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意浓》 作者:沈惊春   文案:   你还爱她?”   夜色下的男人静静把烟掐灭:“忘了。”   “我还没说她是谁。”   -   如果裴行舟是天山之上经年不化的冰川,那么她就是一团火焰,炽热,浓烈,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也的确是成功了。   ——冰川消融,化为一滩冷水,成功将她浇灭。   她彻骨彻寒,输得骨头都不剩。   后来,她一走了之,只有窗帘后的月亮证明她曾来过。   人都说,再怎么无情的男人,连续多年只有一个女人,怎么也能出感情。   宁语迟信了这个邪,亲身实践。   无数个难忘的日夜教会她一个道理:   没有人能在爱里一直付出,迟迟不肯放手,是还不够痛。   ——她叫迟迟。   “我有一腔春意,因你而浓。”   *QAQ别看文案写成这样真的是甜文啊我掐住我的脖子说道   *追妻火葬场   *慵懒小野猫x冷漠霸总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主角:宁语迟 ┃ 配角:裴行舟 ┃ 其它: ================== 第1章 你浓   “下一位面试者,宁语迟。”   人事部门口,戴着工作牌的女助理拉开门,探出半个身子。   本就安静的走廊里,所有人都抬起头,去看被念到名字的人。   “来了。”   座椅最末端,响起一道丝柔的女声。   她站起身,放下手中的星巴克,在众人的注目中,走进了办公室。   那道木门隔断了所有视线,却引起了其他面试者的讨论。   声音很小,就如同她们讨论的内容一样,都不太能见人。   “宁语迟?怎么有点耳熟……”   “我记得她,她不是被台里封杀了吗?好像两年没看过她了。”   “她真人比电视上漂亮多了哎!怎么会被封杀啊,真可惜。”   讨论到这儿,一个女人迟疑着,说出自己的八卦:“我有个师姐在台里实习时听过这事儿,好像是她给人当三儿,闹得挺大的。”   其他人的口吻立即变得鄙夷:“可真是的,为了上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议论很快停止,对她们来说,再劲爆的陈年八卦,也比不上眼下的面试来得重要,那毕竟和自己无关。   无怪她们紧张。F台一向是收视率大台,上星剧必争的卫视,F台不要,那些制片公司才送去给别家。   不管别人如何竞争,F台仍然是绝对的收视第一,龙头老大。   而现在,F台决定重做一档新的节目,替代热度耗尽的老牌选秀。   为选出一个合适的主持人,F台广征贤能,在海一样的简历中,挑选出100位应聘者。   其中不乏早已出名的,更有甚者,还在别的电视台热播的节目上做着主持人。   但要能进F台,再出来,就相当于镀一层金。   宁语迟站在办公室里。   面前的主考官两男一女,都是她从前的同事。   “语迟?真的是你。”   坐在正中间的考官,老贾,年过四十,很不错的前辈。   他们还能认她是情分,她不能没礼貌。   她鞠了一躬:“三位考官老师好。”   女考官见到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眉,显然并不想叙什么旧。   “后面还有很多人,抓紧时间。”   她张口,打断老贾,直截了当地开始了面试流程。   都是一些常规问题,宁语迟从容淡定,一一回答。   女考官脸上没什么表情:“兔子,雪山,头发,西装,校长,给你三十秒时间,请以这些词为主题,给我一个不少于一分钟的故事。”   都是一些毫无关联的词。   宁语迟望向窗外,凝神思考。   三十秒后,她转头,静静开口:“我的爷爷是一位校长,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少穿西装,因为他说穿西装,应该在重要的场合。他退休之后,无意中捡到一只兔子……”   她编了一个,爷爷带兔子自驾去雪山,在山脚下兔子意外去世,爷爷把兔子和自己的头发一起葬在山顶的故事。   “后来我看到照片,照片上,爷爷穿着西装,守在兔子的坟边。”   故事编得完整,漂亮,首尾呼应,每个元素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只是三十秒,要是再给她多点时间,说不定还会编出更优秀的故事来。   原本想要再多刁难她的女考官,此时也不得不放下成见,点了点头。   末了,老贾低头,翻了翻宁语迟的简历。   “想不到过了两年,你仍然和当年一样出色。”他的目光停在工作经历那一栏,抬头,“你的工作能力,我们比谁都清楚。”   F台周末黄金档的节目,收视率的最高纪录,仍然是宁语迟主持时创造的。   她仿佛天生有观众缘,凡她主持的节目,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将收视再翻一倍。   却也都是过去了。   老贾的视线落在宁语迟那张过分出众的脸蛋上,幽幽叹了口气。   “我也不瞒你。语迟,其实凭你的能力,去哪里都不成问题,可惜那件事——”   顿了顿:“你已经被封杀了。封杀,就代表,你永远不可能再做主持人。”   *   从F台走出来时,外面天冷得让她瑟缩了下。   喝了一半的咖啡丢进垃圾桶,她拢紧风衣,将肩上Chanel链条包的链条提了提,金属冰凉,让她不禁“嘶”了一声。   “宁语迟?”   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声,她不由得转身。   来人穿着米白色呢子大衣,走路时带起的动作,可见里面的衬衫套裙正装。   她头发也是披散着,发尾微卷,脸上化了一个舒适的裸妆。   和宁语迟那种带有攻击性的美不同,这张脸干净,单纯,让人觉得她心无城府。   “语迟?你不记得了我了吗?我是程薇。”   她走过来,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刚才听错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   宁语迟也笑,红唇轻漾,绽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当然记得了,闺女。”   程薇伸过来的手僵在半路。   常看电视节目的人,都会知道她,如今F台黄金节目的主持人,中老年观众们心中的“闺女”。   宁语迟这样叫她,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她收回手,将头发别过耳后:“想不到你也投了简历,两年不见,还以为你早转行了。”   说完,她顿了顿,放柔了声音,语气十分关切:“语迟,这两年,你还好吗?”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宁语迟无法下定论。   这些话谁都问得,由程薇问得,不免过于惺惺作态,有造作之嫌。   她眼波一掀,笑意盈盈:“就那样吧,你呢。”   程薇:“天这么冷,我们上车聊吧,你住哪?我开车送你。”   宁语迟说不用:“有人接我。”   “那就好。”程薇点头,“其实这两年,我一直都很累。每天要为录节目做准备,上台前还要祈祷万无一失,千万不能出舞台事故。”   “F台视频网站那边想做名人专访,现在网民都比较关注名人八卦,你也知道。”她头痛扶额,“领导下令,就算别人邀不到,也一定要把铭显集团那位请来。”   铭显集团以地产发家,最早在香港创业,后来内地发展。   将地产做到顶尖,他们又把目标转向第三产业。   经济上升之势,铭显迅速在国内扩张,不惜花重金,先后在国内开发了不少著名景点,又建立度假村,娱乐酒店等。   砸下的血本,短短几年迅速收回,每年百亿进账。至于裴家现今那位继承人,身价更是不可估量。   生意做大到这种程度,每秒都是钱,更不屑于接受采访,做这种表面功夫赢得什么民心。   况且,裴家那位继承人行事一向低调,几乎不出现在公众视线,连见过他的人都少之又少。   这些八卦,宁语迟从前在家中时听过不少,宁家人提起裴家那位满是赞赏,却也知道,生意场上碰见了,宁家连高攀都不配。   比起这些,宁语迟更加在意的是,明明许久未见,程薇竟能像亲密无间的好姐妹那样,向她倾吐职场苦水。   她该做出什么表情来配合,羡慕不已?嫉妒发疯?   她心底毫无波澜,就像在公共场合听到别人聊天那样。   过耳闲谈,连入耳的必要都没有。   她淡笑:“加油。”   程薇没想到,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盯着宁语迟,声音有些委屈:“语迟,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当年的事,我也没想到台长会选择牺牲你……无意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说起来,我们两个当初一同进的F台,你走了,只剩我一个人,这两年每天又苦又累,忙得昏天暗地。虽然你被封杀很可惜,但你起码轻松自由,你真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嗡嗡两声,宁语迟手机震动,她掏出手机,见是好友发来的消息。   [面试结束了吗?你出来没有?]   [我让他们十二点准时到F广电门口接你,别迟到啊!]   [我可是卖了老脸才帮你挣来的,你好好表现就行,我相信你!]   现在是11:59,还有一分钟。   宁语迟息掉手机屏,抬头看向面前一脸无辜的女人,兴味缺缺。   “程薇。”   她懒懒开口,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我一直以为,你是好胜心重,才这么爱演,看来我错怪你了。”   程薇没懂这番话的意思:“啊?”   “原来你不是好胜心重,你只是单纯的戏精。”   “你——”   程薇气急,胸口一起一伏,涨红那张俏脸。   她刚要发火,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不偏不倚,稳稳停在二人脚边。   黑色车窗倒映两个女人的面孔,一个惊讶茫然,一个水波不兴。   程薇注意到自己表情失控,连忙调整好。   身为名主持人,经常被开豪车的有钱人搭讪,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她想当然地觉得,这辆幻影是为她而停。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穿西装,五官硬朗,线条如被工笔勾勒,英俊逼人。   他抬头,如有形质的目光落在两个女人脸上,稍作打量。   现在是冬天,干燥的气温并未让宁语迟感到寒冷,可对上这个男人凌厉的眉眼,她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   这种冷并不是他有多么厌恶她,而是他骨子里的矜贵淡然,在面对别人时,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   他的目光让人局促,会情不自禁自我审视,譬如此时的程薇,她已经开始紧张,在想自己的妆容是否完美,衣着是否得体。   与程薇的局促不同。一望见这张脸,宁语迟脑中的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涌现,她险些站不住。   在短暂的打量中,程薇已经率先反应了过来。   她赶忙鞠了一躬:“裴总您好!我是F台视频网站《钻石有你》栏目的主持人,程薇,很高兴见到您!关于我们栏目的邀约……”   裴行舟理都不理一旁聒噪的女人,对她视若无物。他淡淡偏头,瞥了宁语迟一眼。   她穿风衣,包裹着曼妙身姿,一头秀发微卷,红唇鲜艳如血。   正如她这个人一样,张扬夺目,十分动人。   他的视线只在她身上驻了一秒,并未多做停留。   裴行舟目不斜视,缓缓升上车窗。   在玻璃窗彻底闭合之前,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上车。” 第2章 我浓   宁语迟怎么也没想到,好姐妹介绍的“工作”,对象会是裴行舟。   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一分不多,他一贯守时。   阔别两年,重逢猝不及防,不知道这位向来冷漠无情的男人,现在怎么想。   宁语迟眼尾潋滟,弯唇一笑。   助理从副驾出来,绕过车尾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摊掌:“宁小姐。”   程薇透过黑沉沉的车窗向内看了眼,可惜根本看不到。   她神色复杂,假意一笑:“语迟,您跟裴总……认识啊?”   宁语迟说:“不认识。”   她顺从上车,助理关上车门,原路走回副驾。   司机踩下油门,劳斯莱斯重新并入车道,稳稳前行。   车内空调温暖,驱散她身上的寒,熟悉的香水味道若有似无,在她鼻尖缭绕。   严格来说,裴行舟也算是个长情的男人,常年钟爱黑白灰色调,香水也只用那一种。   她曾以为,他是用久了,所以才喜欢。   后来才知道,她搞错了顺序。   喜欢,才会长久。   不喜欢,再久,也不会有任何感情。   她目视前方,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看到他。   他靠坐在真皮座椅上,穿西裤的长腿交叠,十指交握自然搭在腿际。头颅微微后仰,修长脖颈间,被她咬过无数次的喉结格外突出。   袖口衣扣出自意大利老工匠之手,腕上手表微旧,宁语迟记得,这块表全球只出了二十块,极具收藏价值。   他不喜张扬,奢华藏在细节,要品。   宁语迟不想注意他,可他就是有这样的气场,时时刻刻影响到别人。   她把头别过窗外。   沿途街景不断后退,高楼大厦在眼前飞逝,车内静得可怕,一种奇妙氛围弥漫在方寸空间,像猫鼠在黑暗中无声对峙。   手机连续震动声嗡鸣,打破车内宁静。   她讨厌铃音,平时只设震动、静音两种。   宁语迟赶忙摁了挂断,下意识瞥向身旁。   他并未睁眼,好似睡熟了,对一切无所觉。   她松口气,打开微信,在聊天框上打下抱歉字眼,指尖刚要触及发送键,身侧突然响起一道醇厚的嗓音。   “怎么不接。”   她按下发送,说:“不是什么重要事。”   电话是她的姐妹方曼姿打来的,这份“工作”也是由她联系才得来。   消息刚过去,对方秒回,是一段语音。   她点开,没想到是扬声器模式,方曼姿的声音立即盘旋在车内:“你们见到了?怎么样,是不是超想睡他?”   “……”   方曼姿对她这段不可见人的情史一无所知。   也是不知者无畏了。   宁语迟狼狈地关掉手机,再瞥向一边,裴行舟仍旧闭着眼,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想了又想,还是补了一句:“抱歉。”   身旁的男人静静嗯了一声。   算是过了这事。   沉闷气氛重新漫在车内,想来不管关系好坏,久别重逢这个字眼,总是带着一丝令人无言的尴尬。   好在裴行舟是个成熟的男人,他们分开得还算体面,从未给她难堪。   他们未必不能发生一些轻松愉快的对话。   宁语迟的手臂搭在车门上,指尖有意无意缠弄胸前黑发。   “不是要去家里?”这条路有些陌生。   “接个人。”   “从公司过来么。”   “嗯。”   从他公司过来,到F台广电,再向这边走,在地图上刚好是等边三角。   她没再开口,他也没说什么。双方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说,对话到这,就没了下文。   一路行到一所贵族高中附近。   里面都是权贵子女,师资力量强大,学生没点家底根本进不来。   正是午休期间,校门口车流堆积,所有车不得不减速慢行。   他们停在学校周边,副驾的助理拨出一通电话,三言两语交代位置,挂断。   宁语迟听罢评价:“未成年,你可真够禽兽。”   助理在前面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他微微转身,说:“宁小姐……”   裴行舟微微抬眸。   助理赶忙闭嘴。   他放下翘起的腿,伸手掸平西裤褶皱,面色平静如同一碗凉水。   “当年的你,也没比她大两岁。”   冷不防旧事重提,对她来说,无异于撕扯结痂。   她轻曼地笑了笑,唇边弧度优美好看:“正因为年纪小,才会被感情蒙蔽双眼,今后决计不会了。”   助理汗如雨下,透过后视镜觑了眼裴行舟的脸色,他又不敢出声。   车内沉静了三秒。   身侧男人,轻轻呵了一声。   他抬手,正了正领带,自语一般,淡淡下了结论。   “离了我,倒是长了点本事。”   轻描淡写一句话,如同一把锥子,扎在她的心口。   分手那天,是她亲口所说:裴行舟,离开你,我会凭本事过得更好。   那时她还是F台知名主持,家喻户晓,正当红时。   分手不出三个月,她惨遭台里封杀,事业生涯走到尽头。   两年来时常碰壁,非但没有更好,反而糟糕透顶。   离开他以后,一切生活都在告诉她:她没了裴行舟,就是不行。   胸口闷得有如乌云堆积,她别过头,嘴上仍不肯服输。   “岂止,我的本事多着。”   *   不多时,助理开门下车,亲自去接了什么人。   几分钟后,她看到一米八多的助理,带着一个一头红毛,头发呈爆炸式的少女走过来,像被鞭炮崩开的柿子。   ……?   两年不见,裴行舟的口味是不是变化得有点快。   宁语迟投去怪异一瞥。   少女绕过车头,熟练走到宁语迟这侧,拉开车门,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爆炸头女孩化了极浓的烟熏妆,整个眼皮都是黑的,鼻子上打了鼻钉,左下唇有两个唇环,就连嘴唇也涂成了黑色。   脚下马丁靴满是铆钉,脖子上挂了不少金属项链,这一身装扮,活脱脱一个日式杀马特少女。   就在她迟疑之际,杀马特少女开了口:“哥,这你马子啊?”   又说:“这车都坐不下,那我走了啊,可不是我不来。”   “……”   裴行舟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杀马特妹妹,她怎么不知道?   “站住。”裴行舟冷冷出声。   杀马特不得不停下,瞄了宁语迟一眼:“美女,往里挪挪成吗。”   宁语迟不想跟裴行舟挨在一起。   她说:“我下去,你坐中间。”   “进进出出烦死了,谁坐中间不一样啊。”杀马特出声抱怨。   裴行舟静静凝视,她连忙闭嘴,低头不敢反驳。   “道歉。”   “……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啊。”   见到这一幕,宁语迟突然搞懂了她的工作目标。   原本方曼姿找到她,跟她说,有一个教习礼仪的工作需要她。   她见到裴行舟,还在想,裴行舟固然可恨,可他的基本礼仪从小就学,没道理三十岁还搞这套。   看来不是自己学,是为了这个杀马特妹妹。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这个妹妹教化的难度,大概是百分之一千。   难怪那么多礼仪老师不找,兜兜转转到了方曼姿头上。   教习第一步,她应该先让学员接受自己。   “没关系,先让小妹妹上来。”宁语迟微笑。   “我不要挨着他!不然我就不上!”   “……”   *   杀马特妹妹名叫裴今,不能算亲妹妹,是裴行舟的风流老爸十几年前留下的种。   她妈妈独自将她抚养成人,上个月不幸去世,临死前留下遗愿,希望她能回到爸爸身边,好有一个照顾她的人。   豪门都有自己的肮脏事,光鲜如裴家也不例外。   裴爸爸现在的家庭哪容得下这么个私生女,尤其还……叛逆难驯,他没法,丢给了裴行舟。   裴行舟更不懂怎么管教,只知道她这个样子绝对不行。   小姑娘被塞到贵族高中还没一周,学校也管不了,让她暂时休学,等家里教好再送回去。   裴行舟先后请了几个礼仪老师,都被裴今赶跑了。   他只能托朋友,在圈内找一些靠谱的老师。消息转到方曼姿手里,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名门出身的宁语迟。   她从小学习礼仪,仪态气质都是绝佳,伴在裴行舟身边四年,陪他出席过各种场合,给他争了不少颜面。   说白了,她就相当于,给裴行舟锦上添花的那朵花。   回去的一路,她都坐在他的身边,两人腿挨着腿。   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感过来,格外灼人。   她不想与他发生肢体接触,烫得难受。她艰难抬起一条腿,足尖下压,小心叠在另一条腿上,生怕碰到不该碰的人。   没了男人的灼热体温,她暗松一口气,岂料司机突然转弯,她的鞋正好踢在他结实有力的小腿上。   她心头一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抱歉。”   她触电般缩回来,微微俯身,手臂探向他的腿,准备拍落他裤子上的灰尘。   手指刚触及西装裤料,男人紧挨她的左手,突然覆在她腿上。   她的脊背瞬间一僵,脚趾蜷起。   选择性遗忘两年的回忆,也通过这只手,触电般注入她的脑内。   他的手向来有力。那些数不清的夜里,多少次将她双臂压在头顶,钳制得她动弹不得。   更别说在这狭窄空间,她更是无处可逃。   那只大掌在她腿上轻轻拍了两下。   “不用。”他说。   宁语迟没说什么,直起身。   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行回裴行舟的别墅,一路再无别话。   这一片富人区,在海城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   裴行舟房产多,这是他常住一个家,也是宁语迟最熟悉的地方。   光是外观设计就花了千万,请的是国外知名建筑设计师,遑论其他。   车一停下,杀马特妹妹迫不及待下车,后排空间顿时松快不少。   宁语迟也要下,裴行舟叫住她:“宁小姐。”   还是头一次听见他这样叫她。   她回眸:“裴总有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希望我们的关系,不会影响这次工作。”   她双手环抱,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手臂,笑了:“裴总换个人,不是更放心?”   裴行舟抬手,长眸微垂看了眼时间,静静道出两个字:“麻烦。”   *   从裴行舟的家中离开,晚上赴了方曼姿的约。   地点定在一家日料店,人均四位数起。   店内放着日本邦乐,和风装修,餐厅服务生皆穿和服,很有氛围。   她到时,方曼姿已经等了一阵子。   和宁语迟这种名义上是富家千金,实际上打小就没人管的虚假千金不同。   方曼姿是真正的大小姐,稳坐名媛圈第一把交椅。   在圈子里,能进她的社交圈,才算真正的名媛。   两人曾是初中同学,高中不同校,却一起上过形体课,花艺课等。之后没了消息,今年一次偶然,两人才重新联系。   对方曼姿来讲,主动贴过来的塑料一抓一把,她一个都看不上,只欣赏宁语迟一个。   一见到她,方曼姿立即上前拥抱:“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吗?”   两人坐下,宁语迟将今日面试种种说出,末了无力轻哂:“可能这就是命。”   方曼姿听得拳头很硬:“说到底,还是那个傻逼台长。”   言毕,又有点泄气:“他有点背景的,我也动不了他。最好别让我逮住机会,否则……呵。”   她做了个五指收拢,将人捏碎的手势。   宁语迟单手托下巴,倒了一杯清酒,半开玩笑道:“那我可就靠你了。”   “唉,我要是有裴行舟一半能耐,弄走个什么电视台台长,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说到这个,方曼姿兴致勃勃凑近她:“说真的,你见了他,什么感觉?”   耳边鬓发随倒酒动作滑落,遮住一边脸。   光影自她头顶倾泻,鸦羽般的长睫微垂,遮住眼底那些道不明的心绪。   她笑了声:“还能什么感觉,就那样。”   方曼姿:“多少女人费尽心思,都想跟裴家那位搭上关系,你近水楼台还不把握,真不惜福。”   宁语迟说:“把握又能怎,人家瞧不上我。”   方曼姿本欲反驳,转念一想,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他身边有人。   和那些风流成性的商业大佬们不同,他向来禁欲,不沾女色。   所以不是他瞧不上宁语迟,人家压根就不瞧女人。   “算了,不提旁人。”   方曼姿接过她递来的酒,放在手里把玩:“话说回来,当年插足婚姻,给人当三儿的,分明是那个程薇,最后她摘个干净,台长拿你挡枪。这对狗男女,我早晚——”   话说到这,突然停住了。   她定定看向隔间之外,眼睛瞬也不瞬。   “怎么了?”   宁语迟回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日料店门口,穿和服的服务生,接进一对客人。   男人年逾四十,中等个子,穿得人模人样,头发四六分,被发蜡固定,油腻程度直逼周立波。   女人笑容款款,样貌单纯无害,乖巧可人。她亲昵地挽着男人手臂,两人一看就是不正当情侣关系。   方曼姿看乐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不,狗男女来了。” 第3章 你浓   程薇和台长坐到了另一边,跟她们隔了些距离。   自然也没发现她们。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程薇还挺狠。”方曼姿意有所指。   这是实话。台长虽不至于丑觉人寰,但人到中年,过惯声色犬马的日子,又是个地位不低的,人人巴结谄媚,长此以往,身上难免沾了点油气。   宁语迟说:“估计是为了新节目。”   她离开F台后,就没再关注这些,程薇这两年跟台长关系如何,她也不清楚。   方曼姿霍然起身:“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她挽起袖子,神色微冷。   宁语迟拉住她:“别。”   “你不用怕,我爸和那个台长认识,他还不敢怎么样。”   方曼姿从小含金汤匙出生,万般宠爱集一身,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子。   她一贯横着走,从不需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宁语迟爱她活得够real,这时也怕她太real。   她又看了一眼两人的方向,稍微想了一下,说:“先看看再说。”   她现在还处于被封杀的阶段,眼下又想重进F台,暂时还不好把人得罪死。   方曼姿设想了一下冲动的后果,她是没所谓,就怕给宁语迟带来麻烦。   话题很快被别的内容盖过,点的菜品陆续上来,这家日料味道正宗,食材新鲜,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   两人吃得赞不绝口。   偶尔瞥到程薇那桌,见台长亲热地搂着她,两人黏黏糊糊,今晚怕是又要去行好事。   方曼姿从包里掏出粉饼,说:“我去补个妆。”   宁语迟打趣道:“都这么美了,还补妆,真不给人活路。”   方曼姿被逗笑:“这话由你来说,不合适吧?”   她去了洗手间,宁语迟一个人掏出手机刷微博。   微博是她还做主持时开通的,人气高时,每条转发评论都会上万。   离开公众视线后,微博倒是还在用,不过发得不勤。   评论数慢慢减少,现在发发日常只有几百评论,发自拍时,倒是会增到一千多。   她看了眼自己新增的评论,都是上次发了照片,在下面舔屏的。   随手翻了翻,中间也有不少人遗憾她离开主持界,问她什么时候重新上节目。   看多了触景伤情,她回到首页,浏览时间线上的内容。   向下刷了会儿,看到一个互关好友点赞一条微博。   @程薇V:日料太正宗!跟去年在京都吃过的味道一样,感觉今天好幸福喔!   配了九宫格,最后一张是她自己的可爱自拍。   戳开看了眼评论,什么“啊啊啊太可爱了”;   “vv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自拍没有电视上好看的美女”;   “这家日料店我也去过,四舍五入和vv一起吃饭了啊啊啊!”   热评第一说:上次去两个人花了三千多,我们vv是不是涨工资了!   @程薇V回复:吃完这顿饭,未来两个月又要骑单车了。   底下一片哈哈哈。   之前程薇上过一次热搜,网友拍到她骑共享单车上班,那组图硬生生转上热搜,给她吸了不少粉。   打那之后,她的评论里总会有人拿她的工资和单车调侃。   真正道德有亏的人,在网上名利双收,她拒绝潜规则,却要为自己清白买单。   这俗世,往往荒诞得令人发笑。   她倒了一杯酒,再抬头时,目光刚好撞上从收银台走过来的女人。   “语迟?你也在这儿,我们还真是有缘。”   程薇走过来,眼睛瞥到空位上用过的餐具,立即联想到白天,宁语迟上了裴行舟的车。   她心中有了计较,身子一歪,在宁语迟对面坐下。   “白天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叙旧呢,你就被裴总带走了。说起来,白天是我唐突了,裴总没有怪我吧?”   宁语迟怎会看不破她那点小心思,她懒懒抬眼,说:“这你得问他去。”   程薇说:“这不好吧,我跟裴总不熟。不如等他待会儿回来,语迟姐你替我介绍一下,我也好当面向他赔礼道歉。”   有时候,宁语迟也佩服程薇这股劲头。   她淡笑,指尖摩挲酒杯:“怕什么,当初的你,跟台长不也不熟么,现在给人当三儿也挺熟练的。”   程薇脸色变了变,很快缓和下来。   她委屈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怪我。当然,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宁语迟不说话,静静看她演。   “我一直把语迟姐当朋友,所以这两年,我总觉得愧疚……抱歉,又说起这些,打扰了到你跟裴总的约会。待会儿等他回来,我亲自向你们道歉。”   宁语迟说:“别等了,你等不到的。”   程薇会错了她的意,只当她还没原谅自己。   她说:“当初台长把一切推到你头上,连我也没想到。我还求过他,我说语迟是我朋友,你这样做,让我今后怎么面对她?”   “可那时,我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我只想你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宁语迟实在敬佩她说谎不脸红的功夫。   她不提,程薇就把她当成傻子,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她站起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程薇捂住被扇红的脸,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她。   “宁语迟,你竟然打我!”   宁语迟坐下,甩了甩发麻的手,捡起桌上的湿手帕,徐徐擦拭右手。   “两年前,我们刚进台里。那时最红的节目是每周五的综艺,我们一同竞争,你跑去跟导演说我坏话,故意让导演讨厌我,最后节目到了你头上,我被分去早间新闻。”   “后来,我有了中老年的观众缘,收视一点点上来,你出了几次舞台事故,念错韩国艺人的名字,被他们粉丝追骂,最后你求老大,要她把我们两个换过来。”   不顾程薇震惊的脸色,宁语迟拖长尾音,眉梢微挑:“你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是吗?”   程薇好容易缓和掉这股情绪,刚要开口,一道嘲讽的声音当众响起:   “什么脏东西,也配坐我的位置?”   原先宁语迟那一巴掌就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方曼姿这一句话,又引来了不少注意。   “你的位置?”   程薇看到方曼姿,又看了看宁语迟,她当即明白自己被人耍了,脸上就像打翻了颜料盘,十分好看。   方曼姿双臂环抱,勾起嘴角走过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国民闺女。”   “这认错好歹也要有个认错的态度,你要是诚心认错,那就先下跪看看,跪得足够标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程薇一直想挤进上层圈子,对于圈内人人想巴结的真·公主,她不可能不认识。   想钓的人不在,回来的人惹不起,她哪里敢吭声,当即站起身,灰溜溜逃了回去。   “语迟,没事吧?”   “没事。”   方曼姿拿起旁边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把粉饼放回包包里,说:“走,我送你回去。”   宁语迟站起身,刚要离开,不远处传来程薇熟悉的撒娇声。   “你快看,她就在那!她刚才还打我,我的脸好疼,呜呜呜……”   两人都听见了,回头一看,程薇挽着台长走过来。   程薇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台长一脸愤怒,看来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宁语迟停下脚步,冲突真是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她弯起唇角:“赵台长。”   原本愤怒的台长一见到她,眼睛登时一亮。   宁语迟长得漂亮,是那种浑身上下都具有女人味的美。   举手投足皆是风情,一颦一笑都可入画,身材玲珑窈窕,风姿万千。   台长垂涎许久,一直没能得手。   他收起愤怒的表情,眼睛眯缝着,透出色眯眯的光来:“语迟,两年不见,事业还顺利吗?”   他伸出手,意图跟宁语迟握手。   方曼姿刚要张口说什么,宁语迟从身后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别冲动。   她也伸手,指尖即将搭上台长手掌的那一刻,她一秒收回手,台长抓了个空。   “您不给我饭吃,当然只能饿着了。怎么,过来给美人撑腰?”   被宁语迟那双勾人的美目一瞧,赵台长魂都要飞了,全然把小情人的委屈抛在脑后。   “语迟啊,对于当年的事,我一直感到可惜。你说你但凡懂事一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不是?”   宁语迟的右手托着左手肘,她翘起小指,将鬓发勾到而后,露出那张美艳的脸。   “您说的是,当年是我不懂事,才惹您生气,今日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好好向您赔个罪。”   美人难得松口,赵台长笑得见牙不见眼。程薇拼命摇晃他的袖子,他板起脸来叱责:“闹什么闹,没见我在跟人说话?”   “可是她刚才——”   “打你怎么了?人家语迟打你,绝对有语迟的道理。你不惹她生气,她能动手打你吗?”   他甩开程薇,转头看向宁语迟:“你手怎么样,没打疼吧?”   “……”程薇紧紧咬住下唇,她感觉自己颜面丢尽,想走,又不敢迈步。   她只能看着自己卖了力气也要讨好的人,向宁语迟献媚。   脸颊火辣辣的发疼,心中恨意更深。   宁语迟抓起青色日式瓷壶,倒了一杯清酒。   “赵台长,我的歉意都在这杯酒里,您喝下这杯酒,今后也别跟我计较了,您看如何?”   “哈哈。”赵台长被哄得很开心,“你啊,早这么乖,当年咱俩又是何必?”   台长伸手要接,眼见要碰到酒杯,宁语迟手腕蓦地一翻,一杯酒直直泼向台长的脸。   清酒再淡,泼进眼睛也辣得够呛。   赵台长嗷地惨叫一声,连忙捂住眼睛。酒水沿着他的脸向下淌,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   这时已经有人掏出手机暗中偷拍,宁语迟看见了,却没管。   她就是要人拍下来。   程薇赶紧掏出纸巾,帮赵台长擦干。   这下彻底惹怒台长,他指着宁语迟,气得脸色铁青。   “宁语迟,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得罪了我,你休想在这行混下去!我能封杀你两年,就能封杀你一辈子,不信你就等着瞧!”   “呵。”宁语迟笑得漫不经心,眼眸微眯,像一只慵懒的猫,“好啊,那就瞧瞧看。”   “哟,干吗呢这是,剑拔弩张的。”   这里气氛紧张得不像话,那边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双手插兜,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众人不禁侧头去看。   虽说店内并不冷,可这人单穿一件衬衫,还要解开三颗纽扣,露出他的胸口,未免也太风骚了点。   “呀嗬!这不赵台长嘛,我说呢,离老远就感觉一股王霸之气震慑过来,好大的官威啊。”   这人生了一双桃花眼,长相浪荡不羁,是那种很讨富婆喜欢的小白脸。   “二公子真会开玩笑,又臊我呢。”   “哪儿能啊,论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叔,您这么威风凛凛,神挡杀神的,我哪敢臊您。万一您把我也封杀了,我可也活不下去了。”   “二公子,您可快别逗我了!”   刚才面对宁语迟,赵台长说的几句讨巧话,顶多算是为了美色故意伏低。   而现在,面对这个男人,他才是真正甘愿做小。   “咱们F台一向仰仗您支持,没有您的大力赞助,哪有我们F台的今天!”   “言重了言重了,大力赞助谈不上,顶多算是……轻轻一赞。”   他竖起小指,拇指抵在指腹处,露出一毫米的指尖。   “是是,您说的是。”台长连忙点头。   男人不再理会他,转过头,面向宁语迟,笑眯了一双桃花眼:“吃饱了吗?看你们就点了这么点儿。”   宁语迟没应,而是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个月前吧,回来之后一直吃不到正宗日料,就自己开了一家。”男人反手竖起拇指,指了指身后。   “味道不错。”   “你觉得好吃就好!一会儿你们直接走就行,我已经告诉柜台了,给你们免单。”   这俩人聊得热络,摆明了交情不浅。   台长大脑嗡嗡作响,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这二公子一向风流,宁语迟长得漂亮,他该别是得罪了二公子的女人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二公子,她……是您的朋友?”   男人转过身,伸手扯了扯衬衫领口,漫不经心道:“谁?你说她啊。”   “……对。”   “哦,放心,她不是我朋友。”   “哦哦哦……”   台长一颗心收回肚子里。   一旁的程薇也跟着松了口气。   下一秒,二公子把手搭在台长肩上,亲切地拍了拍。   “给你介绍一下,她,我嫂子。”   二公子之所以叫二公子,不全是因为他爹,更多的,是看在他哥的面子上。   别看这二公子说话吊儿郎当,其实心中极为傲气,很少跟什么人称兄道弟的。   在他看来,唯一崇拜的,就只有自己的哥哥。   宁语迟能被他喊一声嫂子,那他哥不就是—— 第4章 我浓   赵台长内心微颤,一方面怀疑事情真假,可另一方面也知道,这二公子裴子亦绝对不会说谎。   他的冷汗顿时流下,常年来身居高位,再惊骇,也不能落了脸面。   他说:“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语迟啊,你也是,怎么不早说?”   裴子亦戏弄地看着他:“现在呢,赵台长是不是打算连我一起封杀掉?”   “这,我这都是一时气头上的玩笑话,二公子别往心里去。”   “你跟我说没用,得问我嫂子。”   赵台长连忙看向宁语迟,心里头忐忑万分。   却不知,对宁语迟来说,她的心情同样也很复杂。   她不想再同裴行舟扯上关系,两年前她离开他,这段关系就算到此为止,再借他的势,倒像是欠他几分。   赵台长:“这从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今后想来台里工作,也跟其他人一样。回头我跟人事那边打声招呼,你看怎么样?”   他这番话说出来,身旁的程薇脸色最难看。   费尽心思把人斗走,到最后,又要回到台里来。   “不——”   “不同意的话,就太不给你面子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走吧。”   方曼姿截过宁语迟未说完的话,抢着替她做了决定。   这对台长来说也算如获大赦,一个二个都是不好开罪的主,最重要的,还是让二公子高兴。   台长带着程薇离开,裴子亦身为老板,赶紧对周围的客人致了歉,并主动给他们打了七折。   得到优惠的客人很是满意。   宁语迟要走,裴子亦主动相送。   顾及到外面天冷,他只穿了一件花衬衫,哪里是这数九隆冬的对手。宁语迟谢绝了他的好意。   “嫂子,姓赵的这么嚣张,你怎么没告诉我哥?”   裴子亦边走边问。   宁语迟站在门口,那挂了两盏灯,昏黄光线投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她回头对裴子亦说:“我跟你哥已经没有关系了,今后不要再叫我嫂子。”   裴子亦去日本时,她跟裴行舟还是那种关系。   这个弟弟一向崇拜他哥哥,对她也是爱屋及乌。   每次出国看到什么新奇玩意,都会想着给她买;哪个大牌出了新品,泡的妹妹不送,一定先送她。   去日本之前,她跟裴行舟去机场送人,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抱着她哭得不肯撒手,说什么也不舍得她。   最后还是裴行舟强行把他扯下来,硬送进VIP通道,这才肯登机。   “嫂子,你开玩笑的吧?”裴子亦真当这是个笑话,自己先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你跟我哥那么……”   宁语迟看他,舒尔一笑:“都过去了。”   *   方曼姿把宁语迟送回家。   一路上,方曼姿终于找到机会,发出自己的疑问。   从裴子亦为她撑腰开始,方曼姿一直是震惊的,只不过被她压在心底,一直没表露。   通过两人的对话,关于宁语迟和裴行舟的关系,大概也了解了一些。   宁语迟知道自己不该欺瞒朋友,想了想,粗略说了下她这段不可见人的感情。   “靠,靠!怪不得……”   方曼姿消化了好半天,都没从“好朋友竟然跟裴行舟有一段”的震惊中走出来。   “我说你怎么那么平静,原来你是他前女友……”   车子停到楼下,方曼姿解开车锁。   宁语迟拎起腿上的包,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前女友?你什么时候听人说过,他身边有我这么个女朋友。”   “……呃。”   的确,圈中人都道裴行舟不近女色。也有人在宴席上见他带过女伴,不过方曼姿跟他圈子不重合,没有亲眼见过,更没听人说过那女伴有什么名分。   宁语迟半垂着眼,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可笑:“对他来说,我顶多是个床伴。”   方曼姿说:“不管什么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工作的事。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跟你台长的事,他一句话,立刻就能解决。要不你求求他?”   “算了。”   分开时,她放过的话言犹在耳,现在找他低头,必定会被他耻笑。   更何况,白天他们见面那么久,他对她一句话都不曾问过。   一直都是她在问,他回答。   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他对她的生活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问都不想问。   哪有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裴行舟从来就不是顾念旧情的人。   她花了四年时间都捂不热他的心,这个男人有多无情,她早就见识过了。   *   裴今的礼仪课不需要每天都去,隔几天才会上一次。   除了第一天互相熟悉了一次,之后几次课,每回上课前一小时,她都会接到裴家保姆的电话。   都是同一件事,裴今又跑了,还没找回来,课程先延后。   反正该给的钱不会少,能够躲掉去裴行舟的家里,宁语迟乐得答应。   F台的新节目她还没放弃,上次在日料店,台长亲口说了,封杀她的事情不再作数。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她跟台长的过节不会轻易算了。   他那样说,只是明面上来讲。就不说他,光是程薇,也不会让她如愿回到F台。   除非能有什么办法,连台长也干预不得……   宁语迟认真思考许久,最终拿起手机,拨通老贾的电话。   几日后的晚上,宁语迟精心打扮一番,打车去了凯恩酒店。   一进去,就见老贾在门口等他。   老贾中等个头,人长得周正,今日西装革履,有了几分精神派头。   见到宁语迟,他迎上来:“冷不冷?先在这等一等,何总马上就到。”   宁语迟说好。   老贾打量她一眼,知道她是精心准备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臂,关切叮嘱:“待会儿不要怕,今天的饭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只管作陪,不会发生太过分的事。”   “我知道,您会关照我的。”宁语迟微笑点头。   老贾收回手,叹了口气:“怎么说,他也是《花样少年》的冠名赞助商,台长得罪谁,也不会得罪金主。”   《花样少年》就是新节目的名字。   “就为这个,只要他不触犯底线,能忍则忍。”   宁语迟说好。   没多久,门迎亲自接进两位贵客。   一个带了女伴,另一个没有。   没带的那个看起来三四十岁,大概是从没保养过的缘故,皮肤粗糙得像橘子皮。   他走路昂首阔步,带着一股常年身居高位的自信,脸上笑呵呵的,不怒自威。   老贾顿时迎上去:“何总,最近又发财了?”   “哪儿啊,有今个没明个,比不上你这铁饭碗。”   何继伟拍拍老贾的肩膀,老贾跟另外那个打招呼,三人亲热寒暄。   目光落到宁语迟身上,何继伟眼睛登时一亮:“这位妹妹,我好像见过。”   老贾立即引荐:“这是我们台以前的小‘花旦’,宁语迟。”   “我就说么!以前常看你的节目。”   宁语迟伸出手,脸上笑容漾开,像一阵清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   “能被何总记住,实在荣幸。”   又寒暄几句,一行人乘电梯,到了预定楼层。   包间大而豪华,同时坐下二十人也不成问题。角落配备了一架钢琴,上面还放着琴谱。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都带了女伴。   宁语迟扫了一眼,有脸熟但叫不上名的小明星,还有的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各个年轻貌美。   见他们进来,坐下的人赶忙起立,互相打招呼,好半天才坐下。   何继伟招呼她到身边:“来,坐。”   她走过去,身上穿了大衣,一颗颗解开扣子。   刚要脱,何继伟突然按住她,告诉她别动。   “我帮你脱。”他说。   桌上都是事业有成的人物,风流场合见惯了,对于何继伟明显的调情,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   “老何,你可慢点脱,脱快了再把人衣裳扯坏了。”   “坏了就坏了,再给咱美女买一件。”   一群人笑闹起哄,宁语迟念着老贾说过的话,只要不触碰底线,能忍则忍。   电话里说过,今夜只陪何继伟吃饭,没有其他。   耳边闹哄哄的笑声她都当杂音。这帮人脱衣服,难免要凑近。   尤其衣服脱到手臂处,他身子前倾,脸就在她胸前。   她里面穿了一条酒红色的吊带礼裙,曲线玲珑。她手臂纤细修长,锁骨精致好看,这深红颜色,衬得她皮肤瓷白,像会发光。   一群人笑声更大,你一言我一语,都把这当消遣看。   正热闹时,包间门被人推开,酒店经理进来,亲自拉开一把椅子。   “裴总,您请坐。”   众人连忙向门口望去。裴行舟身材挺拔,西装剪裁合体,到腰线处收起自然弧度,盖住他挺翘的臀。   他气质清冷,五官棱角分明,眉眼细致凌厉,即使一言不发,也有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场。   宁语迟下意识偏头,刚好撞上男人寒星般的眸。   在她最狼狈的时刻。   没人在乎她的狼狈,就连裴行舟也好像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她的心像被药杵狠狠捣过一番,那痛细细密密,像江南连绵的雨,稀稀落落总不畅快,更教人沉闷。   所有人都站起身,包括这个何继伟。   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卖力吹捧裴行舟,各种功绩桩桩件件,夸他年纪轻轻,手腕老练,今后商场碰见,还望他能多多照拂,等等。   裴行舟冷淡回应,偶尔也会调侃别人,面无表情与人谈笑风生。   宴席很快开始。   酒店上菜快,一道一道,菜品外观精美,味道也是绝佳,都是国宴大厨亲自烹饪。   在场大部分都有女伴作陪,你喂我一口菜,我喂你喝口酒,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裴行舟孤零零一个,看着倒格外寂寥了。   有人喝多两杯,走到裴行舟身边,端着酒,话说得不太利索:“裴总,你比我小,我也把你当弟弟看。要我说,这男人到了岁数,还是得有个女人……我看裴总你……也该找一个了。”   裴行舟不着痕迹后退,避开难闻的酒气。   他也不反驳:“说得是。”   这人一上年纪,就好关心年轻人的感情生活。   又有人问:“裴总这么多年也没找,您到底中意什么样的?”   宁语迟在倒酒。   何继伟的眼睛从她胸前扫过,咽了口口水:“这是要喂我?”   她今天眼线画得挑,看人时,眼里带着魅惑:“好啊。”   裴行舟对私生活向来避而不谈,众人都以为裴行舟不会回答。   他扯了扯领带,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掀,语气也是一贯的冷:“纯的,听话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在脑内搜索自家亲戚有谁符合标准,赶忙向裴行舟介绍。   酒桌上再次热闹起来,宁语迟全都听到了,也当没听见。   何继伟按住她执杯的手,操起筷子夹起一片乳扇。   “这是云南特产,刚才一直没见你吃,来,我喂你。”   宁语迟连忙抬手挡住筷子,脸上却是笑着的:“不了何总,我吃不了这个。”   “怎么,不给面子?”何继伟假装板起脸。   宁语迟说:“我吃了会过敏。”   “一片乳扇还能过敏?真的假的。来来,就吃一口,一口。要真过敏了,也让我开开眼,这乳扇过敏是什么样子。”   旁边戴眼镜的中年人也跟着帮腔:“这越是过敏,就越要脱敏。这可是好东西,有营养的,吃一口肯定不会有事。”   “对嘛,你看刘董事都这么说。”   “就吃一口,你总得尝尝什么味道,不然我告诉你啊语迟,你可就比别人少口福了。”   “说得对啊!我以前吃不得腥,现在年纪大了,后悔年轻时不吃鱼,没多补充蛋白质……”   这世上总有人这么讨厌,明知道别人不能吃什么,非要去劝别人尝试。   这样的场面,对宁语迟来说,也许她撒个娇,发个嗲,也就过去了。   但她不是程薇,她也是打心底觉得厌恶。   吃一口没关系?过敏后身上难受的不是他们,拿她的身体开玩笑,然后轻描淡写说一句:“原来还真有人吃不得这个”。   就算她是情商低吧,让她对这样的人伏低献媚,她绝对做不到。   她连裴行舟都敢顶撞,这些人又算什么?   她稍微用力,推开何继伟的手,嘴角虽笑着,眼底却是冷的:“何总——”   这厢话音未落,只听包间主座位那里,响起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天山之上最冷的一块玄冰。   声音明明不大,却让嘈杂包间一秒钟安静下来。   “原来我们何总,喜欢逼人吃东西。”   所有人移过视线,看向主位上的人。   男人低头,银质打火机在手指之间转来转去。   啪嗒一声,打火机被扔到桌上,裴行舟漫不经心抬眸。   “我也过敏,何总不如也来喂喂我?” 第5章 你浓   空气凝滞好半晌,谁也猜不透裴行舟什么心思。   这种局,女人都是陪衬,拿来做乐子的。今天带这个,明天带那个,只讲个新鲜。   像何继伟这种情况,在他们看来,再寻常不过。   是过了点儿,绝对够不上发火的程度。   裴行舟对人对事一向冷淡,一般这种情况,他都当看不见,今儿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搞不清这一向很少说话的主,怎么就抛起了冷刀子。   何继伟更是大气不敢出。夹乳扇的手僵在半空,拇指一松,哗啦两声,筷子接连掉在地上。   “没、没。”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觉得好吃,想让宁妹妹尝尝,裴总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要说座中这些人谁最难受,那绝对是老贾。   人是他带来的,又是他介绍给何继伟的。现下因为他带的人,惹了那位不高兴,等事情过去,难保何总不会因为这事迁怒于他……   放在膝头上的手,掌心渗了不少细汗。   