉盛鸿年的异常,疑惑地叫他:“盛总?你怎么了?”   盛鸿年猛地回过神,大口地吸气,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仔细打量孩子的长相。   这孩子长得非常可爱,那眉眼就像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瞬间他心里的悲苦涌了上来能把他淹死。   他想过那么多种可能,却漏了一个最重要的,就是她会有孩子。   她跟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婚姻可以解除,夫妻可以反目,可是孩子不行。孩子是无辜的,他的道德底线没有低到去破坏一个孩子的原生家庭的地步。   其实静下心来想想,十年,又不是十天,一场婚姻一个孩子,多么正常的事儿,他怎么会想不到?   还是下意识地自欺欺人了?   然后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个大嘴巴,打得他找不着北。   这时候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女人走了过来,把孩子从叶清欢怀里接了过去,孩子扭着身子不想走,女人硬是给抱了过去,含笑说:“这孩子真是,一见到你就兴奋,我都追不上她了。”   同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你是……鸿年哥?”   盛鸿年机械地转头,看到一张男人的脸,那面貌十分熟悉,可他脑子里面乱哄哄的,这张脸跟记忆对不上号。   “真是你啊!鸿年哥!”叶清洛惊喜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清洛啊!叶清洛!”   盛鸿年瞳孔一缩,猛地想起来了,惊讶地问:“清洛?”   “就是我呀!”叶清洛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伸手握住盛鸿年的胳膊,笑着说,“咱们有六七年没见了吧,鸿年哥?你不是去了美国吗?终于回来了?”   碎花长裙女抱着孩子问:“清洛,这位是谁啊?”   叶清洛松开了握在盛鸿年胳膊上的手,朝碎花长裙女走过去,小女孩伸出胳膊去够叶清洛,嘴上叫着:“爸啪,爸啪!”   叶清洛把孩子抱了过来,一手揽着女人的肩把她带到盛鸿年跟前,介绍说:“这是我鸿年哥。”接着又喜滋滋地跟盛鸿年介绍:“鸿年哥,这是我老婆,刘琼。这是我女儿,叶子萱,刚一岁。”   小女孩含着手指忽闪着大眼睛盯着盛鸿年猛看,接着羞涩一笑,扭过身子把脸埋到叶清洛胸口。   什么叫天降横福,什么叫苦尽甘来,盛鸿年这一刻才算体会到了。   叶清洛的女儿……   他高兴得脸上都不会笑了!   盛鸿年嘴角抽了又抽,艰难地说:“叶……子萱啊……”   叶清洛抬手挠挠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昂,我妈给取的名字。后来那个陈赫不是出事了?她妈妈就不高兴,想给孩子改名。这几天正在想呢。”   刘琼用肩膀碰了碰叶清洛,低声埋怨:“你跟外人说这个干嘛?”   “鸿年哥不算外人啦。”叶清洛大大咧咧地说,“他跟我姐以前是高中同学。”   刘琼“咦”了声,立刻拿眼打量盛鸿年,见他一身的高档货,气质又卓然不群,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她扭头看看叶清欢,叶清欢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又朝赵司同开的那辆车看了眼,刚才她看到叶清欢是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便问:“鸿年哥你今天是跟清欢姐去同学聚会了?”   盛鸿年还是看着叶婉晴发着呆,没反应,刘琼疑惑地看着他,叶清欢在旁边低声说:“是谈公事,盛总公司跟亦安有商业上的合作。”   刘琼回头看了叶清欢一眼,扭回来又看盛鸿年,说:“哦呦,我还以为你们是去叙旧了。”   “叙旧”二字终于让盛鸿年回了神,他瞄了叶清欢几眼,嘴角一勾,说:“是公事。”   刘琼“哦~”了声,有些惋惜的意思。   叶清欢不想久留,就提醒:“很晚了,婉晴该睡了。”仿佛是为了配合叶清欢,叶婉晴打了个哈欠。刘琼摸摸叶婉晴的头发,冲叶清洛使眼色。   叶清洛却殷勤地说:“鸿年哥,不嫌弃房子小的话上来坐坐吧,我今年刚在这里买了套房子,两居室,算是跟刘琼在海城安了家。你上来咱们喝杯茶,好好聊聊。”   “你住在这里?”盛鸿年问,眼波一直往叶清欢那边飘。   “昂,我住这儿,我没钱,买不起市里的房子。我姐她住在市里。”叶清洛说,“今天小晴吵着要见我姐,才把她叫来了。”   刘琼又小声埋怨:“什么有钱没钱的,你说这个干什么?”   “没事儿,鸿年哥不算外人。”叶清洛又说,笑得没心没肺。   “你别自己愣往上贴了,说得好像人家是你姐夫似的。”刘琼嘟囔。   “可不就差点成了我姐夫了?”叶清洛声音拔高了一度。   叶清欢抿唇,扭头看向别处。   “你这人又犯病了是不是?怎么这么一厢情愿呢?”刘琼拧着眉头教育道:“你这么瞎说让人家怎么看清欢姐?她还没结婚呢,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后面刘琼再说了些什么,盛鸿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了。   他看着刘琼的嘴巴一开一阖, 而他脑子里不断倒带重放的,反反复复都是刘琼刚才的那句:   “她还没结婚呢, 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刘琼把叶清洛一通数落, 当着盛鸿年的面儿叶清洛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回嘴:“你懂什么呀!我们以前的事儿,我不比你清楚?”   “你这人!怎么水米不进啊?!”刘琼不满,伸手推了叶清洛一把。叶清洛没想到刘琼会动手,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挺身前去就想教训刘琼几句,结果刘琼把眼一瞪, 一副“敢顶嘴你是想怎样啊”的神气, 叶清洛又却步了。   叶婉晴敏锐地察觉到父母间的不和谐气氛,立刻哼唧起来, “嗯妈嗯妈”地叫着朝叶清欢伸出小手。   叶清欢过来把叶婉晴抱了去, 低声对叶清洛说:“我先带她上去。不要吵架。”说完她抱着孩子转身朝小区里走。   盛鸿年呆呆看着她婀娜的身影渐渐走远。   “你自己呆这儿吧!我走了!”刘琼闹起了脾气,转身跟着叶清欢去了。   这一下弄得叶清洛很尴尬, 看看走远的刘琼又看看跟前的盛鸿年, 琢磨一下还是老婆比较重要, 就匆匆跟盛鸿年说了声:“鸿年哥,那……下次再请你上去吧,我先走了啊。”说完他追着刘琼去了。   潘素见人都走光了,自己也不敢跟盛鸿年一块儿久待,小声说:“盛总,我也走了啊。晚安。”说完她穿过马路跑对面打车去了。   赵司同本就一直坐在车里听歌, 对于外头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突然看到潘素颠着一对大凶器从车前跑过,诧异之余他朝小区那边看,见只那边剩下盛鸿年一个人了。   盛鸿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根木头。   赵司同急忙解开安全带下车跑到盛鸿年跟前,看他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区里面。赵司同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只有几个出来遛狗的老人。   赵司同抬起手在盛鸿年眼前摇了摇,叫他:“喂!怎么了你?发什么呆?”   盛鸿年眼睛一眨,回了神,扭过头去看赵司同。赵司同歪着脑袋皱眉瞅着他。   他这才想起来,现在,他是应该笑的。他双手捂住额头,仰起脸,天空上一轮明月看得他心里霎是舒爽,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大笑起来。   赵司同眼睁睁看着盛鸿年从痴呆变成了狂喜,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吓得他打了个哆嗦,忙把盛鸿年的胳膊扯下来,喊他:“喂!你疯了吗?”   “是,是要疯了。”盛鸿年笑得合不拢嘴,扭头看到赵司同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狂喜之下他伸手过去抓着赵司同的脖子把他提溜到跟前,就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我艹!”赵司同响亮地骂着,一下子蹦出去老远,用手蹭着脸皮吼,“你特么神经病啊?!”   盛鸿年笑得浑身发颤,笑得弯了腰,用手扶着膝盖,最后笑得坐到了地上,终于笑不动了,低着头直喘粗气。   赵司同看情形不对,又壮着胆子走过来,小心地问:“鸿年,你……不是真疯了吧?”   盛鸿年抹了把脸,依旧咧着嘴笑,喘着气了说:“差不多。”   能这么说应该是没疯。   赵司同心里安稳了些,蹲下来,问:“出什么事儿了把你高兴成这样?”   盛鸿年满眼含笑地看向赵司同,看得赵司同背后一阵凛冽,忙抬手挡在前头警告道:“你特么再敢乱来我揍你了啊!”   “滚吧你!”盛鸿年笑着,双手一撑从地上起身,拍拍裤子又拍拍手。赵司同见他真的正常了,才探头过来,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盛鸿年脑门没那么热了,就睨了赵司同一眼,镇定下来后想想,这家伙才是事情的始作俑者。要不他误导,他不至于这几天跟坐了过山车似的,情绪大起大落,最后落魄到无耻地想拆散人家婚姻的地步。   于是心情又不甚美好了,他脸上便冷了下来,对赵司同说:“问什么问?!开车,送我去酒店!”   赵司同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嘟囔:“明天一定给你找个司机。”他用手在脸上又蹭了蹭,只好朝车子走过去。   晚上盛鸿年在酒店悠哉悠哉地泡着澡,心里面合计着如何制造跟叶清欢接触的机会,手机响起来,他抓过手机来看是赵司同打来的,想这厮这么晚了还骚扰他八成是有重要的事儿,便滑了接听键。   “你跟潘素的事儿网上已经开始炒了。”赵司同说。   盛鸿年腾一下从水里坐起来。   “叶清欢刚联络过我,说她会想对策,让我们稍安勿躁。”赵司同接着说。   “她联络的你?”盛鸿年问。   “对。她的团队有专人在盯着,网上一有苗头出现她就立刻联络我了。”赵司同说,“她说这件事有人蓄意操作,因为照片是被发在一个人们论坛的娱乐版里的,那个帖子瞬间就盖了一千多楼被顶成了热帖,然后几家网站就连夜转载了这个帖子,大V号也在转发。现在有关你跟潘素的话题已经到了热搜第五。”   盛鸿年立刻从浴缸里起身,扯过浴巾围在腰间,用肩膀夹着电话快步走出浴室坐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电话里赵司同依旧在说:“我就说不能用这个潘素。她的黑新闻太多了。她从出道到现在一切都太顺了,两年时间从广告到电视剧到电影三级跳,还都是大制作大导演,最近又传出要去好莱坞拍片。网上传她为了得到角色能把剧组里的男人睡了个遍,连打灯的助理都不放过……”   盛鸿年打开网页,看到“潘素夜会神秘男子”的标题已经上到了热搜第二的位置。他点进去看,赫然是他跟潘素的照片。   潘素双手攀在他肩上,他那只手好死不死地放在了某处。而后面跟的评论相当不堪,不忍直视。   他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赵司同说:“让你犯贱,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见她,现在好了……”没容赵司同说完盛鸿年挂了电话直接给叶清欢打了过去。   电话一直占线,他站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地转了几圈,又给她。   她那边电话一直占线,他锲而不舍地不断给她打,终于通了,听她“喂”了一声。他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哑,顿时便胡思乱想了一下,以为她是生气了,便说:“清欢,我看到网上的事情了,你知道我跟潘素没什么的……”   叶清欢却打断他说:“盛总,就这次事件,我已经能够确认始作俑者是谁了。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挽回舆论,兼之不要在这个时候把您公司牵扯出来。您放心,我的团队很产擅长处理这类事情,明早我会就这次事件给出处理建议,您过目后我们立刻实行。”   盛鸿年听到她这公事公办的口吻心里就窝火,正想呛她几句,却听她电话传来几个陌生人的声音。   “欢姐,这是讯达那边发来的几个大V的联络方式。”一个人说。   “试着联络他们,看出多少钱他们肯删博。”叶清欢低声嘱咐。   “欢姐,查出这批个IP有问题。”另一个人说。   “跟网站客服联系,锁了他们。”叶清欢沉声命令。   盛鸿年听出了不对劲,问:“你在哪儿?”   “亦安。”叶清欢简短地说。   “这么晚了你还加班?”他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   她“嗯”了声,又对一个人吩咐:“舆论评估报告出来没有?”又一个人说:“那边说还得等一会儿。”她低喝:“催他们快点儿!”   盛鸿年抬手抓了抓头发,转身,皱眉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凌晨一点。   他说:“我去找你。”说完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去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些,我试着明天再补一章,希望能在下午三点前补上。   盛鸿年赶到亦安是凌晨一点四十分, 并没有被值班的保安挡在电梯外,因为叶清欢专门安排了人在楼下等他。   那人自称路洲, 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 人看起来非常机灵。   路洲带盛鸿年乘电梯上楼,引着盛鸿年到了一间休息室,还是上次他换衣服的那间。   “盛总,欢姐现在开会,吩咐我先带您到这儿休息一下,她开完会就过来见您。”路洲解释说,“这次是突发事件, 需要紧急处理, 有怠慢之处还望您理解。”   盛鸿年扫了眼寂静的休息室,空调有些凉, 家具很全, 除了冰箱外甚至还有酒柜,沙发上还叠着毯子, 暖色的灯光让这个小房间显得很温馨。他撮了下嘴唇, 想能把休息室布置得功能如此完善, 大概利用率很高,就问路洲:“你们像今天这样的加班,很经常吗?”   “是啊。娱乐圈嘛,不都是这样。”路洲的口气很理所当然,接着说,“我听说盛总之前在咨询公司做合伙人, 我想合伙人的工作强度应该比我们更大才对。”   盛鸿年挑眉,眯起眼看路洲:“你查过我?”   路洲忙解释:“盛总别介意,这是欢姐的习惯,她在跟甲方合作之前都会把对方的资料整理一遍,也是为了更好的合作。况且有关您的这些消息都是公开的,网上一查就能查到的。”   盛鸿年略一沉吟,想到叶清欢特意去查他的资料,心里顿时欢乐起来,含笑点了点头。   路洲见盛鸿年并不着恼,便殷勤地问,“盛总,您要不要喝点东西?咖啡?茶?还是果汁?我们这里还有蛋糕跟曲奇饼干,您饿了的话我给您拿一点过来。”   盛鸿年说不用,路洲寒暄一阵便告辞走了。   盛鸿年一人在休息室里,先是在屋里转了一圈,把桌上的装饰物挨个拿起来把玩一番,然后又打开酒柜把里面的酒拿出来,逐瓶地研读标签上的信息,最后实在无事可做了,他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三分。   到底按捺不住了,他给她打电话。响了几声后被她挂了,他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里面又有些憋屈。   手机响了一声,他滑开屏幕看,她给他发了条短信:   在开会。   他突然有种居家男人在家焦急等着老婆下班回来那种情景的带入感。   老婆啊……   盛鸿年对着她发的那三个字傻笑。   过了半天才想起该给她个回复。他琢磨了一会儿,在手机里上打了一行字,觉得不满意,又删了。接着又打了一行字,还是不满意,又删了。最后他打了一大段文字,写作文一般,打完后又专心地校对一遍,改了两个错别字。   可是在点发送之前,他又后悔了。   他想她开会的时候,他发这么一段文字过去,她是否有心看得完。万一看不完,会不会因为他的啰嗦而不耐烦。   他抬手抓抓头发,坐到沙发里,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这一段删了。   最后他只给她发了三个字:   我等你。   须臾,她回复:好。   盛鸿年看着手机上的这段总计七个字的对话,咧嘴一笑,心情美好得仿佛灌进去一升蜂蜜。他身子一歪躺倒在沙发里,两条长腿往扶手上一搭,头枕着胳膊开始美滋滋地思考,待会儿她过来了后跟她聊点儿什么。   凌晨四点,会议结束,针对此次事件的应对方案讨论出来了,叶清欢吩咐路洲把决议整理成册,路洲领命去办了,叶清欢便离开会议室,先去咖啡间冲了两杯咖啡,然后端着咖啡朝休息室走去。   团队的人都各自赶赴自己的工作岗位,大部分是外勤工作,剩下两个在办公室处理文案类。凌晨四点的公司里没有人,灯也只开了几盏,整个空间静悄悄的,反衬的她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特别响。   她便让身体的重心前倾,用脚掌走路。   接近休息室的时候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站到休息室门口后,她对着那扇门看了半天,做了一个深呼吸,用胳膊肘压下门把,轻轻把门推开。   门开了,她看到盛鸿年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一更,抽空写的。   今晚凌晨还有二更,大家不见不散。   屋里的空调很凉, 吹在身上有丝丝寒意,他只穿了件短袖Polo 衫兀自睡得很香。   叶清欢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 转身把中央空调的温度上调了亮度, 然后迈步走进去,鞋跟敲在地上“咔哒”一声响,她立刻驻足,门在她身后自动地慢慢阖上,锁扣搭上了,发出轻微的“吧嗒”声。   她想了想,便轻轻地踢掉了高跟鞋, 光着脚踩着地板走到沙发前, 把咖啡杯轻轻放到茶几上,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他腿下把毯子抽出来, 展开后盖在他身上。   盛鸿年丝毫没有察觉, 嘴巴微微张着,一条胳膊枕在脑后, 一条胳膊耷拉下来, 手背触到地上, 两条长腿不雅地搭在沙发扶手上,身子显得松松垮垮的,睡成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叶清欢垂眸看他,恍惚间仿佛回去了当年,他来图书馆找她,拿了一本英文原版的《红与黑》坐到她对面看, 没看几页就睡了。   那时候的他是个爱出风头的男生,骄傲自负又自以为是,加上又是商家的人,她其实有点讨厌他,谁知道后来会……   一丝微不可查的忧伤爬上了心头,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轻轻走到门边,捡起高跟鞋想要穿上,盛鸿年突然叫了一声:“清欢。”她不由地顿住了动作,回头看他。   然而他并没有醒,在沙发里侧了侧身,抱着毯子咕哝了一句:“我等你啊。”接着他的嘴角往上勾了勾,然后又平静地睡去了。   叶清欢终是没有走,她把室内的灯光调暗了,又去墙边拿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他对面,端起咖啡默默地喝。   休息室里十分静谧,只有他冗长而平稳的呼吸声。她品着苦涩的咖啡,眼睛在昏暗中描画着他身体的轮廓,就这么静静的,仿佛时间都停了下来。   她跟他的十年,是她单方面割裂了联系的十年。   前五年她一直躲在墨尔本,过着虽孤单却自由的日子。她知道他过得不好,因为他给她发了很多邮件,她当时都不敢看,直到五年后回国才一一打开看过。   跟他分手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如果换做是现在的她,她会把事情处理得更圆满一些,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可当时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自顾尚且不暇,她尽力了。   妈妈生病那次,她知道他来了文溪,也猜到了他不会轻易离开医院。叶清洛怂恿她去见他,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放弃了很可惜。   可是她不想。   她刚刚开始工作,彻底脱离了跟商家的关系,终于能够把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了,面对前面的崭新生活,她不想回头。   很残酷,但是也很现实。   跟他,喜欢过,蹉跎过,有过误会,有过美好,还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身心交付,青春的回忆苦多甜少却如此饱满,她很庆幸遇到过他。   但是毕竟都过去了,多么痛苦难熬也都熬过去了,他在慢慢平复,她亦然,半途回头的话,恐怕又是一个苦难的轮回。   既然已经要结束了,那就彻底结束好了。   所以她让叶清洛转达她的话,让他回海城的路上多加小心。   她其实是一直想回国的,因为她想念妈妈。可碍于他在国内,而且还跟叶清洛保持着联络,她不敢回来。五年后,得知他出国读MBA了,她才回的国。   再后来,听乔荔说他开始找女朋友了,对方是个家境优渥身家清白的钢琴老师,对他也很有好感。她心中微苦,可更多的是释然。他从失恋的泥淖中走出来用了六七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能开始新生活她感到很安慰。   她想那样的女孩子跟他才算登对,商家也不会横加干涉,她希望他能够跟一个合适的人开花结果。   至此,她便不再探听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这十年来,她没什么时间谈感情。在墨尔本念书的时候半工半读,虽然毕业后顺利找到了工作,可那阵子赶上澳大利亚反华的浪潮,华人的身份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她的工作,一切并不顺利,有时候甚至是焦头烂额。   回国后进了亦安,跟在安栋身边学习了两年多。其实安栋萌生退意已久,收了她当弟子后便把自己的经验倾囊而授,培养她当接班人。她的日子变成了一分钟恨不得当一百二十秒来过,日夜连轴转成了常事。   后来安栋带着池勒川单飞了,她接管了占亦安事业比重最大的娱乐事业,工作时间上有了更大的自由度,压力却更大了。   乔荔的妈妈沈亦安待她很好,不时地带她出去相亲,见一些条件还不错的男人,有的只是一饭而过,有的也会留下联系方式交流一阵子,可因为她性子冷,又确实忙,最后都没什么结果。   乔荔说她是旧情难忘,心里一直有一个叫盛鸿年的路障,她不反驳,因为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心里的他到底占了几分重量。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他曾经给她带来的那些感觉,再也没有第二个男人给过她。   她说不清这是旧情难忘,还是人在下意识里不断给遗憾的回忆添加滤镜,而这十年,真是长得让这个问题的答案扑朔迷离。   设想跟他重逢这件事,她也曾做过。比如在超市,在机场,在高铁站,在音乐会散场的时候,或者在图书馆里面,总之就是在茫茫人海里上演重逢的戏码,跟很多电影电视剧里一样的设定。她想他会说的话做的事,有那么多狗血的梗可以让她选择代入,却没一样喜欢的。   最后他们在工作场合相遇了,他的反应大到让她惊讶,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给他回应。   她不想在自己弄明白之前,又跟他一头又扎回那个泥潭里。   室内没有了光线,人坐久了就有些昏昏欲睡,叶清欢轻轻抿了一口凉了的咖啡提神。夏季白天来得早,四点半时候天色开始转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慢慢地盖过了室内的灯光。盛鸿年依旧香甜地睡着,叶清欢也开始打盹。   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每点一下就回一回神,打起些精神,片刻后又困顿地想睡。她想坚持到他醒来,因为他说要等她,可手机却震动起来。   叶清欢看看手机,是陌生号码,因为目前正是盛鸿年跟潘素的绯闻高发期,她不敢怠慢,立刻接听了。可她没想到这个电话是修钢打来的。   她不想把他吵醒,便挂了电话起身到门口那里捡起高跟鞋,轻轻地出了门。   出门后她给修钢回电话,接通后修钢问:“不打扰你休息吧?”   “不会。”叶清欢说。修钢有好几年没跟她联络了,她跟盛鸿年分手后只跟商妙清保持了一年的联系,之后再也没有了往来。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修钢说。   “知道。”叶清欢说。   “借机炒大应该是个好主意。”修钢说,好像他参与过晚上她团队的会议。   叶清欢顿时警觉起来。商家手眼通天,这个修钢更是关键人物中的关键人物,她摸不透他来意之前不想跟他讨论任何有关盛鸿年公司的话题。   “我想跟你聊聊,能赏脸个脸见面吗?”修钢的语调很油滑,叶清欢皱了皱眉头,说:“可以。”   修钢则说:“好。其实我已经在你们公司了。现在前台没有美女服务,我在乱走”   叶清欢微怔的功夫,听左手边有修钢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困,所以我打算明天补2000字,会写到这个绯闻到底怎么处理。还有商家现状。   暂定明天下午吧,等我哦。   “嚯, 真巧。”修钢说着,把手机揣进裤兜, 朝她走过来。   走廊的光线明亮许多, 让叶清欢打量久未谋面的修钢,乍看下没什么变化,细看起来便能发现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她意识到,她跟盛鸿年的十年,也是其他人的十年,其中多少物是人非,谁也说不清楚, 想到此她心中不免唏嘘。   修钢走到近旁了, 跟她打了个招呼:“早。”   叶清欢并没有说话,她猜到修钢的出现必然不是跟她叙旧, 更何况她跟他根本无旧可叙。   修钢倒也不多啰嗦, 直截了当地说:“我来找个人。”   叶清欢不由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挡住了门口,对修钢说:“他睡了。”   修钢朝叶清欢身后的那扇门看了一眼, 便知道盛鸿年在那屋里, 摇摇头, 念叨着:“好不容易回了国,也不知道回家去看看他爷爷,在酒店开了房间,偏偏跑到这里来睡觉,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他?”   修钢话里有话,叶清欢轻轻抿唇。   修钢朝叶清欢微笑, 说:“不过我来不是找他,我是来找你的。”   闻言叶清欢很讶异,修钢却朝四下看了看,问她:“咱们在这里聊,还是换个地方?我来的时候发现楼下那家星巴克是24小时营业的,不如去那里?”   盛鸿年醒过来是因为到了上班时间,宋秘书到休息室取昨天放在冰箱的低脂蛋糕,推门见到睡在沙发上盛鸿年后吓得惊叫了一声。等盛鸿年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宋秘书已经整肃了神情,友好地问候道:“盛总好,您昨天睡在这儿了啊?”   盛鸿年“唔”了声,脑子里还昏胀胀的,他抬手把垂到额前的头发向后捋过去,问:“几点了?”   “七点零三分。”宋秘书精准报时。   盛鸿年闭上眼甩了下头,手放下去的时候摸到了毯子,他张开眼,看到毯子后很诧异,扭头问宋秘书:“你给我盖的?”   宋秘书摇头。   盛鸿年皱眉琢磨了片刻,恰巧看见了茶几旁放着的椅子,以及茶几上的两杯咖啡,一杯满着,一杯已经空了,空着那杯的杯沿上有浅浅的口红印子。   他立刻把毯子掀开了站起身,问宋秘书:“叶清欢在哪里?”   宋秘书被问的一愣,回答:“我刚来,没见到过叶总监。不过现在这么早,她可能还没来上班……”   盛鸿年也无心听宋秘书多说了,拿着手机匆匆走出了休息室。   亦安的工作人员陆续来上班,绝大多数人不认识盛鸿年,见他穿着随便不免拿奇怪的眼光打量他。盛鸿年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给叶清欢打电话,须臾后她接听了,他当头就问:“你在哪里?”   “在附近。”她说。   盛鸿年单手掐腰,在原地转了一圈,追问:“到底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马上就回来了。”叶清欢说,对他一而再的追问左躲右闪,偏不肯告诉他她在什么地方。   盛鸿年想了想,问:“你不在亦安?”   “我在外面。”叶清欢说。   盛鸿年皱起眉头,想他盼了她一夜,如今她反倒是出去了,心情瞬间跌落低谷,沉声就问:“昨晚你都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叶清欢不说话了。   话说出口盛鸿年就后悔了,他想他这样是在埋怨她?他自己睡着的,关人家什么事?他挫败地抓抓头皮,忙放软了口气对她说:“清欢,是我不对,我不小心睡过去了,没等到你过来……”   叶清欢却打断他说:“我在楼下星巴克。”   盛鸿年心头一松,立刻说:“我这就下来找你。”说完他收了手机就朝外走,半途遇到了乔冠兴。   乔冠兴今早已经知道了潘素跟盛鸿年的绯闻,来公司后又听宋秘书说盛鸿年在亦安留宿一夜。其实盛鸿年这单case对亦安来说不算太重要,可碍于盛鸿年是商家人的身份,沈冠兴不敢怠慢,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盛鸿年不得不跟乔冠兴寒暄几句,耽误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他甩下乔冠兴就匆忙跑去外头等电梯,乔冠兴给宋秘书使了个眼色,宋秘书便跟上了盛鸿年。   下楼的时候电梯里还有几个人,盛鸿年心里又全是叶清欢,便没在意宋秘书。   电梯开了,盛鸿年第一个挤了出来,快步朝星巴克走去。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他看到叶清欢跟修钢坐在一处,不觉皱了眉头。他推门进店的时候,叶清欢跟修钢恰好站起来了,修钢朝叶清欢伸出手,叶清欢迟疑了一刻,把手伸过去,修钢含笑握住了叶清欢的手。   盛鸿年就有点想把修钢那只手剁了。   他走过去,对着修钢沉声打了个招呼:“嗨。”   修钢扭头见到了盛鸿年,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免玩味。   叶清欢撤回了手。   “好久不见了。”修钢对盛鸿年说。   “两个月算久吗?”盛鸿年的口气凉飕飕的。   修钢故作恍然:“才两个月?”   盛鸿年阴阴地瞟了修钢一眼,转头看叶清欢,熬夜让她的眼睛里有了血色,脸色也显得苍白黯淡,他觉得心疼,刚才那股子醋劲儿暂时压下去了,跟她说:“我送你回家。”   叶清欢却拒绝,说:“公司还有事要处理,我得回去。”   “什么事?熬了一个通宵还没处理完?”盛鸿年不满。   “这次绯闻事件的应对处理企划书应该已经做好了,我要回去看看,然后发给你们公司的赵司同。我答应了今早给他的。”叶清欢说。   盛鸿年无所谓地笑,说:“我还以为你说什么的,那件事不急。”   “说你跟潘素是包|养关系也不急?”修钢在一旁插嘴。   面对修钢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盛鸿年很不满,他用眼神警告修钢闭上嘴,又劝叶清欢:“让他们发到你手机上好了,你在路上看,用不着特意回公司。”   叶清欢抿唇,不语,平静地看着盛鸿年。   盛鸿年知道她这个样就是想拒绝了。   如果换作别的时候他肯定就顺着她了,可他今天有些浮躁。跟潘素的绯闻让他心惊肉跳,亲眼见过修钢摸了她的手之后,他心里又十分的不舒服,更重要的是,他看不得她这么辛苦。   他也不是十年前的盛鸿年了,做了几年的咨询公司合伙人,再到经营自己的公司,商场里谈判桌上滚了几滚,脸皮厚了,心计也深了,现下这种情况他便对她使起了手段。   “你的企划案需要我同意才能实行吧?那这样,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或者我送你回家,那我不管你的企划案里是什么内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全力配合你。或者你现在上楼,去你办公室继续你的工作,那我也不管你的企划案是什么内容,我都会让赵司同把你的案子退回来,无论你改多少遍,都别想我会点头。”   修钢在旁边吹了声口哨。   盛鸿年不去理会他,只看着叶清欢,等她决定。叶清欢敛眉思索了片刻,抬起眼看着他,问:“你说话算数?”   见她又退步的意思,盛鸿年勾起嘴角,继续添油加醋地说:“百分之五的违约金我尚且不在乎,更何况这么个绯闻?我是做正当生意的,这种程度的新闻不会对我构成多少影响,而你的那个潘素,她的□□那么多,也不怕多添上这么一笔。”说完后,他又补了一句,“我跟潘素之间一清二白你是知道的,只要你不误会,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修钢在旁边拍了几下巴掌,盛鸿年又皱眉瞪他,修钢手指在嘴上划了一下,那意思:我可什么都没说。而面对他的要挟,叶清欢却服软了,对他说:“我的车在地下一层车库,我需要上去拿包,钥匙在包里。”   盛鸿年松了口气,又瞟了眼一旁的修钢,那表情得意洋洋的。修钢忍俊不禁,伸手搭在盛鸿年的肩上,说:“抽空儿回趟家,别有了媳妇忘了爷爷,商先生盼着你回去看他呢。”   修钢正说着,叶清欢已经转身朝门口走过去,盛鸿年把修钢的手从肩头抹下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清欢身后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工作忙,二更来得晚。   还有,鸿年给自己挖坑了,呵呵呵呵呵,我的傻儿子呦~~~   拿了钥匙, 取了车,盛鸿年开车, 叶清欢坐在副驾驶位。   车行路上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叶清欢抱着手机看企划案,不时给路洲发信提示他修改一些细节。盛鸿年开着车,余光一直瞄着她,想跟她说句话也找不到话题,到一个红灯处停下了,他没话找话地说:“发短信多麻烦,有事吩咐他们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叶清欢看了他一眼, 淡淡说:“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他问。   她不理会他, 依旧低着头发短信。   盛鸿年眯了眯眼,突然凑过来, 叶清欢立刻用手遮住手机屏幕, 瞪了他一眼。这一眼似嗔似怪,撩得他心痒, 便问:“什么东西啊不敢给我看?”说着他伸手过去作势要抢她的手机, 她右手拿着手机藏到身侧, 他抓了个空,手却拐了个弯朝她的左手伸过去,手指沿着她的掌根钻进去,滑入她的指间,紧紧地握住了。   十指交握,她想撤已经撤不开了。   她惊讶于他的大胆直接, 他却朝她勾着嘴角笑,跟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转了绿灯,后头的车鸣笛催促他快开车,盛鸿年转过头看着前面,脸上带着笑,单手握着方向盘开车。   叶清欢皱眉,拽了拽左手,连带拽得他胳膊晃来晃去,他不满地咕哝:“喂,我开车呢!你不怕出事?”   叶清欢咬着嘴唇看盛鸿年,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刚想要跟他理论几句,手机却响了。她看是路洲打来的,刚才她的短信没有写完,还没发出去,路洲大概是等不及了就打了电话来。可她单手发短信很不方便,事情又比较紧急,她只得接了电话,对路洲说:“就这样吧,不用改了,你发出去就好。”   挂了电话,她又低头想了想,对他说:“路洲已经把企划案发给赵司同了。”   “知道了。”盛鸿年回答,依旧笑眯眯的。他想既然这事儿已经处理完了,那她就肯安心回家休息了,是好事。   “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这话算数吗?”叶清欢问。   盛鸿年开着车,只能抽空瞄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非常认真,他便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的事儿,一定会做到。”   叶清欢便不做声了,也没有了撤回左手的动作。盛鸿年心里美得很,佳人在侧,还能摸摸小手,他死而无憾。   须臾间兜里的手机响了,盛鸿年抽不出手拿电话,就冲她抛了个眼色,说:“帮帮忙。”   叶清欢探身过来从他裤兜里挖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是赵司同的名字,嘴唇轻抿。   “谁?”盛鸿年目视前方,问。   “赵总。”叶清欢回答,顿了一下,说,“可能是问你企划案的事情。”   盛鸿年又迅速地瞟了她一眼,她脸上郑重的神色让他失笑,想她竟然这么在意这事,三番两次来跟他确认他是否守约。亦安何德何能有她这样对工作极度负责的员工,她要是对他有对工作十分之一的在意,他也就知足了。   他吩咐她:“帮我接一下。”   叶清欢接了电话,赵司同的大嗓门响起来:“鸿年,亦安的叶清欢把企划案发给我了,我真不知道那个女人脑子里盛的都是什么!她竟然让你……”   赵司同的情绪非常激动,叶清欢淡淡地打断他说:“我是叶清欢。”   赵司同哑了一刻,问:“……谁?”   “叶清欢。”她说,“盛总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赵司同便噤声了。   刚才赵司同说话的声音太大漏出来了,盛鸿年也听到了,不觉莞尔,吩咐叶清欢:“手机拿过来。”   叶清欢便把手机送到他耳边,他就对赵司同说:“你听着,叶总无论做什么都是经过我同意的,那份案子你签上字拿去让法务盖章入档就好,不用多问。”   “你真同意了?”赵司同很难以置信地问。   “对。”盛鸿年看着前面,口气闲散得仿佛要去度假一般,说,“她需要我们配合什么,你就去配合,这件事我交给她全权负责了,你做好跟她的对接工作。”   那边赵司同沉默半晌,才喃喃地说:“你心可真大啊……”   “没事挂了。”盛鸿年说,接着朝叶清欢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现在你放心了吧?   叶清欢把手机放回盛鸿年裤兜里,接着回身坐正,拿起手机单手拨了路洲的号码,吩咐他:“处理方案甲方同意了,立刻执行吧。”   盛鸿年皱眉,捏了捏她的手,沉声问:“甲方?”这个称呼让他觉得很有距离感,他是极不喜欢她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叶清欢放下手机,低声说:“跟他只能这么称呼你,别在意细节。”   盛鸿年眉毛一挑,心里又实落了几分,就笑着说:“行啊,你说什么都对。”   叶清欢轻轻呼出口气,扭过头看着车窗外。盛鸿年捏了捏她的手,她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扫向他。   “这些年,你跟修钢联络多吗?”盛鸿年问。   “没有联络过。”她如实说。   “他今天来干什么?”他问。   “想让你回趟商家。”她说。   盛鸿年嗤笑:“他倒是会找人,知道找你最管用。那你是什么意见?”   叶清欢抬手把头发抿到耳后,轻声说:“骨肉至亲,应该见的。”   “行!”盛鸿年用拇指揉了揉她的手背,笑着说,“听你的,今晚我就回去。”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单手开着车,更甚者,他开始哼起了曲子,看起来心情非常愉悦。   叶清欢低下头,想到了修钢说过的话。   修钢找她,让她劝盛鸿年回商家看顾商先生是其次,主要是来提醒她,如今的商家,早不是十年前商思博独占鳌头的格局。   商妙清再婚后找的夫家是开连锁酒店的,虽然资产实力不比商家,可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只是她的丈夫是家中老小,在夫家只占了很少的股份,也并没有实权。偏偏跟商妙清结婚后很得商老先生赏识,渐渐地加入到商家事业中来,在商先生的支持下,几年下来已经能跟商思博平分秋色了。   “所以,现在的商家是一山不容二虎,看似是商思博跟商妙清的争斗,其实是他们母亲之间的战争。商先生这两个女儿,从一出手开始就在斗着,不分出个胜负不会罢休的。”修钢对叶清欢说。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叶清欢问修钢。   “因为鸿年。”修钢说,手里把玩着咖啡杯,慢悠悠地说,“商先生一直有意把商家的事业交到鸿年手上,可商家这一大摊子,利益勾结太多,商思博一直浸淫其中,如果让缺乏历练的鸿年仓促接手,恐怕玩不过商思博。所以这些年商先生从未干涉鸿年的事情,而是扶持了一个可以跟商思博抗衡的角色,不让商思博一家独大。”   “这两家势均力敌,想要破局需要借助第三方的力量,所以如今的鸿年就会成为他们想要拉拢的对象。而鸿年对商家的事情一向是不关心的。他公司有了起色之后,商先生曾派我找过他,要他回国接手商家事业,可这小子心野得很,死活不肯答应。所以我猜,即使商思博跟商妙清都出马,鸿年都不会答应回商家。”   “所以?”叶清欢拧眉,看着修钢,他说来说去,话题似乎都无法归到她身上。   “所以我猜他们最后会来找你。”修钢说。   “找我做什么?”叶清欢淡漠地说。   “鸿年对你的心思,被他们知道是早晚的事儿。你是唯一能对鸿年产生影响的人,他们如果游说鸿年不成,你说下一步他们会找谁?”修钢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叶清欢不语。   “我来,是告诉你商家现在的情形,免得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不明白这里面的机关。”修钢说。   所以,她躲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逃不出商家的手掌心?叶清欢皱了皱眉。   “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想明白,也好有所准备。”修钢最后说。   “你为什么要来提醒我这些?”她问修钢。   “我对鸿年有愧。”修钢说,“而他最在意的人是你,我想尽量弥补。”   叶清欢看着修钢,想从他表情里找出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可修钢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人无从分辨。   “你家冰箱里有什么吃的?”盛鸿年的问话把叶清欢的神思勾了回来,她愣了愣,接着如实回答:“有牛奶跟面包。”   “蔬菜跟鸡蛋呢?”   “……没有。”   “你家楼下有没有菜市场?”   “有。”   盛鸿年点点头,说:“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勤奋如我,把亲儿子送到火坑里了呵呵呵呵呵呵   他这么说, 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刚才吃过了。”叶清欢说。   “可是我还没吃。”盛鸿年说。   “我家附近有早餐店。”叶清欢说。   “早餐我向来只吃自己做的。”盛鸿年说,顿了一下又说, “我住酒店, 没厨房,所以一会儿得借你家厨房用用。”   她看他,他眼睛看着前面,勾起唇角笑,痞得很,她抿唇。   从他突然出现到现在都没超过48小时,可他们之间的剧情发展比最狗血的电视剧都要快。从出现那一刻开始, 他像空气一样存在于她的周遭, 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心思表露的那么明显, 让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一方面, 她诧异这么多年他的心竟然能一点都没有变,另一方面, 她并没有做好跟他再续前缘的准备。   他曾是她生命里最亮的色彩, 也是最无奈的灰调。   他们的前缘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计划外的恋爱,无可奈何的任人摆布,隐瞒,恐吓,流放,她一个人背井离乡远赴海外。还有死亡。爸爸不明不白地去世了, 连出事的细节都没有人肯告知她。   在商家眼里她宛如蝼蚁,抬抬指头就可以把她捏死。   她怕商家,打从心里不想再跟商家有任何牵扯。她躲了十年,努力重建自己的生活,拼到如今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偏偏又回到了她的生活里,而他身后是那个庞大而复杂的商家。   他像是她摆脱不了的宿命,让她不敢靠近,想要远离。   叶清欢一直不说话,盛鸿年有意看她,见她神色沉重,以为她生气了,他便改口说:“其实……面包牛奶也不错,我随便吃点儿就行。”   叶清欢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反驳。   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盛鸿年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问:“池年怎么样了?”   “它很好。”叶清欢回答。   “它该有十岁了吧?长得大吗?缅因猫可以长到很大的。”他说,用轻声聊天的语气。   “它是母猫,倒是还好,比一般的猫大一点而已。”叶清欢回答。   “它做过妈妈吗?”盛鸿年突然问。   叶清欢愣了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便如实说:“刚生了三只小猫,现在还没断奶。”   “真的?”盛鸿年失笑。   叶清欢“嗯”了声,说:“小猫一个月了,已经可以吃食了。”   看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盛鸿年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偷偷松了口气,笑着问:“孩子的爸爸是谁?”   叶清欢又愣了下,垂眸想了想,轻声说:“不知道。”   盛鸿年笑出了声,捏了捏她的手,调侃:“主人这么冷淡,怎么养的猫却这么风流。”   叶清欢又不说话了,盛鸿年慢慢地也不再笑了。   海城车多,车开不快,车子混在车流里不紧不慢地开着,他紧紧扣着她的左手,看着红花怒放的火树一棵一棵被抛到后面,他突然低声说:“清欢,我现在也是单身。”   叶清欢低着头,假装没领会他话里的意思,右手的食指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手机套。   盛鸿年扬了扬眉,做了一个深呼吸,也没再说什么。   车子开到小区停车场,两人下了车,盛鸿年环顾四周,心里很满意,物业规范,安保到位,绿化整洁,设施什么的都很好,她住在这里,他心里才觉得安慰。   叶清欢兀自在前面走,盛鸿年在后面跟着,跟她搭话:“小区不错嘛,你买的房子?”   “期房,今年三月交的房。”叶清欢说。   “贷款?”   “嗯。”   盛鸿年眯眼打量前面的几栋楼房,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就问:“这个楼盘不错,还有待售的房子吗?”   “别墅区还有几套,公寓没有了。”叶清欢说着,走到了一号楼前,伸手从包里拿出门卡刷开了门锁,盛鸿年抢了一步上了帮她拉开门,问:“别墅在哪个位置?”   叶清欢朝东南方向指了指:“那边。”   盛鸿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排联排别墅立在那边,目测到这边的距离至少有三百米。   “远了点儿了。”他咕哝。   叶清欢心里一动,扭头看他,盛鸿年立刻机智地改口:“这里离我公司有些远。”叶清欢眨了下眼睛,便低头走了进去。   小区给每个单元安排了物业管理员,叶清欢所在这栋楼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到盛鸿年后眼睛一亮,就说:“叶小姐跟男朋友一起回来了。”   叶清欢怔了怔,想没必要跟陌生人解释什么,直接走到电梯前。盛鸿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朝小姑娘点点头,心想这么有眼力劲儿的小姑娘,他下次来得给她带盒巧克力什么的。   二人上楼,进了叶清欢家,盛鸿年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沙发上的大猫吸引过去。池年懒洋洋地卧在沙发里,眯着眼睛看着他,叫都不屑叫一声的样子,姿态雍容华贵,宛如太后。   “这是池年?”盛鸿年诧异地问。尽管知道缅因猫可以长得很大,可他脑子里还是池年小时候的样子,爬到柜子上面下不来,他单手就可以握住它整个身子。现在实在是长得太大了,一张双人沙发她占了一大半。   叶清欢“嗯”了声,蹲下身子在鞋柜里找了会儿,她记得有一双一次性拖鞋,可是找不到,她只好对他说:“抱歉,没有你能穿的拖鞋。”   她家没有男人用的东西,这一点让他很受用,盛鸿年说:“那我下次得自己带一双过来喽。”   叶清欢垂下眼,没接他的话茬,自己换上拖鞋进屋了,盛鸿年便脱了鞋子踩着袜子进了屋。   叶清欢径直去了厨房,盛鸿年听到她开冰箱的声音,他溜达到沙发那里,池年伸长了身子霸占了沙发,他没地方坐,就蹲下身子伸手去揉池年的脑袋,池年很受用地闭上眼睛,发出像小鸟般唧唧的轻叫声。   叶清欢拿着面包牛奶从厨房出来,看到这幅画面后心情有些复杂。   池年是一只很傲慢的猫,不愿跟生人亲近。她曾听说猫的记忆只有21天,可一晃十年了,池年看起来还记得他。   她把面包牛奶放到餐桌上,并没有打扰那一人一猫,自己回去卧室换衣服。   进屋后她关上门,忙了一天加一个通宵,身子像是散了架,胸衣勒得她透不过气,她先把手伸进衬衣里解开了后面的搭扣,束缚骤然失去让她松了口气,然后她才开始解衬衣的扣子,刚把衬衣从肩上卸下来,门被轻敲了两下。   她立刻把衣服又拉回来,警觉地回头,问:“什么事?”   盛鸿年在外面说:“我问问,桌上的面包跟牛奶是给我的吗?”   叶清欢揪紧了衬衣的两襟,回答:“是。”然后她侧耳听着,等了良久,她走过去把门锁上了。   盛鸿年坐在餐桌前咬着面包,听到她锁门的“咔哒”声,他无奈地摇摇头,想她把他当什么人了?登堂入室占她便宜?他没那么不堪好不好?   他继续吃面包,边嚼边猜想她在屋里干什么,九成是在换衣服,继而他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刚才她门没锁,他要是推开门的话……   有点可惜。   ……   叶清欢一直没出来,盛鸿年在外面干掉了一个面包加一瓶牛奶之后,三只小猫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肉球一样,围在他脚边跟他讨吃的。他手边没别的东西,只好捏着桌上的面包屑给它们吃,哪知道它们很给面子,用舌头舔着吃得有滋有味。   他看着它们笑,想要是能跟她在一起,两个人,四只猫,那简直是神仙一样的生活。   可他看得出她心里有芥蒂,她还不想接受他。   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正沉吟,手机响了,赵司同打了电话过来。他接听电话,赵司同抱怨:“我的盛总啊,你又去哪儿了?你光顾着泡妞了,还要不要你的公司了?”   “有事?”盛鸿年问。   “当然有!”赵司同大声说,“今早晨会把全公司的部门主管都找来了,等你来训话,等了你半个小时你也不露面。还有,十一点约了投资人见面,本来是昨天该见的,你要是再爽约了,连续放人家两次鸽子,我看咱们公司也不用在国内混了。还有,下午三点你还得去参加潘素的新片发布会……”   把盛鸿年给听愣了。   “我去参加潘素的新片发布会?”盛鸿年疑惑地问,“我去那儿干什么?”   “这是亦安那边安排的。”赵司同说,“你这什么口气?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盛鸿年皱眉,回想起叶清欢的一些反应,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立刻说:“你把亦安的企划书发到我邮箱。”   赵司同不解,但也应了。盛鸿年坐在餐桌前耐心等了一分钟,手机邮箱收到一封邮件,他立刻打开来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沉。   卧室的门开了,叶清欢边抚着额前的头发边从里面走出来,抬眼间看到盛鸿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眼神里有不解,有愠怒。   她瞬间便猜到了。   他已经知道了。   她站下了,平静地看着他。   盛鸿年把手机扔到桌上,站起身,朝她走过来,带着一身煞气,看起来仿佛要打人。   叶清欢轻抿嘴唇,面色不动,心里倒真是有些怕的。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脸色阴沉得可怕,沉声说:“你果然长大了,会设套给我钻了。”   叶清欢低声解释:“这个方案我们讨论了一夜,是出于对双方的利益考量的,为了共赢,所以才让你跟潘素……”   “那为什么不敢跟我直接说?”盛鸿年打断她。   叶清欢噤声。   盛鸿年抬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叶清欢没有躲。   盛鸿年弯腰,凑到她耳边,沉声说:“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叶清欢皱眉,摇了下头。   “我现在什么都想干!”他咬着牙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更,工作太忙,累cry   这种暗示让气温升高, 叶清欢一时间屏息。   她见过他很多种面貌,但不包括发怒这一面。   她最熟悉的他是十八岁以前, 那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 朝气蓬勃又带着点傻气,喜欢她追求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即使她瞒着他要去澳洲,即使她借口喜欢别人跟他断绝关系,他会难过会失控,可他却从没对她发过火。   她甚至会觉得他涵养足够好, 所以根本不会生气。   可今天他看起来真的气得很厉害。   十年时间过去了, 他从男孩蜕变成一名成熟的男人,身上多了一份从前没有的侵略性, 让她觉得陌生, 无法捉摸,会发慌。   他在她耳边喘着气, 热气扑到她耳廓上, 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他的手捧上她脸, 他的呼吸也从她耳后绕过来,慢慢移到她的口鼻之间。   他的味道跟他手心的热度烙得她浑身紧绷,她脑子里瞬间掠过一些曾经的画面,觉得紧张,立刻抬手压在他胸口。他穿着V领的恤衫,她食指的指腹无意间触到他领口露出来的皮肤。她指腹温凉, 盛鸿年的身子微微震动,而他的身体温热,叶清欢忙曲起手指虚握成拳,用掌根抵在他的恤衫外面。   场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两人的呼吸都重了。   愤怒渐渐被情潮替代,盛鸿年低头看着她的唇,那润泽的红色透着极致的诱惑吸引,让他无法克制,头脑却比刚才更热了,他一低头,想要去含,她机敏地侧过脸。他亲了个空,不满,眯了眯眼,把她的脸掰正回来,还是要亲。她忙推了推他,轻声说:“鸿年,你听我解释好吗?”   盛鸿年拧眉看着她,她垂着眼,咬着嘴唇,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他心里纠结了一番。   如果是刚才发火的时候,他肯定会由着自己去做些想做的事儿,可被她这么一声“鸿年”叫得,骨头发酥,又成了欲罢不能。   他总是无法拒绝她的。   最后他把身子微微向后移开一点儿,仍用眼神锁住她,不甘心地说:“给你两分钟时间。”   叶清欢稳稳心神,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然后抬起眼,看着他,缓缓说:“那份方案是经过六轮讨论才做出来的,我们昨晚一直在完善跟评估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我们做这个方案的前提有两个:推广你公司在国内的知名度,扭转潘素的公众形象。”   “潘素是个很有潜质的艺人,她的私生活很简单,并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最近她接了一个影片,演女主角,挤掉了一个前辈艺人。那个人手里有一些资源,出于忌恨开始曝一些潘素的不实黑料。因为这部戏刚拍了宣传片跟人物短片,还没有正式开拍。而这名导演对艺人名誉要求很高,对方大概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抹黑潘素,让导演换角。”   “之前我并不知道是谁做的,那晚拍到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后,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个专门做这类行当的工作室,我的人把真相套了出来。”   “你可能不了解国内的舆论环境,现在是话题生态,大众对于花边新闻很感兴趣,特别是女明星跟豪门少爷这类关系。你跟潘素的消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已经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度。这个时候如果强压会适得其反,会越描越黑,而对方恰好也希望我们这么做。那样他们可以继续炒作这个话题,那样必然会把你的资料挖出来,如此一来潘素的名誉不好挽回,你公司的形象也受到影响,别人提到你公司可能会说‘这就是那个总裁包|养女明星的公司’,你应该不会希望你的公司出名是因为这个。”   “好在你刚回国,对方并不了解你的底细,这也是我们翻盘关键点。我们的想法是堵不如疏,反其道行之,顺着他们捏造的剧本演下去。你是互联网公司总裁,年轻多金,相貌英俊,形象健康,符合大众对商界成功人士的幻想。这时候做你跟潘素正在认真交往的人设,也可以把话题反转,并推升到新的高度。亦安跟各大媒体素来有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可以控制大部分的舆论,一步一步推动话题的进展,你的公司借势做推广,利用这次机会普及知名度,而潘素,她可以继续拍她的电影。正常的男女关系比包|养更健康,话题度一样高,如此我们双方共赢。”   “今天下午有那部电影的新片发布会,潘素将会出席。我们判断在这个时候曝光你跟潘素的关系正是时候,错过了今天就不好挽回了,所以我需要向媒体放出你会出席的消息。可是根据合约规定,我需要得到你们公司的授权后才能行动,可是时间太紧,我怕因为在授权方面耽误太多时间而遗失机会,才会……”   说到此,叶清欢停顿下来,轻轻吸了口气,自嘲地笑笑,说:“我承认,我是急躁了,我应该跟你说明白的,等你首肯后再安排,惹你生气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向你道歉,不过这是我的个人行为,跟亦安没关系,希望你不要迁怒于亦安。”   她这么认真地跟他道歉,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自己承认错误还把东家摘出去,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优秀员工。盛鸿年心里一阵不爽,问:“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明真相?”   “刚才。”叶清欢说。她刚才在屋里耽误那么那段时间就是在考虑怎么跟他说这件事,结果在她说之前就东窗事发了。   “你就没想过,如果我不同意你要怎么办?”盛鸿年低声问。   叶清欢抿了抿唇,回答:“我认为你会同意,你分得清利弊,你在国外做合伙人时候的一些事迹我听说过,你一向讲究共赢,你的客户对你评价很高,我想我还是了解你的,我有把握。”   确实有把握,但是也明白要慢慢说服,恐怕需要些时间,所以她才出此下策。   闻言,盛鸿年不觉一哂,说:“这么多年不见,你口才变得是真好啊。”   他这话听起来不很像夸她,叶清欢抿唇不语了。   盛鸿年的双手依旧捧着她的脸,他也一直在注视着她。他想她的变化太大了。从以前那个人畜无害的淡漠女孩,变成了如今这个有心计有自信又有能力的职场女强人,她变得这样丰富,光芒四射,耀得他睁不开眼。   他心里却是更喜欢了。   他笑起来,低头,用前额碰了碰她的额头,她的身子立刻僵硬,接着听他说:“你猜得不错,我认可你们做的企划案。”   幸好……叶清欢松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然而他下一句又让她提起了心。   “可是我不认可你的态度。”他沉声说。   她眨了下眼,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双眼,他的双瞳漆黑如墨,又明净如镜,清亮如浅溪,听他低声控诉:“你这样的态度,会让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   叶清欢一怔,张了张嘴,突然无言以对。   他跟她的关系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明白,但是工作就是工作,她的位置要求她公私分明,让理智去掌控一切,那样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至于情绪上是什么感觉……   她不愿去深想。   盛鸿年推开一些距离打量她,见她眼底的皮肤上有些青色,是昨晚一夜没睡落下的痕迹,用拇指轻轻去揉那里,低低地问:“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装不在乎?”   叶清欢的手依然抵在他的胸口,她捏紧了手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不答,便是犹豫了。   盛鸿年心里顿时松快了一些,他勾唇而笑,问:“年轻多金,相貌英俊,形象健康,这是你给我的评价?”   这话是照本宣科的复述,可从他嘴里出来顿时透出一股尴尬的味道,叶清欢皱了皱眉,说:“这是团队讨论的结果。”   “那你的团队真是看错我了。”盛鸿年调侃。   谈到工作叶清欢便容易认真,对他说:“这是人设,是大众心里期待的你的样子。”   “大众怎么想关我屁事?”盛鸿年嗤道,依旧笑着,双手离开了她的脸颊,转而滑下去握住了她的肩头,慢悠悠地说,“清欢,我是个锱铢必较的奸商,我做生意的底限是等价交换,如果想让我做事,得给我相应的好处,否则我会很不开心。”   叶清欢皱眉看着他,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盛鸿年说着,握紧了叶清欢的肩头,把她往怀里带过来,说了剩下两个字,“补偿。”   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她明显呆了一下,手下便推他。他的手滑到她的背后,把她所有的推挡动作全都收编入怀。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池年终于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慢吞吞地走过来,绕着两人的脚边转了两圈。叶清欢的脚跟抬了起来,发出些呜呜的声音。池年立了起来,前爪搭在盛鸿年的腰上,挠他。   盛鸿年腾出一只手把池年推开了,池年叫了两声,又去挠盛鸿年,盛鸿年又去推它,这时候大门开了,潘素很白目地叫:“清欢?你在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碎觉去拉,周末爆更吧,最近真的太忙了,要哭。   潘素一来, 池年就丢下盛鸿年转而朝潘素跑过去,潘素把大猫抱起来扛到肩上, 踢了鞋子, 用脚勾开鞋柜的门,伸脚去鞋柜里够了双拖鞋出来。   她低着头说:“我打算过来替你喂猫,刚才拿钥匙开门发现门没锁。真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公司加班呢。”   “那些媒体真讨厌啊,专门喜欢捕风捉影,说我跟那个酒窝男在一起了,真是可笑!我能看上他什么?不就开了个小破公司吗?从前找我的男人比他有钱的多了去了!”   “再说了, 那些媒体也不想想, 谁会那么傻找个这么年轻的?这些有钱人不正常的多。我以前有个朋友跟了一个家伙,没半年身体都被他搞坏了, 最后甩了几十万就把她给打发了。所以说这些人都是败类, 越斯文的越败类!”   “就算我要找肯定得找个老的,有心无力的那种, 我花着他的钱陪他闹着玩儿, 日子过得舒坦还还少受罪, 哪天老头两腿一蹬没准还能给我留下点遗产,你说对吧?”   潘素絮絮叨叨地说着,池年“喵呜”叫了一声表示声援,潘素拍拍它的脑袋,夸了一句:“谢谢宝贝儿。”   叶清欢用力推了盛鸿年一把,想让他停下。可他不但没停, 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她的脚尖几乎够不着地面,说不出话,尽量压抑呼吸声,把呜咽憋在喉咙里。   潘素在大猫那身又长又软的皮毛上抓了两把,扬声问:“清欢你到底干嘛呢?怎么不说话?”说着潘素抱着大猫进屋,本想往卧室方向扭头,哪知道池年的爪子勾住了她的头发,她吃痛,脸朝反方向扭过去,恰好看到餐厅那边的三只小猫蹲在地上抢面包渣。   潘素惊叫一声:“清欢你家小猫又乱吃东西!”她扔下池年跑过去把小猫们拨拉到一边,蹲着清地板上的面包渣,又朝池念教训道:“你这个当妈的,眼睁睁看着孩子乱吃东西也不管,这些都有防腐剂,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池年跳到沙发上继续太后躺,不理潘素了。   “清欢,你家猫越来越不像话了!”潘素抱怨。   叶清欢的嘴唇热辣辣的,他亲得深,她喘不过气,觉得晕。她捏起拳头打他的肩,硬得像石头。他岿然不动,她恼,掐他的胳膊,他胳膊往下一揽抱她起来。   “你还想不想吃饭了?看你那个德性!别以为你是只老猫我就不敢教训你!”潘素神神道道地跟池年杠上了。盛鸿年抱起叶清欢迈开大步朝卧室走去,潘素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嘴巴立刻喔成了个O型。   叶清欢感受到他走路的颠簸,接着听到门哐一声被关上的声音。她受惊地掀起眼皮,发现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她的卧室,他刚才把门踢上的。接着她向后躺下去,一阵让人不适的失重感后她摔到了床上,他压了下来。   “清欢……”他着迷地咕哝,声音低哑,亲吻她的嘴角,鼻翼,从脸颊到下颌,一路濡湿。   接着她腹部一凉,衣服被掀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叶清欢呆了两秒,立刻做出了反应。   她一直一个人生活,又身处在娱乐圈这个大熔炉里,难免会遇到几个登徒子。所以她特意去学了一些课程,比如跆拳道,女子防身术等等。这些课程让她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如果有男人对意图她不轨,她就会给些亏让他们吃吃。   今天吃亏的是盛鸿年,叶清欢曲起膝盖照着他的小腹就来了一下。   盛鸿年闷哼一声,身子立时蜷缩起来。叶清欢趁机把他推开了,爬下了床拉开门想要夺门而出,没成想一下子撞到了趴在门口偷听的潘素身上。两人都没有防备,叶清欢出来得又急,结果抱到一起摔倒在地,潘素当了肉垫,叶清欢一头扎进潘素那对大凶器里。   潘素疼得“哎呦”一声惨叫,盛鸿年虽疼得呲牙咧嘴,听到声音后立刻抬头朝门口看,见两个女人跌到在地,叶清欢爬起来冲去了卫生间,嘭一声关上门。潘素依旧坐在地上,比较懵,跟盛鸿年对视。   潘素没想到会是盛鸿年,她不知道盛鸿年跟叶清欢之间的那些纠葛,只当他是昨天才认识了叶清欢今天就跑人家里上演强|迫戏码。   想到此潘素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心道:果然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盛总啊,上午好……”潘素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盛鸿年看是潘素便也放了心,又趴回到床上。   他没精力理会潘素,因为他疼到怀疑自己的肠子断了。   她下腿可真狠……   ……可这样也挺好的。   她这么厉害,想来这些年里没他在身边守着,她也没吃过闷亏。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一边疼,一边傻笑。   潘素见盛鸿年不睬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溜到卫生间那儿敲敲门,小声问:“清欢啊,要不要……报警?”   门里传来叶清欢冷淡的声音:“不用,你回你家去!”   潘素看看卧室那边,透过洞开的门能看见盛鸿年两条长腿,他还趴着,看样子是哪儿不好受了,八成刚才叶清欢已经收拾他了。可毕竟他是个男人,身量体格在那儿,她觉得叶清欢打不过他。   “我觉得我该留下来陪你。”潘素认真地说,“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卫生间的门被拉开了,叶清欢站在里面看着潘素。