老贾摊掌,在裤子上擦了擦,赶紧打圆场:“裴总怜香惜玉,何总是该学学。语迟,还坐那干什么,快给裴总敬杯酒,谢裴总怜爱。”   有他开头,其他人纷纷附和。   “还是裴总懂得疼人啊!”   “老何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   一群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酒桌上终于恢复了方才的热闹氛围。   还有人顺着老贾的话,催宁语迟给裴行舟敬酒。   宁语迟坐着没动。   在男人们看来,祸端就是在宁语迟身上。没她过敏这茬,根本就不会有这起冲突。   想化解这事,只能宁语迟上前说个话。   是没道理,但在资本面前,这就是游戏规则。   老贾深谙其理,见她没动,心里很是着急,不得不再次提醒:“语迟,别让裴总久等。”   她可以不应别人,但老贾的话不能不听。   藏在桌下的拳头紧了又松。   明明饭局全程,她都不曾向他所在的方向看过一眼,此刻她却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   裴行舟左侧的男人,正探过身子,小心翼翼同他说话。   他单手搭在桌上,双腿交叠,矜贵地坐在这里,一边听,一边摆弄方才扔上来的打火机。   动作恣意,完全没把站在一旁的她放在眼里。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去拿桌上的酒瓶。   那瓶酒离得远,她玲珑身段倾过去,好闻的玫瑰香不觉中侵入他的鼻息。   微卷秀发拂过他肩头,几缕发尾调皮,轻扫他被领带束住的修长脖颈。   发丝柔软,丝绸般飞速划过,带起一股痒意。   她瓷白的手握住瓶身,左手搭上酒杯。右手腕下压,预备倒酒。   瓶口与杯子相撞,发出叮一声脆响。   正要倒,一只大掌蓦地覆住杯口,无形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转头,裴行舟仍在听人讲话,侧颜线条在灯影下浸润,薄唇轻抿。   举动随意。明明并未回头,却精准遮住了酒杯。   她耐着性子,唤了一声:“裴总。”   他抬起两根手指,没怎么使力,把她倒酒的手轻易推开。   肌肤相贴,只有短暂一瞬,却比想象中还要灼人。   裴行舟没有看她,淡淡回绝:“不用。”   其他人见状,又开始催促:“那怎么行,快给裴总满上。”   是他说不用,她并打算不理会旁人。直起身要走,老贾也在向她使眼色。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裴行舟对何总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真正受影响的,只会是她。   老贾这样,也是为她考虑。   她不得不再次弯下腰身,这一次唇角轻扬,绽放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   “裴总可真不给面子。”   他终于有了动作,放下遮住酒杯的手,轻抚手腕表带。   他抬眸,清寒的视线逼视过来。   “你这杯酒,是为谁而敬?”   宁语迟知道他不悦。   他为她出头,过来赔酒的却是她,等于无形中拂了他的面子。   “久仰裴总盛名,今日得见,想借这杯酒表达一下对您的倾慕。”   他的语气沾了旁人听不出来的讽刺:“是么。”   她托住酒瓶,缓缓向他面前的杯子倒酒。   她与他相距咫尺,这么近的距离,她转头,那双天然含情的眼睛同他对视:“我想,裴总您一定不会为难我吧?”   倒酒的手随话音一同落下,杯里的酒刚好倒满,一滴不多。   所有人都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裴行舟看着这杯酒。透明的水晶杯,里面的微黄液体一圈一圈漾着,像极了包间里,众人此时不安的内心。   他忽然觉得可笑,食指指尖在杯身轻轻一弹,发出并不悦耳的沉闷声响。   液体随着震动荡出几滴,落在桌布上很快晕开,形成一片深色。   他说:“为难怎么,你受得住么?”   宁语迟嘴角的笑容一僵。   在场无一不是人精,立即嗅到对话中的危险。   老贾心都要跳出来了。裴行舟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心性沉稳,其手腕之狠辣,就算没亲自见识过,也都听人说起过。   还没人敢得罪他。   他站起身,正准备上前替宁语迟说情,主位上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酒就不喝了。夜里开车,不方便。”   一句话,轻轻拨正今夜所有抚乱的曲。   宴席上的人重新举杯,用新一轮热闹盖过方才的所有不愉。宁语迟在换盏声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一瞬的嘈杂让人恍惚,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也好,她方才去敬酒,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   她让自己笑出来,她理当是笑的。敬了裴行舟,何总也不能落。   右手执起酒杯,左手托住杯底,她笑意盈盈:“怪我这胃不争气,倒惹您不快了,我敬您一杯,您可别怪我。”   话说得漂亮,何继伟当然爱听。   他端起酒杯:“我也是事先不知情,妹妹别见怪。”   就这样揭过这页,一切重归平和。   酒过三巡,包间里烟熏雾绕,宁语迟熏得头疼,借口去洗手间透气。   水龙头出的是温水,这温度让她心烦。为什么不能是冷水,冷水让人心静。   抬起头,镜子里的女人袅娜娉婷,美艳不可方物。   方才在包间里,别人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答纯的,听话的。   都是与她不符的标准。   男人就是可笑,上床时恨不得要她的命,下了床却说自己不喜欢这类型。   她勾了勾嘴角,离开洗手间。   回去的走廊上,意外地看到一个人。   壁灯昏黄,笼住他颀长身材。他单手揣进口袋,倚在墙上静静抽烟。   赫然是裴行舟。   她的心高高悬起,穿了这么多年的高跟鞋,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踩得并没有那么稳。   她想转身回去,等他抽完这支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他偏头看了过来。   此时再走,像在故意避他。   她佯作淡定,鼓起勇气向前走,用尽全身力气去忽视他。   这并没什么,她路过他,就当没这个人,回去就可以了,至多打声招呼。   或者根本不用打招呼,重逢这么久,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根本不在意她。   她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路过,他身上的熟悉的香水味道,还是飘到了她的鼻子里。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管怎么忽视,她总会注意到。   直到余光里也没有这个人,她终于松了口气。   包间就在前方,她刚要走,身后男人猝不及防开了口。   “这就是你的‘很多本事’?”他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跟了个这样的?”   他的话像根针,专往人最痛的地方刺。   她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无所谓一点:“不劳裴总操心。”   边上就是垃圾桶,他把烟头轻轻碾灭在上面的白色沙盘,微微站直身体。   “你毕竟跟过我。”   “所以呢?”   跟过他,又“跟”了何继伟这样的,他觉得受辱了?   “喜欢他什么,钱,还是年龄?”   他似乎颇为认真地在为她思考:“说出来,帮你找个更好的。”   她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受到了侮辱。在他看来,她的眼里就只有这些么?   更气的是,他是如此轻易,说出“帮你找个更好的”这种话来。   倘若他对他们的过去,有一分一毫的在乎,都不会像处置猫狗那般,来处理她的感情。   她心中生气,脸上仍然笑着:“更好?裴总还真是多虑了,在我看来,何总比您强上百倍。”   他没应,那张脸没做表情,正因为如此,看起来有些冷。   他的眼睛锁着她,脚尖调转,一步步走向她。   他走得慢,一言不发,庞大气场沉云般压过来,每走一步,都踩着她的心跳。   她瞧着他,心里头兵荒马乱,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揪住酒红色的裙,眼看着他步步逼近,她不觉中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光洁脊背贴在温凉的壁上,手臂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终是退无可退。   鞋尖抵着鞋尖,他贴着她站定,男人熟悉的气息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令她动弹不得。   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这张脸明艳,漂亮,尤那双眼生得勾魂摄魄,此时蕴着恨意看过来,也教人心中发痒。   他贴近她嫩白的耳,刻意放低的声音,带了一丝哑意:“比我强?哪方面,说说看。”   她的后脑抵着墙壁,只能仰头看着他。   被他欺负到这种程度,宁语迟暗中咬牙,面上仍然笑着:“任何一方面。裴总以为自己很行么?你也不过如此。”   她嘴唇饱满,涂了正红色,笑起来更是唇红齿白,鲜艳夺目。   他瞧着碍眼,原本掐着下巴的拇指轻移,精准按住她的唇。   他的拇指在她唇上狠狠一抿,触感温热柔软。   手指挪开,唇上颜色立即淡了许多。   指腹沾了口红,他抬手,将这抹鲜艳蹭在她脸上,留下鲜红的一道。   旁边的包间门虚掩,透过门缝可见里面没开灯,空无一人。   他蓦地按住她的肩,把人推进去。   包间的门将外面的光源隔绝,他在无边黑暗中把她摁在桌子上,掐住她的脖颈。   他俯身贴上来,冷意侵袭她的全身,她在他身下微微发抖。   空闲大掌在她脸颊轻轻拍了拍,再开口时,一字一顿,语气暗藏危险。   “不过如此?我看你今晚怎么求我。” 第6章 我浓   包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五感中有一感被封闭,其他感官就会加倍放大。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手指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她拼命推他,为了保持体形优美,她习惯性节食,手上那点力量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反倒是他胸膛结实,推也推不开。   他没把她微弱的力量放在眼里,右手掐着她,左手已经探入她的风光。   粗粝大掌灼热,所过之处带起一片颤栗,她汗毛竖起。脖子上的手掌用力,令她不自觉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虚弱声音。   像一只被狮子压在掌下的鸟。   她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发现根本逃不掉,绝望和无力包裹着她,她带着哭腔张口:“裴行舟!不要……”   黑暗中,只感觉他居高临下,平静睨着自己。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仍然是一张寡淡的表情,仿佛连这种时刻,他都吝啬为她动情。   眼泪顺着眼角滑过,流入耳边鬓发,发根湿了一小片。   她不抱希望地唤他:“放过我……求你。”   她终于求饶,在最屈辱的时刻。   喉头滚动,吞下竭力忍住的声音,他的手还放在她纤细的颈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血液的流动。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他终于清醒几分,直起腰身,手指缓缓退出紧致那处,默然立在一旁。   紧绷的身体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她轻舒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相对无言的沉默。   黑暗令人失去视线,这时她却无比感谢黑暗,保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她撑着桌子坐起身,房间太黑,她心里发慌,伸出手臂乱抓,摸到他坚实的胸口。   西装上,还有她的体温。   她连忙缩回手,心里再怕,也不想跟他发生任何触碰。   下一秒,他反手抓住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带着不容挣脱的霸道。   “我在这里。”   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引得她心中发涩。   想不到两年过去,他还会记得她怕黑。   他扶着她站定,保持一个疏离的距离。   她整理裙子,捋顺凌乱的发,做好这一切,就要向外走。   裴行舟没制止,他引着她去右侧的方向:“那边。”   不过短短几步,却有天涯之远,他解开门锁,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缝透进一道狭窄的光,光芒刚好落在她脸上那抹突兀的红。   那是他冲动的罪证。   裴行舟面如平湖,放开了她的手,说:“我陪你去洗手间。”   “不用了。”宁语迟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算什么,施暴之后的温柔?”   裴行舟不为所动,她的讽刺对他构不成任何影响。   也是,讽刺对心怀愧疚的人才有用,他从来就不知道愧疚怎写。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发出一句评价:“你变了。”   没错,是变了。在一起四年,分开两年,六年时光,足以改变任何。   就像她那颗永远炽热跳动的心,也会在某一天千疮百孔。   宁语迟好笑地“哈”了一声,眼角泪痕未干,在灯影下闪动,仿若细碎星光。   她转身,微微仰头望着那张爱了四年的脸。   “不是我变了,是这四年来,你从未变过。”   *   再从洗手间回到包间时,裴行舟已经坐回到他的主位上。   宴席上仍然是推杯换盏,关于国际局势、政策要闻的闲谈,也并未因她进门而打断。   这顿饭后面吃得和谐,何继伟喝多几杯,下楼时,宁语迟一直扶着他。   他整个人倚在她身上,手臂环住她的腰肢,踉踉跄跄,变成一只软脚虾。   上车前,宁语迟不忘提醒:“何总,《花样少年》赞助的事……”   何继伟坐进车里,大手一挥,比比划划,舌头喝得木了,话说得也一股酒气:“放心,没问题!没问题!老子绝对……把你捧红……”   车门关闭,奥迪车缓缓开走,淹没在繁华的夜色内。   老贾适时走到宁语迟身边,同她一起望着远去的车辆,说:“今晚委屈你了。”   她大衣领口的绒毛在风中轻摆,她捋顺被风吹乱的发:“怪我性子倔,您说得对,忍忍就能过去,我偏要……”   老贾笑呵呵打断她:“你如果能忍,那就不是你了。但这不是你的错。”   “主任……”宁语迟有些动容。   老贾拍她的肩膀:“语迟,你是有才能的,有才能的人不该受这样的委屈。得了这样的机会,一定用尽全力往上爬,爬到谁也扳不倒你的位置,那才是你应该站在的高处。”   宁语迟心里一热,喉头哽得难受:“我知道。”   老贾点点头,跟她到另一条马路拦车。   “对了,跟我透个底,裴总跟你,到底怎么回事?”   宁语迟表情一顿,紧接着故作惊讶:“您看我像跟他认识么?”   “像。”老贾伸手拦车,嘴里继续说,“他什么时候动过怒?你没看他刚才,何总要是说错一个字,我都怕他今晚出不了凯恩。”   “可能就像你说的,他比较怜香惜玉吧。”风把她的声音吹得七零八散,她半开玩笑道,“我要真跟他认识,还会是今天这样吗?”   老贾想了想:“也是。”   *   “这是第四季度,关于本公司开发景点,各大电子购票渠道的数据分析。”   会议室里,市场部的经理坐在椅子上,向其他人展示ppt。   “62.7%的用户通过搜索进行购票,17.8%的用户通过app的广告推荐……”   裴行舟看着面前的显示屏,看到环游app后面的数据分析,眉头微微一凝。   快到年关,各部门都在紧着做年终报告,会议开了几个小时,仍然没有结束。   等市场部经理发言完毕,裴行舟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敲了敲。   “我们跟环游签了多少年。”   虽然这个问题很突兀,但手底下的人还是恭敬回答:“三年,今年年底续约。”   裴行舟说:“不用续了。”   “裴总?”底下的人大为意外。   裴行舟换了个坐姿,十指交叉,身体前倾:“相比其他平台,环游盈利情况欠佳,同类型平台太多,前景并不乐观。”   老总都这么说,其他人虽然觉得这个决断来得毫无征兆,但裴总一向高瞻远瞩,眼光毒辣,他这样说,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方才应话的人连忙点头:“是。”   开了一下午的会终于结束,裴行舟离开会议室。   行到电梯口,助理郑才先他一步,帮他按了专用梯。   电梯门关闭,右上角数字跳跃,梯门表面光滑如镜,映出裴行舟那张坚毅的脸。   “怎么,有话要说?”   郑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腼腆:“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斟酌着,试探着开口:“裴总,您不跟环游app签约,是为了宁小姐吧……”   裴行舟抬眸,透过眼前光可照人的精钢,落在郑才那张脸上。   郑才心里一抖。   跟在裴行舟身边多年,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乱说话,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只是事关宁语迟,他实在好奇。   裴行舟移开视线,平淡开口:“不关她的事。”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裴行舟迈步出去,单手揣进口袋,一双长腿笔直。   环游app是何继伟公司的软件,主要就是国内外酒店景点票务订购。   裴行舟拒绝跟他们续约,就代表从明年开始,铭显公司旗下的一切酒店,景区门票,环游app上不会再买得到。   郑才语塞,旋即跟了上去。   “裴总,其实宁小姐她——”   “够了。”   裴行舟转身,那张脸平静得如同一碗凉水,仿佛永远不会有波澜。   “是她自己要走。既然走了,就与我无关。”   *   宁语迟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她不陌生,是六年前。   她梦到很多刚跟他在一起的细节。   那时单纯又怕怯,什么都不会。他带她见识了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一切如梦如幻,那才是真正堕入了繁华梦境。   她只会跟在他身边,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捧着脸,望着他吃吃地笑:“好帅喔。”   起初不为所动,后来有一次,她失手打碎他预备送给爷爷的贺礼,自己怕得哭了。   她知道那是他花了很多心血才收集到的,她吓得手都在抖,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电话拨通第一句,她哭着问他:“裴行舟,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裴行舟当时正在开会,所有人都听得见他手机里的哭声。   他问她怎么了,她哭得抽噎,话也说不全。   会议中止,他立即赶回家,半天才在书房发现她。   她抱着膝盖,坐在一堆被打破的古董碎片前,埋头啜泣。   听到脚步声,她怯生生抬头,脸上泪痕明显,一双美眸起了水雾。   他脸色沉了沉,常年来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养出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瞧出他不悦,她赶紧抱住他,在他怀里发抖:“你别……别不要我……”   宁语迟从小住在叔叔家。六岁那年,吃饭前婶婶要她拿碗上桌,她在屋子里跑得太快,不小心跌倒,一只青花碗就这样打碎。   她记得清楚,听见声音的婶婶从厨房走出来,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比猪还笨,让你拿个碗都拿不好?知道手里拿着东西非要跑,碗打碎了怎么用?今后你就用碎碗吃饭,看你什么时候长教训!”   说完,还要补一句:“真不知道养你干什么,就该把你送到孤儿院去!”   这样的骂声,她从小听到大,为了少挨骂,她不得不察言观色,学着去讨好人。   她以为裴行舟也一定会骂她。   梦里的画面,却比回忆还要清晰了。他执起她的手,放在眼下认真端详。   “划到手了?”   她把手背到身后,含着泪摇头:“我没事……”   是他牵着她,翻出医药箱,亲手为她上药包扎,耐心十足。   一边包一边叮嘱:“东西碎了就碎了,自己千万不能受伤,记住了吗?”   “可是……我打碎了你的……你的……”   “再买就是。”   她终于停止抽噎,坐在沙发上同他对视,看了他好久好久。   她第一万次表达感叹:“真的好帅……”   许是她还没哭完的样子太滑稽,或者她的样子实在太傻。   他摇头,表情难得松动,嘴角浮现清淡笑容。   “小女孩。”   六岁时,她打碎一只廉价的碗,换来婶婶的一通臭骂;   十九岁遇见裴行舟,她打碎他价值七位数的贺礼,他只在意她的手有没有划破。   没人记得,六岁的她,娇嫩手心也被瓷片划伤流血。   她想等的那句关切,足足等了十三年。   枕边震动嗡嗡,将她从旧梦中吵醒。   睁开眼时,发现枕头湿了一片。   顾不上这些,她拿起手机,见是老贾,赶忙接听电话:“主任。”   “语迟,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   “《花样少年》的赞助冠名商恐怕不是何继伟了。”   “发生什么事了?”   老贾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倒让原本的坏消息显得没有那么坏了。   “他们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说是暂时没有多余资金赞助我们的节目,你的事,恐怕要泡汤。” 第7章 你浓   “怎么突然会……”   宁语迟坐起身,靠坐在床头,卷发垂在她的胸前,掩映的锁骨纤细好看。   她大脑中有些乱,一时不太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生出变故来。   是不是,连老天都不肯让她吃这碗饭。   老贾说:“我打听过了,不是说谎,他们公司内部确实是出了点事,就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宁语迟静了一瞬。   电话半天没声,老贾以为断线了,拿起来一看,手机还通着。   “语迟……?”   “知道了。”她将额前的长发理到脑后,用力平复几秒,很快恢复如常,“谢谢主任,为了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别这么说,也没帮上什么。”   从前在台里,老贾就很照顾她,想不到过了两年,她一无所有,他还会愿意帮她。   人在落难之际,对任何伸过来的援手,都应该加倍感激。   说到这儿,老贾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宁语迟实话实说:“不知道。”   老贾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要是你真的认识裴总,还是建议你去找他。”   宁语迟想也没想就拒绝:“不了。”   当初是她要走,走得干脆,裴行舟也不曾挽留。   他的态度从始至终就摆得清楚,她在他身边,就是一个床伴;她不在,他也不会去追。   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值得他耗费任何心思。   当初离开大部分是因为心灰意冷,只有她知道,在内心某个角落,也有几分负气在里面。   幻想过他会不会大费周章找到她,哪怕凶狠地,勒令她跟他回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兀自做了一场,无人应和的少女梦。   后来梦醒,也没想过再回去,做人还是要有骨气。   不想再回到他身边,得他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   她能想象得到,如果真的回去,他一定不会有丝毫意外,然后看一眼腕表,淡淡地说:“走多久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回到我手里?”   心中钝痛延遍全身,前路茫然的绝望,更令她喘不过气,她吸了吸鼻子,默然挂断电话。   老贾听见手机里的忙音,放下一看,挂了。   心里想的却是:她果然跟裴行舟认得。   如果真的素不相识,她怎么会对他避之不及。行为上能骗得过别人,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   她的眼里,明明全都是他。   老贾摇摇头,刚要忙,发现程薇正在碎纸机旁,向自己这边看。   被人撞见也不尴尬,程薇穿过人来人往的过道,大方走过来,跟老贾打招呼:“主任。”   老贾脸上神色淡了几分:“碎纸机又坏了?”   程薇点头,笑着道:“是啊,跑您这儿蹭机器了。”   老贾随口开玩笑:“下次贴个二维码,不是我们部的,一律收费啊,10块钱一次。”   程薇说:“那我可能要包月了,看在同事的份上,给便宜点。”   玩笑话谁都没当真,沉默一瞬,程薇状似无意道:“环游科技原本是要捧语迟姐的吗,那这下黄了,还真挺可惜。”   老贾:“什么捧不捧的,最后定谁,还不是导演那边拍板。”   程薇:“唉,我还以为能继续跟语迟姐共事了呢,看来是没这个缘分了。”   老贾意味深长地道:“要真想续缘,办法多得是,就看你想不想。”   程薇:“主任您这话说的,我就是再想也没用,还得看老天。”   老贾笑而不语。是要看老天,可也别忘了,在这电视台里,还有一位能只手遮天的人物。   程薇打个招呼回去了,出了老贾的部门,她一边等电梯一边想,这老贾真是个人精。   不过,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   今日宁语迟有课,裴家难得没再打电话来,告诉她裴今跑了。   这也是初次见面之后,她与裴今的第二次会面。 第一节课也没讲太多,主要是按照裴行舟的意思,向她介绍了礼仪在各种场合的重要,以及她将来主要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次再来,裴今那头红发染成了黄的,仍然非常爆炸,烟熏妆浓厚,左边的头发有一些挑染成黑色,缀在耳边。   唇环鼻环,一个不少,耳朵上更是挂了一堆银耳钉。   到裴家时,她在沙发上等她,保姆站在一旁等候。   见她来,保姆打了声招呼,裴今也没看她,敷衍地说了声嗨。   “你好,裴同学。”她在裴今对面坐下。   裴今抬头,问:“你能走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等上完课。”宁语迟语气柔和。   裴今说:“我不想上课,还有,我讨厌你。”   面对叛逆女高中生的直白攻击,宁语迟并没往心里去。她双膝并拢,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说:“我也不想上课。”   “你可以不来。”   “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责任,跟从我学习也是你的责任,我们都不能逃避。”   裴今耸肩,表示妥协:“那好吧,今天学什么。”   “先从站姿和坐姿开始。”   裴今翘起二郎腿,窝在沙发里,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她,烟熏妆太重,已经有点看不清她原本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宁语迟站起来,说:“首先站姿,站姿最重要的,是手的摆放。注意看,你觉得这只手,哪一面对人比较好看?”   “不知道,侧面吧。”   “很聪明。所以,侧放的手不管摆在哪里,都会对你的仪态进行加分。”宁语迟展示了几种手的摆放姿势。   她讲完,让裴今站起来,按照她方才教过的内容示范,裴今打了个无聊的哈欠,说:“学这些有什么用,我又用不到,就像老师你懂得多,除了教课能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她存了心想把宁语迟气走,没想到,后者竟然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也学她的样子,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坐姿慵懒随意。   “说得对,确实没什么用。”   裴今有些意外,她以为她怎么也会教育她一顿,没想到她不但没反驳,反而还赞同她的话。   她打起精神:“那我们来聊天吧!”   “想聊什么?”   裴今身子向前探:“老师,你做过爱吗?”   宁语迟顿了一下,大方回答:“当然。”   “哇哦。那老师,有没有什么性.爱礼仪,我想学这个。”   宁语迟说:“做好保护措施,在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情况下,就是最好的礼仪。”   “那如果我想跟三个男人一起做呢?”   宁语迟点头:“也可以,只要你保护好自己。”   裴今诧异:“你不骂我?”   “虽然18周岁才算成年人,实际上年满16周岁,都可以作为成年人看待,只要一切你情我愿,能承担后果,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不可以。不过,最好还是要等到18岁以后。”   她说得真挚,神情不似作伪,裴今缓缓靠坐在沙发上,内心忽然注入了很奇怪的感觉。   见她不说话,宁语迟也没再开口,静静等这个叛逆少女抛出下一个问题。   保姆为她端来玫瑰花茶,也给裴今面前放了一杯。   上完茶,保姆带着托盘下去。门口传来响动,保姆走过去一瞧,赶忙行礼:“先生回来了。”   “嗯。”   听见这熟悉语调,宁语迟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她回过头,冬日薄阳照在他身后,衬得他高大挺拔,英俊逼人。   他穿了一身灰色条纹西装,出自意大利名牌设计师之手,穿在他身上成熟,矜贵,格外有味道。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向这边转头,宁语迟立即收回视线,假装没看到。   手指不由得陷进一旁的柔软靠枕。   他什么都没说,对沙发这一处的学习情况更是视若无睹,径直顺着旋转扶梯上了楼。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被抓的抱枕才逃过一劫。   好在裴今开口,打破了沉默的范围。   “老师,你对我……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宁语迟抬起头,对裴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认真凝视半晌,回答道:“有。”   裴今一脸果不其然:“说说看呢?”   “你的眼影晕染得不够好,所以显得没有层次感,没有对你的眼睛起到放大作用;眼线也画得不够好,应该多练一练;还有,唇膏的作用是修饰唇形,而不是单纯涂色,从妆容礼仪来看,你的妆面并不合格。”   裴今愣了愣,问:“那应该怎么化?”   宁语迟说:“你把你的彩妆拿出来。”   裴今连忙起身,没多久取出自己的化妆品,宁语迟瞧了瞧,进行点评:“海绵头容易手重,刷子对你来说更友好。你应该用这把刷子,把这里晕开……”   她一边在裴今的妆容上二次修改,一边讲解每一步骤的作用。   裴今听得认真,不过二十分钟,一个妆容精致的杀马特出现在了镜子里面。   黑色口红勾出了裴今嘴巴的唇峰,眼影层次加深,有了提亮感。   眉骨T区下巴打了高光,整张脸更加立体。   裴今没想到妆容能对一个人的改变如此之大,她惊喜地回过头:“老师你好厉害!”   宁语迟笑着说:“这是妆容礼仪的课程,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说到这儿,裴今的表情忽然有些别扭,她说:“老师,你对我好温柔,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过。”   “你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骂你呢?”   “可是所有人都骂我脑残,说我脑子有病,整天打扮的跟鬼一样,连我妈都这样说。我讨厌他们,他们也讨厌我,没有人喜欢我。”   宁语迟说:“那也是他们的错。审美是多元性的,主流审美对非主流审美进行攻击,只能代表他们的狭隘,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裴今抬头,认真地看着宁语迟,她看了好久好久,郑重地开了口。   “谢谢。”   注意到宁语迟的茶杯空了,裴今立即拎起茶壶给她倒水。   倒满一杯,为表示自己的尊敬,她端起那杯茶,递到宁语迟面前。   “老师喝茶……啊,好烫好烫!”   裴今烫得倒吸冷气,宁语迟怕她真烫着,赶紧伸手去接。   可能是太烫了,裴今没顾上宁语迟是不是真的拿稳了,就提前收了手。   茶杯一翻,一杯茶整整泼在宁语迟的前襟。白色针织毛衫上,几片泡开的玫瑰花碎瓣贴在上面。   “啊!老师您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   裴今吓得站起来,连抽几张纸巾,递给宁语迟擦毛衫。   身上湿的地方又热又贴得难受,裴今看到她这副样子,说:“老师,你先换上我的衣服吧,把衣服留下,我帮你洗干净。”   宁语迟低头擦水,说不用。   裴今:“可是你这样湿着很不舒服啊。”   她犹豫一瞬,裴今又补充:“我哥让人给我买的衣服我都没怎么穿过,你这么瘦,肯定能穿。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再让保姆给你吹干,不然待会儿你回去,路上风冷,你会生病的。”   宁语迟是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不过裴今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推辞。   衣帽间在楼上,宁语迟进去之前敲了敲,里面没人。   时隔两年,从这里带走全部衣物时,没想过还有再进来的一天。   里面空间很大,中间有一堵墙,将这里隔成两个空间。这一半四面都是衣橱,挂着的衣服大部分是黑白灰色调,显然它们的主人是裴行舟。   中央是玻璃展台,里面的红丝绒布料上,陈放着一块又一块限量名表,宁语迟认得大半,都是裴行舟精心收集来的。   随便一个拿出去,都价值不菲。   她走到另一边,这里一半是裴行舟的休闲衣着,另一半颜色亮了不少,应该是给裴今准备的。   卫衣T恤都和她今天的穿搭不配,她想了想,抽出一件百搭衬衫。   她脱掉毛衫,穿上这件崭新的衬衫,才刚系上两颗扣子,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回头,赫然是裴行舟。   他换了一身西装,那张线条冷硬的脸在衣帽间流光溢彩的灯照下,更显得贵不可攀。   她赶忙拢紧衣领,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话到嘴边又觉得愚蠢,这是他的家,他当然可以在这间别墅的任意角落。   她解释:“衣服湿了,裴今要我先穿她的衣服。”   裴行舟嗯了一声:“这里通我房间。”也是在解释。   “……”   走得久,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说:“我马上出去。”   裴行舟问:“她学得怎样?”   宁语迟转过身背对他,手指一颗颗扣好纽扣,背影纤瘦窈窕。   他早就看过她身上每一处,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他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宁语迟没回头,心里觉得怪,却还是回答:“不错,人也乖。”   她觉得,寒暄到这里,已经是结束聊天最好的时机。   裴行舟没动,用跟方才一样的口吻问她:“你呢,怎么跑出来干这个。”   宁语迟故作轻松道:“闲着没事,出来赚钱买两个包。”   裴行舟没再应声,转身走到中间隔墙前,拉开抽屉。   “过来。”他说。   语气熟稔,理所当然,仿佛时间还在两年前,他们还是从前的关系,一切都还没变。   宁语迟嘴边的那个不字,怎么都说不下去。   她系好纽扣,做了一番挣扎,终究还是依言过去,走到他身边。   抽屉里都是领带,其中最上面那一排,都是还在一起时,她送给他的。   只是,他一次也没戴过。   从前问他好多次,是不是不喜欢,他说喜欢。既然喜欢,却从不肯戴,就像对她这个人。   裴行舟扯了扯空白衣领,说:“晚上需要出席一场晚宴,帮我选一条。”   语气也和从前一样。   她的指尖在这些领带上虚虚抚过,手指停在一条宝蓝条纹的上面,拿起来,放在他领口比了比。   他比她高上大半头,她视线低垂,看到他光洁的下巴,还有修长的颈。   又挑了一条深红条纹的,和宝蓝那条反复比对。   做这些时,裴行舟的眼睛一直放在她那张美艳的脸上,面色沉静如水。   “就这条吧。”她选了深红条纹的。   裴行舟没什么意见,说:“帮我系上。”   她没回答,放下另一条领带,修长手臂绕过男人肩头,另只手臂环上去,她不由得凑近了他。   她身上好闻的玫瑰香气,在狭窄空间弥漫。   两只手在他颈后交接,从远处看上去,像她攀附在她颈上,仿佛亲密爱侣。   她睫毛长而浓密,偶尔轻眨,一直歪头盯着手上动作,神情专注得,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她去分心。   她的手熟练翻起他的领口,指尖有意无意触碰到他脖子,擦出一点火。   她把领带放在衣领下面,手将领带理得整齐。   手指顺着领带一点点从颈后理到颈前,裴行舟突然按住她的肩,将她压在衣橱的隔断板上。   一厘米宽的板子,咯得她脊背疼。   她猝不及防,不由得惊呼一声。   她的手还抓着他的领带,她这一倒,带得他也跟着压过来。   裴行舟居高临下审视着她,明亮照灯在他身后,他的表情浸在暗影里,瞧不真切。   他们紧密相贴,呼吸起伏间,她听见他用冰冷的声音问自己。   “这两年,你为那个男人系过多少次领带?” 第8章 我浓   那个男人?   他的话令她恍惚一瞬,稍微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他”,应该是指何继伟。   上次他还误会她跟了何继伟,过了这么久,他还记着这茬。   宁语迟想笑,殊不知她这一笑,在裴行舟看来,更觉得可恨。   他掐住她的脸,她的脸在他掌下微微变形,五官仍是明艳好看。   “回答我。”   她笑容不减,昂着头,被他按住的地方痛得深入骨髓,她全不在意。   “多少次?当然是每天都有,数都数不清。”   她眼尾有一个很浅的弧度,看久了,就是让男人失魂的勾。   明知道她是存了心惹他生气,他仍然着了她的道。   他恨不能掐死她,眼看她五官逐渐扭曲,他恨恨放手,推开她的脸。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终于从失控的情绪恢复冷静。   “滚。”他别过头。   这世上断没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他让她滚,她偏不如他的意。   领带缠绕到指尖,她揪住他的衣领,与他调转位置。   这一次,换她把他压在衣橱上。   她脸上还有被他按过的指痕,红红的,怕是半天不会消。   她仰头看着他,手上用力,就着领带将他勒向自己,二人相距咫尺,嗅着彼此身上的熟悉味道。   “怎么,你很在意吗?”   情势调转,即使被她这样倾身压住,他仍不见任何慌乱。   她埋伏在他胸前,猫一样望他:“别说是一个男人,就是一百个男人,只要我乐意,也不关你的事。”   她视线下移,手指灵活穿来绕去,帮他打领带。   帮他打了那么多年,她闭眼睛都能扎出漂亮的模样。   她束好领带,拇指按住领结,缓缓推上去。   颈间逐渐束缚,最终收紧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她将衣领翻下,理得整齐,手掌在他胸前拍了拍。   “裴行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   她微微起身,意图要走。他突然按住她的腰,猛地将她贴向自己。   两具身体严丝合缝,他西装上的扣,咯得她生疼。   “果然长本事了,这种话也敢说。”   眼睛瞥到身后的玻璃展台,他死死掐住她的腰,将她按在上面。   “没关系?那就让你的身体来告诉你,我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裴行舟,你真是疯了!”   宁语迟猛地推开他,从展台上起来。   “我疯了……”   裴行舟哑然发笑,他一步步缓缓逼近她,如工笔勾勒的英俊面容,染上一丝冷意。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脸。   “要走的人是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出现在我身边?你又是什么意思?”   被他接连发问,宁语迟先是怔然,她把他的话在心中滚过一圈,实在是说不出的可笑。   她直视他幽潭般的眼眸:“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她试图甩开他的手,被他反抓住手腕,两人在方寸空间无声对峙,空气中硝烟弥漫。   “算了。”   他蓦地放开她,闭上眼睛,嘴唇轻抿。   腕上力道一松,阻塞的血液终于流通,腕骨险些被他捏碎。   她踉跄站稳,抬起头,他似乎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他一向冷静自持,想不到,也有这样近乎疯狂的一面。   她笑容凄惶,说不清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脱下的毛衫还在一边,她抱在怀里,迈步要走。   手搭上衣帽间的门,裴行舟醇厚的声音在背后淡漠响起。   “宁语迟,这个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   *   离开裴家时,保姆给她找了一个纸质购物袋,让她带走自己的衣服。   她道了谢。   裴今对她的妆容课程表示感兴趣,很欢迎她的下次到来,分别时,她甚至有些不舍。   这一片富人区,半天不好打车。她沿路边往大路上走,那里车流量多一点,兴许更容易。   没多久,身后开过一辆奔驰车,明明已经开出了几米,硬生生又倒了回来。   副驾车窗降下,驾驶位的男人探过头问:“美女,天这么冷,想去哪儿?我捎你一段吧。”   宁语迟看他一眼,这男人模样年轻,身上充满那种游手好闲富二代都会带有的气质。   她说:“不用,我们不顺路。”   男人挑眉:“瞧你说的,不管你去哪,我都顺路。”   这种明显意义的搭讪她不是第一次碰见。   宁语迟淡定回绝:“抱歉,我已经结婚了。”   奔驰车停在这里,有些阻碍后面的车辆通行。   后面喇叭滴滴,男人见状,只好遗憾地升上车窗。   “好吧。”   这富二代一脚油门,奔驰车快速离开,宁语迟收回视线,身旁又是唰一声。   车辆带起的冷风,卷到她脸上,又冷又硬。   她抬头,就看到刚刚驶过的宾利,一串车牌号十分眼熟。   是裴行舟的车。   他的心,远比这冬日的风,还要更冷几分。   *   晚宴如期举行,到场的都是一些名流权贵。   裴行舟来得不算晚,举目一看,该来的倒是都来齐了。   今天是徐家大小姐的生日,那徐小姐刚刚留学归来,第一次在国内举办生日宴,徐家的排场很大,甚至请了一个一线歌手,此时正在舞台上弹琴唱歌。   晚宴场地不小,众人举着酒杯,穿着礼服,三三两两谈笑风生。   在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娱乐圈的明星,只是不起眼的陪衬。   “行舟,你来了。”   徐父见到他,手握香槟,朗笑着迎过来。他拦住路过的服务生,给裴行舟递了一杯酒。   裴行舟端起来,与徐父碰杯。   “伯父。”   徐父笑呵呵的,戴了金边眼镜,看着斯斯文文,很有涵养。   他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客气,你父亲是我的好朋友,我也算看着你长大,咱们两家亲如一家,不用太拘谨。”   裴行舟点头:“是。”   徐父向后方招手:“晚清,过来。”   后方一堆名媛围在一起,最中间那个穿了一件白色礼裙,样貌温婉大方,气质上佳。   听见父亲的呼唤,她向身旁的姐妹们点头致意,说了声失陪,接着款款走过来,站在徐父身边。   “爸爸,您找我?”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说过的,你裴叔叔家的孩子,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他不陪你你还不高兴呢!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徐晚清颔首,接着转过身,露出得体笑容,“行舟哥,好久不见。”   平心而论,徐晚清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一身书卷气,应当是每个长辈都会喜欢的名门闺秀,纤纤淑女。   裴行舟看到她,神色淡淡的:“你好。”   徐晚清微微偏头:“不握个手吗?”   裴行舟朝她伸出手。   她微笑搭上去。   徐父说:“行舟啊,我们两家经常来往,到了你们这辈更不能断。如今晚清回国,你们平时也要多接触接触,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多照顾照顾。”   正说着,摄影师举着相机过来,要帮他们拍照。   徐父一手揽着他的肩,另只手搂着自己的女儿,笑得春风得意,精神饱满。   “抱歉。”裴行舟阻止了摄影师,向徐父致歉,“今天是徐晚清的生日,理当你们一家人拍,我在怕是不妥。”   “这有什么。”徐父大手一挥,“行舟,你伯父我,可从没把你当外人看待。”   徐晚清见状,隐约明白了什么,她说:“照片只是我爸爸私人留念,爸爸常说我们两家交好,我刚回国,还没跟你合过影呢。”   她听人说过,裴行舟行事低调,甚少在公众面前露面,流出的照片更是寥寥。   他那样说,就是不想照片公开出去。   裴行舟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她温和地冲他笑。   徐父立即附和,又热情招呼他一起拍照。   世交的面子不好驳,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他是该同他们有一张合影。   裴行舟站过去,单手插袋,另只手托着香槟,站在一旁身姿挺拔,容貌坚毅,棱角分明。   镁光灯一闪,迅速抓捕住这一瞬间。   “我看看。”   徐晚清提着裙摆走到摄影师身边,拿起相机一看,屏幕上男帅女美,即便中间隔着一个人,看着也甚为合拍。   她露出笑容,回头告诉裴行舟:“行舟哥,你拍得很好看呢,要不要把照片传你一份?”   “不用了。”裴行舟的表情温和且淡漠,随手把酒杯放在一旁服务生的空托盘上,“我不喜欢留照片。”   徐晚清表情讪讪的,很快用笑容盖过去:“好,我会好好珍藏的。”   裴行舟颔首,准备走到其他地方。   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哥!”   裴行舟循声望去,裴子亦穿着宝蓝色西装,纽扣解开两颗——或者压根没扣,里面搭配酒红色衬衫,看着风骚又招摇。   他站在不远处,大步流星朝他走来。   全场这么多人,寿星都没他穿的瞩目。   裴子亦走到他身边,眼神发着熠熠光芒:“哥,我可算见着你了,去公司找你好几次都没找着。”   “这位是?”徐晚清走过来,微笑看着裴子亦。   裴子亦上下扫她一眼,说:“我是他弟,不是一个妈生的那种。”   徐晚清恍然,她比裴行舟小上几岁,裴子亦二十出头,她跟裴行舟一起玩的时候,裴子亦才刚出生没多久。   她说:“那这么说,你也要叫我一声姐姐了。”   裴子亦那双桃花眼总是含笑,看一个人的时候,像能窥探到那人心底的想法,让人无所遁形。   他翘起嘴角:“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姐姐,我当然开心了,叫我子亦就行。”   说完,转头对裴行舟说:“哥,你见到我嫂子没?”   徐晚清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很快被一贯的温和笑意掩盖:“嫂子?”   “当然,你不知道吗?我嫂子跟我哥情投意合,情比金坚,情深似海,情意绵绵,哇,那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天……反正一看就知道,什么第三者啊,绝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护嫂狂魔上线,二公子当场来了一个单押x2 第9章 你浓   徐晚清看向裴行舟,故作玩笑道:“原来行舟哥和嫂子感情这么好,子亦这么说,我真的很想见见了。”   裴子亦知道宁语迟跟他哥分了,他生怕此时,他哥会一句话戳穿自己。   他抢在他哥开口前说:“放心,等到了那个机会,你自然就见到了。”   说完,裴子亦跟徐父打招呼,徐父同样热情地招待了他几句,简单介绍过徐晚清,就让他们自便。   来的宾客多,不少人需要招呼。   徐父不在,徐晚清不好一个人留在这里,说了句“玩得开心点”,也去那边招待朋友了。   从始至终,裴行舟都没回应过裴子亦编的谎话。   没承认,也不否认。   裴子亦看着徐晚清的背影,面上笑着,但那笑容并未达眼底。   他似笑非笑道:“这徐伯父的女儿,一点都不简单。”   裴行舟没接这茬,问:“你一个人过来的?”   裴子亦说是:“爸跟妈在南非,回不来,让我过来代送礼。”   裴行舟嗯了一声,没多言。   裴子亦看了眼周围,同哥哥向别处走,嘴里也没停:“刚才你没到,我就听人在说,徐伯父借着他女儿的生日宴邀请这么多人,其实就是想帮自己物色女婿。”   “商业联姻,将来你也逃不掉。”裴行舟颔首回应那些打招呼的人,目视前方,淡淡陈述。   裴子亦:“那也是将来,早着。哥,你没看刚才徐伯父看你的眼神,那真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他也只能看看了。”   裴子亦笑嘻嘻的,问:“哥,要是咱爸真让你娶那个晚清,你娶不娶?”   *   徐晚清从裴行舟那离开,回到朋友们身边。   这些人有的是从前同学,有的是发小,徐晚清人缘好,平素出手大方,从不与人发生矛盾,因此朋友也多。   淑女们坐在一起,优雅地品用沙拉、甜品等。见她回来,忙拉她坐下,一群人很是八卦地问:“晚清,方才跟你合影的男人是谁呀?”   其中一个说:“你说徐伯父这次是为了帮你挑选结婚对象,该不会是他?”   徐晚清面颊微红,嘴上还要否认:“是我小时候一起玩的哥哥,你们不要乱说。”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   “一般来说,长这么帅的,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此言一出,徐晚清立即想到方才裴子亦说过的话,放在膝头的手不禁收紧,心里也微微有些不适。   “晚清……怎么了?”   其他人见她出神,不由得唤她一声。   “哦,没,没什么。”徐晚清一笑,掏出手机,“来,我们拍张照吧,难得见一次。”   *   “不要做无谓的假设。”   裴行舟在长长的餐桌前坐下,四面八方除了裴子亦一个亲人,其余都是眼熟的商界名流。   无谓的假设,跟徐晚清结婚?   裴子亦解开西装扣,将西装敞开,腰身修长好看。   他说:“哥,为什么跟嫂子分手。”   裴行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然见过了,为什么不去问她?”   他跟宁语迟的事情,没对在日本的弟弟说过,他这么问,显然是已经见过她了。   舞台上的歌星换了另一首钢琴曲,旋律清越,裴子亦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跟着弹了起来。   他说:“正是问过,才来问问哥,到底什么理由,怎么就非分不可?”   周围人有心过来social,见他们兄弟二人在聊天,都没打扰,各自与身边的朋友攀谈着。   在这热闹的生日宴上,没有人会注意角落里的落寞。   落寞。   裴子亦很难把这个词跟他崇拜的大哥联系到一起。   也许是这宴席上灯光太亮,其他人的欢笑声太明朗,而裴行舟一向沉默,在这一刻被推到热闹之外,成了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看客而已,又怎会懂这书文戏理中的酸甜苦辣,爱恨痴嗔。   “是她提的。”   他的口吻如同在提一件寻常小事,鼻子发出很轻的气音,像在笑,看表情分明没有。   分手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那天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同样在冬日,天气远比现在要暖。   午睡后她在他怀中醒来,她的手如往常一样抚上他的脸,描摹他的五官。   温热指尖划过他薄削的唇,她竖起食指,轻轻点在他唇上。   她枕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告诉他:“裴行舟,我们分手吧。”   “我累了,想换种轻松的活法。”   裴行舟剑眉轻蹙,他抓住她细瘦的腕,把她手臂扯开,按在一边。   他问:“换种活法,你拿什么换?”   他一向冷静,即使被养了四年的情人当面提分手,他看起来也是无动于衷。   如他这样的男人,金钱权力,地位女人,什么都不缺,走了她一个,自会有无数人会取代她。   她再漂亮又怎样,这世上的漂亮女人多得是,兴许到最后,她反倒是最平庸那个。   她用另只手,轻轻摘掉腕上的手,搁在一边。   她说:“裴行舟,离了你,我会凭本事过得更好。”   分手分得毫无征兆,他不是十七八岁的小男生,年近三十,感情也是成熟克制,她要走,他也不会拦。   感情上的事没必要对外人多言,何况对男人来说,比起向人倾诉,更趋于压在心里,独自去消化。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   裴行舟托起桌上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   喉结滚动,酒水入喉,所有浮起的经年情绪,都伴着这杯酒咽了下去。   裴子亦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说:“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把嫂子追回来?她心里一直有你。”   “是么。”裴行舟未置可否。   见他不为所动,裴子亦只好叹口气。   “上次嫂子跟朋友来我店里,赶上他们那个台长……谁来着,赵成业,对,那个台长在店里欺负嫂子,老东西色胆不小,身边跟一个,还对嫂子不规矩。”   摇晃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把杯子搁在桌面,静静地问:“然后?”   “老东西狂得很,还放话说什么,‘我能封杀你两年,就能封杀你一辈子’,呵,当自己是个人物。”   “……什么两年。”   裴行舟偏头,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啊,哥你不知道?”裴子亦惊讶地看着他。   裴行舟淡淡凝视他:“你知道的很早么?”   裴子亦一噎,他继续说:“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嫂子不知怎么得罪了赵成业,赵成业扬言,要让嫂子在这行混不下去。”   裴行舟静静听着,未发一言。   “后来,他听说嫂子是你的人,吓得赶紧揭过这事,不杀了。”   裴子亦生活环境单纯,每天除了花钱就是花钱,没经历过职场斗争,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   赵成业这种场面话,只能听听。   都是上位者,台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听便知。   然而说到底,两人没关系,也不关他什么事。   他正了正腕表,眼都不抬:“不用理,自会有人为她出气。”   “谁?蜘蛛侠,还是蝙蝠侠?”   裴行舟不理会弟弟的胡言乱语:“她已经跟了别人。”   “谁?哪个?”   裴行舟本不愿提,提了的话,倒显得他在斤斤计较了。   许是周围的热闹扰乱了他一贯冷静的思绪,或者是积压心底两年的爱恨,终于被人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道出那个名字:“何继伟。”   “他?怎么可能!”裴子亦大笑否认,“我辗转问过了,嫂子应聘了F台新节目,她知道赵成业绝不会放过她,只能去求赞助商。何继伟刚好是嫂子新节目的赞助商,就这一层关系,没别的了。”   “……”   裴行舟薄唇紧抿,心里有如一盘珍珠散落,滚的滚远,弹的一直在弹。   想把这些珍珠重新装回盘中,抓一把放回去,俯身再捡,又有珍珠从盘里重新滑出来。   怎么也不平静。   连日来发生的事,电影胶卷一样在他脑中播放,他一时竟数不清,这其中有多少荒唐。   他执起香槟杯,将剩下的酒全部灌入腹中,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度数,在这一刻,竟像注入到了血液里。   酒精在体内游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终于体会到了丝绒暖意。   *   宁语迟从浴室出来,头上包着毛巾,身穿浴袍,坐进沙发里。   她一边等头发干,一边刷微博。   方曼姿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消息,向上一扫,消息提示一条条弹出来。   曼zZZ:[图片]   曼zZZ:迟迟你快看,这是不是你家裴总?   她指尖一顿,犹豫两秒还是点了进去。对话框左侧的图片还没缓冲,她点开,租的房子网络不好,半天转不出来。   等待图片加载的过程最是让人心烦意乱,在高糊的图片下,也能隐约看出来,照片上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她不太相信是裴行舟,他对镜头的排斥她比谁都清楚。除却媒体流传的那些,私下里仅有的几张照片,都是她从前不知情时,央着他拍的。   可缩略图的轮廓,又有些像。   正这样想着,图片有感应般地刷了出来。   照片上的男人高大挺拔,那张脸轮廓分明,礼貌疏离,中间是一位中年人,她从前似乎见过一次,有印象,但不深。   至于最右边,那是一个很气质的女人,站在那里落落大方,温柔且知性。   宁语迟盯着她看了许久,女人的直觉在这一方面总是准得有些不该。   她点掉图片,回到聊天框,问:“你怎么会有。”   方曼姿发来一张微博截图,说:“一个认识的朋友去参加了右边的生日宴,我看到她给这条微博点赞,碰巧看见了。”   截图上,微博id为晚清的女孩po了九张图,前六张,每一张都是与闺蜜的合拍。   最后三张放在一起看,似乎都是与家中长辈的合影。   而与裴行舟这张合影,正是最后一张。   其实她没有那么意外。   以他的身家,招招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两人分开这么久,他心有所属,或者去接触其他异性,都是情理之中。   都是成年人,又是单身,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是错。   或者说,感情里,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有的,只是付出多少,甘心不甘心。   她伸手,到果盘中抓了一瓣切好的红柚。   柚子是她昨天买的,买时那老板信誓旦旦保证够甜,她尝了一口,立即蹙了眉头。   怎么会,这么苦呢。 第10章 我浓   生日宴排场大,安排了许多精巧的环节,都是哄小女生开心的。   这些人能来,都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徐家背景深,多出高官学者,书香门第。   散场时已近深夜,徐家人一批批送客,酒店楼下豪车一辆辆开走。   裴行舟临走前跟徐父打招呼,徐父说自己走不开,把徐晚清喊了过来。   “晚清,你去送一下。”   裴行舟说不用:“您这里客人多,不用顾及我们。”   “那怎么行,别人不送,世侄是一定要送的。”   徐晚清看着面前的兄弟二人,温声应下。   裴行舟不好推辞,只得同意。   徐晚清按下电梯,三人一同上去,电梯开始下降。   晚宴订的楼层高,距离到地面还有一会儿,密闭空间内,太长时间的沉默会让人尴尬。   徐晚清说:“谢谢行舟哥送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其实礼物是让助理郑才买的,裴行舟并不知道送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那就好。”   裴子亦半开玩笑道:“喜欢行舟哥送的,那姐姐就是不喜欢我送的了?”   徐晚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一愣,温和笑道:“当然是一样喜欢。”   裴子亦:“那就两个一起谢嘛,分开谢还得说两遍。这电梯里一共三个人,你这样说,还以为针对我呢,容易让人误会。”   徐晚清哑然。   一直送到楼下,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要下车帮裴行舟开门,被裴子亦拦住了。   他说:“我来就行。”   徐晚清穿得少,礼服外只有一件大衣,她是肉眼可见的冷,却也装作不冷的样子。   仪态不能丢。   她说:“行舟哥,有空一定要到家里吃饭。爸爸打算让我进家里公司,还让我没事多请教你呢。”   裴子亦问:“只请行舟哥一个人吗?”   她不得不看向他,说:“子亦也要一起来。”   裴子亦最爱看别人不想理他又不敢不理的样子,也就是徐晚清现在强颜欢笑的表情,看得他是通体舒畅,奇经八脉若有真气游走,毛孔也跟着张开。   他说:“来就不来了,去了也是碍眼,姐姐心里有我就成。”   徐晚清没再多说,而是看向裴行舟。   她期待他的回答。   裴行舟目不斜视,更没有看她:“请教就不必了,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徐晚清没想到他说得这样直白,脸色不禁一僵。   “再有,也怕你嫂子吃醋。”   宾利车行驶在夜色中,裴行舟坐在后面,一直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   车上只有他跟司机两个人,已经把裴子亦送回了家中,一路安静沉默,他需要这样的氛围。   晚宴上裴子亦的话,在他脑海中回放无数次。那些一直压抑着,不肯去解开的误会,在这样的氛围中,一点一点消弭。   他拿出手机,拨通郑才的电话。   “裴总?”   “查一下,F台的新综艺,现在情况如何。”   *   宁语迟接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电话。   F台人事那边,通知她下周一入职,一起进入《花样少年》筹备阶段。   “……好,知道了,谢谢您。”   她正在餐桌上吃面,听到这个消息,她握着手机,半天有些回不过神。   在生活的大海里挣扎久了,有人递来救生衣,都不知该怎么穿。   电话那边道了声恭喜:“欢迎回来,语迟。”   宁语迟咽下嘴里的面,又重复了一次:“谢谢。”   她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分享给了方曼姿,后者十分高兴,当即把她约出来,一起逛街。   方曼姿出手大方,给她买了一只Findi包日常通勤,又买了两套成衣,作为庆祝她重回F台的礼物。   她们俩情谊深厚,并不需要客套什么。   两人来到甜品店,喝英式下午茶。   矮矮圆桌与膝盖同高,三层点心塔精致可口,方曼姿拍完照,拿起最下面那层的三明治。   “快尝尝,他们家三明治味道很好。”   宁语迟依言品尝,确实不错。   “迟迟,这次回去你一定要红,让姐妹重新过上一打开电视就是你的日子。”   “见面还看不够啊?”   “美女嘛,怎么可能看腻。”   宁语迟喝了口茶,说:“其实我很奇怪,他们怎么会选我。”   “那当然是你足够优秀,业务能力摆着,你们台年轻一辈,能抗的只有你一个吧?”   宁语迟优雅放下茶杯,托着手臂,道出心中所想:“我觉得太顺利,心里不踏实。”   方曼姿没想那么多:“不管有什么问题,先去了再说,机会不是用来错过的。”   说得也是。   她压下这份不安,一直等到几日后的周一。   阔别两年,她终于,重新踏进广电大门。   电视台24小时有人,正是上下班时间,一楼大厅人来人往。   她背着方曼姿送的Fendi包,踩着高跟鞋,穿过人群时,收到不少惊诧的目光。   “那个不是……宁语迟吗?”   宁语迟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内部传开,广电内部各种小群里,目击者在群里直播她的动向。   这事引起了不少的讨论。   “她竟然还能回来……不是被封杀了吗?”   “毕竟花旦,收视率保持者,难道台长‘不计前嫌’了?”   “这下有的看了,她跟程薇定位冲突,互相pk收视率,两人可有的斗。”   程薇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她坐在办公室里,秀眉微微拧起。   她今天心情原本很不错。   早上烤的面包火候正好,开车来的路上没堵,红灯也没等两个,泊车难得没要保安帮忙,到办公室发现,今天妆化得也好。   现在才知道,人在一天之中总有一堵,不是堵在路上,就是堵在心里。   《花样少年》是F台明年的重点综艺,机会固然好,但对程薇来说,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太大所谓。   真输给其他人就算了,可为什么,会是宁语迟。   当初两人同进F台,她毕业的大学不如宁语迟的大学响亮,但那一批实习生里,只留下她们两个,说明她也是有实力的。   可是只要跟宁语迟在一起,所有人都要拿她们两个比较。   如果说其他人的关注是日光,那她就永远是阴影里的草,而宁语迟,就是阻碍她得到光照的石头。   凭什么,付出一样多的努力,她轻易就能得到那样好的机会?   样貌,才能,她都不输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直到她狠下心,决定委身台长,那些机会才开始落到她的头上。   可每一次,台长埋在她身上耕耘的那些夜晚,她望着头顶天花板,心里总在想,凭什么,宁语迟轻松得来的,她要靠这样的方法来换?   她费尽心思,还是要被她压一头。   好在最后,台长封杀了宁语迟,她失去再干这行的机会,那些本该属于程薇的荣誉,才逐渐物归原主。   两年后的今天,她竟然又回来了。   她是不是,又会夺走她的东西。   不安,嫉妒,危机感齐齐涌来,程薇的心跳得很快。   她起身离开,走向台长办公室。   *   “这是你的劳务合同,薪资待遇都在上面,你看过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直接签了。”   人事主管将合同推到她面前,十指交叠,笑眯眯地说。   宁语迟大致扫了一眼,合同内容清清白白,并没有让人不舒服的条款,她拔出签字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欢迎回来,语迟。”主管对她伸出手,“F台收视记录能不能刷新,就看你的表现了。”   “您太抬举我了。”宁语迟搭上他的手,“一个好的节目是团队共同的努力,不能归功于个人。”   两人又寒暄几句,主管把一个手下喊来,让带宁语迟去办其他手续。   临别前,宁语迟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怎么了,还有事?”   宁语迟说:“我想知道,为什么会选中我。”   主管放下手,说:“其实你原本就是最理想的人选,但台长下令……你也知道。前几天,广告部那边说有个新的赞助商,出了不少资,称是你的粉丝,点名要你。”   宁语迟怔然。   主管说:“别想了,既然有这个机缘,那就是你应得的,快去吧。”   “好。”她站起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多谢。”   她跟着人事部的手下走了一圈,办好手续,领了工作牌和电梯卡,录了指纹,忙完这些,两人才分别。   和《花样少年》制作团队一一打过招呼,上班的第一天,就开了一个漫长的会议。   忙完已是午休时间,她特意打电话给老贾,想请老贾到外面吃一口,被老贾拒绝了。   “正好饭卡没钱了,中午你帮我刷吧,一样。”   她回来的事基本人尽皆知,打饭时不少人过来跟她打招呼,不过地点不对,也没多说什么。   打好饭菜,她跟老贾捡了个角落坐下。   “从前总觉得食堂的饭不够好吃,想不到没得吃了,心里又会想。”宁语迟说。   老贾说:“珍惜你还想的日子吧,今后可要吃一辈子了。”   宁语迟开玩笑道:“那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两人稍微聊了会儿两年来的变动,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宁语迟才说:“主任,您跟广告部那边熟,知不知道这次的赞助是哪家公司?”   老贾放下筷子,说:“你不提我还忘了,那公司老总说了,是你忠实粉丝,就想见你一次。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第11章 你浓   像她们这种公众人物,有个什么企业家粉丝也正常,但是喜欢她到大力砸钱,宁语迟的心里还是稍微有点负担。   总觉得,欠了人家什么,又没法儿还。   她说:“您回头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我想请对方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老贾笑呵呵的:“好说。”   《花样少年》一周一期,暂定周日晚八点半更新,年后开始录制,目前在定拟邀嘉宾。   综艺第一期尤为重要,邀请的嘉宾必须要有份量,能自带热度和话题,也是为了打出一个响亮的广告。   除此之外,还有演播厅的舞台布置,节目台本策划,后期制作宣传,等等,全都要忙。   团队里大部分人,都认识宁语迟,不论背地里他们对她评价如何,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入职以来工作还算轻松。   几日后,老贾给了宁语迟一个号码,宁语迟在休息时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起码听声音挺年轻。   她表明身份,和打电话的初衷,为了致以谢意,想请贵司老板吃饭。   对方说会转达,然后再另约时间,态度客气礼貌,让宁语迟有了很大好感。   不出一个小时,对方拨回电话,说时间定在下周二晚。   餐厅地点也定了,是本市一家很有名的法式餐厅。宁语迟曾去过几次,普通人基本要提前一周预约,约上了也要等。   像这种刚定下来就约好时间的,可见这公司老板身份不浅。   到了约定那天,为了表示对对方的尊重,宁语迟稍微用心地打扮了一番。   下班后,她从广电大门出来,正是下班时间,进进出出人不少。   她刚要伸手拦车,台里一个有名气的男主持人叫住她,说:“看你总搭车回家,我送你吧,再一起吃个便饭。”   这个男主持未婚,主持的节目虽不算是大红,但收视还可以,他人长得清爽,网上女友粉还挺多。   宁语迟将头发理到而后,那张明艳的脸含了些许歉意:“晚上约了人,不好意思。”   男人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有些懊悔:“果然,约你还是要早一点。”   正说着,一辆迈巴赫稳稳停在路边。   司机绕过车头,打开后座的门,微微向宁语迟欠身:“宁小姐,请上车。”   电视台里有钱人不少,但这么一辆豪车过来接人,还是非常惹人注目的。   那些人都用八卦的目光看过来。   宁语迟倒是没什么,她自小漂亮,走到哪都是人群焦点,工作后更要经常面对镜头,被人打量并不会不自在。   略一联想,就知道这应该是那位赞助商粉丝的安排。   她颔首,跟身旁的男主持人告别,然后坐进车里。   迈巴赫在一阵八卦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那些下班的人里面,程薇握着车钥匙,也目睹了这一切。   *   那家餐厅在海城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物上,简直是要耸入云霄,从上面看,可以俯瞰海城所有繁华风光。   冬日白昼短,此时不过六点多,就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高架桥弯曲交错,街道车水马龙。   宁语迟到后报了名字,侍者立即引她到位置上,为她拉开座椅,又贴心帮她脱下外套,服务耐心细致。   “请问现在点餐吗?”   “不,再等等。”   “好的。”   侍者微笑离去,宁语迟抬眼,对这里稍作打量。   餐厅风格非常法式,浪漫且富含格调,靠墙那里还放了一排酒架,上面放了一瓶瓶珍藏红酒,在灯下泛着漂亮的色泽。   其实以前也同裴行舟来过,那都是很久的事了。   那时她点了三分熟的牛排,两面微熟,中间带血,裴行舟是传统的中国胃,吃不得带生的东西,她央他尝一块,他也尝了。   回家后裴行舟胃里不舒服,她自责了两天。   在一起时,每每回想都会手足无措,如今跳出那段感情回头再看,竟微妙地品出了一丝美好。   严格来说裴行舟没什么不好,除了不爱她这一点。   “先生,这边。”   侍者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扯回,终于能够得见这位传说中的赞助商,宁语迟心中十分期待。   她绽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回过头,准备起身握手。   待看清来人,她嘴角笑容顿时凝住。   他身材修长,黑色西装剪裁合体,周身气质矜贵淡漠,轮廓深邃分明。   餐厅光线投在他脸上,那张脸如同上帝的工艺品,周围的一切只配成为他的衬托。   四目相对,周遭环境迅速隐去,他的目光化为一柄利刃,刺在她的心尖。   赫然是裴行舟。   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保持得体笑容。   “裴总。”   “嗯。”   他抬手,侍者会意,殷切为他拉开椅子,将菜单放在餐桌上,欠身离开。   裴行舟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菜单,捧在手里低头翻阅。   他的举动优雅,眉目清冷,坐在那里自带气场,频频引人侧目。   宁语迟心潮翻涌,实在难以平静。   “香槟还是鸡尾酒?”他蓦然开口。   “鸡尾酒。”   “洋葱汤?”   “可以。”   “主菜想吃什么。”   “随便。”   裴行舟收敛眉目,合上菜单,叫来侍应生。   点的都是从前吃过的,在点到牛排时,裴行舟补了一句:“一份要三分熟。”   “好的先生。”   侍应生带着菜单离开,也带走了两人的话题,相对沉默,谁也不曾开口。   他们之间,就连回忆,都是双方不愿触碰的禁忌。   从前菜到甜点,一道接一道,菜肴精致,味道极佳。   裴行舟全程一言不发,宁语迟也不想主动开口,餐桌上只有叉子与瓷器偶尔碰撞的声音。   恐怕任意拉来一个人,看到他们的状态,都不会认为他们是旧情人。   他们更像餐厅位置不够,被迫坐过来拼桌的陌生人。   仔细观察,会发现不止陌生。   总觉得两个人,暗地里在较着什么劲似的。   在这样的氛围中,倘若前来用餐的男女能够愉快交谈,那定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   可现在,一时竟也说不清,他们中究竟是谁,亲手扼杀了今日本该属于他们的浪漫。   结了账,两人一前一后向电梯走。   电梯在一楼,升上来还要一段时间。   “住哪,我送你。”   问话时,裴行舟淡淡别过头。   宁语迟抬眸,电梯门光滑如镜,她看着电梯上他反射的身影,线条清冷,气质深沉。   她轻笑一声,羽毛一样落在他心尖上。   “不用,我打车。”   “我送你。”他又重复一遍。   宁语迟报了个地址,说:“劳烦裴总绕路,辛苦了。”   电梯抵达,二人进去,右上角数字逐渐递减。   直到降到地下二层,来到停车场。   宁语迟跟在他身后,眼前是裴行舟的挺拔背影,就算低着头,余光不可避免地也会看到。   如同她的眼里,永远会有他这个人。   正向前走,右侧车位上的车突然向后倒,眼见车尾要撞到她。   裴行舟突然伸手一扯,将她拉近自己,伸手揽住她的腰。   宁语迟吓了一跳,紧紧攥住他的西装外套。   倒车的司机降下车窗,赶忙道歉:“刚拿驾照,不好意思啊。”   宁语迟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她站直身体,他的大掌隔着衣料,力道箍在她腰上,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我已经没事了。”她出声提醒。   他松手,去抓她手腕,拉着她向前,语气透着些理所当然:“小心些。”   她被迫跟着,心却有些恍然。   恍然回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她总小女孩一样,一定要牵他的手。   她说:“裴行舟,没有你牵我,我会害怕的。”   所以,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拉得很紧。   没有被人用心爱过的女孩总是太天真,一旦有人对自己好上一点,就恨不得对那人顶礼膜拜,感激涕零。   后来,她从这份感情中冷静下来,发现永远是她自己主动把手递过去。   他从未想过去牵她。   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可也已经晚了。   “不用。”宁语迟抽回手,“我一个人可以走。多谢。”   十六岁时喜欢却不能拥有的漂亮裙子,二十六岁轻易就能拥有,终究不是当初那件。   所有没能在最需要时得到的,都不叫得到。   *   她跟他取了车,他没用司机,车上只有他们两个。   裴行舟没去过她那边,她打开软件,给他开了个导航。   车行上主道,裴行舟大概看了眼路线,让她先把导航关了。   一片夜色中,他开口:“入职后还适应么?”   “还好。”   “那个综艺卖点不错,你刚复出,需要一个高人气的综艺恢复人气。”裴行舟淡淡点评。   终于说到见面正题。   宁语迟靠在座椅上,随口提了一句:“听说裴总,成了我的忠实粉丝。”   裴行舟面不改色:“不可以么。”   “没。”   他没再接话,似乎不想提起这个。   宁语迟心里闷闷的,压着一口气。   他们已经没关系了,现在他却在送她回家,这算什么。   重逢到现在,他们每次见面,都以明里暗里的争执收场,这次却平静得有些诡异。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祥和。   车又行了一段,裴行舟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淡淡开口:“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是讽刺吧,宁语迟弯唇,他总要提醒她的不堪,来让她明白,当初离开他是多么愚蠢。   她曼声答:“过得很好,每天跟不同的男人喝酒吃饭,除了快活还是快活。”   裴行舟已经查过她这两年的行迹,知道她在编,他也不戳穿。   他轻轻颔首:“那就好。”   宁语迟一拳打在棉花上,好脾气也被他磨没。   她亲手撕开这虚伪的平静,问:“你赞助综艺,点名要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裴行舟没答,方向盘打了个弯,拐入一个小区。   这不是她的家。   宁语迟向外看,发现自己并不认得。   她回头,看向裴行舟:“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车穿过一栋栋高楼,停在一栋楼下。   裴行舟将车熄火,车灯随之一灭,院内路灯照亮前路,车内视线昏暗。   宁语迟畏黑,放在腿上的手不禁握紧。   裴行舟从车上摸出一盒烟,修长手指抽出一根,随后将烟盒随手一扔,把烟放进嘴里,翻出打火机来,歪头点燃。   青烟盘旋在车内,袅袅升腾。   他抽了两口,把烟夹在指间,问她:“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唯有他指间猩红明灭。   宁语迟的心跳得很快,她微微蹙眉,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呵。”   薄削的唇边染上一丝嘲讽,裴行舟降下车窗,左手夹着烟,伸到外面去,轻轻掸了掸烟灰。   凉风灌进来,吹散不少烟。   “两年了,也该闹够了。”   他吐出一口烟,仍旧没什么表情:“走了两年,是不是该回来了,迟迟。”   “……什么意思。”宁语迟表情停顿。   裴行舟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夹烟的手搁在方向盘上,裴行舟倾身过去,覆住她的唇。   他吻她,动作霸道又温柔,两人气息交织在一处,他轻轻揉她的耳。   不管分开多久,他总是轻易掌握她的命门,令她溃不成军。   分开时,她靠在座椅上,呼吸节奏有些乱。   裴行舟的拇指抚过她面颊,指尖温热粗粝,所过之处一片滚烫。   “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第12章 我浓   回到他身边。   宁语迟思绪一晃,小区路灯光影温柔,凭白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为什么。”她问。   裴行舟收回手,目视前方,侧颜线条硬朗,没什么表情地说:“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我不会计较。”   她一时怔然,问:“计较什么?”   “你说呢?”裴行舟反问。   是说她离开后,“跟”别的男人的事情吗。   她想反驳,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裴行舟。”   她冷不防唤他,仍旧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那时的温柔缱绻,情意绵绵。   “嗯。”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真的。我年纪大了,那种没结果的感情,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她说得平淡,像在提及一件日常中最微小的事,嘴角弧度也浅浅的。   “你在拒绝我。”裴行舟下了结论。   “是。”她给出肯定回答。   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伸过去,覆在她的左手腕上。   裴行舟寒玉般的眸子攫住她的视线,两人在路灯那微弱的光线中对视。   他总是那样冷静,冷静得不沾一丝感情,她从没见过他疯狂的样子,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像神一样睥睨众生。   她是被他审视的凡人,静待他来宣判自己的死刑。   但,在面对这张脸的时候,她的心,仍然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   裴行舟缓缓逼近她,身子倾过来,压得越来越近。   她靠在座椅上,下意识向后仰,却退无可退。   他一手按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撑在车门上,用手臂将她圈在方寸空间。   那张过分英俊的脸靠近,再靠近,眼睛始终盯着她未曾移开,动作缓慢,她猜不透他下一步动作,右手紧张得攥紧大衣外套。   他呼吸倾洒,热意扑在她脸上,这距离太近,连周遭空气都变得稀薄,车内静得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她屏住呼吸,却动也不敢动。   她承受不住这样深沉的视线,只得闭上双眼,因为太过用力,眼角都出了细微褶皱。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一步动作,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他在距她一厘米的地方停下,黑眸沉沉,正在审视着她。   “你干什么……”   “你心里有我。”他语气笃定。   她偏头,避开他的眼,仿佛自语一般:“早就没有了。”   他没说话,右手轻轻捏住她的腕子,举起来,晃了两晃。   “既然没有,为什么会在我靠近你时,心跳加速?”   他竟然探她的脉。   宁语迟抽回手腕,自嘲般地笑了:“就算我心里有你,那又如何?”   裴行舟不理会她的情绪,只说:“不要再闹了。”   “裴总觉得我在闹吗?”   “不然?”   “原来不顺裴总的意就是闹,你怕是不知道女人闹起来什么样吧。”   她笑着同他对视,那笑容凉薄,像墙根下被风雨摧残过后,折断在泥土中的玫瑰。   裴行舟抬起她的下巴,双眸沉沉:“那你来闹给我看。”   宁语迟被他这副轻描淡写的语气惹恼,伸手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猫挠似的力气,开玩笑一样。   她气不过,抓住下巴上的大手,低下头,去咬他厚厚的掌丘。   尖锐牙齿陷入手掌表皮,她并不留情,发了狠地报复他,想要他痛。   裴行舟眉头深锁,想要抽回手,发现根本抽不回来。   撑在门上的手捏住她两腮,指下用力,她两颊骨头发疼。   她不得不张嘴,放开他的手掌,裴行舟抽回手来,重重嘶了一声。   借着外面的路灯一看,掌丘那里咬出一圈带血的齿印,足可见她并未留情。   裴行舟清寒的目光落在她明艳的脸上:“你敢咬我?”   “有什么不敢,我还敢做很多事情。”   “是吗。”   宁语迟学作他的样子,捏住他的下巴,然后贴上去,吻住他的唇。   吻别人和被吻是不同的,她成了主导那个。   是侵占,是进攻,还是辗转不前,都由她心情决定,她是这片柔软领地的王。   他霸道的气息在她鼻尖缭绕,她在他的城池里,与他玩起了追逐游戏。   他呼吸逐渐加重,带着血痕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他反客为主,重新将她压在座椅上。   宁语迟忽然张口,狠狠咬住他的下唇。   铁锈味自舌尖漫开,她忽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   裴行舟蓦地推开她,他唇上沾血,色泽鲜艳浓烈,如她涂了口红的唇。   见他皱眉,宁语迟眼尾潋滟,笑得明媚动人。   “裴总你说,我敢吗?”   裴行舟舔掉嘴唇上的血,呵笑一声,再次覆上她的唇。   他把尝到的味道,尽数渡到她嘴里。痛不能一起痛,痛果也要她一同品尝。   她皱眉,想要反抗,被钳住动弹不得,她成了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直到她力气耗尽,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凭他作为,他才放过了她。   裴行舟捏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语气低哑,暗含警告:“不要试图挑战我,迟迟。”   她发丝微乱,娇·喘微微,清泉般的眼里掺了怨,水一样瞪着他。   “乖一点,我要你回来,你就得回来。”   他放开她,大掌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拍:“你以为你逃得过么?”   他想要,向来由不得她拒绝。   *   宁语迟近日到台里上班时,总会收到别人怪异的目光。   同刚回F台,别人看她的惊讶目光不一样,这次的眼神,总是多了那么一丝耐人寻味。   譬如午休,她跟老贾去食堂,总有一些处在角落里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看过去,那些人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再有时,她去茶水间接水,一群人原本在窃窃私语,见她过来,立即停了,茶水间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过声音。   宁语迟自小寄人篱下,其他人再微小的情绪,她也能敏感捕捉。   何况有的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带着恶意,表面上装得再好,细节上也根本藏不住。   她察觉到了,也没多说。不管她们背后说什么,闲言碎语终究没法对她造成影响,她刚回F台,不想惹是生非。   周末时,方曼姿要去Dior的高定fitting,让宁语迟陪同。   方曼姿要去她住的地方接她,她说不用,她自己去就好。方曼姿坚持,宁语迟推脱不掉,只好交代:“我没在家里。”   Fitting room里,方曼姿身边围了五六个ba,悉心为她试穿礼服。   两个蹲下为她调整裙摆,一个在腰间系带,一群人忙活她一个,她站在镜子前,只顾着跟宁语迟聊天。   “所以你们现在是怎样,复合了?”   宁语迟坐在一旁的白色藤椅上,捏了捏眉心:“我也不知道,不算吧。”   “你不是都住他家了吗?”方曼姿实在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情,“他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哄了你好久你才答应?”   裴行舟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出了名的冷,方曼姿实在想不到他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没。”   宁语迟回忆着裴行舟那天晚上的情景。   是她先问:“我偏不应,裴总打算拿我怎么办?”   她以为他总会无可奈何,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把她的反抗放在眼里。   “那我只好换家电视台赞助。”他口吻淡淡的,“我也不是非赞F台不可。”   她久久哑然。   裴行舟带她来的小区,是他公司的楼盘之一,地段优越,价格昂贵,裴行舟自留了两个平层,墙与墙之间打通,楼上楼下也相连接,两层改为一层,大房子足有七八百平米。   这么大的房子,只用来藏她一个人。   她当晚住过来,他似乎还有其他事,把她送上楼就走了,夜都没过。   过了两天,突然拨了一个电话给她,说是人在加州,有事处理,过两天才回来,让她有事call这个号码。   她没什么事找他,有事也不会找,裴行舟去的这些天,她一个电话也没打过。   感情的事,没法事无巨细对旁人交代,说到底旁观者始终是旁观者,很多时候,是没法感同身受的。   宁语迟说:“就那样答应了,也没怎样。”   方曼姿颇为失望。   说话间,她的高定礼服已经穿好。礼服各处尺寸都是百分百按照她的身材定制,穿在她身上无比妥帖,光彩照人。   她在镜子前转了几圈,问宁语迟:“好看吗?”   “非常漂亮。”宁语迟由衷称赞。   Dior经理站在她身边,为方曼姿讲解礼服的工艺,面料,如何剪裁缝制,做工如何精细。   方曼姿带来的摄影师蹲在一旁,举着相机拍个不停,留着回去供她发在社交平台上。   宁语迟喝了口咖啡,掏出手机来,查看工作群里的消息。   正看着,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个剪辑组同事的消息,她点进去,是一串合并转发的消息记录。   这一连串的转发消息,第一句就很劲爆了。   [宁语迟都被封杀了,她能回F台是因为傍着人了。]   见到这句,她眉毛一挑,心中忽然来了兴致。   [有实力的主持多得是,这两年没她,F台不照样好好的,还真以为是因为她有能力啊?]   [她不一直这手段吗,两年前给人做三儿,让台长赶走了,现在傍上更厉害的,回来可能还是想出名呗。]   [刚开始还装呢,天天打车。上回下班,那个迈巴赫看着没?最近已经不掩饰了,昨天直接变成幻影,妈的,有钱真好。]   再往后的内容没细看,宁语迟一目十行看完这一屏,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这段截了个屏。   难怪最近上班,别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奇怪,原来是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在传。   像这种事业单位,大家平时上班闲着没事,最爱传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吃瓜谁不爱啊,宁语迟也爱,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瓜可就甜不起来了。   她返回到聊天界面,这条转发已经被撤回。   剪辑组的同事看她半天没回消息,以为她没看到,于是发了个嘻嘻哈哈的表情包,说自己发错了。   宁语迟想着,幸好刚才截了个屏。   她回了句没事,语气平静,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对面又回了个表情包,应该是放心了。   宁语迟记得,刚才转发过来的消息,那人头像是个穿樱花和服的手绘图,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具。   她想了想,打开F台的工作大群,把截图发了出去。   再然后,打了一个@,在自动弹出来的列表中,耐心寻找刚才那个头像。   指尖划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截图中的那个人。   这个周末,F台的工作大群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宁语迟的消息。   [主持人-宁语迟:@广告部-周筱娜,娜姐,真的假的,我傍着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13章 你浓   宁语迟一句消息发出去,像是石子投入大海,群内一片死寂。   她并不意外,群里不少台里领导看着,其他人想说什么也不方便,只能干瞪眼,围观这场“周末大戏”。   截图中的传话人半天没出来,消息就在群里摆着,导致看到的人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宁语迟工作组的群消息跳出来,群里有人@她,语气十分担心。   “语迟,你怎么发到大群去了,是不是发错了?”   “你看看还能撤回吗,快撤回吧。”   方曼姿见她半天没说话,问:“迟迟,怎么了?”   宁语迟把截图给她看,说:“传八卦传我面前了。”   “说你傍人?呵呵,傍人怎么,她倒是想,也不照镜子看看有没有那个资本。”   方曼姿看罢,一个白眼翻上天,那种背后嚼人舌根的她见多了,真教人瞧不上。   宁语迟说没事:“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有问题来找姐妹,搞不了你那个台长,踩死两个多嘴的蚂蚁还是不在话下。”   宁语迟被逗笑:“放心。”   群里同事的担心不是假装,两年前就一起共事过,她是什么人,他们心知肚明。   像这种数一数二的大电视台,里面分很多部,台前幕后管理层,会信这些八卦的那些,都是她很少打交道,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的。   她回复:“求证一下八卦的真实性。”   同事回:“那也别发群里呀!让领导看到对你影响多不好啊!”   都被人传是三儿了,还有比这影响更差的吗?   宁语迟回:“本来也不怎么样。”   果不其然,群里的领导看见了,立即联系到了宁语迟的领导头上。   领导只得联系她,打了个语音电话。   “杨姐。”   “语迟啊。”杨姐的语气有些疲惫,“群里的事我看见了,我知道,都是些无稽之谈,你别往心里去。广告部那边,我联系他们领导了,会给你道歉的。”   “谢谢杨姐,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几句话的事,我知道你委屈了,否则也不会这么莽,下次别这样了,有什么事私下沟通,没什么不能解决。”   “好,您休息吧。”   “嗯。”   挂断电话,宁语迟抬头,目光清明。   杨姐还是偏袒她的,这个结果相对来说,已经算不错。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下午,她微信上多了个验证消息,正是广告部的周筱娜。   猜到她是来道歉的,宁语迟连通过都没,就在那放着,当看不见。   周一,宁语迟上班。她一踏进广电大楼,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   也能理解,周末在群里扔了那么一个炸弹,不管信没信那些八卦,还是不少人佩服宁语迟的勇。   顶着一干人或钦佩,或看戏的眼神,宁语迟没去自己办公室,她按下电梯,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是广告部所在,她踩着尖细高跟,踏在地砖上声声有力。   出了电梯,向前走一会就到了广告部。里面的人也刚来不久,有的还在脱外套,有的在饮水机旁冲速溶咖啡,这里不像其他部门勾心斗角那么严重,所以办公室氛围比照其他轻松不少。   她站在门口,抬起右手,在门上敲了敲。   “请问周筱娜,娜姐在吗?”   所有人抬起头,见门口站了个袅娜美人。浅咖色长款风衣,一头卷发柔软,红棕色的口红精致复古,她慵懒倚在门口,连敲门的动作都十分随意。   周筱娜是广告部的普通职工,经历过周末的事,这个名字在大家耳朵里是格外敏感。   就算不认识宁语迟,在这个时候能来找周筱娜,猜也猜出来了。   于是,这些人又把目光转向靠窗位置。办公桌前,一个短发女人坐在那里,神色有些慌张。   看来就是她了。   她没什么底气地站起来,走向门口。   她个子本就不高,比照穿了高跟鞋的宁语迟,更是直接矮了一头,首先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其次,传话被当事人抓住,这个事本身就够尴尬。宁语迟看起来并不准备善了,更让她心中忐忑。   她心虚地走到宁语迟面前,期期艾艾开口:“你……找我?”   “话是你说的,我当然要找你。”   她四下看了一圈,说:“我们出来说吧。”   宁语迟长得美,那种美带有攻击性,像带刺玫瑰,看着不太好惹。   周筱娜心里打鼓,说:“不用,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那也行。”宁语迟双手环抱,自认笑容足够亲和,“娜姐,虽说咱俩都是台里的,但工作上不产生交集,你不熟我,我也不认得你。”   “……嗯。”   “你连熟都不熟我,就这么信誓旦旦地传我八卦。您先是诽谤我,又对我进行人格侮辱,我有没有傍人不知道,您这行为倒是挺恶毒的,娜姐您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跟菜市场的长舌妇一样?”   宁语迟语气和善,讲话时也是笑着的,似乎并未动怒。   可越是这样,说话的杀伤力就越大。   周筱娜脸上仿佛有火在烧,讲话底气都不足:“没,我也是……也是听人传的。”   “听人传,等于你也没亲眼看到是吗?”   周筱娜低下头,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啊,语迟,我是不该乱说,但这事儿真不是从我这传的,以后我指定改,谁的闲话也不传了。”   宁语迟不说话,就这么臊着她。   沉默更让人拿不准她的态度,宁语迟跟她这种职工不同,是要上镜出名的。一旦她记了这仇,将来找机会给她小鞋穿,她除了受着还是受着。   周筱娜心里直打鼓,第一次体会到度秒如年的煎熬感。   半晌,宁语迟放下手臂。   “行了,我知道娜姐肯定不是故意的,谁还没个聊八卦的时候。”   得她松口,周筱娜的心脏才重新有了跳动的感觉。   “但是——”宁语迟笑容不减,“麻烦娜姐告诉我一下,这闲话您是从哪听来的?”   ……   后期部门口,宁语迟敲门,笑意盈盈:“打扰一下,曹姐在吗?”   “在。”电脑后边冒出一个脸圆圆的女人,戴了个眼镜。   见到来人,被称为曹姐的人脸色顿时一白。   宁语迟迎着众人的目光,款款走过去,手臂搭在办公桌旁的挡板上。   “曹姐,我听人说,传我八卦的是您啊?”   “啊?什么八卦?”曹姐假装淡定,仿佛与此事无关的样子。   宁语迟微笑:“您看,我都找上您了,您跟谁传过,总比我清楚吧?”   “……”   宁语迟不厌其烦,满电视台走,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找,也不跟人撕逼,就是态度和蔼地跟人聊天。   没多久,整个电视台的小道消息都传开了,宁语迟在揪那个传八卦的人。   没有什么逼问的必要,传人坏话被当事人抓包,还不够臊人的吗?   也没花费太久的时间,宁语迟终于问到了最先传话的那个人。   “是……是程薇老师。”   各个主持人之间习惯以x老师相称,这点跟娱乐圈一样,主持人也算半个身子在娱乐圈的人。   得知这个名字,宁语迟并不意外,其实她早就猜到是她。   如此大费周章,不是为了查清真相,而是为了让那些看戏的人知道,谁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   传了话,还想躲在背后享受清白,没那么容易。   台里不少人喜欢向程薇示好,程薇知道,这会儿宁语迟正在来找她的路上。   她心慌意乱,有如狂风过境,坐在办公桌前,手中稿子密密麻麻都是字,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想了又想,她拨电话给台长,语气有些急:“怎么办,宁语迟要来找我了,你快拦住她啊!”   台长顾不上怪程薇多事,心中暗骂一声可恨。这宁语迟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搞。   他挂断电话,找到宁语迟的手机,给她拨过去。   “宁语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接到这通意料之外的电话,宁语迟挑了挑眉。   的确,她是要去找程薇了,台长这通电话,无异于古代菜市场,斩首前的一句“刀下留人”。   她步伐调转,乘电梯上顶楼,去台长办公室。   F台是数一数二的大台,台长办公室更是气派豪华,宽敞明亮。   宁语迟被秘书带进来时,台长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把门关严。   秘书照做。   上午的阳光能量充足,照得办公室里暖洋洋的,台长倚在转椅上,眼睛半阖着,一副为这电视台十分操劳的疲惫模样。   “坐。”   宁语迟没客气,坐下了。   台长睁眼,打量宁语迟,她坐在沙发上,身材窈窕好看,向上看,那张脸更是不得了。   他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搁在桌上,说:“语迟,这件事到此为止。”   “什么事?”她懒懒抬眼。   台长一拍桌子:“你别给我装傻!”   宁语迟点点头:“到此为止……理由呢?”   台长严肃道:“这件事分明是私下谣传,你既然没做过,身子不怕影子斜,在意这些干什么?”   “你看看你!一上午什么都没干,从周末开始,把台里搅的是乌烟瘴气!工作群是用来工作的,是让你处理私人恩怨的吗?你这样做,把台里当成什么,当成你家?”   台长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震得笔筒都在颤。   宁语迟不为所动,眼皮都没眨一下。   “正因为没做过,就更不能被人泼脏水。”   她波澜不惊:“台长您这样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尽职尽责,到处散布一些您乱搞婚外情的谣言。至于这婚外情对象……就程薇吧,您身正不怕影子斜,肯定不会介意吧?”   台长气得站起来:“宁语迟!