潘素打量叶清欢,见她额前脸侧的头发都是湿的,刚洗过脸的样子,而她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却有些肿,透着暧昧的玫瑰红色。   “清欢啊,你……没事儿吧?”潘素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叶清欢平静地说,“我让路洲给你发了一份讲稿,你回去背过了,下午发布会的时候会有记者问你这些问题。待会儿路洲会过来接你去公司,给你化妆做造型,他会跟你详细解释我们下一步的计划,你照做就好。”   潘素认真地听着,点头说知道了。叶清欢没再理会潘素,她从毛巾架上抽了一条毛巾下来,出了卫生间后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些冰块出来,用毛巾包好了后又拿着去了卧室。   盛鸿年还捂着肚子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叶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垂眼看着他问:“还疼吗?”   “疼!”盛鸿年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说,很哀怨。   叶清欢坐到床边,命令道:“身子起来一点儿。”   盛鸿年依言慢慢地拱起了身子,小腹的疼让他嘶嘶地吸着凉气。叶清欢伸手把他捂着小腹的手拉开,把裹着冰块的毛巾塞了进去,又把他的手摁在毛巾上。   猝然而至的冰冷让盛鸿年打了个激灵,他撮起嘴唇倒吸一口凉气,就想把这包冰块拿出去扔了,叶清欢立刻伸手过去抢下冰块又给压回到他腹部。   盛鸿年身子绷了起来,飚了句脏话,咬着牙硬忍。过了一会儿,等对冰块的寒冷适应了些,他终于吁了口气,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叶清欢握着冰袋给他冷敷,一言不发,盛鸿年任人宰割地趴着,想反正是她踢的,她爱怎么摆布都随意,他无所谓。   过了一阵子,腹部的疼散去了一半,盛鸿年轻轻嘘了口气。   “好点儿了吗?”叶清欢问。   “没好。”盛鸿年咕哝,想才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叶清欢没再问,可握着冰袋久了手指懂得有些麻,手腕也发酸,她便换了左手。   盛鸿年歪过头想看看她,却发现她皱着眉头在活动右手的手腕,就问:“累了?”   “没事。”叶清欢淡淡说。   盛鸿年长出一口气,伸手下去把她的手拿开了,自己握住了冰袋,艰难地翻了个身起来,身子往上挪了挪。   腹部一阵一阵地抽痛,他皱着眉头靠着床头躺好了,伸手掀起T恤,低头查看。   右侧中间的那块腹肌上有一块圆形的鲜红印子,周围的皮肤有点点发青的淤痕。   踢得真狠,他想。   叶清欢也看到了,心里倒是虚,咬住了下唇。   盛鸿年伸手在伤处小心地摁压检查了一番,一阵一阵的疼让他不住的嘶着气。他平时都有健身,也练过自由搏击跟散打,身体素质好得很,这些年来跟人正面对抗的事件也发生过几次,输的都不是他。   他是很久没吃过这种亏了,都快忘了疼是什么滋味,多亏她让他记起来。   他苦笑,检查完了,确认肠子没事儿,把冰袋又压在伤处,抬头间发现叶清欢的那副样子,立刻换了副嘴脸,呲牙笑着说:“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叶清欢抿唇,轻声问:“还疼吗?”   “疼什么啊?你能有多大劲儿?”盛鸿年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懒得起来。”   叶清欢看着他,盛鸿年耸了耸肩,嬉皮笑脸的。叶清欢拧眉,伸手过来作势要压他的伤处,盛鸿年大惊失色,立刻抬手挡她。   潘素在门口探头探脑,被盛鸿年看见了,想恰好趁此打个岔,就朝门口递了个眼色,问她:“她有稿子,我有吗?”   “没有。”叶清欢低声说,收回手。   “那万一有人问起了我怎么办?”盛鸿年问。   “你说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叶清欢说。   “不是要炒绯闻?那何必说是普通朋友?”盛鸿年不解地问。   “越是不承认,公众才越会认为是欲盖弥彰,才会有兴趣等媒体挖掘。”叶清欢说。   盛鸿年想了想,便明白她是希望这件事能一直维持热度。弄来弄去自己倒成了她局里的一枚棋子,也就是她罢了,换了别人谁也别想让他这样抛头露面。   深想之下不免唏嘘,他应该是这世界上第一个被自己老婆踢出去跟别的女人炒绯闻的男人了,应该给他颁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奖杯。   他啧了声,嘟囔:“你们娱乐圈的事儿真复杂。”   叶清欢抿唇不语。   “什么普通朋友?什么绯闻?”门口潘素一头雾地问。   叶清欢扭头沉声对潘素喝道:“回去开邮箱看稿子!中午前背下来!发布会的时候一个字不许错!”   潘素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走了。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盛鸿年摇摇头,说:“我是真没看出她有什么潜质,值得你这么大力地捧她。”   “她在镜头前会发光。”叶清欢说,垂眼看他的伤处。   “什么?”盛鸿年问。   “演戏是她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叶清欢说,依旧看着他的伤处,“很多艺人一辈子都达不到她现在的程度。”   盛鸿年扬眉,隔行如隔山,既然是她看上的人,他不想予以多论。   “你上午还有事吗?”叶清欢问。   盛鸿年挪了挪身子,喘了一口气,回答:“约了一个投资人见面,十一点。”   叶清欢想了想,起身出去了。盛鸿年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想叫住她,又不好开口。因为刚才差点把她那什么了,他理亏。他挨这一下真是活该,人家还什么都没答应,自己就想上本垒,太急。   盛鸿年叹了口气,身子往下挪,躺平了,枕着她的枕头,双手捂着冰袋压在腹部上,想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他了,想多了没有答案,脑子里还是乱。   须臾,叶清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药水。她坐到床边,把药水倒了些到手心里搓热,推开他的手开始往他伤处擦。   一股刺鼻的味道传过来,像是腐烂的树叶子,盛鸿年给予作呕,皱眉问:“这什么药?”   “偏方,治疗跌打损伤的。”叶清欢埋头只管给他揉着,“有一次潘素跟着剧组到西安拍打戏,身上都是伤,当地一个副导演给她的方子。”   “这味儿真难闻。”盛鸿年嘀咕。   “忍着点儿。”叶清欢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在修改,期待解锁   她帮他擦药, 腹部确实不疼了,换别的地方疼了。   他今天穿牛仔裤, 有个地方挺紧……   盛鸿年不自在地咳了声, 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搭到裤扣的位置,偏过头看向别处,说:“我好了。”   听他这么说,叶清欢移开手,低头看他的伤处,药液是绿色的,已经渗入他的皮肤, 红色的伤处便显得有些发黑, 跟当初潘素用药的时候一个样子。   她便抽出一张湿巾帮他擦了擦多余的药液,接着用那张湿巾擦着自己的手, 站起身, 对他说:“你下床走走试试。”   “等会儿再说。”盛鸿年咕哝,手还是压着那处, 对她说, “你先出去,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叶清欢不明就里,疑惑地看他。   盛鸿年不很自在,又咳了声,说:“我有些事处理,你在这儿不方便。”   叶清欢不知道他要搞什么,还是出了屋子, 池年叼着食盆走到她跟前,叶清欢才想起还没给它添猫粮。喂了池年,清了猫砂盆,十几分钟过去了,盛鸿年从卧室走出来。叶清欢看他走路的姿势倒是正常,只是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盛鸿年匆匆越过她去了卫生间。”   她看着他火烧屁股似地,皱了皱眉。   三五分钟后盛鸿年从卫生间里出来,叶清欢坐在沙发里,手里握着遥控器一脸凝重地看电视,电视上播报的恰好是潘素新片的新闻,池年卧在沙发里,三只小猫在池年身上打闹。   盛鸿年抬手看看腕表,已经十点钟了,跟投资人的见面迫在眉睫,耽误不起,容不得他继续儿女情长。他便对叶清欢说:“我得走了。”   叶清欢“哦”了声,把遥控器放下了,伸手拿了一个袋子站起身朝他走过来,把袋子递给他,说:“这是刚才那种药,一天擦两次,四天应该就好了。”   盛鸿年对这药的气味敬谢不敏,摆了摆手说:“算了,我还是靠自愈吧。”   叶清欢皱了皱眉,看着盛鸿年不说话了。盛鸿年只好解释:“这药味道太大,我要是跟仇人谈判一定擦一身去,可跟合作伙伴谈,我怕把人熏跑了。”   听他这么说,仿佛也有理,叶清欢便把药收了,问他:“你回公司?”   “回酒店。”盛鸿年说,伤处隐隐还有些疼,正常活动没事儿,接着说:“我的合伙人对于衣着要求很高,我得先换身衣服去见投资人,也顺便下午能人模狗样地去见你的媒体记者。”   叶清欢沉吟,知道他是彻底接受了这个方案,便对他说:“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下午你开车在那边等潘素出来就好。不要多说,媒体逼问的话,你只说跟潘素是普通朋友。你的信息明晚会爆出来,后天开始会进入酝酿上升期,你可以让公司那边先做策划,看有什么推广活动可以跟进,借助舆论东风搏一轮知名度。”   “知道了,我的诸葛亮小姐。”盛鸿年勾着嘴角说,“草船借箭的道理,我懂。”   叶清欢伸手把车钥匙递给他,说:“你开我的车回去,这边不好打车。”   盛鸿年立刻伸手把车钥匙拿了过来,说:“那晚上我再把车开回来还你。”   “不用。”叶清欢抬手把头发拨到耳后,说,“你开到你公司就好,发布会结束后我跟我的团队会到你公司,谈后续发展,到时候我自己开回来。”   盛鸿年眉头拧了起来。失去了晚上找她的借口他有点儿不乐意。   叶清欢假装没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嘱咐他:“你去接潘素的话,不要开我的车,要开你们公司的车。接到她后直接带她去你公司,我会在那边等你们。”   盛鸿年无奈地看着她,说:“你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处于工作状态,乔冠兴给你多少薪水,让你这样为他卖命。”   叶清欢没有接他的话茬,只说:“时间不早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盛鸿年深深看了她几眼,把手插进裤兜里,撮了下嘴唇,最后俯身凑过来低声问她:“刚才的事儿……会不会怪我?”   这话问得叶清欢一怔,脸上有些热。她偏过头去把脸别开了,反问他:“那今天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盛鸿年笑,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扯平了?”   叶清欢不语。   盛鸿年趁她不注意用指背在她脸颊上刮了一下,叶清欢往后一躲,盛鸿年却笑,说:“清欢,别想跟我扯平,现在不是十年前,我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叶清欢抿唇,脸颊上微微发红。   看她这样盛鸿年觉得很满意。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在意自己在她心里到底占了多大分量,只要她心里有他就好。   盛鸿年从叶清欢家里出来,好巧不巧地又碰到了潘素。这个女人趴在猫眼奋力往里看,结果撞上了他。   “盛总呀,要走啦?”潘素讪笑着问候。   盛鸿年斜了潘素一眼,问:“你稿子背完了?”   “差不多啦。”潘素坚强地微笑,镇定地扯谎。   盛鸿年眯了眯眼,早看透了她,也懒得拆穿,他走到电梯前摁了下行键。   潘素小心谨慎地凑了过来。盛鸿年知道她过来了,却不想理她,他等他的电梯。   “盛总呀,你喜欢我们清欢是吧?”潘素问。   盛鸿年瞥了她一眼,继续等电梯,不理她。   “可是她是有男朋友的。”潘素认真地说。   这话倒是让盛鸿年在意了,他立刻扭头盯着潘素。   潘素煞有介事地说:“是我们老板娘介绍给她认识的,一个海归博士,是研究……研究……”潘素苦思冥想了半天,一拍手说,“对了!研究人类基因组计划的!”   电梯门开了,盛鸿年已经没了心思进去了,转身问潘素:“那人什么样?”   潘素就说:“挺高挺帅的,人也斯文,家境也好,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在海城有几套房子,也算是小中产了。关键是他对清欢特别温柔,从来不吵她不强迫她,也不打扰她工作,还给她做爱心便当,中午亲自送过来的。他那样的男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好老公。我要是有那种福气就好了。”   潘素满眼憧憬,盛鸿年的眼神霍然阴鹜。潘素描绘得太细,就跟真的似的,他一时间醋劲儿上涌倒是忘了叶清洛媳妇说过她没结婚没男友。   狗屁海归博士!盛鸿年在心里骂,他特么还是海归MBA呢!趁他不在跟他抢老婆?那臭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叫什么?在哪儿工作?住在哪儿?”盛鸿年沉着脸问潘素。   潘素眼睛提溜转着打量盛鸿年,看他耷拉着脸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醋坛子。潘素问:“盛总,您对我们清欢是一见钟情?”   盛鸿年有点儿不耐烦,说:“我们以前认识。”   潘素“噢~”了一声,说:“可从来没听清欢说过呢。”   盛鸿年胳膊往胸前一环,沉声说:“她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吧?快说!那男的到底在哪儿工作?”   “那您告诉我呗?”潘素嬉皮笑脸地说。   盛鸿年蹙起眉头,有点想把这个潘素打一顿。可现在有求于她,处于下风,不低头也不行。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老婆放下架子没什么。   他想。   盛鸿年呼出口气,把胳膊放下来,简明扼要地说:“我跟她是高中同学。”   潘素眼睛一亮,惊叫:“青梅竹马?校园情侣?”   这话说得盛鸿年脸皮一麻,闷闷地“嗯”了声。   “你们念高中是十年前了吧?那不是才十六七岁?然后你们现在又要在一起?这么浪漫?”潘素搓着手,很兴奋。   盛鸿年不耐烦地说:“现在你都知道了,那个人的信息呢?”   哪知道潘素呵呵一笑,说:“盛总,刚才那个海归博士是我瞎编的,我们清欢是不缺人追,可她从没答应过。”   盛鸿年一怔,拧眉看潘素。   他现在真的很想揍她一顿。   潘素一条胳膊往自己腰上一圈,另一只手在空中点划着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你们这些有钱人啊靠不住,我们清欢那么好,别被你祸害了。”   盛鸿年想自己真是活见鬼了跟这么个奇葩掰扯,他懒得再理她,又摁了电梯的下行键。   电梯刚好在上面的楼层,很快就下来了,盛鸿年走进去。潘素在后面说:“盛总,不过我们老板娘喜欢给清欢安排相亲是真的,着我可没骗你啊。”   盛鸿年没搭理她,进了电梯就掏出手机给赵司同打电话,说自己大概几点到公司。   上午十一点盛鸿年跟投资人见过面,相谈甚欢,下午便开着赵司同的车去四季酒店外面等潘素。记者会结束的时候,潘素被记者们簇拥着走出酒店。潘素戴着墨镜,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女神范儿。盛鸿年见她出来便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潘素二话不说坐进了车里。记者们本来没注意盛鸿年,潘素一上车记者就全炸了。   盛鸿年把车门推上,自己准备绕过车头去驾驶室,哪知道三四米的路他走得步履维艰,记者们一直问他跟潘素什么关系,话筒都恨不得戳到他喉咙眼儿里去了。他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扒拉开前头的记者,从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才坐进了车里。   把他都给挤出汗了。   盛鸿年开着车回了公司,明显看到后头有几辆车一直在跟着。车子到了公司,盛鸿年跟潘素双双下车往公司走,步速刻意放慢,好让后头的人别跟丢了。   最终他们到了公司。潘素的出现在公司里引起不小的风波,昨晚的绯闻大家都知道了,没想到今天老板就带着正主出现了。   赵司同出来迎盛鸿年,盛鸿年问:“叶清欢来了?”   “在会议室了。”赵司同说。   盛鸿年抛下赵司同朝会议室快步走去。   赵司同也要走,潘素忙摘下墨镜拉住赵司同,说:“哎,那我干嘛去啊?”   赵司同停下脚,回头看了眼潘素。她今天穿得倒是素净,一身白衣裙,清汤挂面的发型给她添了几分学生气,像个良家妇女了,看起来没那么妖。   赵司同说:“你不参加会议?”   “我才不参加这种会,开着就想睡觉。”潘素嘟囔,手里一直摆弄着眼镜腿。   “要不你去盛总办公室待会儿?”赵司同建议。   “我才不去呢!”潘素一瘪嘴,“他生气的时候像个阎王。”   赵司同有些犯难,说:“我们这儿没有单独的休息室,你不参加会议就只能在这儿等着。”   “什么破公司啊,连个休息室都没有。”潘素很不厚道地嘟囔。   “喂!懂不懂啊你!需要频繁加班的公司才会设置休息室,我们这种决不把工作带到8小时之外的公司,要休息室干什么?”赵司同不满地地反呛。这公司是他亲自选址亲自设计布局的,人人来看过都说好,今天被这个无脑大胸妹抨击了。   他比较不忿。   “那你总有办公室吧?”潘素低声问。   “有啊。”赵司同说。   潘素眼前一亮,说:“那我去你办公室吧。”   “你开什么玩笑?我办公室不是给你玩儿的地方!”赵司同立刻反对。   潘素朝赵司同胸口瞄了一眼,工牌上写着“副总经理”的字样,就哼了一声,说:“副总是吧?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找,看你能把我怎么办!”说完潘素就朝一个方向走过去,随便揪着一个人就问副总办公司在哪儿。赵司同怕她在公司到处乱跑生事儿,只好跑过去拉住她,带她去了自己办公室。   盛鸿年走进会议室,看叶清欢跟路洲已经在里面了,两人坐在一起埋头研究着什么,离得有那么些近。   他敲了敲门,那两人抬头。他歪歪斜斜地靠着门框朝她笑,问:“叶总监,我表现得怎么样?”   “很好。”叶清欢简短地说。   “那……有奖励吗?”他勾着嘴角问,眼波从路洲身上掠过,略显犀利。   机灵如路洲立刻觉察到事情不对,借口要出去复印资料闪人了,盛鸿年很满意地看着路洲从身边跑出去,自己溜达过去坐到路洲坐过的地方,双手往桌子上一搭,歪头笑着看她,问:“刚才跟他聊什么呢?”   叶清欢把几张纸递给他:“这是准备今晚放给媒体的消息,关于你的。”   盛鸿年接了纸在手里随意地翻着,却问:“晚上想吃什么?”   叶清欢抬手把头发往耳后抿过去,问:“你不是说要回商家?”   盛鸿年哑口无言。他早把那事儿忘了。   在电影发布会的当天凌晨,盛鸿年跟潘素疑似交往的消息便被踢爆了,在看到盛鸿年那天接潘素的照片后,一群人就把潘素暂时放下了,纷纷讨论盛鸿年的来历。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   潘素这之前被黑成了只要有钱就给人睡的外围女, 花边新闻里说她为钱为机会跟无数富豪导演制片人都发生过关系,因为她的一对大凶器, 送了她个外号叫BOBO。   那些故事段子编的有鼻子有眼的, 就好像写新闻的人在潘素家床底下藏了几年亲眼所见似的。   可潘素并没有做过那些事,所以新闻只能是捕风捉影,没有实料,黑料里配的照片也都是一些陈年老照,从以前潘素工作的新闻里截出来的,经不起推敲。网上看热闹的人多,但也有较真的, 会点出这些臆想与事实不符。   对方急于扳倒潘素, 就偷偷对潘素进行跟拍,企图抓到一些证把柄将潘素一举击溃。   盛鸿年很幸运地成了被拍到“现行”的那个男人。他跟潘素的那张照片太暧昧了, 对方好不容易拿到了实锤, 立刻不遗余力地在网上散播,制造潘素为了勾引金主不惜在星级酒店公然卖弄风骚奉献肉体的假象。   起初公众的注意力并不在盛鸿年身上, 只当他是BOBO的新任猎物, 一个好色又有钱的男人。可当他高调地出现在发布会现场, 堂而皇之地把潘素接走之后,公众的注意力就彻底转移了,所有的重点都落到了盛鸿年身上。   盛鸿年坐在酒店的沙发里晃着红酒杯看着电视,电视上播的是凌晨的娱乐新闻。   电视上是他艰难地挤过记者群上车开车的那段视频,主播称呼他为“某神秘男子”,他摸着下巴笑, 拿起遥控器换了几个台,发现都在报道这件事。   一段他上车的视频,不过三五分钟,不同的媒体从不同的角度拍了不下十段。   手机闹铃响起来,他定了凌晨一点的闹钟,叶清欢说这个时间会把他的资料放出来。他拿起手机查叶清欢给他的那个微博大V的号,发现最新更新的那条里有他的照片,以及他的一些履历信息。   才刚发出来五分钟,评论已经过万了,说什么的都有、盛鸿年粗粗扫了几眼后便关了微博,给叶清欢打电话。他猜她这时候没睡。虽然才刚见面,可他已经嗅出她身上工作狂的味道。   电话通了。   “在公司?”盛鸿年开门见山地问。   “在家。”叶清欢淡淡回答。   盛鸿年却不尽信,说:“让池年叫一声来听听。”   电话那头有一瞬的沉默,接着叶清欢说:“我没必要骗你。”   盛鸿年嘴角一勾,靠到沙发背上,懒散地说:“算了,信你一次。”   “有事吗?”叶清欢问。   “我在看新闻,还真被你说着了,现在到处都是我的视频。”盛鸿年说,电视屏幕上的他正拉开车门往车里坐,他啧啧两声,说,“有网友说从右前方45度角拍我低头的样子最帅,我还不信。现在一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你当年坐我前面,一回头恰好就在这个角度上看我,你那时候有没有觉得很惊艳?”   那边叶清欢轻喘了口气,低声问:“你不睡觉吗?”   “想你想得完全睡不着。”盛鸿年说着,手里晃着红酒杯,表情痞得很。   叶清欢根本不接他的岔,只说:“没事我挂了。”   “你等等!”盛鸿年立刻叫住了她,一激动腹部的伤处就抽痛,他嘶了声。   “什么事?”叶清欢问,语气依旧平淡。   盛鸿年用酒杯蹭了蹭头皮,不满地嘟囔:“你就不能跟我多说几句话?有必要这么冷淡吗?就算你不念旧情,好歹我也是你的甲方,我付这么多钱给你的公司,还听你的摆布着跟一个才见面一天的陌生女人炒绯闻,我还挨了你一腿。结果你连句话都懒得跟我说?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电话那头又一阵沉默,叶清欢问:“你想听什么?”   她没挂电话,也是给足了他面子了。盛鸿年嘿嘿地笑,又松松散散地瘫回了沙发,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那就先说一句‘我爱你’来听……”   他没说完,她把电话挂了。   盛鸿年皱着眉头瞧着手机,又给她拨了回去。这次换成她不接电话,他飙了句美国国骂,接着打。第五次的时候终于打通了,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哪位啊?”   盛鸿年怔了怔,随即从沙发里弹起来,腹部一阵剧痛,他弯下腰,心想今天真该接了她给的药,一直到下午他都不疼,刚才开始突然又疼得厉害,他怀疑药效过了。   “喂?哪位?”男的又问。   盛鸿年已经匀过了那口气,就沉声问:“你是谁?”   他的口气凌厉,弄得那边的人也是一愣,得不到回应的盛鸿年沉不住气,追问:“叶清欢呢?”   “欢姐接电话去了。”那人说,又问,“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吗?”   这称呼他今天下午听到过,细想下又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盛鸿年脑子转了转,问:“你是路洲?”   “哦,是的。”那边说,“你认识我?”   “我是盛鸿年。”盛鸿年沉声说。   那边路洲的语气瞬间恭敬起来,赶紧说:“是盛总啊,不好意思,我没听出来是您。您找欢姐有什么急事妈?我这就去叫她。”   “你等会儿,我问你几句话。”盛鸿年叫住了路洲,路洲忙说:“您尽管问。”   “你跟她现在哪里?”盛鸿年问。   “在欢姐家。”路洲如实说,“我们在讨论……”   盛鸿年已经挂了电话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跑了出去。   他还没买车,赵司同本想给他找个司机,被他拒绝了,他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开着车送来送去的。所以赵司同就给了他一辆公司的公车暂且代步。盛鸿年开着这辆车直奔叶清欢家,冲进电梯上楼到她家门口抬手照着大门砸了两下。   来开门的是围着围裙拎着个不锈钢炒勺的潘素。   两人打了个照面,均是一愣。   潘素先反应过来,张口就问:“盛总啊,您不睡觉啊?这么晚了也往这儿跑?”   盛鸿年拧眉,越过潘素往屋里看。沙发那儿坐了一男一女,在端着碗吃东西,男的不是路洲。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跟一些册子书本,显得很凌乱。   “你们在干嘛?”盛鸿年问。   “清欢说今晚要追踪网民反映,以便明天修正企划案,把我们都叫过来了。”潘素说,不满地瞟了盛鸿年两眼,说“她这么呕心沥血还不都是为了你啊盛总?从她接了你这个案子之后就没按时下过班,昨天刚熬了一个通宵,人都累病了,还不肯休息,今天就算去不了公司在家里也继续熬。”   盛鸿年心里一凛,立刻问:“她病了?”   “发烧。”潘素说,“不肯睡觉,硬抗着呢。”   盛鸿年立刻拨开潘素走进屋,又撞上了端着碗边吃边走过来的路洲,路洲见到盛鸿年后立刻咽下嘴里的馄饨,刚要开口打招呼,盛鸿年厉声问他:“叶清欢在哪儿?”   路洲朝卧室那儿指了指,盛鸿年转身冲了过去。路洲瞅瞅潘素,潘素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情,问:“馄饨够吗?要不要我再煮点儿?”   卧室里,叶清欢正在给媒体的朋友打电话,谈有关盛鸿年跟潘素的事情,突然额头被谁用手兜住了,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盛鸿年,心便又放下了。   她推开他的手,小声对他说了句“别闹”,转个身接着讲电话,可下一秒她就被他抱起来了。   她惊叫一声,电话那头的媒体朋友听到了,问:“叶总监,你怎么了?”   叶清欢瞪大眼睛看着盛鸿年,他脸色阴沉得很,看起来很生气。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问她怎么了,她缓了缓神,说:“哦,没事,绊了一下。你继续说。”   她听着电话,他抱她到了床边,他把她放到床上,拉过夏被帮她盖上,然后他坐到床头,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电话里的媒体朋友说。“叶总监,我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我们网站主要是做金融等方面的内容,受众多是高端商务人士,对于娱乐新闻没有那么大的关注度,所以我认为你的这个稿件不适合在我们网站发布,我们主编也不会同意。”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现在他这样看着她,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手心攥紧了夏被的一角,声音不由地小了许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处境。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跟你们主编见个面,亲自跟他聊聊。”   媒体朋友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叶总监,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即使你见了他他也不会同意发这种稿子的,与其在我们身上耽误时间,你不如联系一下其他媒体跟网站。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也说得很明白了,咱们没必要再谈了。”   盛鸿年把手撑在床头,俯身下来凑近她,低沉地命令:“跟他说再见。”   叶清欢抿唇,摇头。   盛鸿年作势要夺她的手机,叶清欢抬手去挡,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胳膊压到枕头上,身子向她压下来,作势要亲,她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摁了挂断键拿握着手机的手抵在他胸口。   盛鸿年勾唇一笑,邪气地问:“这么怕我亲你?”   叶清欢瞪他,呼吸有些重。   盛鸿年松开她的手腕,把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又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沉声警告:“再不睡觉,信不信我就当着外头那一屋子人的面儿办了你?”   闻言叶清欢不由地咬住嘴唇,倒是有几分当真。   她试过他发癫发狂的时候,十年前在他家那次,即使叶清洛在房子里他还是折腾了一整晚,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下来重装了一遍。十年后的如今,就在昨天上午,就算潘素在场他也是敢的。   他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她不得不提防。   叶清欢把身子往后挪,头很快顶到了床头。见她眼神发慌,盛鸿年摇了下头,帮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只是低声命令:“睡觉!”   叶清欢拥着被子看他。   “还看我干什么?想要个晚安吻吗?”盛鸿年不满地嘟囔,帮她掖好被角,一根指头都没碰到她。   叶清欢问:“你来干什么?”   盛鸿年扬眉,想总不能说怕她背着他跟男人私会所以特意跑来监视的吧?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恰巧这时候腹部疼了一下,给了他启发,他指着小腹说:“我这儿疼得厉害,来跟你要点儿药。”   叶清欢就说:“药在客卧,我去拿。”说着她作势要起来,盛鸿年伸手把她压回去,说:“你说地方,我自己拿。”   叶清欢知道拗不过,便说了药所在的地方,盛鸿年拿着她的手机,起身走到门口把卧室的灯关了,出门后又把门带上。   外头几个男女抱着盛馄饨的碗齐刷刷地朝卧室这边看,盛鸿年一出来又都瞬间移开视线,该讨论的讨论,该查资料的查资料,该看电视的看电视。   潘素抱着池年从厨房出来了,看到盛鸿年后问:“盛总,你要不要来碗馄饨?”   “不用谢谢。”盛鸿年说着,进了客卧。   客厅的男女立刻又凑做了一堆,嘁嘁喳喳地讨论起盛鸿年跟叶清欢的关系,潘素抱着池年坐到沙发里,不屑于参加那帮八卦人士的讨论。   盛鸿年找到药后从客卧出来,那帮人又都什么不敢说了,纷纷拿着工作的东西四散到房子各处,潘素手底下揉着池年一身又长又软的皮毛,瞧了盛鸿年几眼。她认得他拿的那份药,就说:“盛总啊,这个药得在手心搓热了涂上才有用,凉着涂上了就跟没涂一样。”   “谢了。”盛鸿年说,坐到餐厅的餐椅里。   潘素疑惑地问:“你还不走?”   “坐会儿。”盛鸿年说,朝主卧那边看了眼。他想等到她睡了再走。   潘素明白他的用意,就说:“算了吧,你管不了她。没人能拦得下清欢,她为了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别人管不了也许他就能管得了。盛鸿年不语,把药瓶从袋子里取出来,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顿时就改了主意。   还是靠自愈吧,他想,用上这个药也跟自|杀差不多了。   “盛总啊,明晚我们公司的老板娘要办个酒会,有没有邀请你啊?”潘素突然问。   盛鸿年把药瓶丢到袋子里,几下把袋子缠好了扔到餐桌上,轻飘飘道:“你们老板娘办酒会关我什么事?”   “关你的事啊。”潘素说,“我们老板娘每个月都会办酒会,然后顺便在酒会上介绍男人给清欢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抱怨APP会不停地提示文章有更新,却没有新章内容发布。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修文。   因为被锁了两章,只能修改保持后才能让这两章进入重新审核的流程里,然后经过审核人员判定,才会给我解锁。   今天我的主要精力都在解锁文章上面了(就是改了以后提交,然后被告知不通过,然后再改……心累啊)   本文一般是凌晨更新,甚少在白天更新。所以如果白天看到有更新提示,都是修文或者捉虫,在此再跟大家说一声哈。   锁定的章节我周一看一下,如果一直无法放出我会做截图处理。   最后,祝大家晚安。   盛鸿年目光一凛, 看向潘素。   潘素则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老板娘脾气是古怪些,可她特别喜欢清欢。她自己有个女儿, 跟清欢同龄, 也一直单身。而我们这位老板娘控制欲特别强,希望清欢跟她女儿的男朋友都是经她亲手挑的,否则她不放心。可是她女儿根本不甩她,清欢就没办法了,老是被她拉去相亲。”   “清欢相亲一直失败,我们这老板娘可能觉得点对点策略成功率太低,就改成点对面袭击, 每个月都在家里办酒会, 请一些青年才俊过来,自己先从里面物色好的人选, 再牵线介绍给清欢认识。这种酒会办了有小半年了, 快成了圈子里的相亲会了,许多先生太太都带着自家孩子过来, 还真成了几对, 搞得我们老板娘不要太有成就感。所以每到这天清欢再忙都要抽出时间去参加。”   盛鸿年沉吟片刻, 问:“明晚?”   “对呀。”潘素说,“在乔家。”   盛鸿年摸着下巴心里面算计着,乔家的酒会,他没收到邀请贸然参加不妥,最好找个伴儿。他想修钢总是乔家跟商家之间来往,找他一起去该是正合适。   “你会去的对吧?”潘素问。   盛鸿年看看潘素, 问:“你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意?”   “没什么用意啊?”潘素说,“你别自我感觉太好啊,我就是觉得你们青梅竹马怪浪漫的,跟你通个气儿而已。再说了,清欢也不一定会看上你啊?酒会上的男人那么多,就算你去了她也不一定选你。”   一句“青梅竹马”出来,房内各处的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盛鸿年拧眉,有种把这潘素的嘴缝上的冲动。   卧室的门开了,盛鸿年立刻看过去,见叶清欢站在门口。她朝屋里扫视一圈,低声问:“资料都收集齐了没有?”   众人忙各自说着“好了。”“都弄完了欢姐。”   叶清欢抬手揉揉额角,觉得很疲惫。   盛鸿年收走了她的手机,她也无法工作,便打算先睡。可她躺了一会儿心里总有些事儿干扰,思来想去,她便下床来,想出来看看。结果走到门口听潘素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更觉头疼。   今天团队大部分人都在场,她跟盛鸿年的关系,她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   路洲先问:“欢姐,你还好吧?不舒服的话还是回房休息吧。”   “我没事。”叶清欢说,接着抬头对房里的人们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别睡到太晚,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到公司开会。”   众人应了,便开始收拾东西。   盛鸿年站起身大步朝叶清欢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摸她的额头,她却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地看向他。盛鸿年撇了撇嘴,想也确实是人多眼杂,不能造次。他便收手揣到裤兜里,眯眼看她。   周围收拾东西的人不时往这边偷瞄。   叶清欢对他说:“你也回去吧。”   盛鸿年却说:“我开车来这边儿前喝了一点酒。”   叶清欢一怔。   他继续说:“我没被交警查到酒驾算是万幸。不过今晚我不想再冒险开车,我得在你这儿对付一夜。”   叶清欢脸上的愣怔换成了讶异,盛鸿年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我也不想的可是确实没办法”的表情。   众人纷纷停下了收拾,都竖起耳朵听着。   最终叶清欢轻叹,说:“那你睡客卧吧。”盛鸿年嘴角一勾,笑着答应:“行,谢谢了。”叶清欢又侧过身子,隔着他对潘素说:“潘素,你今晚别回去了,过来陪我一起睡。”   盛鸿年的笑僵在了嘴角,潘素脆生生应了,把池年抱起来往旁边一放,一路小跑着过来,挤开盛鸿年钻进了屋里。   叶清欢最后对盛鸿年说:“卫生间的柜子里有新牙刷,在右边最下面的抽屉里,你自己拿着用吧。”说完她把门关上了。   盛鸿年吃了个闭门羹,对着她卧室的门站了一会儿,接着抬手摸摸鼻子,转过身来,发现一群人都在看他。他咧嘴一笑,竖起拇指朝卧室里面指了指,说:“那是我未来老婆。”   众人心里便都跟明镜似的了。   客卧也是双人床,晚上给盛鸿年暖床的是池年跟它的三个孩子,一人四猫睡了一晚。   第二天盛鸿年起得非常迟,猫都跑没了影儿,他迷迷糊糊地从客卧出来以后,发现房里只剩下他自己了,墙上时钟显示是十一点半。   他抬头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给叶清欢打电话,结果一直占线。大门突然被打开了,盛鸿年回头又看见了潘素,有些失望。   潘素走进来站到门厅里,说:“清欢怕你对着周围不熟,让我等你醒了以后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她呢?”盛鸿年问。   “那个拼命三娘去公司了呗。”潘素说,然后问他,“你要不要吃饭啊?现在都中午了。”   “她病怎么样了?”盛鸿年却问。   “退烧了。”潘素说,“估计她是疲劳过度。她一累了就容易发烧。”   盛鸿年眼神一凝,这一点他倒是不知道的。不知她是一直有这个毛病,还是工作后才有的。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想着以后得避免。   “你到底要不要吃?”潘素不耐烦地问。   盛鸿年心想还要去找修钢,就说:“算了。”   潘素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我也省得麻烦,还得想带你去吃什么。”   盛鸿年没再跟她说话,自己去卫生间粗粗洗漱了下,再出来的时候见潘素在往食盆里倒猫粮,池年还有三只小猫一猫一只食碗。   “你现在就走吗?”潘素拍着手站起身,问。   “是。”盛鸿年说,抬手把头发往后捋,整理一下发型。   “我想去阳光百货,你捎我一段怎么样?”潘素问。   “在哪儿?”盛鸿年问。   “离这儿不远,你肯定能路过”潘素说。   既然她这么要求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答应了。   两人双双走出单元楼,潘素把墨镜戴上了,巨大的墨镜挡了三分之二张脸,盛鸿年瞧她那样子,突然想到自己要是越来越出名了是不是出门也得戴副眼镜?   这特么搞得真跟明星似的了。   他苦笑,甩甩头,不去想太多。   潘素上了他的车,盛鸿年把潘素送到阳光百货,自己便驱车去商家找修钢。   到了商家,修钢听明白他的来意后,顿时乐不可支起来,不过还是答应了,说晚上陪他一起去乔家。盛鸿年很满意这种结果,终于开车回了公司,见到了一脸官司的赵司同。   “盛总,您确定您回国是为了开公司?”赵司同跟他赌气的时候喜欢用“您”。   盛鸿年坐在老板椅里左右转转,反问:“不然呢?”   “可我看到的是,让您废寝忘食的不是工作,而是泡妞。”赵司同语气咄咄地说。   “你特么不会说话别乱说,什么泡妞。”盛鸿年不满地斜了赵司同一眼,说,“我是追老婆,人生大事。”   赵司同一怔,立刻问:“你还真当真了?”   盛鸿年脸色一沉,直起身子把手往桌子上一放,沉声问:“你有事吗?有事就说,没事就出去!”   赵司同啧啧两声,摇头道:“那个叶清欢到底有多大本事,见了两次把你迷成这样。”说完就转身走了。   盛鸿年把椅子一转,面对着落地窗。   今天云开雾散,天气晴朗,一条横江穿城而过,阳光下的江水是绿色的,像条丝带。   赵司同问她有多大本事,她就是有那么大的本事。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就那么静静的待着,就是他心里最美的风景,可以让他五迷三道、无法自拔。   在这一点上,高中的时候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时间到了晚上,修钢如约来公司下边接他。盛鸿年坐上修钢的车子一路疾驰到了乔家。   乔家的门卫跟管家都认得修钢,所以两人畅通无阻地进入乔家。酒会是露天的,在乔家后面的花园里,洋酒鲜花美食乐队,衣香鬓影的女人,衣冠楚楚的男人,该有的都有。   修钢到场后就开始端着盘子狂吃,盛鸿年跟修钢坐在一处,眯着眼在酒会现场找叶清欢的身影。   结果没看到叶清欢,却看到了商妙清。商妙清带着儿子来的,叶建平的遗腹子,已经十岁了。   盛鸿年用手在桌上敲了敲,修钢从一堆食物里抬起头,盛鸿年问:“商妙清怎么在这儿?”   修钢朝那边看了眼,说:“可能是被请来的吧。她最近心情不怎么好,大概是想出来散散心。”   盛鸿年却不太认同修钢的观点。这种变相相亲的酒会,来的人除了乔冠兴那个年纪的中老年人,便都是一些年轻的男女。已婚有子的商妙清到这种场合消遣,还带着孩子,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这种感觉在看到商思博后,变得更强烈了。   盛鸿年瞟了眼依旧狼吞虎咽的修钢,没再问他什么。他想即使修钢知道应该也不会跟他吐露实情,这个家伙的心思深极了,这么多年他都没看透他。   人群突然朝一个方向聚集,仿佛有重要人物出现,盛鸿年朝着人群集中的地方看过去,便呆了。   叶清欢穿着一袭艳红的长裙,大一字领的设计小露香肩,修身的款式把她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   “没想到她穿红色这么好看。”修钢赞道。   盛鸿年不满地瞟向修钢,问:“你说什么?”   修钢便改口:“你未来女朋友很适合穿红色。”   盛鸿年轻嗤,扭过头又去看叶清欢,结果看到商思博抢在前头,牵起叶清欢的手,低头轻吻了她的手背。他立刻就要站起身,修钢伸手摁住了他。   “正常性礼节,这在国外很常见,你淡定些。”修钢低声说。   商思博把叶清欢的手放下了,再谈话的时候神色正常许多,倒不像有什么的样子。盛鸿年蹙眉,还是又坐下了   他一直盯着叶清欢跟商思博,商思博在不断地说话,叶清欢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毫无波澜。直到商妙清带着孩子凑了过去,叶清欢的神色才变得柔和了一些,弯下腰跟孩子说着什么。   “没想到她还挺喜欢那孩子,真是难得了。”修钢啃着鸡腿说。   盛鸿年歪头看向修钢,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不敢。”修钢说,“我不过是你爷爷的一条狗,狗从来不骗主人。”   修钢这么妄自菲薄倒是首次,盛鸿年反而不知道接什么话,修钢则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烤鹅肝。   这时候沈亦安走到叶清欢身边,跟商思博兄妹说了几句话后,带着叶清欢朝别墅走去。沈亦安是乔冠兴的妻子,亦安影视的正牌老板娘,盛鸿年一见到她就想起潘素的话,如果沈亦安热衷于为叶清欢安排相亲,你妈她现在要带叶清欢走,难道是已经找好了对象拉叶清欢去见面?   想到此他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更,莫等   沈亦安领着叶清欢进屋, 两人行色匆匆,对于悄悄跟在后面的盛鸿年全然不觉。到了走廊的一处窗前, 沈亦安站下了, 盛鸿年立刻侧身躲到一盆散尾竹后面。   沈亦安回头拉着叶清欢就问:“清欢,我让你帮我查的那个宋秘书,你查得怎么样了?”   “查出来了。”叶清欢说。   “那你跟我说说。”沈亦安说。   这对话倒不像是相亲。   盛鸿年用手指压下散尾竹的枝条,隔着细碎的叶片往那边看。叶清欢背对着他,他只见她窈窕的背影,他的目光在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上驻留片刻,又转向她对面的沈亦安。沈亦安是一身贵妇打扮, 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扭曲阴沉, 她虽面朝着他的,只是完全没有朝他这边看。   “宋秘书今年25岁, 海城本地人, 海城大学中文系毕业。她毕业后进入一家互联网公司,也是做秘书工作, 做了一年辞职, 通过正常渠道应聘到了亦安, 担任乔先生的秘书。她有个交往多年的男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近因为房子的问题分手了,所以她的业余时间大部分用在学习油画上,并没有再找男朋友。”叶清欢说。   “她跟她男朋友分手多久了?”沈亦安问。   “是她来亦安不久,到现在应该有三个多月。”叶清欢说。   “我就知道!”沈亦安咬着牙说道, “她一来亦安就跟男朋友分手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这就给乔冠兴打电话,让他把这个女人辞退!”   “阿姨,您冷静一下。”叶清欢拉住沈亦安,劝道,“宋秘书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我可以为她担保。”   沈亦安却依旧激动,抓住叶清欢的手,声音都发了抖,说:“她安分己就没事儿了?清欢,你不懂男人。男人都是薄情郎。我跟你乔叔叔年轻的时候,我们也是整天如胶似漆的,恨不得长在一起。可如今呢?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更别提跟我说话了。这个家他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叫他回来吃饭还得看他的时间安排……”   “是乔总太忙,亦安是以娱乐为主业的公司,应酬很多。”叶清欢劝。   “你不用替他遮掩,我当年跟他一起创业的,我会不懂?年轻的时候他更忙,可不管几点都会回家,哪儿像现在这样?是我老了,惹人烦了,他不敢明着来,就往身边安排这些小姑娘,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   沈亦安咄咄逼人地自导自演,越说越悲愤,溘然欲泣。叶清欢只好一直劝。盛鸿年听了只觉得自己跟过来实属多余。   豪门怨妇,啰嗦又无聊,他听了只觉得那乔冠兴不如他爷爷商毅仁活得舒坦。   他那个未曾谋面就去世了的奶奶是商毅仁的糟糠之妻,痴情又懦弱,只跟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就是他的父亲商翰池。而他在商家的那两位姑妈,即商思博跟商妙清各自的母亲,都是商毅仁跟别的女人生的。   就算商毅仁是他的亲爷爷,可盛鸿年必须承认,他爷爷是个渣男。   豪门里很多事没有记载,但会口口相传下来。那些古早的狗血事件,盛鸿年大都是从姜姐口中听说的。   当年奶奶没生育,那两个姑妈的生母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一个威逼利诱另一个苦情劝说,旨在倒逼奶奶主动让位,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偌大一个商家搞得鸡飞狗跳。   后来奶奶怀孕,爷爷出手把事情解决:孩子留下,生母送到国外。   可家庭斗争的基调却就此奠定了,两个姑妈一直明着争,而商毅仁自己属意儿子商瀚池接班。结果商瀚池因为盛纨奋而离家,多年后商毅仁软化,商瀚池带着妻子回海城,结果在商家住了不到一年,孩子满月后就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商家搬去了文溪。   父亲无心于商家内斗,他同样对那些争抢不感兴趣。他初到商家的时候商思博对他很忌惮。那时候他年纪虽小,却能看得明白。   而且商家的斗争并非文斗,他父母的死存在疑点,他本身也曾经被狙击过。   他想自己能在商家之外做一番成绩,拘泥于商家体制内他永远无法翻身,他申请交换生出国便是有这方面考虑。   叶清欢的事情让他颓废过一阵子,后来他学医,去美国读MBA,自主创业,从未给过商思博正面交锋的机会。十年时光过去,商妙清丧夫再嫁,第二任的老公跟叶建平截然相反,锋芒毕露野心勃勃,又被商毅仁看重,商家的权利布局重新洗牌,商思博的注意力便不在他身上了。   商家几十年来风风雨雨,一群人争来斗去,这么多恩怨,究其原因都是商毅仁一个人搞出来。可商毅仁永远高高在上,宛如皇帝,看着这群凡夫俗子在眼皮子底下斗,他则握有绝对的权威,没人敢违逆他。   反观这乔冠兴,功成身就却被老婆治得有家不愿回,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还会被老婆派人去查……让人看起来像个笑话,却又透着点可怜。   那边沈亦安拿出手帕抹泪,继续向叶清欢倾诉她的委屈,盛鸿年懒得再听,悄悄把散尾竹的叶子拢了拢,靠着墙拿出手机刷金融新闻。又过了一阵,沈亦安说要回房间休息,不要叶清欢陪,他听后便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隔着散尾竹往那边看,叶清欢低着头朝他这边走。他勾起嘴角,等她走到近旁,突然出声叫她:“叶清欢!”   叶清欢正满腹心事地走着,猛地被他吓到了。她惊魂普定地看看他,他歪着头一脸坏笑。   她皱了皱眉,平定下心情。   “你怎么会来?”叶清欢问,因为她今晚没在酒会上见到过他。   “怎么,我不能来?”盛鸿年勾着嘴角问,“那么多如狼似虎的男人都来了,你是觉得我没他们年轻?还是没他们有趣?”   叶清欢眯了眯眼,心知他刻意揶揄,可她现在不愿跟他斗嘴。沈亦安的事情闹得她情绪低落,她想走,就轻叹了口气,说:“你当然可以来。”   盛鸿年看她几眼,问:“心情不好?”   叶清欢摇摇头。   “关系再好,也不是亲生的。有些体己话从亲人口中说出来比从别人口里出来好过百倍。”盛鸿年说。   叶清欢回头朝沈亦安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她当然想到该给乔荔打个电话,可乔荔会有什么反应……她大概猜得到,乔荔肯定是不理睬的。   沈亦安找她查乔冠兴身边女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   亦安旗下女艺人几百个,丰乳肥臀粉颈桃腮,做为老板的乔冠兴唾手可得,无需他主动出手,自然有想上位的女人找上门来。可乔冠兴是个自律的人,私生活方面无可指摘,只是沈亦安总是充满了危机感。   乔荔老是说她妈妈说:“我妈这人整天自己吓唬自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这是病,也好治,等哪天我爸破产了,到大街上要饭了,她病就好了。”   父母关系不好,乔荔也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落了沈亦安一个人在家,疑神疑鬼更甚,便总抓着她吐苦水。   想她活着的这短短二十几年,眼睁睁看着两个婚姻从圆满走向破裂:一个是她父母的,一个是乔荔父母的。   有时候叶清欢也会自我剖析,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其实很孤单,也很无助。她曾经发烧到四十度晕倒后苏醒,自己哆哆嗦嗦地拿手机打120,然后艰难地把住院要用的东西装到一个包里,再把钱包跟医保卡放到最方便取的地方,在家等救护车来。   住院那几天她跟公司请假,自己叫外卖吃饭,自己打电话请陪护,一切亲力亲为,等病好了回亦安上班,人家还以为她跑国外度假去了。   她一直是一个人,沈亦安跟乔荔都给她介绍过男人,各行各业都有,条件也都不错,可她看他们恍惚都是一个样子——她不想跟他们一起生活的样子。工作忙给了她疏离的借口,她没跟任何一个有过发展。   她亲眼看着自己父母婚姻破裂,又看着乔荔父母的婚姻岌岌可危,这两个婚姻的开始都是甜蜜美好,结果又都一言难尽。   她惧怕婚姻改变的样子,就像一颗新鲜的苹果不可逆地干瘪腐烂,感情再也回不去从前。   这世上没什么比这更悲剧的事情了。   在感情方面,她所拥有的安全感并不比沈亦安多多少,她看到了前车之鉴,所以她靠自己给自己安全感。她有妈妈,有清洛,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侄女,她也做到了内心的独立跟经济的自足。那她就这样一个人从生到死就很好。   而盛鸿年,这个曾经在她生命里画下浓墨重彩笔触的男人,当他带着跟当年一样的深情重新出现的时候,她动摇了。   可她跟他之间的障碍太多了,她对婚姻的胆怯,避之不及的商家,爸爸的死亡,十年前那次谎言下的分手。可她跟他之间的美好又那么多,彼此的初恋,第一份生日礼物,第一次亲吻,还有第一次身与心的交付。   他这样好,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当个勇士,跟他走到一起,还是继续做一名逃兵……   她正胡思乱想,盛鸿年突然说:“右手拿来。”   叶清欢诧异,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盛鸿年站直了身子,伸手把她右手抓过来,掌心在她手背上搓了几下。   她正皱眉,他突然弯腰,她手背上一麻。   “啵”一声,是他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她心头也是一麻,立刻把手抽了回来藏到身后,喝问:“你干什么?!”实则她心慌,脸上发热,强壮声势。   “消毒。”盛鸿年说,痞笑着,把手往裤兜里一插,又靠回到墙上去了。   叶清欢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拧眉看着他,双手藏在身后握着。手背上有个湿了的印子,凉丝丝的,她不觉间勾紧了手指。   盛鸿年则慢悠悠地说:“在国外,吻手礼或者贴面礼都是正常的社交礼仪,无可厚非。可如果在中国,一个男人还对一个女人玩国外那一套,我就只能认为他对那个女人图谋不轨。”   叶清欢便明白他指的是商思博了。   原来他那么早就来了。她想。那她跟商妙清还有那孩子见面的事儿他必然也看到了。   她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我觉得没什么。”她低声说,转身便走。   盛鸿年立刻跟了上来,跟她并肩,边走边问:“你跟商妙清也认识?”   “偶然认识的。”她说,走得更快。   盛鸿年迈开大步,很容易就跟上了她的步速,调侃:“走这么急,赶着去哪儿?”   “回去。”   “酒会还没结束,外头还有不少青年才俊。”   “与我无关。”   “这话我爱听。”他说,“你有我就够了。”   叶清欢不语,一径地走着,盛鸿年一径地跟着。要到外面得穿过酒会现场,来得很多是常客,大多数都跟叶清欢认识。两人一路走来,叶清欢不时得停下来跟某某打个招呼寒暄几句,那些人大都对叶清欢身边的盛鸿年感兴趣。   盛鸿年多年来都不在国内,极少人知道他是商家唯一孙子的这个身份。再者说,一个姓商,一个姓盛,谁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叶清欢介绍他是自己的客户,也会把他的公司推出来让人了解。盛鸿年看她这时候还不忘帮自己公司做推广,也觉得好笑。   两人终于穿出了酒会现场,盛鸿年问:“你跟商思博聊了那么久,都聊什么了?”   “公事。”叶清欢淡淡答道。   “他有什么公事是要跟你谈的?他的公司做的是军队生意,跟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盛鸿年完全不信。   “商业秘密,无可奉告。”叶清欢说。   “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盛鸿年说。   “那是你的感觉。”叶清欢说,紧接着又问,“你怎么回去?”   “我?”盛鸿年眨眨眼,回头朝酒会现场看了眼。修钢在不在那儿他不清楚,不过现在他可不想去找修钢。   “求你送我一程,可能吗?”他皮笑着问。   叶清欢站住脚,扭头看他,问:“你的车呢?”   “我还没买车呢。”盛鸿年耸肩,镇定地信口扯谎,“今天公司要用车,赵司同把那辆车征用了,我是打车来的。”   叶清欢刚要开口,盛鸿年抢先一步说:“能来这边的都是有自驾车,所以出租车不会到这里来。别跟我说打车软件,我刚回国,现在的技术日新月异的,那些APP我早不会用了。你要是不想送我,就顺路把我捎到市区,我再自己打车回酒店,不麻烦你绕路。”   信他说的才有鬼吧?叶清欢看着盛鸿年,嘴唇轻抿。盛鸿年眉毛一扬,问:“面对甲方,你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不是不懂他的心思,她知道他总是想尽办法跟她接近。   可……是当勇士,还是当逃兵?   她看着他,他眉眼中有股子痞劲儿,让她想爱,不敢,想烦,又烦不起来。她像是跑到半途的马拉松选手,往前看不到终点,往后瞧不到归路,进退维谷。   她给不出自己答案,便也作罢了。   “我送你。”叶清欢说,转头继续走。盛鸿年心想事成,立刻跟上她。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到了外头,叶清欢的车子停在路边,她拿出遥控钥匙刚准备开锁,突然一个送外卖的小哥骑着摩托直冲过来,不偏不倚撞上了她的车子。   摩托车的前轮把她车后尾灯的灯罩撞裂了。   叶清欢正欲发作,盛鸿年拉住了她。她回头,他对她摇了摇头。   外卖小哥赶紧从车上跳下来,蹲在地上看车损情况。   这是一辆法拉利-GTC4Lusso,外卖小哥虽不认得车系却认得车上镶嵌的那匹小马,人都吓懵了,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   盛鸿年溜达着走过去,也弯腰看了看被撞裂了的车后尾灯。   外卖小哥见盛鸿年过来,立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这是您的车?”   盛鸿年摇摇头,说:“我路过。”   外卖小哥松了口气。   盛鸿年却问:“你撞的?”   外卖小哥“昂”了一声,情绪很丧。   盛鸿年啧啧两声,说:“法拉利啊,修一个后灯少说也得八千吧?”   外卖小哥的脸垮了下来。   盛鸿年扭头看看外卖小哥,似笑非笑地问:“赔得起吗?”   外卖小哥结巴地说:“赔……赔不起……”   盛鸿年便喝道:“这边又没摄像头,赔不起你还不快跑!”   小哥呆了呆,瞬间领会了盛鸿年的意思,赶紧骑上摩托就跑了。   外卖小哥绝尘而去,盛鸿年回头对叶清欢笑,说:“他赔不起,我来赔吧。”   叶清欢在旁边看了一出戏,抿了抿唇,说:“不用了。”说着她用钥匙开了车锁,盛鸿年先她一步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她在车外拧眉看他,他呲牙一笑,说:“我没喝酒。”   他已然坐进去了,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叶清欢便坐进了副驾驶,刚坐下,她收到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商思博。   商思博说,如果她想知道叶建平的死因,那么明天中午可以跟他见个面,叶清欢怔住了,紧接着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车子过弯的时候,盛鸿年向右打方向盘,眼波顺势朝她身上掠过,见她在低头看手机,神情非常凝重。他便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叶清欢说,把手机放回包里。接着她扭过头看着车窗外。海城的夜色非常动人,五光十色,路上有人在兜售亮灯的气球,像是拿了一束巨大的魔法棒。可她无心欣赏。   爸爸的死因是她心头的一块病,她到现在都无处下手去查。商思博作为当初一手处理过这件事的人,对此绝对是了如指掌的。   她叹了口气。   商思博这时候说要告诉她事实,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就像修钢预计的那样,她成了商家两派拉拢的对象。酒会上她先后见了商思博跟商妙清。商思博许了她若干优厚条件,而商妙清携子而来,打得是亲情牌。她不想参与商家的混战,更不愿自己成了左右盛鸿年的筹码。   那现在,商思博是想加码吧?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使人疯狂,所以今天我做了修改。   见叶清欢心事重重的, 盛鸿年以为她还是因为担心沈奕安跟乔冠兴夫妻矛盾的缘故,便开解她:“他们是多年的妻, 也是长辈, 想问题必然比你透彻。他们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你这个外人也没什么办法,乔荔才该是动脑筋居中调和的那个。”   虽说他是误会了,可叶清欢还是说:“我知道了。”   她这么说,他也有几分放心。接下来他开车,她继续想心事,两人之间便没什么话可说的。   开了半程, 盛鸿年突然问:“明天是周末, 你有什么安排?”   叶清欢一怔,瞬间有些迷茫。   她的工作性质特殊, 不分什么工作日休息日的。遇到事情便要连轴转, 事情少的时候才会休假,如今他跟潘素的事情需要天天跟进, 在她的字典里面根本周末两个字。   “明天要加班。”她说。   盛鸿年目光朝她掠过去, 问:“这会不会是为了躲我而现编的借口?”   叶清欢也瞟了他一眼, 淡淡道:“明天约了摄影师给潘素拍硬照。”   “硬照?”盛鸿年疑惑,他对这种名词不甚了解。   “就是照片,约了摄影师明天拍,拍好了照片用来作代言人的广告图。”她耐心给他解释。   “非要周末?推到周一不行吗?”他有些不满。   “不能推,这个摄影师很有名,给许多杂志拍过封面硬照, 这次拍摄机会是他特意挤出时间给我的。”她说。   盛鸿年嗤笑,摇摇头,不满地咕哝:“什么狗屁的摄影师,不就是个拍照片的?”   “不能这样说。照片人人都会拍,可能把人跟物拍出灵魂的人却不多。”叶清欢认真地说,“就像做饭,果腹谁都做得到,让所有人都惊艳却很难。所以不是任何人都能被称作是摄影师,新闻界会有照片普利策奖,娱乐圈有大师级摄影师之说。对于明星而言,如果找对了摄影师,拍出上乘的照片的话,比上一堆通告效果要好得多。圈里因此成功的案例比比皆是。”   盛鸿年听着,渐渐勾起嘴角。他倒不是对她说话的内容感兴趣,只是单纯地喜欢听她说话。   只要是涉及工作她总是显得无比认真,话也多了。平时她都是惜字如金的。   她太淡,太冷,不容易让人猜到她的情绪,还有她内心的想法。   对他而言她一直很神秘,却又很娇弱。   她,神秘又充满吸引力,娇弱却又奋力坚强,诱他落入情网,让他心生怜惜。   他总盼着哪一天她能温顺地窝在他怀里,跟他说说心里话,说说她喜欢他哪些方面,讨厌他哪些方面。他渴望肉|欲,更渴望心灵相通。   叶清欢说完了,盛鸿年却说:“一张照片而已,有部照相机就够了,我想不出能有多特别。”   他故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过想逗她多说几句话,叶清欢不知是计,真的跟他聊起了摄影师这个话题。   “不一样的。设备,灯光,技术,还有对模特的引导,需要天分也需要灵感,比如Peter Lindbergh,他拍的黑白照片居多,从不修片,可照片格外隽永经典……”   发动机颇有韵致的嗡嗡声中,她一直在说,他开着车,一直含笑在听。突然间叶清欢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声。盛鸿年眉尾扬了扬,勾着嘴角问:“怎么不说了?”   叶清欢抿唇看他,默了一阵,低声问他:“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聪明的她,这是要考他?   盛鸿年哼哼哼地笑起来,很愉快。   叶清欢有些恼,皱眉瞪他。   觉察到身边的低气压,盛鸿年收了笑,因为还在开车,只能用眼波迅速朝她瞥过去。只一眼,把她那似嗔似怪的样子看得清楚,着实可爱,他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叶清欢扭头过去看窗外,给他一个后脑勺。   盛鸿年又瞟了她一眼,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慢悠悠地说:“你刚才说,Peter Lindbergh坚持不修图,还会跟杂志签下合同,要求承诺不会对照片做任何后期处理,接着说到1995年他给CK拍摄的一张广告大片很棒,2014年CK又再度刊登了这张照片。就说到这里。”   叶清欢看着窗外,心里很讶异。她确定他根本无心于她说的那些事,可他竟然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她有点怀疑他脑子里是不是装了一部复读机。   盛鸿年问:“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   他语带调侃,她不很情愿,像是笃定会赢的一场游戏最后还是输了,心里堵得慌,可还是“嗯”了声。   于是他又低低地笑,很得意的样子。她心里有些不忿,又无话可说,只能捏紧了手指。他的手伸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温暖又干燥。她怔了怔,想把手抽出来,他则立刻握紧了。   她吸了口气,抬头看他,他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面,脸上带着笑。她想让他放手,他先开口了,说:“清欢,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记住。哪怕你念得是圆周率,是《金刚经》,我也能背下来,你要不要试试?”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却是突然的心颤。叶清欢又扭过头去看窗外,盛鸿年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心里自然舒坦得很。   叶清欢的手机响了,她轻轻拽了拽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盛鸿年挑眉,这才松了手。叶清欢拿出手机看是路洲打来的。   “欢姐,有人说拍到了潘素跟盛总过夜的证据。”路洲说。   叶清欢皱了皱眉,问:“照片在哪里?”   “还在那些人手里。他们说先联系的我们,如果我们不想把照片发出去,就要付一笔封口费给他们。”路洲问,“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把照片买过来?”   叶清欢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对路洲说:“你等我答复。”   她挂了电话,直接问盛鸿年:“今早你跟潘素一起出门的?”   “对。”盛鸿年说,“她要去阳光百货,我捎了她一程。有什么问题?”   叶清欢便又沉思,然后在手机上查了些什么。   盛鸿年见她样子有些怪,便说:“你不会是误会我跟她有什么了吧?”   叶清欢摇头,把手机扣到腿上,对他说:“你把车靠边停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看起来很严肃,盛鸿年依言停好了车,叶清欢便把事情跟他说了。   关于盛鸿年跟潘素的这次捆绑炒作,团队的初始设计是两人不承认也不否认,用暧昧来吊大众的胃口。团队的设计案里没有涉及到“过夜”这类暧昧过度的词汇,虽然这样的词汇更容易博大众眼球,可叶清欢知道盛鸿年会有抵触,便放弃了。   如今照片被别人拍到了,亦安当然可以出钱把照片买下来,把事情压下去。可叶清欢凭直觉做出的判断是:不做阻拦让照片流出去。   因为这是娱乐圈,纸醉金迷的世界,她担心即使他们出面买下了照片,也难保对方会守约,事后照片流出去的话他们会很被动,这种情况下盛鸿年跟潘素再玩暧昧的话,恐怕会落得个男渣女贱的名声,坐实了“包|养”这个罪名。   盛鸿年不以为意,说:“我跟她昨晚都在你家,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潘素是我的邻居,她住在我对门。”叶清欢说,“你深夜过来,又上午跟她一起出门,我是她的经纪人,这样说很难让别人信服。”   盛鸿年一时无语。叶清欢继续说:“所以,如果你跟潘素住在同一个楼座的话,会比较好解释。”   这话实实在在地说到盛鸿年心坎上了。   他摸着下巴点头,赞道:“好主意。”   他能同意,她松了口气,就说:“我先给路洲打个电话。”   叶清欢给路洲打电话,吩咐他不用压制照片的发布,要准备好迎接曝光后的冲击,还有后续应对的主体思路。这次盛鸿年没怎么听进去她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别的事儿。   叶清欢打完电话,转头对盛鸿年说:“好了,如果有媒体问你,你就说自己也住在那里。”   “可以是可以……”盛鸿年把手肘抵在方向盘上,手背撑着额头,侧过身子对着她,面带焦虑地问,“但事实上我并不住在那里。如果有狗仔跟拍我,发现我天天晚上跑去住酒店,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是会有这个问题。”叶清欢说,接着拿起手机,手指在上面点点划划。   盛鸿年咳了声,假意是突发奇想那般,对她说:“哎,不如这样,你不是有间客卧空着?不如你租……”   他话没说完,叶清欢把手机翻过来举到他面前,赫然是某著名房地产买卖APP的二手房租售页面,叶清欢说:“那栋楼上恰好有三套房子出租,两套三居室,一套两居室,你看你喜欢哪套?明天可以约房主见面,把房子订下来。