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宁语迟仍然坐在原位,微微抬眸:“您别激动,您不是没做过么,这么在意做什么?当初您拿我挡箭,污蔑我是小三的时候,我可比您淡定多了。”   “您劝我不在意,怎么轮到你自己头上,就拿开除我来威胁?您听听这话,可不可笑?” 第14章 我浓   今时不同往日,两年前的宁语迟就是一个小小的主持人,F台能捧她,当然也能封杀她。   如今铭显集团大力赞助,点了名要她;上次在日料店,裴子亦的警告清清楚楚,她是他的嫂子,是裴行舟的女人。   赵成业不得不忌惮。   台长之所以能坐上台长这个位置,自然是能屈能伸,会做人极了。   他缓缓坐下身子,换上和颜悦色的面孔,一脸慈祥道:“语迟啊,这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好吧?如今你也回来了,别的事情,就不要太计较了。”   “过去的事情不计较?”宁语迟点点头,“那今天的事呢。”   台长说:“就让薇薇私下里,跟你道个歉如何?”   私下道歉。   说得轻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重拿轻放,真是包庇得彻底。   宁语迟的视线落在台长脸上,字字有力:“我要她,公开道歉。”   台长表情严肃下来,沉声道:“语迟,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   “过分吗?”宁语迟微微歪头,脸上笑容浅浅,“两年不见,台长恐怕忘了,我还有比这更过分的。”   台长表情微变。   两年前,他正因为迟迟没能得手,加上程薇吹了些枕边风,才公开指认宁语迟。   当时台里身边那些人迫于淫威,全都给台长作证,程薇又作为她的“正义朋友”,看不下去她的“行为”,状告台长夫人,台长夫人亲自逼着台长作出了断。   她被封杀封得顺理成章。   当时她还有最后一场节目,是直播的晚会。节目进行得好好的,宁语迟突然在直播时,揭发这件事。   然而导播反应很快,当场停掉了她的麦,然后进了一段广告。她在台上说的话,也被突然响起的bgm掩盖,直到她被人带下台去。   当时的她,已经离了裴行舟,封杀成了既定事实,她只有这个机会放手去搏。   也还是失败了。   领导把她叫下来,台长狠狠警告她,要她老实一点,否则今后的日子,她安宁都不可能。   最后虽说是他压制了她,可那时,她身上那股豁得出来的狠劲儿,着实让他捏了把冷汗。   她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她是看着美艳,却触碰不得的罂粟花。   赵成业想了想,只要能息事宁人,把这件事揭过去,公开道歉也没什么。   他现在不想得罪宁语迟,加上本就是程薇生是非在先。   他说:“好吧,咱们各退一步,程薇给你道歉,你也别再追究了,怎么样?”   宁语迟想了想,说:“好。”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台长坐在椅子上,说:“语迟啊,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刚硬,有时学会吃点苦头,也没什么不好。”   宁语迟顿步,勾唇:“该吃的苦自然要吃,强喂过来的苦,我只会加倍还回去。”   *   程薇在主持人中地位高,她休息的地方,也比其他人要舒适一点。   眼下室内没其他人,程薇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还是吓了一跳。   她把稿子放到一边,站起身来,泫然欲泣道:“语迟姐……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那么说的。”   她还没说什么呢,程薇认错倒快。   宁语迟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爱演的人,演得她猝不及防,仿佛她真的冤枉了她似的。   她耐心很好,问她:“那你是怎么传的,说说看。”   程薇:“我……我就是说,你命真好,被封杀了还能回来,听说是裴总赞助了你,要是换我被封杀,肯定……不会有裴总这样的人赞助个节目给我。”   “程薇,你觉得,我会信吗?”   宁语迟双手环抱:“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再演。”   程薇闻言,缓缓收起那副快哭了的表情。与往日那种纯洁无害的模样不同,这一刻,她的神情冷然,看向宁语迟的目光充满敌意。   宁语迟露出笑容:“对嘛,这才是你。”   程薇坐回到位置上,忽然冷笑了一声:“不错,我是传了又怎样,我哪点说错了吗?你能回来根本不是靠自己,如果不是你傍上裴总,你也配跟我竞争?”   “你所谓的靠自己,是指像你一样,依靠肉.体关系上位吗?”   “你凭什么和我比!”程薇近乎咆哮,“我只是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你呢!整天就知道假清高,现在还不是要傍别人?”   “我没有和你比,你从来就不值得我去比。”宁语迟的语气云淡风轻,“我凭本事得到工作,而你只能依靠潜规则。你还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态度,实在刺激到了程薇。   这世上最伤自尊的,莫过于我把你视为仇敌,而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程薇握紧拳头,说:“我不会道歉的,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没人强迫你道歉,只是,你从前苦苦经营的单纯形象就没有了,别人只会记得,你程薇背后乱嚼舌根,害那么多人当众丢人,你说,现在有多少人恨你呢?”   宁语迟故意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就只有一个目的。   与其让这些八卦背后悄悄传,倒不如摆到明面上来。   你既然要传,那就问问你,对八卦是不是亲眼所见。   到最后,别人只会记到程薇头上,如果不是她,传话的那些人根本不会被找上门,也就不会丢这个人。   程薇当然明白,得罪一两个人事小,得罪那么多人,保不齐哪个将来会给她带来阻碍,影响她的工作。   还有她攒下来的“人缘”,全都毁于一旦。   她道歉,其实并不是对宁语迟道歉,也是稍微平息一下这些人的怒火。   可是一旦道歉,她要面临的,不止是丢脸……   宁语迟掸了掸手,面容平和:“道是不道,全都在你。只是程薇,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被这样讽刺,程薇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   “宁语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会能闹多大就多大,谁也别想好。”   宁语迟走过去,亲昵地拍了拍程薇的肩:“就像现在,非但没把我赶走,反倒徒劳一场,你就不恨么?”   她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收回手,施施然离去。   程薇独自站在原地,气得肩膀一阵发抖,手中扶住了点什么,才勉强平心静气。   这话已经上升到了羞辱。宁语迟不仅没把她放在眼里,还要反过来教她,如果是她,她会怎样做。   她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把宁语迟,重逐出F台,今日丢掉的面子,她全都要从她的身上讨回来。   *   当天,程薇还是道了歉,在全台大群里,发了很长的一段内容。   “致歉:@主持人-宁语迟因我个人言论不当,散布了一些不好的谣传,对您的声誉造成了恶劣影响,今我已严重反思了自己的错误。在此,对因我一人之错,而被影响到的同事们,还有被打扰到的诸位领导真诚道歉,对不起,今后我会引以为戒,请各位同事领导认真监督,此类错误,以后绝不再犯,还请大家能够原谅。”   宁语迟看到了,没多说什么,只回了两个字:好的。   算作揭过这件事。   但是在那之后,程薇明显感觉到,自己走在台里,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变少了。   有时候迎面看到了,要么避开她的眼神,要么直接装没看到。   至于宁语迟能回来,是不是真的手段不正,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   宁语迟终于重新过上了平静日子。   她租的房子已经好一阵没去住了,她也没退租。   裴行舟请她去教裴今,给的酬劳丰厚,足够她负担房租还有余。   对她来说,裴行舟要她回来,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缺少一个床伴,或者别的什么。   不过都不重要了。   总归不是爱她。   下班后,裴行舟的车又在广电门口接她下班,照常开到她近日来的住处,也就是上次裴行舟带她过来的小区。   他还在国外,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她也没问。   她对他的行踪并不关心,两人没那个关系,正如他也不会把行程主动告知。   晚上,她一个人做了饭,吃完后,又到浴缸里泡了个澡。   泡完澡,她擦干身体,认认真真涂好身体乳,完成夜间护肤。   房子一层设有家庭影院,巨大一个屏幕拿来投影。   宁语迟挑挑选选,选了一部经典影片,94年上映的《低俗小说》。她给自己倒了半杯干红,她睡前有喝红酒的习惯,微醺的状态刚好助眠。   看了一半,隐隐约约听到门响。宁语迟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将投影暂停,发现是真的有声音。   她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人,转念一想,小区安保级别跟它的房价一样高,坏人根本进不来。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放下酒杯,放下交叠的腿,起身去看。   开门一瞧,房子里黑漆漆的,门口模糊站了个人影。   她怕黑,伸手要去墙上摸开关,却有人先她一步,“啪”一声,灯光点亮房间每个角落。   灯亮得猝不及防,宁语迟抬手挡了一下。   她穿了一条雾霾蓝色丝绸睡裙,水一样的料子,看起来极有质感,勾勒她的曼妙身躯。   似是怕冷,肩上搭了一条毛绒披肩,长长的,裹住细白手臂,柔软头发垂在上面,显得她气质雍容。   她脚下穿了双毛绒拖鞋,露出嫩白脚趾,纤长分明,晶莹漂亮。   宁语迟就是这样,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   裴行舟没什么反应,问她:“怎么不开灯?”   “费电。”回答简洁明了。   宁语迟打量他,他仍是一身西装,外面穿了一件黑色大衣,身材挺拔,一双长腿比例优越。   饶是两人之间关系尴尬,客观上也要承认,这男的生了副好皮相,并且该死的迷人。   两人站的位置有一段距离,沉默再次弥漫在二人之间,他与她,并没有什么好说。   宁语迟不好转身就走,她象征性地询问两句。   “刚下飞机?”   “嗯。”   “吃饭了吗?”   “没。”   “……”   她总不能给他做饭。   “那,记得吃饭。”宁语迟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我去看电影了。”   裴行舟没吭声。   随便了,宁语迟走回投影室,重新在沙发椅上坐下。   他们现在就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不管做什么,气氛总是尴尬的,倒不如两不相见,还能好一点。   她按下播放,披肩两端遮在腿上,一边享受柔软触感,一边欣赏电影。   没多久,她感觉到身旁的位置陡然一沉。   借着屏幕上反射的光,可以望见男人身穿西装,气质沉沉坐在身侧,瞬也不瞬看着投影画面。   “你……”她顿了顿,“不倒时差吗。”   “过来看看。”   “哦。”   她没多说,托起一旁的红酒,浅浅抿了一口。   看似淡定,其实缩在沙发椅上的脚趾,已经微微蜷了起来。   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多说什么,宁语迟逐渐放下心,认真欣赏起了电影。   电影后半段,有一个略微擦边的剧情。   拳击手布奇回到家,与女朋友接吻,吻着吻着,开始向下,他的小女友抓着枕头,陶醉地问了他一句话。   “布奇,可以用你的嘴巴帮我爽爽吗?”   接下来的剧情证明,布奇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好男友。   看到这里,宁语迟脸颊已经烧了起来。   如果是自己看,这本来没什么,偏偏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偷偷观察他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是一丝不苟的模样,她勉强放心,不自在地抿了口酒。   忽然,她察觉到了一股灼热视线。   裴行舟在黑暗中凝视她,问:“这酒味道如何。”   这问题奇奇怪怪的。宁语迟把酒杯递过去,说:“还不错,你尝尝。”   裴行舟接过酒杯,交到另一只手里,然后拉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扯到近前。   刚喝进嘴里的酒,蓦地被人夺走一半,光是这样还不够,那人霸道地将她嘴里的其他味道全都品尝了一遍。   黑暗中,宁语迟无所依附,只能倚在他身上。   他很快放开她,大掌顺着披肩下的修长线条一路向上,落在她的臀上,轻轻拍了拍。   “坐上来。”他说。 第15章 你浓   “还要看电影。”她拿掉他的手,委婉拒绝。   裴行舟问:“不喜欢这里?那换个地方。”   “……我没说不喜欢。”她赶忙辩解。   “那就过来。”他在腿上拍了拍。   屏幕上光线明亮,他侧头看着她,他的脸一半浸在光影里,一半淹没在黑暗。   他的双腿敞开,坐在沙发椅上,也一副气势十足的模样。   宁语迟又喝了一口酒,压下慌乱的心跳,眼睛盯着屏幕,专心致志欣赏电影。   就当身旁没这个人。   影片剧情进入高·潮,拳击手布奇开车回家,到处翻找父亲留给他的金表,意外在家中发现杀手。   宁语迟瞧得紧张,不禁攥住腿上的披肩。   身侧男人蓦地将她抓了过来,把她圈在怀里。   “电影就那么好看?”   她那点可笑的力量,自然无法跟他抗衡。   宁语迟挣扎无果,泄气般地趴在他肩头,语气微恼:“我还没看完么。”   裴行舟的手隔着柔软的丝绸,探了下去。   他贴近她,呼吸呵到耳边,吹得她心头一颤。   四年来,他们无数次取悦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   没多久,她就败在他手底下,软得像水一样,瘫在他怀中。   裴行舟攻破丝绸下的最后一点防线,他把那雾霾蓝色掀起,全部堆在她腰间,然后将她身子背过去,扶住她缓缓坐下来,一点点感受她体内有多润。   “看你的电影。”他在她耳边下命令。   话虽这样说,他的所做的行为,却并不是真的让她看电影。   大掌死死按住她的身子,让她的紧致承受撞击。   又热又烫,裹得他快发疯,他有多疯狂,就将他的感受用力量全部还给她,邀她一同品尝。   她一点力量都没有了,任人摆弄,屏幕上的画面仿佛在颤,耳边的英文台词她一句也听不清。   后半段常有血腥画面发生,她看得一点也不投入,只是偶尔枪响的突然,她会不由自主瑟缩一下。   她的细微反应他都能感受得到,他揪过她的头发,让她的脊背紧贴自己,喘着粗气问:“我不在这几天,你想我没有?”   “没有。”意识不清了,仍然不肯松口。   人都成了他的,她还在那嘴硬。   裴行舟不依不饶:“没有?你下边那张小嘴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更用力,她险些崩溃,他像是一头释放天性的狼,终于逮捕了猎物,非要吃得骨头不剩才行。   他问:“那这两年呢,晚上想过我吗?”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宁语迟气得头疼,真是狗男人,吃到嘴边还不满足,还想再吃更多。   平时一句话不说,这种时刻,话反倒多了起来。   宁语迟故意回他:“男人多得是,应都应付不过来,根本没空想你。”   裴行舟掐住她的脖子,也发了狠:“是吗,那就让我看看,你都从别的男人身上学了什么本事。”   他打定主意不放过她,非要逼她求饶。   电影放映结束,他好了一次,很快又来一次。   这下没了光,家庭影院黑漆漆的,她又紧张又怕。   他脱掉西装,扯开领带,绑住她的手,免得她胡乱挣扎。   然后把她摁在沙发椅上,仍然是从后面入她。   他又问了她几次,她还是不松口,裴行舟也不恼,打横将她抱起来,扔到卧室去。   他跪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审视她,语气不含感情,却暗藏危险。   “迟迟,我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   外面天光见亮,他终于有了放过她的意思。   她倒在床上,困得眼都睁不开,实在是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行舟伏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吻她光洁的背。   他从后面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紧紧压住她。   “还敢走吗。”   她累得不能回答,那张可恨的嘴,终于没法说出他不想听的字眼。   “记住,这就是离开我的下场。”   床上的人已经昏睡,他的呢喃低语,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   *   第二天睁眼,已是下午。   正是一天当中太阳最炽盛的时候,宁语迟下床拉开窗帘,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床上只有她一个,昨夜拼命从她身上索取的男人,已经不知所踪,她笑了笑,已经习以为常。   睡裙被脱在家庭影院里,她是被抱过来的。   她从衣柜里随便翻出一件长衫,套在身上遮蔽身体。   都这个时候了,赶去上班也毫无意义,她在微信上跟杨姐告了个假,说自己洗完澡感冒了,今天不舒服。   也不全是撒谎,昨夜刚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撞击,此刻那里有点肿,走路也不大方便。   她扶着楼梯走下楼,先到厨房去,用电饭煲熬了锅粥,又去冲了个澡。   等忙完,到厨房里煎了鸡蛋,又煎了一盘速冻水饺。   她端着早餐到餐桌,刚刚坐下,就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裴行舟难得穿了便装,白色上衣,灰色裤子,手揣在口袋里,看着一脸寡淡。男人气质成熟,又因他微抿的唇,添了几分禁欲的克制。   握着勺子的手顿时变紧。   他远远看着她,平静移开视线,什么都没有多说。   她搅动勺子,试图让粥冷一些,也让自己的心平静一点。   他进了昨晚看电影的房间,出来时,手臂上多了他的西装。   昨夜的画面不由得浮现在她脑海。   他什么时候脱的西装,怎么脱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想着想着,脸颊不禁发热,她低头喝了口粥。   “晚上有事?”裴行舟路过餐桌,停下来问她。   “没有。”她答。   裴行舟点头:“陪我去一个地方。”   宁语迟顿了顿:“好。”   他转身要走,视线下移到她胸口,食指在自己的胸前点了点,出言提醒:“记得遮住。”   宁语迟低头,发现那里有一块明显的红痕。   他没再多说,转身上了楼。   态度平淡,好像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   她扯了扯嘴角,心中并不感到意外。   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床伴,跟他在那方面比较契合的那种。   再没别的。   晚上,宁语迟化了很美的妆,专程挑了一件黑红拼接的礼裙,与裴行舟的西装领带相称。   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养眼的。   助理郑才已经把车停在楼下,上车后,裴行舟吩咐:“以后都来这边。”   郑才说是。   车驶入夜色。   裴行舟的手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当他做这个动作,表示他心中有心事,她明白,也没多问。   尽管昨晚做了那种事,也不代表两人真就亲密无间。   破镜从来难圆,勉强圆了,裂痕也在。   他不会在做完的第二天早上搂她入睡,她也没法像从前一样,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终究隔了一层。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一间酒店门口。宁语迟从车中出来,与裴行舟挽着手臂。   想必今夜,怕是又有酒局。   一路搭乘电梯,在侍者的招待下,上了十一层。   下了电梯,就听到宴会厅内的音乐声,还有人们交谈的声音。   宁语迟说:“好像很热闹。”   裴行舟嗯了一声:“《贵妃传》的庆功宴,里面人不少,替我挡着点。”   “你投资了?”   “嗯,也用了我们几个景点。”   看来是挣钱了。   裴行舟不喜欢这种庆功酒局,说直白点,他只会参加对他有益社交场合。   如果一场晚宴,只是用来吃吃喝喝,结交人脉,他并不稀罕这么做,他也没什么人脉要结识,向来都是别人想尽办法结识他。   宁语迟的猜想果然没错,进场后,一群人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通过这些人恭维的话语,大致推出来,电视剧《贵妃传》推入海外市场,在海外也获得了很高的人气,赚了个盆满钵满。   影视公司的领导们看到他,也跟着过来握手,敬酒,感谢裴行舟当初愿意投资。   见到他身边的宁语迟,那领导咦了一声:“这位小姐好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裴行舟破天荒地接了一句:“她是F台的主持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领导长长地哦了一声,说:“我说呢!以后我们公司的作品,能上宁大主持的节目,也请咱们的主持人多多关照了。”   宁语迟笑着说好。   裴行舟转身,带她去别处跟人打招呼,问起她,也没说她是谁,只介绍她是主持人。   一群人不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还是看在F台的面子上,对她的态度也很热情。   差不多把场中的人都见了一遍,宁语迟终于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   裴行舟端着酒杯,说:“这些人里面,有些你需要认识,将来你会跟他们打交道。”   跟陌生人交谈是一件很费心神的事,宁语迟昨晚本就累,穿高跟鞋走了这么一大圈,双腿也很不好受。   不过她并没有想到,裴行舟也会为她着想。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不禁在想,可能这六年来,裴行舟对她也不是全无感情。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升起一瞬,就立即被一道温柔的女声打破了。   ——“行舟哥!”   女人的直觉在这一刻再次觉醒,宁语迟心中一滞,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不妙。   她循声回头,但见西装革履的男人中间,一个穿着香槟金色礼服的女孩,拎着手包站在原地,姿态文雅,落落大方。   只一眼,这张脸立即和记忆中的某张照片重合。   那张照片上,女人和裴行舟看起来郎才女貌,中间长辈慈眉善目,看起来颇为登对,亲如一家。   是那个微博名字叫晚清的女孩。   宁语迟什么都明白了,她忽然有些想笑。   他会来这样无聊的酒会,并不单是因为投的项目赚钱了。   也是为了,来见这个“她”。 第16章 我浓   很奇怪,宁语迟并不觉得嫉妒发疯,也不觉得羡慕,或别的什么。   就是很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   可能连她自己都觉得,裴行舟身边就该站着这样的人,看着出身好,家世好,从小被爱和幸福包裹,所以身上充满自信和阳光。   而不是她这样的,从小幸福和安全感缺失,碰到个稍微对自己好的,就怕他离开自己,所以拼命付出。   可惜付出的那些感情,别人看都不看一眼。   宁语迟抬眼,看向裴行舟。   被长长桌布遮挡的桌下,宁语迟穿高跟鞋的足尖,沿着裴行舟的小腿向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力道,上下游移。   她眼中带笑,眼角那个浅浅弧度像道钩子,身子微微前倾,凑向裴行舟的腰间。   裴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似平静,宁语迟却能感觉得到,他西装裤里面的小腿,有多紧绷。   “想死?”   宁语迟并没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公众场合的他一向高冷克制,似乎体内的所有兽·欲,都被胸前的平整领带束缚着。   他并不会把她怎么样。   宁语迟笑得肆无忌惮,下巴朝徐晚清站的位置扬了扬,说:“人家喊你呢。行舟哥。”   最后三个字音咬得极轻,尤其最后那个字,尾调上扬,带着若有似无的引诱。   她是吃准了,他不会在外面对她做什么。   裴行舟在心中冷笑一声,他抬手,捧起伸到腰间的小脑袋,大掌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低头睨着这张脸。   “胆子不小。这也是跟别的男人学的?”   她的脚尖伸到上面,缓缓滑了下来,做这些动作时,还仰头看着他,红唇嫣然,眼中透着蓄意勾引。   “那……行舟哥喜欢么?”   她偏要揪着这三个字不放,也不知这三个字哪里让她觉得有趣。   裴行舟微微凑近她,大掌掐住她的脸,语气暗藏警告:“如果不想我在这里干你,就给我老实一点。”   宁语迟眼角一瞥,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提醒:“你的好妹妹来找你了。”   裴行舟闻言,手下一松,把她的脸推到一边。   徐晚清双手提着包的拎手,自然垂在身前,她个子要比宁语迟矮一些,看着很有温婉淑女的气质。   有点像……民国时留洋归来的千金小姐。   徐晚清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稍作打量,然后问:“行舟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裴行舟侧头,回望过去,语气惊讶:“晚清?”   得这一声称呼,徐晚清的眼底顿时染了笑意。   “这里太吵了,我刚才喊你,你都没听见。”   “嗯。”   就没了下文。   徐晚清还在等裴行舟会说些什么,后者单手揣进口袋,另只手端着酒杯,站在那身材颀长,高贵且淡漠,并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她虽尴尬,看着看着,心还是漏了一拍。   她说:“想不到行舟哥真的会来,当初拟邀的时候,他们都说你肯定不会到场,行舟哥是今晚有空么?”   裴行舟说:“过来看看。”   徐晚清说:“这部剧的确不错,行舟哥眼光真好。制片人当时找了很多公司投资,大都以古装剧前景不好为由拒绝,还有一些介意主演都是新人,《贵妃传》能取得现在的成绩,行舟哥功不可没。”   她能出现在这里,说明这部剧,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裴行舟说:“随便投投。”   徐晚清并没有被裴行舟冷淡的态度打败,反而顺杆向上爬,继续聊了起来。   “我刚好负责这部剧的国内外宣发,宣传的时候,也没想到这部剧的反响会这么好……”   她竭力跟裴行舟交谈着,裴行舟三言两语回应,并不热情,也不至于让对话冷场。   宁语迟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这不是属于她的话题,她也不感兴趣。   倒是裴行舟站在这里,一丝不苟的样子,让她玩心大起。   桌下的腿再次动作起来,她一手支着下巴,眼睛看向远处,状似神游天外。   实际上,她的脚一直在他腿上游移,仗着腿长,不断触碰他的禁忌。   以她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裴行舟的下颌线越崩越紧,抿紧的嘴角也透着隐忍。   他越这样,宁语迟就越高兴。   徐晚清说:“行舟哥投的第一个项目就这么成功,我听人说,您之前也没打算投,后来突然改了主意,我有点好奇,是什么原因让您改变呢?”   “抱歉。”裴行舟放下手中的杯子,里面的酒水已经空了,他抓起一旁的宁语迟,硬生生把她从椅子上扯了起来。   “嗯?怎么了。”徐晚清的视线终于落到宁语迟身上,带着几分打量。   当她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   她很快恢复如常,看向裴行舟,不甚自然地笑了笑:“行舟哥,这是……嫂子吧?”   从她过来到现在,宁语迟一直在旁边坐着,她一句招呼都没打,反而跟裴行舟聊得热火朝天,故意忽视坐着的宁语迟。   这是什么意思,同为女人,她不会不懂。   要是放在从前,她还会争些什么,但是现在她不想了,也不在意。   裴行舟不介绍,她也不搭话,强行被裴行舟抓住手腕,钳子一样挣脱不开。   裴行舟对徐晚清道:“我有点事,失陪一下。”   徐晚清一句好字话音没落,裴行舟已经扯住宁语迟的手腕,离开了宴会厅。   她看着二人的背影,提包的手忽然捏得很紧。   上次生日会上,裴子亦说过的话再一次回响在她耳中。   他说,裴行舟和嫂子情比金坚,绝不是什么第三人能够插足得了的。   从前她不信,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刚才看到裴行舟身边的女人,她猛然觉得,也许裴子亦没有骗她。   她刚才问他,是什么原因让裴行舟改变了主意,决定投资这部剧,她并不是在没话找话。   上次生日会上见过裴行舟之后,她回到家里专程查了一下他的相关新闻。   除了一些商业上的新闻,八卦之类的倒是很少,唯有一条,很值得寻味。   《贵妃传》是暑假档的火爆电视剧,火了之后,才引到国外,在海外也引起了不错的反响。   剧红了之后,女主知名度也跟着提高,于是营销号的八卦就跟着出来了。   有人问,女主演员是不是有什么身份背景。   营销号说,是有大佬投资,专门捧她。   好信儿的网友照着片尾曲后长长的职员表一看,哪个公司跟影业毫无关联,就是哪个大佬了。   就这么,扒出来铭显集团的老总,也就是裴行舟,其实是《贵妃传》女主的背后金主。   不认识裴行舟的网友扒了扒,不认识他,还不认识那些旅游景点和度假酒店么,也就知道了他是谁。   等再看到他的照片时,一时间,网友竟然羡慕起了那个女演员。   徐晚清研究过,当时上热搜,有人砸钱,把这个热搜买的更高,估计是经纪公司想借此机会,蹭上一把。   后来又被人降了下来。   那时她以为,裴行舟是为了保护那个小演员,所以给降了下来,毕竟裴行舟行事还是很低调的。   裴子亦口中的嫂子,她也默认成她。   她今日来这个庆功宴,实话实说,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女主演。   方才跟裴行舟打招呼,她远远看了一眼,见侧颜有七八分相像,直接默认了,说那么半天话,也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   直到方才那一眼,她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并且错得很离谱。   裴行舟投资这部剧,不是因为看上了女主。   而是因为,那部剧的女主模样,像方才裴行舟身边那个女人。   *   裴行舟扯着宁语迟,把她带到走廊尽头。   在那里,有一处安全通道。   他推开那道门,把人拉进来,随手将门关上。   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墙角的安全出口标识牌上,散发着幽暗的绿光。   裴行舟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死死按在墙上。那张冰雕玉琢的面容,眼底燃着某种火。   “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不管她怎么挣扎,都压得她动弹不得。   宁语迟突然感到一丝后悔,身体的弦立即紧绷。   “不要在这里!”她皱着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哀求,“会被人听到。”   “你不是很愿意让人看到么?”裴行舟的醇厚嗓音压低,语气透着危险,“刚才人比这要多,你的胆子不是很大?”   他手下用力,她不禁闷哼一声,咬牙道:“你跟你的好妹妹聊得火热,我这不是,怕你忘了我么。”   他们二人紧密相贴,呼吸交织,昏暗空间让人心跳加速,也让宁语迟的身体开始发热。   裴行舟捏住她的下巴,眸色深了深:“那今晚,我就让你永远记住我。” 第17章 你浓   宁语迟从小到大,都还算是个规矩的人。   因为不在父母身边,做什么事都没人纵容,所以她很听话,也很懂事,学习上非常努力,从不要人操心。   在她学生时代,逃课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那时的她绝对想不到,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跟一个男人在安全通道里这般放肆。   越是紧张就越是敏感,伸手碰一下,她的桃花源就如同沾了雨露。   裴行舟就喜欢她这副样子,与外人面前那副冷淡的模样不同,这时的他像换了个人,使不完的力量都往最柔软那处宣泄,她站都站不稳。   他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看向自己,那双清寒的眸,将她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她的手攀在他的脖颈上,另只手狠狠抓着他的背,她被捣得支离破碎,感觉自己被人撕裂,意识模糊不清,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处,宁语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精壮。   两年前的他就是如此,都说男人过了三十岁,能力就会开始下降,怎么到他这里,一点都没有体现?   宁语迟费尽全力压抑自己,生怕自己发出声。他当然知道她的想法,他要连她这时的反应也绝对掌控。   他在她深处辗转,一下一下,非逼她出声。她哪里受得住,只好用力攀附他的脖颈,覆住他的唇。   她的喉咙里的声音被他吞没,消防通道内只剩下有韵律的碰撞声,偶尔外面传来脚步走动,他还会加大动作幅度,撞得她险些要昏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宁语迟感觉天旋地转,耗尽了全身力气。   裴行舟终于放过了她,从里怀中掏出手帕,擦拭刚被摧残过的花蕊。   她眼妆有些花,礼裙被压出褶皱来,双腿发软,站都快要站不稳。   反观裴行舟,结束以后,他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西装熨帖,一点褶皱都没有。   仍旧是那副淡漠,矜贵的模样。   他将手帕丢进垃圾桶,转过身,居高临下睨着她,声音毫无波澜。   “这回知道错了?”   宁语迟扶着墙,还没从潮涌中平复,胸口一阵起伏。   裴行舟抬手,擦掉她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语气冷静,不沾感情。   “乖一点,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   几日后,《贵妃传》播出平台举办的年度盛典,在晚上七点准时展开。   这是一个年末颁奖典礼,会颁发一些该平台最受欢迎男演员,最受欢迎女演员,最具潜力的男女演员等等奖项。   视频网站财大气粗,邀请了不少当红流量和老戏骨前来一同参与颁奖。   前几天,裴行舟刚带她参加完《贵妃传》的庆功宴,因为那部剧的成功,当天不少业内大佬来参加,有的是为了跟导演认识,有的是来认识制片公司,也有的来接触演员。   影视行业就是这样,一部剧爆了,就会觉得该公司的下一部剧,也有可能成为爆款。   裴行舟那天带她熟悉了不少人,还是有所收获的。   就比方说当天,该剧播出平台的老板,见裴行舟一直带着她,很是看重的样子,立即邀请她,作为年度盛典的主持人。   并不是特别珍贵的机会,只是请的嘉宾大牌,收看直播的粉丝多,对即将复出的宁语迟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她需要露脸,让大众想起她。   视频网站只给了简单的台本,剩下的全都要靠宁语迟自己来发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度。   盛典开始后,第一个环节,红毯。   一众明星星光熠熠,在不住闪烁的镁光灯下走上红毯,一步步走到签到板前,进行签名,拍摄,被主持人提问。   前来的流量明星不少,台下不少站姐扛着大炮在受邀媒体区,对台上的明星进行拍摄。   不可避免地,宁语迟也上了镜。   宁语迟的采访流利风趣,在明星回答得不够完善时,也会最大程度去补充他们的话,红毯氛围一直很好。   后半段上来了一位,营销号通稿总是艳压别人的女星,她今天穿了一条长裙,虽然是冬天,却大胆露出美背,锁骨纤细,整个人非常瘦。   见她出来,直播的弹幕不断在刷。   【歆姐好美!awsl!】   【怎么会有女人长得这么完美,好想用她的脸活一天!】   【太好看了吧,比剧里瘦多了,啊啊啊啊女神!】   【这是什么神仙身材,我是猪吗!不吃了真的不吃了55555】   媒体们还有站姐代拍们拍完照,宁语迟拿起话筒,邀请她来到自己身边。   “欢迎我们的容歆,可以看到歆歆今天是非常的漂亮。容歆出道以来,一直都在演古装剧,粉丝一直都很期待你的现代作品,打算在什么时候满足粉丝们的愿望呢?”   容歆接过宁语迟递来的话筒,说:“其实下部剧就是现代剧了。”   现场的粉丝们是一片呼声。   弹幕里也有不少粉丝在刷开心之类的字眼。   容歆继续道:“到时候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也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   她话未说完,不断拍照的媒体区,突然冲上来一个男人。   他一上来就直奔容歆,直直朝她扑了过去。   突生的变故,让下面被邀请来参加盛典的粉丝发出惊呼。   男人看起来三四十岁,脖子上挂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媒体工作牌,衣着邋遢,看起来像是一事无成,从而有些变态的猥琐宅男。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宁语迟来不及反应,当即把容歆拉到身后,女明星或多或少受过训练,面对突发事件也不能失态。   她紧紧拉住宁语迟的手臂,有些花容失色。   男人喊道:“容歆!我爱你容歆!嫁给我吧!”   宁语迟抬手制止男人,把话筒移开,大声道:“这位先生,这里是采访区,请您下去。”   男人充耳不闻,非要去捉容歆。   宁语迟怕得手都发颤,但越是这样,她越要冷静。   她一边护着容歆,用自己的声音大喊:“保安,保安!”   男人被她的行为激怒,扬手要去扯她的裙子。   眼看他的手要触到人,关键时刻保安上来,硬生生将男人拖走,台上才重新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同步直播的视频平台,弹幕已经炸成一片。   【哪里来的变态,好吓人啊啊啊】   【我们歆姐没事吧,歆姐吓得连都白了QAQ】   【有没有看清变态正脸的,好想把他打一顿!】   【幸好主持人姐姐挡了一下,不然那变态不一定要干什么】   【那变态还要去扯主持人的裙子,真的是猥琐男!】   不止弹幕在骂,各大营销号立即截了这一段的GIF动图,搬运到微博上。   营销号发得快,网友也在微博同步搜索,关于#容歆变态粉丝#的词条立即窜上热搜前二十。   随着排名的逐步上升,这个词条很快窜上前五。   容歆长得美,路人粉多,加上变态男人光明正大攻击女人这件事,简直肆无忌惮,戳中网友怒点。   粉丝和路人都非常愤怒,关于事件的热门微博评论下,前几条热评都在激情辱骂那个变态男人。   【这种变态就应该化学阉割】   【卧槽,看动图都吓死了,不敢想容歆遭遇了什么】   【天哪,他是怎么混进来的,平台安保怎么回事,不应该检查一下吗?万一伤了任何一个明星,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好想众筹打他,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他】   【这真的是心理有问题才会这样吧,正常人谁会这么干,报警把他抓起来吧】   再往下翻,也有一条评论说:【这个主持人好棒,谢谢主持小姐姐!真是人美心善QAQ】   在这条回复下面,多了五百多条回复。   【真的,同样是女孩子,她当时肯定也很怕吧,这个时候还能站出来保护别人,她真的很好】   【看直播时我就一直感叹!容歆已经够漂亮了,她站容歆身边一点也不输,也太好看了吧!】   【这是宁语迟啊!你们忘了吗,感觉好像两年没看着她了,她以前就很好看,我最爱看她的节目了】   【啊!我就说她眼熟,原来是宁语迟!】   网友逐渐反应过来,再接着,#宁语迟人美心善#这一词条,也挤入了热搜前五十,并且排名在一点点上升……   当保安把那变态男人拖走,裴行舟的脸色才终于不那么难看了。   徐晚清坐在他身边,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行舟哥,人已经被赶走了。”   裴行舟没应声,他掏出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   “盛典上有个男人被保安带出去了。找人跟着,打断他的手。”   郑才没犹豫,回了声是。   裴行舟眼中寒意未消,补了一句:“你亲自盯着。”   “明白。”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旁的徐晚清听完,心下有了计较,面上却微笑着:“行舟哥对嫂子好关心哦,真令人羡慕。”   裴行舟的脸比冰还冷,说出的话更是不留情面。   “你很想遇到变态?”   徐晚清一噎,干笑一声:“不是,我是觉得,您对嫂子真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看了眼腕表,声音没什么感情:“那就早点为伯父找个女婿,别让伯父等急了。”   徐晚清胸中堵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三番两次被人拂了面子,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   她很想生气,可是侧过头,看到裴行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胸口的那些不快又全都散了。   面对这样的男人,英俊,聪明,权势,地位,样样都有,他有资格对任何一个女人摆出任何态度。   换言之,他没必要讨好任何一个人,他只需要站在那里,等着别人去讨好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徐晚清再骄傲,碰到裴行舟,也还是心甘情愿低头。   盛典仍在继续。   结束红毯部分,按照安排,请当红女歌手献唱一曲,宁语迟也终于下去松了口气。   趁这短暂的时间,宁语迟看了眼手机,想着方才容歆那件事不小,赶紧上微博看看。   这一上不要紧,她发现自己的微博炸了!   沉寂两年的微博,猛然增长了五万粉丝,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她最新一条发自拍的微博评论,评论数直接从两千暴增到三万。   未关注人私信那里,更是一堆数字。   她不懂自己参加一个盛典,怎么就涨了这么多粉丝。点开微博评论,稍微翻了翻,紧蹙的眉头才逐渐放缓。   都是容歆的粉丝,和大部分网友路人。   【谢谢人美心善的迟迟呀,谢谢你照顾歆歆。】   【小姐姐你好漂亮!你超棒的!人漂亮性格又好,你是仙女下凡吗啊啊啊】   【天啊做梦都想长成你这样,您真的太漂亮了,说出话,神仙姐姐!】   【变态扯裙子那一下吓坏了吧,真的好吓人,小姐姐,今晚你是最棒的!】   【啊啊啊啊我们迟迟超级好,我就知道我没有粉错人!】   她来不及细看,赶紧去热搜上翻了翻,发现自己就待在热搜第一上。   #宁语迟人美心善#后面跟了个爆字,热搜第二是#容歆变态粉丝#,后面也是爆。   点进自己的相关词条,都是路人网友对自己的夸奖,还有不少内容,是对她从前主持过的节目的回忆。   关于词条的热门微博,除了营销号对她的夸奖外,还有前去拍摄流量明星的站姐们,发出来的关于她和其他明星的合照。   那些站姐除了拍摄自家爱豆,有时也会代拍别人家,拿图赚钱。   经过今晚的事,不少站姐也被她的行为圈粉,破例发了关于她的九宫格,每一张图,都是她和不同的明星同框。   从小到大学过的礼仪课,在这一刻有了极大的好处——不管她是不是不小心闯进框内,她的表情管理,还有仪态站姿,都非常赏心悦目。   加上她身材优越,那张脸更是美艳动人,发出来的图甚至不需要精修,就已经非常能打。   网友们本来就对她今晚的事,抱有很大好感,因为这些站姐的前线生图,不少人又变成了她的颜粉。   颜粉们纷纷关注了她的微博,留着日后舔屏。   看着看着,宁语迟还有些不好意思。   实话实说,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就这么搭了人家的便车,一不小心蹭上热搜第一,她觉得是自己占人家便宜。   看来待会儿盛典结束,她得亲自跟容歆说声抱歉了,容歆刚遭遇这件事,上热搜算是一种“弥补”,现在热度被她分走,难保心里会不舒服。   她是这样想着,却不知同样的热搜,在网线另一端,有人看到却不是这么想。   程薇坐在自己家里,见宁语迟待在热搜第一,气得砸碎了一只水杯。   凭什么,她翻红之前,就能有这么好的复出机会?   进入大众视线,又吸了这么多的路人粉,她参与的节目还没开拍呢,就先造了这么一波势。   等明年节目播出,必定很多人期待。   程薇嫉妒得快要发疯,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必须要想个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   她捏紧拳头,左思右想,大脑飞速乱转,突然想起上次,宁语迟在办公室里对她的警告。   “只是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会能闹多大就多大,谁也别想好。”   说这话时,宁语迟那副得意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起码在她看来是非常得意。   程薇脚步顿住,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啊宁语迟,你不是吸了很多粉么?恐怕你还不知道,在这个互联网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你想闹大,我就陪你闹大,这可是你教我的。   想到这儿,程薇露出一个得意笑容。   她拿起手机,在微信上找到一个做娱乐八卦营销号的媒体,斟酌着,在屏幕上发出消息。   “在吗?跟你爆个料……” 第18章 我浓   等盛典结束,已是一个小时之后。   《贵妃传》的主演团队果然荣获年度奖项,其他的热播作品,也都得到了他们的荣誉。   平台老总致辞完毕,刚好是台本上标注的预计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可见宁语迟对时间的掌控能力。   明星们陆续退场,宁语迟回到了后台。   没想到容歆还没走,她身披一件外套,正在后面等着她。   宁语迟还记着不小心抢了人家“风头”的事,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容歆却先一步对她伸出手。   “宁语迟老师,红毯上多谢有你帮忙,之前盛典太乱,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跟你道谢。”   私下里,艺人一般以x老师互称。   “没关系。”宁语迟搭上她伸过来的手,轻轻握了握,望着容歆那张漂亮的脸蛋,说,“粉丝太多,难保会有一些人有疯狂想法,希望不会影响你的心情。”   容歆把手机递过来,说:“我的微博已经关注您了,方便的话,再加个微信吧?”   宁语迟有些意外:“当然可以。”   两人交换了微信。   宁语迟说:“热搜的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希望您不会介意。”   容歆假装板起脸,问她:“宁老师,我看起来有那么小气?”   两人又闲叙几句,容歆的助理过来喊她,她不得不离开。   临行前,她拢着肩膀上的外套,说:“今后要是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宁老师的,尽管请开口。”   宁语迟微笑点头:“一定。”   两人辞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回到休息间卸妆,一边卸妆一边打开微博,搜索容歆的主页,果然显示她关注了自己。   宁语迟礼貌性回关。   然后放下手机,侧头看镜子,抬手摘掉耳环。   休息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宁语迟抬头,通过镜子反射,看到了裴行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的眉目细致凌厉,领带束住修长脖颈,冰冷且禁欲。   二人隔着镜子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宁语迟偏过头,将另一只耳环摘掉。   余光瞥见门又打开一些,身穿礼服的徐晚清走进来,目光先是落在裴行舟的背影上,其次才看向她。   这些细微的小细节,只有女生才会懂。   曾经的她也是这样,不管走到哪里,视线总是在他的身上,眼里只有他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   不过,比起她来,这个徐晚清总归是幸运的。   徐晚清走过来,说:“嫂子在卸妆吗,要不要我帮你?”   为了今晚的主持,她的头发做了造型,被细黑发卡固定住了。   “不用。”宁语迟避开她的手,微微转身,抬手止住了她,“多谢。”   裴行舟一言不发,徐晚清猜不透他的想法,大方收回手,笑了一下,说:“嫂子今晚真是太危险了,行舟哥在下面看了可担心呢。”   宁语迟记得徐晚清微博上那张合照,她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却还能在这里一口一个“嫂子”。   她弯唇,在灯下看,也说不好她的笑容是假是真。   她说:“嫂子就不用叫了,我可不是什么嫂子。我比徐小姐小两岁,这么叫,倒把我叫老了。”   徐晚清啊了一声,转头看向裴行舟的意思。   裴行舟闻言没什么表示,他单手揣进裤袋,平淡地说了句:“随她。”   徐晚清不明其意,只说:“既然这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语迟吧。”   “好的,徐小姐。”   很快卸掉一切,那张脸此时素颜朝天,白炽灯照在她脸上,清透漂亮,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走吧。”她说。   也不管另外两个人应没应,她拿好自己的东西,率先出了休息室。   司机已经在活动现场外等着了,见他们出来,立即过去开门,一手挡着车顶,防止坐进去的人碰头。   三个人,总有一个人要坐到前面。   气氛停滞一瞬,宁语迟也从徐晚清这个阶段经历过,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说他们中有一个人是多余的,那必然是她。   