这个小区的房子都是精装修,业主都入住不久,现在忙着出租的应该都是炒房客,房子是没人住过的。”   盛鸿年只得把剩下的“给我”两个字咽下去了,心里骂,神特么缺德的炒房客!特么地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不骗人,真的!   “待会儿再说。”盛鸿年情绪不佳, 放下了手刹,继续开车。   后半程的路上, 叶清欢一直低着头用手机查着什么, 盛鸿年心里一直琢磨这三套房子,两人谁都没说话。   到了小区楼下,盛鸿年熄了火,把车钥匙一拔,扭头问她:“今晚我住哪边?回酒店吗?”   “你可以住在这边。”叶清欢看着手机说,抬手把垂下来的一些头发往而后抿过去。   盛鸿年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希望,眼睛都发亮了, 盯着她线条完好的侧脸, 脑子里出现一堆画面,都是他到她家以后可能会发生的。   只要让他住进了她家……   嗯……   叶清欢收起手机, 对他说:“恰好那套两居室的房东就住在这栋楼, 我刚才跟她聊了聊,她说房子里面的家具是全的, 今晚可以带我们去看房子, 如果双方都满意的话, 交了押金今晚就可以住了。”   盛鸿年眼中光芒瞬间黯去,飞跃的心跌落谷底。   神特么的炒房客!他心里又暗骂一句。   两人下车,先去见房东,然后一起去看那套两居室。很巧,房子就在叶清欢家楼下,同样的格局跟装修风格, 家具是中规中矩的中式风格,电器很全,虽然用的都是普通的牌子,但房子很干净,确实没人住过。   房东是个中年女性,一直强调这两套房子都是全款买的,留着给儿子将来结婚用的。说家里根本不缺钱,就是觉得房子太空没人住,在风水上不好才要出租的。还说租金多少不在乎,关键要看租客是不是让人放心,别把房子给她弄坏了。   叶清欢看得比较仔细,盛鸿年在她后头跟着瞎逛,完全提不起兴致。   “是你们小两口要住啊?”女房东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来移去。   “他一个人住。”叶清欢解释说。   盛鸿年用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女房东仔细把盛鸿年打量了一遍,露出满意的表情,说:“行啊,能碰到就是缘分,我看你们都是正经人,也挺放心的。你们看好了的话就先把押金交了,合同可以明天再签。要想今晚就住也没问题,这水电煤气都是通的。”   叶清欢扭头看盛鸿年,询问:“定下来吗?”   盛鸿年低头看着她,说:“听你的呗。”   “看这小伙子多好,什么都听女朋友的。”女房东用手掩嘴呵呵地笑。   叶清欢不想跟陌生人说些多余的话,问过了租金跟押金,女房东要价不低,不过他们急用,便也没跟人家压价,直接把押金付了。   女房东把钥匙给了叶清欢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叶清欢又到卧室里四下看,回头对靠在门口的盛鸿年说:“待会儿去我那儿拿被褥跟洗漱用品,只是没有睡衣,你先将就一夜。”   “只给被褥跟洗漱用品?”盛鸿年问。   “你还想要什么?”叶清欢问。   盛鸿年半真半假地说:“要你啊。”   叶清欢轻轻抿唇,吸了口气,说:“我给你拿些吃的来吧。明天我会走得比较早,你周末不上班,多睡一会儿。”   盛鸿年耸肩,点头。   是夜,盛鸿年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他想着她就在他上面睡着。   ……在他上面……   他有点想歪了,就从床上坐起来,面对着四壁空空的房间,他心里也是四壁空空的,真想在天花板上掏个洞爬上去。   他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些年,总结一点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不抛弃不放弃,万事皆有法可解。   不就是想住到她家吗?现在都住到她下面了,不应该太难才对。   他抬手用力抓了抓头皮,低头猛想,突然间就想通了!   他立刻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下载了她刚才给他看过的那个APP,顺利查到了这三套房子的信息,然后他打电话给赵司同。   三更半夜的,赵司同已经睡了,被吵醒后朦朦胧胧的,问:“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儿啊?”   “我记得你说你手下有几个人住得挺远,每天上班在途需要两个小时?”盛鸿年问。   “对啊。是我哪儿刚招的几个大学生,招来当管培生的。刚入社会没什么钱就租到郊区了,每天挤地铁两个小时才能到公司。”赵司同闭着眼念叨,“现在的大学生都这样,苦过前几年,后头就好了。”   “我想,由公司给他们租房子,缓解他们的生活压力,增加他们的归属感。”盛鸿年说,“你的意见呢?”   “你想租就租呗,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赵司同困得很,就只是嘟囔,“你说完了吗?我困死了。”   “两套三居室,够住吗?”盛鸿年问。   “够了,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两居室就行。”赵司同说,打呵欠。   “我看好两套房子,我把链接发给你,你让人资的人去联络房东,务必立刻把房子租下来!”盛鸿年说,兴奋得直搓自己的大腿。   “大哥,明天周末。”赵司同提醒。   “我给加班费!”盛鸿年立刻说。   “得,咱们公司是要竞争‘年度最受员工欢迎企业奖’了是吧。”赵司同说,“行你把链接给我,我立刻转给人资总监,让他明天安排人去办。求你放过我吧大哥,别折磨我了,我真的想睡觉。”   盛鸿年饶了赵司同,挂了电话后立刻去了卫生间,他打开水龙头跟花洒,测试下水道的通畅程度。然后出来在屋里四处搜罗可以用到的东西,毛巾,塑料袋,杯子,洗碗布,卫生纸,各种东西,他拿着这些去卫生间实验,确定塑料到跟地漏的配合最合适,之后他心里踏实了,这才回去卧室躺到床上。又因为兴奋过度,翻来覆去折腾到天亮才睡。   第二天叶清欢带潘素去摄影师的摄影棚拍照,为了不招人眼球只带了一个助理。不过摄影师有专门的造型团队,潘素被一群人围着各种拾掇,叶清欢在旁边用手机查看各大网站及微博的娱乐版新闻。   果然盛鸿年跟潘素过夜成了最热话题,大众评论急转直下,绝大多数倾向于黑潘素,说她钓到了金|主于是迫不及待地献身。盛鸿年倒是还好,大概因为长得这么帅又这么年轻的总裁不多,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大多数人对他相对宽容,只说他眼瞎,看上了潘素这样的货色。   路洲带着团队的人一直蹲守在公司,监督网络消息走向,应对媒体电话跟采访,跟相熟媒体发通稿,引导舆论。而她带着潘素到了摄影师这里的事情出了路洲没人知道。叶清欢有意制造潘素从公众视野消失的假象,让舆论沸腾几天,自动加温。   情况都在掌控之中,她的计划是等潘素的硬照拍好了,召开记者会宣布代言的时候,再披露盛鸿年住址这个消息。   那边潘素已经开始拍照了,摄影师给她的第一套造型是绿野精灵,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潘素的角色驾驭还不错,叶清欢环胸站在摄影师旁边,跟摄影师一起讨论那些照片拍得不错。   这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叶清欢看了下又是商思,他写:叶小姐,难道真的对你父亲的死因不感兴趣?   叶清欢本想删掉这条短信,转念一想,便作罢了。她跟摄影师说出去一下,便离开了摄影棚到了外面,拨电话给了商思博。   “叶小姐,我还以为你真的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呢。”商思博慢条斯理地说,语带讽刺,听来略刺耳。   “商先生,我想有件事必须让你明白。我确实想知道爸爸的死因,可盛鸿年跟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对他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叶清欢冷静地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问这个问题,因为你找我并没有用,我也不想参与你们商家的那些事。你需要盛鸿年,你可以自己去跟他谈,他答应与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叶小姐,别这么急着摘清自己。”商思博却=说,“清醒一点,鸿年对你的心思已经昭然天下了,你这么说只能骗你自己。而且,你要想想你摘得清吗?从十年前你父亲跟妙清结婚那天起,你跟商家就已经没法摘清楚了。妙清的孩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你念高中念大学的费用都是商家给的,你现在要摘清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   一席话把叶清欢说到无言以对,她咬住嘴唇,站在街头看着来往的车流,那些金属色突然让她有种无力感。   “叶小姐,即使我不找你,妙清一样会来找你,现在的商妙清可不是十年前的商妙清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商思博说话的语气一直很镇定,仿佛在给她讲课一般,“你最不想的就是鸿年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吧?那事是老头子强压下去的,确实还没有人敢跟鸿年提起。可在如今的情势下,难保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把这件事透露给他。当然,透露者不会是我,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毫无裨益。”   “还有,你不要以为你不参与,鸿年就可以依着他自己的性子继续逍遥下去。商家现在这个情势,有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你也许还不知道,十年前鸿年在文溪曾经被绑架过,至于这件事是谁干的,我只能告诉你,不是我。”   “商家不同于平常家庭,能过得好需要能力,能活下来也需要能力。老头子自以为什么都知道,自以为能控制得住,我可不那么想。有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正常,不能奢望他们安分了几年后就改邪归正了。”   “叶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跟谁联手才是最佳选择,对鸿年,对你自己才是最好的。我商思博虽说不是光明磊落,可基本的做人准则还是有的,起码我不会干出杀人灭口的事。叶小姐,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商思博最后说,他挂了电话。   叶清欢回了摄影棚,这时候潘素又换了身造型,一身艳红的亮片长裙,戴着红色手套,在镜头前摆出或撩人或妖娆的造型,像个妖精。   叶清欢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潘素,她红得像火,像血,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商思博的话。   商思博说她不可能把自己摘清,商家这摊浑水她必须去淌。   商思博影射商妙清会借由跟她的关系,去博盛鸿年的支持。   商思博透露她爸爸的死因非同寻常,只是她不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便不会告诉她。   商思博还说,盛鸿年是不安全的,十年前他在文溪被绑架过。   前面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不在意,然而最后一条,她不得不在意。   十年前,在文溪……叶清欢努力回想。   ……文溪……那个冬天……   她猛然想起那天他从文溪赶回来找她,脸上带着淤青。他说是骑自行车摔得,当时她就疑惑,摔倒怎么会脸的两边都有淤青?一般不是只摔到一边的吗?   难道是那个时候就发生的?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啊!谁这么丧心病狂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如果绑架真的发生过,你到底是谁干的?   商思博说不是他干的。她不能保证商思博说的是真话,不排除商思博故意说谎,其实就是他干的。那么假设商思博说的是真的呢?在商家,盛鸿年的存在还会碍到谁?   叶清欢猛然间想到了商妙清。   她打了个冷颤。   可细想下来,又真的不像。   虽然她不喜欢商妙清,可商妙清的为人不至于那么坏,况且那时候爸爸还跟商妙清在一起,爸爸一旦知道也不会同意她做这种事。   那么还有谁呢?   叶清欢继续想,便想到了盛鸿年在商家的两个姑妈,商思博跟商妙清的母亲,她们都是不希望盛鸿年回归的商家的人。   可商思博还说,商毅仁对这些事情都是知情的,那为什么不见他有任何处理呢?   越深想深越是可怕,似乎人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像戴了假面具,她不知道揭开面具后的脸是一样的人脸,还是一张恶魔的溃烂面庞。   叶清欢用力咬了咬下唇,又想到一个人,她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修钢的号码。   “叶小姐,有何贵干?”修钢的声音一贯懒洋洋的,万年不变。   “想跟你见个面,有些事想聊聊。”叶清欢说。   “关于什么?”   “盛鸿年。”   修钢顿了一刻,问:“他知道你为了他而特意找我吗?”   叶清欢不语。修钢笑了声,说:“好吧,我会保密。你什么时候有空?”   “下午可以吗?”叶清欢立刻问,潘素上午拍完片子,下午摄影师团队还要修片,下午她没做安排,计划带潘素回家休息半天。第二天还要跟潘素赶一个通告。   “这么急?”修钢问。   “你有时间吗?”叶清欢直截了当地问。   “四点以前的话,我应该可以的。”修钢说。   “那好,就三点吧,约在哪里?”叶清欢问。   “老地方,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修钢说,“三点我过去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毕,耶!   潘素拍完片子是下午一点, 高强度的拍摄,又是从早晨一直忙到中午, 可谓人困马乏。外卖盒饭送来了, 大家三五成群的吃饭,潘素却趴在沙发上直哼哼,让助理帮她按摩。   然而拍摄工作并没有结束,叶清欢跟摄影师一起选片,选好的片子下午需要修片,明天要拿到亦安去讨论,决定商业代言要用哪一张。   选好了照片已经两点多, 叶清欢也顾不上吃东西, 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助理让她开车送潘素回家,她自己打车去了公司。到了星巴克后看还有十几分钟才到三点, 她点了咖啡跟三明治, 边吃边等修钢。   修钢非常守时,三点整来的, 他坐下后叶清欢问他:“想喝点什么?”说着她要起身。   修钢手向下一压示意她坐下, 说:“不用了, 我这人过午不能喝带□□的饮料,晚上睡不着觉。”   叶清欢就坐了回来。   修钢朝桌上扫了几眼,问:“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盛鸿年在商家的处境。”叶清欢说。   “他?”修钢笑,“真没想到,你还是很关心他的嘛。”   叶清欢脸色微沉,轻抿着唇, 看着修钢。   修钢倒是不以为意,问:“鸿年他应该不知道你来找我吧?”   叶清欢微微垂眼,片刻后她又正视他,说:“他被人绑架过,而且是商家自己人干的,对吗?”   她不打算跟修钢迂回,跟修钢这样心思极深的人打交道,出其不意单刀直入最有效。果然修钢眼神一变,虽然只有一瞬,她还是抓到了。   看来在绑架这件事上,商思博没说谎,她想。   “我不问是谁做的,因为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我只问,他现在安全吗?”叶清欢低声问。   修钢“嘶”地吸了口冷气,换了种坐姿,然后他低头看着桌子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清欢没有再问,耐心地等待。   良久后,修钢抬起头,问她:“如果他是安全的,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不安全,你又打算怎么办?”   叶清欢被问住了。刚才商思博的一番话让她心烦意乱,她急于求证,修钢的这个问题她根本还来不及想。   她只得如实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即使现在身居亦安娱乐部总监的职务,仍然不能改变她无能为力的事实。   她觉得无力,她明白就算知道真相了她对他也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可是不知道的话,她又十分担心他。   只要一想到他会有危险,她就很恐慌。   叶清欢咬住下唇,搁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看她这样,修钢玩味一笑,顷刻间便换上了一副严肃的嘴脸,沉声说:“他现在,很不安全。”   叶清欢心里一惊,立刻看向修钢,问:“有多不安全?”   “危机四伏。”修钢说,“商家现在是两虎一争必有一伤,商思博母子跟商妙清母女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目前鸿年是关键人物,两方都想拉拢他。可一旦有一方发觉他要倒向另一方,他的处境就不好说了。虽说他现在也算事业有成,可跟商家比起来,不过是灰尘之于大象。商家人想要害他,易如反掌。”   “难道商先生就任由他们胡闹吗?商先生不是最重视盛鸿年?怎么会让他落入险境?”叶清欢问,她特别想从修钢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商先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这些年,不管鸿年人在国外还是现在他回国,商先生一直有安排人暗中保护鸿年。”修钢说,“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鸿年在明,他们在暗,鸿年又是那种洒脱随意的个性,很容易被狙击。”   “所以叶小姐,我很希望你能提醒一下鸿年。你说的话比我们这些人说的有用百倍。不管是商思博还是商妙清,是敌是友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儿,他必须有所防备。”修钢诚恳地说,“拜托你了。”   听了这些,叶清欢的心更是跌入谷底,她紧紧地握着双手,看着修钢,说不出话。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她垂眼一看,是盛鸿年的房东打来的。她怔了下,低声对修钢说了声“抱歉”接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女房东的怒吼:“叶小姐!你们怎么这样呢?!枉我还以为你男朋友是个可靠的人,住了第一天就把我的房子弄成这样!我那是新房子啊!你们得赔我!”声音大到叶清欢把手机拿开了一点距离,周围的人都能。   叶清欢皱眉,看了修钢一眼,修钢双手交握搁在桌上,竖着耳朵听,津津有味似的表情。   叶清欢只得偏过身子,捂着手机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你男朋友昨晚忘了关水龙头,把我的房子淹了还怪我家下水道不好!水漏到了楼下邻居家,人家找到物业,物业又找到了我!我上楼一看,水都从家里流到楼道了,沿着那个电梯井直往下淌呦!开门一看,那个水能没到脚脖子!”女房东怒不可遏,激动地说,“现在地板全毁了,家具也毁了,我刚装修好的房子就这么被你们给毁了!叫你男朋友赔,他说自己不能做主,得听你的。你快回来!谈谈怎么赔偿!”   叶清欢越听眉毛拧得越紧,对着电话说:“我现在外面,回去大概需要半小时,您稍等。”说完她挂了电话,转头看向修钢,说:“我有事得回去一下。”   修钢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恰好我也该走了。”   叶清欢没跟修钢客气,拿起包匆匆走了。修钢则慢条斯理地摸出了手机,拨了盛鸿年的号码。   “听说你水漫金山了?”修钢问。   盛鸿年一愣,问:“你怎么知道?”   修钢仰起下巴,隔着橱窗他看到叶清欢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便说:“神奇女侠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盛鸿年立刻问:“你跟她在一起?”   “喝了杯咖啡而已。”修钢说。   电话里传来盛鸿年不满的吸气声,修钢呵呵地笑,说:“放心,我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动你的女人。她找我只是问一些事情。”   “哪些事?”盛鸿年沉声问。   “这个暂时无可奉告。”修钢神神秘秘地说,“不过,我问你,你想不想要个助攻?”   “你什么意思?”盛鸿年有些不耐烦。   修钢笑,说:“最近我想做点善事积德,看你追人家追得这么辛苦,想帮你一把。”   “就你?”盛鸿年的口气听起来都是轻视。   “你可以试试。”修钢说,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后,眼神霍然尖锐起来,对着电话说话的口气却丝毫没变,调侃道,“我的法子应该比你水漫金山淹了人家房子那招要好用得多。”   盛鸿年没回话,直接把电话挂了。修钢依旧把手机压在耳边,看着商思博坐到他对面叶清欢坐过的位置。   叶清欢赶回了小区,看到自己所住的那栋单元楼的门大开着,她走进去,发现地面湿漉漉的,有两个清洁工在擦地,电梯那儿还有水在往外渗,摆着“禁止进入”的牌子。她问管理员妹妹出了什么事,管理员妹妹说楼上有一家住户房子淹了水,水顺着电梯井流下来,把电梯的线路烧了,现在电梯不能用。   闻言,叶清欢皱眉。   “您去隔壁单元乘电梯吧。八楼以上两栋楼之间每层都有连廊。”管理员妹妹建议说。   叶清欢道谢后去了隔壁单元,那边门倒也打开着,管理员看过她的门卡后放她进去了,她乘电梯上到十二楼,然后走上空中连廊,走到一半,便能听到女房东絮絮叨叨地数落盛鸿年:“你看看你啊,你人都在家,房子淹了都不知道。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叶清欢推开连廊的门走进楼道,看到租那套房子的门大敞着,女房东跟盛鸿年都在门口站着,旁边还有物业的两个男人,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   女房东眼尖,看到叶清欢来了,立刻甩下盛鸿年跑到她跟前,抓起她的手腕就拉着她朝屋里走。   “你可算来了!你快进来看看吧!你男朋友把我的房子糟蹋成什么样?”女房东边走边说,叶清欢被她拉着不得不走,路过盛鸿年的时候她用眼神询问他,他做了个很无辜的表情。   进了屋,叶清欢才知道房东并没有夸大其词。   房子淹得确实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阳台,无一幸免。地板质量并不是很好,泡水之后全都翘了边。踢脚线全都被拆了,墙壁上洇的水印子有半米高,地毯地垫全都湿淋淋的,家具被水泡过的地方已经有掉色走形的迹象。   最可怕的是主卧。   主卧的床是软包床,紫色的外皮,泡过水后发涨掉色,颜色落在水里到处淌,在地板上印出一道道紫色的痕迹,洇在墙皮上形成一堆堆紫色的小山的形状。   像是巫师的施法现场。   “你说怎么办吧!”女房东咄咄逼人。   叶清欢明白确实没什么能辩白的了,就客气地问女房东:“您的意思呢?”   “地板是彻底毁了,家具也没几样能用的了,墙皮肯定要刮了重新刷漆,材料人工都是钱,我也不讹你么,你们照价赔吧!”女房东说。   “可以。”叶清欢说。   女房东没想到叶清欢会这么痛快答应,就愣了一下。那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立刻凑了过来,对叶清欢说:“姑娘,我是楼下的。你们家淹水漏到我们家里了,弄得我家吊顶上都是水,墙上也渗水了。你看你是不是也去我家看看啊?”   叶清欢只得说了声“好”,她抬眼往门口看,盛鸿年正在跟物业的人聊着什么,有说有笑的。   她心里顿时像窝了一团火。   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是两家的装修费用由他们来承担,他们在物业的见证下立了字据,得到承诺后,房东跟邻居离开了物业办公室。叶清欢预走,物业的人叫住了她。   “叶小姐,这次漏水受到损失的不止是两家住户。电梯的电路也烧了,暂时不能用。我们已经联系厂家来修,可修理的费用,应该是要你们承担的。”物业的人说。   “需要多少钱?”叶清欢问。   “多久能修好?”盛鸿年问。   两人都怔了怔,互看一眼。   “这个要看修理方的报价。不过依经验来看,几万块是免不了的。”物业的人说,“多久修好我们说不准,一切只能等维修方下午过来看过才有结论。”   叶清欢咬了下嘴唇,瞪了盛鸿年一眼。盛鸿年有些讪讪,扭过头去。   “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很遗憾,希望电梯尽快修好,也希望不会太影响两位的心情。”   末了,物业的人不忘安慰他们几句。   两人离开了物业办公室,叶清欢闷头走路,盛鸿年跟着她。一条甬道在前面分岔,一条是去她所在的单元楼,另一条通向旁边那个单元,叶清欢没多想,便要选第一条路,盛鸿年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拧起眉头回头看他,他提醒:“电梯坏了。”   叶清欢恍然,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转身走上第二条路。盛鸿年依旧跟着她,像条忠诚的尾巴。   等电梯的时候,盛鸿年开始解释:“昨晚我洗脸的时候,赵司同给我打电话,我忙着接电话忘记关水龙头,接完电话就把这事儿完全忘了。然后我就上床睡觉了,一直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水已经淹到卧室了……”   电梯门开了,乘客只有他们两个。   叶清欢摁了自己家所在的楼层,然后站到轿厢的一角,环起胳膊。盛鸿年继续说:“后来我看是下水道堵了,就跟房东说了几句,她就给你打电话了。淹了人家房子该赔,可我没想到会把电梯也弄坏……”   电梯爬行特别快,没多久到了楼层,门开了。叶清欢闷不做声地走出来,盛鸿年也跟着。穿过连廊,走进楼道,叶清欢在自家门前低头找钥匙,盛鸿年在她身后探头看看,问:“真生气了?”   叶清欢推开门,进屋。盛鸿年忙跟着进去。叶清欢依旧不理他,换了鞋子后她径直走去了自己卧室,把门关上。盛鸿年在门口站着,挠挠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闹得太过了。   他不过是为了能住到她家……   把电梯弄坏了实属他意料之外,钱是小事,可耽误了全楼人的出行,他还是觉得很愧疚的。   池年迈着猫步走过来,朝他叫了一声。盛鸿年把池年抱起来,踢了自己的鞋子走进客厅,坐到沙发里,把池年放到腿上,手指插在池年的毛发里抓来抓去。池年闭上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盛鸿年伺弄了池年许久,叶清欢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他坐不住了,挪开了大猫,走到她房门前站着。   站了一会儿,他敲敲门,叫她:“清欢,干什么呢?”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敲,说:“清欢,别生气了。”   依旧是沉默。   盛鸿年咳了声,想了想,还是先把要紧的事儿落实了,就说:“那个,我一会儿问一下有没有认识装修公司的朋友,把她那个房子修一下,保证比她原来的还要好。”   这次里面有一点声音了,听起来是她在走动。   盛鸿年继续说:“可还有个麻烦,是我的住处问题。我现在没有地方住,也不能回酒店,你看我是不是先在你这儿借住几天?你放心,就是借助,不是还有两套房子出租?我一会儿联系一下房东,看再换一套租就好……”   门突然开了,叶清欢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内,手里拎着一个枕头。见她出来盛鸿年松了口气,刚要朝她笑,脸上却挨了一枕头。   他懵,可这当口他又劈头盖脸地挨了几下。   他急忙后退,她追上来抡起枕头继续砸他。他“哎、哎、疼”地叫着,用手护着脸缩着脖子不断退着躲,她穷追不舍抡着枕头把他从上打到下,又从下打到上。   其实枕头打在身上能有多疼?   盛鸿年一边喊着疼,一边隔着手指看她。她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死抿着嘴唇,那模样可爱极了。他偷笑,还是喊疼,还是躲来躲去。   脚跟磕到沙发腿,他身子往后倒,她扑上来打他,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一起倒。   他的身子跌到沙发里,吓跑了池年,她扑倒在他怀里。他把手一松,胳膊伸出去绕到她背后,一环,抱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我家鸿年啊,啧啧啧   一跌一撞, 两人的身体交叠在一起,枕头从叶清欢手里掉了下去。   盛鸿年本以为叶清欢还要再折腾一会儿, 可叶清欢把脸埋在他胸口, 安静得异样。他抬头朝下看,只看到她头顶。她的短发柔顺得垂下来,发梢扫在他的脖子上,发上的馨香钻进他的鼻孔,他心头一漾。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柔,问她:“打够了?”   叶清欢不吭声,盛鸿年便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是我的错, 别生气了。”盛鸿年咕哝, 手在她腰上轻轻揉了两下,用脸去蹭她的头发。突然觉得胸口上一阵疼, 他偏头看过去, 见是她的双手抓了他的衣服握起来了,顺带揪住了他一块皮肉。   这可比枕头打在身上疼多了。   盛鸿年咧了咧嘴。   突然听到一声啜泣, 他感觉她在发抖。他心惊, 立刻问:“怎么了?”   她不答, 他一只手从她腰上移开,撑在沙发上想要坐起来,叶清欢却猛地爬起来,捏着拳头就往他身上打,边打边哭。   盛鸿年一时间傻了,躺在那儿任由她打。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池年立刻跳到盛鸿年身上, 蹲起身子把前爪搭在叶清欢肩头,冲叶清欢一直叫,叶清欢捏着拳头的手停在半空。   池年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盛鸿年脸上扫来扫去,盛鸿年一把摁住池年的尾巴,盯着叶清欢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看,十分不解。   这是因为淹了人家房子,弄坏了电梯,所以她哭?可又觉得她为了这些事儿哭还不至于。可他又心疼。她是个寡淡的性子,很少有某些女孩那样激烈起伏的情绪,能让她哭,恐怕是真伤了心的。   “清欢……”他轻声叫她,坐起身来,伸手过去想摸摸她的脸,叶清欢立刻从他身上翻下去跑回了卧室。   盛鸿年瞧着她房门口发愣。池年踩在他腿上转了一圈,凑过来,拿鼻子碰碰他的脸,仿佛在关怀他是否受伤。盛鸿年叹了口气,胳膊一环又抱住了池年,咕哝:“你主人到底是怎么了?”   池年“咪呜”地叫,用脑袋在盛鸿年的脸颊上转着圈儿地蹭。   叶清欢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肯出去,她在窗边站着。   物业的人刚刚打来电话,说电梯修好了,换了个小零件,花了两千。物业先把钱垫上了,叫她下周内去把钱交一下。   跟物业通完了电话,叶清欢终于按捺下心里汹涌的情绪。   她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她看看时间,竟然已经六点多。她又往楼下看,见有零散的人拎着刚买的菜回来,恍惚有个人跟他很像。   她皱眉,再仔细看。那人停下来,仰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她便确定那人就是他了。他又低下头,走进了楼里,她开始咬自己的指甲。   其实她今天不该打他。她哭跟他没关系,跟他淹了人家房子,弄坏了电梯都没关系,是她心里太难受,无处发泄。   只要一想到十年前,他带着一脸的伤,兴冲冲地从文溪跑到海城见她,给她过生日,她心里的自责就像海水一样,淹得她无法呼吸。   她曾经以为他在商家过得很好,以为他作为商家唯一的孙子,是绝对的天之骄子,会被好好的疼爱呵护。即使他没了父母,却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做他的后盾,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跟商家是血亲关系,她想关系再复杂的豪门世家,总会有人情味儿在的。   而他总是自信,热情,又神采飞扬的,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时候,在面对他的时候,她这个像寄生虫一样靠着商家滋养才能活下来的阴影里的人物,总有抬不起头的感觉。   她曾经责怪命运不公,把她从文溪带到了海城再扔到澳大利亚,一路下来颠沛流离,伤心又伤身。现在她才知道盛鸿年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他父母死后,他除了回商家没有别的选择。   况且现在她已经脱身,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有妈妈跟叶清洛,有骨肉亲情,而从修钢的叙述中,她看不出来商家有谁曾真心对他,有谁曾好好地呵护过他。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   他什么都没有。   他重情,十年不肯放下她。她却只想到自己,见到他之后一直怕再被扯回商家那个漩涡,所以一直躲着他。   自私如她,怎么配被他这样的喜欢?   他为什么要这么喜欢她呢?   她会觉得很惭愧的。   鼻子发酸,眼圈发热,叶清欢把脸埋在手掌里。   门铃响了,叶清欢知道是盛鸿年回来了,匆匆把脸上泪迹擦了擦,她走出卧室过去开门。盛鸿年拎着两袋子东西站在门外,冲她笑,说:“看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就想去买点菜。我没有钥匙,只能摁门铃了。”   叶清欢垂下眼,往旁边让了让,低声说:“进来吧。”   盛鸿年走进屋,把东西往地上一放,便开始脱鞋。叶清欢把门关上了,弯腰要去拿那两袋东西,被盛鸿年叫住了。   她一愣,盛鸿年说:“我拿点东西出来。”说着他扒开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男士拖鞋,语气随意地跟她解释:“路过一家店,看到有卖拖鞋的。我想得在你这儿对付几天,总不能天天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不舒服,就顺手买了一双。”   说话间,他留意她的表情。   然则叶清欢只是“哦”了一声,拎起两袋东西去了厨房。   盛鸿年暗暗松了口气,想她这算是同意了吧?   第一道关卡总算过了!   他立刻把拖鞋上的标签撕下来,把拖鞋摆到他的鞋柜里。他的拖鞋跟她的鞋子摆在一起,有种美好的隐喻,他蹲在地上美滋滋地瞧。   从厨房传来叶清欢的惊叫声,盛鸿年立刻起身跑过去,一看,他刚买的那条鳜鱼在地上乱蹦,叶清欢躲在墙角一脸的惊慌失措。   他就笑,笑不过两秒,池年飞速窜了进来叼起鳜鱼又飞窜出去。盛鸿年脸色大变,转身叫着喊着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12点后哦~~~   大家周末愉快~~~   最后盛鸿年没有抢到那条鱼, 因为池年把鱼藏到了客卧的床底下,然后它的三个孩子忙不迭地钻了进去。   盛鸿年站在床边, 看着蹲在地板上摇着尾巴跟他对峙的池年, 听着床底下鳜鱼垂死挣扎发出的“噼啪”声还有小猫们抢食的“嗷呜”声,想象着床下正在发生的血|腥画面,最终他挠挠头,回到了厨房。   叶清欢正在水龙头下洗西红柿,他凑过去问:“猫吃了生鱼会不会生病?”   “应该不会。”叶清欢轻声说。   “是小猫在吃,不是大猫。”盛鸿年强调。   叶清欢怔了下,扭头看他, 触到他眼睛的那一瞬她又把眼睛移开了, 仓促回头,低声说:“应该也不会。”   盛鸿年朝客卧的方向看了眼, 皱眉想了想, 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念叨:“我上网查查吧。”   叶清欢关了水龙头, 拿着洗好的西红柿到旁边切。这厢盛鸿年看完网上的资料后又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对叶清欢说:“网上说吃生鱼可能会让猫感染寄生虫, 要不明天带它们去兽医那儿打针预防一下,你看怎么样?”   叶清欢埋头切西红柿,只说:“可以。”   盛鸿年把手机放回口袋,又凑到叶清欢身边,看她把每个西红柿切成了大小不同的四块,就那么囫囵地搁在一边, 便提醒:“西红柿在下锅炒之前最好去皮,口感会更好些。”   叶清欢正拿过一颗新的西红柿要切,听了盛鸿年的话后微怔,刀便没落下去。她盯着那堆西红柿看了一会儿,把刀放下了,拿起一块来认真地剥皮。   只是怎么努力也才撕下来一点点外皮,薄薄的一小块,黏在指腹上惹人上火。   叶清欢拧眉。   盛鸿年“噗”一声笑了,把西红柿从她手里拿走了,说:“你这样得剥到明天早晨。交给我吧,你把手洗洗出去吧,饭好了我叫你。”   说着他挤到她身边。   叶清欢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盛鸿年发觉到了,却只是勾了勾嘴角,恍若未觉,把手朝她一伸,说:“围裙。”   叶清欢依言把围裙解下来递给他。盛鸿年接过去后把围裙系到身上,接着把衬衣的袖子往上折了几褶,顺手一撸把袖子送到臂弯的位置。   叶清欢一眼瞄到他露出的小臂,心里头一颤,别开眼。她觉得自己该出去的,可是脚却不听使唤了。   盛鸿年拿起锅子到水龙头下接了一点水,把锅坐到煤气罩上,开了火。叶清欢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低着头,仿佛在看那堆切开了的西红柿。   盛鸿年看水还得一会儿才开,就说:“刚才我下楼,看电梯已经好了,就去了趟物业。修理费不高,两千,说是换了个零件。我没多问,直接就把钱给他们了。”   叶清欢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我还去拜访了房东跟那家被淹的房主,带着礼物去的,跟她们道歉。”盛鸿年继续说,“她们说只要把房子恢复原样就好。我咨询了一家装修公司,跟他们约了明天看看房子的情况,会给出装修方案跟报价。那两户人家我也说好了,明天他们留人在家等装修公司的人过来。当然,装修的费用我来承担,毕竟是我的错。”   叶清欢又“嗯”了一声。   盛鸿年俯身凑近她一点,妄图看清她的表情。可她垂着眼,嘴唇轻轻抿着,脸上还是惯常的清淡样子,他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小心地对她说:“所以,别生我气了,好吗?”他被她哭的样子吓到了,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可眼前能联系到一起的只有淹水那事儿。所以他想尽力处理得好一点儿,别让她挂心。   叶清欢把头埋得更深,只说:“好。”   盛鸿年却有些将信将疑,身子又压低了一些,想看清她的表情。叶清欢别过头不让他看,提醒他说:“水开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着水花,盛鸿年扬眉,便直起身子拿过一个漏勺,把切开的西红柿码在里面,说:“其实西红柿去皮很简单,切开去整颗放到开水烫一下就好了。还好你切的块儿够大,还能补救。”   说话间盛鸿年把漏勺浸入到开水里,片刻后拿出来,又把整颗的西红柿放进去。他用手扇了扇热气,用指尖捏起一块西红柿递到她眼前,当着她的面轻松把西红柿的皮撕了下来。   他把那张半透明的红色外皮挂在食指上朝她展示,得意地笑,说:“怎么样,简单吧?”   他的笑让她心跳加速,喘不上气了。   叶清欢闷闷地“嗯”了声,脚终于能动了,她想走,盛鸿年伸手拦了她。她扭头看他,眼里有惊慌。他注视着她,认真地问:“真的不生我气了?”   她咬唇,说:“真的。”然后她推开他的手匆匆离开了厨房。   盛鸿年瞧着叶清欢的背影,把手上的西红柿皮甩了下来,觉得心里安慰多了。他再回头看看她切得那些大小不一的块块,心想她应该很少做饭。而有句俗话叫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他自认厨艺相当过得去。   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想到此盛鸿年的情绪瞬间高涨起来,撕了张厨房纸擦了把手,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常听的几首摇滚乐,然后边听着音乐边做起菜来。   叶清欢在卫生间洗着手,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的音乐声,不免走出来朝厨房里看。看到盛鸿年随着节拍晃着身子,手下的刀在飞快又精准地切着菜,兴致到的时候嘴上还不时地跟着唱上几句。   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晚,他从文溪跑回来找她,在厨房里为她做菜的时候也是这个鬼样子。   那次,他说要生日礼物,第一次亲了她。是她的初吻……那感觉到今天她都还记得……   叶清欢觉得脸上发热,低下头用湿手拍拍脸。   呆了一会儿,她又抬头往厨房里看,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如今功成名就的男人在炒菜,跟十年前厨房里那名少年的影像重合,饭菜的香味儿传来,带来一股温暖的家的味道,叶清欢的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大门那边传来开锁声,叶清欢心知是潘素来了。   这个单元一梯两户,潘素跟她买在同一层,两家的钥匙互相都有,为得是互相方便照应。可这潘素自从拿到钥匙以后就把她家当成了自己家,来去自如,从不敲门。叶清欢走到门口,门一开果然是潘素,她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刚睡醒眼睛还张不开,嘴上念念叨叨地骂:“妈的累死老娘了,拍个照片比拍场夜戏还麻烦,有那个必要吗?清欢,你这儿有吃的吗?我中午就没吃饭,回来就睡了一觉,现在要饿死了。”   叶清欢没说话,潘素越过她进屋,吸吸鼻子闻,顿时眼前一亮,回头问:“哎?你炒菜了?闻着像是油焖大虾哎!你会做油焖大虾啊?在哪儿呢?让我尝尝!”   叶清欢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盛鸿年端着一盘油焖大虾从厨房里出来,正打算向叶清欢邀功,看到潘素后便也愣了。   “盛总?”潘素难以置信地叫道。   盛鸿年脑子里的二人世界立刻化作了泡影。他面色一沉,没有搭理潘素,径直去了餐厅,把盘子放到餐桌上,接着转身回了厨房。   潘素呆呆地看着盛鸿年在眼前走了个来回,最后还是臣服在了餐桌上那盘油焖大虾的碟下。   “清欢~~收留我吧~好不好啊?”潘素朝叶清欢祈求。   叶清欢想了想,便说:“你留下吧。”   盛鸿年立刻从厨房伸出头说:“我今天没做素菜,都是荤的。”   “偶尔吃一回不要紧的对吧,清欢?”潘素立刻说,“而且我中午没吃饭,吃一顿顶两顿,热量高一点不要紧的对吧?”   盛鸿年翻了个白眼,回了厨房。潘素高高兴兴地走过去挽着叶清欢的胳膊,拉着她去餐厅坐下了。   片刻后盛鸿年又端着一盆西红柿炖牛腩过来了,潘素冲盛鸿年甜甜地笑,脆生生说了句:“谢谢盛总赏饭!”   盛鸿年皮笑肉不笑地说:“厨艺不精,恐怕很难让你满意。”   “那不会!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不挑食!”潘素立刻说。在潘素的字典里,脸皮的位置永远排在肚皮后面。   盛鸿年冷着一张脸回了厨房,潘素对着桌上的菜直流口水,叶清欢偷偷往厨房那边瞧。她岂会看不出他的不悦?可她也没办法。留潘素下来实属无奈,因为她……觉得紧张,尤其是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   她想通了反而紧张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还好,她知道他在这房里,心里其实是很安慰踏实的。可他一旦离得太近,她就总想跑。   谈恋爱这种事,她从来没有过。十年前跟他做过最像谈恋爱的事情,就是他春假从美国跑回来,牵着她的手在街上逛。那之后她便都是一个人了。   她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十年,突然想要对他敞开心扉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管是近情而怯,还是情绪惯性,总之现下,有潘素在这儿插科打诨,她能好过些。   “池年呢?”潘素问,四下找看。   “可能在卧室。”叶清欢说。   “喂过猫粮没啊?”潘素问。   叶清欢想到了那条两三斤重的鳜鱼,就说:“应该不用喂了。”   盛鸿年第三次出来,把一盆橄榄油拌的生菜沙拉放到潘素面前。潘素看到后脸都绿了,盛鸿年却说:“特意为潘小姐准备的,厨艺不佳,别嫌弃。”   叶清欢抿唇偷笑,却感觉一道热辣的视线射了过来。她脸上微红,低下头,低声说:“准你今天吃一只虾。”   潘素欢呼,盛鸿年撇嘴,回厨房去拿米饭。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媳妇要甜起来喽(操心的婆婆笑)   鸿年加油啊!   饭刚开始吃, 有电话找叶清欢,她去卧室接电话, 餐厅只留潘素跟盛鸿年。潘素立刻伸筷子夹了一只大虾到自己碗里, 然后回头看看叶清欢的动向,听她在说照片的事儿,估计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便立刻挖了两大勺牛肉到碗里,低头猛吃。   吃着吃着,她朝盛鸿年瞟了眼,见盛鸿年在慢慢地剥虾, 怕他告密, 便讨好地说:“盛总啊,您厨艺真棒!以后您当总裁当够了了, 就去当厨开饭馆, 保管也能发家致富。”   牛肉塞了一嘴,让她的声音变得很含混。   盛鸿年没搭理她, 剥好了那只虾, 把虾肉放到叶清欢碗里。   接下来两人谁都不说话, 一个忙着嚼牛肉,一个慢悠悠地剥虾,一只,两只,三只,油焖大虾一盘六只, 一半都脱了壳排在叶清欢碗里了。   潘素好心提醒:“盛总啊,清欢饭量小,吃不下这么多的,您自己也吃点儿呗。”   盛鸿年只当潘素的话是耳旁风,垂着眼皮继续剥第四只虾。   潘素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撇撇嘴,把牛肉咽了下去,接着拿起那只油焖大虾送到嘴里吮了一下,鲜甜的汁水爆浆一样在味蕾上炸开,美味得她快要升仙。   她正享受,听盛鸿年问:“她为什么要戴婚戒?”   “挡桃花呗。” 潘素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翻了个白眼,用“你是白痴吗”的口吻继续说,“是我给她出的主意。她每天见那么多人,总会遇到几个想要追求她的。她那么忙,还要抽时间废口水拒绝他们。如果她说自己已婚就方便多了,这样百分之九十的男人就知难而退了。”   闻言,盛鸿年蹙起了眉。   潘素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把虾从嘴里拿出来,侧着身子凑近一点问:“哎,盛总,说说你当初知道她已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呗?我看你知道的时候反应好像挺大的,你回家没哭吧?”   盛鸿年冷眼看着潘素,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要是个男人,他肯定会给他一个锁喉紧接一个背摔,最后朝他心口踹上一脚,保证在不弄死他的前提下送他去医院呆两三个月。   潘素浑然不理盛鸿年的情绪,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说:“盛总啊,你跟清欢以前都有什么故事呀?是你追清欢还是清欢追你啊?我问清欢她不肯告诉我呀。要不你告诉我,我就把这些年追过清欢的男人都告诉你。我跟你说,还真有一两个让清欢动了心的。你知道了也好了解一下她这些年口味有没有变。咱们等价交换,怎么样啊?”   盛鸿年手里的那只虾被捏成了虾肉泥,怒视向潘素。潘素吐了吐舌头:“不想说算了,我还不想告诉你呢!”   盛鸿年把捏烂了的那只虾扔到垃圾桶里,又捡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虾,阴沉着一张脸继续剥虾壳。见盛鸿年吃瘪,潘素乐得不行,高高兴兴地吃虾。   叶清欢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自己碗里的米饭上整整齐齐摆着四只大虾的虾肉,顿时愣了。   盛鸿年拿勺子舀了些汤汁浇在她碗里的虾肉上,随口问她:“谁啊?这么晚还找你?”   叶清欢如实回答他:“是路洲。今天拍照的成片修出来了,他们先初审过了一遍,发了几张过来问我的意见。”   “代言人的照片?”盛鸿年问。   叶清欢点头。   盛鸿年抽了张纸巾抹了抹手指,说:“我看看。”   他是甲方,最终拍板的,他现在要看照片她当然不会不给,叶清欢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说:“这次总共拍了六组造型,每组选了三张照片,明天我们会在亦安讨论筛选,每组留下一张,然后拿去你公司由你们来选定最后一张。”   盛鸿年点头,接过手机来专心地看。   叶清欢落座,看着碗里那一排大虾肉,有些不知所措。   她向来吃得少,晚饭吃得更少,这大虾一只足有十公分长,一只她还能吃得下,四只实在是有点……   这厢潘素问:“清欢啊,你吃得完吗?要不要帮忙?”   叶清欢还未回答,盛鸿年把手机搁到了她手边,正色到:“关于这些照片,我有一点意见,不知道当不当提。”   “洗耳恭听。”叶清欢肃然。   盛鸿年微微勾了勾嘴角,抬眼间视线朝潘素射过去,看得潘素后脊梁一阵发凉。   “她。”盛鸿年朝潘素努了努嘴,“用你们娱乐圈的说法,走得肯定不是可爱少女路线吧?”   叶清欢安静地看着盛鸿年,静待他下文。   盛鸿年抬起手,手指在自己上唇出轻敲几下,说:“你不觉得她那两颗虎牙太违和了?”   潘素“哎?”了声,脸又绿了。   叶清欢沉吟,抬眼看向潘素。   盛鸿年继续说:“我的意见,照片拍得没有问题,问题在模特本身。我的公司做得是尖端前卫的技术,要求是要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犀利,有力度的代言人。如果让一个定位都不够明确的的明星做代言人,我想这样有违合约精神。”   “喂!你什么意思?”潘素强壮声势朝盛鸿年喝问,“你凭什么说我的定位不明确?”   盛鸿年耸肩,摊摊手,说:“我只是说一下我的意见。”   “清欢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潘素急了,腾地站起来就喊,“他这是公报私仇,他就是想整我!”   面对急赤白脸的潘素,叶清欢却说:“关于虎牙这件事,我很早以前跟你说过的,你不同意,所以作罢了。如果客户也这么说,那就……”   “反正我不拔!”潘素吼,指着盛鸿年说,“他那么爱拔牙他自己拔去!”   “潘素!”叶清欢喝道,“他是客户!”   “不就是代言人吗?爱用不用!这破工作我早不想干了!”潘素吼,因为激动脸都红了,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吼完几秒后她转身跑到门口拉开门跑出去了。   屋里只留盛鸿年跟叶清欢两人。   盛鸿年朝着门口“啧啧”两声,问叶清欢:“你们公司的艺人脾气都这么大?”   叶清欢微微叹气,说:“她对牙齿很看重。”   “两颗牙而已,不至于吧?”盛鸿年回头。叶清欢无奈地说:“她的个性其实很单纯,可外型偏偏那么美艳,常常被误会。她觉得全身上下只有牙齿才真正像她自己,其他部分都是老天给她的误会。”   闻言,盛鸿年扬了扬眉,说:“那就别拔了。”   “你不是有意见吗?”叶清欢问。   “现在没了。”盛鸿年摊摊手,无所谓地说,“牙齿她想留着就留着,现在技术这么先进,照片修片就好。”   叶清欢看着他,想让拔牙是他,不拔也是他,正反话都被他说尽了,她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盛鸿年把饭碗往她面前推了推,说:“我说真的。人一辈子总有一两个执念,能留得住是命里有人眷顾。她既然那么看重牙齿,你也别逼她拔。你们娱乐圈里整这个整那个的明星那么多,都弄成了千篇一律也没看头。没准她这种类型推出去能创一片新天地呢?算了不说她了,你赶紧吃饭。”   他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叶清欢想他没有要求自然最好,可她捏着筷子看到那一碗饭加四只虾的时候,又犯了愁。   盛鸿年就着碗扒了几口饭,看叶清欢不动筷,就催促:“快吃啊,我做虾最拿手了,你以前吃过的。”   想到十年前,他的心意她便无法拒绝,她乖乖地夹起一只咬了一口,入口清甜弹嫩,确实很好吃。她想,也许使使劲儿能把四只都吃完。   可吃了半碗饭加两只虾,便就饱了,叶清欢还是努力地吃。   盛鸿年问她:“要牛肉吗?”她急忙摇头,眼里透着惊恐。盛鸿年忍俊不禁,问:“讨厌吃牛肉?”她还是摇头,小声说:“不是。”   盛鸿年朝她碗里看了眼,四只虾还有两只,一只躺在半碗米饭上,一只被她用筷子夹着啃。   “虾好吃吗?”他问。   她点头,专心地小口小口地艰难地啃着。   “可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觉得好吃。”他砸着嘴说。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啃。   他用捏着筷子的那只手撑着脸颊,笑着看她,玩味地问:“你是吃不下了吧?”   她咬着那快硕大的虾肉,不由地瞪了他一眼,似嗔似怪。   盛鸿年咧嘴笑,伸筷子过去从她嘴里把虾肉夺了下来。叶清欢一怔,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半截虾肉丢到自己嘴里,又把她那半碗饭拿过去拨到自己碗里。   她正发愣,他又给她盛了碗汤,特意挑了两块西红柿加到汤里,把碗放到她面前,说:“喝点汤,吃点蔬菜。虾肉吃多了容易上火,你补点维生素中和一下。”   叶清欢觉得脸上微热,忙端起碗低着头小口地喝汤。   盛鸿年一边看着她一边吃着她的剩饭,吃得津津有味满心欢喜,突然就瞧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只是个简单的白金指环,没有任何纹饰。听潘素说了原委他对这事儿便不怎么在意,便问:“这戒指谁给你买的?”   叶清欢埋头喝汤,想也没什么好瞒他的,便说:“我自己。”   盛鸿年拿筷子头碰了碰那枚戒指,语带嫌弃地说:“这款式太旧,看着也不值钱。你戴戒指不就是为了给人造成已婚的假象?你赚得不少,却戴这么便宜的戒指,被人家看到了会认为你老公没钱,或者压根不重视你,随便买了个婚戒对付你。到时候该对你心怀不轨人一样会觉得有机可乘。”   叶清欢拧眉,想他这套理论她倒是没想过,她歪头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确实朴实无华得很。   当初潘素出了这个主意,她想试试。有天路过商场的时候进去挑了最近的一个柜台,买了个尺寸合适指环就戴上了,至于价格,好像是三千多。她靠这个确实挡掉了一部分男人,可也确实有知道她是已婚身份依旧纠缠的。   可能真有部分原因是他说得这个缘故,她想是不是该去换一枚。   “明天我给你买个好的。”盛鸿年说,那口气像是要送她件衣服那么随意。   叶清欢讶然,抬头看他。盛鸿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得她都要误会这事儿其实没那么大,一枚戒指而已……   “你戴什么尺寸的?”盛鸿年凑过来,端详她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手指这么细,恐怕得戴最小号……”   叶清欢把手藏到餐桌下面,绷着声音说:“不急着换,忙过这阵子再说。”   盛鸿年眯了眯眼,感觉到她的紧张,也不想逼她,只说:“也好,这阵子忙,等忙完了再做打算。”打算一下怎么把他跟她的关系弄成名正言顺。   盛鸿年接着吃饭,叶清欢继续喝汤,突然凄厉地叫起来,声音从客卧传来,两人互看一眼,忙扔下饭碗跑过去。   客卧的地板上一只小猫躺在地上不省猫事,嘴巴周围一团呕吐物,里面带着血。池年守在一旁,冲着他们两个不停地叫。   叶清欢赶紧跑过把小猫抱起来,小猫还有气儿,可嘴巴往外淌着血。叶清欢惊慌失措了,抬头求救地看盛鸿年,盛鸿年当机立断,说:“去医院!”   叶清欢这才醒过神,立刻去拿猫笼过来,把小猫轻轻放了进去。盛鸿年却说:“把猫全都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一点后吧   叶清欢一怔, 不解地看向他。他拧着眉头说:“怕是跟吃那条生鱼有关。都带上,去做检查。”叶清欢顿悟, 赶紧把另外两只小猫也抓了过来放到猫笼里。盛鸿年则抱起了池年。池年出乎意料地乖, 仿佛很通人性地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两人带着猫匆匆出门,惊动了对门的潘素。叶清欢这几只猫被潘素养得比跟叶清欢都亲,她知道是猫生病后二话不说冲回家去揪了件衣服就换上了,电梯来了的时候她已经拎着鞋子光着脚跑出来,边往脚上套着鞋子边弯腰往猫笼里看,直问:“严重吗?要不要单独把它拿出来抱着?”   下了楼,盛鸿年开车, 载着三人四猫冲去了宠物医院。到医院后做了B超, 怀疑是鱼刺刺破了小猫的胃壁,需要立刻手术。小猫被送进了手术室, 另外两只小猫跟池年一起都做了检查, 幸好无事。   一通折腾下来便是凌晨以后了。   小猫的手术做了两个小时,医生从它胃里取出了一根又粗又硬的大鱼刺, 拿给三人看, 再三嘱咐不能再给猫吃生鱼了, 不但会有寄生虫,生鱼的鱼刺更硬更韧,难以消化。说小猫的麻醉还没过,现在是术后危险期,需要在宠物医院住几天。   医生走后,叶清欢跌坐到椅子里, 把脸埋进手心。   她很自责。   对她而言,池年并不是一只猫那么简单。她十八岁从海城去了澳大利亚,二十三岁又从澳大利亚回了海城,颠沛流离的十年,只有池年一直陪着她。池年是她的朋友,姐妹,池年的孩子就是她自己的孩子。   下午盛鸿年问她猫吃生鱼有没有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那时候如果及时把鱼从猫嘴里夺下来,就不会让小猫遭这么多罪。   她养猫养了那么久,知道猫吃生鱼会有风险,却侥幸地认为会没事。因为她的侥幸,一只小猫险些丧命……想到这些她就非常难受。   盛鸿年站在叶清欢跟前,本想抱抱她,手都伸出去了,快要落到她肩头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他理解她对池年的感情。   十年,别说是一只猫,就算是一个物件,用了这么久也会有感情。他知道她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他跟她亲近,她很难拒绝。可在他看来,这样总有点儿趁人之危的意思。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手收回来,坐到她身旁的椅子里。他把声音放到最柔和的状态,对她说:“会没事的。”   叶清欢闷闷地“嗯”了一声。   盛鸿年故意调侃:“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长记性,以后还敢吃生鱼不。”   他这话略刺耳,叶清欢扭过头看他。他歪着脑袋冲她笑,说:“不过我是长记性了,以后再也不敢买生鱼回来了。你家这猫明明是个年纪一大把的阿姨,跑起来却像个行动敏捷的少女,我都追不上。”   他这通胡说让她心里头一松,斥道:“乱说。”   “你怎么知道池年听我这样说它会不会很开心?你们女人不都喜欢被人认为年轻吗?它虽是猫,可也是只母猫。”盛鸿年依旧笑着,信口胡说着。   “别闹了。”叶清欢轻声说,被他逗得嘴角微弯。   盛鸿年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骤然的肢体接触让她身子一僵。他则柔声安慰她:“好了,会没事的。别胡思乱想,只是凑巧,不是你的错。” 他声线中带着一丝沙哑,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的手指在她头皮上轻轻剐蹭几下,抓乱了她的短发。他的掌心压在她的额头上,她眨了下眼睛,感受到从他宽厚的手掌里传来干燥而温暖的触觉,是安全的,值得信任的。   片刻,他手从她额前移开,她眨了下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起初是笑着的,眼里带着几分为了逗她而故作的促狭。久了之后,那笑便淡去了,余下的,便是一些说不透却看得透的东西。   宛如十年逆流而回,他是站在狭窄的门廊里举着栗子蛋糕跟她说生日快乐的少年。   时间的流淌突然慢了下来,空调的冷气变得不足,周身开始燥热,氧气变得稀薄,呼吸变得急促。叶清欢微微张开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颤,能感觉到盛鸿年慢慢靠近的脸。   空气变得更热了,说不清是空调坏了,还是自他口鼻喷出的气息太热,那气息喷在她脸上,刺刺痒痒,有一股子妖异煽情的味道。   她的嘴唇开始颤,听他低低哑哑地唤她:“清欢……”   “清欢!这么晚立刻我先带池年它们回……!”潘素抱着池年冲过来,话没说完一眼看到眼前场景,她立刻转身,连连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人就跑没影儿了。   暧昧就像投石入水一般被打得七零八碎,叶清欢立刻别过脸去,盛鸿年却很扼腕。   刚才气氛非常好,差一点就亲上了。要是亲上了,后面的事儿就好办多了……他想。   他看看叶清欢,她给他一个后脑勺,他不知道她是恼了还是怎么着了。他咳了声,轻声叫她:“清欢?”   叶清欢咬了咬下唇,回给他一个:“嗯。”   盛鸿年把身子往她那边蹭了蹭,跟她说:“刚才你……”他想问问刚才要是亲了她,她会不会生气。   可话没说完被她打断了。   “还好。”叶清欢小声说。她以为他要问她刚才的感觉,便想表达她刚才感觉很好,并不讨厌。可她很害羞,能说出这两个字已经很为难了。   但盛鸿年领会错了,以为她说的“还好”,意思是她可以原谅他的冒昧。   不过他还想再努力一把,就说:“其实我……”他想说他是情难自己,她刚才那样子看他,毫不设防的样子让他把持不住,才会想要跟她亲近。   爱了十年,他在她面前能忍着其实挺辛苦。   他又不是没混账过。   刚见面那会儿她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什么都敢干。因为摆在他面前的答案就两个:要么彻底失去她,要么可以得到她。他也就豁出去了,从误会她已婚,到知道她其实单身,他是死缠烂打死皮赖脸什么手段都敢用。   可如今情势不同,攻城掠池的粗放时代过去了,她接受他住到她家里,他终于冲进了她的世界。以后要做的都是细致活儿,他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轻举妄动。他知道她心里有他,却不知道分量占了多重,是否足以承受他对她的肖想,对她的占有。   他生怕一着不慎惹恼了她,他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没关系的。”叶清欢又轻声说。她刚才明明已经说了“还好”,表达那么清楚,可他偏偏支支吾吾的,没再有所行动。   她是要跟他说亲热没关系的,他想要做便做就是了。她只是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如交给他来操作。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所以,没关系的。   可在盛鸿年听来,这句“没关系”,是对刚才他行为的谅解:你要亲我,我虽然不喜欢,可我谅解你。   这么一想,他顿时泄了气,不敢再冒进了。   “你……饿不饿?”他问。   叶清欢一怔,不明白他这飞来一问是因为什么……刚才他不是想……她脑子里顿时雾飒飒一片。   “挺晚了,折腾到现在,我想大家都该饿了吧?”盛鸿年没话找话地瞎聊着。   叶清欢“哦”了声。   盛鸿年挠挠头,无声地骂了自己几句,低声说:“街对面有家便利店,我去买点吃的。”   说着他起身出去了。   叶清欢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才回头看。宠物店是落地的大玻璃橱窗,她见他匆匆走到街边,站在人行道的边上。其实路上没什么车,不过信号灯是红灯,他站在那儿等绿灯亮。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面突然没着没落的,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半途而废了。   是她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她拧眉回忆。   信号灯换了绿灯,盛鸿年走上了人行道。潘素探头探脑地出来,见叶清欢一个人坐在那里,才抱着池年走过来,问:“盛总呢?”   叶清欢说:“他……”她想说他去买吃的,突然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就在很近的地方。   潘素是面向着马路的,惊恐地喊:“天哪有人被车撞了!”   “他现在,很不安全。”修钢的话从她心头掠过。   叶清欢立刻转身,看到一辆车停在人行道上,车前躺着一个人,夜里光线暗,只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躺在地上,身子在不住地抽动。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街上的,从宠物店出来到跑到人行道上站住车子旁边的过程她全然不记得了,她醒过神来的时候,是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不是他之后,他拎着便利店的袋子从马路对面冲她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给勤奋的我一朵小花花~~~   血拼双十二的时候也别忘了我啊,555555   叶清欢看着盛鸿年跨着大步跑过来, 心里一松,脚下一软, 身子便晃了晃。   他没事……还好他没事……她想。   盛鸿年刚在便利店结账的时候也听到了刹车声, 扭头见是一辆车撞到了人,他愣怔片刻便跑出来,眼见着叶清欢也从对面宠物店飞奔而出。   车祸现场离宠物店近,叶清欢先到一步。盛鸿年赶到后发现她脸色煞白,以为她是吓到了,立刻问她:“没事吧?”   叶清欢紧抿着嘴唇,摇了下头。   眼前有伤者盛鸿年不便再问下去, 多看她两眼, 他就蹲下身子查看那名伤者。   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穿着T恤跟短裤, 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现在是光着脚的,一只拖鞋躺在他旁边。   看起来像是夜里从家里出来, 打算穿过马路到对面便利店买东西。   男孩侧躺在地上, 昏迷着, 血从额头淌下来,在路面上积起一个小洼。而他右腿骨折,扭曲成怪异的角度,看着很瘆人。   潘素也跑了过来,看到男孩后惊呼:“我的天哪!”   盛鸿年镇定得多。他是学过四年医科的,虽不太用功, 急救方面的知识学得却很扎实。他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他试过男孩的呼吸脉搏后,轻轻把男孩的身子扶正,让他平躺,然后托起他的后脑,让他保持呼吸顺畅。   接着他抬头对叶清欢说:“叫救护车。”   叶清欢恍然回神,刻掏出手机拨120。   盛鸿年想找点东西给男孩枕着,可因为是在马路上,没有就手的东西,他就命令潘素:“你过来,托着他的头!”   潘素往后一缩,吓得要命,说:“我……我不敢……”   盛鸿年拧眉。   叶清欢已经拨通了120的电话,把手机往潘素手里一塞就过来跪到地上,伸出手对盛鸿年说:“我来!教我怎么做。”   盛鸿年本没想让她上手,可现在人命关天也只能用她了。   他教着她怎样托住男孩的头,他自己则到下边去看男孩的腿。   潘素跟120说完了,颤巍巍地跟盛鸿年汇报:“电……电话打完了。”   “报警啊!”盛鸿年又喝道,潘素吓得要命,急忙又拨了122。   叶清欢跪在地上,手托着男孩的后脑。男孩的半张脸上都染着血污,她不敢看,男孩的腿骨折了,她也不敢看。她扭过脸去看潘素,潘素通过手机在跟交警描绘事发现场。   叶清欢尽量让自己不去想男孩会有的危险,安慰自己说男孩会没事。可她手下摸到之处,男孩的头发里湿漉漉一片,她知道那是血。   她觉得自己牙齿在打战。   盛鸿年起身去了肇事车旁,把司机叫了下来。   司机是个年轻的女孩,已然吓懵了。盛鸿年跟她要了几本时尚杂志就返身回来,跪到男孩的腿旁,把杂志卷成纸筒,解下领带把纸筒绑在男孩的骨折的腿上。   肇事女孩哆哆嗦嗦地蹲到叶清欢身旁,颤声问:“他是……死了吗?”   