她迈开一条腿,正要上前,裴行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开后排车门,把人扯了进去。   谁前谁后,意思很明显。   徐晚清的表情有些僵硬,也只是一瞬,她今夜特地没让司机留下,就是为了让裴行舟送自己回去。   眼下目的达成,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结果。   车行驶,徐晚清报了徐家地址,又问:“行舟哥,你晚上回哪。”   路灯勉强照进一些光亮,落在裴行舟的脸上半明半暗,通过后视镜,刚好对上他那双清寒的眼,她的心里没由来地一颤。   宁语迟听出弦外之意,觉得好笑。说到底,她不过是想知道裴行舟今晚在哪过夜,她既然一口一个嫂子叫她,对他们的关系显然心知肚明,却还是天真地对他抱有别的希望。   她明白,这种心态有一个别名,叫不死心。   裴行舟说:“不用担心,司机知道。”   就这样堵死了她其他的话。   徐晚清说:“行舟哥周末有空吗,爸说想找你来家里吃饭呢。他还说好多年没跟你下棋了,惦记跟你切磋棋艺呢。”   裴行舟说:“有时间我一定拜访。”   徐晚清开心地笑了,她说:“行舟哥跟小时候比,真的变了很多。我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很照顾我,刘奶奶家养的杜宾犬可凶了,每次你都会牵着我走过去。”   裴行舟别过脸,看到一旁的宁语迟把手臂撑在大腿上,支着下巴欣赏窗外街景,腕骨纤瘦好看,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打扰到她。   他不喜欢她这么淡然的模样,就跟她在休息室里那句“我可不是你嫂子”一样,都令他心里不舒服。   徐晚清的话没人理,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她讨了个没趣,闭嘴没再多说。   车很快行到徐家。   徐晚清下车,在外面跟裴行舟摆手:“谢谢行舟哥送我回来,记得来我家吃饭。”   裴行舟微微颔首。   徐晚清得到回应,面带微笑走进徐家大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车辆才再次发动。   宁语迟终于换了个姿势,她将手臂搭在窗边,五指张开撑住额头,起先只是轻笑,笑着笑着,最后笑出了声。   裴行舟把她的脸扳过来,拇指按压她柔软的下唇,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她牙齿有多坚硬。   她微长的眼挟着月光,像天上明月倒映水中,未消的笑意如同一滴墨,在水中一点点晕开。   “笑什么?”   宁语迟想挣脱,可她那点力量哪抵得过男人,只能任他按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徐晚清不错,如果你娶她的话,她应该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周遭空气冷了下来,裴行舟寡淡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希望我娶她?”   “裴总想听什么答案呢?”   “两个字,或者三个字。”   宁语迟同他对视,他的眼眸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管看任何人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温度。   她曾以为,就算是再寒冷的冰川,肯用炽热的心去融化它,总有一天是会成功的。   现在才知道,这真是天真得可笑。   她说:“是我说希望,你就会立即娶她;还是我说不希望,你就一定不娶?我的想法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你听到又有什么意义?”   “你在乎吗?”   宁语迟挑眉:“那你呢,你在乎吗。”   两个人说了同样的话,问的却并不是同一件事。   裴行舟放过她的下巴,目视前方,面如平湖:“她只是世交的女儿。”   宁语迟坐正身子,大方回答了他的问话。   “那我也回答你,我不在乎。”   她不是从前的迟迟,也不会再和从前一样,把整颗心毫无保留地扑在他身上。   不管他这一次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来,她都不会了。   黑色宾利融入夜色,裴行舟的脸色,却比夜色还沉。   *   这一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裴行舟去了别的房间,少了他折腾,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的宁语迟照常上班,上热搜的事情单位不少人知道,早上杨姐看到她,还特意对她说了句恭喜。   在娱乐圈边缘混,有热度总归是好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的微博热度仍在上涨,新粉沉迷她的美颜无法自拔,老粉对她感到非常骄傲,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她的粉丝已经涨了十多万。   不少人甚至已经翻到了她的第一条微博,看完之后在评论打卡。   当然大部分人,都在评论和私信里催她更博,发些自拍什么的。   对于容歆那件事,她并没有出来回应什么。   在她看来,不管说什么,都有讨好网友之嫌。网上的热度是意外,就算没有这些,她还是会这样做。   方曼姿倒是非常开心,在微信上发来语音,语气雀跃:“姐妹,你终于又要火啦!”   宁语迟反而冷静:“平常心,热度总有一天会过去,过两天就会忘了的。”   “起码大家现在想起你了啊!还有啊,大家都催你发照片,你都半个月没更博了,该发了。”   思及微博那些评论,宁语迟转念一想,掏出手机来,从相册里选出一张前两天拍的照片。   她穿大衣,内搭是黑色修身针织衫,烟灰色包臀长裙,显她身材玲珑。手握一杯咖啡,卷发被风轻轻吹起,在这冬日街头回眸一笑,红唇嫣然,风情万种。   将照片发微博,配文只有四个字:分享图片。   刚刚点掉的评论数,一秒开始猛涨,粉丝们疯了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神仙姐姐发自拍了!!!】   【美女博主又发福利了!】   【第一个!!!神仙姐姐有奖励吗!!】   【沙发是我的吗!姐姐好漂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早了不知道说什么,先舔了再说,啊啊啊啊】   再漂亮的美人,面对夸奖也是开心的,总刷这些评论永远看不完,宁语迟放下手机,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   下班后,裴行舟的车照常接她,家里空无一人。   他们稳定住过来后,裴行舟专程请了一个阿姨,负责他们的日常生活。   锅里饭菜都是热的,显然阿姨是赶在她进门前一刻掐点离开。   一般薪资越高,雇佣的保姆素质越高,可以完全避免跟主人产生交流,比如宁语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阿姨的面。   宁语迟吃了一些,给裴行舟留了一些,吃完饭后没什么事,翻出上次没看完的《低俗小说》,跳到被裴行舟打断那里,继续看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那晚太难忘,或是离开他两年后终于开张,看电影时脑海中总是不自觉闪过那天的片段,看到最后,她竟然觉得面红耳赤。   平心而论,裴行舟在那方面的确跟她很契合,如果不讲感情,只做个炮友,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把《低俗小说》补完,她又打开电影《真爱至上》,才刚看了半小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方曼姿打过来的。   电话刚一接通,方曼姿的声音焦急响起:“迟迟,你看微博没有?”   “嗯?没,怎么了?”   “你快看一眼热搜!我还在微博吃瓜呢,结果吃着吃着,吃到自己姐妹头上了。”   宁语迟直觉不妙,挂断电话立即去看。   时隔二十四小时,她再次登上热搜第一。只不过这一次的词条非常不堪:#宁语迟小三#。   她戳进去,只见热门微博那里,昨天还在微博上夸她的八卦营销号,今天就调转了风向。   @娱乐吃瓜第一线:爆个料,最近风头很火那个,曾经离开主持界又回来的,她之前突然消失,是因为想当他们电视台台长的小三,所以给封杀了。最近复出,因为又傍到了别人。   热评第一的网友回复:卧槽?真的假的?   @娱乐吃瓜第一线:真的,业内都知道,只不过她凉得太快,没什么人提。   再往下翻,底下的评论都是一片崩塌。   【不会吧,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想不开当小三啊?】   【我靠靠我昨天刚粉她,我的评论还在她热评上,我现在想死:)】   【你们营销号天天说这个说那个,就是造谣一张嘴,有证据吗?泼一个女生插足别人婚姻的脏水,这个帽子真的很重,没有证据请不要乱说。】   【小三?我跟死去的ex就是因为小三分的,小三都去死吧[微笑][微笑]】   骂营销号造谣那条评论,宁语迟点开回复的评论,点赞到最上面的回复,是一条豆瓣的链接。   标题:终于有营销号说了,宁语迟本来就是个三啊   主楼内容是这样写的:【我大学舍友有个读传媒的高中学姐,跟宁语迟一个大学的,因为宁语迟进了F台,学姐也是业内,所以对她的事有听说。   宁语迟是为了上位,所以就去勾引他们台长,她一毕业资源就那么好,学姐她们当时都挺纳闷的,因为主持人这个行业,说实话资历很重要,她毕业就挑大梁,其实很不现实……当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命好吧,后来知道这个就不奇怪了。就是有点可惜,她真的长得蛮漂亮的。】   再往下翻,高赞回复这样说:【我初中同学的大学闺蜜的朋友也在F台实习过,那个朋友说经常在白天看到宁语迟进台长办公室,每次她去,台长都不让别人过去,大白天就这么饥渴吗哈哈哈】   【卧槽终于有人爆料了!昨天看到她在热搜上,我跟小姐妹私下吃瓜都在说,她是个小三啊!而且恕我直言,我觉得她长得就一股婊气,是那种在女生堆里不会有人喜欢,直男还感觉他很漂亮的……】   宁语迟看了两条就没再看了,倒不是因为生气,就是感觉好笑。   这些什么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可能曾经跟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些回帖的人,认都不认识她,就在互联网上言之凿凿,好像亲眼看到她如何去给台长做小三了一样。   那些说毕业就挑大梁不现实的人,更是可笑至极。   怎么不现实?自己能力差,做不到,难道还怪别人能力太强么?   她退出链接,从热搜回到自己微博,这下她的微博评论又暴涨几万。   评论的风向和白天简直就是两个画风。   【小三不要脸,去死吧!】   【难怪你当年突然消失,我只能对封杀你的人说一句干得漂亮】   【原本感觉你长得好看,现在看来,我只能说是我瞎了】   【恶心[呕吐][呕吐]】   【我早就想说了,这女的一看就是一副小三相,我看她第一眼就感觉不舒服】   【喜欢迟迟六年了,从第一次看她节目就很喜欢,两年前她不主持节目了,我也一直在等她,但是这一次真的太让人失望了,我竟然喜欢一个小三喜欢了六年?】   id眼熟,的确是老粉。   她的评论区基本成了脏话聚集地,辱骂她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   不过也不是所有评论都这么难听,有些她眼熟的老粉也在评论区为她说话。   【连真相都没查清楚你们就下定论?亲眼看着了是怎么?粉了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底下的回复都在嘲笑她,还有其他一些相信她的评论,不过都被键盘侠的口水淹没了。   【你就知道她是什么样人了?她被封杀了你知道吗?】   【隔着网线,谁也别说认识谁,她在互联网上让你看到的,都是她想给你看到的人设ok?脑残粉就是脑残粉,蠢的要死,难怪会粉个这样的】   【确实是脑残粉,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她以前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当主持了?又不是结婚生孩子去了,粉丝怎么解释这件事?承认被封杀有那么难?哦,有】   被攻击的粉丝很生气,又发表了一条回复:【迟迟离开肯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你们愿意相信就信吧,总之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条回复一发,黑子们更是狂欢,放肆嘲笑她的“脑残言论”。   评论尚且如此,私信更是骂得她狗血淋头,一时间,就连宁语迟自己都有些信了,自己真的是那个十恶不赦之人,插足别人感情,破坏别人婚姻。   但是,没有就是没有。   她翻着翻着,看到未关注人私信里面,评论区被骂脑残粉的粉丝给她发了一条私信。   【迟迟,我相信你,我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人。可能你不记得我了,三年前我给你发私信,我说自己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但家里不想供我读书,而是让我出去打工供养弟弟,我那天哭的很伤心,给你发私信只是想当树洞倾诉,可你不仅回复了我,还借给了我学费让我拿去读书。我知道你说借给我是为了让我坦然收下,你并不知道你给了我多大的力量,所以请不要在意那些不好的评论,你是一个很好,很值得我去喜欢的人。你像光一样,成为了我的太阳。】   看完这条私信,她心情怅然,胸腔里是满满的感动,可是,嘴角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记得这件事的,她当时把钱给这个女孩,并没有指望她还,她只希望,尽可能把一个女孩子从泥沼中拯救出来。   但是从这个女孩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开始,她陆陆续续每个月还钱给她,不出半年,就把欠她的钱全部还上了。   女孩说,她给了她力量,其实女孩并不知道,她的这条私信,又给了宁语迟多大力量。   像登山时有了拐杖,潜水时有人递上一罐氧气。   再艰难的路,都因为这些力量,有了前行的底气。   所以,就算是为了相信她的粉丝,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方曼姿在微信上问她:“怎么办,要不我找人帮你撤热搜吧?”   不管是买热搜,还是花钱撤,价格都不便宜。   宁语迟在脑海中将事情过了一遍,说:“不用,就这样。”   “我总不能看着你这样挨骂吧!这事儿肯定是程薇搞的鬼,你等我找人搞她。”   “那太便宜她了。”宁语迟斟酌着回复,“这件事先不用回复,就让它在热搜上爆。”   “那你?”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方曼姿性格骄纵直爽,宁语迟要更沉稳一些,她知道姐妹性格,想来应该是有其他应对办法。   她说:“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找我。姐妹我别的不行,花钱最行。”   为了不影响心情,宁语迟真就没再管,手机一扔,继续看自己的电影。   第二天上班也没耽误,一切就和往常一样,只是电视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又不同了。   的确,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想看那些事对宁语迟造成了多大影响,又是另一回事。   可看到她神色平淡,仿佛没事人儿一样,又有些失望。   现实就是这样,关心你的人始终占少数,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看你笑话。   偶尔还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像生怕她听不到似的。   “先前耀武扬威的,那么神气,现在大家都在说,看她怎么办。”   “就是,这回是营销号先说的,是不是打算告营销号了?”   先前宁语迟在电视台的高调行为,到底在有些人心中落了不满的。   在她们看来,她就是一个“后辈”,再占理,也不能用那种口气跟“前辈们”讲话。   “都闲着了,上班时间在这聊天?”   老贾一敲门,把那些小声闲聊的人们吓了一跳。   他是管理层干部,这些人看到了,也不敢反驳,全都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老贾没再理他们,而是把宁语迟叫了出来。   “语迟,这件事我都知道了。我建议你啊,暂时就先别再看这些。那毕竟是网络世界的事,怎么会影响你的生活呢?你好好干,红起来,等你足够红了,该澄清的自然就会澄清。”   老贾说的是好话,的确是为她好的。   她心中感动,说:“谢谢主任。”   老贾拍了拍她的肩:“你受委屈了。”   电视台里能这样想的并不多,比如台长就是一个。   等电梯时,碰巧和台长撞在一处,周围没人,宁语迟想要走,又觉得这样太刻意。   她只好缓步走过去,站在一边。   等待数字上升的过程,空气有些凝滞,宁语迟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台长也是在这时开了口。   “语迟啊,要说这人呢,还是得听人劝。之前要你算了,偏不听。这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你看看,这又是何必呢?”   尽管他的表情看起来再平静,语气中也掩藏不住那种,上位者喜欢教育人的自鸣得意,以及自以为是块老姜的自信。   “当初不听我的,看看现在,就是你的下场。”   宁语迟道把手揣进口袋,说:“外面这些传言,真假你我都清楚,小三不是我,是程薇。事情的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台长不信,不如走着瞧?”   她的语气太镇定了,就好像此时此刻,互联网上都在辱骂的不是她,而是别的人。   台长心中微变,面上却未显,那种油腻的得意感并未因此减少一分:“别傻了,语迟,你有什么证据?”   宁语迟抿唇轻笑,侧过头,一双盈盈美目顾盼生姿,里面有风情摇曳。   “那就……走着瞧?” 第19章 你浓   当天下班,宁语迟去了裴子亦的日料店。   店里不少人在排队,这里消费虽高,却并没有阻碍客人的热情,可见其美味。   宁语迟走到收银台,问:“你们老板在吗?”   收银以为她也是来要老板联系方式的,说:“顾客您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跟我沟通。”   宁语迟说:“我上次有东西落他那儿了,他让我过来取。”   收银见她不像说谎,让另一个同伴帮着照看一下,去里面把裴子亦找了出来。   裴子亦穿了条粉色的衬衫,比照之前的花衬衫素净不少,却更显风骚。   他手指夹了根烟,漫不经心向外走,嘴上念叨“什么玩意落了”,一抬眼,撞到假樱花树旁边的视线,他赶紧拐进洗手间。   再出来时,手里的烟已经没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眉飞色舞地问:“嫂子,你怎么来了!”向后看了看,“就你一个人吗?”   宁语迟嗯了一声,说:“我们去个方便的地方说话吧。”   裴子亦把她带到里边,在员工休息室之内,还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子,是他一个人的休息区。   裴子亦跪坐在榻榻米上,说:“嫂子,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不,不用。我来是想找你要一样东西。”她推拒道。   “嫂子你说。”   宁语迟身子前倾,凑近裴子亦,低声告诉他。   “就这啊?还要嫂子你特意跑一趟,一句话的事儿。”裴子亦大手一挥,说,“嫂子你急吗,急的话我现在就去找。”作势要起身。   “不用,等你下班后也来得及。”宁语迟微笑。   “那既然来得及。”裴子亦掏出手机,在翻通讯录,“我把哥喊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   宁语迟扯谎道:“他最近好像很忙,应该没时间,就别打扰他了。”   裴子亦一脸“我懂”的表情,问:“嫂子,你俩是不是吵架了?别听我哥瞎说,他忙什么,整天睡在公司里,跟条丧家——呃,就是睡在公司里,哪也没去。”   他公司的休息间她也去过,条件还好,但那毕竟是临时休息的地方,舒适度跟家里当然比不了。   宁语迟微微担心了下,转念一想,莫名其妙的人是他,主动睡公司的也是他,她又没做错什么。   就这么把裴行舟抛到了脑后。   她说:“他没跟我说,我不清楚。”站起身,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裴子亦挽留几句,她坚持要走,裴子亦虽不舍,却也没多拦。   宁语迟回到家中,打开微博看了一眼,评论中的骂声并未停止,她是小三这件事还在持续发酵。   她并不着急,吃了晚饭,打开电脑完成了一些白天的工作,打开瑜伽垫,自己练了会儿瑜伽。   忙碌中到了晚上,宁语迟的电脑收到一封邮件。扫了眼右下角的发件人,正是裴子亦。   她点开,把裴子亦发过来的文件下载下来,使用播放器播放。   亏着裴子亦有钱,舍得装修店面,连监控都安装最好的。   视频画面分辨率清晰,甚至还有客人的声音,不过声音似乎被裴子亦稍微处理了一下。   画面上,程薇和台长两个人坐在店里,竟然挨到了一处。台长的手在程薇身上游移,程薇看起来有些娇羞,不正当的狗男女气息破屏而出。   正是那天,她跟方曼姿碰到他们,她泼台长一脸酒,裴子亦出来解围那次。   裴子亦处理视频也能理解,毕竟是客人隐私。除了声音,坐在周围位置的客人的脸,也都被贴心地做了模糊处理。   她把视频存好,然后用数据线把手机连到电脑上,将音频文件导出来。   然后,她打开软件,把这段音频和之前的监控视频剪辑成一个文件,使他们拼接到一起。   做完这些,宁语迟进入电脑版微博,登录自己的账号。   评论数还在一条条增加,对她的骂声也从未停止。   她没有理会,点开编辑框,手指在键盘上稀里哗啦敲落,这段沉积两年的冤屈,在大众视线的审视下,终于能够公之于众。   在事情整整发酵一天,热度达到巅峰,挨的骂已经不能再多的时候。   万众期待中,“小三事件”当事人宁语迟,终于在深夜发布了回应微博。   【@宁语迟:我不是小三,也从未插足过任何人的婚姻。   两年前,我身为F台一名主持人,我的上司——台长赵成业对我进行职场性骚扰,因为他是一台之长,为了我的工作,我只能委婉拒绝。   没想到他并未停止,我强硬拒绝几次,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多次在工作上对我进行刁难。   他与真正的“小三”在一起后,被他的夫人抓住。台长对我怀恨在心,与真正的“小三”合谋栽赃给我,我也因此被封杀。   很抱歉,在被封杀两年后,以这样不堪的方式重回大众视线。   我本不想在公众平台公开隐私,但更不愿接受这样的罪名。以下视频是此事的证据,证明我没有说谎。   再次抱歉因我个人私事打扰大家。】   微博下面跟了一支视频,先是一家店里,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举止暧昧的监控,再接着那段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录音清晰,正是电梯里,台长和宁语迟的最后一段对话。   ——“外面这些传言,真假你我都清楚,小三不是我,是程薇。事情的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台长不信,不如走着瞧?”   ——“别傻了,语迟,你有什么证据?”   什么叫求锤得锤。   没证据?这不就来了吗。   微博发布后,她开启了关注人转发提示,就看到转发那栏有一个红色的数字1。   @容歆:蒙受不白之冤的滋味并不好受,宁老师,这两年来委屈你了。[拥抱][拥抱]   方曼姿zZZ: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被骂小三在道德和名声上都是非常严重的侮辱,现在证据摆在眼前,骂过迟迟的人,是不是应该给她说声对不起呢?   还有其他一些互粉的同事,大号小号齐上阵,纷纷下场帮她转发。   一条微博发出去,如同油锅里溅进一滴水花。事情反转猝不及防,网友彻底炸开了!   宁语迟微博下的热评又是一变。   【卧槽?反转了?原来是被污蔑的吗???】   【我就说怎么突然消失,所以封杀是真的,小三另有其人啊!??!】   【之前热搜上看到这件事,一直没表态,不评价这件事,单说职场性骚扰真的太恶心了,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想说找一份好工作很不容易的,想辞又不能辞,每天忍受傻逼领导的骚扰真的很崩溃。心疼你,以后会越来越红的,加油[鲜花]】   【看完视频了,小三的恶心样子我好想吐!这对狗男女去死吧!!!】   【所以,@娱乐吃瓜第一线傻逼营销号今晚能死个妈来助助兴吗?】   除了评论里这些,转发数更是一直在涨,网友们看了视频同样很愤怒,更多的是发出心疼的声音。   【高中真的好爱看她节目啊!周末休息老妈不让看电视,只有看迟迟的节目才同意,因为我妈也喜欢她,之前网友都在骂还不敢相信,也挺失望来着……看完这些真的好心疼,不敢想她当年是怎么过来的QAQ】   【果然,营销号说的话就不能信,心疼大美女,封杀两年,好不容易复出,又被网友网暴】   【以后看到这些八卦再也不会相信了!没有证据胡乱造谣!天,这狗男女真的太恶心了吧!】   事情发酵得快,很快地,营销号昨天还在发布她是小三的微博,今天立即截图了她的澄清,还带了她的证据视频,生怕给她引流似的,开始说她实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关注营销号的网友纷纷表示宁语迟确实有点惨,而一些围观全程,被当成枪使的正义网友,此时又反过来辱骂营销号。   【这时候跑来蹭热度,昨天说人家是小三的不是你?】   【真不要脸,营销号今晚你妈biss】   昨天发了相关内容的营销号,今天都没逃得过网友的骂声。   微博词条#宁语迟被封杀#一路上窜,似乎有人在背后砸钱把她送上热搜一样,不到半小时,她再次稳居热搜第一,后面接了个深红色的沸。   没能第一时间等到反转微博的,此时看到这个热搜,赶紧点了进去。   而本来对此时处于吃瓜状态的网友,看到关键词还以为是宁语迟又被封杀。   兴冲冲地点进去,发现事情反转,颠覆认知,观看完证据视频,又气冲冲地出来。   这就导致,原本只是跟风听说宁语迟是小三的人,以为等到了天理昭昭的封杀结局,没想到等到了平反昭雪的真相事实。   网友们大呼心疼,宁语迟本身就是个美女,刚吸来的路人粉们因为这件事,迅速在:“路人吃瓜→美女粉了→什么她是小三?→愤怒脱粉,口吐芬芳→真相大白,美女实惨→真的好心疼,美女为什么遭遇这些”等几种形态中快速转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肯在网络暴力后真诚道歉的网友始终是少数,网友们将歉意转化为愤怒,很快有人认出,监控视频中的女人不是别个,正是程薇。   于是,程薇的微博下面,很快成了网友们的炮火新阵地。   她的微博画风岁月静好,透着教科书般的白莲气息。   最新内容还是昨天发的,@程薇V:心情很好,也许美食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照例是一些精心拍摄的美食照片,还有她自己的做作自拍。   评论从一水儿的“啊啊啊vv好美”,已经攻陷成了“你长得真恶心”“是自己吃的吗?老男人是不是对面坐着呢?”“当小三当得挺稳啊,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真是天生当小三的料[拇指][拇指]”。   她评论下的骂声,比起昨晚的宁语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网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程薇呢。   当日程薇吃完日料,发布的那条微博,已经迅速被网友们扒了出来。大部分热评也从当初的粉丝舔屏,更新替换成了如下内容。   @程薇V:日料太正宗!跟去年在京都吃过的味道一样,感觉今天好幸福喔!   热评第一倒是没变:上次去两个人花了三千多,我们vv是不是涨工资了!   回复:【你们家vv涨没涨工资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她花钱】   【小三真不白当,嫖资不低啊[拇指]】   【姐妹们不行了,我一看到日料就想起视频的内容,太恶心了我先吐为敬[呕吐]】   还有人回复当初程薇故意玩梗的评论。她曾以骑共享单车上热搜,程薇用这个回复,其实是很讨巧的行为。   此时回看,她的回复不免有些油腻。   【骑共享单车?真是做作到家了,钱是你付的么?】   【当两年小三,会连车都没混到?少在这装。】   【实不相瞒,我现在怀疑你连当初骑单车的热搜都是买上去的】   还有人攻击起了她的节目,以及她的业务能力。   这个发展,唤醒了当初上程薇综艺节目的韩国明星的粉丝。   豆瓣上的明星粉丝,立即发帖吐槽。   【终于等到程薇翻车,我早就对这女的一生黑很久了!我哥难得来中国一次,两年前第一次上国内综艺,就是这女的念错了我哥的名字。这难道不是主持人的基本功吗?念错艺人名字,不说尊重不尊重,到底有没有在用心主持?】   【当初宁语迟下去之后,换程薇来挑大梁,我一直搞不懂怎么想的,F台是没人了么?现在看来,不是F台没人,是别人“上边儿”没人。】   先前真情实感的程薇粉丝这下纷纷脱粉,表示自己瞎了眼。程薇微博的掉粉速度,比宁语迟的涨粉速度快多了。   当然,反转后最开心的不是宁语迟,而是上一条微博,顶着一片骂声仍然在坚持相信宁语迟的老粉们。   昨天发私信,说宁语迟给了她很多力量的小姑娘,今天也在评论里发布了很长的回复。   【看到迟迟终于澄清了自己的清白,我唰一下在屏幕前哭了出来,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粉错人!开心之余,又觉得非常难过。昨天的营销号连证据都没有,网友就跟亲眼看到了一样,对迟迟进行网络暴力。没错,迟迟是被封杀了——她是替人挡枪,凭白被封杀两年,复出还要被人用那么恶毒的字眼攻击。如今证据摆在面前,想问问上条微博那些骂过迟迟的人,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给迟迟道歉?】   那些其他维护宁语迟的老粉,此时也纷纷出现在了回复里,对那些攻击过宁语迟的人进行声讨。   事情正在全方位发酵,先前弹簧压得有多低,此时反弹得就有多狠。   她宁语迟受过的污蔑,遭受过的辱骂,因为网友被戏弄,偏信了营销号的谗言而骂错了人,此刻正在加倍地,以更严重的程度,尽数返还给了真正的坏人。   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宁语迟不好定论,但她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做坏事的人,就算一时侥幸没有得到报应,今后只会被数倍讨回去。   比起沉冤得雪,宁语迟更高兴的是,她没有让支持她的人失望。   其实她没指望网友们能因为证据相信她。   她的证据,只是摆给愿意相信她的人。   裴子亦的电话打断她的思绪,宁语迟接听,只听电话那边,裴子亦邀功地道:“嫂子,我一直在等你发微博,看你发完第一时间给你买了24小时热搜,放心吧,绝对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你!”   宁语迟想说不用,这件事自然发酵就好了,没必要浪费这个钱,让平台赚走。   可是听这口气,是买都买完了,她只得认真谢过。   “谢什么谢,这是我应该的嘛!”   宁语迟挂断电话,微信上也收到了方曼姿的消息。   曼zZZ:姐妹,我帮你买了一整天的热搜,等着吧,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没看到你的澄清微博,都睁大眼睛给我看好了!   宁语迟:……   她赶忙打字:撤了吧,热搜很贵,而且已经有人帮我买了。   曼zZZ:???   曼zZZ:也没两个钱。谁帮你买的,想跟本小姐比阔是怎么?   宁语迟回复:裴二买的。   曼zZZ:……跟二公子比,倒是绰绰有余,但他背后不是有他哥么,比不过,比不过。   宁语迟回:跟他没关系,我也没跟他说过这些事。   曼zZZ:为什么不说?早跟你说过,处理你们台长,根本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一句话的事,她当然知道。   她跟他四年,从未开口求过他什么,从来都是他主动给,她不会伸手要。   他们关系不对等,地位不对等,她不想让他觉得,她的喜欢是出于他的权势地位。   她就只是,单纯地喜欢裴行舟这个人而已。   六年白驹过隙,很多东西早就变了,她不再是当年的她。   或许她心中某个角落还会为他跳动,可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整整几分钟,诸多心绪诉诸文字,到最后,就只化为五个字:我不想欠他。   既然早晚要走,那就走得干干净净。   在一起时各取所需,不管再分开会是何等情境,起码她对他,绝不亏欠。   *   裴子亦挂断电话,看桌旁内自斟自饮的裴行舟,说:“哥,都安排好了。”   裴行舟轻轻嗯了一声。   日料店已经下班,店内静谧,只留了中央一盏灯,孤独地散发着柔和的光。   裴子亦道:“我要早知道那个赵成业这么欺负嫂子,那天我非剥了他的皮,再把他做成三文鱼。”   裴行舟没说话,倒了一小盅酒。   都说清酒淡而无味,裴行舟一直嫌它喝起来不够劲,平时很少喝它。   此时才不过喝了两壶,竟然有了一丝细微的醉意。   也许让人醉的不是酒,是就酒喝下去的绪。心中生了什么绪,酒水浇上去,只会把这种绪越浇越旺。   裴行舟不想去分辨这些微末的细节,只是酒水难饮,他的心脏缓缓发疼。   说不好是身体本来在疼,亦或其实没有那么疼,而是酒精胆大妄为,私自放大了痛觉神经,令人产生发疼的错觉。   “回去了。”裴行舟放下酒盅,扶着桌案站起身。   “回哪啊哥?”裴子亦扶住他,嬉皮笑脸地问。   裴行舟淡淡看他一眼。   要是旁人还可能会怵,但这是他亲哥,最疼爱他的哥哥,他才不怵呢。   裴子亦一边扶着他,一边在旁边笑嘻嘻地提建议:“都这么晚了,就回嫂子那儿呗。刚经历这么个事,身边肯定需要你呢。”   裴行舟收回手臂,拒绝了他的搀扶,没什么表情道:“她不需要。”   裴子亦跟着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行行,就算嫂子不需要,可你想想,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里,晚上就她一个人,万一想去个洗手间,对吧,她再怕黑,真吓着了……”   裴行舟转头,静静凝视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吓着了,她自己也会开灯。嫂子不是残疾人,自己肯定能行。”   裴子亦在心底默默给自己封了个见风使舵一把好手。   离了裴子亦的日料店,车行驶在夜色中,助理郑才开着车,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偷看裴行舟。   “裴总,回公司么?”   “嗯。”   车内空间安静,他在一片安宁中,感受酒精在体内游走。   末了。   “明天给张部长打个电话。”   “是。”   “赵成业德行有亏,继续留着不合适。”裴行舟捏了捏眉心,似乎颇为人考虑的样子,语气却是淡淡的,“做这么多年台长,换别的职位肯定不习惯,就调到盖县去吧。”   从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台,调到说出去都没人知道的地方台,赵成业明天接到这个消息,绝对接受不了。   杀人诛心,对一向贪权的赵成业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蛇打七寸,这一向是裴行舟的风格。   郑才微微点头:“明白。”   裴行舟倚在座椅上,头微微昂着,看似沉睡。   车一路开到公司楼下,停下时,郑才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见他似睡着,不禁出声提醒。   “裴总,到了。”   他闻言睁眼,正是铭显集团楼下,摩天大楼耸入云霄,漆黑的玻璃窗反射城市夜晚的流光溢彩,灯火辉煌。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久到郑才以为他根本没听见,正欲再提醒时,他突然开了口。   “回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郑才跟随他多年,大概能感觉到他今夜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稍一琢磨,裴总先前回哪儿,还有哪里能让他回,一想就通了。   郑才本不该多嘴,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去了:“您怎么回了?”   裴行舟没有怪他多嘴。   他看着窗外的月色,嗓音低沉,自语一般,说了一个郑才没太听懂的答案。   “嗯,一个人睡,是会怕黑。” 第20章 我浓   宁语迟刚睡下没多久,被子柔软,紧密包裹身体,舒服又充满安全感。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被子被人掀开一角,再接着,床的另一边有些下沉。   舒适被人打破,她动了动,翻到了另一侧,面朝窗帘那边。   窗帘遮住月光,室内黑得没有一点光线,她的头发铺在枕头上,好闻的洗发水味道淡淡缭绕,混着她身上的香。   裴行舟的长臂揽住她的细腰,手下用力,直直把她揽进怀里。   她背对着他,贴着他温暖的胸膛,他的下巴轻轻担在她头上。   她在他怀里,以最亲密的姿势。   陌生气息环绕着她,腰上力道紧,勒得她有些难受。   她在睡梦中轻轻蹙眉,试图拿开他的手。   他顺了她的力,被她抓开,却在她即将放手的时候,反握住她的手腕。   他从后面吻她的发,她的后颈,灼热的唇贴上她的耳,动作轻柔细致,像在品尝什么美味。   一路向下,脊背平滑,线条优美漂亮,是他亲吻过无数次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并不急,耐心极好,长夜漫漫,他有太多时间拥有她,她总会是他的。   他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与她十指交握,压在她身体两侧,他伏在她身上,轻柔吻遍他能吻到的所有地方。   宁语迟在睡梦中被他亲醒,她睡得熟,身体都是热的,意识还未完全清明。   “裴行舟……”微微睁开眼,什么都看不清,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的大概轮廓,她知道是他。“别闹了,睡觉好不好。”   他不答,埋在她胸前,极尽所能地取悦她的身体,直到彼此呼吸都重了些许,他缓缓品尝她,然后,再次与她十指交握。   不同于往日一味夺取的霸道,这次的力道添了不少柔情在里面。她像一首优美的曲,他为了应和这支曲,在她身上作了一首缱绻的诗。   诗句的高低韵律,都正好合曲谱的节拍,没人比他们更合适。   并未完全睡醒的她,声音比白日里更软了些,一声声唤他,添了几分娇。   她太美好,美好得他快要疯掉,他一向冷静自持,却一次次在她身上失控,温柔厮磨持续到最后,情绪上来,终于控制不住力道,要得有些猛了。   一曲终了,这场演奏在最美妙的时候戛然而止,两个人都有些回味无穷。   他发了汗,她也是,他在黑暗中重新抱住她,哑着嗓子开口。   “迟迟。”   “……嗯。”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下文,她筋疲力尽,没力气再等。   缚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裴行舟埋在他的发间,深深嗅着她的发香。   “回来了,就别走了。”   “……嗯……”   性余韵在他体内游走,他的喉结动了动,抓住她的手,从后面扣住她的指间。   “过去的事不再提,你同意,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怀里的人没再应声,裴行舟给她时间思考,可是等了半天,她都没开口。   裴行舟摇晃她的手,沉声问:“好不好?”   她仍然没说话,他又问了一次:“好不好?”   宁语迟被他摇醒,实在没力气听他说什么,慵懒应了声“好”。   他松开力道,吻了下她的发,拥着她共同入眠。   第二天早上起得晚了点,她连早饭都没吃,急急忙忙要去电视台。   裴行舟拉住她,说:“等我。”   “嗯?”宁语迟在门边穿鞋,“怎么了?”   “我送你。”   宁语迟停了下,说:“不用,别耽误你时间。”   裴行舟说不耽误,然后把她召了过来。   “帮我。”他说。   他把领带交给她,宁语迟不好拒绝,接过来,绕过他的颈,手指缠来绕去,快速打了个领结。   她将领结推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要去穿大衣,裴行舟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墙上,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走吧。”   他放开她,牵着她的手同她下楼。   他眉目坚毅,仍旧是气宇轩昂的样子,站在一边气质深沉,宁语迟偷偷打量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去往F台这一路,裴行舟让司机尽可能开到最快,他在车上打开平板电脑,处理邮箱里的邮件。   他认真工作时,眉头总是蹙着,像有什么化不开的结。从前的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抚上去,然后说:“裴行舟,你能不能别老皱眉啊,年纪轻轻跟老爷爷一样。”   裴行舟就会停下来,问她:“有那么老?”   “当然。”她点头,然后凑上去,吻一下他的额头,说,“不过没关系,被公主吻过,就不会老了。”   年轻时少女总是活泼的,面对喜欢的人,总是说不完的话。   宁语迟能理解那时的心态,可是回想起来,竟萌生出一种尴尬感。   他每天那么忙,她还要在这种时候缠着他,打断他的思绪,他肯定很烦吧,只是常年来的绅士习惯,让他学会隐忍。   他应该会喜欢懂事一点的女人,起码能在工作上帮他分忧。   “看什么?”他蓦然开口,让她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转头,说了句“没什么”。   一路开到F台,下车时,裴行舟终于从平板中抬头,叫住了她。   “迟迟。”   “嗯?”   “下班我会来接你。”   宁语迟说不用:“你公司忙,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跑一趟。”   裴行舟目光灼灼,盯着她,重复了一遍:“我接你。”   知道不好反驳,她只得点头:“那我先走了,下班见。”   她匆忙打了卡,赶在迟到的边缘进入广电中心,大楼里人来人往,在看到她时,目光都有些变。   互联网的消息传播之广,足以让这些人知道短短一日发生了什么。   不管宁语迟走到哪里,都会迎来一片安静。   她没管这些人的反应。   办公室的同事跟她打了招呼,每个人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上午时光还算过得愉快,大群里通知,各部门领导全都要上去开会,看语气似乎很郑重。   会议持续一上午,临近午时才散。   回去后,各领导将会议内容下达,主旨只有一个:因工作原因,台长被调到其他地方,一切事宜由两位副台长暂代,直到新的台长上任。   一石激起千层浪,官方说是工作原因,其实真正因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新台长上任,恐怕未来又有一段时间明争暗斗,权力更迭,不过那都是管理层的事了,起码波及不到宁语迟一个主持人身上。   下午的时候,杨姐给他们也开了会,同样是职位变动,程薇将由周末黄金节目,转为午夜访谈节目的主持人。   F台后半夜有一档无聊的催泪鸡汤节目,平时也没什么人关注,就是节目组帮忙寻人。   寻找年轻时喜欢过的人,曾经失联的笔友,过去的战友,等等。   节目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到凌晨四点,一个基本上很少有人看电视的时间,不过偶尔也有一些收视率。   杨姐说完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程薇身上,这则变动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   在职场上,把人逼到辞职,并不是什么高级手段。   古往今来,上位者厌恶一个人时,反而会将他捧高,然后给他坐冷板凳。   对主持人来说,是没什么高可以再捧了。不辞退,还让她在台里工作,然后给她主持没人看的节目,基本上等同于淡出大众视线,断了她的未来。   程薇接到这个消息,脸色登时一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握笔的手捏得很紧,连骨节都有些泛白。   她转头,忽视掉其他人的目光,而是把视线放在杨姐身边的,宁语迟的位置上。   目光嫉恨,怨毒,她终于不再人前掩藏她原本的嘴脸。   可是宁语迟像没感觉到似的,继续在本子上写会议要点,她永远是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程薇就算再不甘心,可是也知道,她也就到这儿了。   全网辱骂,人人喊打,过街老鼠。   单位同事虽然没说什么,对她也没什么太明显的攻击。但她能感觉到,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变化。   轻蔑,嘲弄,还有一丝鄙夷。   就算一时负气辞职,可以她的情况,不管跳槽到哪,别人都会因为形象问题不会要她。   她就只能,继续待在F台,做午夜访谈的主持人。   起码,还有工资。   她的自负骄傲,她的嫉妒不甘,都只能在无人问津的节目中,在后半生日复一日的尴尬境地里,一点点消磨。   真的就是,到这儿了。   *   一年一度的跨年晚会,让F台最近忙得很难见人。除了早上裴行舟送她上班,基本很难见到她。   就连夜间运动都好久没做。   她忙,裴行舟也忙,越是到这个时候事情越多,年底对任何企业单位都是一个需要忙碌的阶段,学生也一样。   终于忙完这阵,宁语迟难得迎来假期,裴行舟也少见地有了空闲。   要说闲,就裴子亦最闲,店里生意蒸蒸日上,名气越来越大,有人把他们店发到视频平台,还给带火了,每天排队的客人更是数不胜数。   裴子亦乐得当甩手掌柜,不知从哪淘弄了滑雪票,给了裴行舟两张。   “难得休假,好好带嫂子玩一玩,放松一下。”   裴行舟看着桌上的票,不语。   裴子亦道:“前段时间,你不是跟嫂子闹矛盾了嘛,哥,要说这女人,还是得哄,光哄还不行,你的目的是把她哄开心。”   所谓的前段时间,就是上次他们争吵,他几天都住在公司里。   之后的事,他没跟裴子亦说,也没什么必要将感情进度说给其他人,他是男人,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女高中生。   裴子亦又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也得出去玩一玩,散散心,给这段感情里增添一些美好的回忆,对吧。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多找几个人,我叫上朋友,你也叫上朋友,让嫂子也叫上朋友,大家一起去,反正票有得是。”   裴行舟把票推了回去,说:“交给你。”   裴子亦笑眯眯地把票收回去,说:“哥,你就放心吧,保证没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掏出手机给宁语迟打电话,谎话张口就来,眼都不眨。   “嫂子,我这有几张滑雪的票,对,朋友给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跟你朋友一起去吧。听哥说你休假呢,出来放松放松,正好也别浪费。你找几个朋友都行,把你们台所有同事都叫上也够,保洁带上都没事。”   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向裴行舟晃了晃手机,得意挑眉:“搞定。”   裴行舟摇头,收回目光:“贫嘴。”   宁语迟叫上方曼姿,隔天之后,裴子亦开车来接。   楼下车停一辆,一款浅蓝色的阿斯顿·马丁,颜色风骚外放,非常符合裴子亦的调性。   见她们两个下来,裴子亦降下车窗,甚为夸张地吹了个口哨,说:“两位美女,愿意上车跟哥哥兜风吗?”   宁语迟被逗笑,说:“大冬天兜风,你也不怕冷。”   两人上了车,小区外还停着两辆,见裴子亦的车出来,其他人立即启动汽车,也跟了上来。   方曼姿说:“这么多人啊?都是你朋友?”   裴子亦放着音乐,说:“应该是,反正给了朋友几张,让他们随便叫,大家一起玩,热闹些么。”   他认识的都是跟他一样,游手好闲只会花钱的富二代,或许不认识,但提及自家公司,就也会知道了。   滑雪场在海城之郊,离市区较远,路程近一个多小时。   裴子亦讲话不着调,满嘴跑骆驼,方曼姿对合得来的人也能很快混熟,这才一路,两个人就斗嘴不断,你来我往,像听对口相声一样。   等开到目的地,裴子亦把车停到停车场,其余的车也都停好,一行人从车上下来,男男女女,人确实不少。   让宁语迟意外的是,他竟然看到了裴行舟。   四周白雪皑皑,路旁枯树只剩秃枝,他们在薄暮暖阳中对视,寒风卷着碎雪而过,宁语迟的心因这猝不及防的相遇,轻轻颤了一下。   他大步朝她走过来,将她的围巾拢紧,说:“子亦喊我来的,如果你想跟朋友住在一起,也没关系。”   方曼姿见状,当然不会再当电灯泡,说:“别,我习惯一个人住,身边睡不了人。你们先聊。”   她走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留在原地。   宁语迟留她,方曼姿态度坚决,还说就算没有裴行舟,她也不会跟她一起住。   她只得回头,看着面前的裴行舟,不自在地低下头。   “不想滑雪?”   “没。”   “那就是不想见我。”裴行舟笃定道。   “没有。”她解释,“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裴行舟抿唇不语。   他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他以为她会开心。   见他没回答,她以为他不想说,便岔开话题:“走吧。”   她转身,他牵住她的手,两人肩并肩,跟着其他人一同向入口走出。   排队验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行舟哥!”   一句话,让两个人齐齐转身。   宁语迟抬眼,徐晚清穿着毛绒裙,外套厚厚的,将她裹起来,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不知怎么,她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裴行舟感受到了,攥着她的手腕,不放她走。   徐晚清走过来,看了他们两个拉着的手,说:“行舟哥,语迟,原来你们也在啊。”   裴行舟语气毫无起伏,问:“谁让你来的。”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徐晚清有些尴尬地回答:“是张岩喊我来的,说是有滑雪票,想不到你们也在。”   张岩是裴子亦的一个富二代朋友。   裴行舟听了,没再出声。   徐晚清的目光在二人中间流连,她笑了一下,似在缓解气氛。   她说:“我来都来了,行舟哥不会不欢迎我吧?” 第21章 你浓   裴行舟没答话,徐晚清就一直朝他笑,非要等一个答案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很快检票到他们,入口的工作人员打断了这场无声的静峙。   一众人检了票,就在门口聚集。   宁语迟遥遥看去,入目之处一片银白,皑皑之色在日光的映照下,晃得人眼发疼。   远处一个又一个高坡,不少厚重的黑色人影在雪道上驰骋,技术不好的摔在雪道上,一身是雪。拍拍身子站起来,照样滑得畅快。   这里的滑雪场不止提供滑雪项目,餐饮住宿,室内温泉,棋牌娱乐等等一应俱全,更像是一个滑雪度假村。   众人先去住宿,安排房间时,宁语迟跟裴行舟一间,方曼姿自己一间,徐晚清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咽下去了。   将带来的背包衣物放好,裴行舟牵着她出去,跟其他人汇合。   个别会滑的带了单板,大部分人都没带装备,雪具有租有卖,租用的毕竟太多人用过,买一副也没多少钱。   裴子亦大手一挥,按人头将大家的雪具买下。   挑选时,工作人员问宁语迟要哪种,她看着后边放着的滑雪板,板子宽窄不一,长短不同,看起来五花八门。   她不知道怎么选,正觉犯难,裴行舟道:“要155的双板。”   宁语迟站在一边,没说什么。   付了钱,换好滑雪靴,一群人抱着板子向外走。   工作人员在门口,见他们出来,问:“几位都会滑吗?不会滑的建议请个教练,收费三百元一小时,一对一的,会一直跟着您。”   徐晚清说:“给语迟请一个吧,我看她好像第一次滑雪呢,到时别再摔了。是吧语迟?”   这群人都看向宁语迟。   知道她是裴行舟身边的人,都不敢嘴欠开玩笑,主要是裴行舟气场强大,所以不敢多说。   裴子亦刚要开口,就听裴行舟淡淡道:“不用。”   “第一次滑很容易摔的,坡那么远,有人照顾也好。”她似乎很为宁语迟考虑。   裴行舟道:“我亲自教她。”   空气有过瞬间的凝滞。   徐晚清勉强一笑:“原来这样,那确实不用担心了。”   裴子亦见状,说:“哥那么疼嫂子,怎么可能让嫂子摔着,真摔了,哥也会用身体垫着。”   这件事就像一个短暂的插曲,滑雪板又沉又重,裴子亦叫了几个工作人员帮大家抱着。知道他们是老板送内票的朋友,工作人员殷切同意。   滑雪场有高低不同的坡,其他人都是会滑的,带着自己的板子,准备到高坡上飞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曼姿有心想陪姐妹,又想着裴行舟应该是不会欢迎她这个电灯泡的,加上一群男人都捧着她,邀请她去那边玩,她打了招呼,就去了另一边。   其他人都选择好雪道,上了传送带,徐晚清也难得识趣,跟叫她来的朋友走了。   裴行舟拉着宁语迟的手,替她选择最低的坡。两人没坐传送带,而是直接往上面走。   “我们坐那个吗?”宁语迟问。   裴行舟说不用:“你刚学,先在下面教你一些基础动作。”   “哦,好。”   等到了有点起伏的地方,裴行舟扶着她固定好滑雪板,穿了一只脚,另只脚再踩上去,她就不敢多动,生怕自己从坡上滑下来。   裴行舟见状,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再然后,他蹲下来,帮她固定另一只脚。   这里虽说都是人造雪,到底是冷的,宁语迟未被围巾遮住的脸颊冻得发红,可这一刻,她又没那么冷了。   真惭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他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   他的滑雪板扔在一边,站起身,先让她熟悉熟悉,适应穿上滑雪板之后的状态。   他向她讲解滑雪动作要领,怎么刹车,怎么转弯,滑的时候怎么站,话不多,语调清冷,简明扼要,措辞很专业。   白茫的雪让她心生恍然,十九岁时的她,最心动的时候,就是裴行舟一本正经回答她奇怪问题的时候。不管问题多刁钻,他都答得上来。   她经常听不懂,不过根本不重要,她就是觉得他回答的模样专注又迷人,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她满心满眼都是崇拜。   每次听完,都要扑上去抱住他,然后欢天喜地亲他一口。   她说:“裴行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就会摘下攀在脖子上的手臂,说:“你长大也会知道。”   她不依不饶,追问:“那我要是不知道怎么办?”   裴行舟的回答,她记得很清楚。   他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会在你身边。”   他口吻很淡,她却很感动,后来想明白了,他可能在故意哄她。   她想,那也没关系,就像裴行舟说的,她会长大的,她也会什么都知道的。   可是六年过去,她以为自己知道很多,却还是没什么长进,在他面前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至于裴行舟,也真的在她身边。   这算实践诺言吗,她不知道,可再想起那时情意绵绵,竟像上辈子的事儿了。   等她熟悉好,裴行舟让她按他说得去滑。   弯膝,前倾,滑雪杖拄地,她成功向前滑了几米。   初次尝试有了这样的突破,宁语迟很高兴,她下意识转头,朝他露出开心的笑。那笑容明媚灿烂,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   四目相对,她的嘴角又一点点僵住了。   他穿着黑色外套,稀薄的日光笼在他身上,身姿挺拔得如同雪场周围的苍松翠柏。   往那一站,就那么让人心动。   这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他是那么耀眼,夺目,他们有过那么多还算美好的回忆,一切都那么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回不去了呢。   就连现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刻,她想向他分享喜悦,都觉得突兀,不合时宜。   还真是……让人难过。   她没说什么,一步步走回去,这回走得更高了点,往下滑时,也滑得更远。   如此往复几次,一次没摔,宁语迟心中很有成就感,跟裴行舟说:“我们上去吧。”   裴行舟说好。   乘坐传送带上去,站在高处向下望,就算低坡也让人害怕。她拄着滑雪杖,迟迟没动。   这里的人比照高坡的少了不少,凡是上来的,都很快滑了下去,眨眼没了踪影,又快又稳。   宁语迟看得羡慕,又怕自己会摔,裴行舟在一旁道:“我会跟着你。”   得他一句话,她也没那么怕了。   她准备好,弯下膝盖,滑雪杖用力,心还没来得及做准备,身体已经俯冲了下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目之所及的风景在她眼前迅速掠过,寒意扑面,可是高速飞驰的畅快,竟将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统统冲走,她被快意包围。   很快从坡顶抵达平地,那种一飞而下的爽感,实在难以言喻。   她又在滑雪场上滑了几个来回,都是裴行舟同她一起滑。   他总是忙,很少有能陪她出来玩的时候,她倒不是生气,就是有点点遗憾。   如今遗憾弥补了,她却没有那么想要了。   等滑到底下,远处徐晚清一点点走过来,喊着:“行舟哥,语迟,你们等等我。”   他们不得不停下,回头,徐晚清拉下围巾,大口喘气,说:“那边坡太高了,有点吃不消,顺便过来看看语迟。语迟,你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宁语迟微笑,“他教得很好。”   徐晚清看了裴行舟一眼,说:“那我们就来比试一下吧。”   宁语迟婉拒:“我第一次滑雪,还不太稳,就不丢人了。”   徐晚清说:“我也只是在瑞士滑过几次,经验也不足,走吧。”   重上传送带,两人站上坡顶,宁语迟不想比,徐晚清一直鼓动,她拗不过,何况输了就输了,这也没什么。   徐晚清数了三个数:“一,二,三。”   话音落下,两个人一齐俯冲下去,起先两个人肩并着肩,不出五秒,还在斜坡上的时候,徐晚清突然哎呀一声,她身子一栽,就这么倒了下去。   虽然两人关系不是很和谐,但摔一下不是小事,她还是有点担忧。尤其滑雪道上这么多人,万一被人撞到也不好。   她很想停下去看,可越着急就越忘记怎么刹车,身旁一个又一个的游客在她身边飞速而过,她更不敢贸然停下。   等她到了坡底,赶紧想要乘传送带向回走。   百米之遥的斜坡上,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斜坡上去扶摔倒的人。   好容易将人扶起来,然而斜坡终究是斜坡,徐晚清勉强站直,滑板不受控地,自己带着她向下滑。她身子不稳,就这样栽到了裴行舟怀里。   徐晚清脸一红,说:“抱歉。”   裴行舟没说什么,他为了来扶她,把滑雪板摘了,只穿着滑雪靴,站在坡上还算稳定。   徐晚清脚下踩着滑雪板,不管怎么站都会滑下去,她倚在裴行舟怀里,说:“行舟哥,我站不稳……”   滑雪场还有其他人要玩,他们站在斜坡中间十分耽误别人。   裴行舟没办法,只得蹲下去,按住她的膝盖,帮她把滑雪板也摘了。   在这个过程,徐晚清害怕地扶住他的肩膀,看着十分紧张。   宁语迟离得远,没看清具体细节,但两个人大致动作她都能看得清的。   她怔了一下,转念一想,其实也正常。   只是……   宁语迟扯了扯嘴角。   她拄着滑雪杖,向传送带那边走,只听不远处传来一惊一乍的大叫:“哎!让一下,让一下啊啊啊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蓦地被人撞到在地。   滑雪杖摔得飞了出去,手杵在人造雪地里,又冰又冷,冷得她钻心地疼。   撞人的那个是个女生,她的同伴——或者是她男朋友吧,赶紧过来把她扶起来,心疼地问:“宝贝没事吧?疼不疼?”   女生摇头,赶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啊美女,我今天刚学,还不会躲人,你没摔着哪吧?”   “没事。”   宁语迟强撑着站起来,努力忽略被雪冰得快要没知觉的双手,说:“下次小心。”   追究也没什么意义,对方并不是故意的。   这对小情侣又道歉几声,最后男生搀扶着女生走了。   她捡起滑雪杖,膝盖摔得疼,脚下因为踩着滑雪板,倒下时把自己的腿也磕到了。   她抬起头,裴行舟还在坡上,扶着徐晚清向上走。   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想起八岁时,参加小学组织的校内篝火晚会。   同班同学都有家长陪同,一齐参加。   那些家长们带着很多零食,饮料,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一同欣赏孩子们表演的节目。   火光那么暖,那么明亮。   身边充斥别的家长关心的话语,一个问“明明,冷不冷,蚊子没有咬你吧”,另一个说“宝贝,再喝一口牛奶吧,喝牛奶长大个儿”。   都有人呵护。   只有她一个,坐在第一排,融融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照理来说她应该很暖和。   可她并没有,没有感觉到任何温暖。   时光一晃过去十几年,她身处冰冷雪地中,周围还算充满欢声笑语,人声鼎沸,时不时有刺激的尖叫。   却像回到了那时,那个篝火晚会的夏夜,面前是跳动的火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空明明没有逆转,她却再次成了那个,没有大人照顾的小孩。 第22章 我浓   宁语迟没有说什么,一个人向住处走。   房卡在裴行舟那,她没管他要。一来上去不方便,二来。   她不想让裴行舟知道自己摔了。   徐晚清摔在斜坡上,应该比她更严重,裴行舟照顾一个就够了,没必要再上去给他添麻烦。   她向前移步,滑雪板沉重,走路极不方便。她蹲下来,伸手想解固定器,找了半天才发现在哪。   她没扣过,第一次是裴行舟帮忙扣的。扣的是他,解的却是自己。   到最后,总是她一个人。   她拎着长长的滑雪板,板子在雪地触久了,像握冰块。那冷意刺骨,顺着指尖蔓到心里,痛得手快要断掉。   她朝掌心呵了口气,把板子抱在怀里。   与想象中不同,滑雪板又沉又重,她虽然个子高,力气并没有多少。   但她还是坚强地,把它抱了回去。   住宿的地方是几层高的建筑,因在山脚下,周围尽是枯树。   她到前台,报了房间号,说自己房卡在同伴身上。前台问了住宿人的个人信息,见她回答流利,不像作伪,这才给了她备用房卡。   她刷卡上楼,回到房间,把板子放到盥洗室。   然后脱掉厚重的外套,隔着衣服按揉摔伤的地方。   扔在床上手机嗡嗡震动,是裴行舟的电话。   她犹豫了几秒,拿起接听。   “你在哪。”他直截了当地问。   她下意识说谎:“我去了别的坡,想换个高点儿的。”   电话里能听到那边的风声,还有偶尔会传来的尖叫。   裴行舟的声音很清晰:“你回去了?”   “房卡在你身上,我回不了。”   “你那里很安静。你说谎?”   他越这么说,她心里越别扭,偏不想让他知道。   她故作轻松道:“骗你干什么,我在这边玩得挺好的,子亦也在陪我。好了先不说了,拜拜。”   她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挂断他的电话。   裴行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默然按掉手机。   “行舟哥,语迟人呢?”徐晚清望向他。   裴行舟没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拔腿离开。   徐晚清一急,跟上去:“行舟哥,你要去哪里。语迟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早知道还是请个教练好了,有人照看就安全许多。”   裴行舟闻言停步,平静回看她,再次掏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子亦,请个教练给徐晚清。”说完,挂断电话。   徐晚清的神色僵了一瞬,说:“行舟哥,我不用,你不是扶我了嘛,就像小时候那样……”   裴行舟说:“迟迟刚学,一次没摔,你滑过还能摔在坡上。再学一次吧。”   他大步离开,徐晚清追了几步,脚下实在不便,不得不放弃,滑雪杖撑在原地,看着裴行舟远去的背影。   实在是,很不服气。   宁语迟钻进被子里,坐车的疲乏,室外的冰冷,都在被暖意一点点缓解。   身上摔的痛劲儿过去不少,就是腿被砸得有点青。   她躺在床上,没睡觉,一直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头很多事,像一间杂乱无章的屋子,想收拾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房门口门锁响动,似乎有人。她心中一紧,向门口处看。   裴行舟一身寒气进来,望着床上的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不是在高坡上?”他问。   他非要戳穿她似的,她垂下眼,知道问题逃不掉,又扯了个借口:“冷,就回来了。”   裴行舟脱掉外衣,继续问:“怎么没说一声。”   宁语迟没答。   “嗯?”   “……没什么,以为你还想玩,就自己回来了。”   “连房卡也不要?”   她没吭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在问你。”裴行舟坐过来,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   宁语迟想挣掉他的手,又挣不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在床上较了会劲,最终,他钳住她的手腕,压在她身体两边。他隔着被子撑在她身上,神色淡漠地看着她。   他们贴得这么近,他身上的雪意侵袭着她,她觉得有些冷。   她终于放弃挣扎,抬眸同他对视:“我离你太远了,回去找你很麻烦,懒得取。”   二人对视良久。   裴行舟终于放开她,从她身上下来,说:“下次告诉我,我陪你回来。”   宁语迟没说什么,顺从地点头:“知道了。”   “如果怕冷,那就下午再去。嫌人多就等晚上。”   “嗯。”   “累了一上午,饿没饿?”   “还好。”   “饿了跟我说。”   “好。”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非常顺从。裴行舟进被子,把她搂在怀里,大掌抚着她的腰,总觉得她今天听话得过分。   转念一想,他已经跟她说过,今后好好在一起,她也应了。这样的平静难得,是他还没适应罢了,他不应该再怀疑什么。   腰上的手上移,触到她的脸,这张脸美艳,漂亮,触感滑腻,多少次在缠绵时刻,不自觉露出惑人表情,引得他欲罢不能。   恨不得在床上把她弄死。   两人身体紧挨在一处,他顶着她,醇厚嗓音微哑,问:“想过我吗,这两年?”   她点头:“想过。”   “想我,怎么不回来。”   他扳过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嘴唇带着热意,他呼吸都是烫的。   此时的他,说话声音低哑,房间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却像怕被第三人听去,暧昧且性感。   她没回答。   裴行舟也没再问,只说:“那现在呢,想我没有?”   他已经探向她的身体,看她在掌下情难自抑,他声音又低了些:“不说话?”   宁语迟浑身有些热,身体的反应很难控制,她按住他继续向下的手,说:“不要。”   她的力道并不大,他还是停了下来,问:“你不想?”   “不想。”   裴行舟抽回手,重新搂住她:“你睡吧,不碰你。”   她并不想睡,可也不想面对裴行舟,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睁眼的时候已是下午,身子睡得僵,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   她微微仰头,就能看到他的脸。   这张脸那么好看,剑眉,挺鼻,薄唇,有棱有角,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手里。   他们贴得那么近,可心却隔得很远了。   晚上一群人吃得火锅。都是一个圈子的,从前不认识,玩了一天下来也熟了。   方曼姿家世好,大家都捧着,徐晚清回国不久,都知道她爸爸在选女婿,有心思活的,会在关键时刻献殷勤。   她坐在裴行舟身边,左手边是方曼姿,除了裴子亦,其他人不敢多跟她说话,热闹氛围到她这儿就断了。   徐晚清问她:“语迟,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玩儿得不开心?”   宁语迟说:“没有。”   徐晚清去看裴行舟,说:“行舟哥,你快照顾语迟一下,不然我们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把她给冷落了。”   裴行舟没说话。   她的话没人接,气氛有些尴尬了。   把徐晚清喊来滑雪的张岩说:“晚清就是会照顾朋友,可能这就是人美心善吧。”   裴子亦用公筷夹了块牛肉,放到宁语迟碗里,说:“放心,我嫂子我哥肯定会照顾,嫂子就是今天玩累了。”   徐晚清说:“也是,行舟哥真的很会照顾人,我今天摔在半坡上,行舟哥赶紧过去扶我,也不怕自己摔了,真羡慕语迟,能找行舟哥这么好的男朋友。”   方曼姿闻言心中冷笑,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她从小就在名媛圈子混,你来我往的暗斗场合见多了,心里头再不屑,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她说:“徐小姐这话可正说反了。裴总这么好,却喜欢我们迟迟,那你说,我们迟迟得多好?”   徐晚清朝她笑了一下:“方小姐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方曼姿拿起巾帕,矜持地拭了拭嘴角,小指翘着,动作优雅美观。   “是有点考虑不周。你摔了裴总去扶,那是裴总有绅士风度,但我建议下次徐小姐身边还是跟两个朋友比较好,免得再摔了还要别人的男朋友去扶。我们迟迟大度才没跟裴总生气,换做别的女人就不一定了。到时徐小姐不小心破坏了人家感情,这罪过可就大了。”   饶是徐晚清舌灿莲花,遇到方曼姿这种堪比宫斗十级的选手,也落了个哑口无言。   张岩说:“嗨,晚清当时摔了,吓都吓死了,哪会想那么多。而且晚清在国外待久了,那边比较开放,也不注意这个。”   方曼姿放下巾帕,说:“我又没说怪她,跟我解释什么。既然国外开放,那下次找个外国人扶。”   桌面上鸦雀无声,只剩下火锅咕嘟咕嘟。   方曼姿最不怕尴尬,别人下不来台是别人的事,她舀了个虾滑放到宁语迟碗里,说:“多吃点。”   她朝她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心中一股暖流滑过,她知道,方曼姿在替她出气。   不过,她也没有那么生气,就是很麻木,好像什么事都伤害不到她了似的。   等吃完火锅,这群人又嚷着要泡温泉。   方曼姿也拉着她去,她念着一天都没陪她,也就跟着去了。   泡温泉的地方池子很多,有大池子,也有那种小池子。   两人泡在一起,热气氤氲蒸腾,舒服得毛孔张开。   一天的疲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浑身上下暖意融融。   方曼姿说:“那个徐晚清,怎么人这么婊,难怪上次会把跟你家裴总的合照发出来。”   宁语迟说:“她挺喜欢裴行舟的。”   “没说她喜欢不行,可明知道你跟他什么关系还要往前凑,你看她刚才吃饭说的话,不教训她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宁语迟笑了笑,没说话。   方曼姿表情狐疑:“迟迟,我怎么觉着你不太对劲啊。”   “没。”她的手臂搭池子边上,背对方曼姿,说,“可能是累了。”   方曼姿没再问,但她直觉宁语迟绝不是累了。   自从下午之后,她身上总有一股劲儿,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人还是那个人,可就感觉缺了什么东西。   又说不上来究竟缺了什么。   晚点人泡乏了,就想去找裴行舟要房卡回房。   她肩上披着浴巾,头发泡湿了,一绺一绺搭在浴巾上,脸上蒸得白里透红,像熟透的蜜桃。   池子这边没有,问了同行那群男的,说裴行舟跟裴子亦几个去打牌了。   她就往棋牌室那边走,一间又一间包房,路过一间能听到里面稀里哗啦洗麻将的声音,再路过一间,里面似乎在下象棋。   她找了半天,直到最里面那间包房,门稍微开了个小缝,她顺着那个缝,先是隐约看到了裴子亦,再往前走,就看到了裴行舟的脸。   她刚要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句话。   裴子亦说:“我事先不知道徐晚清跟来,也没想到她会跟张岩认识。”   裴行舟声音的声音很淡,说:“没事。”   裴子亦打出一张牌,道:“虽说嫂子大度,但哥回去还是哄哄,别让嫂子真伤了心。她好容易回来,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裴行舟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宁语迟以为对话停止,正准备进去。   里面又传来了裴子亦的声音。   他抓了张牌,码好应该摆放的位置,说:“改天也得跟徐伯父说明白,还有,我看哥还是早点把嫂子娶了,对嫂子也算有个交代。”   一句话,让宁语迟的手停了下来。   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裴行舟的回答。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像在回应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他说:“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   四个字,如钉子一般,狠狠扎进宁语迟的心口,将她钉在原地。   她想笑,就像看到裴行舟扶着徐晚清离开,而她却一个人摔在地上那样无所谓地笑,可她笑不出来。   走廊里热闹的打牌声,机器搓麻将的声音,混在一起明明吵得很,可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身血液瞬间凝滞,她变成了寺庙里的钟。   粗壮的钟杵一下又一下撞在她身上,那痛感延遍四肢百骸,最后顺着血液汇到心口,痛到她忍不住蹲下身,才能勉强缓解窒息。   又有谁会在意,钟会不会痛呢。 第23章 你浓   离开滑雪度假村已是隔天的事,一众人玩得尽兴,甚至约好了下次出去玩的时间。   自然没有宁语迟的事,裴行舟也一样。   出发之前,徐晚清说:“行舟哥,爸爸说这个周末你一定要来家里吃饭,还说如果请不到你,就让我也别回家了。你不会看我无家可归的吧?”   徐晚清问得很忐忑,这三日裴行舟并未给她太多好脸色,但是转念一想,他对谁都是如此冷脸,包括宁语迟也是。   这样看来,她又觉得没什么,每个人性格不同,况且他这样的男人,有自己的脾气也应该。   在她屏息等待中,裴行舟微微颔首,点头说:“好。”   徐晚清喜出望外,生怕他反悔,说:“那行舟哥,就这么说定了。”   裴行舟嗯了一声。   徐晚清上了张岩的车,方曼姿还是坐裴子亦的车回去,没想到宁语迟也坐上来了。   “你……不坐你家裴总的车?”方曼姿惊讶地问。   车门没关,裴行舟站在一米外,静静看着她。   湛蓝的天空高而远阔,连绵起伏的滑雪场像白色的被子,将大地遮盖,远处的苍松翠柏都不及他挺拔。   宁语迟收回视线,说:“我想多陪你一点。”   方曼姿怕裴行舟生气,赶忙搂住宁语迟的手臂,对车外的人说:“那当然好,一共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裴总你就别跟我抢人了。”   她话圆得漂亮,裴行舟自然不会说什么。   一路上,方曼姿跟她说说笑笑,提起高中趣事,偶尔裴子亦插来两句吐槽,氛围还算热闹。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裴子亦先把方曼姿送回家,道别之后,车上只剩子亦跟她。   进入市区,道路有冰,车开得并不快。   裴子亦说:“嫂子,你是不是还在生徐晚清的气。你放心,哥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在我这儿,也就你这一个嫂子。”   宁语迟笑了笑,说:“我知道。”   不反驳,不解释,只听别人说。   裴子亦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是为哥哥操碎了心。   外人说再多,再怎么努力,当事人无动于衷,可也没办法。   感情的事,终究是要自己解决。   裴今的礼仪课宁语迟没落,只是她仍然不知道她跟裴行舟之间的关系。   两人谁都没说。   又是一节课,妆容学得差不多,裴今跟她已经建立了基本信任。   宁语迟说:“裴今,我们今天的课程是餐桌礼仪,但在开始之前,我们要完成上一节礼仪课的最后一件事。”   “什么?”裴今兴致勃勃地问。   她学得快,化妆技术已经比之前提升不少,看着没有化妆新手那么惨不忍睹了。   宁语迟微笑着说:“我们把发型换掉,好不好?”   她话音未落,裴今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不。”她说。   宁语迟问:“为什么呢?”   裴今气愤地站起来,说:“宁老师,我原本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就算别人不理解我,你肯定会。想不到,你也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宁语迟目光坚定,说:“我当然理解你。”   “你没有!”裴今大声反驳,“说着理解我,绕来绕去,还不是让我把头发换掉,把妆换掉,让我跟其他人一样,做你们眼中的正常人?我不想那样,我就喜欢这样,我这样怎么了?头发长在我头上,妆化在我脸上,你们凭什么管我!”   她在别墅里大喊大叫,最后气得抓起沙发靠垫,狠狠摔在地上。   偌大的房子变得极其安静,裴今的怒吼声仿佛还在回荡。   宁语迟站起来,捡起垫子,拍掉上面的灰尘,灰尘在阳光下翩翩起舞:“你知道杀马特起源于哪里吗?”   先前还在愤怒中的裴今,听闻这句话,忽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   宁语迟把靠垫放在沙发上,摆好,说:“杀马特是s.mart的音译,起源于美国和日本的视觉摇滚系,本身是一种朋克文化。”   裴今转身看向她。   她继续说:“我没有阻止你,我是觉得,既然你是真正的喜欢,就应该去感受一下真正的杀马特。你可以出国,留学,去外面看看,到那时,身边都是志同道合的人,氛围自然也不同。”   裴今哑然。   “我给你化过妆,你的骨相很漂亮,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在学校有喜欢的男孩子没有?你就不想让他看看,素颜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我……”   裴今咬了咬嘴唇,脸颊有可疑的红色。   “我不是为了哄你、骗你,我只赚上课的钱。只是。”宁语迟摸了摸她的头,轻笑,“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可能我只能陪你走过人生一段,但我希望你在学校里过得开心,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也经历过十几岁,也在心中有过叛逆,任性的时候。   只是那些,都藏在懂事的外表下,外面包着听话、乖巧的壳。   她羡慕裴今的恣意任性,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也能够理解,她浑身是刺,只是对现实世界胆怯的伪装,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设下的防御机制。   她本性不坏。   裴今闻言,喉头不禁一哽。   “我知道了,谢谢宁老师。”   宁语迟欣慰地笑了,她说:“还有一件事,从下周开始,我就不会再来上课了,之后应该会有新的老师来教你,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你不教我了吗?”裴今感动的情绪还没消化,突然得知这样的消息,令她有些错愕。   “嗯。”宁语迟坐下,“不教了,我换了工作,恐怕抽不出时间。”   “没关系呀,等你有时间再来教我,或者等你什么时候不忙了,我不急着学。”裴今生怕宁语迟会走,赶忙解释。   宁语迟心中虽有不舍,但她还是开了口。   她说:“裴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总是要走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读书时,曾以为那时的朋友就是此生挚友,毕业后各奔东西,大家也只在朋友圈点赞时见过。   那些稚嫩誓言就像荒漠的沙,看着厚重,岁月的风一吹,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宁语迟也是后来才明白,人生旅程很长,相遇即是有幸,没有人会陪你走到终点。   *   周末,裴行舟如约去赴徐家的宴。   徐家是书香门第,家庭和睦,背景也深。徐父是知名学者,国内顶尖学府聘请的教授,海内外享有盛名。   车开进徐家的时候,为表欢迎,徐父徐母亲自出来迎接。   徐家佣人拉开车门,裴行舟从车上下来,徐晚清笑容欢欣,不禁唤了一声:“行舟哥。”   徐父说:“行舟啊,你来了。”   裴行舟嗯了一声,紧接着转身,向车内伸出手。   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他的掌心,他握住,稍一用力,就将车里的人牵了出来。   徐家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宁语迟站在裴行舟身边,她穿大V领及臀开衫,下身是修长的过膝靴,一头柔软卷发,巴掌大的小脸美艳动人。   徐父最先缓过来,问:“行舟,这位是……”   “这是我的女朋友。”裴行舟说,“伯父伯母不是外人,先带来给你们见见。”侧过头:“迟迟,叫人。”   宁语迟点头致意:“伯父好,伯母好,我叫宁语迟。初次见面,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她递上礼品盒。   来之前,裴行舟让助理在路上买的。   徐晚清赶忙接过,徐父徐母一阵寒暄。   “来,外面冷,快进来说。”   一干人向别墅走,徐晚清慢下脚步,温婉道:“想不到语迟也来了,行舟哥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裴行舟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准备什么。”   宁语迟跟在他身旁,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看起来恩爱和睦。   其实她不想来的,滑雪场之后,几日来的平静让裴行舟起了疑心,她的拒绝更让他心中狐疑,她为了安抚住他,只好先答应下来。   徐家装修雅致,很有民国风格,就连坐着的沙发都是木制,室内放了一扇缂丝屏风,价格高昂。   饭菜早已做好,就等他们到了开席,因多了个人,又添了一副碗筷。   徐家用餐规矩多,看座位安排就知道,长幼有序,碗筷摆放也有讲究,吃饭时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徐母原本想观察一下宁语迟吃饭,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错处都挑不出,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气质,甚至比晚清看着还要文雅一些。   徐父也注意到了,吃完饭后的茶水时间,他们坐在沙发上闲聊。徐父说有一幅画邀请裴行舟一同鉴赏,裴行舟没推辞,二人就这样上了楼。   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喝茶,空气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想想也是,把裴行舟喊来的目的,明明是为了进一步确定关系,没想到裴行舟把她带来,徐家脸上肯定不光彩。   这会儿,徐家人的心里,定是极不痛快的。   “语迟?是哪两个字。”徐母突然问。   她顿了顿,说:“是琵琶声停欲语迟的语迟。”   “原来如此。”徐母点头,又问,“语迟呀,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干工程的。”   宁家只能算中产,不缺钱,但比起裴家和徐家这样的世家,到底还是差了些。   徐母温柔地笑:“配行舟是差了点,不过也是,行舟自然是不介意的。语迟现在做什么工作?”   这话里什么意思,宁语迟不是听不出来。   她还是认真回答:“在F台做主持人。”   “F台的?那不是前段时间那个……”   “对,就是我。”宁语迟笑眯眯的,“那个小三,是吗伯母?”   徐母端起茶杯,托在手心里,说:“是想起了那个新闻,不过女人家在那种地方,就是容易沾是非,还是换个单纯点的工作环境比较好。亏着行舟信任你,不然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行舟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宁语迟说:“伯母不用担心,这份工作行舟很支持。”   徐母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别有深意:“语迟,我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些话,伯母就直说了。对行舟这个身份来说,他的婚事,不止是一桩婚事这么简单。试问将来你嫁给他,能给他多少助力?一旦铭显集团出现经济状况,凭你家那小小的工程,还有你家背后的人脉,能帮他解决多少问题?”   “你肯定觉得,这是你跟行舟之间的事,凭什么由我一个外人插嘴?我们徐家跟裴家不止是世交,我跟他妈妈,也是多年的好朋友。行舟是我看着长大的,论起来,他也算我半个儿子。”   “伯母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想劝你考虑清楚,你年轻,漂亮,再过几年,你失去这些的时候,等行舟玩够了,收心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娶你?”   楼上的书房传来开门的声音,徐母喝了口茶:“我言尽于此,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自己考虑清楚。”   *   那天后来,宁语迟一直想着徐母的话,她知道后者这样说,有让她知难而退的意思。   但她还是进了心里。   主要是那一句:等行舟玩够了,收心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娶你?   她甚至都不用想,答案是什么,那晚在棋牌室里,她都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他亲口说的,他做不到。   没错,她配不上他,宁家不能给裴行舟任何助力,甚至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相配的,身份地位从不对等。   她就像他一时慈悲捡回家的宠物,开心时逗弄,不开心就搁在一边,丢了不去找,回来了,就继续养。   再没别的。   徐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她心上,每个字都极有份量,砸得她愈发清醒。   或者说,本来已经够清醒,而她的话就像刺进皮下的针,大部分时候还好,但凡稍有不慎,就会猛然刺痛到她,偏不流血。   难怪古代皇宫里,折磨宫婢都喜欢用针扎。   面上看着完好无损,内里早就千疮百孔,叫得再痛也看不见伤痕。   好在最近工作繁忙,也没有太多时间给她处理感情。   到了年关,电视台简直忙得不行,春节将近,跨年晚会过去没多久,F台春晚还在紧张的彩排中。   宁语迟是F台春晚主持,彩排是从早到晚的,虽然不是直播,可也要尽量避免差错。   每天下班到家,都已经很晚了。   这天从车上下来,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住宅楼很高,等电梯的只有她一个。   她按下按钮,电梯打开,她走进去。累了一天,幻想着早点回到家泡澡,解了一身疲乏。   数字不断跳跃,在跳到14层的时候,电梯内的灯忽然一闪。   她立即抬头,只听咔一声,平稳的电梯猛地一顿,发出巨大声响。   她下意识靠在电梯壁上,头顶的灯一阵快速闪烁,骤然熄灭。   电梯卡在了这里。   幽闭空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心脏顿时紧缩,吓得砰砰直跳。   有所倚靠的背部是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心中又担心会出现惊悚片出现的场景,譬如她此刻靠的不是铁壁,而是什么僵尸的胸口。   她赶紧打开手机手电筒,寻找电梯内的故障求助电话,一边拨号,一边紧张回头去看,担心身后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手心不自觉地渗汗,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等她稍有不慎的时候,就扑过来将她撕碎。   终于按对号码,她打过去,响了半天,没通。   她急得眼泪要涌出来,寂寞感和恐惧感快速将她包围,她蹲在电梯角落,手机开着手电筒,总是控制不住疑神疑鬼照这照那,故障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一直都是忙音无人接听,难道她今晚就要困死在这里?   黑暗的恐惧让她变得惊慌,这么多年她都没法克服,这样的情景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淡定,即使开着手电筒,她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手机突然嗡嗡一声,手电筒随之熄灭。她一看,发现屏幕提示电量过低,已经没法再开手电筒。   幽闭空间重新陷入黑暗,绝望在这一刻变得无法形容,她连呼吸都在抖。   她嗓子一紧,打开拨号界面,拨出那个她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   “嘟……”   一声,两声。   她在不见光亮的狭窄电梯,乞求着唯一能够得到的心安。   另一边,铭显集团停车场。   裴行舟从电梯出来,径直走到自己的车位旁,掏出车钥匙解锁。   最近走得晚,也就没用司机开车。   他刚要走到驾驶位,就见旁边的保时捷下来一个人。   “是你。”裴行舟微微蹙眉。   “等你很久了,行舟哥。”她穿着红色的披风外套,里面是白色毛衣,看着端庄中不失可爱。   裴行舟单手揣进口袋,问:“你有事?”   徐晚清走上前,说:“没错,我特意等你,是有话想对你说。”   裴行舟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只有一分钟时间。”   徐晚清苦笑一声:“行舟哥,你就这么讨厌我?”   裴行舟没说话。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道:“我们两家情分不浅,你我又是共同长大,出国这么多年,我们小时候的回忆我一点也没忘。回国后,本以为你见到我,会和我见到你一样高兴,没想到并不是这样。”   “我知道你喜欢语迟,我并不介意你们的关系,行舟哥,我喜欢你,不奢求你也喜欢我,只是希望你对我公平一点,给我一个竞争的机会。”   她话音落下,就听裴行舟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裴行舟拿起来,正准备接,徐晚清离得近,瞥见屏幕上的名字,她蓦地伸手夺过手机,自作主张挂断电话。   裴行舟脸上少见地出了愠色,他一把掐住徐晚清的手腕,把她扯过来,去抢她手里的手机。   徐晚清并未挣扎,她顺势扑进裴行舟的怀里,紧紧搂住裴行舟的腰。   “行舟哥!”她从他怀抱中抬起头,仰望他的脸,眼底有泪打转,“你看,我就连想抱你,都要靠这种方式,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   她手中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她又把电话挂断。   不管裴行舟怎么去掰她手腕,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她都不肯动。   “我不会破坏你跟语迟的关系,我只希望你能把目光分我一点,看看我为你的付出,我愿意为你做什么。你能不能……稍微对我好一点。”   裴行舟的手机还在响,徐晚清擅自摁了关机键,手机这才安静下来。   她不想连这个时刻,都要被宁语迟抢走。   裴行舟的忍耐到了极限,他捏紧她的腕骨,逼得她吃痛放手,他手上用力,狠狠推开她。   她跌在地上,手机摔了出去。   裴行舟面如寒冰,周身冷厉,死死盯着地上的女人。   “原本顾及两家情分,我给了你颜面。”他语气冰冷,眼神中透着嫌恶,“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把戏?”   “……行舟哥,你在说什么……”徐晚清的心底突然一慌。   裴行舟冷笑:“竞争?你连她的头发都比不过,就你也配。”   言毕,裴行舟看都不再看她,迈步捡起躺在地上的手机,调转车头离开停车场。   徐晚清一个人倒在地上,半晌才坐起来。   裴行舟方才说过的话字字句句砸在她脸上,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践踏。   起先没什么感觉,直到他的车开走好远,那种屈辱的感觉才一点点漫上心头。   她从小骄傲,学习好,样貌好,聪明知礼,人人喜爱。   到底哪里不如宁语迟,为什么,为什么?   徐晚清愤恨地在地上打了一拳,痛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痛得她落下眼泪。   屈辱和不甘混在一起,可是裴行舟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喜欢她,她比不上她,她什么都不是,自作聪明,自轻自贱,最后的尊严都被他碾碎,她还剩下什么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抱着膝头,大哭了一场。   *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f...”   手机里机械女声十分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这一刻,宁语迟心如坠冰窖,握着手机一遍遍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就好像,这样就有人陪自己说话了似的。   她愣愣地看着屏幕,还有屏幕上那一串号码,在这黑暗的方寸空间,只有眼前散发着微弱亮光,原本还能带来安全感的光源,在这一刻,竟变得有些刺眼。   她一直在听那一串忙音,直到手机自己将电话挂断,屏幕返回拨号界面,她还在发愣。   意识一点一点被抽走,她坐在电梯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担在上面,直到屏幕自己熄灭,她还在平静地,空洞地,看着暗无边际的前方。   好像在这一刻,她也没有那么怕了,周围再黑,她都没有想把手机摁亮的念头。   或者这样也好,就让夜晚将一切吞没,那些被黑暗放大的情绪,那些不该有的奢念,那些纠缠七年而放不下的感情,在这永无止境的夜晚,在小小的电梯内,在那样一个短暂的瞬间,全都丢进渺渺无边的寂夜,消弭殆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黑暗用它庞大的爪牙遮天蔽日,她的世界一无所有,只有她一个,一个人,一个人孤单枯坐,坐在电梯角落,怔怔地等待心死。   她听见自己的眼泪,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今夜的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就像她这么多年爱了他一次又一次。   她无数次的付出,都被他无情挂断,到最后,只得到一句关机的忙音。   她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打了。   再也不会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的结束了,裴行舟。   不会有人再像我这样,整整爱你七年。 第24章 我浓   裴行舟一路在夜色中飞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得有些快,总觉得哪里不安。   他将手机开机,电话拨回去,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机自己挂断,都没人接听。   他眉头微蹙,直觉不妙,打电话给裴子亦,问:“你嫂子给你打电话了吗?”   裴子亦在那边很是茫然:“啊?没啊,出什么事了吗?”   裴行舟说没事,把电话挂断。   又打了几遍,仍然无人接听,他握紧方向盘,将车速开到限速最大,平时四十分钟的车速,他开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进楼时,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背着工具箱从里面出来,   见到裴行舟,他们立即避到一边,给他让路。   裴行舟目不斜视,径直上了电梯。   电梯跳跃到指定楼层,他打开门,发现房间里的灯全关着,好像没有人似的。   她早上穿过的鞋子,确实脱在门口。   伸手按开开关,隐约听到楼上有水声,他走上楼,洗手间的浴霸开着,门却紧紧关闭。   他推门进去,刚要开口,一见里面的情景,深深拧起眉头。   花洒开着,绵密的水流落下,尽数浇在她的头上,身上。   她靠墙而坐,身上被打湿,衣服头发紧贴皮肤,浴霸为她身上蒙上一层暖色,脸色却是惨白。   裴行舟的皮鞋踩在水上,大掌关闭水龙头,水流戛然停止,他伸手抓住她湿淋淋的臂,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她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把她拎起来,她也像只人偶那样,任他摆弄。   裴行舟一手把她揽在怀里,也不嫌她会弄湿自己的西装,另只手随手扯了条浴巾,裹在她的身上。   他将她打横抱起,水顺着她的身体滴落在地,断断续续滴了一路,一直延伸到卧室。   她被放在床上,裴行舟开了灯,眉头紧蹙,又找了条浴巾回来,也不顾自己的外套沾湿,站在床边,双手隔着浴巾擦拭她的头发。   裴行舟问:“怎么不接电话?”   浴巾与头发摩擦的声音沙沙,她仍旧不肯回答,像没听到一样。   大致把她的头发擦到不再滴水,他伸手去解她的衬衫扣。   “脱了。”   他的手掌隔者湿淋淋的衬衫,温度传到她的身体,她终于有所感,缓缓抬起手,按住他解到第三颗纽扣的手,昂头看他。   她语气很轻,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在这时却像失了光彩。   她唇角微弯,那张脸白且清透,美得让人想要破坏。   她说:“要我。”   裴行舟脊背一僵。   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背向上,伸到他西装里面。她揪住他的领带,将他扯近自己。   “你不想要我吗?”   她的呼吸洒在他脸上,自下而上看人时,眼尾带了勾子:“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今晚就别放过我。”   他的喉结滚了滚。   然后,反握住她的手臂,让她背对自己,狠狠要了她。   他把她的胳膊贴在背上,纤瘦的背凸出一侧蝴蝶骨来,仿佛振翅欲飞。就如宁语迟这个人,有种脆弱的美丽。   她今夜格外主动,一声又一声婉转动听,他恨不得将她撞碎。   全部理智都被眼前的风光支配,他手上力气没收,掐得她身上一片红。   他在天光幽暗的地方觅到一处山谷,山谷狭窄,只容他一人通过。   峡谷有溪流潺潺,他涉水而入,独享里面的美景。   山谷里暖意融融,像极了书中描绘的桃花源,美好,宁静,祥和,他在里面反复探寻,有时步调快,有时节奏放缓。   不管什么节奏,他都将沿途美景尽收眼底。   歇了又起,起了又歇。   他们极尽所能地取悦彼此,满足彼此,在夜晚纵情享受,她与他共同登顶。   窗帘没拉,窗外的月亮将他们今夜的纠缠看得一清二楚。七年来月亮看过很多,更像是他们爱的见证。   可是月亮不会说话,它只在天上高高地看,冷漠地旁观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离合悲欢。   直到天光见亮,床上的人终于方歇。   她今夜的主动令他觉得不真实,总觉得像一缕烟,风一吹就散了。   即使此时搂着她的肩头,即使之前在她深处顶了一次又一次,她的深处咬得又紧又热,也没让他产生什么安全感。   真奇怪,七年来,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宁语迟埋在他怀里,与他身体相贴,呼吸声逐渐归于宁静,宁语迟拿掉肩上的手,说:“这次真的结束了,裴行舟。”   刚被放到一旁的手,重新掐住她的肩,他把她按在床上,整个人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阴云密布:“你说什么?”   “还要我再重复一次吗。”她无所谓地笑,“我们分手了,没关系了,今晚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裴行舟面染寒霜,眼底有怒意在翻涌——他终于打破了他的冷静,在最后的时刻,她跟他提分手的时刻。   何其有幸,她还能看到他失去理智。   可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他掐住她的脖颈,从前都只是轻轻用力,是宣布主权的束缚,可这一次,却加大了力道,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裴行舟咬着牙,下颌线崩得很紧:“分手,凭什么?