叶清欢看这车主,妆容稍浓,衣着入时,穿着九分跟的高跟鞋,很年轻,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还活着。”她说,她嗓子发干,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喑哑,盛鸿年听到后抬头看了她几眼。   处理完男孩的腿,盛鸿年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立刻过来替下叶清欢,他坐到地上,让男孩枕着自己的腿。   撤身出来的叶清欢早已出了一身的汗,只觉得手臂发酸,身子也软,无力地坐到地上。   她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   一条胳膊绕过她肩头,揽住她的肩。盛鸿年手下一带将她拉到怀里,柔声安慰:“别怕,没事了。”   叶清欢靠着他的肩,看着他的侧脸,他面容坚毅,神情镇定,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而是在观察受伤的男孩。   她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的可靠跟安全。   夜里不堵车,潘素刚报完警救护车便来了。男孩被送上救护车,护士要求肇事女孩跟车,可肇事女孩吓坏了,偏抓住盛鸿年不放。   盛鸿年怕耽误救治,只好跟着那女孩一起上了救护车。潘素跟叶清欢则留在现场等交警过来,好把盛鸿年拍下的现场照片给交警,一并交待事情的前因后果。   后来,等潘素跟叶清欢带着池年和剩下两只小猫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猫儿本是夜行动物,可在宠物店一通折腾下来也很疲乏,到家后便蔫蔫地偎到猫窝里去了。   人困猫乏之下,潘素建议叶清欢把明天的选片会议推到下午,叶清欢接受了潘素的意见,给路洲发了推迟会议的短信。   潘素走后叶清欢给盛鸿年打电话,问事情处理的进度。他说自己还在医院里,男孩仍在抢救,交警找过来了,已经通过男孩的手机联系到他的家人,肇事女孩吓得快神经错乱,所以男孩家人来之前他暂时走不开。   他说:“太晚了,结束后我直接回酒店,你睡吧。”   叶清欢咬了咬嘴唇,说:“我等你回来。”盛鸿年以为她是想等事故的处理结果,就应了,说:“好。”   挂了电话后,叶清欢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用电饭煲煮上了小米粥,然后把屋里的光线调暗,她窝在沙发里,边看着电视边等他。   凌晨的电视台大多放一些古早的节目,她选了一部喜剧片,周星驰主演的。渐渐的从厨房飘出粥的香味儿,电视屏幕上也是热热闹闹的,周围很安静,叶清欢忍不住盹,又坚强地让自己清醒回来。   一直等到快凌晨四点,电影接近尾声,门铃响了。叶清欢正昏昏欲睡,听到门铃后立刻醒过神,跳下沙发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满脸疲惫的盛鸿年,他的头发抓得很乱,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身子斜靠着门框,看起来累得够呛。   可他却朝她笑,脸颊的酒窝现出来,对她说:“我回来了。”   叶清欢伸手过去想要扶他,他的身子顺势向她倒下来,整个人压到她的身上。尽管很重,可她努力挺起身子承受住了。   盛鸿年把脸拱到她颈窝里,抱怨:“以后再也不见义勇为了,累死我了。”   这话里透着一股子孩子气,叶清欢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夸奖他,便就没说什么。   她扶着他进屋,送他到沙发处坐下。盛鸿年屁股一挨着沙发整个人就躺成了葛优瘫,絮絮叨叨地跟叶清欢汇报起来。   “男孩是右腿骨折,头上的伤是外伤,没有颅脑损伤,身上还有些擦伤,总之没什么生命危险。警察调了监控看了事发经过,男孩闯红灯,女孩开车超速,双方各自承担百分之五十的责任。肇事女孩到了医院就哭个没完,我垫付了住院费跟手术费。女孩的父亲来了之后把我垫的住院费还给了我……”   叶清欢低声说:“别说话了。”   盛鸿年懒洋洋地躺着,只把头歪了歪,看她正在往杯子里倒水,就问:“你叫我回来不就是想知道后续结果?我不说你怎么能知道?”   叶清欢轻轻抿唇,不语,只把水杯递给他。   盛鸿年现在胳膊都懒得抬,摇摇头说:“不想喝。”   叶清欢把水杯放回到茶几上,看他几眼,低下头说:“我煮了粥,你吃一点再回屋休息。”说完她转身去了厨房。   盛鸿年阖上眼,随便地“嗯”了一声。   活雷锋不好当,真把他给累坏了。到了医院后那女孩只知道哭,他被医生护士指挥得团团转,腿都快走直了。现下他只觉得沙发很软,光线很暗,屋里飘着的小米粥的味道很香,电视上在放着古早电影的片尾曲,粤语的唱腔听起来仿佛催眠曲。   就像小时候,晚上他早早地睡下了,偶尔醒一醒,会闻到妈妈煮的小米粥的味道,是为明早准备的早餐。会听到爸爸在客厅看这些当时正当红的喜剧电影,爸爸被逗得呵呵直笑。   然后他会在床上翻个身,继续睡。   很放松,从文溪到了海城,又从海城去了美国,一径地筹谋算计拼搏厮杀,很多年没有这样彻底放松过了。   这感觉让他着迷,让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大脑放空,灵魂出窍,他只想睡觉。   因为电饭煲里的粥一直在沸着,特别烫。叶清欢拿了两个碗互相倒,让粥凉了下来。当她端着温粥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盛鸿年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走过去,把碗搁到茶几上,又拿遥控器关了电视,弯下腰,伸手拍拍他的脸,轻声叫他:“鸿年,醒醒,回床上睡。”   他被她吵醒了,眼皮掀开一道缝儿,看了她一眼之后又闭上了,囔着鼻音咕哝:“不用。”   “床上舒服。”叶清欢哄他,“别在这儿睡”   他闭着眼嘟囔:“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这是两人座的沙发,他这身高腿长的,躺都躺不下。   叶清欢就又拍拍他的脸,劝:“你这样睡明天脖子会疼。快醒醒,回房去睡。”   盛鸿年皱眉,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了摁到自己腿上,不满地咕哝:“别闹!困!”   他身子健壮,本就有一身的蛮力,迷蒙间没控制好力道,她被他一拽身子失去了平衡,忙伸手摁住沙发靠背,差点扑倒在他的身上。   可这一拉一拽之间,她倒是对他摆出了“壁咚”的姿态,离他特别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均匀的鼻息,扑到她的脸上。   她的手还被他攥着,起初是用力握着的,渐渐的便松了力道。她想他是又睡过去了。   叶清欢看着盛鸿年,她手被他的手压在底下,却没有把手从他手下拿出来。她把手掌翻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厚,干燥而温暖,肌理清晰,让她着迷。   她用拇指慢慢地去感受他,感受他手背上分明的骨骼脉络,指骨上的每个骨节,指甲前端钝圆的弧度。   她微微弯起唇角,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松弛的浓眉,看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看他卷长的睫毛,看他秀婷挺的鼻梁,看他脸颊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看他微微张开的嘴唇。这是她打算交付身心的男人,从少年到成年,他一直像光那样迷人。   突然他撮了一下嘴唇,咕哝了几个听不清的句子,然后又睡去了。毫不设防,像个孩子。   她舔了舔嘴唇,想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可今晚她想这么做。   她慢慢俯下身,凑过去,亲了他。   他唇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像他的人,深沉而隽永,让她着魔,让她留恋不舍。   盛鸿年的掀了掀眼皮,嘟嘟囔囔地叫了她一声:“清欢?”   她有点儿紧张,脸上很热,却劝自己不要临阵脱逃。   难得胆大包天一回,离了今天,她可能再也没这份胆量,没这么厚的脸皮。   沾着他的唇,她轻轻地“嗯”了声。   “我在做梦吧?”他迷迷糊糊地咕哝。   她离开他些许,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清醒。   盛鸿年舒展了眉眼,笑起来,好看的酒窝出现在他脸颊上,他缓缓张开眼。   叶清欢轻轻吸了口气,心里紧张又雀跃,期待着可能而来的什么……可她发现他的眼神却是涣散没有焦点的。   盛鸿年又闭上了眼,自言自语地说:“美梦啊。”   他的呼吸重又变得平静而冗长,看样子刚才只是睡迷糊,醒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叶清欢心里有些惋惜,却听盛鸿年低低地咕哝:“再亲一次,就好了……”   叶清欢顺从地亲了他,盛鸿年却就这么沉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大概服务器去双十二了……   盛鸿年醒来是因为池年在他身上踩来踩去。他转醒的时候, 池年恰好蹲在他的胸口低头看着他。盛鸿年一睁眼便是池年那张宽大的猫脸,唬得他一愣。池年二十多斤的分量压在他胸口让他呼吸不畅, 他扬手把它从身上扫下去。   池年敏捷一跃跳上了茶几, 在茶几上踩了几步,发现了昨晚叶清欢搁下的水杯,便去喝杯子里的水。   盛鸿年困倦地从沙发里坐起来,用手搓了搓脸,四下看,发现自己是睡在客厅的沙发里。他低头想了想,记忆只到昨晚回来, 叶清欢给他递水为止, 后来他就睡了。   他低头瞧着身上盖的凉被,隐约记得还做了个美梦, 她主动亲了他。   真够痴心妄想的, 盛鸿年自嘲地笑笑。   池年从茶几跳到地上,大尾巴一扫碰倒了杯子, 响声惊动了盛鸿年, 他伸手去扶已经晚了, 杯子里的水淌得到处都是,淹了一张纸,纸上有几行娟秀的字迹,很快被水洇了开,盛鸿年立刻把纸从水里捞出来。   是叶清欢留给他的一张字条,标着序号列了五条。   一、厨房有吃的;   二、替换的衣服在客卧的床上;   三、需要换洗的衣服放到脏衣篮;   四、钥匙在茶几上;   五、猫已经喂过了, 不要再喂。   盛鸿年看完字条,挠挠头,想她留字条的风格也跟她的人一样,一板一眼,他失笑,掀了被子起身去了客卧。   客卧的床上,两只小猫正在玩一套黑色的休闲运动服,盛鸿年过去把衣服从猫爪子底下抢出来,抖了抖上面的猫毛,伸展开来。   衣服是某著名品牌的运动休闲服,款式颜色都很合他的口味,领子上还带着吊牌,一看就是新买的。   他扬眉,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给他买衣服,立刻抬手去解衬衣的扣子就想试穿。脱下了衬衣又想到昨晚一通折腾下来还没洗澡,他立刻返身出了屋子跑进洗手间,把自己洗干净后才回到客卧,拿起衣服换上了,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美滋滋地照了半天,心里赞道:   帅!真会买!   他边揪断领子上的吊牌边走出客卧,在沙发那儿找到自己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过去。叶清欢接了,但只是小声而迅速地跟他说:“在开会。”   他咧着嘴笑,说:“衣服我穿上了。”   她只是“嗯”了声,倒是没挂电话。   手机传来她那边其他人的说话声,听得出来是在说照片的事儿。他想起昨天她说过今天要选片,便问:“照片还没定下来?”   “快了。”叶清欢低声说。   “红色衣服那张还不错。”他给她建议。   “了解。”她依旧言简意赅。   话说到此也该挂了,他知道她在忙,可他不想挂。   盛鸿年在原地转了一圈,叶清欢倒是先问:“你吃过饭了?”   “没有。”他如实说。   “厨房的电饭煲里有粥,是温的。”她说,昨晚煮的粥,离家前她让电饭煲打在保温档。   他“哦”了声。   她又说:“锅里有水煮蛋。”   他又“哦”了声。   她没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年叫了一声,盛鸿年偏偏头,看它又卧在沙发上太后躺,接着他听到手机里传来争论声,好像是两个人意见不合,在吵。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以为她为工作烦心,便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听她小声说:“我……不会做太复杂的东西……”   他便笑了,说:“你会不会无所谓,我会就行了。”   在那边不知道谁跟谁争论的背景声中,他听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心暖得就像融化了一样。   忽然听她那边有人问:“欢姐,什么粥什么蛋啊?”叶清欢匆匆对他说了句:“先挂了。”摁断了电话。   盛鸿年收起手机就蹦了起来,捏着拳头在空中虚击一拳,喊了句:“Yes!”   池年吓到了,立刻撑起身子坐起来,盯着盛鸿年一直看。   盛鸿年在下午三点多离开了叶清欢家,因为是周日,他把赵司同叫来接他,一起去看车。赵司同得知盛鸿年住在叶清欢家后一脸的难以置信,惊讶地问:“这才几天?你就得手了?”   盛鸿年神清气爽,笑而不语。   车子的话,盛鸿年一直青睐奔驰,他在美国的座驾就是一辆迈巴赫S级。所以赵司同带他去了4S店的时候,他直接问销售经理迈巴赫是否有现车,想买,全款。   销售经理见来个壕当然开心,当即领着盛鸿年去办手续。交钱的时候,销售经理多余夸了几句。   “迈巴赫这车,车身修长流畅,稳重而不缺乏时尚感,内饰精美,空间大,不管是公务出行,还是全家出游,都很合适。”   “全家出游”这句话却提醒了盛鸿年。他想到叶清洛一家三口也在海城,看起来叶清欢很喜欢她的小外甥女,这样再加上叶清欢的妈妈,她那一家子就有五口人。他如果买了五座SUV,以后肯定是坐不开的。   所以当销售经理pos机送到盛鸿年眼前的时候,盛鸿年把银行卡往手心一收,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七座车?”   销售经理不明白盛鸿年为什么会突然改主意,可七座商务车比迈巴赫便宜了几倍,对销售经理的绩效影响着实不小,便就讷讷地问:“盛先生,您对迈巴赫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旁边的赵司同也插嘴问:“你打听七座车干什么?”   盛鸿年只把银行卡往钱夹隔层里一插,淡然回答赵司同:“想买。”   “你买七座车?!”赵司同难以置信,脱口喊出来了,搞得4S店里的人都朝这边看。   “七座怎么了。”盛鸿年不以为意地说,朝销售经理问:“到底有没有?”   销售经理心痛得流血,可转念一想七座就七座吧,好歹卖出去一辆,比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强。忙整理好破碎的微笑,说:“七座的只有R级商务车,盛先生想看的话请跟我来。”   说完销售经理前面引路,盛鸿年跟赵司同在后面跟着。赵司同压低声音问:“你想什么呢?你开着七座车出去,人家还当你是司机呢?”   “这是我自己的代步工具。公事出差可以用公司的车。”盛鸿年说。   看过了样车后盛鸿年比较满意,当即全款买了下来。车子办保险上牌照需要一星期时间,盛鸿年不急着用车,便没有跟4S店要临时牌照。   从4S店走出来,赵司同一直追问盛鸿年为什么要买七座车,盛鸿年不堪其扰,就说:“便宜。”   “你不会吧!”赵司同完全不信,“光去年你的分红就是我的十几倍,你缺钱?鬼才信!”   “我天生吝啬,这个答案你满意吗?”盛鸿年白了赵司同一眼。   “我看你是神经病发作了!”赵司同就骂,“打从回国你就一直犯病,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盛鸿年轻飘飘道:“你想中,还中不上呢。”   两人走到赵司同车前,赵司同气哼哼地坐进驾驶室,盛鸿年拉开车门,抬头间看到对面大楼上的广告牌,是一个珠宝品牌广告,广告语的那四个字特别合他的心情。   唯你独一。   他心头一动,就把车门关上了。   赵司同见他没上车,就问:“你干嘛?”   “去买点东西,等我一会儿。”盛鸿年说完,大步朝对面商场走去。赵司同总觉得今天盛鸿年不对劲儿,急忙下车跟上了他。   盛鸿年进到专卖店,估计着叶清欢手指的尺寸,挑了一枚钻戒让店员包起来,赵司同就冷嘲热讽:“出手这么大方?想求婚?求婚之前是不是该想想,人家都开着跑车接新娘,你开着七座商务接新娘子度蜜月,人家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盛鸿年刷了卡,从店员手里接过袋子说:“不是求婚,是防狼。”   “防什么?”赵司同没听懂。   盛鸿年把戒指盒子揣到裤兜里,朝赵司同勾了勾嘴角:“送我去趟酒店。”   去了酒店退房,拿到行李之后,盛鸿年又要求赵司同把他送到宠物医院去。手术后的小猫蔫吧地躺在笼子里,为了保护伤口,它穿着手术服,看起来很滑稽。盛鸿年跟医生聊了几句,得知它没什么事儿,便给它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叶清欢,表示他今天来宠物店看过了,也好让她安心加班。   最后盛鸿年才让赵司同开车送他回了叶清欢的住处,巧的是在停车场遇见了刚到的叶清欢跟潘素。   赵司同跟叶清欢寒暄几句,潘素突然说:“赵总难得来一次呀,上来坐坐吧。”   叶清欢跟盛鸿年均是一怔。   赵司同说:“有点晚了,上去怕打搅你吃晚饭。”   “这有什么,一起吃就好了。”潘素却说。   “不太好意思吧?”赵司同虽这么说,眼里神色倒是不像要拒绝。   “没事的啦,大家都熟悉,又不是陌生人。”潘素说。   叶清欢看看盛鸿年,盛鸿年也看看叶清欢,两人再各自看向身边的朋友。潘素媚眼如丝,赵司同低眉含笑,两人间颇有些眉目传情的意思。   潘素挽住叶清欢的胳膊说:“清欢,我们去买菜,今晚去你家,我下厨。”   “你?”叶清欢讶异。   “想不到吧?我也是会做饭的。”潘素得意,眼波若有似无地飘向赵司同,说,“今晚给你露一手。”说罢她朝盛鸿年跟赵司同挥了挥手,带着叶清欢走了。   赵司同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一径傻笑,被盛鸿年踢了一脚。   “交待吧,怎么回事?”盛鸿年眯着眼瞧赵司同问。   “男人女人之间的事儿呗,有什么好问的。”赵司同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盛鸿年把胳膊往赵司同肩上一搭,调笑道:“进度也够快的啊。前几天你管她叫什么来着?”   “你不也一样,你都住人家家里了。”赵司同把盛鸿年的胳膊从肩上抹下去,不忘皱眉警告,“我警告你啊,在她面前别乱说话。”   盛鸿年只是笑,故意不答应,直到赵司同恼得吹胡子瞪眼,他才摆摆手,算是给了他承诺。   晚上潘素掌勺,炒的几个家常小菜,有板有眼的,出乎意料的好吃。   吃饭的时候,餐桌左边坐着赵司同和潘素,右边坐着盛鸿年和叶清欢,左边言笑晏晏,右边一片沉寂,可谓左右两边泾渭分明,盛鸿年跟叶清欢全程看赵司同跟潘素打情骂俏,都很迷惑。   吃完饭赵司同要告辞,潘素说去送他,两人一起离开的叶清欢家。   叶清欢在厨房收拾善后的时候,盛鸿年溜达到客厅阳台的落地窗边往下看。停车场里停着赵司同的车,他瞧了十几分钟也没见赵司同的影子。他心知那小子必然是睡到潘素那里了。   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他心里还是对赵司同跟潘素的飞速发展感到诧异。   还有一点…………   羡慕。   叶清欢从厨房出来,看盛鸿年环着胳膊靠在窗边往下看,便问:“怎么了?”   盛鸿年只说:“没什么,随便看看。”他放下胳膊,把手插到裤兜里,手指触到盛戒指的盒子。   叶清欢不疑有他,她去了卫生间。清理过厨房,她想把手洗干净然后涂点护肤霜。   她把戒指摘下来放到洗手盆上,往手上挤了一点洗手液,低头洗手。没注意盛鸿年走了过来。   盛鸿年看到她放在洗手盆上的戒指,拿过来在手里把玩。   “哪里买的?”他问。   叶清欢在水龙底下冲手,说:“忘记了。”确实忘了,几年前的事儿,匆匆忙忙买下来的,并没有刻意去记。   “太旧了,都有划痕了。”盛鸿年皱着眉端详戒指,品评道。   “戴很久了,难免。”叶清欢说,拿毛巾擦干手后,又往手上挤了点护肤霜。   盛鸿年把戒指放进裤兜里,把自己买的那个戒指盒子拿出来,打开了,捏出那枚钻戒搁到洗手盆上,口气颇随意地说:“以后戴这个吧,旧的我帮你处理掉。”说罢他双手抄进裤兜里溜溜达达地去了客厅,坐到沙发里看电视。   叶清欢怔了怔,想到他确实说过要给她换戒指。当时她是拒绝的。   她拿起那枚戒指,细细地看。奢侈品大牌的经典式样,钻戒璀璨夺目,净度、切工、镶嵌都是最高水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女人都喜欢钻石,她自然也不能免俗,却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随意地给她。   总觉得有点儿……不够郑重其事。   她还是把戒指套到左手的无名指试了试,大小刚刚好,仿佛为她量身定制。她伸开手指对着手背看了一会儿,钻石在指间闪烁宛如星星,很漂亮。   尽管他送得随便,她还是开心的。既然是他送的,那便收下好了。   叶清欢有了主意,抬头间却在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盛鸿年的影像。他探头探脑朝这边瞧着,脸上透着担心跟焦虑,跟刚才说话那种“随你怎么样吧”的态度完全不同。   她释然,却又想笑,低下头去没再看镜子。   叶清欢走到客厅里,盛鸿年立刻转回头假意看电视,新闻联播正在谈今年的环境污染的治理预防工作。叶清欢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轻声说:“明天路洲会带着照片去你公司,跟你们讨论最终用哪一张照片。”   盛鸿年“哦”了声,弯着腰,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抵在唇边,专注地看着新闻。   “还有一件事。今天我接到剧组通知,潘素的电影要开拍了,得去西北,所以我要陪她在那边待一阵子。明天就走。”叶清欢说。   盛鸿年还是“哦”了声,仿佛没觉得叶清欢这话里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叶清欢也便不再说话,陪他一起看新闻联播。   两位主持人开始说“谢谢收看”,然后开始进广告。   盛鸿年突然悟到了什么,立刻扭头,后知后觉地问叶清欢:“你要去哪儿?!”   “西北。”叶清欢说,“电影是以那边的丹霞地貌为背景的。”   盛鸿年皱眉。西北那边气候环境迥异,经济相对海城欠发达,又是山里,她去那种地方纯粹是受苦。   “她拍戏,有助理跟着就好,你去做什么?”他不满地问。   “潘素第一次接这种大制作,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剧组的人她都不认识,人际交往又是她的短板,我不放心放她自己在那边。”叶清欢解释。   盛鸿年撮了下嘴唇,心里虽不是滋味,却又不能干涉她的工作。只好退一步问:“去多久?”   “两三个月。”   “那到底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说不好。”叶清欢平和地说,“电影拍摄过程中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时间只能是预估。”   盛鸿年不说话了。想到会有长达三个月都见不到她,她又是去西北蛮荒之地受苦,他心中便是诸多不满。   叶清欢看他这样,问他:“你不开心?”   “没有。”盛鸿年说,却无奈地舒了口气,嘴硬道,“你拍你的戏,我做我的公司,互不干涉才对。”   清欢知道他不高兴,可谈到公司想到还有些正事得跟他交待,便说:“代言人的事情,路洲会全程跟进。他虽然年轻,在处理这件事上还是很有经验的,你尽可以放心。潘素离开海城,对你来说也是一种缓冲。你们的新闻在网上已经炒起来了,后续需要给公众一个冷静期,否则容易炒作过头。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在公司宣传上做些文章。我的团队擅长的是舆论操作,公司运营却是外行,可他们可以给你公司的宣传做辅助,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心中郁郁。盛鸿年说话的口气便有些硬,说:“你安排得这么好,也没留给我担心的余地。”   看他像个孩子闹起了脾气,叶清欢不觉莞尔,弯起嘴角,说:“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盛鸿年只是闷闷地哼了声,继续生他的闷气,消化他的负面情绪。   叶清欢站起身,轻声地叫他:“鸿年。”   盛鸿年抬头,不知她还有什么要跟他说。   叶清欢眼里含着笑,看着他,脸上有点微红。   他瞧得费解,问她:“有事?”   叶清欢弯下腰,凑过来,嘴唇轻轻在他脸颊上蹭了下,小声跟他说:“晚安。”   说完,她匆匆回了自己房间,而坐在沙发里的盛鸿年,他已经石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大的,明天更新是夜里,不见不散。   电视上的节目已经变成了天气预报, 池年跳到沙发上,挤挤蹭蹭地想把盛鸿年赶出自己的领地。大猫毛绒绒的大尾巴在脸上扫来扫去, 盛鸿年从呆滞状态中复苏。   他先是摸了摸脸。   被亲的触感还在, 刚才她靠过来的时候身上那种淡淡的馨香味道也还在,让他犹如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他就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疼!所以不是梦。   ……   所以,她亲了他,这是个事实。   所以,叶清欢主动亲了他……   盛鸿年跳起来跑到叶清欢门前,伸手握住门把。里面突然传出手机铃声,他听到她接了电话, “喂”了一声。一念之差, 他没有推门进去。   叶清欢开始讲电话,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 盛鸿年听出她在谈去西北拍戏的事情。于是他守在门边靠着, 等她讲完。   两只小猫打闹着从客卧跑出来,打着滚儿钻进沙发底下。池年完全无视两个孩子的嬉闹, 伸长了身子躺在沙发里, 舒服地打哈欠。天气预报的播报员在念西北某省会城市明天的天气情况:天气晴, 最低气温19度,最高气温33度。   他的女孩给了他一个晚安的吻后,在屋里加班忙工作,他在门外等着她忙完。   盛鸿年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家的样子。   叶清欢的电话讲了很久,盛鸿年不耐烦, 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叶清欢把门打开了,手机还摁在耳边,嘴里继续说着:“关于住的地方,我知道那边条件有限,可还是希望能够做到尽量舒适。这部片子打戏居多,演员会很辛苦,休息好是拍好戏的前提。”   盛鸿年看着她,也不说话。   叶清欢用询问的眼光看他,用口型问:有事?   盛鸿年摇头,手抬起来,摸上她的脸。   叶清欢眼神一闪,往旁边躲了下。盛鸿年眯了眯眼,另一只手也摸了上来,捧住她的脸,俯身凑过来。   叶清欢有些慌,忙指了指手机,示意他电话还通着,对方还在线。   “知道。”盛鸿年的嘴唇慢慢贴下来,小声咕哝,“可我等不及了。”   他封住了她的嘴,咬开了她的唇。   叶清欢的心跳得很快。   电话那边是剧组的副导演,一直在跟她讲客观条件方面的困难,想让潘素住到民宿去。她则坚持剧组需要保证演员最基本隐私跟安全,住正规的星级酒店。她跟副导演争论了很久,可现在副导演在说什么她再也听不清了。   她闭上眼,吸了口气,全是他的味道,让她又悸动,又满足。   他把她轻轻压到墙上,她仰起脸,感觉他的睫毛扫在脸上,刺刺痒痒,湿滑粘腻的触感跟热度从舌尖传过来,交缠融化,让人沉醉。   ……   电话里副导演大喊一声:“叶小姐!”   叶清欢吓了一跳,猛地张开眼,看到的是盛鸿年迷醉的脸,他亲得如痴如醉。她忙抬手压住他的下巴,扭过头去躲开他的嘴唇,对着电话低低地应了声:“我在。”   “我叫了半天你也没答应,还以为你忙别的去了呢。”副导演说,又问,“你对刚才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叶清欢一窒,盛鸿年的嘴唇又寻了过来,亲到她的嘴角。她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努力镇定地对副导演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忙了些别的,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副导演还算配合,就又把刚才的话讲了一遍。   盛鸿年把她的手拉下来,不亲她的嘴了,改在她脸上亲来亲去。她被他弄得又麻又痒,也不敢出声,就推他。他却一下抱住了她,又去亲她的脖子,叶清欢猛地抽气,那边副导演听到了,疑惑地问:“叶小姐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给你打回去。”叶清欢匆匆说完忙摁了挂断键。   盛鸿年见她打完电话,抱起她就往卧室里冲。叶清欢惊叫着被扔到床上,手机掉到枕边。盛鸿年扒了自己的外衣就扑过来,压下身子就亲,特别急色。叶清欢“嗯嗯”地哼着,被他堵了嘴,话也说不出。   两人在床上扑腾翻滚的时候,手机又响起来,叶清欢扭头去看,屏幕上跳动着商妙清的名字。   她周身的血液霎时间一冷。   盛鸿年已经在衣服底下抓到了她的胸口,她身子一抖,曲起膝盖顶向他的小腹。   又是下意识的,又是同一个地方。   不过这次的力道比上次小很多。   盛鸿年“嗷”地叫了一声,抱着肚子从她身上滚下去,叶清欢伸手抓过手机摁了挂断键。   “你真狠……”盛鸿年捂着肚子闷声抱怨。叶清欢却顾不上他,怕商妙清再打电话过来,她拿着手机匆匆离开卧室,躲到客卧去之后关上门,抵着门给商妙清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今晚不方便接电话。   她不想让他知道商妙清找她,不想给他任何猜测的机会。   这个秘密藏了十年,不管是她还是商家,对他都是只字未提。   她明白如果要跟他走下去就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只是现在她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她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盛鸿年在叶清欢床上缓了半晌,才翻了个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上次留下的淤青还有痕迹,倒是没有加重的迹象,她踢得是同一个地方,这次也算是腿下留情了。   可她留情的结果,是他疼了一下便没大碍,腰带以下的那物件还挺精神,绷得他难受。   他躺平了,瞧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想自己还是太急,看来她还不愿意的,可在他而言,实在的憋得太难受了。   十年前尝过一次,知道了滋味。然后晾了十年。如今就在嘴边上了,尤其是清冷淡漠变成了身娇体软易推倒,叫他怎么能忍得住……   躺了一会儿,枕着她的枕头,躺着她的床,心猿意马地又想了许多。想了许多之后帐篷依旧支着,更加神采奕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不能在她房间待了,他翻身起来去了卫生间。   清理好后,盛鸿年从卫生间出来,到客卧门口听了听,叶清欢又在打电话。他抬手要敲门,想了想,又把手放下了。走到沙发那里把池年抱起来,坐下边看电视边等她出来。   可这一晚叶清欢都没有出来,盛鸿年又睡在了沙发里。   第二天凌晨四点叶清欢离开的家,她要先去公司取几份合同。那时候盛鸿年还在睡着,她便给他留了张字条,轻轻地走了。   盛鸿年醒来是早晨七点,看了她的字条后才知道她已经走了。她交待的都是关于猫的事情,喂猫的时间,猫粮的用量,猫砂存在哪里等等,还有让他关照一下做手术住院的那只小猫。   盛鸿年给她打电话,她关机,他挠头,暗骂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最后只得给她发了短信,问一问她今天的行程。   之后盛鸿年把自己拾掇妥帖之后准备出门去公司,等电梯的时候遇到赵司同从对面潘素家出来,潘素用胳膊圈着赵司同的脖子腻腻歪歪的,赵司同见到盛鸿年后有些尴尬,把潘素哄回了家,自己走到盛鸿年旁边跟他一起等电梯。   “早啊。”赵司同问候道。   盛鸿年斜眼朝赵司同身上瞄几眼。赵司同平时对于外表的体面有种近乎强迫症的苛求,可今早他身上的衬衣皱皱巴巴的,衣领上还沾着口红的痕迹,头发也是乱蓬蓬的,面色潮红,双目迷离,走起路来脚步有些虚浮。   这副鬼样子一看就知道被榨得不轻,反观自己……盛鸿年心里一阵不平,眼神故意朝赵司同裆部扫去,惊道:“呦,拉链开了!”   赵司同脸色一白,立刻用手捂住了。刚才出门前他又被潘素拉回去玩了一场门厅play,激烈程度堪比任何他看过的动作片,他真以为糊里糊涂间没有拉好拉链。可用手挡着低头去看的时候,拉链好好的,就气愤地骂盛鸿年:“你有病啊?”   盛鸿年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电梯来了,盛鸿年走进去,赵司同跟在他后头。   盛鸿年把手抄在裤兜里,靠着电梯内的扶手,心情不是太美好。电梯一面墙上有镜子,赵司同看到镜子里自己邋遢的形象后,急忙抬手理了理头发,问盛鸿年:“你家里有衬衣吗?借我一件穿。”   “没有。”盛鸿年沉着脸说。   “那一会儿送你去公司后我得回趟家,我换身衣服。”赵司同说。   “早晨开会,有要事,你不能缺席。”盛鸿年冷冷道。   “什么事?”赵司同有些当真。   盛鸿年又白了他一眼,说:“亦安的人要过来。”   “叶清欢?”赵司同问,“她怎么没跟你一起?”   闻言盛鸿年心情更差,只沉声说:“她不去。”电梯到了一楼,盛鸿年带着一身的低气压走了出去。   当天路洲带着照片跟宣传企划案到了盛鸿年的公司,经过讨论后拍板选了代言人的宣传照。叶清欢也给盛鸿年打了电话,说一早坐飞机先到了西北,已经在当地安顿下来了。盛鸿年跟她聊了半个钟头,才阴转晴了。   之后一个月,潘素成为盛鸿年公司代言人的事情又在网上热议,盛鸿年的公司主做B2B商贸,现下国内做这个的还处于萌芽阶段,公司企划部趁机推了一波优惠促销,拉了不少客流。   这一个月,叶清欢一直在西北陪着潘素拍戏,盛鸿年也忙。小猫出院了,活蹦乱跳的。两人每天通一次视频电话。窗户纸捅破了,心里也都存着对方,这种分别的日子比之前那十年好过多了,盛鸿年还是很满足的。他数着叶清欢离开的日子,想着等她回来以后,跟她好好过一过二人世界。   直到某天,商妙清找到了盛鸿年,说想跟他聊聊有关叶清欢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困,所以不二更了。   见面时间约在午餐后, 地点是商景程练习击剑的击剑馆。盛鸿年到的时候,商妙清坐在击剑馆外头的咖啡座喝咖啡, 隔着玻璃能看到商景程在场地里接受教练的指导。   商景程是商妙清前夫的遗腹子, 随母姓。商妙清生下孩子后不久又再婚,重组的家庭尚算美满,尚算,跟一般意义上的美满不太一样。   商妙清的第二任丈夫是个工于心计的男人,不似叶建平那样懦弱居家,他跟商妙清的结合并不单纯,可在商家这种是非地, 这种人才能很好的活下去。这对夫妻间能维持着表面的恩爱, 其实没人指望他们两个真能琴瑟相和举案齐眉。   盛鸿年坐下后朝练习场里看了眼,想他离开海城去美国之前, 商景程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包子, 如今又五年过去,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 个头窜了起来, 目测已经比商妙清高了。只是身子板儿太单薄了, 一阵风吹过来能刮跑似的。   他说:“景程长大了。”   “是啊。”商妙清温柔地笑,说,“从一个肉团到现在,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去美国的时候他还没上小学呢。”   “现在已经读初中了吧?”盛鸿年随口问,他对现在的教育体制没有概念。   “明年。”商妙清说, “嘉泽想送他去美国,可我妈妈不同意。”   侍者送来咖啡,放到盛鸿年面前,商妙清说:“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自作主张给你点了杯拿铁。”   盛鸿年垂下眼皮看着咖啡杯,却说:“这个年纪去美国还是太小,读完初中再去吧。”   “我妈妈也是这么讲的。”商妙清附和。   之后二人无话,盛鸿年端起咖啡来喝,看着练习场里面。商景程已经穿戴好护具,开始跟一个孩子对战,难得的是竟然没落下风,靠着技巧跟灵活跟那个孩子斗得难舍难分。   他让咖啡在舌尖滚了几滚,奶香味儿在嘴里漾开了,让他皱眉。他把咖啡杯放到桌上。然后看向商妙清。   他明白商妙清找他绝不是为了跟他聊商景程学习跟出国的事儿,大概还是为了拉他入局。她老公郑嘉泽跟商思博的争斗处于胶着状态,两拨人都认为他这枚砝码落到哪边,哪边就会占据主动。   为这件事商妙清找他谈过几次,他都没答应。   商家那一团事儿他不想参与,他觉得脏。他一直以来的理想是独立于商家之外开创自己的事业,他野心更大,就是要让自己强大到可以与商家分庭抗礼。   而在商家这些亲人里面,商妙清算是他比较亲近的了。以前商妙清像只小白兔,躲在她妈妈后面,跟叶建平二人无欲无求地苟活,却自有一番平和宁静。如今的商妙清,竟然也甘愿被当作一枚棋子,挺身赴局。   这么拼命,大抵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吧。盛鸿年想。   “找我有事?”他故意问。   商妙清点了下头。   “如果还是关于商家的生意,我想我之前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说。   商妙清摇头,说:“鸿年,这次我找你,是关于叶清欢的,有些事……你一直不知道。”   盛鸿年愣了愣,问:“她?你有关于她的什么事?”   商妙清身子挪了一下,先没说话,拿眼睛警惕地往四下看。   盛鸿年不知道商妙清是故弄玄虚,还是确实有料,不觉拧起眉头,沉声问:“到底什么事?”   商妙清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便把声音放得很小,说起来:“这件事,是爷爷强压下来,不让你知道的……”   ……   盛鸿年砸了咖啡店的杯子,起身离开击剑馆,边走边命令秘书给他定今天的机票,越早越好,他要去西北。秘书很麻利地买好了机票。   下午四点十分起飞,七点半落地肃州机场,秘书发信息给他。   盛鸿年看看表,两点整。他驱车赶回公司,把赵司同叫到办公室,跟他说要离开几天,公司的事儿要他代理。   “去哪儿?去几天?怎么联系你?”赵司同连珠炮似的问。   “三五天。有事给我打电话。”盛鸿年说,埋头迅速批阅文件,有待商榷的他捡出来扔到一边,说,“没事儿别找我。”   “你到底要去哪儿?”赵司同问。   盛鸿年把笔往桌上一扔,拿起没签字的那摞文件走过去塞到赵司同怀里,说:“这些有问题,你处理一下。”   说罢他朝外走,赵司同在后面问:“你到底要干嘛?”   “找我老婆去。”盛鸿年沉着脸说,拉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下午两点三十六分,盛鸿年开车到了一所私立小学,叶清洛在这里当英语老师。他打电话把叶清洛叫了出来。   叶清洛跑出校门,四处找看,发现他后就跑到他跟前,笑着问:“鸿年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地叫我出来?”   盛鸿年靠在车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眯起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叶清洛问:“你跟我说实话,你爸爸跟商妙清是什么关系?”   叶清洛脸色立刻就变了,看着盛鸿年阴沉的脸色,讷讷地问:“鸿年哥……你……是已经知道了?”   ………   下午三点四十分,盛鸿年赶到了海城机场,走VIP通道,过安检,登机。   飞机在暮色之中冲入云霄,舷窗外一轮落日,红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疼。盛鸿年闭上眼,仰头靠向座椅。   空姐问:“先生,您哪里不舒服吗?”盛鸿年掀开眼皮,看向空姐,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先生?”空姐又问。   盛鸿年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又张开,眼里恢复了清明,朝空姐勾唇笑了笑,说:“我没事,谢谢。”   “先生,那您需要喝点水吗?”空姐好心地问。   盛鸿年摇头,深吸了口气,扭过头去看向舷窗外。太阳已经落到云层线下,天色一片暗青。   飞机晚点十分钟,七点五十分落地肃州机场。盛鸿年随着人流下了舷梯,进了航站楼,他给叶清欢打电话。   “我刚到肃州。”他说。   叶清欢默了一刻,疑惑地问:“你开玩笑的?”   盛鸿年四下看看,那边有个清洁工在拖到,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要那人跟叶清欢讲这里是什么地方。清洁工莫名其妙,还是对着电话说是肃州机场,盛鸿年拿回电话问叶清欢:“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叶清欢便是不得不信了。   “我在肃州饭店,跟着剧组同当地宣传部的人吃饭。”她说。   “我去找你。”他说,沿着指示牌所指的方向朝出租车乘坐处走。   “不方便。”叶清欢说。   “我在外面等你。”盛鸿年说,不容置疑的口吻,排到打车队伍的后面,“肃州饭店对吗?直接跟出租车司机说这个地址,他就能找到吗?”   叶清欢微微叹气,问:“你怎么会突然来?”   盛鸿年依旧抓着刚才那个问题问:“司机能找得到吗?”   “我问一下。”叶清欢说。   轮到盛鸿年乘车,管理人员给他指了一辆车,他快步走过去上了车。   “先生去哪儿?”司机问。   叶清欢还没有给他答复,他直接跟司机说:“肃州饭店。”   “走高速?”   “可以。”   车子开了出去,叶清欢才告诉盛鸿年说可以,盛鸿年只说已经在路上了。   “到了给我消息。”叶清欢说。   八点五十二分,盛鸿年抵达肃州饭店。发现这里其实是个有国营背景的酒店,有客房有餐饮。他给叶清欢发了短信,说自己到了。叶清欢说他们快要结束了,让他在大堂等一会儿。盛鸿年便去前台,想开一间房,前台却说已经房满了。   盛鸿年只得到大堂的沙发处坐下。   又等了约么半小时,叶清欢发消息说马上就出来了。盛鸿年站起身,没多久看她混在一群人之中从餐厅方向过来。众人簇拥着一个微胖的男人,官气十足,明显是喝大了,满脸通红,努力迈着四方步,走路打晃。   叶清欢朝盛鸿年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盛鸿年便没有上前,看着一群人从眼前走过,听他们一口一个“钟部长”地叫着,到了酒店门口处,众人一一跟钟部长握手道别。   握到叶清欢的时候,那人拉着叶清欢的手不放,目光中透出一抹淫|邪,盛鸿年立刻朝那边走过去。潘素则把叶清欢挤开了,主动跟那男人握手,他又停下脚。   那人对潘素则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很寡淡地说几句,又凑过来跟叶清欢说了几句话,然后在随性三人的陪同下一起上了车,走了。   送走了几个宣传部的人,剩下的便都是剧组的人,一群人闹哄哄地折返回来,盛鸿年大步迎上去。   “盛总?”潘素失声叫道,周围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盛鸿年,几乎同时认出了他。   潘素跟盛鸿年的新闻炒得沸沸扬扬,盛鸿年本身又是海归有钱有颜,话题性十足,俨然成了半个娱乐明星,想不认识都难。   叶清欢推了推潘素,潘素忙上前去跟导演介绍盛鸿年。盛鸿年的身家早在媒体上曝光过了,导演虽然是大导演,可也乐意多认识个金|主,为以后拍片拉点资金什么的,便对盛鸿年很客气,多寒暄了几句。   “盛总也住这里?”导演问。   “不巧,我到得晚,没房间了。”盛鸿年说。   导演“哦”了声,回头问副导演:“咱们定了不少房间吧?看能不能给盛总腾出一间?”   副导演发愁,想了想,说:“旅游旺季房间不够,咱们订的都是标间,腾不出来。大床倒是有三间,是您,潘小姐,还有叶经济人的。要不……”说着副导演看向叶清欢跟潘素。   叶清欢顺着副导演的话说下去:“让潘素搬来跟我住,腾出一间给盛总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推了潘素一下,潘素立刻扬起笑脸,说:“好啊。”   话音一落,众人眼里就都透着暧昧了。   叶清欢知道这样是下下策,盛鸿年深夜追来肃州,又跟潘素同宿一家酒店,恐有把新闻带偏的风险。可盛鸿年来得蹊跷,剧组里人多嘴杂,她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曝光太久。   盛鸿年深深看了叶清欢一眼,低声说:“那谢谢叶经纪人。”   众人一起去乘电梯,□□个人把电梯塞得满满当当,叶清欢故意等到最后才上去,跟盛鸿年隔着数道人墙。   标间都在低楼层,大床房在高楼层,电梯从下到上,人们逐渐下去,最后只剩下四个人。导演、潘素、叶清欢、盛鸿年。   电梯门开了,导演盛鸿年聊着天走在前面,叶清欢跟潘素随在后面。盛鸿年右手插在裤兜里,手机响了,他站下了,停在原地听电话。导演跟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先回房了,盛鸿年勾着唇角朝导演挥挥手。   叶清欢跟潘素在原地等了盛鸿年一会儿,盛鸿年看导演进了房间,才收起了手机。他看向叶清欢,目光再无遮掩,放肆而深沉,看得叶清欢浑身发麻。   然后他的手伸过来,说:“房卡!”   潘素忙低头去包里翻,盛鸿年沉声说:“不是你的!”   潘素手还插在包里,愣住了,看看盛鸿年,他的手依然擎在半空,又看看叶清欢,她抿着嘴唇跟盛鸿年对峙。   闹矛盾了?潘素心想。   她咽了口唾沫,想帮忙打个圆场,可这两人气场一个比一个强,最后她还是怂了。   潘素小声说:“清欢啊……那个,我先回房了啊。明早要早起,你们……别聊太晚啊。”说完潘素就跑了。   两人在走廊里面对面站着,电梯门开了,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要送餐的房间恰好被盛鸿年挡住了,服务生客气地请他让一下,盛鸿年只看着叶清欢,一动不动。服务生疑惑地打量眼前这对男女。叶清欢无法,走过去低声说:“你跟我来。”   叶清欢在前面走,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后面跟着。她十分不想让他过来,这里是肃州,她对这边的媒体不熟悉。这次的戏又是大导演大制作,她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潜藏了媒体记者狗仔什么的。   她不想被拍到后节外生枝。   可她又不能把他晾在走廊里,看他的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虽然他没说,可她感觉得到。   很异常,他就像卯足了劲儿想完成件什么似的,一股佛挡杀佛的气势。   身处异地,她不能跟他硬来。   叶清欢走到房门口站下了,拿出门卡,沉吟片刻,她扭头往后看。隔着盛鸿年看那名送餐的服务生,服务生推着餐车进了那间客房,身影刚刚隐没在门后。   手里的房卡被抽走了,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他,门被刷开了,盛鸿年推着她进屋,关门。   他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埋头扎进她的颈窝。   他抱得特别紧,叶清欢挣扎了下,毫无作用,她便小声呵斥他:“鸿年!放开!”   他呼吸粗重,手绕到她后脑,用力将她的脸压到他肩上。   他们脖颈交缠。   “鸿年!”她又呵斥,用手推他。   却没有任何防备的,听到他说:“清欢,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今天可以写到鼓掌,可是写不到了…………   一更哦。   明晚见~~~   屋里是静的, 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叶清欢靠在在盛鸿年肩上,眼睛瞪得很大, 脑子里却是懵的。   结婚, 这个词还没有进驻她的词典。   她跟他一别十年,思念过,痛苦过,放弃过,兜兜转转又走到一起,才刚卸下心防,算来算去挑明了之后待在一起的日子不过一天两夜, 然后她跑来了西北, 跟他异地而处一个月时间,他突然不远万里地飞过来跟她求婚……   她一下子就乱了。   屋里很静, 只有彼此呼吸声。   走廊里来了几个住客, 说话声由远及近,穿门而入。   “听前台说有个剧组住在这家酒店。”   “哪个?”   “潘素那个, 贺岁片, 大导演大制作。”   “那个BOBO啊, 网上不是传她最近钓上了个有钱人?还给那人的公司当代言人。”   “不是没承认吗?”   “嗨!这还用承认?谁不懂啊!对外都说是朋友,背地里男盗女娼谁知道干了些什么勾当。估计男的玩够了就把她甩了。”   “那个盛总我见过一次,人挺正派的,不像会玩女明星的人。”   “你见过?”   “在美国的时候见过。当时他还是X公司的合伙人,我想从他手里拿几个客户,结果他的客户都像爱美人一样死心塌地地爱他, 宁愿等他的排期也不肯让我做。后来他辞职创业,天使投资都是他的老客户捧着送上门去的。那男人,绝对是个人物。我是服气的。他那个段位,没必要玩女明星,我反正是不信。”   “照你的说法,难不成是潘素炒作?”   “这谁知道?他不是还亲自去发布会现场接过潘素?没准是真谈恋爱。”   “那两人谈恋爱?……不般配。”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家喜欢,你操哪门子闲心?”   ……   说话声由近及远,渐渐听不清了。   叶清欢揪着盛鸿年的袖子,感觉像是已经被他抱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抱得太紧,她耸动一下肩膀,身子在他怀里扭了扭,不适。   他的力道松了。   “你……”她开口,又哽住。   心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矫情。   她正纠结,下巴被他托了起来。   她眨了下眼,却什么都看不清。   他没插房卡,屋里的灯不亮。她早晨走的时候窗帘是拉开的,客房服务员来做夜床的时候把窗帘拉上了,窗帘是遮光布,把外头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屋里尽黑,只有墙上中央空调液晶显示屏上的阿拉伯数字19散射出极其微弱的光,蓝幽幽的,像萤火虫。   他在靠近,温热的呼吸已经扑到她的鼻翼两边。她紧张,偏过头去,又被他捏着下巴拧回来。   “已经躲了十年,还要躲?”他问,嗓音低低哑哑。   她心中一恸,咬唇,不语。   “不许躲了!”他咕哝,低头,亲她,辗转间,唇齿间溢出一句:“清欢,我爱你。”   在叶清欢这短短的二十几年生命里,一直努力在追寻渴望的,不过一个“爱”字。然而,这份深沉的爱意,父母给不了她,叶清洛给不了她,远在澳大利亚的郑成功夫妇给不了她,池年给不了她,最后,只有他给了她。   有他这一句,什么狗仔啊,绯闻啊,潘素啊,她一概都不去想了。叶清欢抬起胳膊环住盛鸿年的脖子,闭上眼,跷起脚尖,迎合向他。   她感觉被他抱了起来,后背贴到床单,亲吻间衣服全被褪了下来……   他突然离开了,让她的身子暴露在凉爽的空调房里,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张开眼,什么都看不到。   “鸿年?”她轻声叫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有点慌。   “我在。”他低声说,声音嘶哑。   有皮带扣撞击发出的清脆响声。   他重又回来,覆到她身上,躯体火热,烫得她发抖。   …………   第二天上午叶清欢醒得晚,剧组已经出发拍戏去了。今天的几场戏去的是远郊,叶清欢对肃州不熟,打电话给潘素要她发个坐标过来。   潘素却说:“清欢啊,你今天就不要跟组了吧,昨晚你们弄到那么晚……今天都是文戏,没有打戏。而且有小赵跟着我,我跟剧组的人也熟了,导演一直挺照顾我的,你就放心吧。对了,你也提醒他一声,别做得太过了,我昨晚听你都哭了……”   叶清欢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朝墙壁瞪了一眼。好歹是家名义上的五星级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这么差……   肩头有湿漉漉的感觉,她把肩往前一带,躲开了,对潘素说:“你把地址给我,我很快过去。”   盛鸿年整个人凑了过来,咬着她的耳朵,嘟囔:“别去了。”   叶清欢皱了皱眉,身子又往前挪,被他圈着腰给拉回去,从后面抱着她。她感觉到他某处的不可描述,心惊,反手去推他。   潘素已然听到盛鸿年的声音,急急忙忙说了声“不用来了再见”,挂了电话。   叶清欢来不及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短小君,明天再补吧。   保证下午两点前补出一大章。   保证!   盛鸿年把她的手机拿走, 叶清欢刚想抬手去夺,盛鸿年把她摁到床上, 威胁:“还想运动运动的话, 你尽可以跟我来抢抢试试。”   叶清欢一听,便作罢了。她还是浑身虚软,不想再跟他折腾,她立刻趴到床上。   盛鸿年便笑,下了床。她扭脸看过去,见他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窗帘。   猝然而至的明亮让叶清欢抬手挡住眼睛, 适应了一会儿, 慢慢张开眼,看到窗边的他。他什么都没穿, 背对着她, 在晨光中伸了个懒腰。   她是做娱乐圈产业的,见过的男艺人多如过江之鲫, 脸蛋好的比比皆是, 但大都有个缺点, 就是脱了没法看。   他们注意脸蛋的保养,爱P图,打玻尿酸,做微整形,可以让一张脸在镜头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却不敢脱衣服。一脱, 就像画皮现行,要么太瘦,肋部瘦骨嶙峋。要么太胖,二十几岁就有了小肚腩。总之遇到脱戏便需要替身上场。   她对手下的艺人要求很严,公司特意聘了几个健身教练,给男艺人制定健身课程,每周至少三次,一次两个小时,逼着他们练。   她见过那么多鲜活的肉体,盛鸿年的却比她所有见过的所有男明星都要好。他高大强壮,像艺术节刻刀下诞生的雕像,线条之美,肌体之美,力量之美,他全都有,让她目露痴迷。   盛鸿年转过身,撞上叶清欢打量的目光,先生一愣,继而勾唇一笑,故意把手掐到腰上摆了个poss,问她:“好看吗?”   叶清欢眼神一闪,埋头到枕头里。   她见过许多鲜活的肉体没错,可某个地方……她真的是第一次见……   盛鸿年扬眉,走回来爬上床,侧卧到她身边,伸手过去把被子往下一扯。   叶清欢觉得身上一凉,有些紧张。   刚刚才……他不会又想?   她吃不消,警惕地抬头看他。   盛鸿年嘴角噙着笑,柔声说:“只想好好看看。”昨晚太黑,摸到亲到却看不到。他又不舍得离开她下床去开灯,其实还挺惋惜的。   叶清欢脸上微红,嗔了他一眼,又埋头到枕头里,安静地趴着。   他满足地看她。   晨光里,她趴在床上,皮肤白的发光,像个刚出生的维纳斯,像一副名画,可她背部蜿蜒起伏的曲线美到任何画家的笔都勾勒不出来。   想到刚刚这个维纳斯还在他身下,浅吟低啜,曲折延展……   盛鸿年发现自己可耻地又不可描述了。   做不够啊……   他伸手过去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问她:“累吗?”   叶清欢把脸埋在枕头里,小小地“嗯”了声。   不但累,还疼。   隔了十年,她的第二次……好像没比第一次好多少……   大概是因为……他比十年前壮太多了……   盛鸿年心里本来有些骚动的,听她说累,想想真的不能做得太过,自己老婆嘛,来日方长,他便按捺下去了。   他把被子拉上来把她整个儿地包住了,趴伏下来,搂住她,低声问:“昨晚哭了,问你你也不说,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叶清欢摇头。   开始确实疼,后来又填了许多复杂的感觉,就说不清楚了……   “那你哭什么?”盛鸿年有些白目地问。   叶清欢不说话,手心里捏着枕头角,很不想跟他探讨这些问题。   盛鸿年想了想,试探地问:“是不是太舒服了?”   叶清欢脸热,低喝:“别问了!”   盛鸿年“噗”一声笑,搂紧了叶清欢,开始跟她做事后经验分享:“我快舒服死了,尤其是你在我上面的时候。可我发现从后面你的反应最大,你喜欢后位……”   叶清欢从被子里拿出手捂住盛鸿年的嘴。   盛鸿年一愣,低头看她,见她耳朵烧得通红,他便呵呵地笑,抬手捏着她纤细的腕子在她手心里亲了亲,哄她说:“好,不说了不说了。”   叶清欢把手抽走,又藏回到被子里。   盛鸿年低头在她发上蹭了蹭,说:“我跟你说件正经事。”   叶清欢没吭声,他也无所谓,继续说:“你户口应该还在文溪吧?我的户口也在文溪。这次你拍完片子回去,我跟你一起回趟文溪,去见见你妈妈。然后我们去民政局登记,先办手续,婚礼后补,你看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叶清欢在被子里掰手指头,很为难。   她确定自己喜欢他,喜欢跟他做这些事,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可以跟他之外的男人这样。   可是结婚的话……她从没考虑过。   十年来她的想法一直都是一个人过。   她所眼见的两端婚姻都没有善终,她对婚姻有种恐惧感。她知道他的好,知道他对她一心一意,可是她害怕。   害怕未知,害怕变化,害怕不得善终……也害怕,那个庞大的商家。   见她久不回复,盛鸿年隔着被子搂着她肩搓了搓,低声问:“不想跟我结婚?”   叶清欢咬住嘴唇。   让她怎么回答?照实说了,怕伤他的心。违心地说想,又违了她自己的心。其实沉默该是最好的回答,他应该能明白。   过了一会儿,听到盛鸿年的叹气声,他说:“我知道是太快了,没给你心里准备。不着急,你慢慢想。”   叶清欢终于小小地“嗯”了声。   “不过……”盛鸿年接着说。   叶清欢竖起耳朵听,结果他把她的脸从枕头里挖了出来,含笑抵上她的额头,说:“这次你回去了,还是一起去一次文溪吧。我好多年没见你妈妈了,想去拜访她。”   “好。”叶清欢轻声回答。   盛鸿年亲了亲她,把她摁到怀里,舒了口气,说:“清欢,我爱你,是作为盛鸿年这个个体,是撇开其他一切因素的。你要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以后再有事不许一个人扛,一定要告诉我,由我来解决,懂吗?”   这话听得叶清欢心惊,仿佛他知道了什么似的……   那些事她还没跟他说。十年前的那件事,换做是现在的她,必然不会那么处理。可当时年纪小,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就是那样了。她觉得对不起他,会内疚。她已经在认真考虑,该以怎样的方式跟他吐露事实。   可如果他从别的途径知道了的话,她有点怕……   她揪紧了被子,闷声问:“你指的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盛鸿年说,“我打个比方而已。”   叶清欢“哦”了声,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突然盛鸿年说了声:“坏了!”   叶清欢一惊,立刻从他怀里抬头。   盛鸿年拍了拍脑袋,蹙眉道:“把池年的事儿忘了!”   叶清欢一骨碌爬起来,问他:“你昨天来之前没给它们添猫粮?”   盛鸿年点头,心虚得很。   叶清欢皱眉,盛鸿年立刻下床去捡裤子,从里面拿出手机,说:“我叫赵司同过去一下。”说着他拨了赵司同的号码。   “他有钥匙吗?”叶清欢问。   盛鸿年又是一愣,电话接通了,赵司同“喂”了声。盛鸿年眨眨眼,请示道:“要不……让他叫人去强行开锁?”   那边赵司同听了以后很疑惑,问:“什么开锁?你没打错电话吧?”   叶清欢翻了个白眼,拥着被子躺下了。   盛鸿年看着叶清欢背对着自己, 像是生了气,他不着急, 却勾了勾唇角, 对电话那头的赵司同说:“拜托你一件事,帮我喂清欢的猫。”   赵司同疑惑,问:“你不是跟我说过了吗?”   盛鸿年仿佛没听到,兀自说下去:“地方在哪儿你知道。我忘了把钥匙留下,你找个开锁公司把门打开吧。”   “你神志不清了?钥匙你给我了啊?”赵司同说,“我今早刚去了趟她家,添了猫粮, 还加了水。”   盛鸿年咳了声, 抓过身走到窗前,这里十三楼, 他居高临下看着下面路上的的车流, 继续说:“门锁弄开后,你记得找人换把锁。开过一次的锁不安全。”   “你又犯病了?胡说什么呢?”赵司同问。   “换锁!听到没!”盛鸿年喝道, 心里骂这赵司同怎么不上道呢?   赵司同顿了一刻, 脑电波总算跟盛鸿年同频了, 忙说:“好好,知道了,换锁。”   盛鸿年这才把手机放下来,转回身,却没看到叶清欢。   他立刻朝门口看了眼,见到她的脚, 她去了卫生间。   他才松了口气。   刚才他用猫的事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他不想让她猜到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当商妙清在击剑馆跟他把事情和盘托出的时候,他的感觉是震惊,还有愤怒。   他绝没想到她跟商家会有那种关系。一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他就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商妙清跟他透露这些,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商景程跟叶清欢是异母兄妹,所以跟商思博比起来,她跟他关系更近才对。   他明白,商妙清不过是想借商景程跟叶清欢的血亲关系,拉他去帮她老公的忙,一起合力斗败商思博。   盛鸿年砸了杯子就走了,当即的决定是到西北来找叶清欢。   十年啊,他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很生气,只因为一个商家,她竟然就能弃他而去。她对他的感情,不及商家老头子的一句威胁顶事。他就这么微不足道 ,被她弃之如敝屐?她抛弃他十年,现在在一起了,她还是不肯跟他说从前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所有的所作所为就像个傻子!   可是出了击剑馆,眼见着路旁那一树一树的火树盛花,浩浩荡荡的红色刺激了他,他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他想,她又何其无辜?   她的父母离婚,父亲娶了商妙清,她一个人被扔在海城,受着商家的恩惠苟活。她才不过十五岁,几个女孩的十五岁会过成她那种样子?又有几个女孩能够在受到如此打击之下,还像她一样坚强如常地生活?   她就像芦苇,看起来脆弱易损,实则坚韧无比。十年前的他看得到却悟不到,只觉得莫名其妙地被她吸引,喜欢她喜欢得要命。现在看来,跟她比,他真是一无是处的那个。   被他喜欢,被他追求,她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肯接受他。换做是他,如果知道喜欢自己的女孩的家人就是拆散自己父母的罪魁祸首,他也不会接受那女孩。   可她还是接受了他。   能让她放下这么深的成见,接受他的感情,她对他的情分又有多深?她心里的苦处又有多深?   面对着满目的红花,他突然想扇自己几个嘴巴。   他受的苦才多少?她一个孤女,从文溪拉到海城,本可以在海城安稳地长大,因为他一意孤行地追求,又被流放去了澳大利亚。   他自恃爱她,除了痛苦,他什么都没带给过她。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该生气的是她吧?   一个讨厌的男人,追着人家不放,十年前追到十年后,人家的生活过得好好的,非要不择手段地得到人家。   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深爱的女人,为了他,吃苦十年,他什么都没为她做过。一想到此,他就心疼她心疼得厉害。   他该怨恨的不是她,而是商家。   这个当初被父母抛弃的地方,也可能是害了他父母的地方,又差点还了他最爱的女人。   她既然怕商家,那他就得让商家变得毫无威胁。   商家在外人看来是个钻石矿,没有不羡慕他的出身。他却对商家无意,碍于爷孙的情分,跟商家势力的影响力,他跟商家一直若即若离至今。他爷爷商毅仁坐山观虎斗,他在后面看着他的爷爷,明哲保身,并不参与。   如今来看,他不能抽身事外了。   他想护住自己的女人,就必须参与到商家这场争斗里去,而且必须要赢。   昨晚,他压她在身下的时候,他的感觉是,别说一个商家,就算是全世界全宇宙,他都可以为她去拼了命拿。   他不在意她曾经隐瞒他,不在意她是否有过前男友,不在意她还不亲口告诉他那些事情。他只要现在,她是属于他的。   他不逼她,她想什么时候告诉他都可以。他要她好好的活着,他扫平一切障碍,让她随心所欲。   清醒之后,他先去公司处理好事情,然后找叶清洛再次核实商妙清话的真实性,最后他飞来肃州找她,向她求婚,跟她做|爱。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得到她跟失去她,对他而言就是天堂跟地狱。   卫生间有流水声,盛鸿年走过去。门没有关,他进去了,看到叶清欢蜷着身子坐在浴缸里,正在放热水。   “赵司同马上就过去喂猫,你放心。”盛鸿年说。   叶清欢抱着膝盖坐着,点点头。   清醒后的她似乎又恢复了清冷,一点不像昨晚那样,娇啼婉转,媚态横生。他倒是觉得这样很好,那一面只有他知道。   盛鸿年止不住地笑,坐到浴缸边上,伸手过去摸摸她的脸,问:“饿不饿?”   叶清欢抿唇,点点头。   “我叫个餐吧,你一会儿洗完澡吃,今天先在房里休息,哪儿都别去了。”盛鸿年说。   叶清欢还是点头,不吭声。   盛鸿年伸手进浴缸里试了试水温,方才放心得起身,在旁边用莲蓬头迅速冲洗了一下,拿了条浴巾上上下下抹了抹就离开了卫生间。   叶清欢这才敢抬头看他,他背影昂藏健硕,现在她看得到他肩头有她抓的伤痕。   她脸上发热,撩起水来拍拍脸,水也是热的,没有作用。   这才叫真正在一起了吧?她想。   热水很好地缓解了身上的酸痛, 叶清欢躺在浴缸里,却是越泡越懒, 水温降了下去, 有些凉,她却不想动。   忽听房间的门开了,有人问:“先生,是您需要更换床单吗?”   她立刻从水里坐起来。   盛鸿年说:“是,进来吧。”   昨晚一夜荒唐,那张床上不知道撒下多少爱的证据。叶清欢一想到那张床上的状况被别人看到,就羞得浑身发热。   外头一阵窸窣声后, 那人问:“先生, 被罩要不要也换一下?也脏了。”   “……换了吧。”盛鸿年说。   叶清欢红着脸埋进手心里。   又过了一阵,那人用很公式化的礼貌口吻问:“先生, 换好了。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盛鸿年从皮夹里抽出一百元递过去, 说:“谢谢。”   那人收了钱,自然明白是封口费, 在酒店这种事也不是很少遇到,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道谢后带着脏衣篮走了。   叶清欢听房门关上了,方才要松一口气,卫生间门却开了。她顿时又紧绷起来,抬眼见着盛鸿年走进来。   他衣着已经很整齐了。   看叶清欢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盛鸿年莞尔,说:“有我在呢, 害什么怕啊。”   叶清欢低下头,轻轻抿唇。   盛鸿年朝她走过去,说:“放下,这种酒店,这些人见得多,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说话间他弯下腰,用手在水里试了试水温。   水是温凉的。   他眉头一皱,直起腰从架子上拿了浴巾下来,对她说:“别洗了,出来吧。”   叶清欢没有违抗,盛鸿年朝她伸出手,她抓着他的手站起来,他把浴巾展开帮她拦腰一围,抱起她来出了卫生间。   叶清欢揽着盛鸿年的脖子被他抱着,扭头朝床上看。   床单被罩焕然一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盛鸿年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子帮她盖好,接着往她旁边一坐,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肩,说:“我下午回海城,两点的飞机。”   叶清欢“哦”了声,头轻轻靠到他腿边。   他要走,这很正常。他公司处于初创时期,事情多。这一个月他们电话联系,有一半的时间他都是睡在办公室的。   “会不会想我?”他低头,手指在她发间梳过。   叶清欢咬咬嘴唇,没吭声。   盛鸿年说:“不说话我当你承认了。”   叶清欢轻轻地“嗯”了声。   盛鸿年笑出了声。   两人这样互相依靠了一会儿,客房送餐来了,盛鸿年起身去门口把餐盘接了过来,回头来看叶清欢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他端着餐盘回来放到床上,坐下来,揉揉她的头发说:“就在床上吃吧。吃完了睡一会儿。昨晚辛苦了。”   叶清欢脸又是一红,把围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这小动作让他心里头一阵酥,盛鸿年倾身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低声说:“昨晚我们没做措施。”   