之前是你要走,既然走,为什么要回来?你想回就回,想走就走,拿我当什么?”   宁语迟去拿他的手,他再不放手,她就要窒息而亡。   她眼角沁了泪,脸上笑容讽刺,觉得他的话可笑极了。   “拿你当什么,你又拿我当什么?裴行舟,这七年我又算什么?”   “你什么意思?”裴行舟一脸沉云,他在隐忍。   宁语迟盯着他的眼睛:“裴行舟,你爱过我吗?”   “你觉得呢?”裴行舟目光沉沉,凝视着她。   两人对视良久,久到她险些再次沉浸在他那双眼眸里,她轻轻移开眼,落到窗外的月亮身上。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她自嘲地笑,“犯贱总要有个度,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裴行舟单手将她的脸扭回来,强迫她看向自己:“我限你在一分钟内收回这些话,我可以当做今夜什么都没发生。”   宁语迟实在觉得好笑,笑到最后,眼泪都流出来了,全都顺着鬓发流淌到了枕头上面,在一侧流下一圈水痕。   她说:“你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我不能。我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个七年陪你耗,我已经不爱你了,裴行舟。”   她推开他,起身要走,却再一次被他按回床上。   “你以为你想走,这一次我就会放你走么?耍了我一次,还想耍我第二次?”   两人在床上撕扯,纠缠,一个要走,一个不肯放,到最后他气急,堵住她的唇,直把她吻得没了力气。   终于放弃挣扎,他才肯放开她。   裴行舟沉默着,稍微放软了一些。   他说:“迟迟,到底要怎样,你才不会走。”   宁语迟回望他,说:“我要你娶我。”   “……”   “那天你跟子亦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根本不会娶我,也没有考虑过与我有什么未来,我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他再一次的沉默,让她的心冷得不能再冷。   不过她并不怎么意外。   心死了也好,死了反而不会再痛了。   “没有人会一直等在原地,我等了七年,是该向前走走。”   “天亮之后,我会离开这里,如果你真的爱过我,裴行舟。”   “不要拦我。”   ……   腊月初四这天飘了小雪,洋洋洒洒,为街道添了一些白色浮尘。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两道痕迹,一直向西,扬长而去。   日头躲在云层后头,天空灰雾蒙蒙。   不会有人在第一道晨光透进玻璃窗时,吻上爱人的唇。   *   两个月后。   暮春三月,春寒料峭,北方万物复苏,整座城市都跟着焕发生机。   又是一年伊始,每到这个时候,人们就会习惯性觉得,糟糕的事情已经过去,生活总会翻篇,所以都在迎接新的未来。   不管别人是不是,起码F台是这样。   新综艺《花样少年》已经报备,就等第一期制作出来送到上面审批,F台实力强硬,后续审批不是问题。   唯一头疼的,仍然是邀请嘉宾的问题。   去年已经试着接触一些艺人,大部分都有兴趣,其他人或是因为档期不适合,或者是其他安排,总之迟迟没定下来。   可惜,对这个节目感兴趣的,节目组瞧不上;最理想,也是最想邀的艺人组合,却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既然Again不来,只好再换其他选择。聂导看看这个,去年最火的选秀出道组合,互联网上讨论度很高,粉丝忠诚度也不错。”   会议室内,节目策划人员向导演提议。   Again正是聂导演最想邀的组合,国外练习生组合出道,在国外就有超高人气,归国后人气更是空前。   每次线下活动,演唱会,机场接机,必有其粉丝相关的新闻上热搜,每次上热搜,又会吸到不少路人粉,循环往复,Again可以说是目前国内正当红的组合。   他们归国两年,一直没参加任何综艺,如果《花样少年》能作为他们参加的第一个综艺,这个噱头打出去,声名必定大噪,节目未播先红。   这就是节目组想看到的结果,奈何Again太难邀,如果不是看在F台的面子上,可能连对方经纪人都接触不到。   宁语迟问:“他们拒绝的理由是?”   策划看向她:“说是没空。”   宁语迟说:“可以等到他们有空的时间。”   策划苦笑:“其实都是借口,Again这么红,应当就是不想来,不愿意做免费的广告。”   其他人都沉默,人家红,有拒绝的资本。   这条路行不通,只好再换条路,聂导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说:“那就接触下这个选秀的,看看对方什么态度。”   “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策划点头,为了说服聂导,也是为了说服自己,她进一步介绍这个选秀组合:“队内成员比较多,粉丝结构也比较复杂,部分成员之间粉丝严重不合,到时候可以多剪辑一些有争议的镜头,让粉丝吵出热度。”   会议上正讨论着,策划的手机突然有电话进来。   大家都是多年同事,谁也不会介意什么,策划站起身,去外面接了电话。   讨论并未因为一个电话停止,没多久,策划猛然推门,一脸惊喜地说:“聂导,刚才Again的经纪人打来电话,他们同意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聂导笑逐颜开,高兴地把笔一摔,说:“这下咱们第一期节目肯定能打响。”   有人问:“年前不是还拒绝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策划说:“答应就行,就别管为什么了。”   嘉宾定下,节目立即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状态。确定好Again的档期,一切都等到录制当天。   Again的行程公开,录制现场的票一经放出,立即被黄牛炒上高价,粉丝狂热购票。   节目还没开始,票价就已经炒上了天,第一波热度就这样打响。   宁语迟来上班时,就看到广电门口蹲了不少抱着相机的粉丝,想也知道是为谁而来。   宁语迟跟其他三位主持人在后台化妆,走廊外传来一阵夸张的尖叫,接着是有人维持秩序的声音。   “抱歉,抱歉,后面是工作区,哥哥们要去化妆了,不要再跟了,下次再合影,抱歉!”   正说着,化妆间的门被推开,外面的吵闹声更大了一点。   伴随着粉丝们依依不舍的“哥哥再见”“哥哥好帅啊”,宁语迟回过头,下意识看向门口。   经纪人撑着门,门外走廊围了好大一群人,在一堆相机手机手幅之间,率先走进来一个少年。   他穿浅蓝色牛仔外套,黑裤短靴,头脑黑色棒球帽,脸上是黑色口罩,个子高而清瘦,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似是感应到了视线,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与她在嘈杂的化妆间对视了一眼。   宁语迟记得他,F台春晚请过他们,彩排时常在后台见面。   他就是Again的队长,也是队内人气最高的,唱跳一绝许洛佳。私下里看着温和干净,一上台就变得火力全开,炸场能力超强。   两人偶尔私下碰见,也会打招呼。少年嘴甜,总一口一个“姐姐”喊她,有时还喊“漂亮姐姐”。   其他两名成员也走了进来,最后进来的助理把门关上,将那群粉丝的声音隔绝在外。   许洛佳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四位主持老师好。”眼睛却是看向她的。   另外两个成员也跟着鞠躬:“主持老师好。”   主持一共四个,除宁语迟外,还有两男一女,其中一个之前总惦记送宁语迟下班,名叫石匀。   “不用客气,快坐下吧。”造型师正在给石匀吹造型,他顺着镜子向后看,“怎么样,第一次录综艺,紧张吗?”   “有一点吧。”其中一个成员回答,“还挺新鲜的。”   经纪人挨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掏出手机打电话,说:“我们到了,在化妆室。”就这么挂了电话。   许洛佳并不拘谨,在宁语迟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跟她打了声招呼。   “漂亮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笑起来眼睛十分漂亮,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情。   年纪轻轻就长成这样,难怪吸引女粉无数,什么妈粉姐姐粉女友粉事业粉逆苏粉,应有尽有。   “你好,洛佳。”宁语迟礼貌地笑。   少年没再多说什么,掏出手机来,在一旁打游戏。   没多久,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赶过来,聂导也过来了,化妆室一时有些拥挤。   工作人员拿台本给他们看,顺便跟他们讲规则,录制需要注意的地方,经纪人全程听得时而皱眉,时而打断,一副挑挑拣拣的模样。   节目组没办法,只能哄着。   化完妆去彩排,把除了游戏环节的流程,全都按照台本走了一遍,灯光音响摄像全都无误后,节目组正式让观众检票入场。   主持人和嘉宾换好衣服,工作人员在台下全部就位,下午时分,节目正式拉开序幕。   开场音乐嗨爆现场,四名主持人走上台,在观众的呼声中,热情地和下面观众打招呼。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我们的——《花样少年》!”   最后四个字异口同声,宁语迟和石匀站在中间,手持话筒:“我是主持人宁语迟。”   “我是主持人石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他两个人分别介绍过自己,就开始介绍起了这个节目的主旨。   说完这些,接着介绍起了本期的嘉宾。还没说他们的组合名字,底下的尖叫声和鼓掌声就已经不绝于耳。   “他们的名字已经被观众们喊出来了,来,让我们再一次,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   主持人把话筒对准台下的观众们,手举灯牌横幅的粉丝们异口同声:“Again!”   观众话音落下,后台立即放出该组合的经典曲目,三个星光熠熠的少年走上台,完成了一段节奏感超强的舞蹈。   台下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石匀在候场时跟宁语迟挨在一起,他说:“难怪那经纪人这么大牌,以我看过的艺人来说,实力确实很强,尤其是他们队长,对身体力量控制很到位。”   他说得不错。   舞台上的许洛佳仿佛变了个人,各种高难度的舞台动作他轻易展现,每一下都极有力量,舞蹈利落帅气,偶有一些性感动作,由他做出来直让台下观众脸红心跳,尖叫声更加痴狂。   这不是宁语迟第一次看他们表演,即使对他们的实力早有耳闻,却还是有些惊到了。   春晚时,他们的节目以唱为主,并没有跳舞,此时看着台上的人,宁语迟很难把C位的人跟台下那个单薄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宁语迟说:“能红的都不是偶然,娱乐圈里,没实力的早就被淘汰了。”   “是啊。”   节目按照流程录制,Again的表现频频让台下失声尖叫,氛围非常好。   录完前三分之一,开始了节目的游戏环节。   前面的体能部分愉快完成后,石匀道:“我记得今天的三位嘉宾都是来自川渝,没错吧?”   三个嘉宾点头:“是的。”   石匀说:“好,接下来这个环节呢,是我们的节目组,知道你们离家太久,也很久没有尝到家乡的食物了,所以特意准备了一桌经典美食。”   场务推着餐车上来,是热腾腾的一锅火锅,红油在里面翻腾,锅上漂浮着很多红辣椒,远远闻着就辣气扑鼻。   除了火锅,上面还有其他的川渝小吃,钵钵鸡,冰粉,豆花,红糖糍粑等。   石匀说:“这是正宗的川渝火锅,也是特意为你们三个准备的。接下来这个环节就是,请嘉宾在一分钟之内吃完锅里的东西,然后演唱出我们的音乐老师,随机给的伴奏歌曲。”   宁语迟看了眼三个嘉宾的脸色,见他们面带豫色,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她闭了麦克,走到石匀身边,也关了他的麦,说:“这个环节恐怕要改一下。”   石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台下观众,问:“怎么了。”   宁语迟说:“嘉宾不吃辣,条件换一下吧。”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站在石匀旁边的许洛佳还是听到了。   他侧过头,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耳朵上的耳钉在灯下闪烁,侧颜精致好看。   石匀问:“你怎么知道?”侧过头问许洛佳:“你不能吃辣啊?”   许洛佳嗯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宁语迟的。他关麦回答:“不能。”   台下导演见状,拿起对讲机问:“怎么回事?”   下面观众太多,讲话不方便,宁语迟走过去,小声把问题复述一遍,然后说:“歌手为了保护嗓子,一般不能吃辣。环节不改,节目播出之后,我们节目肯定被骂。”   靠嗓子吃饭的,在饮食上都要忌口,特别他们待会儿还要表演节目,吃辣会导致闭嗓,确实不妥当。   粉丝都是最了解偶像的人,肯定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   刚才Again的表情分明是不愿吃,到时节目组被声讨,得罪当红偶像,又得罪粉丝,实在划不来。   聂导说:“多亏有你提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那就改一下吧,可是改什么呢?”   宁语迟说:“改成抽签吧。”   聂导说:“好,就按你说的。”   宁语迟点头,提着裙摆重新上台。   聂导在下面握着对讲机,申明这段重新录制。   宁语迟先是对台下观众进行解释:“抱歉,刚才石老师搞错了规则,我还以为自己的台本写错了。我们再来一次。”   台下观众都表示没关系。   各个机位都对准宁语迟,她拿起话筒,说:“接下来的环节呢,请嘉宾在吃东西之前,先进行抽签,抽到什么食物,就在30秒之内吃完对应的东西,然后演唱出我们随机给的伴奏歌曲。”   “当然,如果输了的话,我们也是有惩罚的,就是我们麻辣火锅——”   说完这句,宁语迟又及时跟上一句吐槽:“让川渝人吃麻辣火锅,还真是好重的惩罚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这句吐槽,成功让台下哄笑一片,驱散了先前台下粉丝隐约的不快。   节目继续录制。   后面再无插曲,整期节目顺利录制,三个小时后,《花样少年》第一期终于完成。   节目散场,嘉宾到后台休息卸妆。   宁语迟换回自己的衣服,在化妆间歇了好半天。   “咚咚”,宁语迟没抬头,说了声进,高个少年推门而入,坐到宁语迟身边的椅子上。   她顺着镜子看了眼,正是许洛佳。   他也化了妆,伸手拿了片卸妆棉,面对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问:“姐姐,卸妆水是哪个?”   宁语迟抬手,发现他面前的桌子没有,就把自己桌上这瓶递给他,说:“这个。”   许洛佳接过,甜甜一笑:“谢谢。”   他笑起来时眼睛眯着,弯成好看的形状,是个漂亮的少年。   宁语迟也笑,说:“没事。”   许洛佳把卸妆水倒在薄棉上,一点点擦掉脸上的底妆,然后把卸妆水还给宁语迟,说:“还给姐姐。”   “放那吧,我已经卸过了。”宁语迟说。   “这样吗,我看姐姐和舞台上没区别,以为姐姐还没卸妆呢。原来姐姐素颜也一样漂亮。”他说话时,眼睛晶晶亮,清澈又好看。   宁语迟被逗笑,她斜斜抬眼,隔着镜子回望他,弯唇:“小小年纪,还学会调戏姐姐了?”   许洛佳问:“姐姐还没下班吗?”   “已经下班了。”她说。   “下班了还待在这里……在等男朋友?”   问这话时,他稍微凑近宁语迟,那张少年气息未褪的面庞近在咫尺,明明人不大,却教宁语迟感觉到了男人的压迫感。   男朋友……   宁语迟扯了扯嘴角,说:“不是。”   他这才退回去,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   许洛佳笑眯眯的:“既然没有男朋友,那我想请姐姐吃饭,姐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第25章 你浓   “为什么请我。”宁语迟挑眉看他。   “嗯……那要看姐姐想听哪种答案了。”许洛佳的手指点点太阳穴,似在用心思考。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就都说来听听。”   许洛佳说:“官方一点的说法,姐姐在台上帮我解围,所以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私人一点,是我想跟姐姐约会。”   他如此直白地说出内心想法,但因为他那张脸生得漂亮,看人时眼神真挚,并不会让人觉得他轻浮,反而觉得是少年人真性情。   宁语迟双手环抱,手指搭在手臂上,说:“你不怕被拍?”   “所谓富贵险中求……”许洛佳朝她笑,“拍了再说。”   宁语迟缓缓站起身,眼睛扫过他的脸,说:“我不喜欢和比我小的男孩子约会,抱歉。”   她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拿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化妆间。   许洛佳望着他的背影,不在意地笑了笑,轻轻摇头。   并没有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   节目第一期录制后,后期赶紧进行剪辑制作,把成片送到上边去审。   忙碌这么久,宁语迟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她在闲暇之余上了微博,再看消息栏那里,竟然多出来上百万的转发!   不仅如此,她的评论和粉丝数,也比之前增长不少。   点进去看了看,发现这些新粉,头像都是许洛佳。   再看看微博评论,这些许洛佳的粉丝跑来评论,内容大都是“谢谢姐姐在舞台上对我们洛佳的照顾”“感谢姐姐,姐姐超美”“看到洛佳关注姐姐,我们也来关注了”等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这才发现,原来许洛佳关注了自己。   她又去点那上百万的转发数,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害怕,猜想是不是录制节目的火锅事件,被现场观众路透,导致他们被骂。   这一看,她才逐渐放下心。   @许洛佳-Again:第一次录制综艺,很新鲜的体验,完成了很多有趣的环节。感谢@宁语迟,语迟姐姐,@主持人石匀,匀哥,还有@主持人……   他依次圈出四位主持人,晒出单独跟各个主持人的自拍。   唯独到了跟宁语迟的合照时,他从宁语迟的微博近照存了一张,把自己P到她身边,并在图片上加了一句话:语迟姐走得早,没来得及拍照,只好强行同框。   像这种流量明星,粉丝一般都会疯狂做数据,所以这百万转发,基本都是数据组做出来的。   但宁语迟还是在转发中看到不少路人,尤其很多热转全都是:“弟弟到底是什么沙雕”“亲手p合照可还行”“哈哈哈哈哈弟弟duck不必哈”,等等。   转的人多了,这条微博竟然又上了热搜,于是宁语迟又跟着许洛佳,被营销号拿来消费了一次。   借着热搜,她莫名其妙又涨了不少粉丝……   而这一次热搜,确实让一些路人网友知道了,许洛佳要参加一个新综艺,新综艺的主持人是宁语迟。   不少人好奇综艺内容,《花样少年》也因此,在还没播出的时候,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这正是节目组请Again想要达到的效果。   互联网上的事情,宁语迟没有精力管太多,她本就淡薄这些,经历过上次的网暴事件,更让她明□□丝所谓的喜爱,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来得快,去得更快。   所以,她只是看了看,就放到了一边。   这天上午,她正在上班时,突然接到了裴今的电话。   看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宁语迟顿时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裴家人有什么联系了,不论是裴今,裴子亦,亦或是……   裴行舟。   时隔两个月多,再念起这个名字,竟觉得很遥远了,像是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一坛酒,无意中取出它来,也要稍微回想一阵,才能记起它的味道。   两个月来没有他的生活,她只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   终于不用再因为想起一个人,而牵动自己的情绪,不再因为他的存在,而将跟他有关的事物赋予其他意义。   再看到裴今的电话,她稍作犹豫,还是接了。   她跟裴行舟之间种种,与裴今无关,这是她跟她之间的事情。   “裴今?”她率先开口。   “宁老师……”她在电话那边开口似乎很艰难,“你在上班吗。”   宁语迟嗯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裴今给她打电话,肯定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   裴今说:“对不起,宁老师,很抱歉麻烦你,但是……那个……你有没有时间,到我学校来一趟?”   “你学校?”   宁语迟迅速回忆了一下,想起那个贵族学校,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裴今的地方。   她问:“怎么了?”   裴今的声音有些难以启齿:“我跟班上同学打架,老师让找家长,我……我不敢告诉我哥。”   “所以,宁老师,你能不能假装我的家长,见一下我的班主任?”   “……”宁语迟说:“没关系,你告诉你哥,他不会怪你的。”   裴今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谢谢宁老师,我去找别人吧。”   宁语迟知道,她一定是以为自己不愿意帮忙。但是替人见老师,她可以做家长,但是她担不起家长的那份责任。   她也明白裴今的处境,哥哥虽然是亲哥,但从关系上来说,并没有那么亲近,顶多算是她的监护人。   没有感情基础,她又犯了这么大的错,肯定不敢跟裴行舟开口。   宁语迟叹了口气,妥协道:“是今天就要去吗?”   裴今的声音立即燃起希望,她说:“如果方便的话,老师可以现在过来吗?”   *   宁语迟打车到了裴今的学校,到达时,就看到裴今站在校门口,不住地向马路上张望。   下车后,她朝她招了招手:“我在这里。”   裴今见到她,脸上登时一喜,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她说:“谢谢老师愿意过来。”   她绑了一个干净的马尾,原先五颜六色的头发如今乖乖染回了黑色,小脸削尖,眼睛大大的,不愧跟裴行舟有类似的基因,她化了清淡的妆,看起来青春又有活力。   跟先前那种杀马特造型有着天差地别。   宁语迟说:“从现在起,不要叫我老师了,喊我姐姐吧。”   裴今连忙摆手:“不行,班主任知道我家情况,她知道我没有姐姐的。”   “那我做你什么家长呢?小姨?”   裴今说:“班主任知道我有个哥,老师,要不……你假扮我嫂子吧?”   “……”   宁语迟说:“你有没有其他亲戚?”   “没了,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然后就被接到了我哥那里。”   见她不说话,裴今说:“宁老师,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到家政中心找个年轻点的保姆,让她假装我嫂子也行,不为难你。”   知道裴今难搞,没想到她连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   算了,来都来了。   宁语迟再一次妥协:“我可以帮你,但是答应我,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哥。”   “肯定不会!我要是愿意让他知道,我就不找人冒充家长了。”   “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会跟同学打架。”   两人并肩走入校园,提起这件事,裴今气恼地说:“真不是我先打架,压根跟我就没什么关系。我都高三了,老老实实等毕业不好吗。”   “没事,如果确实不是你的错,我会跟对方家长好好沟通。”   听她这么说,裴今开心地笑了,她说:“谢谢嫂子。”   “……”   裴今说:“就我班上有个女生,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的,结果那男的跟我告白了,她就过来找我茬,那她不是有病吗?人家不喜欢你,喜欢我,这不关我事吧?”   “然后呢?”   “然后她就要跟我打架,就昨天放学之后,我们两个在教学楼后面打了一架。”   “你赢了?”   裴今耸肩:“谁能想到她输不起,早上一到学校就把我告老师了。班主任本来就对我有点意见吧,认定我先动手,非要找我家长谈谈。”   宁语迟了解到情况,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裴今不放心地叮嘱:“嫂子,我刚才看到我那同学的家长,看着不太好惹。要是班主任就是跟你沟通一下情况,你就说你回家后肯定好好管教我,等这事儿过去我再跟那女的私下解决,你别再因为我吃亏。”   宁语迟见她一脸担心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会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今班主任的办公室在教学楼四楼,宁语迟跟着她来到办公室。   正是上课期间,办公室里就两个老师在,其中一个看着三四十岁,戴着眼镜,一副很典型的中年女教师打扮。   裴今走过去,说:“老师,我嫂子来了。”   班主任回过头,看到门口的宁语迟,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是裴今的家长吗?您好,我是她的班主任罗老师。”   “罗老师你好。”宁语迟伸出手。   两人握了握,罗老师引着她走进办公室,指向另一边,说:“那是另一位同学的家长,也就是宁珍的妈妈。”   听见这个名字,宁语迟脸上顿时一怔,她看向办公桌的那边,赫然站着一对母女。   一个穿着校服,女高中生打扮,那张脸跟宁语迟还有两分相似。   不是别人,正是宁语迟的堂妹,也是她叔叔的女儿,宁珍。   而她身边那位,肩上披着披肩,头发挽着,一脸心高气傲的模样,赫然是她的婶婶,刘淑。   她看到刘淑时,后者自然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那些寄人篱下的记忆,一秒钟涌上她的脑海。   班主任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她说:“这是裴今的家长。关于两位学生的事情,双方家长都知道了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淑看着宁语迟,上下打量她,突然不屑地笑了一声:“罗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她怎么可能是那女生的家长呢?她明明是我侄女,说起来,她还是宁珍的姐姐呢。”   班主任闻言眉头微蹙,她看了眼宁语迟,又看了看裴今,问:“裴今,这是怎么回事?”   刘淑在一旁凉凉地说:“该不是在学校里打架在先,又找了个假家长骗老师吧?”   饶是裴今主意再正,见到这个情况,不禁也慌了。   “老师,我……”   宁语迟打断裴今,说:“罗老师,我的确是宁珍的姐姐,但我也是裴今的嫂子,难道因为我跟宁珍认识,我就不算裴今的家长了吗?”   刘淑表情不愉,看向宁语迟:“你在婶婶家待了十几年,怎么养出个白眼狼?你妹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你这胳膊肘反而往外拐?该向着哪头不知道吗?”   宁语迟说:“这不是向外拐的事,如果小妹有错,就更应该教育,不应该不辨是非去指责外人。”   刘淑双手环抱,不怒反笑:“行,真行,翅膀硬了,不用我们家人养活你,就敢跟我这么说话了,现在还开始教训起我来了?”   裴今在后面担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抬手,搂住她的肩膀:“错了就是错了,长辈有错,更应该以身作则,及时改正。婶婶再这样下去,就不怕我妹妹跟你学坏么?今天能因为嫉妒别的女生打架,明天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来。”   刘淑还要继续发火,罗老师适时插嘴,说:“好了,都别吵了。这位家长,就算你是裴今的嫂子,但以你的身份,恐怕不适合来替她解决这件事。这样吧,你把她哥哥叫来,然后咱们再商量,怎么样?”   裴今急了,说:“老师,我哥那么忙,有事你跟我嫂子说就可以,没有人比她适合解决这件事了。”   宁语迟也很表情复杂,实在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刘淑说:“再忙的,身为家长也不能不管孩子。怕就怕,我侄女这个家长是个假冒的。”   罗老师似乎也有此担心,她看向宁语迟,说:“还是把她哥叫来吧。”   裴今说:“我给我哥打电话。”   刘淑说:“你嫂子不是在那呢吗,难道你嫂子打,你哥会不接?”   裴今还想再说什么,宁语迟掏出手机,说:“好,我打。”   “嫂子?”   裴今十分担心,要是宁语迟打,穿帮了怎么办?   宁语迟的心里好一阵起伏,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裴行舟有交集。   更没想到,跟他有交集,会是以这种方式。   不过,只是打个电话而已,再没别的。   他们已经没关系了,或许裴今的事,还能是他们能够心平气和聊一聊的最后话题。   她在拨号键盘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了裴行舟的号码。   那串即使删掉,也早已深深刻在脑海里的数字。   “嘟……”   一声,两声,三声。   宁语迟的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他会接吗,还是会直接挂断,她怕他挂断,更怕他会接,接了要说什么呢?   “喂。”   电话猝不及防接通,那熟悉的醇厚嗓音透过电话线,响在她的耳畔。   还是通了。   宁语迟垂眸,从电话接通到现在,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的是,裴行舟也没有把电话挂断,一直在等她开口。   她说:“你能不能到裴今的学校来一趟,她的班主任要见你。”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晌。   “裴……行舟,你在听吗。”她想喊她裴总,末了想起还有其他人在听,她不能叫那么生疏的称呼。   只能假装和从前一样,叫他的名字。   裴行舟,裴行舟,那么好听,她叫了七年,如今再开口,到底有些陌生了。   “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他沉声开口。   宁语迟说:“当然。”   裴行舟问:“你在哪。”   “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   裴行舟说:“等我,我现在过去。” 第26章 我浓   就这样挂断电话,宁语迟放下手机,看着挂断的界面,还有些发愣。   她看向罗老师,说:“她哥马上就过来。”   这一通电话下去,刘淑表情微变。   她原打算看好戏,可看宁语迟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真跟人家的哥哥认识是怎么?   她说:“语迟,这可是你妹妹,你是铁了心要帮外人是吧?”   宁语迟不为所动,她定定道:“她不是外人。”   刘淑气笑了,她说:“我就知道,侄男外女都是狗,吃完就走,当初就不该养你。”   她这话说得重,已经是骂人了。   裴今听得生气,紧紧按住宁语迟搭她腰上的手,憋不住想要说什么。   但在班主任面前,又碍着身份,不好开口。   宁语迟早就习惯了,这话她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小时候还会觉得委屈,还是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知道,只要自己没有做错,难听的话就全当作耳旁风。   她没应什么,手臂揽着裴今,并不理她。   丢人现眼的不是她,说多了只会掉价。   班主任适时打圆场:“这位家长,你们的家事还请回去再聊,不要在办公室里争吵。”   宁语迟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啊罗老师,让你见笑了。”   更显得刘淑素质不高,在这里大吵大闹。   班主任怕他们再吵,于是开始跟刘淑,说起宁珍在学校里各科的表现,需要提升哪一门,抓紧学习时间紧迫等。   宁语迟和裴今就站在一边。   也不知裴行舟什么时候会过来,宁语迟心里惦着这事,说白了,她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还要再见,主要是没有这个必要,或许对裴行舟来说,他同样也不想见她。   她看了眼手机,给方曼姿发了个消息,说:“给我打个电话,什么都不用说。”   方曼姿很懂,也没回,分分钟弹了语音通话过来。   宁语迟接了,假装这通电话是有事找她,三言两语挂了电话,她抱着歉意说:“不好意思啊,罗老师,我单位有点急事,我就先走了,待会儿她哥就过来了。”   罗老师也怕她在这儿再添争吵,她点头:“那行,这位家长,你先去忙吧。”   裴今把宁语迟送到楼梯口,她面含歉意,说:“对不起啊嫂子——哦不,宁老师,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婶婶讲话好过分啊,你别往心里去,就当她在骂我吧,你别伤心。”   宁语迟会心一笑,心里面一下子变得很柔软,她说:“真的没关系,待会儿你哥来了也别怕,他不会说你的。”   裴今说:“知道了。不过宁老师,我发现我喊你嫂子好顺口啊,我要是真有你这样的嫂子就好了。”   宁语迟笑了笑,说:“别乱说,将来你会有更好的嫂子。你回去吧。”   裴今执意把她送到教学楼下,她怕外面冷,冻着裴今,就没让她再送。   她在校门口打了辆出租车,她关上车门,出租车扬长而去。   车刚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停下,脚前脚后。   助理下车为裴行舟开门,他从车上下来,走进校门,步子迈得有些大。   西装裤脚轻扬,脚下生了风似的,助理郑飞不得不紧跟,说:“裴总,您别着急,小姐肯定没事。”   裴行舟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脚底下迈出去的步伐,还是有所放慢。   郑飞被他这么一瞧,后背顿时一凉。他赶紧低下头,暗自检讨自己方才哪个字说错了,怎么就惹裴总生气了?   裴行舟的脚步虽然慢了,相比之前还是很快。   郑飞心中不由得纳闷,难道裴总对小姐的关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这一路开得快就算了,都到学校了还这么急,这跟裴总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简直有太多不符……   一路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助理敲了敲门,裴行舟进去,说了句“老师你好”。   罗老师赶忙站起来,过去迎接:“家长您好,辛苦您特意来一趟了。”   裴行舟环视一圈,将在场的人一一看遍。   似是没寻到想见的身影,他的目光不由得淡下来,搭上班主任的手,说:“没什么。”   班主任开始说她了解到来龙去脉,说话的时候,裴行舟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有没有在听。   说到最后,她说:“这件事,我认为双方都有错,宁珍不应该嫉妒生事,裴今也不应该动手打人。所以我建议双方家长沟通和解,两名学生各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然后握手言和。”   宁珍说:“老师,写检讨可以,握手言和就算了吧,都打过架了,老师你觉得真能和吗?”   刘淑扯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别乱说。”又跟班主任和裴行舟道歉:“老师,还有裴先生,别介意哈,宁珍她还小,童言无忌。我们都听老师的,肯定言和。”   她自然认识裴行舟。先前听宁语迟打电话,也并没当回事,更没往他身上想。   直到见到本人,她才知道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铭显集团那位。   班主任问裴行舟,说:“您说呢?”   裴行舟说:“可以。”   班主任说:“那行,那我们……”   “抱歉,打个电话。”裴行舟出言打断她,伸手示意一旁的助理,“后续问题由他代我沟通。”   班主任说好,刘淑当然没意见,裴行舟出了办公室,到走廊里拨了电话。   很快接通,裴行舟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哪。”   宁语迟没想到还会接到裴行舟的电话,她默了默,说:“台里有事,先回去了。”   裴行舟眉头微蹙:“不是说了,让你等我。”   他的声音清冷,透过手机传来也不带什么温度。   宁语迟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淡笑了下,反问回去:“我为什么要等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了裴今的事。”他说。   宁语迟说:“你才是家长,我不是。既然你已经到了,就不用再打电话了。再见吧。”   宁语迟没多说,把电话挂断。   裴行舟捏紧手机,半晌才把手臂放下。他单手揣进口袋,顺着走廊的窗户眺望远处的高楼林立,云聚云散,胸口莫名郁结了一口气,怎么也驱不散。   他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送到嘴边,念及走廊多有不便,他走到尽头的洗手间,站在手盆旁,掏出打火机点燃。   尼古丁在肺里滚了一圈,凝成青色烟雾呼出,遮迷了镜中人眼。   他眼底那些不甚明显的情绪,愈发瞧不真切。   一根抽完,他不知怎么,又抽了一根,这才把心底那点潮绪抚平,恢复了往常冷静自持的理智。   他从洗手间走出去,裴今靠在走廊的窗台边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人。   他看向她,问:“怎么在这。”   裴今走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的烟味,稍微皱了下鼻子,说:“哥,你知道吗,宁珍的家长是宁老师的婶婶,她对宁老师的态度可差了,还骂她帮我是白眼狼,气死我了。”   裴行舟面色一凝,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听了好心疼,真不知道宁老师以前受过多少骂,是不是过的很苦啊。”   裴今的小脸快要皱到一起,是真的心疼宁语迟从前的遭遇。   有那样一个婶婶,从前的日子又怎么会快乐呢?   裴行舟听了裴今的话,眼睛看向前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半晌,他自语一般,说了一句话。   “是很苦。”   “嗯?”裴今仰头看他,“你跟宁老师认识吗?”   裴行舟没回,转身去了办公室。   刘淑正在对着郑才又是握手又是鞠躬,她说:“这件事都是小孩子打闹,当不得真,这事过去了就算了。”   裴行舟截过话头:“不能算。”   “……裴先生?”刘淑心中一窒,小心翼翼地问。   裴行舟走进来,说:“你是宁语迟的亲人?”   刘淑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应了:“我是她婶,语迟还是我从小看大的。”   “你刚才骂她了?”   刘淑听出话语中暗藏的危机,表情微微生变。   裴行舟淡淡睨着她,单手揣在口袋里:“跟她道歉。”   刘淑勉强笑了一下,说:“裴先生,我是在气头上,当时也确实不知情……”   裴行舟看了眼手表,语气隐约透着不耐:“道歉。”   裴行舟是什么人,又有多少权势,同在生意场上,刘淑不是不清楚。   她是有不甘,却不得不顾忌裴行舟,得罪了他,宁家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她万万想不到,宁语迟离了宁家这么多年,不仅没混不下去,还攀上了裴行舟这根高枝。   她咬了咬牙,到底掏出手机来,主动给宁语迟去了个电话。   宁语迟接了。   刘淑道:“语迟啊,我是你婶,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宁语迟还在出租车上,不懂这电话为何打来,心中觉得怪异,但是刘淑的一句道歉,她觉得她还是受得起的。   她说:“没事,婶婶一向如此,我早就习惯了。”   刘淑说:“从前是婶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样的,那什么,快过节了,记得来家里吃饭。”   宁语迟想了下今个的日子,说:“清明节,就不吃饭了,您自己吃吧。”   挂断电话,宁语迟想起这通毫无缘由的电话,还是很莫名。   隐约猜想会不会是裴行舟,再一想,他怎会管自己的事。她摇摇头,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刘淑道了歉,裴行舟没再计较,又跟班主任聊了两句裴今的情况,也就走了。   回公司的路上,裴行舟靠坐休息,闭目养神。   心里却有些烦乱。   郑才顺着后视镜,暗觑他的脸色,试着揣测他的心思。   他试探着说:“裴总,宁小姐帮您见班主任,按说她没必要见,她帮了您的忙,要不您请她吃个饭,表达一下感谢?”   裴行舟没说话。   郑才暗怪自己多嘴,难道他是猜错了?   那先前在学校,裴总破天荒让那个学生家长给宁语迟道歉,又是为的什么?   过了几分钟。   裴行舟蓦然开口:“晚上有什么行程。”   郑才立即回答:“您要出差去淮城。”   裴行舟说:“改成后天。”   “是。”   又是一阵沉默。   郑才问:“那晚上……”   “晚上我开车,你不用跟。”   话说到这儿,郑才就明白了。   裴行舟情绪一向内敛,话也只说三分,就如北极冰川,浮在水面上的,并非它的全貌,大部分都潜藏在水下。   郑才跟了裴行舟太多年,从刚开始总是会错意,到如今一个呼吸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其意,他也是凭着十二分仔细才走到今天。   他应了声是,没再多说。   有些事,不是他能过多置喙的,尤其是感情。   宁语迟今天又加了会儿班,从电视台出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华灯初上,三月底已经没了冬日的冷意,对北方来说还是有些寒。   宁语迟走出大门,站在街边伸手拦车。   黑色豪车在她脚边停下,宁语迟有些疑惑。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裴行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这一刻,时光仿佛停住了,就连路过的风也变得温柔。她脸颊的秀发轻轻抚动,路灯投在车身上,反射的光影昏黄,映出她微微错愕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车。”   像是又回到了重逢那时,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人。   宁语迟轻轻别过头,走到另一侧空地,继续伸手拦车。   裴行舟便将车重新开到她脚边,仍然是不容回绝的语气:“上车。”   宁语迟拢紧肩上的包,问:“裴总找我有事?”   裴行舟把车停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静静凝望她:“白天裴今的事,多谢。”   “哦,这没什么。”宁语迟笑了笑,“好歹她也叫我一声老师,不用放在心上。”   她又要招手,手臂被裴行舟按下,宁语迟眉头微蹙,想抽出手臂,却发现抽不出来。   “裴总这是干什么?”她抬头,望着裴行舟。   裴行舟顿了一下,缓缓放开她。   他说:“想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宁语迟保持着礼貌微笑,“我们没到能共进晚餐的关系。”   裴行舟的表情沉了沉,问:“哪怕只是陌生人的感谢?”   “哪怕只是陌生人的感谢。”她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裴行舟说:“你把裴今教得很好,她很希望你能继续教她,如果你愿意,薪资任你提。”   “如果我要一节课一百万呢?”   裴行舟并未犹豫:“那就一百万。”   宁语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简直难以描述这一刻的荒唐。   她说:“这个价格什么样的老师找不到,裴总不如另请高明。”   裴行舟看着她,定定回答:“那都不是你。”   街道上的车辆水一样流过,偶有鸣笛声伴着周围的嘈杂,组成了一幅动态的繁华夜景。   那都不是你。   可是,就算是她,又能怎样呢?   宁语迟从短暂的凝滞中回过神,她的目光从他那张轮廓凌厉的脸上移开,望向看不尽的远方。   她说:“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这个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所以——”她转过头,重新看向他,目光中没有丝毫留恋,“裴今也会有一个更好的老师。”   他们在夜色下对峙,四目相对,他的眼眸中的情绪教人读不懂。   却有什么东西钉在了他的心里,钝钝的刃,一寸一寸在里面磨。   街道上传来一阵嗡鸣,只听吱的一声,嗡鸣声立即停止。   “滴——滴——”,悠长的两声喇叭响,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   宁语迟侧过头,就见一辆银白色的超跑停在裴行舟那辆车的前面。   跑车门斜开,许洛佳从车上下来,随手关上车门,眼睛晶晶亮。   他看着宁语迟,也没把一旁的裴行舟放在眼里,笑眯眯地问:“姐姐,今天能有请你吃饭的荣幸吗?” 第27章 你浓   广电门口连停两辆豪车,一辆低调奢华,一辆张扬拉风,两辆车总价一千多万,足够路人频频回头。   再一看,又是这种狗血刺激的三角戏码,暗中看热闹的人越变越多。   宁语迟颇为头疼,怎么就这么巧,生怕不够乱是不是。   眼下,两个男人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宁语迟两相权衡,转头对许洛佳说:“好啊,没问题。”   她展颜一笑,红唇微弯,风情动人。   许洛佳将车钥匙一抛,伸手抓住,解开跑车车锁,然后拉开右侧车门,车门上滑,露出右侧座驾。   “姐姐?”   宁语迟大方走进车内。   许洛佳贴心关上车门,走到主驾位,打开车门坐进去。   引擎声轰鸣离开,快得像缕烟,转眼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夜晚的风犹冷,裴行舟独自立在原地,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白日里那种熟悉的沉闷感袭遍全身。   他收回目光,面沉如水坐回车里,扬长而去。   车内,许洛佳问:“姐姐想吃什么?”   宁语迟说:“都可以。”   许洛佳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嘴角轻笑,说:“果然,没有要求才是最难的要求,”   “……”   她当然没有要求,因为她并不想答应他的邀约。   只是方才那种情况,她不好轻易从裴行舟那脱身,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答应一下许洛佳。   她心中有愧,说:“不好意思啊弟弟,其实我没想答应的,刚才我利用了你。你在前面停一下,把我放马路边上就行。”   许洛佳目不斜视,说:“我知道啊。”   “嗯?”宁语迟不由得看向他。   许洛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工具人嘛,这没什么的。如果姐姐觉得愧疚,就陪我吃顿饭吧,不然口头上的歉意,我可不答应哦。”   他语气轻松,并没有给宁语迟压迫感,像是朋友间随口开的玩笑,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稍稍放心,其实这样也好,她欠他一次,吃饭还他,以后就没什么必要往来了。   许洛佳问:“粤菜可以吗?”   宁语迟表示没问题。   他选了一家餐厅,环境优雅安静,里面基本没多少空位。   许洛佳戴了口罩,所以进餐厅也没什么人认出来,他选了个偏僻角落,坐在背对所有人的位置,只有对面的宁语迟正对他的脸。   他示意服务生把菜单交给宁语迟,宁语迟已经决定请下这顿饭,点菜时也没犹豫。   服务生走后,许洛佳问:“姐姐,方才那个……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吗?”   “嗯?那个啊。”宁语迟想到裴行舟,说,“他是我的……前同事。”   许洛佳拍着胸口,说:“还好,少了一个竞争者。”   宁语迟预感话题不妙,问:“什么?”   他身子前倾,目光灼灼盯着宁语迟,说:“我在追姐姐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宁语迟上下看了他一眼,视线扫得很慢,似在仔细打量。   许洛佳也不怕,任她看。   她看完,摇头失笑:“小屁孩。”   许洛佳摘下口罩,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哪里都不小了,姐姐怎么能把我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呢?”   他说得郑重其事,好像她真的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在这一刻,他就只是一个幼稚的大男孩,而不是什么顶级爱豆,娱乐圈当红偶像。   是一个求爱的男人而已。   宁语迟不得不正色道:“我们只见过几次面,你对我并不了解,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许洛佳说:“感情这件事,很难说的,我以前也不觉得我会喜欢漂亮姐姐,后来我发现,只是其他姐姐不够漂亮而已。”   宁语迟半晌失语,可是望着许洛佳那张少年面庞,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罪恶。   她将额前的长发撩到脑后,还是觉得荒唐,她失笑一声:“别开玩笑了。”   “不然你以为,我经纪人为什么会接《花样少年》?”   先前Again的确是拒绝了节目组的邀请,也的确,是突然答应邀约。   宁语迟也很好奇,她不禁问:“为什么?”   许洛佳微笑注视她:“你说呢?”   “……”宁语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内心还是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咽下去的时候,不禁呛了一下。   她咳了几声,许洛佳赶紧撕开巾帕包递过去,说:“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   宁语迟握着水杯,力度这才缓和了一点。   他说:“之前春晚彩排,有个伴舞的小姑娘,弄坏了一个前辈的裙子。前辈的经纪人一直要她赔,还让舞团把她赶走。是姐姐过去说情,这事儿才算了。”   