叶清欢一怔,抬眼看他。他把手搭到她小腹处,含笑问她:“会不会已经有了?”   看他眼里闪烁着希冀,叶清欢想都没想就摇头,很肯定地说:“不会。”   大姨妈是前天刚走的,他如果早来一天,那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盛鸿年眼神一黯,嘴上“啧”了声,坐正了回去,双手后撑着床,仰起头对着天花板上的吸顶自言自语:“怎么这么不巧……”   叶清欢不想说什么,她伸手拿起一个三明治默默地咬了一口。盛鸿年独自哀伤了一阵,扭头问她:“你算得准吗?”   叶清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默默吃饭。   盛鸿年无语。   盛鸿年看着她吃,瞧了半天,突然问她:“现在可以生两个对吧?”   叶清欢又是一怔,抬起眼皮看他。   盛鸿年咧着嘴笑,身子一倾躺到她旁边,伸手过来环住她的腰身,脸贴到她腿边,嘟囔:“清欢,给我生两个女儿吧,我不喜欢儿子,太闹了。”   他思维跳跃的幅度之大让她汗颜,她似乎连结婚都没答应过吧?他已经想到生孩子了?   他却继续说:“以前我妈就说我,闹得要死,当初生个女儿就好了。我也觉得养个儿子太气人了。前几年我就想,如果跟你有了女儿,该叫她什么。后来决定叫她清婉。盛清婉。《诗经》里有一句,‘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像不像我认识你的经过?而且这个名字里还有你的一个字,我觉很满意。”   “现在有一点比较麻烦。我想这个的时候国内还搞计划生育。现在要生两个的话,得好好想想第二个叫什么。第一个寓意这么好,第二个不能太随便,否则她长大了就该怪我偏心了。你有什么想法?”   他旁若无人地在那儿叽里咕噜了半天,又来问她这种问题?叶清欢咽下口里的食物,只说:“还早。”   “是还早。”盛鸿年说,抱了抱她,“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儿。”   叶清欢停下,垂眸看他。他含笑看着她,抬手过来揩去她唇边的面包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交给我就行了。”   叶清欢愣住,看着他,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盛鸿年把她手里的三明治拿过来,递到她嘴边,说:“快吃吧。”   吃完饭,叶清欢小睡了一会儿,盛鸿年陪着她,什么都没做。中午二人一起出去吃过午饭,盛鸿年去了机场,叶清欢跟潘素要到地址,去了拍片现场。两人分道扬镳。   盛鸿年落地海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修钢,要求见面。修钢答应得很痛快,两人约在了一家很平常的茶楼。是修钢选的地方。   盛鸿年到的时候修钢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   这个时间在茶楼的都是老人家,喝喝茶,下下棋什么的。盛鸿年坐下后,修钢给他倒了杯热茶,貌似不经心地问:“去肃州了?”   盛鸿年端起茶水一口喝干,说:“没什么能瞒住你的。”   修钢咽下口里的茶水,轻飘飘道:“商先生让我全天候保护你,我敢不知道吗?”   盛鸿年把茶杯往桌上一扔,淡淡地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修钢嘴角一扬,说:“昨晚有间的客人去客房部投诉,说隔壁太吵,要求换房间,可是当天酒店房满,那人气得退房走人了。”   盛鸿年无所谓地哼了声,环起胳膊,靠到椅子上,眯着眼睛看修钢,说:“对,我跟她在一起了。”   修钢嘿嘿一笑,说:“恭喜你啊,夙愿得偿。”   盛鸿年不想跟他废话,直接说:“我找你,是想问点别的。”   “问吧。知无不尽。”修钢说。   “商家在生意上,最近是不是有大事发生?”他问。商妙清敢铤而走险向他吐露实情,证明商思博跟商妙清的斗争越来越白热化,这里面一定有巨大的利益冲突。   “这倒是真的有。”修钢摸摸下巴。   接着修钢把事情跟盛鸿年讲了。   原来海城市政府打算在东郊建一片新的经济开发区,基建项目的竞标就要开始了。这是块大蛋糕,商毅仁有意吃下来。以商家的体量,加上跟政府部分的良好关系,拿到这个项目可以说十拿九稳。但是在商家内部,商思博跟商妙清的丈夫则有一争了。   商家的产业,商思博家跟商妙清家各管了一半,如今这个项目的价值几乎可以抵得上商家资产的三分之二,谁能拿到,谁就能彻底翻盘,输的一方恐怕很难再起来了。   “鸿年,商先生的心思,别人不了解,我是懂的。”修钢说,“他其实是希望你来做这个项目。”   盛鸿年嗤笑:“你自己猜的吧。他可没找过我。”   “你从美国回来就回了商家一次。他抹不下面子找你。”修钢说。   盛鸿年垂眸,食指把茶杯推到一边,把手搁到桌上,抬起眼皮看着修钢,说:“不过,也用不着他说。我倒是真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修钢眼睛一亮,问:“真的?”   盛鸿年点头,接着说:“可我不想以商家的名义做。”   “你想怎样?”修钢问。   “我要自己做。”盛鸿年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哦,晚上不要等了。我决定不熬夜了。   “你?自己?”修钢惊讶, 继而又失笑,“凭你?凭你那个小公司?”   盛鸿年扬眉, 问:“你觉得我不行?”   修钢坐正了, 用食指的指尖敲着桌子,慢悠悠地问:“你公司流动资金有多少?固定资产有多少?你的团队做基建项目的经验有多少?你的后台是谁?你跟政府的关系怎么样?”   盛鸿年看着修钢,不说话,嘴角依旧弯着,笑却是冷的。   “鸿年,我并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修钢摊手,说“我是质疑你的实力。开发区基建项目是一块肥肉, 但也是一盘大棋, 这里面利益勾连关系复杂的程度超乎你想象。撇开这些关系不谈,你有多少资金可以投进去?政府在招标要看实力, 你具备足够的实力吗?你想要撇开商家独自去做这个项目, 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可不好意思, 我认为你是痴人说梦。”   盛鸿年站起身, 边系着西装外套的扣子边说:“我这个人, 别的没有,运气倒是一直不错的,也许我会美梦成真呢?”   说完盛鸿年朝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赶过来,盛鸿年问过餐费,从裤兜里掏出钱夹。   修钢也起身, 问:“看来你是决心要做?”   盛鸿年也不回答他,只是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递给服务员,说:“不用找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修钢不死心地问。   “蛇鼠有道,就不劳你费心了。”盛鸿年说,把钱夹揣到裤兜里,下巴朝门口一点,问修钢,“走吗?”   修钢打量盛鸿年,问:“你是还有事要问吧?”   “是还有件事。”盛鸿年说,“一件小事,边走边聊吧。”   修钢便跟盛鸿年一起走出茶楼。两人走得都非常快,盛鸿年口气随意地说:“我听说,十年前叶建平是死于车祸。”   “是。”修钢说,扭头看盛鸿年,见他一径地看着前面,面貌神色均无异常。   盛鸿年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随口问:“详细经过是怎样?”   修钢站住了,盛鸿年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修钢没有跟过来,便也站住了。   两人隔了三米左右的距离,对视着。   盛鸿年努力让神色平常无异,修钢的眼神却愈发锐利。盛鸿年心知以修钢的城府是瞒不住的,便换了个思路,索性摊开来跟他说:“叶清欢跟叶建平是父女关系的事,还有她十年前为什么去澳大利亚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至于谁告诉我的,你应该也能猜得到。我只问你当年事发的详细经过。当然,想不想讲随你。可就算你不说,我早晚也会查得到。”   修钢默了半晌,问:“所以,这就是你跟商家对抗的理由?”   盛鸿年撇了撇嘴,说:“我这辈子,本来是不打算再跟商家挂上任何关系的。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管我还是叶清欢,都不想回头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可你们偏偏又来招惹我们。既然已经犯到了我头上,我也不能当孬种。你说呢?”   “你一个人跟商家斗?要美人不要江山?像你爸爸当年一样?”修钢讥讽。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盛鸿年把手往裤兜里一抄,笑得不可一世,语调轻缓却犹有千钧之力:“我不是我爸爸。我盛鸿年,不管是江山,还是美人,我都得要。”   修钢怔住了。   盛鸿年往前探了探身子,盯着修钢问:“所以,你是说?还是不说?”   修钢又看了盛鸿年半晌,忽然笑了,说:“你还真是像你爷爷,好吧,我说。”   修钢如此轻易松口让盛鸿年诧异,他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的,可既然修钢愿说,当然最好不过。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洗耳恭听。   修钢却朝外头丢了个眼神,示意继续走,盛鸿年了然,两人继续相携往外走,修钢开始说。   “叶建平确实是车祸死亡,可他开的车子不是他自己的,是商思博的。”   盛鸿年霎时间蹙眉,似乎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修钢继续说:“八年前,临近春节的时候,叶建平跟商思博同时出席一个公司的年会。年会进行到半程,商妙清怀孕不适,打电话叫叶建平回家。可不巧叶建平的车出了故障,商思博就把自己的车借给叶建平用。”   “叶建平开着商思博的车,一出停车场就被人撞了。肇事车辆时速达到了一百八十公里。那场车祸非常惨烈,肇事者跟叶建平当场死亡。事后查,肇事者是个癌症晚期患者,案底清白,不管跟叶建平还是商思博都没有过瓜葛。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他跟前妻有一个儿子,是个脑瘫儿,寄养在乡下老家。”   盛鸿年拧眉。修钢瞅了盛鸿年一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们也想到了,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害商思博,却误害了叶建平。可警察查过,商先生查过,商思博也找人查过,都毫无线索。最后警察给出的结论是肇事者久病缠身,产生了反社会心理,开车撞人自寻死路,凑巧那天叶建平开车出来被撞上了。因为无据可查,商家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   “商先生一直有追踪那个肇事者乡下老家的情况。可这些年来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人去找他们,银行账户也没有异常款项流入。他前妻跟他离婚六七年了,早就没了联系。去年他父母先后因病去世,他的脑瘫儿子被送到了福利院。线索都断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路边,修钢耸肩,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叶清欢从澳大利亚回来的时候,正是商家最乱的时候。叶建平的死不明不白,商思博对任何人都存着疑心,商家人人自危,自然没人会理会她。后来她拿着叶建平的骨灰回了文溪,再后来就回了澳大利亚,一年后跟商家切断了关系。”   听着修钢的叙述,盛鸿年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回想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八年前,是他们分手的第二年。   过年的时候他从美国回来,到文溪给父母扫墓,然后遇到了她。   他在美国独自疗伤两年,想要放下她。很难,可他尽力去做。可他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   她站在雪里,那么美,他用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克制才没有扑过去抱住她。   然后,正月十六,他邀她跟叶清洛到他家参加他的同学聚会。那晚他强要了她。   现在想想,她十八岁的生日刚过,亲生父亲刚去世不久,被商家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没有给她任何安慰,反而对她做了最可耻的事……   换做是谁都会把他这样的混蛋划到老死不相往来的那部分去吧?   在亦安又见到她的时候,他曾怨愤过她对他的不理不睬,现在想想,当时她没甩手给他两个巴掌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他不择手段地接近她想要得到她,她竟然还能原谅他接受他,他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得她的眷顾青睐?   这辈子,他最重视的女人是她,伤害最重的也是她。就算是无意的,他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   “鸿年,我想你明白,商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违逆他的命令。可在允许的范围内,我会尽全力帮你。”修钢低低地说,“这是我欠你的。”   盛鸿年立刻被修钢这句话勾去了注意力,问:“你什么意思?”   修钢只说:“总之,你记着,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说完之后修钢走了。   盛鸿年看着修钢的背影,心里很疑惑,然而现实逼迫他必须放弃去考虑修钢的问题,他摸出手机给关忆北打电话,约关忆北晚上见面。关忆北说晚上在医院值夜班,走不开,盛鸿年便决定去医院。   然后他又给赵司同打电话,吩咐他叫财务总监加班把公司财务情况整理一份报告出来,包括美国总公司跟中国分公司的。   “你想干什么?”赵司同问。   “有个政府的基建项目,几百亿的投资额,有没有兴趣做?”盛鸿年问。   “基建?我们没做过啊。”赵司同说,“基建项目周期长,需要资金多,也需要有经验的人,还有跟各部分的关系疏通,钱、人、路子,这三个条件我们都不具备,怎么做?”   “都会有的。”盛鸿年说,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拉开门坐进去。   “从哪儿有?风刮来的?还是梦里有的?”赵司同嘀咕。   “他们做出了财报,你先过目,然后给我。无论多晚,今天我要看到。”盛鸿年说,关上车门,跟司机说了关忆北医院的地址。   出租车到了关忆北所在的医院,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盛鸿年下车后跑进医院,找到了关忆北。关忆北把他领到医生休息室,问他来意。盛鸿年直截了当地问:“我记得你家跟季家是世交?”   “上一辈的关系,我爸跟季明诚是战友。”关忆北推了推眼镜,问,“你想干嘛?”   “季明诚现在退了吧?权力都交给他儿子季秋阳了吧?”盛鸿年问。   “是啊。”关忆北说。   “那你跟季秋阳关系怎么样?”盛鸿年追问。   “还不错。”关忆北说,“小时候常在一起玩,现在大家都忙,聚的机会少了。不过他媳妇林化怀二胎了,现在恰好在妇产科住院待产。”   盛鸿年眼前一亮,问:“那他也在吗?”   “在。”关忆北说。   “引荐我去见见他,能行吧?”盛鸿年问。   “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关忆北说   ……   夜里十点,叶清欢正在陪潘素拍夜戏,演到一场哭戏,这时候盛鸿年的电话来了。她接听后,他迎头就说:“我想你了。”   叶清欢正坐在人堆儿里,被他这么一说脸皮发麻,忙用手捂住手机,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人人都在看潘素演戏,如痴如醉的,没人留意到她。   她便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答反问。   叶清欢站起身捂着手机从片场走开,绕到僻静处,说:“下周会回去一次,呆不长,一两天。”   “下周?还要那么久?”盛鸿年不满地嘀咕。   叶清欢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带你回文溪。”盛鸿年低叹,幽幽地说,“现在就想。”   叶清欢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咬了下嘴唇,说:“等剧杀青吧。”   “什么时候?”盛鸿年问。   “十月初,国庆节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叶清欢说。   “还要两个月啊……”盛鸿年嘟囔。   “剧杀青后,我想休个长假,回文溪陪妈妈待一阵子。”叶清欢小声跟他说自己的打算。   盛鸿年终于满意地笑了,说:“那好,我陪你一起。”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阵,才把电话挂了。盛鸿年把椅子转过来,看向靠在桌边站着的赵司同。   “腻歪完了?”赵司同酸溜溜地问。   盛鸿年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说:“完了。”   “那说正事儿吧。”赵司同面露严肃,问,“真要做?”   “真要做。”盛鸿年平静地回答。   “季家那边同意了?”赵司同问。   “季秋阳口头上应允了。明天他会在公司董事会上公布这件事,然后看董事们的反应。”盛鸿年说。   “口头上应允,跟公司董事会通过毕竟是两回事。据我所知季家在京市正在做一个地铁项目,资金投入已经不小了。他们公司的董事们会同意再分出一部分资金来做海城的开发区基建项目吗?”赵司同说,“论做生意,我不如你。可要论风险评估,我比你专业。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所以我们也要加把劲儿。今晚把报告弄出来,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季秋阳。他把董事会的时间安排在下午,我们有一上午的时间商量。”盛鸿年说,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财务总监刚做好的财报,说,“这个财务总监倒是出乎我意料,报告做的不错,这人以后可以用。”   “这次如果中标,恐怕得把这几年老本都填上才行。我还是觉得挺冒险的。”赵司同还是摇头。   盛鸿年则不以为意,说:“你我是从一穷二白干起来的,大不了回到原点,有什么好怕的?”   “你说得倒是轻松。”赵司同嘟囔,“你一穷二白了,你老婆愿意养你吗?”   盛鸿年撮着嘴唇想了想,说:“你那个潘素我不知道,不过我老婆肯定会。”   赵司同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 盛鸿年则开始改那份财务报告,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是不敢干, 趁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也没别的要求, 把你的股份卖给我就行。明天让财务算一下你手里股份的价值,我加价百分之五收购。”   两人都不说话,办公室里只有盛鸿年敲击键盘的声音。   赵司同犹豫了一下,瞅盛鸿年一脸的志在必得,又想想这些年跟着盛鸿年确实没走错过一步,便咬咬牙,说:“加价百分之五就想收购我的股份?做梦吧你!”   盛鸿年抬眼, 看赵司同, 微笑,目光透着了然。   赵司同还是咽了口唾沫, 说:“鸿年, 我相信你,我跟着你干!”   盛鸿年抓起手机就丢给赵司同, 说:“那就开始干吧。现在纽约是上午十点, 美国总公司那边需要准备什么, 你负责告诉他们。”   叶清欢跟着剧组一起飞回海城,是在盛鸿年到肃州找她的第五天。   戏还没杀青,急匆匆赶回海城是为了参加电影节的开幕式,一并为新片的宣传造势。近几年国内大屏幕数量呈指数增长,俨然有要跃居全球最大影片市场的态势,贺岁档之争从夏天便开始了。   这次开幕式红毯叶清欢通知盛鸿年跟赵司同一并出席, 做潘素的男伴。因为时间很紧,叶清欢没有回家,一下飞机就是跟潘素上了保姆车,在车上化妆做造型,直奔开幕式现场。盛鸿年那边由路洲负责联络安排。   开幕式开始前,叶清欢跟潘素再三确认面对媒体的话术,便走工作人员通道进了会场,在后面关注红毯上的情形,恰好遇见了安栋。   安栋是带着池勒川来。池勒川拍了一部古装片,也是贺岁档也是大制作,恰好跟潘素的那个电影撞档。   “小叶子,最近忙不忙?”安栋乐呵呵地问。   “有点儿忙。”叶清欢说,面对恩师表情柔和了许多。   安栋走到她身边,跟她并排而立,也看着外面。红毯上走过一队人马,其中有黑潘素的那个女艺人。   “这个女人你要小心,手脚不太干净。”安栋提醒道。   “已经小心了。”叶清欢淡淡说。   明白人说话就这么简单,一点即透,安栋露出满意的微笑,又说:“你手下的那个潘素最近发展得不错,风头正劲嘛。”   “池勒川也不差。刚拿了威尼斯影帝不是吗?”叶清欢也恭维。   “他啊。”安栋摇摇头,“他算是大器晚成。软硬件皆备,就是脾气拧,不肯配合炒作。他要是肯配合早八百年就红了。不如你那个潘素,明事理,好掌控,人灵活懂变通。”   “是金子总要发光。”叶清欢淡然道。   说话间听到外头影迷的声音骤然撕心裂肺起来,一片鬼哭狼嚎中隐约听得到池勒川的名字。安栋说:“来了。”叶清欢朝外看了眼。   池勒川穿着一身黑西装,一脸酷相地走上红毯。两边粉丝摇着小旗子灯牌什么的又叫又喊,哭了的大有人在,池勒川却一门心思低头走自己的路,恍若未闻。   每次看到池勒川的时候,叶清欢都要感叹安栋的眼光,还有安栋坚持。池勒川的皮相,就算在俊男美女成群的娱乐圈里,都算是拔尖儿的。以至于在他刚出道的时候,被误认为是靠脸皮吃饭的流量小生。   可他偏不肯做流量小生该干的事儿。综艺节目不参加,谈话节目很少上,偶像言情剧不接,绯闻炒作一概不予配合,只喜欢埋头写歌唱歌,歌曲也不符合当下节奏口水歌的潮流,走的是深情文艺的小众路线。   以至于连续几年都没法大火,白白浪费了那张好皮相。   在亦安,所有人都认为池勒川红不了,只有安栋惯着池勒川,相信池勒川,几年如一日地推他,为他争取曝光机会。三年前安栋为池勒川争取到在一部电影里饰演男二的机会。那是一部缉毒片,新导演新演员又不是讨喜的题材,本来没什么关注度,结果因为制作精良演员表演良心成了票房黑马。   那阵子政府正在大力宣传禁毒,因势利导之下,影片得到了所有主流媒体的关注跟推荐,后续的影响力绵延了一年多。   在那部片子里,池勒川的表现比男主都要亮眼,就这么红了。人红了以后,人们突然发现身边还潜藏了这么一个形象健康长相清俊还能写会唱的低调男艺人,人们听腻了口水歌,突然出现一个抱着吉他浅吟低唱的清俊文艺青年,宛如耳朵被洗了一遍,于是池勒川的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了,而且越来越红,数年来丝毫不见颓势。   “这小子,该不会又忘了吧?”安栋念叨。   话音刚落,池勒川走到红毯中间的时候停下脚,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叶清欢注意他的反应,看他转身朝向粉丝那边,挥了挥手。   粉丝群的尖叫声更大了。   安栋舒了口气,念叨:“这次总算没忘了。”   “他怎么一个人走红毯?”叶清欢问。一般明星会跟制作团队一起出来,或者至少配一名女伴。池勒川这样显得特别形单影只。   “我给他配了个女伴,他不要,自己出来了。”安栋说。   “为什么?”叶清欢问。   “怕有人误会。”安栋意味深长地说,“某个人。”   叶清欢想了想,问:“女朋友?”   “还不算是。”安栋含糊地说,接着朝红毯起点那边瞧了眼,说:“潘素来了。”   叶清欢忙看过去,见潘素已经踏上了红毯,盛鸿年跟赵司同陪同在她两侧。潘素身着一袭粉色纱裙,保守而浪漫的款式,把一身的艳气压下去不少,效果很让叶清欢满意。   她又去看潘素左手边的盛鸿年,他没有刻意拾掇自己,穿着不过是平时去公司时候的样子,脸色看起来也不很好,眉目间略有疲态,被一旁精心打扮过又神采飞扬的赵司同比下去了。   她正留心看盛鸿年,觉得他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忽听安栋说:“我听说,这位盛总最近在做一件大事。”   叶清欢注意力都在盛鸿年伸手,随口应和安栋:“什么?”   “听说他在跟商家开战了,争一个项目。”安栋说。   叶清欢霍然扭头看向安栋,声音不由地大了,问:“你说什么!?”   安栋被叶清欢的反应弄得一愣,问:“怎么了你这是?”   叶清欢发觉自己失态,便稳了稳神,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吃惊。争什么项目?”   “海城东郊的经济开发区项目,几百亿的资金投入。”安栋说。   叶清欢轻轻地“哦”了一声,手指不由地捏紧。   安栋多看叶清欢几眼,继续说:“我们也都觉得奇怪。这个盛总刚进驻中国市场,就挑了商家这个巨无霸当对手,让人对他的来历充满了联想。所以你这次选他跟潘素搭配炒作,也算是选对了人。在娱乐圈最需要的就是话题性,好好操作,以后潘素的路会很好走。”   安栋是从经纪人的出发点来说的这些话,叶清欢却完全没法听得进去,她脑子里都是盛鸿年要跟商家对抗。   不是合作,是对抗。   盛鸿年对商家一直表现出的都是若即若离的姿态,不知道什么缘故让他做出把商家推到了对手席的决定。   “我得走了,池勒川的采访结束了。”安栋说。叶清欢点点头,眼睛一直看着红毯上的盛鸿年。   突然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摸出来看了眼,是银行客户经理的来电。她以为是有什么理财产品需要推荐,心里正烦乱,便打算接了电话后直接拒绝,哪知道电话接通后,客户经理告诉她一个消息,她的房贷提前还款手续已经办完了,即日起她的房贷已经全部还清。   叶清欢愣了好一会儿。   客户经理说完房贷的事儿,便话入正题,开始推荐理财产品:“叶小姐,最近我们银行推出了一款理财产品,年化收益5%,十万起购,风险小收益高,您看要不要买几份?”   叶清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沉声问:“能告诉我是谁帮我还的钱吗?”   “您……不清楚?”客户经理也挺讶异。   “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叶清欢说。她看向红毯,潘素的采访也已经结束,跟盛鸿年赵司同三人一道进入会场。   “稍等。”客户经理说,过了一会儿,便告诉她,“是一位盛先生,叫……盛鸿年。”   叶清欢吸了一口,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后直奔会场。   电影节开幕式还没有开始,许多明星还在陆续抵达,会场里零散地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人,叶清欢很快找到潘素他们三人的位置,盛鸿年坐在潘素右首,旁边一把空着的椅子上贴着她的名字。   她匆匆赶过去,盛鸿年见到她之后脸上立刻漾出笑意,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叶清欢正色道。   盛鸿年扬眉,反问:“这么多人,你不怕跟我单独接触会有风言风语?”   叶清欢只说:“很快就好,你远远地跟着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曾回头,她知道他会跟上来。   电影节众星云集,后台也是一片忙乱,记者们都在忙着采访明星,所以对叶清欢跟盛鸿年压根没在意的。   叶清欢在后台左拐右拐,终于在出口附近找到了一处角落,僻静无人,她便站住了,转回身,刚想说话,被盛鸿年一把抱进了怀里。   “想死我了。”他嘟囔,手掐着她的肩膀,用力把她往怀里压。   叶清欢挣了下,他不放,低头把脸往她颈窝里蹭。她有正事想问他,他偏这样没脸没皮的,她嘴上说着:“你先放开。”抬手去推他的头,手掌贴到他额头的时候,烫得惊人   她愣了愣,脱口问:“你发烧了?”   “没有吧。”他说。   叶清欢立刻托起他的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的,便确认他真的在发烧。   “你发烧了!”她拧眉说。   “不会吧?”盛鸿年抬手摸摸自己的脑门,咕哝,“是觉得有点儿累,可发烧不至于吧?”   看他一副毫不自知的模样, 叶清欢感觉到气闷。   她心里面怨他,既然生病了, 她打电话叫他来走红毯的时候为什么不直说?他说了, 她肯定会做其他安排。   这次走红毯本就是为了增加他公司的曝光度。即使他不来,只叫赵司同来效果也差不多,他没必要强撑着过来。   她沉下脸,问:“你今天开车来的?”   “我没开,是赵司同开车。”盛鸿年如实说。   “放开我。”叶清欢沉声说。盛鸿年见她脸色不好,便没造次,放了手。   叶清欢拿出手机给路洲打电话。路洲说他在后台, 待会儿潘素要上台唱电影的主题曲, 他正在跟导演RE台本。   “你的车在哪里?”叶清欢问。   “停车场。”路洲说。   “具体位置告诉我,我来拿车钥匙。”叶清欢说。   盛鸿年觉得腿上没力, 看身边有根临时搭建的钢架立柱, 他伸手试了试还算结实,身子一歪便斜靠了上去, 安安静静地看着叶清欢讲电话。   今早他确实感觉不很舒服。   因为之前为了说服季家同意投资, 他熬了三个通宵做了企划书。   最终他的企划书说服了季家的董事会, 同意向他的公司注资以便竞标海城开发区基建项目。总算走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今天他本来是想休息的,恰逢叶清欢打电话通知他下午参加开幕式红毯,他仗着身体素质好便就答应了。想不过是疲劳过度,红毯走一趟,在颁奖典礼坐个把小时,晚上回家睡一觉第二天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他上午还去了趟公司, 像平常一样只穿衬衣批阅文件,吹了一上午空调后嗓子开始疼,到了中午不适感更严重了,午饭都没吃,喝了杯咖啡对付。   可他急于见她。离开肃州至今也有五天,他想她想得紧,便强撑着来了颁奖礼现场,偏偏来早了,典礼现场正乱,没休息的地方,路洲建议他们坐在车里等。   他跟赵司同等了一个小时,他小睡了一会儿,闷在车里出了点汗,潘素一来又匆匆忙忙下车跟她搭伴,着了风,顿时更不舒服了。   他十几年来没发过烧,感冒都没有过,所以不舒服了也没往生病那方面想,只想晚上睡一觉就没事儿了。叶清欢说他发烧,他确实很诧异,他摸自己额头也没感觉到热,总是难以置信。   他看叶清欢放下了手机,就问:“你要车干嘛?要离开?”   叶清欢看都没看他,没好气地说:“是啊。你留在这儿等我。”说罢她转身,他握住她的手腕。   她身子一颤。不为别的,因为他手心比他额头还要烫。   叶清欢心头顿时火起,脸色更加不好,回头瞪他,可他病恹恹的样子又让她倏忽心软,继而心疼。   盛鸿年歪着头看看她,眨眨眼,嘟囔:“怎么突然生气了?”   叶清欢彻底放弃了跟他置气的念头,叹了一口气,轻声跟他解释:“我去开路洲的车,送你去医院。”   “不去!”盛鸿年想都没想立刻反驳,不松手。   “发烧应该去医院看一下。”叶清欢拧眉,劝他。   “不喜欢,不想去,害怕,反正我不去。”盛鸿年耍起了赖,“你发烧的时候不也没去?”   叶清欢被他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他也是近三十岁的男人了,怎么突然间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看着他,他一脸的没得商量,她试着劝他:“鸿年……”话没说完被他又拉过去抱住了,愈发地感觉到他身上滚烫滚烫的。   “真不想去。”他在她耳边咕哝,“想跟你在一起,就两个人。”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心软,就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今天中午。”他机灵,撒了谎,怕她怪他一早不说实话。   “……嗓子疼吗?”她问。   “疼啊。”他说,故作委屈,“中午饭都没吃,疼得吃不下。”   那他下午还来干嘛?   叶清欢心里又气又疼,用双手扶起他的脑袋,端详他,他脸颊上有不健康的潮红,眼睛水蒙蒙的,透着疲态。她又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烫而潮湿,有发汗的迹象。   以前叶清洛身体不好,常常感冒发烧,症状跟他现在差不多。她便念叨:“你可能是感冒了……”   “一定是。”盛鸿年忙接口。   叶清欢轻抿嘴唇,最终叹气,说:“我去开车,带你回家。”   盛鸿年心愿得偿,咧开嘴笑,说:“好。”   清欢推了推他,示意他放开她,盛鸿年终于松了手。   叶清欢开了路洲的车子接了盛鸿年,离开会场。   路上盛鸿年一直侧身靠着座椅看她,傻子似的笑。叶清欢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就问:“你笑什么?”   “高兴啊。”他说。   叶清欢嗔怪地瞟他一眼,问:“生病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你说要带我回家啊。”盛鸿年说,嘴角一直是弯的,“听得我真高兴。”   叶清欢无奈,埋怨他:“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从刚才不去医院开始,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到现在了也还是不怎么正常。   “幼稚吗?”他问。   “非常。”她淡淡说,双手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他眉尾一挑,说:“我乐意。”   叶清欢决定专心开车,不再理会他。   开了一阵子,遇到交警查酒驾,叶清欢依据交警的指示把车子停到路边,等待交警过来检查。   盛鸿年咳嗽起来,叶清欢拿了瓶水递给他,他拧开来慢慢地喝。叶清欢往前看,前头是辆出租车,交警正让司机吹酒精测试仪。出租车后窗安着液晶显示屏,广告语从屏幕上滚过:   要贷款,找幸福贷。   她突然想起了房贷的事情。   刚才她找他就是想问这个,因为他生病的事儿打了岔,差点忘记。   她看着他问:“你帮我把房贷还清了?”   “是。”盛鸿年毫不掩饰,放下水,把瓶盖拧紧。   “为什么要帮我还?”她问。   “我最近在做一个项目,资金都得投进去。算了算恰好剩下这些钱,想想,买一套房子也不太够,不如添到你这里。将来我一穷二白的时候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盛鸿年笑着说,口气亦真亦假。   叶清欢皱眉,想到只有他跟商家竞争那件事。   交警走到车旁,敲敲车窗示意她降下玻璃。她照办了,交警看看她,也没让她吹酒精仪,直接放行了。   车子又上路。   叶清欢的手捏紧了方向盘,有些犹豫。   她很想问他一些问题,有关跟商家竞争开发区项目的详情,还有他为什么要跟商家对立。可又念及商业机密的问题,还有他跟商家关系……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盛鸿年却对她坦白了:“那个项目我是跟商家争,预计能忙上好一阵子。”   叶清欢的手心一松,“哦”了声。   盛鸿年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子,依旧靠着座椅看她,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慢慢说:“海城东郊要建开发区,我想做,商家也想做。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跟商家竞争,所以我找了季家,季秋阳,你应该知道他。”   “在海城,能跟商家比肩的也只有季家了。季家跟商家不一样,商家有许多黑历史,起家的时候做得都是灰色地带的生意,后来洗白了而已。季家是一直做正经生意的,走得是上层路线,比商家光明正大的多。在政府眼里,这一点是加分项。”   “关于这个项目,我先跟季秋阳谈的。他很有兴趣,可他公司的董事会有反对的声音。因为现在他们公司正在京市做地铁项目,资金投入很大,大部分董事认为这个时候拆钱出来做海城的开发区项目,会危及公司的资金链。不过到昨天为止,季秋阳已经说服了董事会,可以给我注资。所以,下周我会参加政府招标,最大的对手就是商家。到时候鹿死谁手就看各自本事了。”   叶清欢自然是知道季家的。听了盛鸿年的叙述,只想到能让季家都谨慎起来项目,想必投资额非常巨大。他必然是用了一些非常的手段。   所以他现在是釜底抽薪准备背水一战,怕有万一,所以先拿钱出来帮她还清了房贷。至于他说的恰好剩了那些钱,她自然是不信的。   他替她还贷,想必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吧?   想到此,叶清欢咬住下唇,握住方向盘的手又收得很紧。   盛鸿年的手摸过来握住她捏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低声问:“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商家争这个项目?”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跟商家作对,就算他不喜欢回去商家,大可以继续做他的公司,对于商思博或者商妙清抛来的橄榄枝不予理睬。可他却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以一己之身跟整个商家交恶。   她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为什么?”她问。   盛鸿年盯了她半晌,突然笑了,说:“因为我看他们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本文都是凌晨更新的,白天有更新都是捉虫哦。   这无厘头的理由让叶清欢一怔, 皱了皱眉。   盛鸿年垂着眼,将手在她手背上摩挲滑动。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腹依次掠过她的掌背, 摸到她的手腕, 松松地握住了,拇指的指肚在她腕子内侧轻柔慢蹭,滑腻弹软,上佳的触感让他不舍离开。   他勾起嘴角满足地笑,暂时忘记了嗓子里的疼。   她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如今戴着他给的戒指坐在他身边,真实而又幸福地存在着。   想想过去那十年, 爱过, 怨过,痛苦过, 试着忘记, 却无法忘记,梦里都不相信能跟她在一起。   如今真的在一起了, 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人生短短数十载, 多不出几个十年供他蹉跎。   这次跟商家开战虽说仓促, 可时机摆在眼前稍纵即逝,不允许他犹豫。他这辈子求的事儿不多,就两件:一件是跟她携手到老,一件是查明白父母的死因。两件事想要做到,就必须强大到足以跟商家比肩的程度。   他不强,就永远不能保护她。他不强, 就永远无法让父母的冤案昭雪。   这次海城开发区项目拿下了,将成为他的翻身之战。季家的出手相助将成为最有利的筹码,他有信心赢了这一仗。   只是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跟商家宣战的真正原因,一旦她知道了,就会明白他已经知晓过去那些秘密,她会很难堪。   她一直活在隐形的压力之下,又是个万事自己扛的性子。她不说,便是心里有顾忌,他理解她,不想逼她,他希望她活在阳光之下,让所有的阴影都远离她,然后她就会亲口告诉他。   “你做生意都这么任性的?”叶清欢拧着眉头问。   “谁让我是老板呢?”盛鸿年的口气略自负,手离开她的腕子往上移动,把玩着她的小臂。   一阵酥痒……   叶清欢抬起胳膊甩开了他的手,低声呵斥:“在开车,别闹!”   盛鸿年挑眉,把手拿回去搁到腿上放着了。   她听他咕哝:“小气!”之后倒安分许多,不再过来打扰她。   可她心里却烦乱得很。   他跟商家的这一战让她猝不及防,她很担心。   她担心的不是输赢。在商言商,做生意就会有赔有赚,商海里起起落落本就是常事。他赢了自然风光无限,可就算是他输了,失去的不过是身外物。以他的年纪跟能力,东山再起并不是难事。   她担心的是别的。   之前,无论是商思博还是修钢都提到过他的安全问题。商思博说商家有人曾经并且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害他的念头,连修钢也说他是不安全的。那些都还是在商家两派势力内斗需要争取他入局的时候。   现如今,他公然站在了商家的对立面,还拉了实力同样不容小觑的季家做同盟,具备了完全跟商家竞争的实力,那他岂不是成了商家的眼中钉?   钱财,权力,地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生命才是顶顶重要的。她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她在心里把说辞掂量了几遍,终于开口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过……找几个保镖?”   盛鸿年一听就乐了,一乐嗓子却痕痒,咳了起来,一咳,却是又痒又疼,他用手摁住喉咙难过地弯了腰。   叶清欢忙命令:“喝水!”   盛鸿年听命,边咳着边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灌了几口,这才把咳嗽压下去了。可他嗓子里像是安了个砂轮,他难受得仰头靠到座椅里,用手捂住喉咙,呻|吟。   “嗓子很疼吗?”叶清欢担心地问。   盛鸿年沙声说:“就像吞刀片……”   叶清欢匆匆瞟了他一眼,只想尽快回家,好给他找点清热降火的药吃。她踩了油门,车子往前窜,油表却亮起了红灯。   快没油了。   真是越忙越添乱!叶清欢心里暗骂,无奈把车速降了下来,观察现在所处的位置,脑子里回忆附近哪儿有加油站。   “该加油了。”盛鸿年捂着喉咙提醒,声音还是沙沙的。   “知道。”叶清欢说,打着方向盘离开主车道拐上了一条单行道,她记得再过一个路口就有中石油的加油站,距离大概有三公里。   单行道上车子稀少,因为快没油了,叶清欢就开得慢。倒车镜里能看到后面有一辆面包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也不超车,让她觉得奇怪。   到了加油站,叶清欢把车停下了,盛鸿年朝外头看了眼,见有家便利店,哑着嗓子说:“我去买盒薄荷糖。”说完他下车朝便利店跑过去。   叶清欢也解了安全带下来,加油站的小哥过来问她加多少油,她说加满,便去交费。   交费的时候她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身后,发现那辆面包车也开进了加油站,却没有停到加油枪附近,车门一开下来四男一女,一个个穿着打扮都非常异类,要么是光头,要么就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烫得横七竖八,走路说话的姿态透露出四个字:不是善类。   不知怎的,叶清欢格外在意这波人,一路目送他们浩浩荡荡地走去了便利店,恰逢盛鸿年从便利店里出来,他往嘴里丢了一颗薄荷糖。   便利店是单扇开门,盛鸿年刚推开门,一个光头男的就钻到他身后,硬生生把他从门里挤了出来。盛鸿年打了个趔趄,回头,皱眉看那个男的。光头男扬起下巴,挑衅地看他,很倨傲。   叶清欢心里的那根弦立刻绷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   盛鸿年看那男的几眼,心里不满,又转回头看眼前几个男女,一个个很混混的样子。他想大晚上的,自己病着,叶清欢又在场,真要起了冲突怕吓着她,便不打算跟那人打交道,低头走自己的路。   可他前脚刚踏出去,对面那个跟他隔着有一米远的女人突然“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一愣,紧接着感觉到自己后衣领子被人提溜住了,他扭头。   光头男凶神恶煞地质问:“小子!你撞到我女朋友了!”   盛鸿年立刻便明白遇到故意找茬的了。他眯起眼,嘴角勾了勾,问:“哥们,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光头男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凑过来,恶狠狠地说,“老子要你跪下跟我女朋友道歉!”   “我要是不肯呢?”盛鸿年冷冷地问。   “那老子就打到你跪下!”话音未落光头男的拳头就朝盛鸿年脸招呼过来,拳头还没到,他却先挨了盛鸿年一拳,高大的身子向后倒去,撞碎了便利店的玻璃拉门。   一地碎玻璃,光头男躺到玻璃碴子里。   围观的三个男人立刻冲上来与盛鸿年缠斗,剩下那个女的拿着单反相机在一旁边骂边拍照。   叶清欢立刻抓住收银员准备找钱的手,低喝:“有人打架!快报警!”   收银员也看到了那边打架斗殴的场景,赶紧抓起电话拨了110,叶清欢拔腿就朝那边跑过去。   光头男躺在碎玻璃上一动不动,显然晕了。一个男人从后面抱住盛鸿年,另一个男人冲上来要打,被他一脚踹中了肚子趴到地上不再动弹。第三个男人又冲上来,盛鸿年用力转身,把身后那个男人甩过来,撞开了冲上来的那个男的。   紧接着他用后脑撞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撞到了那人的鼻梁上,那人受痛松了手,他趁机转身扬起腿把他踢出去老远。   叶清欢跑过来的过程中,盛鸿年已经把四个男人都撂倒了,他自己却也不好过,剧烈运动让肾上腺素激增,呼吸急促,咳嗽猝然而至,他咳得弯下了腰。   第三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弹簧|刀,悄悄朝盛鸿年靠近。弯着腰的盛鸿年发现到了地上正在靠近的影子,咳着抬头。叶清欢迅速靠近中。   男人举起了刀。   叶清欢冲到那个女的身旁把她手里的单反硬抢了过来,   盛鸿年心知躲不及了,抬起胳膊准备挡刀。   男人的刀落下来。   叶清欢把单反狠狠砸向了男人的后脑勺。   男人眼皮一翻,身子橡根面条似的软塌塌地倒了下来。刀子掉到地上,弹了起来,落到女的脚边。   盛鸿年边咳边冲叶清欢笑,说不出话,眼神仿佛在说:厉害啊!   叶清欢胸脯剧烈起伏,喘得厉害,也说不出话。她准备过去搀扶盛鸿年,忽然身边一道黑影闪过,她一愣神的功夫,那女的已经握着弹簧|刀朝盛鸿年刺过去了。   好在盛鸿年有准备,虽还在咳着还是侧身躲开了。女的扑了个空,踉跄几步后站下了,反身又扑过来。面对女人盛鸿年不好下硬手,准备找个机会把刀从她手里夺下来。他向后退一步,脚腕突然被人抓住了,他低头,看是那个光头男,再抬头,那女的已经握着刀子冲到了跟前……忽然停住了。   盛鸿年立刻矮下身子,坐到光头男的脸上,玻璃碴子扎了光头男的头皮,光头男惨叫一声松了手。盛鸿年再往前看,是叶清欢揪住了那女的外衣。   是她拉住了这个女的,女的才没有扑过来给他一刀。   可那女的恼羞成怒,转身就把刀子朝叶清欢捅过去。   “清欢小心!”盛鸿年嘶哑大吼。   叶清欢急忙松开手往后退,女的拿着刀子往前逼,盛鸿年拔腿朝这边冲。叶清欢的鞋跟绊到了之前被盛鸿年撞到鼻子的那个男人,身子一晃向后倒去,女人也跟着她扑倒,刀子朝她刺下来。   她听到盛鸿年喊脱了音的一声“清欢!”,然后是被那女人扑到身上压住了,接着感觉胳膊被狠狠撞了一下,瞬间便有热乎乎的液体淌下来。   须臾那女的身子就被盛鸿年提起来摔到一旁,叶清欢扭头看过去,一柄沾血的弹簧|刀就在她脑袋旁边,而那女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不动了。   盛鸿年一把将她拉起来搂到怀里,伸手去握她的左臂,她才感觉到疼。低头一看,顿时吓懵。   她的整条左臂都是血,淡蓝色的套装袖子被血染成了深红色。   “怎么样?你怎么样?”盛鸿年的嗓音粗粝吓人,根本不像他能发出来的。   然后便有警笛声响起。   她抬头看他,他吓得五官都走形了,她不忍,小声跟他说:“我还好,别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   明日两更,一更2点前,一更老规矩,凌晨。   我会加快进度。   警察赶到, 把四男一女带走,也把叶清欢跟盛鸿年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急诊室, 医生处理了叶清欢的伤口。伤口五厘米, 流血很多,所幸不深,未伤到动脉筋骨,需要缝针。   盛鸿年忙得像陀螺,交费,办手续,接受警察的问询。缝针的时候盛鸿年被护士赶出了治疗室。打了麻药后胳膊没了知觉, 当然也不会感到疼, 两个护士协作埋头给她缝针,叶清欢别过头去不敢看, 听到盛鸿年在门口咳嗽, 心揪了起来。   “鸿年。”她叫他。   他警醒,即刻回问:“什么事?”嗓音还是哑的。   “你还发烧吗?”她问。   “好了。”他在外边说。   这么一会儿怎么会好?叶清欢不信, 朝门口探身, 说:“你去看一下急诊。”   护士不满意了, 说:“哎,缝针呢!你别乱动!”   “待会儿。”盛鸿年说,又咳了几声,听起来是用手挡在嘴巴在咳。   她知道他是在守着她,不肯去,便想快点处理好伤口。她回头看了眼伤处, 只一眼又立刻转过头去,却听到修钢的说话声。   “听说你出了事?”修钢问。   “你来干什么?”盛鸿年问,口气不好。   “过来看看。”修钢说。   盛鸿年又咳。   “病了?”   “与你无关。”   “打人的什么来历?蓄意伤人还是有突发事故?”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警察。”   “鸿年,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棒的,我是想帮你。”   之后一阵沉默。   护士开始给叶清欢胳膊上缠纱布,叶清欢一直侧耳听着外面。   修钢说:“鸿年,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盛鸿年没有回答。   修钢继续说:“持刀伤人?海城不是伊拉克,一群人敢堂而皇之地在加油站行凶,还拿刀,这不合逻辑。”   盛鸿年还是咳。   叶清欢心头一震。   护士说:“好了。”   叶清欢立刻起身朝门口走过去,护士在后头叫她:“哎你等等……”   叶清欢伸手拉开门,盛鸿年跟修钢各自站在门口两边,她直接看向门左边的修钢,问:“你什么意思?”   修钢敛眉。   盛鸿年伸手过来搭在她左肩,他手掌的温度烫得她打了个哆嗦,立刻扭回头看他,他在低头看她缠着纱布的胳膊。   “疼吗?”他哑声问。   她看他呼吸虚浮,脸色更差,额上脸上浮着一层汗,鼻翼发红,嘴唇干燥起皮,没了血色。她刚想对他说点儿什么,护士追了过来,说:“你先别走,还得打针破伤风。”   他朝屋里努了努嘴,说:“去吧。”   “待会儿一起去看急诊。”她说,立刻返身回治疗室去准备打针,门刚关上就被什么撞了一下,闷响,听修钢喊:“鸿年!”   叶清欢立刻拉开门,看盛鸿年躺在地上,修钢蹲在一旁用手托着他的头。   叶清欢也顾不上打针了,叫医生弄担架,把盛鸿年送到急诊室病床上,一通忙乱之后,医生判断盛鸿年是高烧兼之低血糖,暂时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开药挂水,盛鸿年终于安安静静地躺在了病床上。   叶清欢坐在病床边,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心里疼得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   “你没事儿吧?”修钢问。   叶清欢摇头,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只是猜测。”修钢说,“开发区竞标就在四天后,这个时候他突然出事,太蹊跷。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叶清欢低头,看着盛鸿年手背上插的输液管,咬了咬嘴唇。   这件事确实很蹊跷,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故意找茬,有股子蓄意为之的味道。修钢提到开发区项目投标,她立刻就联想到商家。   可她不知道修钢是否可靠,毕竟他也是商家的人。   “我是商先生的人,在这世上,商先生最不希望鸿年有事,这一点你应该相信。”修钢说,一眼看透了叶清欢的顾虑。   叶清欢想了想,扭头看修钢,说:“我告诉了你,作为交换,你也必须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修钢难得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叶清欢把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讲给了修钢听,修钢听后抹着下巴考了一会儿,说:“这事儿不简单,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   “同感。”叶清欢说。   昏迷中的盛鸿年又咳了几声,她俯身过去看,他却没醒,继续昏睡。   叶清欢坐正回来,压低了声音问:“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让我猜的话,可能是邱嘉泽。”修钢低声说。   这个名字对叶清欢来说异常陌生,顿时疑惑,问:“谁?”   “商妙清的丈夫。”修钢说。   叶清欢霎是愣住。   商妙清?那个唯唯诺诺的女人?   “为什么不是商思博?”她问。   “因为这次商先生把开发区项目的负责权交给了商妙清。”修钢弯下腰,胳膊抵住膝盖,双手合十抵在唇边,低声说,“商先生知道鸿年要做开发区项目之后,就把项目负责权交给了商妙清。”   “为什么是知道鸿年要做以后?”叶清欢抓住了重点。   “因为商先生想,与其让鸿年跟商思博竞争,不如让他跟商妙清竞争,这样鸿年的赢面会比较大大。”修钢说。   叶清欢讶异,脱口问:“他希望鸿年赢?”   修钢看了她一眼,反问:“不然呢?”   叶清欢便愣愣的。盛鸿年要跟商家竞争,作为一家之主的商先生竟然会希望商家败盛鸿年赢?饶是绞尽脑汁她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修钢微微舒了口气,低声说:“你们都不理解商先生。你跟鸿年,都是。”   叶清欢把手放在膝上,坐的非常端正,看着修钢。   “以前的商家,商思博跟商妙清的母亲各成两派,互相抗衡。商先生默认这种关系,因为抗衡才能平衡,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修钢慢慢地说。   “前几年商妙清的母亲移民,只留下商妙清一个人。可商妙清是个扶不起来的,为了防止商思博独大,商先生扶了商妙清的丈夫邱嘉泽,继续维持平衡。”   说罢,修钢偏过头看叶清欢,问:“你能理解商先生这样做的用意吗?”   叶清欢凝眸看着修钢,猜测着说:“因为平衡才方便制衡?”   修钢嘴角弯了弯,说:“你很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他伸出食指朝床上的盛鸿年一指,说:“商先生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叶清欢不解。   修钢继续说:“当年鸿年的父亲商翰池跟商家决裂离开海城去了文溪,表面上看父子两人多年没有联络,其实商翰池的一举一动商先生都在关注。只不过商先生硬气惯了的,为了商翰池破例过一次。当年商翰池追着盛纨去了北方生活,商先生低头,商翰池带着盛纨回了商家。如今再要商先生低头第二次,他是做不到的,所以商翰池不先低头,商先生绝不会主动找他。”   “可是商先生没有等到商翰池低头,等到的是商翰池夫妇的死讯。得到死讯的第一时间商先生就赶去了文溪,把鸿年带了回来。他虽然没有表示,但我能看出他的懊悔。”   “在商先生心里,鸿年是一等一重要的。他怕商翰池的事件在鸿年身上重演,所以他由着鸿年的性子胡来,鸿年学医,出国,他都没有特别干涉,鸿年做公司,商先生有在背后默默帮他铺过路。鸿年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这都无所谓。”   “商先生希望鸿年能够平安顺利,希望鸿年最终回来入主商家,任何对他有不利的事情都是他不允许的。”   “商家这么大的盘子,商先生年纪也大了,靠他一个人管不了所有的事,他需要有人做事。一直以来他在商家布局,扶起两派势力互相抗衡,不允许任何一家独大,让两派都在他控制之下。因为他属意鸿年,他想先把局面维持,只等鸿年回来入主。”   “公道讲,如果没有商先生的扶持,邱嘉泽早就被商思博踩在脚下了。”   “这次开发区项目商家上下都非常看好,商先生作为一家之主自然不能表现得太偏颇。所以他把开发区的项目交给商妙清,事实上是给了邱嘉泽,他在给鸿年制造机会,想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而鸿年也没有辜负商先生的期望,他找季家合作绝对是一步好棋。我个人看法,他的赢面很大。”   叶清欢把这些听在耳里,想了想,问:“所以你怀疑邱嘉泽?他想鸿年无法参加投标,所以才找人故意制造意外?”   修钢不语,凝重的脸色却说明了一切。   叶清欢心里越来越沉,喃喃说:“怎么会这样?”   修钢没回答,叶清欢回头看床上的盛鸿年,心头沉重。   “那现在他安全吗?”她问,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这边你不用担心。”修钢说,“现在已经东窗事发,警察跟商先生都知道了。不管是谁做的,都不会蠢到再出手。”   叶清欢想了想,觉得修钢的话有理,想今晚终于听到一个勉强算作是好消息的消息。   这个商家,太复杂,盛鸿年身在局中,左右都不能掉以轻心。她暗想。   修钢站起身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叶清欢跟了修钢出去。急诊室的病房是用蓝色布帘隔出的小间,他们走到帘子外头,修钢回身把帘子阖好。   “叶小姐,首先,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修钢神色很严肃,“鸿年对我一直心有芥蒂,这些事如果是我跟他说的话,他未必会信。所以我希望你能跟他说一下,你的话他能够听得进去。”   “我理解你对商先生的看法,你对他一定不怎么有好感。当年商先生为了拆散你们对你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有些事碍于本分,我不能跟你直说,可你要明白商先生并不是针对你。当年他认为你跟鸿年在一起会危及鸿年的安全,才会极力拆散你们。”   “这个世上,鸿年是商先生最在意的人,你又是鸿年最在意的人。所以你跟商先生暂时是处在同一阵线的。你们都想保护鸿年的安全。我猜明天商先生回来看鸿年,希望你……能知会鸿年一声。”   修钢走后, 叶清欢回到帘子里,坐到病床前。   急诊室是个永远无法安静的地方,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布帘把他们两个跟外边隔成两个世界, 叶清欢坐在布帘子里面,听外面各色人等脚步声杂沓,各种说话声音纷纷而至,吵得很,盛鸿年却一直昏昏睡着。   她摸摸他的额头,依旧发烫,温度却降了一点, 她松了口气。抬眼看看挂在架子上的输液袋, 还有一半的药量。这是第一袋药,输完后还有一袋。   叶清欢回身坐正, 静静地看着他。   她胳膊上的伤口在疼, 那疼却让她的头脑清醒。   她在考虑怎么跟他说。   修钢说过的话,关于嫌疑人的猜测, 要怎么跟他说?   她还没有告诉她自己跟商家的特殊关系, 如果撇开她跟商家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完全第三方的立场,她要怎么跟他说?   她想了很久,在脑子做了数种,情景模拟,然则最后她做了个决定。   盛鸿年醒来是在后半夜,输液袋换成了第二袋, 叶清欢坐在床边看着他。   刚从昏睡中醒来,灯火通明,四面都是蓝色布帘,头顶一方灿白的天花板,他头脑发懵,一片空白。抬手,发现手背上扎着针头,顺着输液管往上看,见到挂在架子上的输液袋。   叶清欢伸手过来把他的手压到床上,又摸摸他的额头,含笑说:“你退烧了。”   他有些迷糊,转头看她,问:“这什么地方?”   听他的声音不再嘶哑,叶清欢心里更是放下了,就告诉他:“这里是急诊室。你晕倒了,所以过来输液。”   盛鸿年眉毛一扬,难以置信地问:“晕倒?我?!”   “是呀。”叶清欢轻声说。   她这么说,可他脑子里是空的……   盛鸿年皱眉想了一会儿,一下子想起今晚在加油站遇袭的经过,她受伤,到医院,她被护士叫回去打破伤风针后,他看着门关上了,然后眼前一黑……   那是他晕倒了。   在她面前晕的……   简直奇耻大辱!   他扭头看她,她坐在跟前,套装的外套搭在肩上,挡住了她的胳膊,可套装的一条袖子被血染透了又干了,黑乎乎的。   他发誓要保护她,却让她在他面前受到伤害,自己还特别丢人的当着她的面晕倒了?一时间激愤自责加懊恼羞愧许多情绪郁结在心里头,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叶清欢读懂他眼里的情绪,歪头笑着问他:“当着我的面晕倒,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怂?”   就算他确实是那么想的,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听着特别刺耳。就像他有个缺点,遮遮掩掩的羞于示人,她毫不留情面地给他揭开了,还赤\\裸\\裸地取笑。   盛鸿年逆反心顿起,提起一口气打算反驳几句,话到了嘴边,见到她笑盈盈地看着他。那些话就在舌尖上打转,转了几转,又被他给咽回去了。   那口气泄了,他闷闷地“嗯”了声。   她掩嘴笑,他不满地瞪她,她戏谑地看他。   他扭过头,闭上眼,顿了一会儿,忿忿地嘟囔:“真怂!”   又顿了一会儿,他捏起拳头照着床框打了一拳,气哼哼地骂:“真特么地怂死了!”   叶清欢俯身,用手指揉他的眉心,笑问:“生气啦?”   “没有!”他闭着眼,硬声说。   他倒是真生气。不过不是气她,是气自己,没护好她。   叶清欢推了推他,问:“嗓子还疼吗?”   “不疼!”他依旧闭眼,说话硬气。   “饿不饿?”她问。   “不饿!”他说。   一小会儿的沉默。   她说:“真幼稚。”   他撇嘴,不应声。   叶清欢站起来,又推了推他,说:“往旁边挪一下。”   盛鸿年扭头,叶清欢已经坐到了床沿。   她这是要上床跟他躺到一块儿?   盛鸿年诧异地看着她,叶清欢把身上披的外套扯下来,放到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回头看盛鸿年还是没挪动,低声对他说:“快呀,挪一下。”   盛鸿年咽了口唾沫,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叶清欢扶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胳膊,小心地,侧着身子挨着他躺下来。   盛鸿年举起左臂给她倒地方,直到她躺下后他胳膊还是举着的,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叶清欢伸手把他的胳膊拉下来,送到自己颈下枕着了。   盛鸿年一径地发呆发愣,以前都是他主动,他死皮赖脸,他上下其手,如今叶清欢突然的主动了,他反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九十公分的床,盛鸿年的身板儿又壮,两个人得挤着躺。叶清欢把自己受伤的左臂横过去放到他胸口,左手恰好搭在他肩上,像是在拥抱。   “鸿年,抱抱我。”她轻声说。   盛鸿年眨了眨眼,心想今天真是老天开眼了,她都开始投怀送抱了……难不成就因为他晕了?   那他怎么不早晕呢?刚跟她见面那会儿就晕一次,省得他劳心费力地粘着她追,看她冷脸又被她踢,淹了人家房子还弄坏了电梯。   美人求抱何乐不为,盛鸿年立刻用左手揽住她肩头,楼着她往怀里摁。   他偏过头去亲了亲她的前额,问:“胳膊的伤疼不疼了?”   “不疼了。”她违心地说,手指在他压在他脖颈处,轻轻描画他的喉结。   盛鸿年身子发僵。   她这飞跃式的改变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一脑门子问号,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正疑惑,听她说:“鸿年,我有些事要跟说。”   “什么?”他僵硬地问。   “是关于我爸爸,还有商妙清的。”叶清欢说。   盛鸿年瞬间便明白了她要跟他说什么了。   他一直在等她想通,等她自愿跟他坦白。他以为那会发生在他战胜商家之后,没想到竟然提前到了今天。   “这些事一直瞒着你,因为我怕你会生气,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叶清欢小声说。   盛鸿年故意问,“瞒我什么了?”   “以前的事。我去澳大利亚之前。”叶清欢说。   盛鸿年的手摸到她的后脑,把她的脸压到自己胸前,自己倒是勾起嘴角笑得开心,嘴上却故意沉声说:“先说来听听,我再决定是不是该生气。”   叶清欢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说:“十年前我从文溪到海城,是因为我爸爸跟商妙清……”   这些话商妙清跟他说过一次,可在叶清欢说的过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盛鸿年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听着她的叙述,左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着她的头发,直到叶清欢讲完。   “你会生气吗?”她小心地问,左手揪紧了他衬衣的领子。   盛鸿年不说话,良久之后突然“嘶”了声。   叶清欢紧张,想抬头看他,却被他压住后脑摁了回去。   “如果说过去这些年,我最在意的事儿……”他故意留了一个卡顿。   叶清欢竖起耳朵听。   “就是想知道,当初跟现在,哪个时候的你更喜欢我。”盛鸿年说。   叶清欢抿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跟她的设想不符。她想他无论如何都该会生气的吧?任何人在得知从前的悲苦经历是一场骗局造成的,都会心绪难平。可盛鸿年却没有,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盛鸿年的左手移到叶清欢的左肩,用力揉了揉,说:“清欢,你问我生不生气,如果说不会,傻子都不会信。可是对我而言,你从前跟商家有什么关系,当初为什么离开我,是不是有过男朋友,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没法改变。我在乎的是现在的你是怎么想的,现在的你有多喜欢我,愿不愿意跟我结婚,跟我过一辈子。”   “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又走到一起,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吗?”   叶清欢只觉得眼圈发热,贴着他的身子,她点了下头,微不可查的动作被盛鸿年捕捉到了。他顿时兴奋异常,用指背顶起她的下巴,低头就亲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你受伤了, 不要去肃州跟组了,在家休养。四天后我要参加竞标, 结束后我们一起回趟文溪。”盛鸿年说。   “好。”叶清欢应了。   他轻轻拍拍她的肩, 表示她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叶清欢明白,这次回文溪,见过妈妈后,结婚的事儿要提上日程了。   两人互相依偎了一会儿。   盛鸿年叹了口气,语调悠远,说:“很久没回文溪了。”   “每年过年清洛都会到你父母墓前看看。”叶清欢说。   “是你嘱咐他去的吧?”盛鸿年问。   叶清欢默认。   盛鸿年抱了抱她,声音温柔, 说:“以后我们一起去看他们。”   “好。”叶清欢说。   急诊室依旧人来人往, 吵得很,叶清欢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宁静。   十三岁父母感情破裂, 十五岁从文溪到了海城, 十六岁从海城去了墨尔本,二十四岁从墨尔本回到海城, 到现在她二十八岁。   整整十五年, 她如无根浮萍, 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最后给她土壤生根的,是那个在图书馆的书架顶上睡觉的男孩,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跑来给她过生日的男孩,那个哭着求她不要抛弃他的男孩,这个隔了十年心里依旧放不下她的男人。   她也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也许这就叫命中注定吧。   她叹息。   “叹什么气?”他问。   “想一些事。”她说。   他揉了把她的肩, 说:“说来听听。”   她浅笑,就问:“当年你为什么到书架上睡觉?”   “当年啊……”盛鸿年眯起眼回忆。十几年前的事儿了,记忆有些模糊,他得从头想。   那时候他刚到海城商家,亲爷爷习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没有要含饴弄孙的迹象。家里的其他亲人都对他不冷不热,唯有一个姜姐整天唯唯诺诺跟在后头喊他“少爷”。   商家的生态让他不习惯,不喜欢。可他明白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   有天晚上商妙清的妈妈跟商思博的妈妈起了冲突,商思博跟商妙清都牵扯进来了,把个商家闹得天翻地覆。商毅仁把所有人都叫到客厅训话,从晚上十点训到凌晨,训得他头疼,回到房间后脑子里飘的都是两个姑妈的吵闹声跟商毅仁喝骂声,一晚上没睡好。   他刚到海城不久,也没几个能去的地方,第二天就去了学校。学校放假,图书馆开门,他跑去了自修室,本想在桌上睡一会儿,可空荡荡的房里也没个人,桌椅摆得整整齐齐,他在桌上躺了会儿总有种十分不安定的感觉。于是就往房间里找,找到那排书架,爬到书架顶上试了试,觉得那地方隐蔽,就算来人也不易察觉,就在上面补觉。   后来见到了在下面奋力推桌子的叶清欢。   他把这些告诉了她。   “你那天推桌子干嘛?”他问。   “怕你从书架上摔下来。”她如实说,“太高了。”   “这么关心我?那时候就喜欢我了?”他笑。   “没有。”她说。   “我还不知道你那时候不喜欢我?”他不满地咕哝,“说句‘是’又不会掉块肉。哄都不知道哄我一下。”   叶清欢不说话,盛鸿年用下巴蹭她的额头,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情人节那次?还是给你过生日那次?还是知道我要去美国的时候?”   他今天没刮胡子,胡茬冒出头来,蹭在她额头刺刺痒痒,叶清欢低头躲开,小声说:“别闹。”   “那你说啊。”他不依不饶,用手指顶起她的下巴,脸又压下来啄她的嘴唇,嘟囔,“不说就亲到你说为止。”   一下,又一下,他用舌尖描画她的唇型。叶清欢微微发颤,闭上眼,小声说:“我不知道。”   “真绝情。”他咕哝,压住她的唇。   一声咳嗽, 来自第三人,是个年长的护士。   叶清欢推开盛鸿年匆匆起身。   “药滴完了。”护士客观地提醒, 又冷眼扫过来, 说,“病毒性感冒,会传染。”   叶清欢脸红,下了床站到一旁。   盛鸿年舔了舔嘴唇,有点儿意犹未尽。   护士走过来,弯腰拔针,盛鸿年疼得咧嘴, 说:“您轻点儿。”   护士把棉球摁到他手背上的针孔处, 冷冷吩咐:“自己压住了,一分钟后拿下来。针孔24小时不要沾水。”   盛鸿年撮了下嘴唇, 虽不满还是乖乖照做。   护士把输液袋连着软管针头收起来放到治疗盘里, 朝叶清欢说:“这里是急诊,不是病房。病人既然醒了, 建议你们找医生看一下, 有问题转内科病房, 没问题的话直接回家。”   说完护士拿着治疗盘掀开布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态度,难怪医患关系紧张。”盛鸿年摁着棉球,嘴上念念叨叨的。   叶清欢只问:“你感觉怎么样?需要住院吗?”   盛鸿年抬手在喉咙处捋了几下,略疼,烧退了身上也轻快多了, 便摇头:“没事儿了,回去吧。”说罢他下床穿鞋。   叶清欢只想留在这里也是休息不好的,不如回家。医生给盛鸿年开了三天的点滴,明天再回来输液也是一样。   她蜷着受伤的胳膊,弯腰要去拾外套,听盛鸿年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明天来换药。医生说15天以后拆线。”她回答。   外套被他拿了去,然后他展开了披到她身上。   车子放在停车场,两人都没法开,打了车回家。一进门撞见池年带着三只小猫蹲在门口迎接,叶清欢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它们,不免想念,蹲下来想逐个摸摸。盛鸿年则习惯性地去查看食盆水盆。   池年立刻率领三只小猫甩下叶清欢跟随盛鸿年而去。   食盆没了猫粮,盛鸿年捡起食盆准备去添,池年扑过去抱着盛鸿年的腿跟着他走,不住地用爪子挠他的腰带,三只小猫干脆抓着盛鸿年的裤子往他身上爬。   现在是夏末,衣服都很单薄,小猫伸出爪子勾衣服,隔着衣服偶尔勾到皮肉,疼得盛鸿年“哎哎轻点儿”地直叫,却也不把小猫弄下去,任由它们两只挂在前胸后背,一直蹲在肩上。他就这么拖着四只猫在屋里走来走去,又是添粮又是加水。   他添的粮也跟她以前的不一样。她都是买成品猫粮,他给猫吃自制猫粮,他做的,有鱼有虾有鸡肉。四只猫吃得高兴,呼噜呼噜直哼哼。他蹲在旁边监视,把被小猫扒拉出来的维生素片捡起来摁进鸡肉块里,拿着肉块往小猫嘴里喂,念念有词:“乖,吃了,不吃以后没肉吃。”   结果小猫把肉含进去,嚼了几口又把药片用舌头顶出来,吐到一边,接着埋头吃肉。   盛鸿年又去捡药片,摁到肉里接着哄。   叶清欢在门口看到哭笑不得,问:“你怎么把它们惯成这样?”   盛鸿年放弃喂药,站起身,拍拍衣服上沾的猫毛,说:“也没怎么着它们,自然相处,慢慢地就这样了。”   “猫也是要教育的。”叶清欢说。   “教什么?稍息立正起立敬礼?”盛鸿年笑,很无所谓地说,“用不着教育,释放天性自由自在,这样挺好。   叶清欢无奈,想再晚回来些日子怕是这几只猫会被他惯得连她是谁都忘了。他们教育理念不同,以后怕是有得磨。   不过今天有重要的事,不是跟他讨论如何教育猫的时候。她走进屋,把染血的外衣从身上拿下来,盛鸿年过来把她手里的衣服接了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看,说:“没法洗了,扔了吧。”   叶清欢点头。   接着盛鸿年弯腰过来看她左臂绑纱布的地方,嘴上念念有词:“怎么还有血渗出来?要不再回医院看看?”   “医生说有少量渗血是正常现象,而且这是刚包扎那会儿渗的血,现在已经止住了。”叶清欢轻轻扯了扯左臂上的纱布,接着抬头对他正色道:“到沙发那儿坐会儿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看她神色严肃,盛鸿年不免肃然,问:“关于什么的?”   “关于商家。”叶清欢说,“今天在医院的时候,修钢跟我说了一些事。”   她用右臂挽住他的胳膊,带他到沙发处坐下,跟他讲了所有她所听到知道的事情。   末了,叶清欢说:“修钢说,商先生明天会去医院看你。”   “用不着,我会跟修钢联系。”盛鸿年说,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处,沉思着。   “你不想见他吗?”叶清欢问。   “现在这个时候,不见为好。”盛鸿年说。   “为什么不见?你恨他吗?”她问。   他扭过脸看她半晌,问,“那你恨他吗?”   叶清欢垂下眼,不作回答。她对商毅仁,其实没到恨的地步。商毅仁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是为了逼她跟盛鸿年分开,把她送去了澳大利亚。其他的倒也没做过什么。对商毅仁,她说不上恨,却也谈不上喜欢。真要说感觉的话……是有点儿怨吧。   盛鸿年伸手过去搂住叶清欢的肩,叶清欢轻轻靠到他肩头,听他说:“我不见他,不是因为恨他。虽然他不算是个好人,可他这些年对我却是全心全意。我不见他,是因为现在的情势。我赞同修钢的看法,可我认为修钢把问题看得简单了。”   叶清欢一愣,扭头看他。   盛鸿年说:“修钢太自信了,他所有的猜测都建立在商家还在我爷爷掌控的前提之下。我没他那么乐观。”   “以我对邱嘉泽的了解,他野心虽大,却不是个鲁莽的人。他既然敢这么做,就要算到被我爷爷发现后该怎么办,他必然已经有所准备了。”   “他会做准备?”叶清欢问,“你的意思是他会找替罪羊?”   “不。”盛鸿年低声说,“我认为他不会找替罪羊,他应该压根不怕这件事被我爷爷知道。”   叶清欢一惊,问:“为什么?”   盛鸿年手下轻轻拍拍叶清欢,像是安抚,慢慢地说:“这要从商家的股份说起。你也知道,商家是家族企业,股份大都把握在商家手里。我爷爷手里有百分之四十五,是最大的股东。商思博母子有了百分之二十,商妙清母女有百分之二十。剩下的,有百分之五在散户手里,还有百分之十在六个投资人手里。那六个人是我爷爷的老朋友,跟我爷爷的交情少的都有三十年了。”   叶清欢心里做着加减法,有点明白盛鸿年的意思了。   “你是怀疑商思博跟邱嘉泽会联手?”她问。   “他们很可能已经联手了。”盛鸿年说,“而且我怀疑他们联手之后,还会去说服那六个股东倒戈。只要他们拿到超过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就可以绕开我爷爷,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可商思博跟邱嘉泽斗了那么多年,会突然联手吗?还有那六个股东,他们跟你爷爷交情不是很深?”叶清欢问。   “那六个人跟我爷爷交情深,他们的儿子孙子却不一定。”盛鸿年的语调有些冷,慢慢分析,“现在早已不是老人家的时代了。商人的本性是逐利,那六个股东,很多已经是换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在经营,年纪大的已经只是挂名而已了。到了第二三代,情分还能剩下多少?这次开发区项目的项目总额可以抵得上商家三分之二的资产,拿下的话,别说在海城,在整个中国,也少有几家能跟商家比肩的企业了。换了是你,你不想赢?”   这话让叶清欢沉思,想来想去,也只觉得盛鸿年说得有道理。   “你说修钢看出来我爷爷有意让我赢了这次竞标,那商思博跟邱嘉泽的段位不比修钢低,他们两个岂会看不出来?我爷爷有心求败,他们两个不会甘心。你想,在我爷爷眼里,这场竞标我赢与不赢,对他而言没多少差别。也许我赢了会更好,在他心里商家注定是留给我的,我再另做一份事业等于锦上添花。可对邱嘉泽他们而言,就完全不一样了。输了这一仗,他们会一败涂地。”   “估计一开始他们并不在意我,应该是知道了季家要出手,才会狗急跳墙,做出找人袭击妄图让我无法参加四天后的竞标这样冒险的事儿。”   “之前,他们知道爷爷的心思,但也知道我无意商家的生意,所以并不把我当敌人。如今我跟商家抢生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间接促成了他们的合作。商思博跟商妙清两家摒除偏见联手合作,这在商家的历史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所以你看,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说到此,盛鸿年呵呵地笑起来,倒是很愉快。   叶清欢不免嗔了他一眼,怪他:“你还笑得出来。”   “要不还哭啊?”盛鸿年眉毛一挑。   叶清欢抿唇,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心里面有些没着没落的。她想商思博跟邱嘉泽联手了,那么盛鸿年面临的压力会增加一倍。离竞标还有四天,这期间会有什么变数,谁都不知道。   她担心得很。   盛鸿年看她紧张,便故意逗她:“我这次要是输了就倾家荡产了,也没脸出门了。要不以后就在家给你做做饭,伺候猫,你看怎么样?”   叶清欢皱眉,斥道:“瞎说什么?”   盛鸿年把脸一垮,凑过来问:“你不想养我啊?那我怎么办?公司的钱都投进去了,连我刚买的车都抵押了,现在能自由掌控的就剩我这个人了。难不成输了你让我出去卖|身?有人买我吗?”   盛鸿年越说越离谱,叶清欢就瞪他。可他完全不自知似地,继续嬉皮笑脸地胡说八道:“哎,要不你买我吧,包夜包月还是包年你定,给口饭吃就行,我就算精尽人亡也保证让你满意。”   叶清欢不想听了,起身欲走,被盛鸿年拉过去搂进怀里,他乐得呵呵笑,她气得在他腿上掐了一把。   “好了好了。”盛鸿年揉揉她的肩,安抚,“逗你玩儿呢,你太紧张了。放心,我会赢。你那么难追我都追到手了,这世上没什么事儿能难住我的。”   “真的?”叶清欢问。   “真的。”盛鸿年用额头抵住她的,加重语气说,“为了你,为了我自己,都必须要赢,也一定会赢,相信我。”   当晚, 两人同床,一个受伤一个生病, 都乖乖躺着, 没做不该做的。慢慢的,盛鸿年睡了,叶清欢一直睡不着。   她晚上吃过止疼药,现在伤口并不疼。她睡不着是因为满脑子都是竞标的事情。   她暂时不怕商思博跟邱嘉泽。如果袭击盛鸿年的事情是他们做的,现在已经引起了多方注意,他们不会傻到继续做这些违法犯罪的事情。   她担心的是竞标的输赢。   赢了自然好,如果输了, 盛鸿年就把全部身家都贴上了。   她在亦安多年, 公司间联手的案例她见过多起。像盛鸿年这种新晋小公司有机会跟季家那种航空母舰级别的大企业联手合作,必然是签过对赌协议的。   小公司跟大公司合作, 经营权又把握在小公司手里, 这种好事不是白来的。大公司砸钱进来其实有风投的性质。   如果小公司做赢,大公司拿分红。如果小公司做输, 那么大公司吃掉小公司。左右大公司不会亏, 小公司却是以命相搏。   季秋阳能在仓促间说服董事会, 必然用了十分诱人的利益条件。   盛鸿年的公司做的是互联网行业,属于新兴经济体,又有在美国的多年运营经验,发展前景很被看好。季家的主业是房地产开发,近年来由于国家政策,房地产疲软, 作为季家的第二代,想必季秋阳也在为季家的将来做打算。   季家跟商家类似,传统行业大亨,公司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整船掉头很难。所以季秋阳选择了盛鸿年,如果盛鸿年输了,那么季秋阳恰好借现成的盛鸿年公司,独立与季家之外发展新兴行业的生意,为季家引入新行业的资源。   这盘棋,盛鸿年跟商家是螳螂跟蝉,季秋阳才是黄雀。   叶清欢渐渐厘清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免叹了口气,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她翻身,再翻身,寂静的夜里床垫子被她压得嘎吱嘎吱响,他睡得全然不知。可她心里燥,身上也燥,把被子往下推了推,露出肩膀跟胳膊。夏末秋初,夜里已经有些凉了。她身上渐渐发冷,心里却焦躁依旧。   她又翻个身,看看旁边的人。盛鸿年睡得很安稳,鼻息均匀,眉目平和。她摸摸他的脸,他毫无反应。   睡得这么踏实,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四天后要进行生死之战的样子。   在这种生死关头人,她这个旁观者尚且惴惴不安,他倒是弄得像跟没事儿人似的。刚才在客厅跟她谈到这次竞标,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心倒是真大。   她叹气。   也真让人羡慕。   以前盛鸿年也是这样,遇到什么事儿都非常想得开。无论是父母去世被迫住到商家,还是面临被人绑架的风险,他都能冷静地泰然处之,活得肆意洒脱。   那样的他让人心疼,又让人欣慰。   可看他睡得这样安然,叶清欢有些气,她用手指捏住他的鼻子,他终于有了反应,眼睛张开一道缝儿。   她拿开手,看着他。然而他又把眼镜闭上了,右手伸过来摸摸,摸到她冰凉的肩膀后,他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过来把她包住了,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背,迷迷糊糊地咕哝:“不冷了,不冷了。”   叶清欢突然就把那些顾虑都放下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想,输了又怎样?公司没了车子没了钱都没了又怎样?最重要的他还在啊?   他比什么都珍贵。   她把被子掀开来,分出一半盖到他身上,然后偎到他怀里,轻轻抱了抱他,小声说:“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了,就换我养你。”   竞标前三天,叶清欢请假。第一天陪跟盛鸿年一起去医院,她换药,他输液。盛鸿年身体底子好,输液两天后便生龙活虎,一心扑到竞标的事情。叶清欢呆在家里也没闲着,通过相熟的媒体查邱嘉泽的底细。   她不差商思博,因为商思博多年来纵横商场,履历相对透明。这个邱嘉泽却是近几年新窜起的势力,她想看看他的底牌。   娱乐圈水深,能人异士多,跟商界政界都能搭点边,真被叶清欢查出来一些事情。   这个邱嘉泽出身富贾之家,家中有四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儿子。   他的家族是做连锁酒店的,也算中型富豪,只是起家不怎么光明。邱家是做走私烟草汽车生意发财的。   刚改革开放那几年,国家法制不健全,邱家通过外贸的灰色地带赚了一笔钱,发了家。后来海关越来越严,走私风险越来越大,邱家才转行做起了正当行业。   然则叶清欢查到一条让她吃惊的信息,是邱嘉泽的父亲跟着一个男人混过黑道,为了钱财,两人做过些非作歹的勾当。   而那个男人是商妙清的舅舅,跟商妙清的母亲是同母异父的关系。而商妙清的姥姥,是个妓|女。   事情剑指商毅仁。   叶清欢想沿着这条线深查,却是收获寥寥。也许年代太久远,也许有人曾经特意清理过,可用的消息非常少。唯一知道的是,商妙清那位舅舅前几年去世了,癌症。   叶清欢把这些信息告诉了盛鸿年,盛鸿年知道后只让她不要想太多,安心在家养伤。可叶清欢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有不好的预感。   第四天,预感应验。   竞标被临时推迟到十天以后。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临时推迟?”叶清欢问。   “政府里有人对我公司的资质提出疑问。”盛鸿年说,“所以要暂停竞标,复查后再开始。”   “资质验证不是第一步要做的吗?已经启动投标流程了,证明你资质符合要求,为什么又要回头再查?”叶清欢显得很不安。   “别慌。”盛鸿年揉揉她的头发,淡淡说,“你想,商思博跟邱嘉泽联手了,怎么都要闹出些动静。这不过是他们反击的第一步而已。以后还有的较量。”   叶清欢咬唇,看着盛鸿年。   盛鸿年俯身用额头碰了碰她的,笑:“别对我那么没信心,我是做正当生意的,他们说我资质不合格,我就做到让他们无话可说。而且市委那边还有季秋阳斡旋。相比较我这个小公司,他还是更看好几百亿的基建项目回报。你别想太多。”   尽管他这样安慰,她心里还是不踏实。   本来熬到四天竞标开始,输赢在此一举,尘埃落定后商家那两人便就没什么可翻腾的了。可突然又要往后推十天,变数骤然加大。   尤其是她查到那些信息之后,她更加担心盛鸿年的安全。   “你雇几个保镖跟着你,好不好?”叶清欢紧紧抓着盛鸿年建议。盛鸿年看她担心到几乎神经质,便说:“好。”   盛鸿年真的找安保公司,雇了个保镖近身保护。是个退伍军人,以前做过特警,看起来块头比盛鸿年还要大一圈。叶清欢见到后,才略略放心了。   这十天里叶清欢总是睡不安稳,做噩梦,梦里常常有鲜血,盛鸿年胸口被插了一刀。她惊醒之后就扯开盛鸿年的衣服检查,弄得盛鸿年火烧火燎,碍于她伤还没好,只能搂着安慰。   时间缓慢地过去了九天,对谁都是煎熬。翌日便是竞标的日子了,叶清欢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只是出事的不是盛鸿年,而是修钢。   得知修钢意外身亡的消息后,叶清欢呆住了。因为修钢是被人用刀刺中心脏而死,凶手是邱嘉泽,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叶清欢跟盛鸿年一起赶去了殡仪馆,只有姜姐跟老保姆在那里。已经整理好仪容的修钢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老保姆平静地坐在棺木旁边,穿着一身素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孙子。   “他走得很满足。”老保姆说,声音沙哑而平和,“他说这是他的债,终于还清了。”   “为什么这么说?”盛鸿年沉声问。   老保姆仰起沟壑纵横的老脸,混沌的眼中有水光浮现,声音依旧很平和:“孩子,商家欠你的,阿钢都替你讨回来了。商先生虽然做过错事,可如今年纪也大了,以后你要好好对他。”   叶清欢跟盛鸿年待在殡仪馆,等到修钢火化,拿到修钢的骨灰。老保姆在姜姐的陪同他,抱着骨灰盒上了车。叶清欢紧紧握着盛鸿年的手,身子微微发抖。   盛鸿年发觉到了,把她揽到怀里,安抚:“别怕。”   “我讨厌商家。”叶清欢低低地说。   “我也是。”盛鸿年说,“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会改变它。”   第二天,海城开发区基建项目重新竞标,商思博没有出席,盛鸿年拿到了标书。   盛鸿年与商家之争,以盛鸿年获胜降下帷幕。   竞标获胜那天下午,盛鸿年带叶清欢去医院拆线。伤口长好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晚上赵司同组了局,庆祝本次大获全胜。盛鸿年跟叶清欢都没有去。   叶清欢做了一盏祈福灯,跟盛鸿年一起,开车沿着横江的水道一直朝下游走,到了横江的入海口。   入海口附近有个渔村,海水河水混合的水体区域营养丰富,渔民们在这里做网箱养殖。已经是晚上了,海风从海面上吹过来,海面上有一些看渔场的浮屋,亮着煤气灯,起起伏伏,像是落在海里的星辰。   叶清欢把祈福灯拿出来,盛鸿年用打火机把蜡烛点上,叶清欢轻轻把灯放到河海交界的水里。   “你说它会到河里,还是到海里?”叶清欢蹲在地上问。   “会到天堂。”盛鸿年说。   “直到最后,他也没说出为什么要帮你。”叶清欢小声说。   “他有他的理由,我尊重他。”盛鸿年说,伸手向叶清欢,“走吧,回家吧。”   她把手放到他手里。   当晚两人都失眠。   竞标成功的喜悦并没有到来, 修钢的死讯像是一团阴云笼罩在心头,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叶清欢侧身躺着, 看着盛鸿年,盛鸿年枕着双手面朝天花板,都是无心欢愉。   “他跟我说过,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叶清欢说。   “他也跟我那么说过。”盛鸿年说,“只是那时候我并不信任他。现在想,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我的事。我高中在美国的那几年,他也一直陪着我。”   叶清欢想了想, 问:“他结婚了吗?”   “不像。”盛鸿年所。   “有女朋友吗?”叶清欢又问。   “不清楚。”盛鸿年说, “大概没有,从来没见到他带谁一起出来。”   “他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的。”   沉默。   叶清欢伸手过去握住盛鸿年的胳膊, 轻声问:“你很难过, 对吗?”   盛鸿年笑了笑,有点儿苦涩, 说:“不太好受。被一个一直视为敌人的人救了, 会觉得对不起他。”   “你有什么打算?”她问。   “明天, 我回趟商家,我想跟我爷爷谈谈。”他说。   “他能告诉你吗?”叶清欢问。连老保姆都不肯说的事儿,商毅仁怎么会说?她不报太大希望。   盛鸿年微叹,说:“能不能的,总是要问一下的。”然后他兀自沉吟。   叶清欢松开手,手掌依旧搭在他胳膊上, 静静陪着满腹心事的他。   盛鸿年自己想了一阵子,忽然醒神,扭头看看叶清欢,随即伸手过来把她揽到怀里,   “你别担心,我会尽力去查。”他说。   她“嗯”了一声,伸手搂住他,小声说:“开发区项目也会很忙,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累。”   事实上,正如叶清欢想象,商毅仁确实什么都没说。修钢的一切成了又一个谜,沉在纷乱的表象之下。   而超乎她想象的是开发区项目的复杂艰难程度。   基建项目关系民生,还跟很多事业部门有牵扯,方方面面料想不到的问题接踵而至,并非有才干就可以势如破竹,盛鸿年疲于应付。季秋阳有意引荐盛鸿年结交一些权贵,于是盛鸿年特意去京市呆了半个月,拓展人脉。   这半个月时间叶清欢没有去肃州跟组,潘素跟剧组已经很熟,她留了两个助理在那边陪她,自己留在亦安处理日常事务,也为查修钢从前的事情。   尽管盛鸿年要她不必插手,她还是想查。可是相较商思博跟邱嘉泽,修钢更加神秘,查不到什么。   半个月后盛鸿年从京市回来,又陷入了无休止的加班,吃住都快在办公室了。偶尔回来也是深夜,叶清欢已经睡了,他洗漱后摸索着上床,搂着她睡,第二天一早又爬起来匆匆离开。   他们的状态有点儿像是同一座城市的异地恋。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邱嘉泽的羁押期满,移送检察院,等待检察院起诉。在此事上商家一反常态,没有人出面替邱嘉泽斡旋,连商妙清都没有。只有邱家在上下奔走。   潘素担纲女主角的电影杀青,进入后期制作阶段,潘素回到海城,叶清欢开始忙起来。   这部电影亦安影视有份投资,开始着手准备新片的宣传炒作。叶清欢开始带着潘素在全国跑宣传,参加综艺。   一个半月后,检察院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以故意伤人罪起诉邱嘉泽,法院正式受理,等待最终审判。叶清欢打探过,邱嘉泽故意杀人的罪名是坐实的,证据充分,必定不会轻判。   叶清欢跟潘素结束了巡回宣传,回到海城。新片排期已定,春节档,舆论反响很好。   忙忙碌碌了几个月,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冬天,叶清欢坐在亦安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看着外头的街道。   今年事情多,没留意的功夫火树的叶子已经掉了个干净,黑色剑鞘一般的果荚挂了满树,在北风里互相拍打。   看得人唏嘘。   有人敲门,叶清欢喊了声进来,乔荔带着一身香风走进来。   大学毕业后乔荔做了自由摄影师,之前一直在欧洲到处逛,叶清欢有半年多没见过她了。半年后再见面,乔荔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整个人精神却很好。   “回来了?”叶清欢淡淡问。   “可不?还没忙完呢,不得不回来。”乔荔大咧咧地坐到她办公桌上,把一瓶香水放到叶清欢面前,说:“喏,礼物。”   叶清欢看了看那香水,没动,偏头看乔荔,问:“回来陪你爸妈过年?”   “过什么年啊。”乔荔撇嘴,说,“我爸要跟我妈离婚,我妈把我叫回来了。这个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呢!”   “闹一闹就过去了。”叶清欢说。   乔荔摇头:“这次不一样。我爸是铁了心了。”   叶清欢手里捏着钢笔,垂眸不语,心却在想乔冠兴夫妇离婚后会对亦安造成什么影响。这对夫妇手里都有亦安不少股份,离婚怕是会造成动荡。   “其实离了挺好的,这么干耗着谁都不舒服。”乔荔踢掉了脚上的绿色高跟鞋,两只脚在半空中晃荡着,说,“我看着他们两个都累。明明没感情了,还为了面子硬撑,何必呢?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填把火,让他俩离了。然后我带我妈去欧洲玩几个月。她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了,都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有多好了。”   “人家都是劝和不劝离,你倒好,盼着爸妈离婚。”叶清欢埋怨。   “他们懂什么啊?伤在谁身上谁知道疼。我妈这样的,死心眼,不给她个痛快她一辈子走不出来。”乔荔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叶清欢,“对了那个盛鸿年,他回国了?我怎么看新闻都是他跟潘素的呢?他那死心眼的程度比我妈厉害多了,我才不信他会跟潘素搀和到一起呢!是不是你搞的鬼?”   叶清欢用钢笔的一头抵住下巴,只是轻轻“嗯”了声。   “那他现在还是单身吗?”乔荔又问。   “不是了。”叶清欢说。   乔荔眼光一闪,想了想,微微一叹,说:“可惜了。我只听说他在美国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就再没谈了。没想到他跑回国又谈了。”   “他在美国的时候谈过女朋友?”叶清欢问,眉头微拧。   “是啊。对方是我朋友的朋友,一个钢琴老师。两人异地,盛鸿年在美国,她在国内。据说是盛鸿年追的人家女孩,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分手了。”乔荔说,“这次我在法国遇到了那个女的,她还是单身,还跟我打听盛鸿年来着……”   听着乔荔说的话,叶清欢敛眉沉思,忽听乔荔嚷:“哎?你把戒指换了?”   叶清欢愣了下,“嗯”了声。   乔荔抓起叶清欢的左手端详,说:“蒂芙尼新款哎,不错不错,比你之前那个强多了。多少钱买的?”   “不知道。”叶清欢说。   乔荔眉头一皱,又一松,眼睛闪闪发亮,问:“别人送的?”   叶清欢但笑不语。   乔荔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扑过来抓住叶清欢就问:“谁啊谁啊谁啊?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快告诉我!”   叶清欢歪歪头,笑,说了三个字:“盛鸿年。”   顿时,乔荔的表情,就像是吞了一只死耗子。   桌子上叶清欢的手机响了,盛鸿年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乔荔见到了,讪讪退开,叶清欢拿过手机放到耳边,轻轻“喂”了一声。   “今晚加班吗?”他问。   “不加。”她说。   “晚上我去接你,先去买东西,然后回家做饭。”他说。   “你忙完了?”她问。这几个月,他们两个从同城异地,到异城异地,又到同城异地,见面机会寥寥。   “刚把最后一笔工程款结了,让工人拿着工资回家过年去了。过年期间缺人手,很多项目暂时停了,我也就没什么事儿了。”他舒了口气,说,“总算能过个清静的年了。”   “那很好啊。”她说。   “晚上五点我来接你。”他说。   叶清欢应了,放下电话。乔荔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清欢,试探地问:“听这个意思……你们已经同|居了?”   叶清欢点头。   乔荔立刻叨叨上了,说:“那个前女友的事儿你可别放在心上。他门谈的时间不长,分手是盛鸿年提的……嗨!都怪我嘴巴长!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啊……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叶清欢把钢笔放到桌上,伸手把笔记本电脑拉到跟前,打开邮箱,里面有陆洲发来的通稿文件,她便把那文件打开了,边看边问乔荔:“晚上你来吗?一起聚聚?”   “不用了。”乔荔立马说,“我得回去陪我妈,以后再说。”   叶清欢没说什么,专心看稿子。   乔荔看了叶清欢一会儿,说:“你把盛鸿年的号码给我一下。”   叶清把手机递过去,乔荔照着把号码存到手机里,然后默默把鞋子穿好,说:“我先走了啊,明天再来找你。”   叶清欢点头。   乔荔火速离开叶清欢办公室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盛鸿年打了个电话。   下午盛鸿年如约到亦安接叶清欢,叶清欢上了车,系安全带,听盛鸿年问:“乔荔回来了?”   “是啊。”叶清欢把安全带的扣子插到卡口里,说,“她刚从欧洲回来。你们联系过了?”   盛鸿年眉头耸了耸,说:“她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口无遮拦。”   闻言叶清欢怔了下,抬头看盛鸿年,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怎么?你们聊得不愉快?”叶清欢问。   盛鸿年撇了撇嘴,踩了脚油门。发动机一声闷响,车子抖了抖,像只刚从梦里醒来的大河马,打了个顿后才提起速度跑出去。   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车子停到某商场的停车场,叶清欢准备下车,却发现车门锁着。   “鸿年?”她回头询问他。   “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盛鸿年说,神色郑重。   叶清欢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就说:“前女友的事吗?我已经知道了。”   盛鸿年被堵的直瞪眼,扭头盯着她看,问:“你不在意?”   “有点在意。”叶清欢说,抬手把头发拨到耳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膝盖,低声说,“不过还好。那是在我们分开后发生的,你有权利追求别人,我非要在意的话就太不讲理了。”她转头朝他笑了笑。   盛鸿年深深看着她,伸手过来摸摸她的脸,说:“清欢,不管你信不信,我想说,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我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我试着让自己脱离过,可是失败了。我没想过还会再遇到你,还能再拥有你。我本来的打算,如果这辈子不是跟你,那我宁愿一个人过。可是我又遇到了你,所以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能错过了。”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这么正儿八经的告白还是第一次。叶清欢有些不好意思。   她便调皮一笑,问:“那如果我有过男朋友的话,你会不会在意?”   “我不能在意。”盛鸿年想都没想就说,“在意了,恐怕我就要打人了。这么好的女人,他拥有了不知道珍惜,不能给她幸福,让她一个人在世上漂泊,到现在还是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这么差劲的男人凭什么把我给比下去?”   “真是自大。”叶清欢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手被他握住了,他拿到嘴边亲了亲,说,“下周回趟文溪好不好?下周三,我看过黄历,宜嫁娶。”   叶清欢抱了抱他,说:“好。”   盛鸿年满足地笑了。   叶清欢在他耳边轻声说:“鸿年,我也是一样的。不管身体还是精神,一直是你一个人的。”   盛鸿年默了一刻, 用胳膊环住她。叶清欢挺身把自己送到他怀里。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个悲剧, 孑然一身, 手足无措地面对这个世界。她渴望彼此紧握的双手,绝对温暖的拥抱,爱人每天的晚安,一起许下的誓言,她奢望,期盼,此时此刻, 尘埃落定。   给她梦想的, 是他啊。   叶清欢微笑,埋头在他颈间, 听他说:“我们明天就去文溪好不好?”   “明天周六啊。你不是说下周三?要在文溪一直住到周三?我这边有点忙, 不能离开那么久。”叶清欢轻声说,近年底了, 亦安的事情也不少。   “不到周三, 那就周一吧。周一登记, 日子也不错。那天去登记的人肯定少,不用排队。”盛鸿年说,“明天叫上清洛一家,周末在文溪一起陪陪你妈妈。周一去民政局办手续,办完后我们就回海城,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他反应倒是快, 一瞬间而已,倒是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叶清欢故意说:“你怎么那么肯定我妈会同意?”   “你妈早就同意了。”盛鸿年嘟囔。   叶清欢讶然,问:“什么时候?”   “我在医学院念大二那年,你妈妈生病,脑瘤手术那次。我到文溪看她,她总说可惜你没跟我走到一起,说你没福分。我想她大概是想说你太没眼光了吧。”盛鸿年念念叨叨地。   叶清欢扁嘴,捏起拳头打了他一下,盛鸿年笑,问:“就周一,好不好?我等不及了,怕夜长梦多,一个不小心你又飞了。”   “哪儿那么多不小心啊……”叶清欢轻叹。   “这可难说。”盛鸿年咕哝,亲亲她的脖子。   叶清欢想了想,说,“一会儿我给清洛打电话,让他们准备一下,明天一起回文溪。”   盛鸿年轻笑出声,拍拍叶清欢的背,说:“那我等你做我的盛太太。”   两人在车里腻歪了一阵子才去超市购物。转了一圈把购物车填满,买了晚上做饭的材料,明天回文溪的随手礼,还有给叶清洛孩子的玩具。到收银台前排队等结账的时候,盛鸿年突然左顾右盼起来。叶清欢问他怎么了,他说有东西忘了买。   叶清欢便说:“那去买吧。”她作势要离开排的队伍。盛鸿年伸手拦了她,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我自己去就好。队太长了,你先排着。”说完他把购物车推到叶清欢手边,自己大步离开,钻过旁边排队人墙朝远处走去。   叶清欢扶着购物车,穿过人墙的缝隙,看他走到隔着的第三个收银台前边站下了,低头看着什么。旁边结账的队伍往前挪了一个位置,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孩挡住了叶清欢的视线,她翘起脚,还是看不到他,便放弃了,转回身来继续排队,等他。   盛鸿年站在收银台对着货架举棋不定。货架左边是一排口香糖,右边是三种牌子共八种规格的,安全套。   盒子上印着文案:空气套,持久,螺纹浮点,草莓味儿……各种噱头,引人遐思,可……他没用过……   第一次买,猛然间还有点不好意思。他犹豫着,没上手拿,朝左右看了看,排队人挺多,不过没人注意到他。   他再看看货架,想要不每样买上一盒。又想拿那么多盒是不是太情|色,有种需索无度的既视感,再吓着她。   想了半天他决定看价格拿一盒算了。虽说贵的不一定好,可便宜无好货这道理还是对的。   他看货架上有个只剩下一盒的,价格是旁边的两倍还多,便把手伸向那盒。恰巧从左边伸过来一只手,跟他拿住了同一盒。他即刻松手,那人也松手,他头朝左转,看到了赵司同。   “你?”两人同时叫。   盛鸿年撇了撇嘴。   赵司同挠挠头,大方说:“你先。”   盛鸿年没动。   “怎么?你不要?”赵司同问,“这是进口的,只有这家超市有卖。”   盛鸿年撮了下嘴唇,问他:“这种好用吗?”   “废话!超薄的,当然好用。”赵司同说,看盛鸿年一径不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露出迷之微笑,探过头来,凑近了小声问:“你不会是没用过吧?这几个月难道一直是真身上阵?”   盛鸿年皱眉,瞥他。赵司同啧啧两声,羡慕道:“艳福不浅啊。”   盛鸿年懒得跟他废话,伸手把那盒从货架上拿下来,想了想,又拿了一瓶口香糖。   “你自己过来的?”他问赵司同。   “她也来了。”赵司同拿了旁边较便宜的一盒,空气感。   “她?潘素?她也在这里?”盛鸿年左右看看,人很多,没见到潘素。   “放心,我知道现在是电影宣传期,我们很小心。她在车里等我。”赵司同用肩膀撞了撞盛鸿年,低声央求:“我们几个月没见了,不像你们两个,夜夜笙歌。咱兄弟一场,你在叶清欢那儿帮忙遮掩点儿。潘素就怕叶清欢骂她。”   盛鸿年只是点点头,随手把盒子揣到裤兜里。赵司同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惋惜地说:“就那么一盒了,让你爽了。”   盛鸿年本想走,听赵司同这么一说又站住了,扭头低声问他:“谁爽?”   “你啊。超薄的啊,你不爽谁爽?”赵司同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他。   盛鸿年撮了下嘴唇,垂下眼,犹豫片刻,又咳了声,侧着脸不很自在地问赵司同:“那对方呢?”   “对方?”赵司同怔了下,随即失笑,说:“我又不是女人,我怎么知道。”   盛鸿年冷冷地瞥了赵司同一眼,很不满。赵司同挠挠头,又朝货架上掠了眼,喃喃说:“要说女人的感觉的话……我曾经有个女朋友说她喜欢螺纹的……”   盛鸿年转回身看看货架,指着一盒杜蕾斯问:“这种?”   赵司同说:“她说冈本比较好。”   盛鸿年把裤兜里那盒掏出来塞到了赵司同手里,又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冈本揣进裤兜,手里拿着那瓶口香糖转身走了。   叶清欢终于等到盛鸿年回来,问他:“买什么了?”   盛鸿年把手里的口香糖扔到购物车里,叶清欢看到了便也没说什么。   排到他们结账,叶清欢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出来让收银员扫码,买了三个袋子把东西分类装好。收银员问:“就这些吗?”   叶清欢低头装东西,嘴上说:“是。”   盛鸿年把裤兜里的盒子掏出来放到收银台上。   收银员面无表情地拿扫码枪扫了盒子上的二维码,随手把盒子放到叶清欢那边,低头在结账器屏幕上用手指点着。   叶清欢好奇去看是什么东西,看清楚后脸瞬间红了。   明明是出来买个东西,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可就这么一小盒,瞬间把两人间的气氛推向了粉红午夜场。   他们……   这好几个月……不是时间卡不上,就是时间卡上了,她身体不方便。   所以……   没做。   收银员头也不抬地说:“九百六十六元。”   盛鸿年掏出钱夹拿了张卡出来递给收银员,伸手把那盒子拿过来揣进裤子口袋里。结账后收银员把卡递过来,盛鸿年把钱夹收好后,伸手把三袋东西拎起来,用身子碰了碰叶清欢,说:“走了。”   叶清欢触电似地往前弹了一步,忙低头快走。   盛鸿年无奈地看着她逃也似地甩下他走了,想想确实该周一登记,都这样了还躲,不弄成合法夫妻他还真怕她跑了。   回家的路上,叶清欢规规矩矩地坐着,有些不自在。盛鸿年开了广播,晚六点时段的音乐节目,男女主播插科打诨地聊天,接听众电话,放歌。   等红灯的时候,女主播问男主播:“我问你一个问题呀,你知道中年人冬日养生小秘诀吗?”   男主播:“喝粥,烫脚,泡枸杞。”   女主播:“错。”   男主播:“那你说是什么?”   女主播:“多接吻。”   盛鸿年“噗”地笑出声,勾着嘴角看叶清欢,她还是一副拘谨样子,完全没有领会到广播的精神。   纯情成这样……却也可爱得要命。   “清欢。”他叫她。   “哎?”她扭头。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拉宽了安全带,俯身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她有些赧然,抬手压在他胸前,小声说:“别闹,你专心开车。”   他朝信号灯看了眼,说:“不急。”便又要亲。   “干嘛啊你……”她偏过头去,嗔道,“在马路上呢。”车外就是人行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什么都看得到。   “冬日养生啊。”盛鸿年咕哝,松开拉着安全带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拧过她的脸,压下来就亲。   电台在放一首温暖情歌,他的呼吸像温柔的风,让她迷醉。   后面的车狂摁喇叭,叶清欢推开盛鸿年,朝信号灯看,绿灯已经换了有十几秒。   “快开车!”她低喝,脸上是红的。   盛鸿年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嘴唇,咧嘴笑,说:“遵老婆命。”然后他坐回去继续开车。   叶清欢扭头看着窗外,抿唇浅笑。   又一个红灯,盛鸿年停车,凑过来又想亲。叶清欢用手压住他的脸不许他造次,越过他的肩膀却看到旁边停的那辆车上,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人很像是潘素。   她一把将盛鸿年的脸扭到旁边,倾身看过去,果然是潘素,就算带着口罩她也能认得出来。而开车的人是赵司同,潘素拉下口罩跟他亲了一口。   叶清欢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俯身隔着风挡玻璃朝外看。这里是路口,可能会有拍照的摄像头。   “怎么?”盛鸿年问,也跟着她往外看。   “旁边是赵司同跟潘素。”叶清欢沉声说。   盛鸿年扭头朝外看,果然是那两人。想想这是赵司同自投罗网,怪不了别人了。   换了绿灯,赵司同开车先走了,盛鸿年便跟在他车子后面。   “那两人聚少离多,可以理解。”盛鸿年替那两人开脱。   叶清欢抿唇不语。其实她并不反对潘素谈恋爱,可现在这个时期,影片上映在即,再被人拍了她跟赵司同厮混,做文章说她为了上位跟了老总又跟副总,传出去太负面。   盛鸿年咳了声,说:“有件事,我最近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事?”叶清欢一直盯着前面的车,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她想得知会路洲一声,让他留意各家媒体的消息。   “就我跟潘素那事儿,什么时候澄清?”盛鸿年问。   叶清欢一怔,转头看盛鸿年。   “跟她捆绑炒作的效果当然不错,可也不能老这样。什么时候给我正名,把潘素绯闻男友那个帽子给我摘了,给我个叶清欢丈夫的名分?”盛鸿年问,口气轻飘飘的。   这个问题叶清欢其实有考虑,不过需要慢慢操作,便说:“等电影上映后,行吗?”   “行啊。”盛鸿年很痛快地答应了。叶清欢松了口气,可盛鸿年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她说。   “今晚你不许哭。”他说。   她脸上顿时又红。他咕哝:“因为你一哭,我就不敢做了。”   ……   到了小区, 两人下车,盛鸿年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跟叶清欢商量:“礼物留在车里吧。”叶清欢“嗯”了声, 朝左边看,赵司同的车子停在那里。她又皱眉。   盛鸿年拎着盛食品的袋子走到她近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抬手楼她的肩,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行了,下班时间别想工作的事儿。赵司同是个谨慎的人,会很小心, 你就随他们去吧。”   叶清欢不语, 跟盛鸿年一起走去乘电梯。电梯到了楼层,门开了, 撞见潘素跟赵司同抱在一起, 亲得难舍难分。   就在门廊里,堂而皇之地。   盛鸿年遭打脸, 气得抬脚照着赵司同小腿踢过去。赵司同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 立刻放开了潘素,惶惶然。潘素赶紧背过身去掏钥匙开门。   “你们还没吃饭呢?”赵司同没话找话。   “是啊。”盛鸿年轻飘飘回答。   “我们也还没吃呢。”赵司同说。   “今晚我们不宴客。”盛鸿年冷冷地说。   赵司同尴尬地笑,目光一直朝叶清欢那边溜。叶清欢神情清冷,只看潘素。   潘素开了锁,推开门,回过头, 也不敢看叶清欢,恋恋不舍地看着赵司同,赵司同也依依不舍地看着潘素,踌躇半天,还是说:“那……我走了啊。”   潘素立刻伸手抓住赵司同的手腕。   赵司同拍拍潘素的手背,安抚:“等这阵风头过去,啊,乖。”   潘素不松手,可怜巴巴地看向叶清欢。叶清欢心中一叹,扭过头,低声说:“记得把窗帘拉好。”   潘素眼睛一亮,揪着赵司同的领带把他拉进屋里,呯一声关上门。接着就听到赵司同的痛叫,什么东西撞到门上,嗵一声闷响。   盛鸿年咧嘴:“好家伙,误入盘丝洞吗?”叶清欢只默默摸出钥匙开门。盛鸿年站到她身后,弯腰,下巴搭到她肩上,嘟囔:“你要是有她一半主动就好了。让我干什么都行。”   叶清欢捏着钥匙的手一顿,随即抬手把他的头从肩上推下去,他的手却摸摸索索地掐到她腰上,身子一径得往她后面贴,磨磨蹭蹭地害她钥匙都拿不稳。   叶清欢无奈,回头瞪他,警告低斥:“别闹!”   盛鸿年自鼻孔“哼”了声,有些不满地站直了身子。   叶清欢看了他几眼,转回头用钥匙开门,小声埋怨他:“好的不学。”学那两个不顾场合胡搞。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你给我说说定义。”盛鸿年说。   他开始胡搅蛮缠,叶清欢摇摇头,不想跟他说话,握住门把推开门,开了灯,见池年跟它的三个孩子齐齐整整地蹲在门厅里,仰着脸看他们,一点儿也不乱动,乖得很。   盛鸿年也跟着进了门,看到那一大三小就乐,说:“还是你教子有方。看来以后孩子的教育要交给你了。”   叶清欢嗔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摸摸池年的头,说:“你做的猫粮昨天吃完了。”   “今晚我再做一些。”盛鸿年说着,把袋子放到地上。   “我买了一袋猫粮。”叶清欢说,“今天可以给它们……”   她话没说完,他从后面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她惊叫一声,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接着就坐到了鞋柜上面。   他双手摁着鞋柜,用胳膊圈住她,邪气地笑,问:“要不要跟他们学学?来点不一样的?”   叶清欢乍然红了脸,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低斥:“别闹!”   盛鸿年凑了过来,含笑问她:“反反复复就这两个字,我到底是有多闹?”   叶清欢咬住嘴唇,别过脸不看他。   一只小猫被袋子里的腥味儿吸引,跑过去扒拉购物袋,唰啦唰啦响。叶清欢忙拍拍他的肩膀,提醒:“猫在翻东西。”   “放心,这次没有鱼,就几只虾。”盛鸿年说着,低头在她颈间嗅了嗅,低声咕哝,“喷的什么香水,这么香?”   “不是香水。”她说。他用舌尖勾住她的耳垂,她发颤。   “那是什么?”他低哑地问。   “可能……是洗发水……”她缩起脖子,往后躲。   另外两只小猫也加入到翻购物袋的行动,一只直接钻进了袋子里面,隔着半透明的袋子看到小猫在里面一耸一耸的,猫毛贴到塑料袋上,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   也许模糊的不是猫,而是她的眼睛。   她闭上眼睛。   “哦,想起来了。”他仿佛恍然大悟,嘀咕,“你一直用这个牌子的洗发水。怎么不换个牌子?”   “用惯了。”她说,深吸了口气,稳稳心神。推了他一把,说,“让我下来。”   盛鸿年真的退开一些,叶清欢正要从鞋柜上下来,被他压住了。她抬头看他,他眼里有一簇小小火苗。   然后,他把她的大衣褪了下来。   叶清欢忙勾起胳膊,大衣挂到她的臂弯上,脱不下去。   她不是潘素,没开放到可以跟他玩门厅play 的地步……   盛鸿年眸色更沉,松开了她的大衣,双手慢慢爬上来,捧住她微红的脸,喃喃问:“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叶清欢把大衣拉回肩上,抿唇看他。   “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盛鸿年微微勾起嘴角,低头跟她碰了碰额头,低声说,“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勾着衣服不让我脱。”   叶清欢怔了怔,闭上眼,说:“我忘了。”   那晚的经历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一切都是苦的。酒的味道,少年的吻,眼泪,咬破了的手掌渗出的血都是苦的。   一切又都是甜的,他说不要跟她分开,说喜欢她,叫她的名字叫了几百遍。   那是种很复杂的滋味儿,想多了怕上瘾,在分开的日子里她需要逼着自己才能不去回味。   “竟然忘了?”盛鸿年声音透着点儿不悦。   叶清欢咬着嘴唇不说话。   盛鸿年的手移到她脑后,低声说:“那我们练习一下,看能不能帮你想起来。”   他欺身下来,狠狠地吻她。   ……   潘素跟赵司同在家里可怜巴巴地煮面条,发现家里没了盐,潘素叫赵司同去叶清欢家借。吩咐他最好顺便借几个菜回来下饭。赵司同身负使命推门出来,走到叶清欢家门前,抬手刚要敲门,听到里面清清楚楚地传出一声女人的哼叫。   赵司同的手悬在门边上,想了想,立刻把耳朵压到门上听。这次连男人粗重的喘息声都能听到了,还能听到女人压抑的呻|吟。   看来盐是借不成了,菜更没得吃。   他只好乘电梯下去买。出了小区找便利店买了一袋盐跟一些熟食,他赵司同带着东西回来,出了电梯,朝叶清欢门口看了看,忍不住又偷偷走过去听墙根。   里面依旧有喘息声,女人的声音没有了,间或夹杂一声猫叫。赵司同看看表,半小时了……他挠挠头,转身回去摁潘素的门铃。潘素开门,问:“怎么这么慢?”   “我出去现买的。”赵司同说。   潘素看看叶清欢家那边,问:“怎么?他们不给你?”   赵司同神色暧昧,说:“他们在忙。就在门厅。”   “不会吧?清欢她不会的啊?”潘素非常震惊。   赵司同低声说:“你自己去听。”   潘素翘着脚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叶清欢家门口,耳朵贴到门上。赵司同也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也贴到门上。里面叶清欢哀求般地叫着:“鸿年,鸿年……”   赵司同用气声问潘素:“怎么样?我没撒谎吧?”   潘素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开心地说:“刺激哎,比自己做都刺激!”   赵司同一听还挺不是滋味,就胡思乱想,觉得潘素这么说明摆着是影射他不如盛鸿年。报复心起,就说:“看我的。”   说罢,他伸手摁门铃。   “叮咚~”一声清脆的铃声。   潘素吓了一跳,赶紧去拉赵司同的手。赵司同问潘素:“还有动静吗?”潘素赶紧把耳朵又贴到门上听了听,屋内安静异常,她朝赵司同摇摇头。   赵司同捂着嘴笑,潘素噗嗤一声也笑起来。   突然门被狠狠踹了一脚,盛鸿年哑声喝骂:“赵司同!你给我等着!”   潘素拉着赵司同风一样逃回自己家去了。   房内,只有气呼呼的盛鸿年还在门厅,叶清欢已经把自己锁到卧室里了。   盛鸿年低头看看,还雄赳赳着。   他没想到套子这个东西……延时效果这么好……   按说第一次在这种地点做,又刺激又新鲜,应该很快才对。可做了许久一点要缴械的迹象都没有。他打算再大战三百回合,哪知道突然被人打搅,脸皮薄的女人立刻跑了,而且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出来。   同时猫把购物袋里的东西都扒了出来,虾被啃得不成样子,猪肉鸡翅也没逃过猫爪,满地狼藉。   盛鸿年琢磨了一会儿,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出来把买的东西收拾收拾去了厨房。   做好了饭,他去叫她,叫了好几次叶清欢才开门,脸上还带着红晕,看得盛鸿年心里头爱得要命,抱着她跑回卧室,结结实实地解决了一把。   翌日晚起, 出发的时间比跟叶清洛约好的晚了两个小时。盛鸿年开车,带着四个人奔向文溪。   叶清洛的小女儿叶子萱已经改名叫叶平晓, 在刘琼怀里扭麻花, 偏要让叶清欢抱,刘琼一直哄,哄不住。叶清欢因为坐副驾驶怕带孩子不安全,便让盛鸿年半途停车,跟叶清洛换了位置,把平晓抱了过去。   盛鸿年开着车,听叶清欢给小平晓唱儿歌, 孩子才一岁, 不太会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地应和着, 很开心的样子, 盛鸿年则比小平晓更加开心。   他第一次听她唱歌。   她是个话少的人,一贯清清冷冷的, 他没想到她的歌声能这样软糯苏甜, 听得他心都发飘, 脚底下踩油门都飘飘悠悠的,感觉好像开着车在彩虹上跑。   叶清洛扒着座椅往后看着,说:“这孩子,特别喜欢我姐,一见到了就黏上了,谁也别想抱走。”   “你女儿很可爱。”盛鸿年勾着嘴角说, “你真有福气。”   “哎呦,你是没见过她不可爱的时候。”叶清洛摇摇头,叹着气说,“现在的小孩都被惯坏了,一不如意就闹,有时候真恨不得想把她塞回她妈妈肚子里。”   盛鸿年瞥了叶清洛一眼,说,“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想要还没有呢。   叶清洛嘿嘿地笑。   小平晓格格地笑,叶清洛往后头看了眼,叶清欢把小平晓放在膝盖上轻轻地颠着,美得小平晓手舞足蹈,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淌,刘琼倾身过来拿着手帕帮她擦。   “鸿年哥。”叶清洛小声叫盛鸿年。   “嗯?”盛鸿年应了声,双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你跟我姐打算什么时候定下啊?”叶清洛小声问。   “周一。”盛鸿年说,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   叶清洛眨巴眨巴眼,不确定地问:“这周一?”   “是啊。”盛鸿年依旧咧开嘴笑。   “这么快?”叶清洛惊讶。   “有什么快的?”盛鸿年又瞥了叶清洛一眼,说,“你孩子都一岁了。”   叶清洛被堵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盛鸿年则问:“你妈还好吧?”   “挺好的。”叶清洛忙说,“她跟你我爸离婚后好几年都开心不起来。后来那次脑瘤,她好像一下子想开了,开始出去走动,交朋友。她一直很注意身体,这些年都按时体检。你那个初中同学,就是他爸爸是副院长的那个,大学毕业后也回文溪当医生,现在都做到副主任医师了。我妈每次去医院都找他,他很照应我们。”   “你还有个初中同学在拆迁办,前年旧房改造搬迁,我跟我姐都没在文溪。好房型少,许多人都连夜排队。要不是他帮我妈提早抽了号,我妈选不到那么好的房子。”   盛鸿年听后,只淡淡说:“是吗。”   这些年他一直有拜托几位留在文溪的同学照应他们母子。即使跟叶清欢没有结果,他也没法不去挂心这一家三口。能力所及,他愿意尽量帮他们。   “鸿年哥,你人缘好,我们跟着沾了不少光。”叶清洛恳切地说,“真得好好谢谢你。”   “别说这些虚的。”盛鸿年笑笑,“中午陪我多喝几杯。”   “那肯定的。”叶清洛拍胸脯。   “就你那点酒量,别在鸿年哥跟前丢人。”刘琼在后头说风凉话。   “你多什么嘴!”叶清洛不满地怼回去。   刘琼哼了声,继续用手帕给小平晓擦口水。   “她口水怎么这么多?”叶清欢问。   “她长牙呢。”刘琼说,“已经长了九颗了,现在是长第十颗。”然后她捏捏叶平晓的小脸,哄:“来,平晓,张开嘴让姑姑看看你的牙牙。”   叶平晓立刻把头夸张地往后一仰,张开嘴,“啊~”一声,像只张开大嘴嗷嗷待哺的雏鸟。刘琼直乐,说:“看这傻孩子。”叶清洛也是边看边笑。   “还是女儿好。”盛鸿年感慨。   叶清洛听后,说:“我还以为你喜欢儿子呢。”   “你这么想?”盛鸿年问。   “你们有钱人不都喜欢儿子?”叶清洛很实在地说,“继承家业什么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盛鸿年嗤笑。   叶清洛又嘿嘿笑,说:“那你跟我姐努努力,争取明年。”   盛鸿年笑而不语,只想,也许已经有了……昨晚情难自禁的那次……   他看了眼后视镜,叶清欢抱着小平晓笑得非常温柔,让他不禁联想将来。他想跟她生两个,两个女人,到时候他坐在沙发里,左腿坐一个,右腿坐一个,再搂着温婉可人的她……只想想,他心里就像灌了一公升蜂蜜。   快点结婚吧,快点安顿下来,从十五岁到二十八岁,从失去父母又失去她,这么多年,他太想要个家了。   五人到达文溪恰好中午,到了叶家的新房子,叶清欢妈妈已现老态,行动迟缓了许多,做不动饭了,只准备了些水果干过。她见到盛鸿年后很惊讶,在得知叶清欢跟盛鸿年走到一起后更是惊讶,惊讶过后又很开心,开心后又发愁,匆匆地回了卧室,从柜子底下翻出来一个珍藏的礼盒装领带,拿出来交到盛鸿年手里。   “鸿年啊,阿姨当今天是你第一次上门,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个是当年她爸爸在世的时候人家给的,当时也挺贵的,她爸爸一直不舍得戴。送给你权当个见面礼。”叶清欢妈妈拉着盛鸿年的手一直拍。   盛鸿年接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儿打开盒子,一脸欣喜地说:“真好,谢谢阿姨。”   “你别嫌弃就好。”叶清欢妈妈收回手,带着笑。   “我能现在换上吗?”盛鸿年问。   叶清欢妈妈一愣,继而点头。   盛鸿年立刻把自己脖子上的领带解下来,把这条拿出来绕到脖子上,正准备打领带,叶清欢妈妈伸出枯瘦的手,他立刻明了,把手放了下去。叶清欢妈妈缓慢地帮他打了个温莎结,打好了,抬手摸摸盛鸿年的脸,端详着他,慈爱地笑。   “好看吗?”盛鸿年咧嘴笑着问,脸颊上两个深陷的酒窝。   “好~”叶平晓坐在叶清欢膝盖上,奶声奶气地喊。   盛鸿年歪头看叶平晓,叶平晓拍着小手眯缝着小眼看着他笑。   盛鸿年啧啧两声,赞道:“这么小品味就这么好,难得。” 叶清欢嗔了他一眼,那领带的颜色其实很不衬他,就说:“平晓是说,好臭美。”   盛鸿年翻了个白眼,“呿”了声。   一家人都笑。   中午,盛鸿年开车载一家人到外面吃。饭后一群人去了商场,走走逛逛,叶清洛给妈妈买了一件衣服,叶清欢给妈妈买了一双鞋子,盛鸿年给未来丈母娘买了一对翡翠镯子。   叶清欢妈妈觉得礼物太重不肯收,推辞了半天,叶清洛拿过盛镯子的盒子放到妈妈手里,说:“妈,你未来女婿孝敬你的,你安心收着就得。鸿年哥跟我姐周一要去登记,马上就是合法夫妻了。”   这话倒是先从叶清洛嘴里说出来了,盛鸿年跟叶清欢都是一愣,妈妈更是愣了。刘琼恨铁不成钢地踢叶清洛一脚,叶清洛完全状况外,看看自己媳妇,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   盛鸿年咳了声,握住叶清欢的手把她拉到身边,郑重地对她的妈妈说:“阿姨,我知道这样做有点仓促。可我是真的爱清欢,想跟她过一辈子。十年前我就已经这么想了。可那时候我没福气,没法给她幸福,没法保护她。如今我可以很自信地跟您说,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她,我拿我生命做担保。所以,我恳请您允许她嫁给我。”   叶清欢看着盛鸿年,心里感动异常。   这些话,他不说第一次说,可是当着自己妈妈的面儿说,她心里又另有一番滋味了。她轻轻地吸了口气,握紧了他的手。   盛鸿年扭过头,含笑看着她。   这一刻,虽然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虽然翡翠柜台的售货员小姐还在一旁,虽然叶平晓不耐烦地趴在刘琼的肩上尖叫,却显得无比神圣。   对她而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恳求,而是誓言啊。   看着女儿俨然心有所属的样子,叶清欢妈妈轻叹一口气,说:“外面乱,回去再说。”说着,她把盛镯子的盒子放到随手拿着的手袋里,转身缓缓走远。   看着未来丈母娘的别有,盛鸿年皱眉,询问地看叶清欢。他原以为会毫无阻力得到未来丈母娘的认可,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尘埃落定变成了未完待续,他心里突然没底了。   叶清欢低眉浅笑,挽住了他的胳膊,贴到他身侧,轻声说:“我嫁。”   盛鸿年再度展颜,低头凑到她耳边嘀咕:“私奔你敢不敢?”   叶清欢嗔他一眼,小声斥道:“又闹!”   “我说真的。”盛鸿年半真半假地说,“这次要是你妈不同意,我就直接带你跑了。”   “我妈不会不同意的,大概是太突然了,舍不得我姐嫁了。”叶清洛在一旁说。又被刘琼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得他疼,有些恼,回头埋怨:“你有话直说,老踢我干什么?”   “你给我走!”刘琼伸手拧住叶清洛的耳朵,拽着他就走,疼得叶清洛哀哀地叫,喜得叶平晓拍手哈哈笑。   盛鸿年看了直摇头,对叶清欢说:“先讲好,将来不管有什么矛盾也不要当着女儿的面欺负我。”   叶清欢听后,忍不住吐槽:“你怎么知道会是女儿?”   “想想也不行?”盛鸿年不满地嘟囔,“想要个女儿来宠,有什么不对?”   “可要是儿子呢?”她问,跟他抬杠。   “那就只好教着他一起宠你了。”他说,拿起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   叶清欢抿唇浅笑, 头轻轻靠到盛鸿年肩上。忽听后面一个男人的声音。   “盛鸿年?”   叶清欢回头,见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男人自带一身不怒自威的正气, 生得高大健壮, 手边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旁边陪着一名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女人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妈妈包。   盛鸿年旋即转身,惊喜道:“赵警官!?”   “真是你啊!”赵警官领着孩子快走几步到了两人跟前,上下打量盛鸿年,说,“刚才我看你半天了, 就是不敢认。你不是在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跟我联系?”   “回来半年, 一直在海城忙公司的事儿。也没来得及跟您打声招呼。”盛鸿年笑,说, “是我的不对。”   旁边走过一个打扮成小丑的男忍, 手里拿着一堆挂着彩灯的气球,小女孩看到后拉着赵警官要去买, 赵警官回头朝自己媳妇使了个眼色, 女人就过来把孩子接了过去, 对着盛鸿年跟叶清欢笑笑,说:“你们先聊,我带她到旁边玩一会儿。”   盛鸿年看着小女孩被她妈妈带走,问:“你女儿?”   “昂。”赵警官露出独属于父亲的自豪又幸福的微笑,说,“今天周末, 带她出来玩玩。她三岁半,刚上幼儿园。”   又是个生女儿的,看得盛鸿年心里一阵羡慕嫉妒,由衷地说:“真好啊。”   “现在看着好,一岁前简直是噩梦。”赵警官摇摇头,开始忆苦思甜,“她妈妈神经衰弱,不能起夜,从生下来晚上喂奶的就是我。我就奇怪小孩子怎么那么容易饿,一晚上得爬起来两三次给她冲奶粉。养了她我这才知道养个孩子得费多少心血,比办案子辛苦多了。想想当年我妈白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带我,得多不容易!”   叶清欢静静地听着赵警官絮叨。这些话她从叶清洛那里早听到不少了,养儿不易,其实看她妈妈就知道了。   她并不在意这男人说的话,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个中年男人是谁。   看年纪像是盛鸿年的长辈,可他在文溪应该没有任何亲人才对。   正想着,盛鸿年握了握她的手,她抬头,他对她笑,大包大揽地说:“以后,喂奶的事儿我来。”   她脸上一热,丢了个眼色给他:又闹!盛鸿年扬了扬眉毛,还是笑。   赵警官留意到叶清欢,看两人手拉手很亲密的样子,就问:“呦,光顾着说话了。这是你媳妇?”   “周一就是了。”盛鸿年说。   见赵警官的神色茫然,盛鸿年解释:“周一我们去登记。”   赵警官“噢”了声,朝叶清欢点头笑,说:“恭喜二位呀。婚礼什么时候办?”   “没定,太忙。”盛鸿年说。   “定了告诉我。”赵警官伸手过来拍拍盛鸿年的肩,说,“你小子的婚礼,我得随份大礼。”   “随不随礼倒是其次。您是上宾,到时候我亲自开车来接您。”盛鸿年笑着说。   这两人又聊上了,叶清欢拽了一下盛鸿年的手,盛鸿年疑惑地看看她,见她的眼色后豁然明了,即刻跟赵警官介绍叶清欢:“这是我未婚妻,叶清欢。”接着又对叶清欢说:“这位是赵警官,十年前就在查我父母的案子了。”   叶清欢一愣。赵警官也是一愣。   接着赵警官朝她伸出右手,说:“原来是叶小姐啊,总算见到本人了。十年前就听鸿年提到过你,没想到你们两个终于修成正果了,不容易,不容易!”   叶清欢又是一愣,跟赵警官握了手,偏过头看盛鸿年,有些怪他。   盛鸿年有些不自在,解释说:“那时候不是没人可说吗?就跟赵警官多聊了几句。”   见叶清欢皱眉,赵警官便帮盛鸿年解围打岔:“好了好了,怪我,偏要提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只想现在,你们能走到一起才最重要。我媳妇在民政局工作,你们周一去登记,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找她。来我把她电话号码给你。”   说着赵警官拿出手机开始查号码。盛鸿年调侃:“您连媳妇的号码都记不住?”   “通信公司有活动她就跟风换号,我那么多事儿要忙,哪儿有脑子记她的新号码?”赵警官说着,已经查到了号码,把手机递给盛鸿年,盛鸿年只瞄了一眼便说:“记住了。”   “有事儿别不好意思,尽管找她。”赵警官说。   “跟您我从来不会不好意思。”盛鸿年咧嘴笑。   赵警官把手机揣回兜里,问盛鸿年:“你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盛鸿年说。开发区项目刚刚步入轨道,没什么可说。而且他很少跟外人聊到生意,一则隔行如隔山,二则许多事儿都是商业机密,多说不宜。   “凭你小子的本事,做什么都不会是马马虎虎。”赵警官笑。   “您又拿话揶揄我。”盛鸿年也笑。   小女孩叫着爸爸从远处飞奔而来,抱住赵警官的腿,哭哭啼啼地告状:“我要气球!妈妈不给我买!”   女人也赶了过来,带着火气,作势要把小女孩拉走。小女孩抱着赵警官的腿不肯撒手,一直喊:“妈妈坏!坏妈妈!”女人气得要打,赵警官护孩子不让,孩子闹得更厉害。   一家人上演内斗,盛鸿年无意旁观,怕以后跟赵警官见面尴尬,决定带叶清欢火速离开现场。跟赵警官道别后准备走,赵警官叫住了盛鸿年,让他等一下。   赵警官给了孩子十元钱,孩子拿着钱蹦蹦跳跳地朝卖气球的小丑跑去,女人忿忿瞪了赵警官一眼,只好跟着孩子去了。   “鸿年,有件事我本想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你。”赵警官说,“可既然今天遇到你了,就必须跟你说一下。因为这事儿比较复杂,打电话跟你说怕会说不清楚。事情是关于你父母那个案子的。”   盛鸿年的手骤然握得很紧。叶清欢看他,他脸色已经变了。   “有进展了吗?”盛鸿年问,很紧张,也很期待。   父母的死到现在十三年。   十年前六指因为偷车入狱,让事件初次有了进展,却以六指的最终入狱告终。   四年前六指出狱,赵警官诈出了消息,确认了他父母的死确属蓄意谋|杀。然而也仅是如此而已。六指又消失了。整件事宛如冰山露出一角,其他部分继续潜藏海底。   赵警官是个执着又充满正义感的人,从未放弃过对这件事的追查,这也是盛鸿年多年来一直跟他保持联络的缘由。   “六指安分了几年,最近又犯事儿了,还是偷车。”赵警官说,“这次又是团伙作案,六指是犯首,他组织了几个人做起了老本行。”   “他被抓了?”盛鸿年沉声问。   “没错。”赵警官点头。   “这次他又说什么了?供出他大哥的下落没?”   “不是,突破点发生在他带的一个马仔身上。”   盛鸿年皱眉。   十几年了,他一直希望能找到六指的大哥,突然横生枝节出现第三个人,一个马仔,让他一时间摸不到头绪。   “是这样。六指的这个团伙被抓之后,我们到他们的住处搜查,找销赃的证据。结果在这个马仔家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了一些事件,跟发生过的几个大案都有关联。我们立刻带着笔记回来,提审那名马仔。马仔说笔记本是他已经过世的父亲的,也说知道他父亲生前做过拉皮条的生意。就是犯罪活动的中人。”赵警官低声说。   “有时候,一些人有违法意向,不会跟不法分子直接联系,因为怕暴露身份。这时候就会找这种中人。而这个马仔的父亲就是做这一行的。”   “局里非常重视这件事,工作重点一直放在这个马仔身上,审了他好几天,他终于吐口说他父亲当年接活儿的时候会偷偷录监控,为的是怕事主成事后翻脸不认账。我们又去了一趟他家,找到了监控录像。靠这个笔记本跟录像资料,破了几个悬而未决的案子。”   “这里面,就有你父母案子的线索。”   叶清欢的手被盛鸿年握得生疼,她任由他握着。   “什么线索?”盛鸿年问,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哑。   “有两段监控视频,一段是跟六指大哥接触的,一段是跟一个女人。在笔记上,他把这两段视频的序号记在同一页上,而下面的第一行写着‘商,3’,中间又记了一次,写着‘子,1’,最后末尾打了个叉,写了‘暂停’。”   盛鸿年拧眉,心里有了联想。   赵警官则继续说:“在第一行跟第二行上,都记着一个日期。第一个日期是你爸妈车祸那天,第二个日期是你被绑架那天。”   事实怎样,几乎可以认定了。   感觉到盛鸿年在发抖,叶清欢摸摸他的手背,轻轻叫了他一声。盛鸿年一个愣怔回神,立刻问赵警官:“视频上那个女人是谁?”   赵警官摇头:“不知道。视频是十几年前拍的,那时候的设备不如现在,清晰度不够。而且那个女人很谨慎,戴着帽子,用围巾挡着脸,不好认。”   “能让我看看视频吗?”盛鸿年问。   赵警官皱了皱眉,为难地说:“这个……原则上是不行的……”   盛鸿年松开抓着叶清欢的手,抓住了赵警官的胳膊,恳切而急迫地说:“赵警官,求你让我看一下。在这件事上我是受害人。想让我死的人,必然跟我有利害冲突,也许我是见过她。让我看一下,万一我能认出来是谁,对你们破案有利。”   “这个……”赵警官想了想,说,“我回去跟局里申请一下。”   “什么时候会有结果?”盛鸿年急切地问。   “我周一上班立刻跟局领导汇报请示, 无论行不行,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赵警官说。   盛鸿年用双手握住了赵警官的右手, 恳切而郑重地说:“拜托您了!”   后来, 赵警官的女儿买了气球回来,赵警官便带着老婆孩子走了。叶清洛打电话来说找到妈妈了,问叶清欢什么时候回家。叶清欢明白是妈妈累了,想回家。她看盛鸿年,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这样留在商场这种地方也不合适,就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我来开车。”   盛鸿年回神, 方想到今天是他开车带着她全家出来玩儿,便强压下心头的波涛汹涌, 说:“我来开。”   两人牵着手走, 一路无话。盛鸿年一直在想心事,走得略快了, 叶清欢不得不走几步跑几步才能跟得上他。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 叶清欢拉了拉盛鸿年的手。   盛鸿年停下脚, 回头,她对他说:“鸿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盛鸿年微微喘一口气,皱着眉头看她,脸色并不好。仿佛他的脑容量已经被父母的案子占满了,再要思考就内存不足, 她要跟他商量事情会让他很难受。   他低声问她:“什么事?”   “我想,周一登记的事情,往后推几天吧。”叶清欢说。   盛鸿年明显怔住了,继而脸色更差,握紧了她的手问:“为什么?”   “你别误会。”叶清欢平静地说,“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觉得现在对你而言是非常时期,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去处理你父母的事情。等把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再去登记。什么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听罢,盛鸿年松了口气。   “这是两回事。”他说,把叶清洛拉到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腰,低声说,“弄清我父母的死因是我的责任,跟你结婚是我的梦想,两者并不冲突。”   “我怕给你的负担太重,拖累了你。”叶清欢轻声说。   “你指你妈妈?”盛鸿年问。   叶清欢没说话,点了下头。   盛鸿年勾起嘴角,搂她入怀,用下巴在她额上蹭了蹭,咕哝:“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你想反悔。”   “又瞎想。”叶清欢轻斥。   “结果你是心疼我,可你心疼的方向错了。”盛鸿年低笑两声,说:“我爸妈的事情马上就要弄清楚了,你也就要嫁给我了,我这辈子求的两件事就要同时成真,你说我还有什么负担可言?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才会有事。至于你妈妈那边,我会跟她好好说。见面礼都给我了,就意味着她不讨厌我。”   提到见面礼,叶清欢就看看他的领带。这个色系饱和度太高,显得老气,非常不适合他。他是个对穿着打扮非常讲究的人,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搭配好了成套放的,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子都是一定的。   如今她都看出来这领带的弊端,他自然看得到。还是义无反顾地戴着这领带在商场里走来走去,为的是讨她妈妈开心。她伸手过去,用手指卷弄着他的领带,轻声说:“我妈那边你不用担心,由我来说。”   “即是说周一你会跟我去民政局?”盛鸿年问。   叶清欢点头,说:“当然要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跟你妈说?”盛鸿年又问。   “我说……”叶清欢打了个顿,用食指把他的领带从下往上慢慢卷起来,卷到领带结的根部。盛鸿年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低声问:“说什么?嗯?”   叶清欢仰起脸,看着她,眉眼弯弯地笑,慢慢说:“我会说,如果她不同意,我会跟你私奔。”   盛鸿年“噗”一声笑出了声,揉揉她的头发,赞道:“你终于学坏了,得表扬。”   叶清欢嗔了他一眼,手指一松,看着领带又垂下去,跟他的浅绿色条纹衬衣特别不搭。她嘱咐他:“回了海城后,就别戴这条领带了。”   盛鸿年却说:“我还得再教你做件坏事。”   “什么?”她问。   “你跟你妈说之前,最好搞清楚你家户口本在哪里。”他说,“已经要私奔了,如果不把生米煮成熟饭就太亏了。”   叶清欢捶了他一下,盛鸿年嘿嘿笑。叶清欢从他怀里挣出来,拉着他继续往停车场走。盛鸿年任由她拉着,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清欢,我常常想,你我都在文溪出生长大,我们两个的家隔着半小时的车程,十几年来我们却从来没见到过对方。结果我父母去世的那年,我们两个在海城遇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不要唯心主义。”叶清欢只在前面走,头也不回地说。   “我偏要。”盛鸿年说,“一定是老天爷看我可怜,怕我爸妈走后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送了一个你来。”   叶清欢抿了下唇。他这样说会让她心里觉得沉重。因为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上天给予他的厚爱。她对他一直有种内疚的心理,到现在她都会想假如没有她,他的人生会不会更加顺遂轻松些。   “那这十年你怎么看?”她问。   “修行。”他语调轻松,“不吃苦中苦枉为人上人。只要能有今天,别说十年,再来十年我都觉得值。”   叶清欢停下脚,回头看他,眼神很复杂,问他:“你怎么这么傻?”   盛鸿年一直在笑,说:“傻人有傻福啊。”   叶清欢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拉着他继续走。过了一道门便是地下停车场,远远地看叶清洛一家陪着妈妈,等在车子旁边。她往那边走,盛鸿年暗暗握了握她的手,说:“清欢,给我一个家吧。”   她脚步一顿,“嗯”了声。   盛鸿年开车,一行人回了家。   叶清欢妈妈的新房是三房两厅,比之前宽敞了不少。到家后妈妈说累,想去睡一会儿。剩下的几人便在客厅里坐着泡茶聊天消磨时光。   小平晓玩得太兴奋不肯睡午觉,盛鸿年带她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搭积木。没了孩子拖累的叶清洛抱着手机窝在一边玩游戏,刘琼拉着叶清欢聊娱乐圈的八卦。   平晓把盛鸿年搭起的积木推到了,盛鸿年故作夸张的伤心状,平晓开心地咯咯笑,拿起一块绿色积木往盛鸿年头上放。盛鸿年把积木拿下来又孩子抱到怀里,嘴里念念有词:“可不能往姑父头上放这个颜色,小心你姑妈骂人。”   刘琼噗嗤一声笑,叶清欢瞪了盛鸿年一眼。盛鸿年眯起眼笑笑,扛起小平晓跑去了书房。   “盛先生对孩子真有耐心啊。”刘琼赞道。   “他喜欢孩子。”叶清欢说。   “那你们结婚以后别避孕了,年纪都合适,不如直接要孩子算了。”刘琼建议。   叶清欢一怔,歪头想了想,说:“孩子的事儿,其实我还没好好考虑过。”   “这个有什么好考虑的?”刘琼说,“你看我跟清洛,刚结婚那几年不要孩子,其实是因为经济问题。没房子,不想带着孩子到处租房,还有户口的问题,将来入托入学都是事儿。你们没这个顾虑啊,别说盛先生本身的实力,靠你自己都能给孩子很好的条件了。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也是。”叶清欢轻声附和。   “这才对嘛。”刘琼越说越带劲,“你看盛先生那么喜欢孩子,对你又一心一意的,你们这种状态下要孩子最合适了。我能想到的你唯一的顾虑是怕耽误工作吧?现在很多职业女性都会有这种顾虑。其实我有不同的看法。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能本末倒置,有个孩子生活会变得很不一样的。”   “你说得对。”叶清欢还是附和。刘琼满意地拍拍叶清欢的手背,说:“那我等你们给平晓添个小妹妹喽。”   叶清欢弯起唇角,温和地笑。   盛鸿年抱着小平晓从卧室出来,平晓抱着一个毛绒玩偶,叶清欢看到后怔了。   那是十年前盛鸿年当做新年礼物送给她的,很像池年的那个猫咪玩偶。平晓很喜欢地抱在怀里,低着头摸着玩偶的头。   “放在架子上的,孩子偏要拿。”盛鸿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以为你早扔了呢。”   “一直放在家里的。”叶清欢说,胳膊肘撑到膝盖上,双手托着脸看着他。   盛鸿年把平晓放到地毯上,平晓又开始围着玩偶搭积木,盛鸿年给平晓递积木,头也不抬地问:“还有没有什么东西你一直留着没扔的?”   “很多啊。”叶清欢说。   “什么?”盛鸿年问。   “勿忘我的花盆,一副画,还有一件衣服。”叶清欢一件一件地说。   盛鸿年嘴角越勾越深,忽然间皱了皱眉,扭头问她:“衣服是什么?”   叶清欢含笑看他,说:“男人的衣服。”   盛鸿年皱眉。   叶清欢站起身朝一间卧室走去,盛鸿年便站起身跟着,小平晓一心一意地摆积木,丝毫不以为意,刘琼过来坐到平晓身边。   叶清欢进了卧室,听到门被关上,知道盛鸿年跟了进来。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在挂着的一堆衣服里翻找,拿出了那件红底绿格的大衣,抱在怀里,转过身看着他。   “认得吗?”她问。   盛鸿年端详那件衣服,款式蛮旧的。说实话他对这件衣服没什么印象了,可凭着猜测,他问她:“我的?”   叶清欢点头,把脸埋进衣服里。粗羊毛呢有些扎人,上面还有樟脑球的味道。她轻声说:“我最想你的时候,就这样抱着它。”   盛鸿年把衣服拿过去, 展开来端详片刻,胳膊往袖子里一伸把衣服穿上了。穿上后他揪住大衣两襟往前扯了扯, 又抖了抖肩, 咕哝了句:“怎么这么紧?”   叶清欢看着他,抿唇笑。彼时他还是个细瘦少年,现在他把身材练得比以前壮实多了,不瘦才怪。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穿这件衣服的情形。   头天晚上他亲了她,第二天降温,他穿着这件大衣在校门口等她。当年的他可不似现在这样,摸她的手都不敢, 亲一下能脸红心跳半天, 青涩稚嫩得很,哪里像现在这样没脸没皮的?   盛鸿年低头打量这件大衣, 脑子里仔细回忆, 他把手伸到大衣的兜里掏了掏,手指戳到了内袋上一个破洞, 瞬间就想起来了。他立刻抬头看她, 问:“这是我高中时候的衣服?”   叶清欢点头。   “这衣服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他问。   叶清欢眨了一下眼, 垂下眼,看着他大衣的下摆,缓缓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那就以后慢慢告诉我。”盛鸿年说,接着把胳膊伸开成了个“大”字,笑着说:“来吧,现在可以来抱抱了。抱衣服有什么意思?抱人多带劲?”   又是这样没正经, 叶清欢嗔了他一眼。盛鸿年大步迈过来把她搂进怀里。   粗羊毛呢依旧粗糙扎人,樟脑球的味道还是蛮重的,不过添加了他的味道,温暖又让人安心。叶清欢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也想要个女儿。”   盛鸿年怔了一怔,继而低声笑,抱她更紧了些,也附到她耳边,悄悄说:“那今晚跟我回我家。”   妈妈醒来是下午三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把叶清欢叫进了屋里,左右询问了一圈有关盛鸿年的事情。其实妈妈的担心很简单,一则,刚知道叶清欢跟盛鸿年在一起就说他们要结婚,非常突然。二则,盛鸿年的家世妈妈是不清楚的,想见见他家的长辈。   叶清欢才战战兢兢地把盛鸿年的身世告诉了妈妈,妈妈听后愣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回过神后又是一脸震惊。   “你的意思……他跟商妙清是堂姐弟关系?”妈妈问。   “是的。”叶清欢轻声回答。   “你一早就知道?”妈妈又问。   “当年就知道的。”叶清欢说,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喃喃地说,“所以分手了。”   妈妈轻喘,陷入沉思。   “妈。”叶清欢叫了一声。妈妈看着她。她鼓起勇气,认真得说:“我爱他,非常爱,很想跟他在一起。”   妈妈“哦”了声,又垂下眼,陷入沉思。叶清欢觉得紧张,嘴唇发干,不知道说什么。说多了怕错,不说又怕妈妈会想歪。   她坐在妈妈对面,很有些手足无措。   妈妈终于抬起眼,说:“你把他叫进来。”   叶清欢犹豫了一下,握住妈妈的手,轻声问:“妈,你能别难为他吗?”   妈妈失笑,在她手上掐了一下,埋怨:“人家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倒好,有了女婿也忘了娘。你这样说我倒要好好跟他说说了。快!你去叫他进来!”   叶清欢不很情愿地出去,把盛鸿年叫进了屋里。   刘琼把平晓塞到叶清洛怀里,跑过来问:“什么情况啊?”   叶清欢咬唇,摇头。   “放心,肯定会同意的。”刘琼安慰道,搂着叶清欢到客厅沙发坐下了。叶清洛逗着平晓,嘴上说:“放心吧,她这样的咱妈都同意了,鸿年哥那么好,不可能不同意。”   刘琼抓起一包纸巾往叶清洛身上砸,说:“我怎么了?还配不上你?”   叶清洛一把接住了纸巾,笑嘻嘻地说:“你配我刚刚好。”   刘琼翻了个白眼,这功夫,盛鸿年扶着叶清欢妈妈从卧室走了出来。   叶清欢跟刘琼赶紧站起来,叶清洛抱着平晓不方便站,他坐直了身子,让平晓坐在自己大腿上。   “清欢,鸿年说今晚他做饭。”妈妈说。   叶清欢“哦”了声,朝盛鸿年看,看他神情轻松平常,不像是有跟妈妈起什么冲突。而且……时间真的太短了,才刚进去不过两三分钟……都说什么了?   “清欢啊。”妈妈叫了她一声。叶清欢应了。   “家里只有两个卧室,清洛家人又多。我晚上又习惯一个人睡。你今晚吃过饭后,跟鸿年去他家住吧。”妈妈说。   叶清欢呆了呆,看盛鸿年,盛鸿年勾起嘴角,笑而不语。   然而妈妈又嘱咐:“还有,明天去商场给你跟鸿年都买身新衣服,后天早点起,把头发做一下再去民政局。”   叶清欢更呆了。刘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拍着巴掌说:“哎呀真好!妈,恭喜你多了个好女婿!”叶清洛也拍手,咧着嘴呵呵直笑,平晓不明所以,大家笑她也拍手笑。盛鸿年直接改了口,说:“妈,那我跟清欢去买点菜,晚上回来给您露一手。”   叶清欢就这样呆呆地被盛鸿年从家里带了出来。   “你都跟我妈说什么了?”她问他。   “咱妈!”盛鸿年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嘟囔,“我都改口了,改口费都收了。”   叶清欢被他噎了一下,随即揪住他的袖子,拉他过来,郑重地问:“你正经点儿!告诉我你怎么跟我妈说的。”   “我说……”盛鸿年扬了扬眉毛,接着就笑,低头看着她说,“我说商家以后由你做主。”   叶清欢拧眉,问:“你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你不懂?”盛鸿年伸手在她眉心上点了点,笑着说,“我爷爷手一直希望我接手他的股份,以前我不肯,现在我想通了,与其落到那些人手里,不如我自己拿了。不过,我打算把那些股份转让给你。”   叶清欢吓了一跳,立刻停下脚,问他:“你又要胡闹什么?”   “没胡闹啊。”盛鸿年耸肩,“刚才咱妈问我商家谁做主,我想就算说我能做主咱妈也是没法放心的。于是我就给她立了个字据,说结婚后就把商家的股份交到你手里,也好让咱妈放心。你要是不想要,那麻烦你去跟咱妈说。她手里有我写的字据,股份没到你手里的话,她应该有权利去法院告我的吧?”   叶清欢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径地瞪着他。   盛鸿年揉揉她的头发,嬉皮笑脸地说:“老婆,家产都给了你,我以后就一门心思在外头打拼了。万一我穷了,你可要养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迟到半小时!   叶清欢看了盛鸿年半晌, 皱眉。   盛鸿年笑眯眯地,揽着她继续往前走, 安抚道:“你放心吧, 商家那个烂摊子,我会处理好以后才交给你。到时候你安心做个等分红的股东。”   叶清欢一听这话,便明白他是已经有了筹谋。相对股份给她这件事,她更在意他会怎样处理商家的问题。   “你想做什么?”叶清欢问。   “□□教导我们,面对强大的敌人,要先分化,然后各个击破。”盛鸿年说, 口气轻松。   叶清欢想了想, 问:“你想联合商妙清?”   “聪明,不愧是我老婆!”盛鸿年赞道, 手下拢着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 慢慢说,“商思博在商家根基很深, 不好动摇。而没有了邱嘉泽的商妙清则相反, 商妙清跟她妈妈手里的股份跟商思博是可以匹敌的。上次商思博跟邱嘉泽联手, 势头把我爷爷都盖了过去,我不能让历史重演。所以这次我要争取商妙清。”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加入商家的这场内斗了。其实她非常不希望他掺合进商家那个烂摊子里去,她更希望的是可以跟他两个人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商家是他家,他想做什么,她不好置喙。   叶清欢抿唇,默默陪着他走。   “清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回商家。”盛鸿年低声说。   叶清欢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声。   “可是我不得不回去。”盛鸿年说,“为了你我,商思博跟商妙清都是不可知因素,我不想以后再因为他们而给我们的生活带来麻烦。也为了……修钢。”   这样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叶清欢低着头,轻声问他:“你觉得商妙清跟你联手的机率有多大?”   “五成。”盛鸿年分析说,“如果是她妈妈的话,那就一成都不到,可她妈妈四年前去了国外,一直没有回来过。商妙清的本性还算良善,她为了自己的儿子考虑,应该也会倾向于跟我合作。毕竟,她儿子跟你拥有同一个父亲。”   这么说倒是合理的。叶清欢暗想。可是想到商妙清,便会想到爸爸,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愿去想,更不愿去接触。   而盛鸿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说:“我不会让商妙清骚扰你。你放心。”   他这样说倒是显得是她自私了……   叶清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说:“我还好。如果能帮上忙,我可以跟她谈。”   “可我不好。”盛鸿年正色道,“事情解决之前,我不想你跟这件事沾上半点关系。”   “可是……”叶清欢欲言,被盛鸿年打断,他说:“咱妈一直担心的就是商家,怕商家会欺负你。而我说过会护着你,你不能让我食言而肥吧?得罪了丈母娘大人的下场是很惨的,你舍得让我去挨骂?”   又是半真半假加上不正经,叶清欢忍不住瞪他。盛鸿年眯起眼睛笑,低头附到她耳边,低声呢喃:“你该想想今晚,还有明晚。我算过日子了,这几天可不是你的安全期。”   叶清欢被他这神来一句堵得说不出话。   ……她自己都没仔细算过的……   晚饭盛鸿年酣畅淋漓地露了一手,八大菜系没有他不会的,小平晓尤爱他做的红焖猪手,酥烂脱骨,香而不腻,孩子用两只小手捧着一只大猪手吭哧吭哧啃得半张小脸上都是油渍。   叶清洛也改了口,赞道:“姐夫,你厨艺比以前好多了!你那么忙还有空研究这个啊?”   “也不是总忙。”盛鸿年说着,盛了一碗鸡汤放到叶清欢妈妈跟前,“以前在美国做咨询公司的时候,常常忙上几个月又歇几个月。歇着的时候无聊,就琢磨做饭,找个事儿做。”他又给叶清欢盛了一碗鸡汤,继续说,“如今想想,大概是在为你姐培养储备厨子吧。”   刘琼扑哧一声笑。   叶清洛也傻笑,说:“姐夫,你真幽默。”   “你懂什么啊?”刘琼朝叶清洛冷哼,吐槽,“这叫情趣,哪儿像你似的,柴火棍子一样直,一句好听的不会说!”   “清洛憨厚,不像我。”盛鸿年夹了一只虾快速地剥,边替叶清洛说话,“我这叫满嘴的花言巧语,她最不喜欢我这样,一直在努力改。我觉得还是清洛好,实实在在的,过日子踏实。”说话间他把剥好的虾仁放到叶清欢碗里。   叶清欢那碗里已经横七竖八堆了不少菜码了,她用眼神示意他够了,不要再填。盛鸿年垂眼看看她的碗,也就吃了两成的样子,她看起来还没平晓能吃。   他皱了皱眉头。   “多吃点儿。”他说,口气平常得很,“这两天会很累,没体力你撑不下来。”   叶清欢一怔,看着他。盛鸿年一副平静的神情。   可她总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对劲儿。   “是啊姐。”叶清洛知恩图报地替盛鸿年说话,“你得多吃点儿。结婚很累人的。”   明天去买衣服,后天登记,又不是办婚礼,会有多累人?   叶清欢眨眨眼,盛鸿年垂下眼,勾唇一笑,手里迅速把另一只虾剥好了放到叶清欢妈妈碗里,很狗腿地献殷勤:“妈,这只虾个头最大,必须您吃。”   妈妈夹了条鸡腿放到盛鸿年碗里,慢悠悠地说:“你也吃点儿,别光顾着照顾我跟清欢。”   盛鸿年脆生生地应了,拿起鸡腿一口下去干掉了三分之一,鼓着腮帮子嚼着鸡肉。扭头发现叶清欢一直在看他,一直在琢磨。   他想,老婆这么纯,以后有的教了。   盛鸿年不动声色,又把那条鸡腿上的肉咬掉了三分之一,用食指在汤碗了蘸了蘸,在桌布上写了个“床”字。   叶清欢立刻用手把那个字盖住,窘得脸上通红。   妈妈问:“鸿年啊,这个牛肉丸子是怎么做的?一点也不腻,真好。”   “哦,这个是加了切碎的马蹄。”盛鸿年说。   “吃完饭你把这个的做法给我写一下。”妈妈说。   “妈您不用学。以后我每周给您做一份,快递回来。”盛鸿年说,“这个东西不怕搁,放冰箱三五天不要紧,热一下就可以吃。”   “哪儿能啊?你那么忙……”妈妈高兴地推辞。   “话不能这么说。再忙也得顾着您呢!”盛鸿年继续狗腿地献媚。   “有你这份心,妈就知足了。”   “有心也得有行动不是,妈您就等着吃现成的吧。”   ……   盛鸿年惯会哄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有老师不爱他,同学们也爱他。当年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笨得要命。   叶清欢并不理会身边正在上演的母子情深,默默用手指蘸着鸡汤把桌布上的那个字涂掉了,然后埋头努力吃那碗有她平常食量两倍的饭菜。   饭后刘琼跟叶清洛揽了洗碗的活儿,盛鸿年跟叶清欢陪着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平晓继续坐在地毯上玩玩具。   电视是播放的是家庭伦理剧,小姑子跟女主打得正热闹。妈妈突然说:“清欢啊,婚礼什么时候办?”   叶清欢刚想说还没有计划,盛鸿年的手在她腿上一压,她的话便没出口。   “妈,我们听您的。”盛鸿年笑着,很恭敬地说。   妈妈想了想,轻轻叹气,问:“你爷爷那里,会不会有想法?”   “那边好说。您订好了日子,我去跟我爷爷讲。”盛鸿年很有把握地说,“他老人家很通情达理的。”   盛鸿年大包大揽的态度让妈妈很满意。不过态度到了就够了,结婚是两家的事儿,她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鸿年,我的意见是尽快办婚礼。可我知道你家那边不是平常家庭,估计会有许多事儿要筹备。你爷爷是长辈,我们应该挺他的。”妈妈说,“你们登记回去后跟你爷爷商量好了日子,再通知我就好。婚礼在文溪办还是海城办,我都没意见。我就是一个人,去哪里都一样的。”   接着妈妈又握住盛鸿年的手,缓缓嘱咐:“不管之前怎么样,到底是你的爷爷,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盛鸿年眼神一黯,继而又勾唇笑起来,低声应着:“我懂的,妈,你放心。”   妈妈点点头,松开了手,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对叶清欢说:“不早了,你们走吧,回去早点休息。”   如此,叶清欢跟盛鸿年同清洛夫妇道别后,开车到了盛鸿年在文溪的老房子。   十年来文溪动迁如火如荼,盛鸿年家所在的老楼房被周围崭新的高层建筑衬托得仿佛小矮人。夜里了,楼上没几户亮灯,在入口的墙上贴着动迁通知。   盛鸿年用手机照着看了一下那张纸,大意是早交房早选房,针对最早交房的前二十名住户还有每平米二十元钱的额外奖励补贴。   “二十块?”盛鸿年失笑,回头对叶清欢说,“咱们回来晚了,损失了一个亿。”   叶清欢轻轻靠到盛鸿年肩头,问他:“要拆了,你舍得吗?”   盛鸿年摇摇头,说:“当然不舍得。”   叶清欢握住了他的手。   盛鸿年抬头看看这栋楼,含着笑,慢悠悠地说:“这是我父母的家,我在这长大,这里承载着太多美好的东西。可是房子不过是个载体,房子没了,回忆还在,在我心里都有的。你放心,我是个想得开的人,不会钻牛角尖。”他把她搂到怀里,看着那张动迁通知,幽幽地吐了口气,说:“我想的是,这房子存在的时间有限,我们该珍惜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刻,好好享受。”   对于盛鸿年的豁达,叶清欢是一直自愧不如的。她依靠着她,轻声地说:“好。”   他们上楼,回家,开灯后看到客厅所有的家具都被用床单盖着。文溪是个空气质量很好的地方,甚少扬尘,屋里比较干净,只是因为久未住人,有一股清冷又空寂沉闷的味道。   盛鸿年先去开窗透气,又把所有的床单扯下来,叶清欢自住地去卫生间,拿了拖把抹布出来。   房子不大,很快就打扫完了,盛鸿年开了空调,又让叶清欢去洗澡,他回卧室去铺床。叶清欢洗好了出来,见盛鸿年拿着吹风机在被窝里吹。   空调29度,在卖力地吹着热风。   “你干嘛?”她问。   “怕你冷。”他说。   “已经开空调了呀?”她说。   “床上凉,空调的热风吹不到被窝里。”他说,一径地用吹风机热着被窝。吹好了,他让她上床,换他去洗澡。   叶清欢窝在被他暖好的被窝里,全身都暖烘烘的,她侧过身子,拥紧被子,闻到上面满满的全是幸福的味道。   有轻轻的脚步声近了,她知道是他来了。   她没转身,感觉到另一侧的床垫陷了下去。   接着,卧室里的灯灭了,只留了他那边床头的一盏夜灯。橙黄色的暖光,她这边也能看得到。   他贴过来,摸索着把她的浴衣脱了,从被子里拉出去扔到地上,然后他整个地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身体有些发颤,因为期待。   他在她后颈细致吮吻,到肩,到蝴蝶骨……   “清欢。”他呢喃,“我等了你十年,终于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一百章~   这一晚, 如在云端,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被激情烧得模糊, 意识也都焚成了灰。身体交缠, 几番起落,激越的快感总是跟疲惫困倦相随,叶清欢呜咽,喊停,盛鸿年停下来,趴伏下来侧着头枕着她的肩喘气,让自己稍稍平复一下。   叶清欢困顿得很, 闭上眼睛, 意识开始涣散,想睡。   “累了。”盛鸿年低哑地问。   “嗯。”叶清欢迷迷糊糊地应着, “好困……”   盛鸿年扭头看了眼窗户, 淡蓝色窗帘隐隐透着晨光……天快亮了?昨晚他们几点开始的?   记不得了。记得的是很肆意,很疯狂, 非常放纵, 彻底地沉溺欢愉, 感觉好极了。他哪儿都不想去了,只想跟她在这床上睡一辈子。   盛鸿年撑起身子看身下的叶清欢,她的刘海被汗打湿,有些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眉头微蹙,眼睛微微阖着, 睫毛也都是湿的,一小撮一小撮地黏成了束,不时地颤一下。鼻翼两侧也有细密的汗珠,红润的嘴唇轻轻抿着。   看样子是真的累了。   可他还在她里面……就快到了……   “清欢。”他亲着她的脸叫。   叶清欢努力掀开眼皮。   “我快了……”他低声说。   叶清欢很小声地“唔”了声,费力地举起胳膊,软绵绵地环住他的脖子。盛鸿年亲了亲她的唇,说:“我快一点。”   听到这个“快”字叶清欢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弄得盛鸿年也打了个哆嗦,两人的呼吸骤然间都重了。   ……   第二天两人躺到下午,如果不是饿极了都不肯起床。家里没有食物,两人只好出门找吃的。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一碗三两面的鳝丝笋干面,叶清欢要了一碗,盛鸿年要了三碗。   面上来了,盛鸿年把碗里的鳝丝捡出来往叶清欢碗里放。叶清欢用筷子挡,说:“不要了。”   “多吃点儿,你现在得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儿。”盛鸿年笑着说。   叶清欢嗔他一眼。盛鸿年勾起嘴角,邪里邪气地说:“昨晚那么努力,肯定有了。”叶清欢脸微红,不理他,埋头吃面。盛鸿年继续挑着自己碗里的鳝丝,往叶清欢碗里捡。   吃饱喝足后两人去商场置办了新衣,采买了食材又去了叶清欢妈妈家。妈妈看过新衣服后很满意,把找出来的户口本交给了叶清欢。晚上一大家子吃完饭后,叶清欢依旧跟盛鸿年回他的老房子,叶清欢怕第二天起不来,不肯跟盛鸿年一起睡。盛鸿年没有勉强她,自己去客卧,把主卧室的大床留给叶清欢。   第二天两人早起,去民政局等着人家上班,成了当天登记的第一对新人。   本来想到领证结婚,叶清欢前一晚还踌躇紧张得没睡好,可到了现场办理却简单极了。填表格,拍照,制证,钢印一盖,他们两个就成了合法夫妻。   拿着红色的小本本叶清欢总觉得像是在做梦,盛鸿年却已经开开心心地给工作人员送喜糖了。   离开民政局,两人去了墓园,看盛鸿年的父母。   盛鸿年把花店里所有的红色非洲菊都买了下来,很大的一束,他一手抱着花,一手牵着叶清欢,慢慢朝父母的墓碑走过去。   还不到春节,来祭拜的人很少。两人到了墓地,一起拔了草,扫了尘,盛鸿年把花和结婚证摆到墓碑前,搂住了叶清欢对着墓碑说:“爸,妈,我今天结婚了。新娘你们应该认识,她很好,我以后有人照顾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一直以来,其实都是他照顾她比较多吧?   叶清欢轻叹,把头轻轻靠在盛鸿年肩上。   盛鸿年低头看她,笑,说:“你也该改口了。”   叶清欢微怔,很快便明白了。她站直了身子,对着墓碑鞠躬,恭敬地自我介绍道:“爸,妈,我是清欢,鸿年的妻子,我们会很好的。”   “对。”盛鸿年说,搂住叶清欢,说,“我们很快就要有孩子了。”   “别乱说。”叶清欢嗔怪道。   “我有信心。”盛鸿年笑。   叶清欢还想说什么,听到一个粗粝沙哑的男声:“盛先生。”   盛鸿年跟她一起转头看向声音来处,见到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满脸胡茬,头发很久没洗的样子。穿一件黑色棉衣,长及膝盖,棉衣上有些不明来源的污渍。腿上是军绿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沾满泥迹的解放鞋。   像个流浪汉。   盛鸿年下意识把叶清欢推到身后。   “你有事吗?”他低声问,警惕地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盛鸿年。   叶清欢越过盛鸿年的肩头打量这个男人。这男人很瘦,面上透着一股青气,双目无神,最让她留意的是他的鼻子,他的鼻孔张得很大,鼻翼一抽一抽地动,看样子他根本无法控制,鼻涕时不时地淌出来。这情形让她想起两个字,毒品。   她刚入行那年,有一次在记者会现场,某新晋小花突然就这样了,她的经纪人立刻把她带走。事后安栋告诉她那是吸毒人才有的反应,那个小花是毒瘾发作了。   她伸手抓住盛鸿年的胳膊,嘴巴压在他肩上,小声说:“留心,瘾君子。”   盛鸿年眯了眯眼,低声嘱咐:“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事儿你赶紧走。”   叶清欢不语,手伸到包里,摸到手机,随时准备拨110。   男人抬起手,摊开了朝盛鸿年亮出掌心,问:“盛先生,你认得我吗?”   盛鸿年盯着这个男人,依旧维持警惕,说:“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十二年前我们见过一面。”男人说,依旧抬着手。   “是吗?在哪里?不好意思我记性没那么好。”盛鸿年说。   “就在文溪。十二年前的正月初五。你上了我的出租车。我兄弟不小心把你打晕了。后来我们把你扔到你家门口。”男人话说得比较多,就开始喘,喘息的声音像是破了的风箱嘶啦响,听了让人很不舒服。   叶清欢感觉到盛鸿年身体霍然紧绷,他握她的手也忽然加力。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却看那男人吸了吸鼻子,用袖子在鼻子底下蹭了蹭,说“盛先生别误会。我这次找你是想做个交易。我最近有点缺钱,想卖给你一条信息。关于你爸妈当年案子的。”   叶清欢倏然抓紧了盛鸿年的胳膊。   她听他说过他父母的事情。他父母遇难后,警方最后判得是交通肇事,可他一直认为是蓄意谋杀。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说知道这个案子的信息,她想不出这到底是福是祸。   她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紧绷气息。   想必他比她更加紧张才对。   “我怎么相信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来骗我?”盛鸿年沉声问。   男人鼻翼扇动的频率在增加,口水也开始沿着嘴角往下淌,他看起来很不好受,又用袖子用力擦了擦鼻子,一顿一顿地说:“盛先生父母的案子是我兄弟做的……我们本来打算把你跟你父母一起撞下山,可你中途下车了……后来因为你没死,事主只付了一点点钱……我跟我兄弟……后来又接了这个事主的指示,就是把你也弄死,弄成失足从山上摔下来……可我兄弟打了你,让你脸上留了伤……就……就……算了……”   男人越说越慢,身子开始发抖,眼神阴鹜诡异,鼻涕口水不断地往下流。   叶清欢非常清楚这是毒瘾发作了。她觉得害怕,忙拉了盛鸿年一把,小声叫他:“鸿年!”   盛鸿年把手盖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算是安抚,盯着那个男人问:“事主是谁?”   “你……得花钱……买……”男人艰难地说,身子佝偻下来。   “你要多少?”盛鸿年问。   男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哆嗦着说:“先给……一万……我……我急用……”   盛鸿年扬眉,说:“我没带那么多现金。”   “多少都行!把你身上钱都给我!”男人吼,开始痛苦地喘气。   盛鸿年立刻掏出钱夹,翻了翻,现金有三千多,他全拿出来递过去。男人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把钱抽走了看都没看就揣到兜里。   “事主是谁?”盛鸿年皱眉问。   “把……把……电话号码写给我……”男人说。   盛鸿年立刻回头看叶清欢,问:“有纸笔吗?”叶清欢赶紧从包里找出一支笔,没有现成的纸,有一张购物小票,她递给他。盛鸿年接过去写了自己的号码,交给那男的。   “回头……我再联系你……”男人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看着那男人钻进墓园边上的柏树丛, 叶清欢问盛鸿年:“你认得他?”   盛鸿年看着那男人消失的方向,摇头。   “那他说的有关你父母的事情……”叶清欢继续问, 盛鸿年说:“有可能是真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清欢问。   盛鸿年扭头看向父母的墓碑, 顿了顿,接着握了叶清欢的手说:“我会跟赵警官商量。”   听他这么说,叶清欢才放心了。   离开墓园两人回了叶清欢妈妈家。周一叶清洛跟刘琼都请了假,说好了午饭后盛鸿年开车载一行人回海城。可不到午饭时间,赵警官打来电话说局里同意盛鸿年去看录像。   盛鸿年立刻便要动身,叶清欢想陪他一起的,可盛鸿年不许。在妈妈家, 叶清欢不能多说, 盛鸿年又非常坚持,她只得作罢。   盛鸿年立刻走了, 给妈妈的托辞是老房子拆迁, 需要去拆迁办弄手续。   中午刘琼还有叶清洛准备午饭,叶清欢三心二意地帮他们打下手, 叶清洛要葱她给蒜, 要盐她给醋。   “姐你怎么了?”叶清洛问。   叶清欢一愣, 便摇头,低声说:“没事。”   到吃午饭的时候盛鸿年都没回来,叶清欢给他打电话,他的回复非常简短,只说事情还没处理完,让他们先吃, 不要等他。   一家人坐到餐桌前,妈妈问:“是办手续的时候遇到什么难事了?”   “有点小麻烦。”叶清欢含糊地说。   “那他怎么不找找他同学啊?他有个同学在拆迁办,还挺办事的。”妈妈建议。   “找过了。”叶清欢只好继续糊弄,说,“是程序上的问题,得费点时间。”   “他父母去世以后房子是不是一直没过户啊?”刘琼在旁边插嘴。   “咋?没过户会怎样啊?”叶清洛问。   “我同事家就是这种。父母去世了没过户,结果老房子拆迁要办一大堆证明什么的,可烦了。”刘琼说。   妈妈听了,喃喃说:“难怪……”   想她找这个借口也算是歪打正着,叶清欢暗暗松了口气。   “清欢,你问下鸿年今天能不能办完。要是办不完,就让清洛他们坐长途车回海城。别耽误明天上班。”妈妈嘱咐。   叶清欢说:“知道了妈,咱们先吃饭吧。”   饭后叶清欢给盛鸿年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不能送清洛他们了,盛鸿年说这就回来,下午就开车回海城。   叶清欢心情忐忑地等到了盛鸿年回来,她看他脸色阴沉,便有不好的预感。   妈妈问盛鸿年拆迁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盛鸿年很机灵,立刻接口说办完了。妈妈问他吃没吃饭,他说没吃,妈妈便吩咐叶清欢去把饭菜热一下,叶清欢应声去了厨房,盛鸿年随后跟了进来。   “我自己来。”他说,把碗跟饭勺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叶清欢眼睁睁看着他用饭勺从电饭锅里挖出米饭直接送到嘴边大口地吃,饿坏了的样子。她忙盛了一碗汤,用微波炉热了热,送到他嘴边,说:“喝点汤。”   盛鸿年就着碗喝了一口,回头接着大口吃米饭。   叶清欢端着汤在旁边站着,看他狼吞虎咽,心里有话,可她决定等他吃好了再问。   盛鸿年抱着电饭锅吃得差不多了,把叶清欢手里的汤接过去一口气喝干,用手背抹着嘴低声说:“我看到录像了。”   叶清欢“嗯”了声。   “是商瑜。”他说。   这个名字对叶清欢而言非常陌生。盛鸿年朝厨房门口瞥了眼,侧身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说:“是商妙清的妈妈。”   叶清欢吓了一跳,用手捂住嘴,赶紧往门口看,小声问他:“你确定吗?”   盛鸿年点头。   叶清欢想了想,心头一惊,问:“你父母的案子,还有后来绑架你的案子,都是她做的?”   盛鸿年顿了下,点头。他把双手撑在案台上,皱眉想着什么。   “那……她现在哪里?”叶清欢小声问。   “在国外。”盛鸿年说。   “哪个国家?”   “不知道。”   “那……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十年前,你爸爸出事之后。”   叶清欢倒吸一口凉气。   盛鸿年直起身子,把手又抄进裤兜里,转头看着叶清欢,说:“我们尽快出发,回海城。我要去一趟商家,找我爷爷。”   叶清欢试探地问:“你爷爷知道她在哪里对吗?”   盛鸿年说:“对。只有他知道。”   叶清欢想都没想就说:“我去跟清洛他们说,这就走。”   叶清洛跟刘琼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说走就能走,临行前妈妈嘱咐盛鸿年婚礼的事情,面对妈妈的时候盛鸿年没有显出异常,满口答应了,还让妈妈考虑下搬到海城去住,也方便被照顾。   一行人开车往海城赶,路上叶清欢跟刘琼在后面坐,陪着平晓玩儿。平晓一路上依旧兴奋活跃,盛鸿年则一言不发。   “姐夫有点奇怪。”刘琼小声说。   “大概是累了。”叶清欢替他解释。   “不是房子的事儿没办成吧?”刘琼问。   “不是。”叶清欢说,想尽快把刘琼的注意力转移,便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婚纱设计师的微博号,把手机递给刘琼,说,“你帮我看下,那款婚纱比较好。”   刘琼立刻把盛鸿年抛到脑后,一边翻着图册一边给叶清欢提建议。叶清欢听着应着,扭头看盛鸿年那边。只看到他的侧脸,看到他眉心隆起的疙瘩。   两小时后,到了海城,先把清洛一家三口送回了家,盛鸿年又想送叶清欢回家。叶清欢拒绝了。   “我跟你一起去商家。路上你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她说,不容置疑。   盛鸿年想了想,便调转车头,朝商家的方向开去。   可是他还不肯说话,叶清欢便自己问:“关于商瑜,你打算怎么做?”   “先想办法让她回国。”盛鸿年说,“所以我要跟我爷爷谈。”   “为什么你会认为你爷爷有能力让她回来?”   “我怀疑是他把商瑜送出国的。”   “为什么?”   “直觉。”   叶清欢眨了下眼睛,心里还是不解。   “他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盛鸿年沉声说,手握得方向盘很紧,“几年前赵警官查案子的时候说有阻力,我怀疑是他做的。”   “你说你爷爷阻止这个案子的追查?”叶清欢难以置信。   “我怀疑。”盛鸿年说,“今天见过他应该就清楚了。”   听他这么说,叶清欢不觉捏紧了手指。她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慢慢的,她在心里串起了一些线索。女儿害了儿子,做父亲的压下案子不许查,把女儿送去了国外,把孙子接到身边……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一点她无比确定,那就是这样的商家,真的太让人厌恶了。   “鸿年。”她轻声叫他,伸手过去,覆在他的手背上。   盛鸿年面上神色松弛了些,勾了勾嘴角,低声说:“别担心我。我撑得住。”   叶清欢无语,握紧他的手背。   车子开了一会儿,盛鸿年忽然说:“今天在警察局看到的那个录像是十几年前的,不很清楚,那个女人戴着帽子跟围巾,不易辨认。”   叶清欢看向他,问:“那……”盛鸿年则继续说:“我认出是商瑜,是因为她手上戴着的一个玉佛。我刚到商家的时候她就一直戴着那个东西。那玉佛很特别,一半绿一半黑,很扎眼。”   叶清欢正想着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他很快给了她答案:“我跟赵警官谈过,赵警官的意思,只靠那个录像跟我的证词,很难给她定罪。”   “那怎么办?”叶清欢立刻问。   “还需要其他证据。人证,物证,或者证据链条。”盛鸿年皱眉,“可是现在都没有。”   都没有的意思……“你是说即使抓到了她, 也没有任何办法?”叶清欢问。   “可以用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羁押她一段时间,可除非她肯认罪, 否则, 确实没办法。”盛鸿年说,口气无奈。   叶清欢只能握紧了他的手。   她很想帮盛鸿年,可整件事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僵局,感觉无力又沮丧。   盛鸿年也是兀自伤神,并没留心叶清欢的反应。他开了一阵子车,突然意识到叶清欢一直没说话, 他迅速朝她那边扫了一眼, 随即反过来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安慰她, 也是在安慰自己, 说:“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叶清欢轻叹, 只想希望如此。   盛鸿年又瞄她一眼, 看她愁眉紧锁的,便开始怪自己光顾着想案子的事儿忽视了她的感受。现实存在的固有困难摆在那里, 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发愁而崩解。他自己不痛快, 却不该让不良情绪影响到她。   他想了想,故意说:“我跟潘素那件事,年前能解决吗?”   话题跳跃太快,叶清欢被问得一怔。她看看他,他依旧专心开车,脸上神情倒是依旧紧绷绷的。她不懂他怎么突然在意到这个,就问:“不是说好了, 电影上映之后吗?”   “我是想证都领了, 万一妈看到八卦新闻,可能会到海城找我兴师问罪。”盛鸿年说。   “她从来不看娱乐新闻, 也不关心娱乐圈的事儿。”叶清欢说, “而且就算她听到了也不会信的。”   盛鸿年的回应是:不说话,但是瞥了她一眼。   看他似有不悦, 叶清欢轻声说:“明天我到亦安先把这件事筹划一下, 电影上映后就着手办。”   “电影什么时候上映?”盛鸿年问。   “年初九。”叶清欢说。   “年后?这导演不行啊。贺岁档竟然被排到那么后面。年初九的话很多上班族假期都结束了, 看电影的人会少很多。”盛鸿年评判道。   “今年贺岁档片子多,竞争很厉害。”叶清欢解释,“也可以年前上映,但是片子多就影响到院线的排片量,综合考量后才决定往后推几天。虽然假期结束了,学生也还在放假, 而且一部分上班族不会那么早工作。”   盛鸿年听后啧啧两声,说:“看来你们做娱乐圈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想赚钱的话,做什么都不容易。”叶清欢淡淡说。   “池勒川的片子也那么靠后吗?”盛鸿年问。   “他的那部电影呼声更高一些,资方后台硬,排片量有保障,比潘素的早上映一周。”叶清欢说,想想又觉得奇怪,就问他:“你怎么忽然问池勒川?”   “我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是我大学同学?”盛鸿年问。   叶清欢“哎?”了声,讶异地看向盛鸿年。盛鸿年勾起唇角,说:“我跟他,还有关忆北,我们三个是一个宿舍的,一起住了四年。要不要我给你讲几个他当年的故事?”   她还没回答,他已经开始讲了,一讲便是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她只得安静地听着。   车子一直往前开,路两边栽满了火树,落光了叶子的枝干上挂了许多红灯笼,有种新年的喜庆气氛。   “你猜当年我们学院的女生给了他一个什么外号?”盛鸿年问。   “什么?”叶清欢看着车外,应和着。   “斯文败类。”盛鸿年一字一顿地说。   叶清欢不禁失笑,说:“这个词不错,我可以推荐给安栋。”   盛鸿年也笑,说:“那你可别让池勒川知道是我说的。”   两人都笑,气氛轻松了许多。盛鸿年拉起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说:“会笑了就好。”   叶清欢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的温柔总是在不经意间,仿佛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让她莫得感动。   “我没事的。”她说,“只是担心你。”   “等了十几年,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如今终于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所以你该替我高兴。”盛鸿年说。   叶清欢抿唇,想了想,轻声说:“也对。”   盛鸿年满意地笑,因为开车只能专心看着前面路况,凭着感觉把手伸过去,想揉揉她的头发。叶清欢往他身边靠了靠,把脸贴到他的掌心。   “待会儿见到你爷爷别太激动,该问的问清楚,想做什么也说明白。我不跟你一起去见他了。”她轻声嘱咐。   “好。”盛鸿年答应。   到了商家,盛鸿年送叶清欢去自己房间,又叫来了姜姐陪叶清欢,他则走了。   叶清欢跟十年前姜姐有过一面之缘,两人对对方都有点印象,再见面后不那么生疏。叶清欢坐着,看姜姐站着,就让她坐一会儿。姜姐拘谨地说不用不用,低着头,视线穿过额前垂下来的刘海偷偷打量叶清欢。   叶清欢有些不自在,又不好说姜姐什么。这个四十岁的女人总是战战兢兢的,她怕自己表示不悦会吓到人家。她走到窗边往外看。院子里种着的火树跟十年前相比更加粗大,光秃秃的树枝遒劲有力,在冬季的天空下张牙舞爪。   当初她跟爸爸第一次到商家的时候,就在这树下见到了盛鸿年。   思绪恍惚飘到当年,她想了很多跟他有关的事情。   “叶小姐,鸿年少爷他一直没忘记你。”姜姐在后面小声说。   叶清欢诧异,转身看姜姐。姜姐急忙低下头,依旧谨小慎微的样子。她弯唇而笑,说:“我知道。”   姜姐搓了搓手背,还是小声说:“你们分手以后,鸿年少爷难过了好几年。”   “我知道。”叶清欢依旧说,从窗前走到姜姐跟前,问她,“你想说什么?”   姜姐鼓了鼓勇气,抬起头看着叶清欢,认真地说:“叶小姐,你可不能再辜负鸿年少爷了。”   叶清欢轻轻抿唇,说:“我知道。”   姜姐咬住了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一把抓住了叶清欢的手,眼睛往四下乱瞄,仿佛怕有什么妖魔鬼怪会从墙壁里蹦出来似的。   “你……怎么了?”叶清欢被她弄得有些紧张。   “叶小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求你离开商家以后再告诉鸿年少爷,好不好?”姜姐急促地低声说,手抓得叶清欢有些疼。   叶清欢意识到事情非同寻常,便答应了,于是姜姐附到她耳边,小声告诉了她一条信息。   叶清欢在盛鸿年房里等到中午,盛鸿年没有回来。她不便打电话给他,姜姐贴心地去厨房弄了饭菜过来,两人在屋里吃了午饭。   姜姐看中午了,就让叶清欢躺下休息一会儿,她自己走了。   屋里剩下叶清欢一人后,她坐到书桌前。   盛鸿年回国后一直住酒店,之后便搬到了她家,听姜姐说的,这间屋子已经五年没有见到它的主人。   叶清欢坐下后把双手搁到桌上,低头沉思。   又过了两个小时,叶清欢等到了盛鸿年回来。盛鸿年脸色非常差,进屋后便叫着叶清欢离开。姜姐在门口给叶清欢使眼色,叶清欢朝姜姐点了下头,跟着盛鸿年离开商家。   回去的时候叶清欢不许盛鸿年开车,她让他休息一会儿。   路上他阴沉地说:“我爷爷不承认。”   叶清欢“哦”了声。   盛鸿年捏起拳头砸在车门上,叶清欢瞥了他一眼。   “他一辈子都是这样!顽固不化!”他愤懑地说。   “鸿年,别急,回家再说。”叶清欢安抚。   盛鸿年闭上眼,皱着眉,仰头靠到座椅里。   叶清欢心里也有些乱,努力把精力调转到开车这件事上。   一路的低气压笼罩。   回到家后盛鸿年径直走到沙发那坐下了,池年被挤得只能不满地叫唤两声,离开了沙发根据地。叶清欢走过去坐到盛鸿年身边,猛地被盛鸿年抓过去抱住了。   听到耳边他的呼吸粗重,她拍拍他的肩,说:“你听我说件事,但是要答应我听过之后不能着急,冷静下来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什么?”盛鸿年低声问。   “关于修钢的。”叶清欢说。   盛鸿年心头一动,慢慢放开了叶清欢,盯着她。叶清欢抓住他的手,把语速放慢,字句清晰地跟他说:“今天姜姐告诉我说,修钢去见邱嘉泽前,把一件东西交给了他的奶奶,他嘱咐他奶奶,如果有一天商瑜从国外回来了,就把那件东西交给你。”   叶清欢说完了,静静地看着盛鸿年。两人目光相接,便明白对方心里都有相同的揣测。   “你觉得会是吗?”叶清欢抓紧了盛鸿年的手,问。   “很有可能是物证。”盛鸿年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清欢问。   盛鸿年垂眸,思考良久。叶清欢倒是有些等不及,问他:“你要去找他的奶奶要东西吗?”   盛鸿年摇头,说:“没有用,要不到的。”   “为什么这么说?”叶清欢问。   “修钢的奶奶是从小跟我爷爷一起长大的,她是比我爷爷更加顽固的老人。在商家,连我爷爷都拿她没办法。”盛鸿年说。   “那怎么办呢?”叶清欢只好问。她跟老保姆只接触了两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老保姆出面劝她去澳大利亚。当时从商妙清的态度来看,已经能发现老保姆的地位非同寻常。如今盛鸿年都这么说,那大概直接要东西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让商瑜回国是唯一的办法。”盛鸿年说, “我明天再去找我爷爷。”   说完这话后他一径地浓眉深锁,仿佛在纠结什么事情。   叶清欢心一直揪着,轻声问他:“今天谈了这么久都不行,明天还要怎么谈?”   “有办法的。”盛鸿年说。   “什么办法?”叶清欢追问。   盛鸿年笑了笑,似有凄凉,低低地说:“如果用我改姓商来交换的话,我爷爷应该会同意让商瑜回国受审。”   叶清欢愣了。   他的姓氏问题属于上一代的恩怨。他父亲让他从了母姓,一方面是向商家宣誓永不回头,另一方面也是他父亲对母亲爱意的延续。他冠着这个姓氏快要三十年,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当年都不肯改,到了如今羽翼丰满,可以把握自己命运的时候,却要把姓氏改了?   这里面有他多少无奈,又要背负多么重的心理压力?   不敢细想,越是想,越让人心疼。   “你确定……你能改吗?”她轻声问他。   盛鸿年抬眼看着她,继而勾唇一笑,又露出那种痞痞的神情。他伸手摸摸她的脸,说:“我当然能。”   “可是……”她想说什么,他打断了她,说:“可我们的孩子不能。”   叶清欢一怔。盛鸿年的手顺着她的身前滑下去,盖到她小腹上。他看着她,眼神坚定,缓缓说:“清欢,我说过,以后,商家就是你的了,你是主人。所以,我们的孩子跟你姓。至于商这个姓氏,就到我为止了,永远不会再续下去。”   叶清欢愣愣地看着盛鸿年,盛鸿年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抱着,在她耳边说:“清欢,你放心,我不是我爸爸。我会把所有的障碍都扫平了再把商家交给你,我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平平安安的叶家。”   叶清欢埋头在盛鸿年怀里,听着他说这些话。   商家的财产,她本是无意。也许换了旁人突然收到这么大一笔天降横财 ,会开心得睡不着觉。可她不是。她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是她懂他的心思。如今他面临困境,她必须帮他。   “我答应。”她轻声说。   盛鸿年舒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低声说:“难为你了。”   第二天,盛鸿年又找商毅仁,叶清欢则去亦安上班。   晨会上大家主要讨论的是这次潘素主演的电影宣传问题,想到盛鸿年此刻在跟商毅仁谈判,叶清欢总是走神。当路洲叫她的时候,她还在神游。路洲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   “欢姐,你看首映的时候要不要把盛总的公司一并拖进来宣传?”路洲问。   叶清欢想了想,说:“可以叫赵司同去。。”   “那行,我就让他们照着今天研究好的方案去执行了。”路洲说。   叶清欢点头。   接着大家又就潘素下一步的包装计划展开讨论。叶清欢手机响了一声,是盛鸿年发来的短信,他只写了一个单词:OK。   叶清欢悬了一早晨的心终于放下了。   中午叶清欢跟乔冠兴请了假赶回家。   她进门的时候, 盛鸿年正在厨房做猫饭,池年蹲在他脚边等着, 他肩上扛着两只小猫, 还有一只小猫蹲在案台上专心致志地看着锅子里翻来滚去的鱼肉鸡肉。   盛鸿年看到她后问:“你要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叶清欢把猫从案台上抱下来,问他:“商瑜什么时候回国?”   “一星期后。”盛鸿年说,把锅里的猫饭盛到盆里。   他肩上的两只小猫立刻跳到案台上,凑到食盆旁嗅来嗅去。因为猫饭太热,都不敢吃,伸爪子小心地挠盆沿。叶清欢手里那只小猫急得直叫唤,池年立起身子, 两条前腿搭在案台上, 伸爪子去够食盆。   一团乱。   叶清欢把小猫一只一只全部抱到地上,冲池年厉声喝道:“出去!”猫们二喵不说全都灰溜溜地跑了。   盛鸿年失笑, 说:“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厉害, 我开始替孩子担心了。”   叶清欢看,他身上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饭勺, 一派松松垮垮的煮夫样子, 他刚去跟商毅仁就父母的凶案谈判, 回头就在家里给猫煮饭,而且还有心思调侃她。想她在公司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他今天过得不顺心,回来就看到他这副鬼样子。   顿时心里就有些堵,她抿起唇。   盛鸿年咳了声,放下饭勺又把围裙解了,走过来, 伸手揽了她往外走,说:“我知道你着急,可事情得一步一步办,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他把她摁到沙发坐下,他则弯下腰,双手撑到沙发背上把她圈住了,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相信你也猜到了,商瑜做的这些事我爷爷是知情的。”   叶清欢点了下头。   这一点从知道事情是商瑜做的那天起她便有这种猜测了。   商毅仁的背景复杂,人脉涉及黑白两道。盛鸿年父母出事后,盛鸿年既然提出开车的跟最后投案的人不是同一个,即使在法律上他的证词没有法律效力,作为爷爷的他不该完全忽视,不会不去查的。   可他什么都没做,默认了酒驾肇事这个结果。   细想下来,连赵警官这样的外人都会看出细枝末节的疑点,商毅仁怎么会不去怀疑?再联系到赵警官说过的,有人在压这个案子,所有的疑问在得知犯人的商瑜之后,就可以解释了。   叶清欢的猜想是,对商毅仁而言,女儿跟儿一样都是至亲,商毅仁自然不想失去了儿子后又失去女儿,所以即使女儿害了儿子,他还是选择包庇。以盛鸿年对商毅仁的描述,商毅仁是个很自负的老人,大概他自信可以掌控住所有人,包括曾经对盛鸿年起过杀意的商瑜。   盛鸿年收回胳膊,挨着她坐到沙发里,双手伸到颈握起来,头往后一枕,幽幽地说:“我今天问他,为什么我父母出事之后他要包庇商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叶清欢问。   “他说我爸爸已经是人死不可复生,商瑜再坐实了凶手的身份,那么商家就会乱。既然还有我的存在,商家就还有后,他需要继续制衡,所以不想把商瑜交给警方。他警告过商瑜,可没想到商瑜还是那么大胆,竟然还会第二次冒险对我下手。他就把商瑜手里大部分的生意收了回来,削弱她的势力。这样一来,商瑜安分了多年,我爷爷以为她是真的吃到了教训,慢慢又把生意还给了她。”   “可是后来商瑜又对商思博下手了。”盛鸿年转头看看叶清欢,“就是你爸爸的车祸。”   叶清欢一惊,想到了爸爸的意外身亡。她没想到这件事也跟商瑜有关。   盛鸿年说:“那人撞的是商思博的车子,目标自然就不是你爸爸。你爸爸替商思博死的。”盛鸿年说,“那次事件出乎商瑜意料,因为商妙清已经怀孕了。我爷爷很愤怒,明白商瑜是恶心难改,就把她送到了国外让她自生自灭。”   “就这样而已?”叶清欢问,觉得难以置信。这样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   “就这样。”盛鸿年说,“还是那个道理,我爷爷一辈子刚愎自用,自信没什么人能脱离他的股掌。他觉得自己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   “可上次商思博跟邱嘉泽联手,不是曾经动摇到他的地位了吗?”叶清欢问。   “所以我说他刚愎自用。”盛鸿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算计了别人一辈子,被人算计一次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三番两次放过商瑜,就没有亲情的缘故?”叶清欢问。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没问,他也没说。”盛鸿年说,把手从后颈抽出来放到腿上,仰着脸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其实有时候我会想,我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孙子?亲人?还是在他眼里我们都不过都是工具而已,商思博跟商妙清负责帮他打理商家的生意,我负责继承家业传宗接代。所以我姓盛还是姓商对他而言才那么重要?”   叶清欢感受到了他话里的悲凉,觉得不忍,伸手过去搭在他肩上,轻声说:“别那么想,修钢跟我说过,你爷爷很重视你。”   “我知道他重视我。”盛鸿年说,“只是不知道假如我是个女人的话,他是不是还会一样的重视。”   叶清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盛鸿年偏过头,问:“想不想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把你送去澳大利亚?”   “不喜欢我吧。”叶清欢轻声说。   盛鸿年摇摇头,说:“其实他对你评价还不错。送你走,只是因为你父亲跟商妙清的关系,他认为你是商瑜特意安排来接近我的。”   叶清欢讶然,盛鸿年则无奈地笑笑,说:“这个答案真让人抓狂,对吗?”   他看了她一会儿,她也是无语。他便将头又转回去,看着天花板,咕哝:“把一个家弄得这样乌烟瘴气四分五裂,他到底图个什么?”   这种问题,除了商毅仁本人,谁都不会知道的吧。   原来答案揭晓,所有的问题都始于商瑜,终于商毅仁,为钱为权,这个商家确实让人无话可说。   同时叶清欢又庆幸盛鸿年的父母在他出生后带他离开了商家,如果在那种环境下长大,那现在这个积极勇敢的盛鸿年就永远不会存在了。   想到此,叶清欢颇为感慨,她楼主他的胳膊,慢慢靠到他肩上,轻声说:“真想见见你父母。”   盛鸿年愣了下,低头看她。叶清欢温柔地笑着,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尖,说:“能有魄力离开商家,靠自己的能力养育出这么优秀的儿子,他们真的很棒。”   盛鸿年扬眉,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顿时有种云开雾散的清爽感。   他问她:“你这是在夸我?”   叶清欢不答,歪了歪头,依旧笑着。   盛鸿年顿时觉得心口像是淬了蜜,心里头郁结的那些负能量瞬间都散没了,天塌地陷什么都不是事儿了。他挪着身子往她这边一靠,脑袋枕到她肩上,手盖在她小腹上摸摸索索的,问她:“到底怀没怀上啊?”   “你不是一直很自信的吗?”叶清欢反问,故意逗他。   “我那都是说着让自己开心。”盛鸿年咕哝。接着叹了口气,说,“要是有了就好了。”   叶清欢想了想,问他:“要不要明天我去医院查一下?”   盛鸿年思索片刻,随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坐起来拨了个号码,说:“关忆北有个朋友是妇产科的,我问问她。”   打完电话后盛鸿年抓抓头发:“徐婉说明天去了也测不出什么,太早了,她建议房事后一周再去。”   叶清欢“哦”了声,跟他商量:“那……再等几天?”   “只能这样了。”盛鸿年说,把手往膝盖上一拍,说,“算了,别想那么多,有没有的看天意了。我做饭去。”   见他这么在意,叶清欢自己拿出手机,在网上查起了怀孕检查的事儿。   晚上潘素跟赵司同又跑来蹭饭,倒也热闹。吃过饭收拾好了,两人洗漱后上了床,盛鸿年在叶清欢身上忙活了一阵子,又是亲又是摸的让她到了好几次,最后却没真跟她做,他自己解决到卫生纸里了。然后他就老老实实地搂着她躺着了。   叶清欢被他搞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了。反观文溪那次,他跟她做了整晚,弄得她都有点怕了。怎么如今又突然不做了?   灯是关着的,可今晚天上没云又是满月,窗帘透着光,屋里便不很暗。叶清欢枕着盛鸿年的胳膊,正狐疑,却听盛鸿年说:“有件事还没给你说。”   “什么呀?”她眨眨眼,问。   “五天后商家要办个很大宴会,所以商瑜那时候回来。”他说。   叶清欢顿时把什么狐疑都扔了,立刻爬起来看着他。   盛鸿年依旧躺着,说:“明天我要回一趟文溪,找赵警官,商量一下抓捕商瑜的事情。”   “能抓她吗?”叶清欢问。   “只要她人在国内,就可以。”盛鸿年说,“有我的证词,还是可以用犯罪嫌疑人的身份逮捕她。不过案子是在文溪发生的,在海城抓捕商瑜需要两地警方联动,所以赵警官让我明天回一趟文溪,协助他们做一些手续。”   “抓到她以后呢?会怎么样?”叶清欢问。   “那要看修钢到底留下了些什么,是不是足可以给她定罪。我今天去见老保姆了,她没有否认,不过说要等到亲眼看商瑜回来才能给我。”盛鸿年眯了眯眼,沉声说,“既然她不肯给,那就赌一把。先把商瑜抓了再说。”   叶清欢一时无语,又有点儿担心,她低下头想事儿。   盛鸿年的视线从她脸上往下移,借着屋里的光线欣赏她窈窕的身段。换做平时她没这么大方让他看。名义上他们在一起半年,其实忙得没在一起几次,弄得直到如今在这件事上她都是羞答答的。现在时机正好,他抓住机会得看个痛快。   叶清欢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刚要叹气,盛鸿年却一头拱到她胸口里,把她压到床上。她那声叹息就变成了惊叫,手立刻揪住了床单,以为他想来。   结果盛鸿年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压着他,把脸埋在的柔软里嘟囔:“其实有了孩子也不好。”   叶清欢心里头一颤,一位孩子会跟这个案子有关,便有些紧张,问他:“又怎么了?”   “怀孕头三个月不能做啊。”他说,口气愁得很。   叶清欢便明白他今晚是为什么了。   可前头刚说着商瑜的事儿,后头就说这不正经的,害得她紧张了一把。叶清欢气结,把他从身上推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盛鸿年嘿嘿地笑,把被子拉上来帮她盖好,又躺下来把她捞过来抱住了,低声说:“我想好了,先要一个,第二个不急着考虑,咱们好好享受几年再说。”   叶清欢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盛鸿年又说:“我再忍几天,日子到了咱们去医院查查。”   叶清欢索性闭上眼不理他了。   第二天盛鸿年去了文溪,当天打了个往返,回来告诉叶清欢赵警官那边已经启动了跟海城警方的联动,一周后商瑜飞机落地后就立刻将她抓捕。一切都是秘密进行,这期间所有人按兵不动,让叶清欢安心等着。   之后的日子对叶清欢而言过得特别慢,蜗牛一样往前蹭。对盛鸿年而言则忙碌得很,他一方面要到商家接受商毅仁的指派,一方面又跟赵警官保持联系,随时了解事情进度。   在商瑜回国的前一天,盛鸿年带叶清欢去医院找徐婉。   徐婉领叶清欢去抽了血,拿去实验室去测HCG。盛鸿年跟叶清欢在外面候诊处等了半个小时,徐婉拿着化验单出来,盛鸿年立刻迎上去,叶清欢倒是晚了一步。   “怎么样?”盛鸿年问。   “给,你应该看得懂。”徐婉把化验单递给盛鸿年。盛鸿年拿过去看了看,顿时面有喜色,伸手把叶清欢拉过来用力亲了一口,赞道:“老婆你真棒!”   大庭广众的叶清欢脸红,推他,他不撒手,紧紧地抱着。   徐婉却说:“虽然血液检查HCG灵敏度最高,可你们这个时间也太短了。最好一周后再来查一次。”   “肯定没问题!”盛鸿年笑着,搂着叶清欢的肩膀揉了揉,低头对她说,“叶清婉,是不是比盛清婉好听多了。”   徐婉一听就笑, 说:“呦,叫清婉的话, 那岂不是跟我名字是同一个字啊?”   盛鸿年一愣, 眨了下眼睛。   徐婉是个直性子,继续说:“真是好玩,大家都喜欢用这个字。这个月我们科室生了三个女孩名字都有个婉字,巧得的还真有一个叫清婉的。他爸爸把诗经翻了三遍取出来的名字,说什么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寓意好。你别说, 这名字听着挺普通, 可引经据典起来还挺有意境的哈。”   徐婉这么说着说着,盛鸿年就皱起了眉头, 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他冷冷瞥了徐婉一眼。   徐婉被他这略带不满的一眼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清欢看两人间有些尴尬, 忙说:“谢谢你徐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徐婉本就是个心大的, 也没在意盛鸿年什么, 又端起了笑脸朝叶清欢说:“没什么, 盛学长算是我的前辈,都是应该的。”   “那我们先走了,免得再打扰你,影响你工作。”叶清欢说,手下暗暗拉了下盛鸿年的袖子。   盛鸿年沉着脸,嘴角勾了个笑纹, 随随便便地对徐婉说:“那谢了啊。走了。”   徐婉摆摆手,说:“科室里还有事儿,我就不送你们了。”   盛鸿年也没应一声,搂着叶清欢转身就走。   等走远了些,叶清欢回头看徐婉已经回去了妇产科,就对盛鸿年说:“你刚才那样对徐婉很失礼。”   “有吗?”盛鸿年是明知故问,眼神里还透着些许不服。   叶清欢抿唇看他,看得盛鸿年晃了晃头,不很情愿地说:“回头我打电话跟她说一声,道个歉。”   看他那个憋屈样子,叶清欢叹了口气,说:“道歉就算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往心里去。”   盛鸿年顿时又恢复了神采,说:“那是,她神经粗得跟电线杆似的,想太多的是你。”   他这样叶清欢有些无奈,想他快三十岁的人了,有时候就像个孩子,特别会无理取闹。   其实她明白他为什么不开心。   前几年他一个人的时候,自己臆造了个想象中的女儿,搜肠刮肚取了个自认为独一无二的名字,如今真有了孩子,更加沾沾自喜了。如今却被人家一语点破了他那其实是个大众名字,他自然会不高兴。   想多了她其实也不忍心,她就开解他:“我知道你希望孩子的什么都是独一无二的,可‘婉’是个常见字,会跟别人重名不奇怪,你不开心也没道理。再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孩子将来健康平安就好,不必在这件事上太执着。”   盛鸿年则撇嘴,咕哝:“早知道当初念大学的时候报个中文系。”   “你呀……”叶清欢叹气,知道他是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盛鸿年又笑,凑过来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我们真的有孩子了,可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要不你掐我一下,我试试疼不疼。”   “别闹!”叶清欢轻喝,把他的脸推远了。   说着话两人走到了楼梯。医院来看病的人多,上上下下的人流里谁跟谁会偶尔相互碰下磕下的,盛鸿年便警觉起来,把两条胳膊一前一后围成一个圈,圆心就是叶清欢。他这样护着她下楼,很有点儿保镖的架势。搞得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叶清欢被看得脸上发麻。   她伸手压住他的胳膊,低声说:“你别这样。”   “爱看看,别理他们。”盛鸿年说,胳膊依旧圈着给她当护板,哄她,“乖,慢慢走别着急。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家,然去买点材料回来炖汤给你喝。”   叶清欢明眼看着,想他今天大概正常不了了,有理也说不通,与其跟他拗不如顺着他,回了家再说。她便加快了步子,盛鸿年忙不迭地跟着嘱咐着“哎,慢点儿慢点儿!”老母鸡似地一路把她护到了停车场。   上了车,盛鸿年做的第一件事是俯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嘴里念念有词:“以后你别坐前面了,到后坐,后面空间大,舒服。”   叶清欢抿唇,还是“嗯”了一声。她任由他忙活,自己扭过脸看车窗外。   盛鸿年一手撑着安全带不让带子跟她身体有接触,一手把插销插到卡扣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安全带搁到她身上,又把安全带拉拉弄弄地整理了一遍,抬头问她:“这样绑会不会很紧?”   叶清欢把安全带从他手里夺回来,自己顺了一下,说:“这样就很好。不勒。”   盛鸿年则没动,他瞅着那条灰色的袋子,从她肩头绕下来,斜着横过胸口,又压着小腹那样地绕下去,他总觉得有点儿心惊肉跳的。   看了半晌,他伸手过去把安全带从卡扣里拔出来了。   叶清欢疑惑地问:“你干嘛?”   “不行,你还是到坐后面去坐。副驾驶是全车最不安全的位置,待会儿万一急刹车我怕安全带会勒到你。”他说,接着自己从车上下来,绕过去把副驾驶的门拉开了,朝叶清欢伸出手,说:“来,下车,换到后面坐。”   叶清欢被他搞得很无语,想说没事儿,可看他神神经经的又不像是能听得进去话的样子,只好下了车,被他护着送到后排去坐。她坐下后扭头看他,无奈地问:“这样总行了吧?”   可盛鸿年看起来不像是“行了”的样子,他摸着下巴皱眉思索着什么。   叶清欢低头看看自己,没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忽听后备箱打开的声音,她回头,看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只巨大的泰迪熊,足有一米八那么高。   他把那只泰迪熊塞进车里,瞬间后座就满了。   叶清欢整个人都被埋在熊身子下头,她伸手把熊的脑袋拨开,惊魂不定地看他,问:“这是哪儿来的?”   “买给平晓的。”他说,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在手里卷了卷,弯腰探身进来车里,把衣服卷塞到叶清欢的腰下,弄成了一个简易腰拖。然后他把那只熊整理了一下,摆成横躺在叶清欢腿上的姿势,把熊的两条腿拉起来,塞到叶清欢的腋下让她抱住了。   最后盛鸿年退了出去,只穿着衬衣跟背心,掐着腰站在冷风里看着车里被熊淹没的叶清欢,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了,这样就安全了。急刹车也不怕了。”他说。   叶清欢无奈得几乎要翻白眼了。   盛鸿年高高兴兴地回到驾驶室,发动汽车。车子像只蜗牛,缓慢地驶了出去。   这一路盛鸿年压着道路限制的最低速度行驶,不知道挨了后车多少次鸣笛催促。他倒是一点儿路怒症状没有,后面怎么摁喇叭他还是压着低速跑。有辆后车超车的时候司机冲他竖中指,他抬起左手乐呵呵地冲人家比了个V。气得那人脸都青了。   叶清欢突然开始担心他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终于熬到了家,叶清欢从熊山里爬出来,把衣服递给跑过来的盛鸿年,嘱咐他:“快穿上。”   盛鸿年接过衣服往身上套,问她:“路上没累着吧?”   叶清欢真是到了极限,轻喝:“你适可而止!”说完她快步朝家里走去,盛鸿年巴巴地在后面跟着。   从乘电梯上楼,到进门,叶清欢一直没说话。盛鸿年小心地问:“怎么生气了?气什么?我有什么没做对的吗?”   叶清欢只说:“先换鞋。”   盛鸿年乖乖换上拖鞋,叶清欢拉着他到沙发那儿坐下了,对他说:“鸿年,关于孩子,我想让它姓盛。”   盛鸿年一愣。叶清欢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不管你改姓了什么,不管你跟商家最后确定是种什么关系,你永远是我的盛鸿年。所以,孩子还是姓盛,跟你,跟你妈妈一样的姓氏。你说好不好?”   盛鸿年怔了半天,叶清欢轻轻靠到他怀里,柔声说:“这么好听的姓,丢了多可惜。你听,盛清婉,是不是比叶清婉好听多了?”   “是。”盛鸿年低低地说,声音有些发颤,他低头把唇抵在她额头亲了亲,说,“好听。”   “只不过……”叶清欢又说。   盛鸿年抬起头,看她,问:“不过什么?”   叶清欢说:“将来去派出所上户口,一家人三个姓,人家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一句话又把盛鸿年说愣了,叶清欢则促狭地笑,盛鸿年也笑起来。他抱她入怀,喃喃地说:“清欢,我真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你要月亮都可以,我去摘。”   池年从客卧走出来,竖着大尾巴凑道两人跟前,用脸在叶清欢脚边蹭来蹭去,发出友好的胡噜声。叶清欢依靠在盛鸿年怀里,轻声说:“最好的东西都已经有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想要的话,我要你平平安安的。”   “我懂。”盛鸿年低声说,“你放心,赵警官他们会在机场等商瑜了,她跑不了的。他们逮捕商瑜后,我就去商家找修钢的奶奶。”   “她几点到?”叶清欢问。   “凌晨一点。”盛鸿年说。   竟然是晚上……叶清欢立刻从盛鸿年怀里出来,对他说:“你别出去买东西了,我们煮点面吃,然后你先去睡一会儿,到了时间我叫你,你好去机场。”   “其实不睡也没什么……”盛鸿年没说完,叶清欢打断他:“必须睡!”   就这样,两人煮了点面吃了,盛鸿年被叶清欢押去卧室睡觉,叶清欢则在客厅看书。到了十一点钟叶清欢去卧室叫盛鸿年,盛鸿年才结束了假睡状态,穿戴好后准备出门去机场。   “晚上乖乖睡觉,明早我再通知你。”盛鸿年嘱咐叶清欢。叶清欢应了,送他出门。   可这样的夜晚又有谁能睡得着?叶清欢窝在沙发里,池年蜷着身子陪在她身边。她找了一部喜剧片来看,数着时针走过的轨迹,从十二点到一点,到两点,到了三点,她给他打电话。   “还没睡?”盛鸿年声音透着不悦。   “商瑜呢?”叶清欢直接问。   “已经被逮捕了。”盛鸿年说。   叶清欢心里稍安,又赶紧问:“那修钢留下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盛鸿年说。   “是什么?”叶清欢问。   “是一段录像。”盛鸿年说,“邱嘉泽买|凶杀|人的证据。”   “什么?”叶清欢惊讶极了。   叶清欢听了这话后愣住了。她一直以为修钢留下来的证据是有关商瑜的, 结果却是邱嘉泽的?那么修钢为什么会嘱咐老保姆必须商瑜回国才能给盛鸿年?   本以为拿到证据后谜团会解开,哪知道又把一个邱嘉泽拉了进来。   “怎么会……”她喃喃说。   “现在的情况是赵警官正在研究, 初步构想是要提审邱嘉泽。我一切都好, 跟赵警官在一起。所以我暂时得留在这边。”盛鸿年语速很快地说,“你去睡觉,不要胡思乱想,我早上回去跟你细说。对了早饭你想吃什么?我带回去。”   现在她哪儿有心思想早饭的事儿?叶清欢咬了咬嘴唇,问:“商瑜呢?”   “已经羁押了,在警察局突审。”盛鸿年说。   “她会找律师的吧?最长能羁押多久?”叶清欢问。   “最长两个月。”盛鸿年说,“时间还是比较充分的, 你不要担心。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定论, 你乖乖的去睡,明早讨论出结果了我告诉你。”   聊了这么三两句盛鸿年挂了电话, 叶清欢更加没有睡意了。电视上开始放后半夜的电视购物节目, 池年靠着她的腿把自己蜷成一团,眯着眼半睡半醒似的。叶清欢左思右想, 还是决定回房。上了床以后翻来覆去地乱想, 渐渐的天就亮了。   听到开门声叶清欢知道盛鸿年回来了, 她立刻闭上眼睛,等了一阵,听他推开了卧室的门。他没进来,又默默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叶清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爬起来走出卧室, 听厨房有响动,她走过去,看他在煮东西。   她咳了一声。   盛鸿年扭头对她笑笑,说:“吵醒你了?”   “没有。”她说,走过去往锅里看看,他在煮小馄饨,用汤勺在锅里慢慢地搅。   盛鸿年腾出一只手试了试她手背的温度,说:“去加件衣服,早晨气温低。”   叶清欢“哦”了声,没动。   盛鸿年知道她的心思,便说:“证据是关于邱嘉泽买|凶害商思博的。所以跟你父亲的案子也有关系。赵警官今天会去提审邱嘉泽,看能不能问出有用的消息。”   “如果只是关于邱嘉泽的话,那修钢为什么会把交出证据的条件设置成商瑜回来?”叶清欢问。   “很明显,这件事也牵涉到商瑜了。”说盛鸿年关了煤气,说,“只是商瑜现在什么都不承认,所以要从邱嘉泽那边找突破口。”   “那邱嘉泽会说吗?”叶清欢问。   “没发生的事情谁都不清楚。不过邱嘉泽的罪行是洗不掉的。他买|凶的事实非常清楚了,现在就是查他的目的。你爸爸出事的时候他还没到商家,做这种事没有理由的。最大的可能是他也受人指使。”盛鸿年说,“先吃饭,我一会儿还要去商家,中午有宴会,许多事要弄。”   叶清欢一听,便想到另一件事,问:“你爷爷知道商瑜被抓的事情吗?”   “我去了他就知道了。”盛鸿年把馄饨舀到碗里,把勺子递给叶清欢,叶清欢接了,他说,“不过他不会太惊讶。他知道我为什么需要商瑜回国。这是个交换条件。”   说完他自己拿起盛馄饨的碗,用胳膊肘推着叶清欢出了厨房:“吃饭吧。中午不能陪你了。下午赵警官提审完邱嘉泽会跟我联系,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赶出来一点,下午继续   两人吃过早饭, 叶清欢留盛鸿年在家小睡一会儿再去商家。盛鸿年看时间还充裕就回卧室补觉。叶清欢放心不下,便跟亦安那边请了半天假, 等盛鸿年睡醒跟他一起出门。   叶清欢没开电视, 她坐在沙发里看书。   半小时后她听到盛鸿年的手机响了,她便有些警醒,下意识认为是赵警官打来找他的。盛鸿年接了电话,她起身走过去,推开门,看他坐在床边接电话,低着头, 神色严峻。他看她进来了, 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作声。   叶清欢会意,站在门边没有再动。   盛鸿年对着手机说:“可以, 我立刻去文溪, 大概……”他看了眼手表,接着说, “十点钟, 我会到。我等你电话。”   叶清欢听他要去文溪, 正觉得奇怪。盛鸿年挂了电话后立刻站起身,系着扣子走到叶清欢身边,说:“是墓地遇到的那个男人打来的。”   “他?”叶清欢十分惊讶,问,“他想干什么?”   “要钱。”盛鸿年把扣子扣好,又把衬衣掖好, 说,“我得立刻出发去文溪。”   “他拿什么跟你换钱?”叶清欢问。   “有关我父母案子的事情。”盛鸿年说,快步走到门口从衣架上拿下大衣,边穿边说,“我得先跟赵警官联系,然后再回文溪。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认为这个男人得控制住。”   盛鸿年穿好衣服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赵警官的号码。   叶清欢看他打着电话,赶紧过去从包里翻出钱包,把里面的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塞到他的大衣口袋里。盛鸿年跟赵警官说着刚才电话的事情,抬手揉了揉叶清欢的头发,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匆匆走了。   叶清欢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直讲电话等电梯,电梯来了,他进去前冲她挥了下手便走了。   事情的发展风云突变,在经历了一个辗转难眠的晚上之后,又迎来了一个提心吊胆的白天。叶清欢在家待不住,收拾了下去了亦安,让自己忙起来能抑制胡思乱想。   她到亦安之后没多久盛鸿年来电话说会跟赵警官一起回文溪。赵警官猜测那个男人是雷宝山,六指的大哥,早年跑去了金三角,后来传闻死在了外面。   雷宝山是案子的关键性人物。   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雷宝山,赵警官决定对他进行抓捕。   盛鸿年跟赵警官一起踏上了回文溪的路,叶清欢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她担心他的安全,可是不敢给他打电话,怕耽误事儿。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盛鸿年打来电话说男人抓住了,确认就是雷宝山无疑。叶清欢这才松了口气。   “他说什么了吗?”叶清欢问。   盛鸿年说,“他毒瘾发作了,状态很不好,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稳定下来需要一点时间,到时候再审他。”   叶清欢叹息,喃喃说:“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多事?”   “天意吧。”盛鸿年说,“希望抓到他之后会让案件有突破性的进展。”   结束了通话,叶清欢对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发呆。路洲拿着电影首映式的策划案进来找她,她翻开来看了几行,发现很难专心看进去。   “欢姐,你昨晚没休息好?”路洲问。   “还好。”叶清欢揉揉眉心,问,“首映式的记者都联系到了吗?”   “都说好了,当天除了电影的问题之外别的他们不问。”路洲说。   “要给潘素备好稿子,好应对当天的突发状况。”叶清欢叮嘱。   “我看稿子还是别准备了,准备了她也不一定背得出来。记者问多了让她别说话就好。”路洲说。   叶清欢想了下,点头:“就这么办吧。”   路洲却不走,叶清欢眼带疑问地看他,路洲小心地问:“欢姐,潘素跟盛总的事情是不是该有个结论了?”   “电影上映后再说。”叶清欢低声说。   “为什么?趁着电影上映的热推期,把您跟盛总的事情捅出去,两个话题一起炒,相辅相成,这样不是更加有利于增加热度吗?”路洲问,“你不是一直教我们该把一个机会利用到极致?”   “现在情况不一样。”叶清欢说,把文件夹合上递给路洲。   “怎么不一样?”路洲问,接过文件夹。   “潘素的知名度是靠话题炒作起来的,话题明星的生命力很脆弱,要靠不断增加话题度来维持。潘素的实力远不止于此。”叶清欢慢慢说。   “现在潘素已经有了知名度,缺的是一部代表作。而这部电影会是她的翻身之作,让她从话题明星转型到实力派明星。所以在这个关键时期,不能让任何跟电影无关的话题带偏观众的视线,得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潘素作为一名演员的这个身份上。”   路洲恍然,连连称是,离开了叶清欢办公室。然后就没人再进来打搅她,导致叶清欢继续对着电脑胡思乱想。   又过去一个小时,盛鸿年的电话来了,这次的消息非常振奋人心,雷宝山招供了,承认当年雇他杀|人灭|口的就是商瑜。据雷宝山供述,第一次伪造交通肇事现场的时候,商瑜并没有直接联络他,是通过中间人。而第二次,商瑜想再害盛鸿年,中间人不肯参与,商瑜铤而走险直接找了雷宝山。   “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人证又多了一个?”叶清欢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   “是的。”盛鸿年说,“我跟雷宝山,都是人证。而且雷宝山还留着当初跟商瑜通话的录音,他这次找我就是想把这段录音卖给我。”   “那这些可以给商瑜定罪吗?”叶清欢问,也是她最关心的。   “这是刑事案件,检察院起诉后由法院判定是否有罪。”盛鸿年说,“这个周期会很长。不过,赵警官的意思,我父母的案子,还有当年我遇袭的案子,加上雷宝山的供述,虽没有直接物证但是已经形成了证据链。如今是严打时期,商瑜判罪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这么说,叶清欢终于可以真正地放了心。她转而问他:“那你还要在文溪待下去吗?”   “我今天回来。”盛鸿年说,“雷宝山还交代了一件事。他之前跟修钢接触过,修钢手里关于邱嘉泽的录像是他提供的。”   叶清欢一惊,脱口问:“什么?!”   “雷宝山其实已经回国几年了,一直蛰伏着。可他染了毒,很快把钱糟蹋光了,就想要讹诈。他到过海城,想找的人不是修钢,而是邱嘉泽跟商瑜。”盛鸿年说。   “雷宝山跟中间人关系不错,有次喝酒的时候雷宝山吐槽商瑜做事不给钱,中间人就把邱嘉泽委托他找人做掉商思博的事情说了,一样的没有成事,还是跟前面一样,没给钱。说后来才知道这事儿还是商瑜主使的,邱嘉泽不过是个跑腿的。”   “做前两次案子的时候,商瑜只付了定金,因为没有事成所以不付尾款,所以中间人不肯再接她的生意。所以她才会让邱嘉泽出面做事。雷宝山把中间人送回家后多了个心眼,把邱嘉泽来找中间人的录像带走了。”   “雷宝山带着录像到海城,想找邱嘉泽,被修钢发现了。在修钢的盘问下他不得不把录像交了出来,修钢让他永远不许再到海城,把他放了。所以,这段录像才会转由修钢的手,交到他奶奶手里。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就都连上了。”   叶清欢一言不发地听着盛鸿年讲这些事情,脑子飞快运转,等他讲完,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难道说……修钢的死……”她低声说。“对,我也怀疑。”盛鸿年接口道,“我怀疑根本不是误杀,而是蓄意谋|杀。”   “今天去提审邱嘉泽的人已经传回消息,说邱嘉泽看过那个录像后什么都不肯说,还在负隅顽抗。我跟赵警官立刻带着雷宝山的口供回海城,一定要在邱嘉泽身上打开突破口。”盛鸿年说,“冤有头债有主,你爸爸的案子得有个交待。”   挂了电话后叶清欢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发软。   事实与真相来的措手不及,十几年的迷雾一朝散开,搭进去几条人命。她真的很希望事情如盛鸿年所说那样,冤有头债有主,商瑜跟邱嘉泽,是该承担该有的惩罚。   盛鸿年从文溪回海城的期间, 叶清欢一直在亦安等着,午餐时间她简单吃了点东西, 到下两点盛鸿年说已经到达海城, 跟赵警官一起去关押邱嘉泽的地方,赵警官要二次提审邱嘉泽。   事情越是临近终点,叶清欢越是觉得焦躁难耐。下午亦安的公务并不多,她处理好手边的事情准备提前下班,回家等盛鸿年消息,要走的时候潘素却来了。   叶清欢只好坐回去,问她:“有事吗?”   潘素扭扭捏捏地, 眼神乱飘, 看看她,又看看她办公桌上的笔筒, 不说话。   “到底有什么事?”叶清欢略显不耐烦。   潘素方小声说:“私事儿。”   叶清欢拧眉, 说:“私事就不要在公司谈。”   “可也跟工作有点关系。”潘素忙说。   叶清欢只是盯着潘素看,不说话。潘素鼓了鼓劲儿, 抬起头迎视向叶清欢, 说:“我怀孕了。”   叶清欢震惊, 潘素则讪讪的,哼哼唧唧地说:“其实一直有做措施的,你也知道有时候挺难控制的,还是会侥幸的嘛……司同说既然有了就生下来……他还挺高兴的……我也挺想要的……”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没声了,潘素低下头, 含着下巴拿眼小心翼翼地瞄叶清欢。   叶清欢吐了口气,抬手揉揉太阳穴,闭了闭眼。   “你生气啦?”潘素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叶清欢说,睁开眼看向潘素,问,“你跟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啊……还没想到呢。”潘素喃喃说。   “孩子都有了还不赶紧想结婚的事儿?”叶清欢气。   “才刚确认的嘛。那么突然怎么可能想太多啊。”潘素嘟囔。   叶清欢又是一惊,问她:“才刚?”   “哦。”潘素点头,“刚才在卫生间用试纸测的。然后我就打电话给司同了,问他要不要。他开始的时候懵了,我还以为他不想要呢。我都想好了如果他不要我就跟他分手,孩子我一个人养。后来他回过神,说马上来找我,要带我去医院检查。”潘素娇羞又幸福地傻笑,摸了摸肚子,说:“他开心得话都不会说了呢。”   叶清欢已经非常无语了,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路洲让他过来。   潘素看叶清欢一脸严肃,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地站着等她搁下电话,才问:“清欢啊,你生气了吗?”   叶清欢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说:“我生什么气?”   潘素不信,可只能说:“不生气就好哈……”   路洲很快过来了,叶清欢就把潘素怀孕的事情告诉了路洲,路洲也吃了一惊,别过眼去瞅潘素的肚子。潘素捂着小腹非常不好意思,路洲收回视线,问叶清欢:“那……欢姐,后面怎么办?电影宣传期要跑不少城市,她还能去吗?”   “挑重点城市去吧,你筛选一下把结果给我。”叶清欢说。路洲应允,叶清欢又说:“你让小敏陪她去医院做一下检查,你亲自送她们去,注意保密。”   潘素则插了一句:“那个……司同就要到了……”   “他来了我跟他谈,你不能跟他一起去医院。”叶清欢沉声说。   路洲也劝:“是啊,潘素,这个时候你跟赵总一起去产科,万一被拍到了不知道会被写成什么样。”   潘素瘪嘴,不很情愿。叶清欢吩咐路洲立刻出去准备,路洲走了,潘素却赖着不走,叶清欢瞟她一眼,说:“你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赶紧说。”   “你要跟司同谈什么啊?你要骂他吗?你别骂他呀,这是两个人的事儿,我也有错,你骂我就好了。”潘素说,倒是换上了一副舍生取义的嘴脸,叶清欢没好气地说:“我骂他做什么?”   潘素一喜,忙问:“你不生气?”   “我生气就能把你变回没怀孕吗?”叶清欢瞪她一眼,“你们这件事现在要暂时保密,起码要到电影上映之后,我得跟他好好谈谈。”   潘素傻呵呵地笑,说:“没生气就好。我吓得要命。你放心,工作的事儿我全力配合,我身体好得很,扛得住。干到生也没问题的。”   听潘素这么说,叶清欢心里又是一软,问她:“多久了?”   潘素捂着肚子羞涩地笑,说:“不知道呀,前阵子我们还挺频的……要是按照大姨妈算的话,有一个月了。”   那比她的大一个月。叶清欢暗忖,不觉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   “清欢,你给我孩子当干妈好不好?”潘素一扫阴霾,兴冲冲地问,“我听说孩子出生第一眼看到谁就会像谁,我生的时候你在我旁边好吧?让孩子第一眼看见你。”   那时候她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叶清欢只说:“再说吧。”   潘素以为叶清欢不情愿,便有些惋惜。这时候路洲带着小敏过来了,把潘素接走。叶清欢给赵司同打电话,说在公司等他。   赵司同来了,叶清欢开门见山跟他谈潘素的事,赵司同显得很浮躁,一心想去找潘素,一直问潘素到底去了哪家医院。就这样蹉跎了半个多小时,才算是跟赵司同把话讲明了,一切事情等电影上映后再说。   赵司同满口答应,要走了潘素所去的医院,头也不回地跑了。叶清欢看赵司同紧张的样子,倒是替潘素松了口气。只想,还好,她本不很看好赵司同,以为他是个花花公子。潘素则单纯许多。潘素是个性格简单的人,喜欢自然就会全力以赴,没有保留全力以赴。   潘素对赵司同是真心,现在看来赵司同对潘素也是很认真的,这样除了工作方面的问题,她就没其他好担心的了。   事情处理完之后,叶清欢看看表,竟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她等得着急,本想提前回家,现在看倒是因为出现这个插曲倒是给了她转移注意力的机会。她拿着手机琢磨是否给盛鸿年打电话,又怕给他添麻烦,便就作罢。   她去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坐在椅子里平复一下心情,准备休息一会儿下班回家,盛鸿年的电话恰巧进来了。   “在哪里?”他问。   “在亦安。”她如实说。   “我过来接你。”他说。   “事情怎么样了?”她问。   “他招了。”他简短地说,“见面再说。”   叶清欢在亦安等盛鸿年来,下班晚高峰,盛鸿年到了之后时间已经不早。叶清欢料想他这一天奔波必然没吃好饭,就做主在楼下一家中餐厅订了个包厢,两人点了两菜一汤,边吃边聊。   经过一下午的审讯,面对录像跟雷宝山的口供,邱嘉泽终于吐口了,承认了两件事。   第一,当年意图谋害商思博的事情是商瑜主使,他执行的。因为邱家内斗,几个兄弟争来夺去,最终邱嘉泽败得最惨。而商瑜承诺会让商妙清跟叶建平离婚,然后招赘邱嘉泽入商家,这样邱嘉泽就有本钱继续跟邱家斗,把邱家整个拿回来。邱嘉泽本就是个敢于亡命的家伙,在利益的驱使下决定替商瑜做事,结果误杀了叶建平。   第二,就是关于修钢的事情。他承认了谋害修钢是因为这则录像。修钢去找他,用录像威胁他,要他退出跟盛鸿年争夺开发区项目。他担心就算退出了,修钢还是会把录像给商思博或者商毅仁,想到商家知道了他害过商思博,想到商瑜会用各种名目巧脱身,想到他又要被打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一时间恶从单边生,趁修钢不注意害了他。事后他是想找人顶罪的,无奈没安排好,被警察抓到了。   “修钢找邱嘉泽之前会想到自己有危险?”叶清欢问。   “他是个做事周密的人。”盛鸿年说,“邱嘉泽处事狠辣,他把录像给他奶奶应该是以防万一。”   结果万一成了真。   “赵警官准备正式向检察院提请逮捕商瑜。至于邱嘉泽,会提起新的故意谋杀的起诉,要求安检重审。”盛鸿年说。   “雷宝山呢?”叶清欢问。   “他是证人,也是嫌犯。不过对他而言,留在监狱里戒|毒,恐怕比他在外面放荡要来得好。他再吸下去,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盛鸿年说。   这些人都算是罪有应得了,另叶清欢挂心的是修钢。修钢是整件事里最冤的一个,想来便很唏嘘。   “弄明白修钢为什么要帮你吗?”叶清欢问盛鸿年。盛鸿年眼神一黯,顿了一会儿,说:“我来找你之前其实去了商家,见过他奶奶了。我把事情告诉她,她也告诉了我两件事。”   叶清欢看他这样,声音也不觉放低,问:“两件什么事?”   “当年修钢察觉到商瑜有要害我父母的苗头,他以为亲姐弟不会把事情做到绝路,便没有太上心,哪知道商瑜真的做了。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很自责,才会觉得欠我很多。”   “还有第二件。他奶奶告诉我,修钢其实有一个儿子。”盛鸿年低声说。   “他结过婚?”叶清欢很惊讶。   “没有, 他一直单身。他奶奶只说是早年的事,孩子的妈妈已经没了, 具体怎样就不肯说了。孩子十五岁, 寄养在乡下。”盛鸿年说着,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叶清欢的手,说,“我想明天去看看他。”   “应该的。”叶清欢说,“我跟你一起去。”   盛鸿年点头,依旧牵着叶清欢的手没放,有点儿欲言又止。叶清欢察觉到了, 问他:“还有事吗?”   “我有个想法, 想听听你的意见。”盛鸿年认真地说。   叶清欢点头:“你说。”   盛鸿年又拿上一只手,两只手包住了叶清欢的手, 说:“那个孩子,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带他回海城。”   叶清欢眨了眨眼, 心里头却有些拿不准。   照顾修钢的孩子自然是他们的本分,可带到海城的话, 就是要放到身边抚养了……如果是孩子小倒还好, 可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了,她不能不考虑得多一些。   盛鸿年明白叶清欢的心思,他揉着她的手,缓缓说:“我只是想到,你我刚到海城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我想,我们肯定不会让他过得像我们当初还差吧?”   叶清欢一怔, 盛鸿年拉过她的手贴到脸侧, 看着她说:“我想,如果他来了, 像我当年似的有了喜欢的女孩, 我就给他出主意,帮他把那女孩追到手。”   他突然又来了不正经, 叶清欢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 瞪他一眼。   盛鸿年脸上带笑, 眼里却透出些许紧张。叶清欢想了想,说:“他十五岁了,也是有主见的年纪了。不如问问他的意见,如果他想来,那我们就安排,这样行吗?”   盛鸿年喜笑颜开, 立刻说:“当然行!”   “吃饭吧。”叶清欢说,夹了一只虾放到他碗里。   其实对于接修钢儿子到海城的事情,叶清欢心里是没底的。人不是动物,抚养一个孩子的责任很重,他们两个都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她怕盛鸿年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所以不能盲目地为了哄他开心而随意答应。   晚上回家,叶清欢让盛鸿年去洗漱。今天是信息量爆炸的一天,他又整天奔波劳碌,她想他应该很累,得早些休息。盛鸿年洗过澡后回了卧室,叶清欢在客厅看上午在亦安的时候路洲送来的企划书。   海城冬天湿冷,尽管开了空调还是挡不住寒气。叶清欢改了改企划书里的细节,路洲发出去,已经是冻得手脚冰凉。看看时间不早,怕耽误明早行程她便没洗澡,简单洗漱一下回了房。   床上盛鸿年已经睡着了,留着一盏夜灯。她轻轻上了床,躺下,看他依旧睡得很熟,便抱住了他的胳膊,把脸贴到他肩上,舒服地呼了口气。   她从没感觉像今晚这样的安稳,蹉跎这许多年,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生活趋向平顺,现在她有他,还有了他的孩子,未来是涂满亮色的。   盛鸿年翻了个身,意识还朦朦胧胧的,他眯缝着眼看到叶清欢躺在旁边,笑了笑,伸手把被子拉上来盖到她下巴处,在被子里搂着她往怀里一带。叶清欢的世界里就全是他身上的温暖味道了。   “几点了?”他懒懒地问,声音有些哑,却很动听。   “十一点。”叶清欢说。   “怎么这么晚?以后不能这么晚睡了啊。”他闭上眼嘟囔。   “知道了。”叶清欢小声说,把脸埋进他胸口,“睡吧。”   盛鸿年“唔”了声,手伸过来摸了摸,叶清欢以为他想要做,忙用腕子挡,呵斥:“别闹,好好睡觉!”   盛鸿年反而抓了她的手在手心里搓了搓,喃喃地问:“身上怎么这么凉?”   叶清欢一时间噤声,没再挡他。盛鸿年把她的手揣到自己怀里取暖,脚伸过来勾住她的腿,用脚背试了试她脚上的温度,也是凉。   他便把她的手夹到腋下取暖,伸手下去把她的脚拉上来,用双手包着搓着暖着。   “明天给你买个取暖器。”他念念叨叨地说,“这样可不行,会冻坏。”   叶清欢安静地躺着,享受着他的关怀,跟他身上传过来的热度。   “过完年出去看房子,买个带地暖的。”他又说。   叶清欢轻轻“嗯”了声。   两人都不说话,屋里是静的,外面不知道哪知小猫在扒猫砂,哗啦哗啦响。盛鸿年皱着眉头“啊”了声。叶清欢抬眼看他,问:“怎么了?”   “忘记喂猫了。”他说,迷迷糊糊地要起来。   叶清欢伸手压他的肩膀说:“喂过了。”   他又躺回来,继续搓她地脚。渐渐的,他的力道松了,手软软地盖在她脚面上,不再有动作。她听他鼻息均匀,知道他是又睡了过去。   叶清欢弯起嘴角无声地笑,抬手帮他拉了拉被子,窝进他怀里。   安睡一夜,第二天早晨,休息好了的盛鸿年跟昨晚宛若两人。叶清欢提醒他今天要去乡下找修钢的儿子,他说就在郊区,离得不远,硬是把她往身下摁。   叶清欢很不懂他,又不敢真成事,又偏要捏□□弄折腾个没完。她被他弄得浑身发软,魂儿都飞了,他只能压在她背上喘着气。   她问他:“你难受吗?”   “难受。”他哑声说,“快炸了。”   ……   “做吧。”叶清欢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说,“轻一点,没事的。”   “不行!”盛鸿年脱口说。   叶清欢犯难,侧过脸想看他,可他在她背后,她看不到。只能问他:“那……你怎么办?”   “要不这样?试试?”说着,盛鸿年抓她的手。   她又窘又羞,不肯,他压到她耳边哄她:“帮帮我,乖。”   “我不会……”她咬着牙哼出两个字,脸上热得要渗血了。   “教你。”   ……   事成后盛鸿年趴在叶清欢身上满足地叹气,赞道:“技术真好!”   叶清欢手心里还攥着一团纸巾,她尽力了,他像是很满足,可她难为情得紧,所以趴着不吭声,。   盛鸿年又笑,说:“看来未来这三个月我不用跟你分床了。”   叶清欢把他从身上掀下去,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在被窝里面。盛鸿年挨在她身边笑出了声,叶清欢从被子里伸出脚踢他,他笑得更开心了。   他扑过去抱她,隔着被子逗弄:“再来一次好不好?”   叶清欢用力推,也推不动他,又气又恼,索性趴在床上不动了。盛鸿年想也不能太得寸进尺,就问:“早晨想吃什么?”   “随便。”叶清欢躲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盛鸿年隔着被子亲了亲她,翻身下床。   叶清欢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听他在厨房忙活,她匆匆去了卫生间。洗干净出来恰好撞见盛鸿年端着荷包蛋从厨房过来,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俯身凑到她耳边问:“手心疼不疼?”   她捏着拳头打他,打得他一脸贼笑,揽着她到餐桌那儿,放下碗抱着就亲,叶清欢推他,打闹间把碗碰倒了,早餐报销。盛鸿年只得放开叶清欢灰溜溜地又去做饭。   饭后,两人出发去海城近郊的乡村,去找修钢的儿子。   村子很好找,就在城乡结合部,城市化的进程以及侵袭到此地,附近有正在建设的小区,有些房子上刷着“拆”字。   两人根据地址找到了寄养孩子的家庭。孩子还在念初三,他们到的时候他上学去了,他们见到了寄养家庭的夫妇。那对夫妇一看就老实巴交的,自己没有孩子,问什么都说,可也没说出多少实际有价值的东西。   只说孩子五岁的时候来的,城里的有钱人把孩子放在这里的,按时寄钱寄东西,一年会过来看望七八次。   盛鸿年找出修钢的照片给他们看,夫妇都说是。   夫妇两人带叶清欢他们到男孩房间看,房里有一个巨大的书架,占了一面墙,上面放满了书,从小说到哲学历史书籍都有。墙上挂着奖状,还有孩子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的面貌很有修钢的神采,与修钢不同的是,眉目间透出一股书卷气。   叶清欢对这个男孩有些好感。等中午孩子回家吃饭的时候,叶清欢见到了孩子本人。   是个长相非常清秀的男孩,个子瘦高,皮肤很白,不爱说话,一双眼睛透着跟年龄不符的沉着平静。   盛鸿年问他姓什么,男孩说:“姓修。”   “叫什么?”盛鸿年问。   “修哲。”男孩回答。   “你爸爸是谁?”盛鸿年问。   男孩认真地看看盛鸿年,问:“您是盛鸿年吗?”   盛鸿年扬眉,问他:“你怎么知道?”   “我爸爸给我看过照片。”男孩说,“他说如果他不在了,我可以信任您。”   盛鸿年扭头看看叶清欢,叶清欢眼里也有讶异,两人互看了一刻,便有了默契。盛鸿年回头,俯身,问男孩:“你知道你爸爸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点点头,神情异乎寻常的平静。   “谁告诉你的?”盛鸿年问。   “奶奶。”男孩回答。   闻言,盛鸿年又看了看叶清欢,叶清欢便想替下盛鸿年问男孩是怎样的心情,男孩却自己说:“爸爸说过,人不能苟活,舍生取义才是男人该走的路。”   叶清欢吃惊,看着这男孩,一时间心里感觉十分复杂。   “你爸爸常来看你吗?”她问他。   “不常来。”男孩说。   “你们平时有联系吗?”叶清欢又问。   “我会发邮件。”男孩说,“爸爸给我买了电脑。”   盛鸿年问:“平时你给你爸爸的邮件都写些什么?”   “他留给我的作业。”男孩说。   “什么作业?你在学校的功课?”盛鸿年问。   “不是。”男孩摇头,“他让我看书,每星期看一本,然后发读后感给他。”   “都看什么书?”   “什么都看。他会给我列书目,我自己选,然后他把书买了寄给我。”   盛鸿年朝书架指了指,问:“那些都他买给你的?”   男孩点头。   “你将来想做什么?”叶清欢轻声问。   “我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男孩朗声说。   叶清欢看这男孩良久,寄养家庭的女主人过来叫男孩去吃饭。男孩回头应了声,转过头问叶清欢:“请问你还有什么事要问吗?我该吃饭了,下午要去学校。”   叶清欢下了决心,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回海城?”   男孩眼里有了一丝犹豫,门口的女人又出声叫他去吃饭。叶清欢抬眼间看到女人眼里的惊恐,女人赶紧低头,闪身出去了。   男孩回头看着空洞的门口,又转回来,对叶清欢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我的养父母跟我一起去。”   “因为你会想他们吗?”叶清欢问。   “他们没有儿女,得有人给他们养老送终。”男孩认真地说。   叶清欢还没回答,盛鸿年在一旁说:“可以。”   男孩朝盛鸿年鞠躬,说:“谢谢盛先生。”   盛鸿年伸手揉了把男孩的头发,说:“以后叫叔叔。”   男孩点头应了,告别后转身走了。   目送男孩走开,叶清欢回头看盛鸿年,盛鸿年耸肩:“孩子太懂事,他提什么要求我都没法拒绝。”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清欢说,垂下眼,幽幽地说,“只是觉得……这孩子身上缺了点什么……”   盛鸿年过来伸手揽住她肩,看向门口,说:“缺了孩子气,修钢对他太严厉了吧。不过没事,以后有我呢,我帮他找回来。”   叶清欢轻轻“嗯”了声,靠到盛鸿年肩头。盛鸿年歪头看看那一面墙的书,啧啧两声,说:“看这么多书,将来可以给咱们女儿当家教了。”   叶清欢抬头,睨他一眼。   盛鸿年咧嘴笑,说:“当然,也可能是儿子,生儿生女都一样,我都喜欢。”   叶清欢不接他的茬,她在心里算了算,说:“夏天的时候,修哲该上高中了。你想让他念哪所中学?”   “海城外国语学校怎么样?百年老校。”盛鸿年说,“让他当个插班生。”   “好啊。”叶清欢说。   “你说他会不会也遇到一个插班的女孩?”盛鸿年问。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运气这么差吧?”叶清欢幽幽地说。   “瞎说什么?”盛鸿年拥住她,用力在她肩上揉了两把,说,“我觉得我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才遇到了你。”   饶是他整天甜言蜜语,能这么说她还是很受用,嘴上却说:“你才是瞎说。”   “不信?”盛鸿年挑眉。   叶清欢故意摇头。   盛鸿年眯了眯眼,凑过来问:“那我问你,什么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叶清欢被他这乍然一问搞得一头雾,她摇摇头,问他:“什么?”   “笨!”他嗤笑。   她皱眉。   他把她拦腰一揽,拉过来紧贴到身上,低头咬上她的唇,唇齿间溢出他断断续续的咕哝:   就是,   我一见你,   就鬼迷心窍了。   一辈子,   无药可救。 第113章 番外   我叫潘素,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像今天这么红。   章导的这部贺岁片从开拍到杀青历时六个月,其中有四个月的时间在西北的荒漠里摸爬滚打, 还有骑马戏。   西北的日头烈, 昼夜温差大,风也大,土更大。起风的时候风里裹着沙子往身上砸,中午的盒饭里都是沙,不敢嚼,只能生咽。   我回海城的时候整个人深了两个色号,赵司同见到我后差点没认出来。他以为我涂了深色的粉底忘了卸妆。   清欢一直叮嘱我, 这部戏对我而言是最好的机会, 要我一定抓住。如果我搞砸了,她就跟我解约, 把我冷藏。   我知道她吓唬我而已, 她才不会不管我,呵呵呵。   我是在乡下长大的, 跟着我爷爷奶奶。我爸妈一直在外面打工, 一年回来一趟吧, 回来过年。村子里有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以为就应该是这样。   我六岁以后再没见过我妈,过年都是我爸一人回来,后来过了两年我才知道他们离婚了,好像是我妈跟别人在一起了,然后我爸在外面又结婚了, 他们就只寄钱,不再回来了。   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小学在邻村,初中在镇上,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不想读书了,太无聊,我想跟村里那几个小伙伴一样去城里找工作。因为她们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都很不错。   我跟奶奶说了,奶奶一辈子在村子里生活,是个没主意的人,就问爷爷,爷爷认为早点赚钱是好事,给我爸爸打了电话,我爸爸说我的事儿爷爷奶奶做主就好了。于是我就去了海城。   当时去了一些地方,应聘售货员,餐厅服务员什么的,人家不敢要,后来想明白了是因为未成年,16岁。   后来跟着一个小姐妹去了一家夜店,做服务生,提供食宿。   大城市像个万花筒,夜店就是里面的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在那里我见到了许多有钱人,也认识了一些名牌,香奈儿、爱马仕、阿玛尼、路易十三、鲟鱼子酱什么的。夜店除了晚上累一点,赚钱还不错,加上小费一个月抵得上我爸一年给的生活费。我爸知道后就不给我钱了。   没多久小姐妹找了个男朋友,有点儿老,嗯……四十多岁。没多久她就辞职了,说那个男的给她租了房子,一个月给她三千块。我去过她家,是楼房,特别干净,一室一厅她一个人住,看起来很自在。   她说还是有男人养好,不用在夜总会端盘子,过得可舒坦。   我挺羡慕的,就问奶奶我现在找个男人行不行,奶奶没主意,问爷爷,爷爷说早点找个人家也好,不过得先问清楚能给多少彩礼。   于是我就打算找合适的男人。我让小姐妹帮忙介绍,小姐妹答应了以后就再没跟我联络,手机号都换了。去她家找她都不开门的。   宿舍里其他伙伴说她大概是害怕,因为我比她漂亮,她怕我会去跟他抢男人。   我觉得这事儿是她误会了。从小奶奶就教育我别人东西不要动。再说他男人我一点也不喜欢,太老。我想找个年轻点儿的,好看点儿的。   我是外貌党。   来夜店的年轻人很多,长得好看的也不少,可长得好看的带的女人也都好看,压根不正眼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讲。   有一次来了一群人,里面有个特别好看的男的,我一直看他。同行的一个女的把我叫回了神,那女的问我几岁,我说十八。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信,我有点儿害怕,可她问我想不想当明星。   明星这个东西我还真没想过。不过她这么一问,我当时想,当明星比找个男人要好吧?男人一个月才给三千,明星赚得多呀。又一次夜店搞圣诞节活动,请了个明星来,就在台上露了一脸就好几千。   所以我就说,想啊。   那个女的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第二天去找她。   回了宿舍后我把名片给 小伙伴们看,她们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人让我去试试,有人劝我小心点儿别被人拐卖了。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第二天我就去了。竟然是个不小的公司,叫亦安影视。见到那个女的。白天看那女的比晚上看差别挺大的,显老。   那女的问了我一些问题,然后说她们公司有艺人学习班,问我想不想参加。我问有工资没,她说包吃住,有基本生活费,但是要签约,以后二十年都听公司的安排。我问要做什么,她说学唱歌学跳舞学演戏,以后发展的好可以拍戏拍电影。   我想这样挺好的,不就跟上课似的,还管吃管住发钱,将来可能赚更多,比找男人合适,当时答应了。她说未成年人签约需要监护人签字,让我把监护人带来。   可能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我在年龄上撒了谎,我也不敢多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后来我好不容易把我爸叫来了,签了字,就算进了演艺班。 第114章 番外   我没想到演艺班的日子这么苦啊, 知道的话我就不来了。   唱歌唱到嗓子哑,跳舞扭伤拉伤, 竟然还有文化课, 背书背到简直要人命。我只喜欢表演,我喜欢扮演各种各样的人,特别有趣。   在演艺班挨了一年,我拍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广告,非主角,赚了演艺事业的第一份钱,五百。我把钱寄给奶奶了。奶奶特别高兴, 在村子里到处说。我过年回去的时候他们都管我叫大明星, 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也很扬眉吐气就是了。   奶奶带我去算命,算命的说我命格好, 虽命运多舛, 但有贵人相助。奶奶比较信,我本来是不信的, 后来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拍过那个广告后不久, 我就接了一部电视剧, 演一个十八线女配。可刚拍了两天,有个戏份蛮多的女配角跟导演闹矛盾了,闹到直接卷铺盖走人。导演就让我去演那个角色。   后来电视剧开播,反响还不错。那个导演第二部戏又要我去,这次是戏份很重的配角。我当然高高兴兴去了。拍的时候都挺顺利的,就是有一天导演要我晚上去他房间研究剧本。   当时年纪小, 还不懂这些圈子里的专用术语,想导演要去就去呗。只是一起住的另一个女演员看我的眼光一直很怪。   去了导演房间,灯光很暗,导演穿着浴衣,气氛有点儿怪,我心里很忐忑。他让我坐到床上,我乖乖去坐下了。我们没研究剧本,因为他电话响了,接完电话他就气急败坏地把我撵出来了。   第二天工作拍戏的时候发现导演老婆来了,他老婆一直跟组跟到杀青,导演再也没叫我去他房里研究剧本。   剧播出后我的名气也有了一些,接着我遇到了我的贵人,叶清欢。   她可是亦安的高层管理人员,跟的师傅是当时最牛的金牌经纪人安栋。演艺班里的每个人都盼着能被安栋捡走,只要更了他就没有不红的。可安栋带着池勒川离开亦安单飞了,叶清欢接了他的班,算是子承父业,应该也不会差。   突然跟了这么厉害的人物我挺紧张的。平心而论叶清欢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女强人,她太纤瘦了,娇弱得很,皮肤又白,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劲儿。可是她特别冷淡,对什么都无动于衷,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压根体会不到她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跟了她才发现日子过得还不如在演艺班。因为之前所有的课程都要继续之外,又加了许多课程。台词课,形体课,健身课。清欢对形体要求特别高,健身课是一周三次,一次两小时,要把我练趴下了。还有更要命的,她让我减肥。   我说我一点都不胖,只是胸大,所以看起来显胖。她说镜头有拉宽效果,如果想上镜好看,必须要更瘦一点。   刚跟她那阵子,我以为她会给我接赚钱的工作,可她老让我去演话剧。话剧就是那么几场,翻来覆去那些台词,演得我都烦了。演来演去出力不说,钱赚得比当初演电视剧的时候还少。   我当演员是为了赚钱过好日子,不是为了站在布景前面声嘶力竭说台词的。当初一起在演艺班的小伙伴,有些不怎么演戏了,可日子都过得特别好,一身名牌动不动就出国玩儿。我问她们怎么赚的钱,她们说陪人家喝酒吃饭钱就来了。   我也算在圈子里混的,当然懂“吃饭喝酒”是什么意思。我想要是一直干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还不如去陪人家吃饭喝酒呢。反正我只是吃吃喝喝,也不做别的,有钱就好。   于是小伙伴问我要不要试试的时候,我就答应了。第一次是跟几个商人吃饭,酒菜刚上来还没吃一口,叶清欢就来了。   我被她领走了,坐到车里她就开始训我。我第一次见她发火,吓呆了。   她跟我说那些话以前从没人跟我说过。   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奶奶,他们只教我找男人的时候擦亮眼,要找有钱的,嫁了以后不用吃苦受穷。我妈在我脑子里没什么印象,因为记事起就没见过几面。至于我爸,他就希望将来有人娶我的时候彩礼能留给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留给他将来娶媳妇用。   没人跟我讲道德,讲是非对错,只要有钱就好,钱比什么都好。   叶清欢训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一个妈妈是不是就该是她这样的?虽然她大不了我几岁。妈妈给女儿规划人生事业理想,给女儿铺路,陪着女儿成长。   我认为她值得信赖,决定从此以后什么都听她的。   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去演话剧,琢磨演技跟台词,好好上课,好好健身,也乖乖减肥。慢慢的真像清欢说的那样,我越来越充实了。清欢开始给我接戏,接代言跟综艺,我感觉自己真的红起来了。   跟清欢在一起时间久了,越来越发现她的可爱。她在工作中是个狠角色,能干,还特别会算计。可在生活里她简单得很,社交少,不会做饭,爱看喜剧,没有男朋友,爱养猫。   其实追求她的人很多,刨去自己扑上来的,亦安老板娘定期会给她送来一批新货,我看着条件不错的还真有,可她都冷处理了,没一个得到善终。   有一次遇到一个特别难缠的,是老板娘介绍的,千难万险都不肯放弃,天天跑到公司来蹲她。还是老板出面才算是解决了。   我就建议她准备个婚戒,平时戴着挡桃花,遇到喜欢的就摘下来。没想到她还真那么做了。   她买房子,我就跟着她一起买,我说住得近方便去看她的猫。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脑子没那么好,她又聪明又是个好人,我想一辈子赖着她。   我在娱乐圈滚了这么多年,找上门来的男人都是想跟我寻欢作乐的,没有一个抱着真心待我的心思。我看透了,我这个样子估计只会招引渣男,要让我跟那些傻瓜在一起,还不如单身一辈子。谁让我经济独立了呢?呵!   何况清欢都单着呢,我又怕什么?我跟她作伴好了。   后来,盛鸿年出现了。   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早年有过一段,只以为又一个死皮赖脸的臭男人出现了,还是个有酒窝的臭男人。   清欢拒绝他的时候真爽,看他吃瘪我高兴坏了。   还有跟他一起的赵司同,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算什么玩意儿?他觉得穿西装打领带有几个臭钱就能狗眼看人低了?他以为喷了高级香水就盖不住他那一身的混蛋味儿?竟然说我靠做外围才爬到今天的地步。是有人故意黑我好不好!   结果又发生乌龙事件,清欢让我跟盛鸿年联合炒作,我是勉强接受,乖乖服从。后来知道盛总跟清欢过去竟然有过一段,我相信清欢的眼光不会差,我就重新审视这位盛总,发觉他还挺正派的,对清欢也很长情。我倒是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   而我跟赵司同走到一起其实很戏剧化,那次去盛总公司,我逼着他领我去他办公室,竟然发现他在追海贼王,他还收集手办……   我也在追海贼王,我也收集手办。他的手办比我的全,连日本最新发的限量版都有……为了那个路飞我还特意跑日本一趟,排队都没买到……   大概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渠道多吧,我想。   我跟他聊番剧,聊手办,发现聊得特别投机。发生一个本来很讨厌的人突然有另外一种面貌很让人惊喜,尤其是在那个面貌还特别招人喜欢之后。   赵司同介绍自己手办的时候特别很可爱,眉飞色舞的,好像在介绍他的宝贝。他说很少有人能理解这种爱好,不懂几个假人会带来什么乐趣。   我觉得他好可爱,完全不像个大老板。   他在介绍的时候一个手办从架子上掉下来,我们同时去接,手握到一起了,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化学反应。   我没想过自己坠入爱河这么快。   至于第一次嘛……嗯……我主动的,赵司同那个笨蛋,搞得那么被动,明明他就有经验,还要我先上……   在一起还挺幸福的,所以我原谅他。   清欢跟盛总发展也蛮好,我更高兴了。   问题嘛,当然还是有的。我跟盛总的联合炒作还没个结论。   清欢的意思是电影公映之后再做处理,我懂她的意思,她不想电影本身被这些浮光掠影的消息覆盖。可是怀孕这件事却在状况之外了,我怀孕了,赵司同就坐不住了。   我去医院检查,赵司同也跑来了,路洲比较紧张,说这是全民上网的时代,怕被人拍到。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拍到啦,当时赵司同抱着我不撒手。   算了,拍到就拍到,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这么想的。可过了两天,网络上没什么消息出来,我就放心了。   电影第一天公映是在海城,赵司同来了,盛鸿年没来。首映礼上有记者问为什么盛鸿年没来,是不是跟我分手了。我记得路洲之前跟我说的,凡是问到电影以外的问题就装傻充楞,笑就好了。我就对着那个记者笑。结果那个记者突然问我是不是怀孕了。   我当时就懵了。 第115章 番外   闪光灯跟约好了似的一起闪, 我呆呆地看向坐在贵宾席的赵司同。他离得远,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见我看他以为是我要他过来, 他站起身。   当时我的汗都下来了。   还好路洲反应快,冲上来把我拉到后台去了。   我在后台看着路洲在跟前走来走去地打电话,跟多家媒体沟通,截他们的通稿。路洲打完电话就嘱咐我再出去后一个字不能说,要我镇定,不要露出破绽。   我拼命麻痹自己,把这场发布会想象成一出戏, 我扮演的是角色, 不是自己。   首映开始的时候我才出去,一般电影放映前会跟主持人有几分钟的互动, 导演说一下创作历程, 还有电影的主题。台上导演主创演员都在,赵司同也在, 我的座位挨着他。我不敢跟他说话, 用眼神示意他我没事。   在台上, 主持人跟我们互动的时候还好,到了记者提问时间又乱了,一下子好几家媒体的记者都来问我关于怀孕的事情。   我暗自镇定,只微笑摇头不说话,最开始那家媒体突然爆料说有人看到赵司同陪我一起去医院看产科,问为什么是赵司同陪我去医院而不是盛鸿年, 问我跟盛鸿年是不是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不是为了孩子。   大意是影射我偷偷怀孕,然后被盛鸿年甩了。   这波暗示来得不要太明显。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赵司同怒了,让那记者闭嘴,说再敢说下去就要告他诽谤。记者立刻把矛头对准了赵司同,问他跟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产科门诊,问他是受盛鸿年差遣还是有别的原因。   我当时演技都吓没了。   清欢最怕的就是我跟赵司同的事情曝光,她有一大堆担心的事情,虽然听得我脑子都乱了,可我明白我跟赵司同这事儿曝出来,再碰到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就对谁都没好处。   毕竟那个前辈女星还一直盯着我呢。   这事儿要是想黑,那搁我身上叫水性杨花,勾搭了老板又勾搭手下。搁赵司同身上叫接盘侠,老板玩剩下的女人扔给他。搁盛鸿年身上,叫有钱人玩女明星,搞大了肚子就甩。   总之人设能崩得一塌糊涂。   赵司同太冲动了,他不知道娱乐圈记者跟财经圈记者不是一个路数,在娱乐圈,无风还能掀起三米浪,更何况他们手里有实锤,不闹个天翻地覆不会罢手。   最后发布会草草了事,路洲把赵司同带离现场,我是主演不能走,硬是挨到电影放完,记者立刻把我围起来了。路洲带着五个人好不容易把我从人堆里拔出去,爬进车子我们就跑了。   路上路洲说清欢在家里等我们,晚上大家都去她那儿开会。   清欢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请假在家休息。我为了电影宣传的事儿没回过家,一直没去看她,没想到这次去见她却带着这么大一个麻烦。   我心里挺忐忑的。   到了清欢那里发现人都到了,在餐厅支起了摊子已经开始讨论了,盛鸿年也在。清欢看起来气色不好,蔫蔫的,嘴唇没有血色。我以为她又发烧,去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没有异常。   我问她得了什么病,盛鸿年没好气地说跟她我一样,怀孕了,有早孕反应,所以在家歇着。我真是吓了一跳,因为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说到早孕反应,我是一点儿都没有的。我从小就皮实,怀孕了也没什么感觉,体会不了那种早孕反应的天旋地转恶心干呕。可看到清欢一副气弱血虚的样子,我就特别担心,让她赶紧休息别管我。   清欢的脾气自然不会不管,她坚持主持会议,讨论这次事件。这次我没离场,坐在旁边听着。我自己没主意,可作为当事人总得陪着。   我听他们分析情势,研究解决办法,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却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盛鸿年提议直接曝光,被清欢直接否决,盛鸿年就问我怎么看。   我一懵。我习惯听人家安排。他突然问我,我当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我分得清轻重,明白当面得罪盛鸿年事小,得罪清欢事大,我什么都不想就说我听清欢的,盛鸿年就对我没个好脸。可他给清欢送鸡汤的时候还是顺便给我带了一碗。我本不好意思喝的,被他阎王似的眼光一瞪,就赶紧喝完把碗还他。他让我自己去厨房洗碗,我就老老实实地去了。   我正在厨房的时候盛鸿年进来了,跟我说他的想法。他说清欢性子谨慎,才会不同意他的提议。他说明白清欢的思路,她是想先压下风头,再想法转移媒体视线,降温处理,最后挑个适当的时机把真相推出去。   可这种想法不切实际。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清欢跟我都怀孕了,时间不等人。这次有媒体发难固然情况紧急,可也是一个机会,他想快刀斩乱麻,一次性把问题解决。   他问我怎么想的,我当然也想快点解决了。我跟盛鸿年的联合炒作一直虚虚实实的,关系挺暧昧。现在我都怀孕了,总不能让孩子一直担着被外界乱猜爸爸是谁的名声吧?司同也肯定不想拖太久。   可我就是怕,万一搞砸了怎么办?清欢会生气吧?我说了自己的担心,盛鸿年说他有把握,我只要配合。   我这人耳根子软,自己没主意,看盛鸿年这么有把握,又想他现在干那么大的事业,本事自然是比清欢还要大的,不如就跟他暂时结盟好了。问他该做什么,他说会发些东西给我,让我发到网上。   我们结盟完毕,清欢跟路洲他们还在讨论,盛鸿年出去赶客,说叶清欢该休息了,今晚到此为止,明早大家到公司去继续讨论。   大家自然不敢久留,收拾收拾走了,我也回了自己家。晚上盛鸿年把东西发来了,他跟清欢的结婚证照片,还有几个段子,都是他死皮赖脸跟清欢求婚的。   我看得直乐,问他这些段子是不是真的。他只短信吩咐我今晚发出去。我把这几个段子传给赵司同看了。赵司同也乐得够呛,说很像是盛鸿年的作风,应该是真的。   我问赵司同如果发出去会怎样,赵司同说大概半个商界跟整个娱乐圈都得震动一下。不过赵司同很兴奋,让我快发出去,这样事儿摊开了大家都名正言顺了,省得整天偷偷摸摸的。   我在凌晨发了这些消息,然后关机睡觉,我睡得挺安稳的,反正天塌下来我就蹲下,个儿高的盛总会扛。   第二天早起,我赶紧上网看了看,果然热闹,就像炸了锅一样。没多久司同来了,他看到网上的消息后担心我,过来陪我。我们俩猫在家里看网上的评论,说什么的都有,一半嘲笑我的,说我妄图嫁入豪门,结果被经纪人截胡。一半可怜我的,说我被炒了那么久其实是给他人做嫁衣。   我还受得住。司同比较激动。   盛鸿年打电话来找司同,司同就带着我直接过去清欢家那边。清欢坐在沙发里,看起来整个人紧绷绷的。我壮着胆子凑过去问她有没有怪我,她说事已至此怪谁都没用,先想解决办法。我问她怎么解决,她朝盛鸿年那边瞄了眼。   我也朝那边瞄了眼,盛鸿年跟赵司同在餐厅那儿不知道谋划什么,叽叽咕咕的,谈得欢。   我问清欢是不是跟盛鸿年吵过架,清欢没说话,拿起杯子喝茶。我想他们应该是吵过的。我斗胆帮盛鸿年说了几句好话,看清欢不大高兴,我就赶紧闭嘴,心里埋怨盛鸿年。   不是说他自己都能搞定吗?结果连清欢都没摆平。   后来我跟清欢聊了些怀孕的事儿,讲讲孩子啊将来啊什么的,把气氛搞得融洽一些,那边盛鸿年跟赵司同也谈完了。盛鸿年过来,我识趣地给他让座,他坐到清欢身边伸手要抱,清欢把他的手打开了。   看着盛鸿年摸着鼻子吃瘪的表情我心里竟然一阵暗爽。   罪过罪过。   赵司同带我走了,回家后我问他们刚才在讨论什么,他说讨论明晚公司年会的事儿。我不信只谈了这个,问他这次事件到底怎么摆平,他说到了明天就知道了,让我在家呆着别乱跑,外头都是记者,他明天会过来接我。   他走后我到窗边往下看,果真一堆媒体记者在下面守着。我们这个小区物业不错,没有门卡进不来,赵司同跟盛鸿年一起出去的,立刻被记者围了,两人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到了车上。   我想了想还是别出门了,就又去了清欢家。清欢在家喂猫,我问她知不知道盛鸿年的计划,她说不知道。我问她是不是又吵架了,她说没有,我就守在她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就告诉我这件事她不插手了,交给盛鸿年处理。   我觉得这挺不像她的作风的。按着她的性子,这时候肯定已经去公司了,发动所有力量解决问题。   她说今早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很吃惊,也确实跟盛鸿年发了脾气,恰巧她妈妈打电话来才暂时作罢,他跟她妈妈聊天。她妈妈嘱咐她婚姻跟恋爱不一样,婚姻需要经营,理解跟信任才是走下去的基础,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承担,要商量着来。   她看看站在面前的盛鸿年,那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突然就想到当年跟他的分手的事儿。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处理感情,用了想当然的法子离开他。如今在一起后盛鸿年从来没怪过她当年的自作主张给他带来的伤害,对她除了怜惜便是宠。   她好好思考妈妈的话,便决定这件事交给他办好了。这事儿太难办了,昨天一群人讨论半天都没结论,她身体又不舒服,想不出好办法。所以这次她想做懒汉,把责任推给他,选择相信他。   我听了以后也反思了一下我自己。清欢的问题是太要强,什么都要亲力亲为。那我的问题是不是就太不要强了,什么事儿都让别人处理呢?   我问清欢我是否该改改,主动去扛担子,她丢了个白眼给我。   好吧我懂了,她的意思是我这样的还是老实听话就好不要主动添乱。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就不去想了。   第二天记者们都没来了,楼下清静极了,很异常。司同下午来接我去参加他们公司的年会,我跟清欢一起出的门,盛鸿年也在楼下等着。我们四个人坐一辆车,到酒店的时候发现所有的媒体记者都在那儿了。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他们想干嘛了。我看看清欢,她应该明白得比我早。   我很忐忑,可当晚过得异常好。我们两对挽着手进场的,记者们好像被惊到了,反而安静了一些,光忙着拍照。   酒店里布置得浪漫极了,不像年会,像婚礼现场。盛鸿年跟赵司同一起单膝跪地,向清欢跟我求婚。我哭得稀里哗啦,司同抱着我安抚。隔着司同的肩膀我看盛鸿年也抱了清欢,清欢淡定得多,反倒是盛鸿年眼角有泪光。   男人跟女人都奇妙的生物啊,我想。   接下来一切证明直接曝光比一味打压效果要好。我猜清欢也会发一些通稿,用正向的态度引导舆论。也恰巧媒体抓到我跟盛鸿年碰面的时候,司同也都有在场,解释起来容易一些。   本来我以为我们这些事儿还能热一阵子,可活该我们运气好,我跟清欢的名字在热搜上挂了两天,池勒川结婚的消息就曝出来了。一下子就把我们这件事给压下去了。   池勒川的咖位可比我高多了。这事儿一处,安栋工作室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记者天天在他们公司门口蹲守,比春运抢回家的火车票都执着。我们就清静了。   哦,你问我后来?后来我们都过得很好啊。   我跟清欢一起办的婚礼,还去了同一个地方度蜜月,我们的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还有,我们生的都是女儿。   今年我们的孩子都两岁,我得了最佳女主角。   偷偷说,清欢又怀孕了,盛鸿年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