是有这事。   那个小姑娘十几岁,自小练舞的,一个小女孩而已,也不是有意损坏,为难一个孩子没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她当时看到那女孩哭的模样,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种不小心弄坏家里东西,就要被训上一顿的慌张和无助,她怎么会忘呢。   她去帮她,也只是希望,在她小时候挨骂抹泪的时候,也能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两句话。   为她小小地撑腰一下,让她不用那么害怕,也有可以依靠的底气。   人都说,从小经历过太多不好事情的人,长大后会变成两种人。   一种阴暗极端,会疯狂地报复别人,来弥补曾经受过的伤。   还有一种,就是像她这样,更多地去给予爱,让别人免受痛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问:“你怎么会知道。”   “经纪人骂得太大声,想不知道都不行。”他笑了笑,“所以,我欣赏你的善良,想有机会跟姐姐交个朋友,我就来了。”   他这话不像开玩笑,宁语迟终于放下心,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愿意参加我们的节目。”   许洛佳说:“是你们节目组要谢你。”   话题停到这儿,一个女生走到他们桌边,犹豫着问:“那个,打扰一下,请问……是洛佳吗?”   她手上拿了个本,打开了空白的一页,看来是索要签名的。   许洛佳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虽然没摘口罩,可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几乎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粉丝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叫道:“洛佳,真的是你吗洛佳!?你可以帮我签个名吗?我超喜欢你的!”   她这一叫,反倒让其他用餐的客人听到了。   想低调恐怕都不大行。   许洛佳签了几个名,合影要求倒是拒绝了,给的理由是“不能冷落女伴”。   好在除了一些狂热的,大部分人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扰,很快倒是恢复了平静。   之后没再说别的。别看许洛佳年纪小,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交谈对象,懂礼貌又知进退,情商高又会照顾别人感受,总体来说,这顿饭还算很愉快。   宁语迟想要结账,到最后还是被许洛佳抢了先。   她只能下次再找机会请回来。   *   许洛佳不愧是娱乐圈顶流,出来吃饭被粉丝偶遇,发到超话里也能被转上热搜。   不过热搜词条不太好,像是营销号故意搞事,写的是#许洛佳疑似恋情曝光#。   营销号盗了粉丝的图,照片拍得远,许洛佳戴着口罩,但通过大概轮廓也能看出来是他。   对面坐着一位高糊也掩盖不住颜值的美女,被遛的粉丝起先还在猜,到最后,是一个身在餐厅的粉丝给了答案。   “那个美女就是宁语迟啊!”   不少粉丝都是理智粉,倒是没有被营销号带节奏,只是控评说是同事合作关系,出来吃个饭而已。   也有部分粉丝相信了营销号的锤,还有他的对家粉丝,就着“顶流恋爱没有心”这个说法大肆发挥,非说他在跟宁语迟谈恋爱。   网友对这件事什么说法都有,有说姐弟恋也不错的,有说两人不是一个圈子根本不搭的,一小撮愤怒的女友粉开始攻击宁语迟年龄,还有的保持围观,总之看法五花八门。   宁语迟看到热搜非常头痛,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众视线,热搜上多了只会惹人烦,尤其她这种属于“蹭热搜”,时间久了影响路人缘。   方曼姿当然也看到了热搜,她给宁语迟发消息,说:“行啊姐妹,走了一个裴总,又来了一个小鲜肉,真是艳福不浅!”   宁语迟不方便回应,只好微博私信许洛佳。   这一看发现,自己连回粉都忘了回。   她赶紧回粉,然后私信告诉他:“快澄清热搜。”   许洛佳倒是回得快:“不用管,会有公关处理。”   “有什么公关思路?”   许洛佳回:“朋友吃饭?在谈综艺合作?”   宁语迟想了想,说:“这样——”   热搜是第二天上的,当天,许洛佳在万众粉丝的期待下,发布了回应微博。   @Again-许洛佳:这下终于不用p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微博下面,配了一张合照,是在粉丝偷拍的餐厅里,许洛佳和宁语迟两个人的合影。   这条微博一发,粉丝们立即“哈哈哈哈”起来,于是风向再度变成了,“弟弟请人吃饭是为了上次没拍到的合照哈哈哈”“同事之间难道还不能一起吃个饭吗”“弟弟真的对p合照这件事好在意啊哈哈哈”。   等等,总之评论和转发,风向一度十分和谐。   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了过去。   事后许洛佳给宁语迟私信发消息,他说:“姐姐,你不来做我的公关,真是可惜了。”   热搜闹了这一圈,范围不大,可也不小。   总之,经常上网的人肯定是能看到的。   就算看不到,互联网这么发达,也会有其他渠道看到。   裴行舟此时就在办公室里,查看微信上裴子亦发过来的截图。   【许洛佳被曝有新恋情,对方疑是宁语迟?】   文案如此,配文正是热搜那些图,宁语迟和许洛佳相谈甚欢,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亲密。   不管是不是新恋情,总之,她看起来,过得非常愉快。   裴行舟默默合上电脑,手在笔记本盖子上按得很紧。   他人在淮城出差,还要个两天时间,也就是说,他还要两天才能回到海城去。   他知道,这些网上爆料多半都是不实的,他并不相信她真的会跟这个小男生有什么实质性关系。   他只是觉得刺眼。   刺眼,怎么会这样呢。   裴行舟闭上眼睛,可就算闭上了,也难忘方才八卦新闻上,她明媚如花的笑容。   他强把她的笑容压下去,取而代之的,竟是她离开前的画面。   天光见亮,房间里是混沌的灰与蓝,天地迷蒙,更像盘古开天辟地前的颜色。   她在他身下,仰着头流泪,嘴角笑容决绝凄然,一副心死又讽刺的模样。   “没有人会一直等在原地,我等了七年,是该向前走走。”   “天亮之后,我会离开这里,如果你真的爱过我,裴行舟。”   “不要拦我。”   她走过两次,他一次没拦。第一次是不想,如果离开是她的诉求,他可以满足她。   他不想阻碍她去追寻幸福。   第二次,却是不敢。   说来可笑,向来别人见了要畏惧三分的人,一个从不需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有一天,也会在心底生出胆怯的想法。   像是应了那句话,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失了勇气。   他睁开眼,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说:“你去了解一下,铭显赞助的新节目。”   那边的郑才觉得奇怪,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裴行舟沉默了一下,说:“你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安排他们整个节目组,一起出来吃个饭。” 第28章 我浓   综艺成片早就剪好,送到上边也审得顺利,剩下的就是定档问题。   第二期嘉宾也在拟定,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进行录制,未来形势一片好。   这天临下班前,策划在节目组的群里宣布,待会儿下班后,要出去聚餐,说是赞助商请吃饭。   宁语迟心中犹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节目还没播,广告还没打出去,怎么就要请吃饭了?   而且节目的冠名赞助商,又是铭显集团……   那个人的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像风轻拂水面,吹起阵阵涟漪。   但是转念一想,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席面,顶多是他公司的广告部过来,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   下班后,同事们有车的载没车的,一群人到了定好的酒店。   包厢早就预定好了,到了没多久,铭显那边的项目负责人也到了。   对方很客气,热情跟各制作组的员工打招呼,点菜时也大方,让人感叹不愧是大公司的人,出手就是阔气。   宁语迟没有见到不想见的人,心中放下不少,末了又觉得这想法很可笑。   明知道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又在担心有的没的,有些过于神经紧张。   席间气氛不错,对方公司的人没有任何架子,言谈间表达了很多对节目的看好,还有对他们的大力支持,并预祝新综艺将来能取得好成绩。   大家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酒宴过半,大部分都喝得差不多了,连日来的高密度工作,面对难得的放松,都玩儿得很尽兴。   宁语迟也喝了几杯,不至于醉,大脑处于一种玄妙的微醺状态,在席间一直微笑着,目光略显迷离。   石匀坐在她旁边,同为主持人,又对她有点想法,这会儿正是拉近感情的好时机。   他说:“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宁语迟单手撑着额头,说不用:“不顺路,我自己打车。”   石匀说:“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多让人不放心。”   宁语迟微微抬眼,看他:“那我到家后,给你发个消息?”   就这么堵了石匀的话。   石匀愣了愣,他没怎么喝,这会儿意识清醒,宁语迟的态度他也看得明白。   就是有些想不通,她为什么总是拒绝自己。   按说他跟她一样,也算是名人,家世清白仪表堂堂,两人同行又是一个单位,赚得也不少,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没有被人拒绝的道理。   可她要么装傻,要么委婉拒绝,是给他台阶下,可时间长了,比狠狠拒绝还让人难受。   他正想追问,冠名商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忽然站起来,说:“抱歉,失陪一下,我们集团总裁在隔壁,我去打个招呼。”   节目组的也站起来,说:“这么巧?我也去敬一杯吧。”   两人站起来,出了包厢就向隔壁走,宁语迟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总归跟她无关。   石匀不知想到了什么,问:“语迟,你不去吗?”   台里的风言风语他也听说过,不论真假,他也信了三分。   宁语迟偏头看他,了然地轻笑一声,她放下撑在桌上的手臂,靠在椅子上,说:“你不用试探我。”   他的算盘被戳破,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说:“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宁语迟没客气,淡淡反问:“是又怎么,不是又怎么。”   他问出这些话,实在是越界了。   石匀讪讪的,没再多嘴。   酒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宁语迟不打算再喝,她掏出口红来,稍微补了个妆。   把口红放回包里,放在夹层的手机忽然响了。   宁语迟接起电话,还不待她开口,只听那边的策划说:“语迟,你快来,王总要见你呢。”   她有些迟疑,问:“王总是……”   策划说:“你过来就知道了,快点,别让王总等急了。”   她只得妥协:“你们在哪。”   策划回答:“出门左手边的包厢就是。”   电话挂断,宁语迟用手机照了一下自己,见妆容并无失礼之处,这才离开包厢。   两个包厢挨着,离得并不远,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像在过绝壁间的铁索桥,每一步都要小心。   进门之前,她深呼吸了一次,这才抬手敲门。   倒不是放不下,就是觉得命运这东西很难说,明明已经没关系了,为什么总让他们遇到呢?让两个分手的人见面,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酷刑。   爱是双刃剑,在一起时你侬我侬,看过彼此温柔的模样,分开后再看对方,想起曾经那些亲密过往,难免会难堪。   得到里面的一声“进”,宁语迟推门而入,里面都是西装革履的商业人士,有的身边带了人,有的没有,围坐一大桌,言笑晏晏的,气氛很融洽。   裴行舟坐在差不多正对着门的位置,她一进来就看到了他。   他气质深沉,西装熨帖整齐,剪裁合身,一言不发坐在那里,自有不可忽视的气场。   她进门,所有人都看过来,自然也包括裴行舟在内。他的视线若有形质,沉甸甸落在她身上,有些灼人。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秒,像不认识他那样,轻飘飘地移开,没有任何波澜。   又好像,他根本不值得她停。   过来敬酒的两个都在裴行舟身旁,见她进来,赶紧对她招手:“语迟,过来。”   宁语迟依言走过去。   策划介绍说:“裴总,王总,这就是咱们节目的主持人了;语迟,裴总可是我们的冠名赞助商,王总是裴总的朋友,一直等着见你呢。”   宁语迟从前常陪裴行参加酒宴,知道这个时候是要敬酒的。   她先拿起酒瓶,给两位大人物满上,又找了个干净的空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微微弯腰,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漂亮的脸蛋,倒好后,她直起身,一手端酒,另只手托着酒杯,举止落落大方,语笑嫣然。   “感谢裴总和王总抬爱,让你们久等了,这杯酒我敬你们。”   王总年纪大一些,五六十岁的人了,看着很是和蔼。   他笑呵呵地执起酒杯,一旁的裴行舟迟迟没动静,他侧头,叫了一声:“行舟,人家敬你哪。”王总是长辈,他的话裴行舟不能不听。   裴行舟静默着应了声是,也端起酒杯,慢慢抬眼,重新落到身边的宁语迟身上。   她没什么变化,永远那么妩媚漂亮,顾盼流转间,眼底生辉。熟悉的玫瑰香缭绕,他的心绪有些乱。   宁语迟玩笑道:“也许裴总不想喝我敬的酒吧。”   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好像两个人真不认识似的,一点芥蒂都没有。   裴行舟没什么表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仰头饮了一口酒。   王总知他脾性,摇头笑了笑,喝下杯中酒。   放下酒杯,他说:“我看过你主持的节目,年轻人,水平不错。下周我女儿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大事,想请个专业的。行舟推荐了你,这才把你叫来问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像这种富豪结婚,一般都会请一些明星过来,唱唱歌,弹弹琴,算是助兴。   或者请些名人来,说出去有面子。   故而,王总的邀请并没有什么不合理,并且很给宁语迟面子。   包厢的热闹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眼前只剩下王总慈祥的眉目,还有一旁整理袖扣的裴行舟。   话里虽说是“行舟推荐了你”,但一旁的当事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那个裴总另有其人。   宁语迟笑了下,说:“多谢王总,但我下周还有其他工作,恐怕不太方便。”   王总说:“有什么工作?请个假嘛。哎,正好你们领导在这儿,下周给她放一天假,没问题吧?”   策划也得逢迎这些商业大佬,她应道:“当然没问题,语迟,既然王总诚心邀请,你就答应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总笑吟吟的,说:“没事,不想答应也不勉强,都在行舟的面子上。”   策划用手肘撞了下宁语迟的胳膊,说:“当然,就算不看王总,看在裴总的面子上,语迟也一定会答应的。”   这一撞是什么意思,宁语迟当然明白,是劝她不要不识好歹。   她回F台是裴行舟点名要的,如今介绍这样的机会给她,不仅是给她送钱,还是给她送人脉。   能参加婚宴的,必定是商界名流,万一谁人赏识,今后再有此类的事情找她,外快大把赚。   尤其结婚这样的日子,富豪们出手阔绰,一次顶她一个月工资还有余。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钱面,她也需要赚钱养活自己,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宁语迟微笑应下:“王总给个时间吧。”   王总把秘书的电话留给她,这事就这么定了。   策划说:“还得多谢裴总,一直赏识我们语迟,语迟,再敬裴总一杯。”   宁语迟不想动,却能感觉那道清冷视线正在注视着她,她避不开,也逃不过。   她只得再为他添上一杯,自己也倒满,举到他面前,说:“多谢裴总。”   一杯饮尽,她喝光了,他没有。   放下酒杯,见到他的右手搭在桌子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清寒:“这就是你表达感谢的方式?”   他这话在其他人听来,就有了另一层含义。道谢这件事可大可小,他没轻拿轻放,就只说明一件事。   裴行舟一向内敛,尤其在感情上也没什么动向,忽然说出这话,一群人都有些惊讶。   宁语迟回看着他,问:“裴总以为呢?”   裴行舟说:“晚上要开车,不便喝酒,待会儿的酒你都替我挡了吧。”   是要留她了。   广告部那个项目负责人机灵,喊服务员拿了把凳子,又添了双碗筷。   宁语迟出言拒绝,在场其他人纷纷道她不懂事,就连王总也说:“年轻人,有个赏识你的人很重要。”   她只得坐下,策划跟那负责人离开,包厢仍然是一群商业大佬,众人推杯换盏,言谈间也十分热闹。   只有她跟裴行舟,两人安静得像是不属于这个包厢。   她就在他身边,坐在那微笑着,面具似的。   其他人跟裴行舟说话,裴行舟三言两语冷淡回应,一切都跟平常一样,就是没理会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也没真的让她挡什么酒。   她一个人坐在一旁,像来受刑似的,谁都不认识,也没资格跟人搭话,像个漂亮的摆设。   有人问裴行舟生意上的事,裴行舟偏头,淡淡回答。   说话时,他的右手执起桌上的筷子,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只虾,放在她碗里。   她是爱吃虾的。   可她再爱吃虾,也没碰这只,从始至终坐在这里,像是专心致志履行留下来的职责:为他挡酒。   裴行舟见到了,神色寡淡,又夹了块鱼肉给她,搁在她碗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仍旧没吃。   他又夹了些她爱吃的,动作流畅随意,把她面前的盘子摞了小山高。   她一直未动,已经很不给面子了,其他人看在眼里,都怕裴行舟会生气。   可是再看裴行舟,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十分理所当然。   裴行舟问她:“不喜欢吃?”   宁语迟说:“我吃饱了,谢谢裴总。”   裴行舟嗯了一声,又问:“要不要点一份主食?”   宁语迟将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而后,微笑着说:“裴总,你越界了。”   两人这些微小的互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心中另有别论。   王总就知道,一向冷情冷性的人,突然关心起他女儿婚礼的司仪,还推荐了个人,肯定没那么简单。   这会儿看他难得殷勤——虽说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多殷勤,可放在裴行舟身上,已经是罕见的行为。   他心中了然,笑着转过头,问:“语迟今年多大了。”   宁语迟认真回答:“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是个好时候,有男朋友没有?”   宁语迟恭敬道:“还没呢,王总。”   王总笑呵呵地,问:“女孩子,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不容易,还是找个男朋友得好,也好有个依靠。”   “您说得是。”   她乖巧点头,似乎对王总的话也很赞同,这态度让王总心里生了很多好感。   他一脸温和地道:“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宁语迟回以礼貌笑容:“您太客气了,不过也不用着急,慢慢碰吧。”   “那怎么行,你不抓紧找,那好男人都被挑走了,你可咋办?”王总颇不赞同,说,“有什么标准都说出来,我帮你物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推辞,不过这种话听听就算了,也当不得真。   她算什么东西呢,能让人家那么大企业的老板给她介绍男人?   “那就多谢王总了。”她稍微想了一下,说,“其实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要性格活泼,会哄我开心的。”   说得一脸真挚,仿佛她一直就这标准似的。   王总闻言,不禁干笑两声,说:“你现在还年轻,等大了就知道,这男人还得是比自己大几岁才靠得住,成熟,会照顾人。最好能像裴总这样,事业有成,为人沉稳,这样才能幸福。”   裴行舟坐在一旁,眉目微敛,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总又说:“哎?行舟,你一直单着吧,我看你们两个倒是很配。”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是挺般配。”   “王总不说还没发现,这么一说,还挺有夫妻相。”   在一片奉承的声音里,宁语迟像没听见似的,仍然是礼貌笑着,坚定地回答说:“多谢王总美意,裴总的确非常优秀,但不是我会考虑的类型。”   “语迟,你这……”   宁语迟又重复了一遍,仍然那么坚定,淡然。   “并且,永远不会考虑。” 第29章 你浓   宁语迟话说得直,一点情面都没留。   在场的人都看向裴行舟,这个主持人今后恐怕是难混下去了。   她执起酒杯,敬到裴行舟面前,说:“抱歉了裴总,我得在您拒绝我之前先拒绝您,不然我一个女孩子,落了面子多难看。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生气。”   裴行舟转头看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像没看到似的,又敬王总,说:“王总,您别再臊我了,裴总是什么样的人,我哪配得上。”   她说得真诚,眼神又恳切,三两句话就局面挽了回来,又堵了他的话,让他没法再多劝。   人家话摆在这儿,没敢高攀,知道裴行舟瞧不上自己,压根没往那处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总原以为,裴行舟推荐这个主持,就是对人有想法,他就卖个面子给他。   反正司仪这东西,也没差什么,流程都是那个流程。   先前看过宁语迟节目,也品不出她有什么主持功底,台上背稿子而已,有什么难。   这会儿才真切感受到了,她短短几十秒扭转气氛的能力。   年纪轻轻能在数一数二的大台站稳脚跟,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王总笑着点头,说:“唉,这不是上了年纪,就好给年轻人保媒拉线,看你们不结婚,急啊。”   宁语迟应承:“能理解,我家里长辈也跟您一样。”   慢慢略过了这个话题。   宁语迟坐了近一个小时,隐约听到走廊里,同事们离开的声音。再看这边,没有任何要结束的意思。   她是没打算主动跟裴行舟说话的,可继续坐下去,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他们本不该有这些交集。   她微微侧身,细软卷发垂在胸前,掩映莹白如玉的颈。   那张娇妩动人的脸浅浅笑着,客套且疏离,她说:“裴总,时候不早了,我明早还上班,就先回去了。”   裴行舟眉目沉静,他看了眼腕表,时间没有她说得那么晚。   但他还是轻轻颔首,说:“可以。”   宁语迟心中如获大赦,倘若裴行舟不同意,她不是没有办法脱身,只是少不了一番周旋。   她又向王总道别,王总也没多挽留,又把下周婚礼的事情说了一遍,请她准时到场,她说一定。   她离席,先到隔壁去取自己的随身物品,好在策划还没走,她的物品还在座位上放着。   她穿上外套,拎起自己的包,跟策划聊了两句,互相道别向外走。   推开包厢门,发现裴行舟站在走廊里,一手揣进口袋,像是在等她。   昏黄的灯投在他身上,他身子颀长高大,线条矜贵稳重,整个人轮廓分明。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他们两个。   她顿在门口,静静望着他,心像是突然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令人深陷。   即使跟他分开了,她也并不否认对他的称赞,否则她也不会,一爱就是那么多年。   两人目光在走廊交汇,她很快错开,贴着走廊右侧墙壁,目不斜视向前走。   路过他时,也未曾停留,像是根本没看见这个人。   裴行舟微微蹙眉,他抬脚,静静跟了上去。   就在她的斜后方。   宁语迟听见他的脚步声,用余光向后看了一眼,瞥见他笔直的腰身。   高大,挺拔,充满男人的成熟味道。   她只能让自己尽量忽视掉他,等电梯时,也避开电梯两旁的、金属装饰反射过来的视线。   电梯上升,门开,她踏进去,他也迈了进来。   从始至终都没什么交流,像是碰巧撞到一起,顺便乘个电梯。   离开酒店时,大堂经理亲自为裴行舟开门,他们两个离得近,经理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一直撑着门。   她没矫情,说了声谢谢,跟着出去了。   她要到马路上打车,裴行舟挡了她的手臂,说:“我送你。”   宁语迟扯了扯嘴角,收回手,抬眸看他:“裴总凭什么送我?”   裴行舟回:“你替我挡酒,我送你回家。”   这是什么拙劣的借口,她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她说:“不用了,也没挡什么,承不了您的情。”   她又要伸手拦车,刚巧一辆出租车停下。她上前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   一只大掌蓦地从后面搂住她的腰,硬生生把她揽进怀里。   他硬梆梆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结实有力。裴行舟单手揽着她,微微俯身,对司机说了声“抱歉”,随后关上车门,让那出租车离去。   宁语迟奋力挣扎,怎么都挣脱不开腰上的桎梏,他的手臂那样霸道地揽着她,她急了,转过身来,伸手去推他。   反被他握住手臂。   他们贴得这样近,就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宁语迟挣扎无果,不禁抬眼瞪他,说:“裴行舟,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他面沉如水,说出的话带了一丝霸道的意味。   她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箍紧,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似的,她怎么反抗,也逃不脱他的掌控。   宁语迟放弃抵抗,她就只是盯着他,看着这张眉目凌厉的脸,嘴角染了三分讽刺。即便这样,她的脸仍旧美艳夺目。   她说:“裴行舟,看你现在可笑的样子。”   裴行舟不理她,只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放开她的腰,扯着她手腕向停车场走。宁语迟不肯应,试图掰开他的手,发现一切徒劳,她停在原地,怎么都不肯走了。   他不得不停下来,回眸淡淡睨她。   她知道自己有些醉,微醺而已,坐在裴行舟旁边一个小时,酒劲也散了大半,这会儿折腾半天,晚风一吹,就没剩多少了。   就跟爱情一样,再浓,也总有消散的一天。   此刻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她忽然生出了些许愤怒。   凭什么,他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有在求他吗?她求他送自己回家了吗?主动的人是他,他凭什么还要给她摆脸色?   她不禁冷笑,说:“裴行舟,我觉得你现在特没意思,真的。”   裴行舟不为所动,他一向如此,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所幸见过他几次发疯,还都是因为她。   “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不放,是我甩了你,你连这点骨气都没有么?”   她话说得难听又直白,已近侮辱,可说了这些,她并没觉得有多痛快,只是觉得可笑。   裴行舟问:“那你呢?”   “什么?”   “你已经放下了,是吗?”   宁语迟嘲讽地笑了声,问:“是我那天的话不够清楚,还是你没听懂?那我再说一次。”   “我们分手了,没关系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言尽于此,以为终于能够离开。她再一次试着掰他的手,仍然是徒劳无功。   他声音平静,像一碗凉水,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宁语迟认真回答:“抱歉,感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腕上力道一松,他终于缓缓放开了她。   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她说的那些话,好像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夜风吹动她的发,吹淡他们争执过后的激烈,她揉自己的手腕。   裴行舟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吞咽浮起的情绪。他盯着宁语迟,淡淡地开口:“原来对你来说,七年的感情,真的可以说放就放。”   宁语迟听见这句话,满心满眼都是悲哀,再看向他,目光几乎是怜悯的。   她说:“到了今天,你还是不懂。”   他眼中的情绪终于有了变化,他问:“不懂什么?”   “你让我觉得自己可笑,但凡你用心爱过我,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待我。”   即使说起自己悲惨的感情,她的怜悯仍不是为自己而流露。   “我只是一个你用惯了的床伴,你现在回来找我,是因为你爱我吗?不,你只是没办法接受被我这样的人甩开,觉得自己折了面子而已。”   “你想要我跟你回去,然后呢?回去待在你身边,做个漂亮的摆设,蹉跎青春在你身上,等将来说不定哪天你玩腻了,再把我甩开?”   裴行舟听得嘴唇紧抿,眉头皱在一起。   他说:“你竟然这样想我。”   “这并不是主观臆测,而是客观陈述,陈述我们之间的事实。”   宁语迟平和地,微笑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惜了,你没有那个福分,再享受我的爱情。”   她说得那样决绝,也那样坦然,整张脸都写着一件事,她不爱他了,也不打算再爱了。   一点关于他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的话如同巨石,砸进裴行舟的心池,在他心里一点一点下坠。   他觉得胸口很闷,就算她真的打算跟他决裂,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想,也不想被她误解。   任何人被误解心情都不会好,他也一样。   于是他破天荒地,同时也是第一次,开口对人解释。   风把他醇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他说:“我没有想过,要把你甩开。”   “你也不是摆设。”   宁语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的话,竟会是出自裴行舟的嘴里。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用解释。你这样说,反而更加可恨。”她微微侧过身,说,“赔了七年还不够,你还想让我搭上一辈子?”   他第一次向人解释,就得到了这样的回应,他心里紧绷着,又重复了一次:“我没有这样想过。”   “真这样想,也没事。”宁语迟弯起嘴角,说,“那都是裴总自己的事了。”   她不会再在爱里傻傻付出,她太怕痛了,有些跟头摔一次,就不会再去摔第二次。   裴行舟抿唇,说:“我明白了。”   宁语迟看着他。   繁华都市在他身后,热闹喧嚣反衬得这一刻的他有些落寞,再一晃眼,又觉得自己眼花。   裴行舟低头,注视着她,给她想要的承诺。   他说:“我不会再打扰你。” 第30章 我浓   王总女儿的婚期定在四月中旬,万物生长,入目处一片绿意,春色盎然。   司仪需要提前一天到,熟悉婚礼现场,彩排婚礼流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早早做了功课,虽是第一次主持婚礼,但丝毫不见慌张,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新郎新娘都出身富贵,结婚地点在新郎家的豪宅,院子近万平米,足以举办这盛大的婚宴。   绿地草坪,假山喷泉,远处还有园丁修剪过的观赏性树木,别墅建筑是北欧风格,看得出是找人精心设计过的外观。   讲解流程时,新郎新娘边演练边发笑,笑起来互相凝望,眼里爱意甚浓,一看就知道,彼此都是全心全意爱着对方。   宁语迟心中微微羡慕,富贵到了一定程度,有时婚姻已经不是婚姻,而是利益工具,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人,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她又想起了徐晚清的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万一将来裴行舟出现什么事业危机,宁家又能帮上多少?   叔叔婶婶一直担心她会抢夺家产,真有这一天,就算他们能够一改从前,对裴行舟伸出援手,又能援出多少。   好在,她跟裴行舟不会有这一天了。   或许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流程走过一遍,为防出差错,又走了一遍。新郎新娘不厌其烦,宣誓时双方凝望,语气甚笃,脸上写满坚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一天。   第二天才是结婚正日子,北方大多在早上结婚,不过他们并未遵循这些旧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月温度不比夏天,露天婚礼对新娘不太友好,下午相对暖和一些,这是男方对新娘的体贴考虑。   宁语迟感谢这个贴心的考虑,身为司仪的她,也能少受罪一些。   前面的结婚流程她不需要参与,一直在男方家里等待新郎娶亲归来。庆典下午一点开始,已经早有宾客到了现场,草坪边上放着造型可爱的甜点,水果等小食,酒水自取。   请来的歌星在不远处弹钢琴暖场,流畅的音乐在庄园内流淌,令人心旷神怡。   有认识他的,就候在不远处,等他一曲结束,上前合影。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理会。   像这样的场合,所谓明星,也只是前来“卖艺的”而已。   穿着黑色西装马甲,打着蝴蝶结的侍应生端着托盘,盘中盛放香槟,在宾客中穿梭。   偶有宾客叫住他们,或放下空杯,或取走上面的酒,侍应生都伺候得足够恭谨,今天是结婚的大日子,没有人会在这样的一天闹事。   宁语迟站在搭好的典礼台上,其实也不算搭,脚下铺了红毯,头顶搭了架子,红毯呈T字型,前方的红毯一直向远处延伸,准备迎来今天的这对新人。   由气球组成的拱门一道一道,台上各处缠了粉色轻纱,风吹过,浪一样飘起,美丽而又梦幻。   她一个人站在上面,手里拿着提词卡,反复地看。   其实她早把流程背熟了,看再多遍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距离一点还有几分钟,偶有新郎新娘的朋友过来,一会儿问“结婚证在这吗”,一会儿问“交杯酒放在哪里比较好”,她也不算极致孤独。   到最后实在看够了,就去观察到场宾客。   场中人逐渐多了起来,新郎新娘在入口处迎宾。   人们握着酒杯,三两成群聚在一起,女士们优雅地托着手臂,男士们叼着雪茄谈笑风生,不少人都是电视新闻上的熟面孔,可见两家的地位。   不知是谁说了句“裴总到了”,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所有人齐齐回头,裴行舟单手扣着前襟衣扣,露出腕上的名贵手表,修长的手骨节如竹。   他一身手工西装熨帖合体,是意大利匠人亲自量身定制,到腰身处收起优雅弧度,盖住他的挺翘的臀。   他穿着切尔西靴,刚好收住他有力的脚踝,他迈着长腿沉静向前,身边拥了五六个人殷切说话,他淡淡听着,并不回应什么。   裴行舟今年三十一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事业有成,权力地位傍身。   按说一个男人在他这个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身上难免带了些有钱人特有的自矜和鄙薄。   可他没有。往那一站,周身气度深沉、内敛。金钱权势,旁人的阿谀奉承,没有让他骄傲自得,反而成就了他的眼界和胸襟。   不少人迎上去,主动跟裴行舟敬酒。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过,他从上取走一杯香槟,微微举杯,向那些打招呼的人示意。   所过之处,人人景仰。   不知他看没看到她,也可能一个小小的庆典台,不值得他分神注意,哪怕视线需要从一边转到另一边,他也是快速掠过,绝不在她所在的地方停留半分。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不会再打扰她,他一向重诺。   她独自待在台上,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说不娶她,可是他们却在别人的婚礼上见面,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不过这样就很好,他们本就是毫无交集的人,遇到他,跟他在一起,更像一场意外。   现在意外结束,各自重归轨迹,互不相干。   他们本该如此。   一点钟庆典开始,重金请来的乐队准时演奏,宁语迟拿起话筒,说:“请还没入场的来宾抓紧入场,我们的婚礼马上开始。”   两方亲朋都已到场,站在草坪上等待观礼。   新郎已经上台,站在宁语迟身边玉树临风。伴郎都是一群二世祖,在一旁闹哄哄的,又是喷彩带又是洒花瓣。   婚礼开始,新娘挽着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王总,两个人从红毯那边远远走过来。   父亲把女儿交给新郎,新郎挽着新娘入场。身后四个花童,两个小女孩扯着婚纱裙摆,两个边走边撒花瓣,花童娇小可爱。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手臂裸露在外也不算特别冷,或许这就是天公作美。   宁语迟介绍完双方新人的恋爱旅程,一旁的电子大屏上,播放了双方朋友们录制的祝福视频,搞笑催泪皆有,弄得人哭笑不得。   主婚人上台发表致辞,接下来要请证婚人宣读结婚证书。   宁语迟看了眼提词卡上的名字,先是静了一瞬,但很快地,她露出得体笑容,说:“有请证婚人,裴行舟先生宣读证书。”   宾客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裴行舟站在人群前方,接受众人钦佩的目光。   他昂首阔步,走上前来,从宁语迟手中接过话筒。   他的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掌心,短暂接触带起一阵电流,她收回手,那一瞬间若有似无的触感,还在停她的掌心。   她压下心绪,默默退到了后方。   侍应生端着托盘,将双方的结婚证呈上来。   裴行舟拿起其中一本,对着上面的文字进行宣读。   他声音清冷,讲话掷地有声,是常年身居高位的沉稳,笃定。   他扫过一眼结婚证上的文字,握着话筒向台下的宾客复述。端着酒杯的侍应生不住在人群中走过,有一人托着一杯酒走过来。他低着头,始终让人看不清脸。   明明超过了来宾所在的范围,他还在向前走,尤其证婚人还在上面。他这个时候向前走,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其他人以为是流程另有安排,就没出声,包括宁语迟也这么以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侍应生拿起杯身,另只手放下托盘。他抬起头,眼睛死盯着新娘,面色发狠。   新娘看到他,脸上喜色全无,登时一变:“是你!你要干什么?”   侍应生勾了勾阴鸷的嘴角,说:“我说过,你穿婚纱那天,我一定会参与。”   他话音落下,手腕猛地一扬,杯里的无色液体就这样径直朝新娘泼了出去。   在他抬手的一瞬间,新娘扑进新郎怀里,透明液体没沾到她,直向后方的宁语迟。   变故陡生,她来不及反应,无色液体已到近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一道黑影蓦地扑过来,那惯性带着她,将她压在地上。   场面顿时引起骚乱。   不知是谁在大喊“抓住他”,还有的说“别让他跑了”,女士尖叫的声音,人们惊呼的声音,婚礼进行曲还在演奏,乐队们也不知该不该停。   宁语迟顾不上背后疼痛,下意识撑起身上男人的肩,她皱眉,看向他的脸,问:“裴行舟,你怎么样?”   他不答,眉头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是不自然的白。   她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她快速在脑中搜寻,硫酸,是硫酸!   那一瞬间,什么矛盾什么芥蒂都没时间想,宁语迟赶紧把他搀起来,她慌张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人被硫酸泼到后有短暂的自救时间,她拉起裴行舟的手,带他冲下庆典台,跑得太急,还踩爆了几个气球。   有人担心地上前询问,嘴里问着“裴总,您受伤了”,宁语迟顾不上礼貌,直将人推开,拉着裴行舟毅然跳进喷泉下面的水池。   四月的水还是冷的,蓦地跳到水中,宁语迟心脏猛缩,身上鸡皮疙瘩一个个向外冒。她的发尾被水浸湿,贴住裸露的手臂、后背,礼裙也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可她没有时间管这些,像没知觉似的,更没感觉寒冷。   她抱着裴行舟在水里,去捧他的脸,担心得眉头拧在一起,眼睛都红了。   “裴行舟,你伤了哪里?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裴行舟脸上没了血色,嘴唇也有些白,额角是细密的汗。   他们相识七年,宁语迟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她的心脏被人狠狠扼住,连呼吸都有些费力,大气不敢喘。   她放下捧住他脸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扳过来。   裴行舟蓦地甩开她的手,冷硬地说:“我没事。”   她生了倔劲儿,强扳过他的身子。   在他右侧肩膀后方,西装被溶了拳头那么大的洞,里面的白衬衫自然也未能幸免。   衣料被烧毁的边缘,俱是一片黑色,像一张烧到一半而熄灭的纸。   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浸在水下,水池的水波动,荡漾,而那片被灼烧的皮肤,也随着水的波动,忽而变着大小不一的形状。   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来,他那块皮肤已经毁坏,焦黑,恐怕永远无法复原。   也就是说,这块丑陋的疤,将要伴他一生一世。   这疤像灼到了她心底似的,她的心脏有些窒息。   滚烫的泪从她的眼底涌出,滑过她清透的面颊,一滴一滴掉在水池里。   她喉头哽住,下颌微微发酸,动了动,连说话都变得艰难。   她还是开口了,这一开口,眼泪涌得更多,怎么都停不下。   “裴行舟,你疼不疼啊,疼不疼?” 第31章 你浓   裴行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新郎这边的人就已经到了。   好在私人医生也在婚礼现场,豪宅中又有自己的“医务室”,裴行舟被送去救治,现场的秩序才稍微恢复一些。   宁语迟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礼服紧贴在身上,勾出玲珑的曲线。风一吹,她立即打了个寒颤。   佣人及时送来浴袍,她穿上,果然温暖不少。   婚礼被打断,经过主家商量后,决定仪式继续进行。   宁语迟到别墅里擦干身体,换上新娘以前的礼服,匆忙吹干头发,稍微补了一下妆,折腾完已是下午两点。   宾客都在等着,新郎新娘被家人围住,沟通刚才发生的那件事,表情都不太好看。   见她回来,他们停止交流,告诉她可以继续了。   经此一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沉,宁语迟让乐队换了个轻快一点的音乐,再然后,微笑拿起话筒。   “婚姻难免经历挫折,而夫妻的意义,就是在历经挫折后,还能携手相伴。相信我们的新郎新娘,今后也能像今天一样,风雨同舟,恩爱白头。”   她说了些寓意圆满的话,将意外轻松带过去。   宾客们只是看客,并非当事人,她三两句话将氛围拢回来,加上音乐并不怎么严肃,这块阴云很快就被驱散。   新娘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所有人都在淡忘这件事。好比请来的明星在弹钢琴时,不小心错弹了一个音,是突兀,但很快就会被后面舒缓动听的音乐盖过。   人们不会一直沉浸在某一段事物里,还是会向前看。   婚礼顺利进行,到最后,众人已经将这件事遗忘了。而从始至终都在保持笑容的人,反而是记挂最深的那个。   她没有一刻,不在记挂裴行舟肩膀上的疤。   她想摔掉话筒,跑到医务室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或者快速结束这场婚礼。别人的热闹与她何干,有人为了她承受那样的痛,她良心不安。   可她不能因为一时任性,就破坏别人的人生大事,这也不符她的职业操守。   所谓职业操守,就是不管有多难过的事,都不能把情绪带给观众。   仪式流程不算多,可每一秒都是煎熬,结束的那一刻,宁语迟放下话筒,礼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到医务室,去看裴行舟的伤势。   却被告知,医生在及时处理了他的伤口之后,他已经离开了。   “他走了?”宁语迟眉头紧蹙,手抓紧裙摆,“那他伤口怎么样?”   私人医生笑了一下,说:“不用担心,你救得及时,只是轻度烧伤,会留疤,但是很浅。”   提着的一颗心,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说:“谢谢你,医生。”   她离开医务室,换回自己的常服,匆匆告别。新郎家人留她吃宴席,她委婉拒绝,直接离开了。   好容易打上车,司机问她去哪,她想了想,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到了小区附近,她先找了家干洗店,把礼服处理好。   再然后,她回到家里,给自己煮了碗面。   面很快煮好,她看着这碗面,怎么都吃不下去。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会受这无妄之灾,脑海中始终忘不掉那关键时刻,裴行舟扑过来,把她护在怀里。   她心里乱糟糟的,怎么有人这样呢,明明已经两清了,她跟他毫无交集,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她又欠了他。   就算是无关的人,为她挡了这一下,于情于理,她也该去探望一下的。   她想去又不想去。   去了尴尬,不去良心不安,她进退维谷,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宁语迟辗转许久,到最后面坨在一起,汤被面吸了不少,也吃不得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给裴行舟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并没有被立即接起,每响一声,她都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   “你好。”   他声音微哑,透过信号传过来,很低沉。   宁语迟抓着手机,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的春日暖阳。   “你……现在怎么样。”   那边沉默了一瞬,说:“我没事。”   北归的候鸟掠过低空,落在树梢上,碧树抽新枝,新生的绿叶掩映,已经看不见候鸟的踪影。   宁语迟斟酌了下,说:“你在哪里,我过去看看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问:“是你想来,还是,你觉得应该来。”   宁语迟垂眸,说:“这很重要么。”   他学她,用同样的语气说:“很难回答么。”   太阳逐渐西沉,对面的高层蒙上暖黄色的光,她看在眼里,回:“不亲自看看,我心里难安。”   裴行舟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在电话那边,发出一声很轻的气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他说:“你不用过来,我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挂断了宁语迟的电话,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缓缓放下手机,从阳台走到沙发边上,脑海中还在回想裴行舟的话。   她知道他在生气,又搞不清他气什么。   算了。   她站起身,把面重新热了下,味道不如刚出锅,她将就吃了下去。   傍晚时,她接到裴子亦的电话,看到这个来电显示还愣了下。   跟裴行舟分手后,她就没再跟裴子亦来往过。   方曼姿几次约她再去裴子亦的日料店吃饭,都被她拒绝了。不是不想见他,而是裴子亦看到她来,一定不会收她的钱。   她不想因为裴行舟的关系,从他那占什么便宜。   稍一晃神,她接起电话,问:“子亦?”   裴子亦说:“嫂子,在家吗?我在你楼下。”   “现在?”   “对,方便下来吗?”   宁语迟想了一下,说:“好。”   放下电话,她拿起长款外套,随便穿了双鞋子,搭乘电梯下楼。   裴子亦的车,就停在门口。   他示意她上来,她坐上副驾,一句“怎么想起来找我”还没说完,车已经动起来了。   宁语迟抓着旁边的扶手,说:“去哪,我还没系安全带。”   裴子亦一边调头一边说:“没事,在这停着怪无聊的,就在你家周围转转。”   宁语迟说好。   车开出小区,上了马路,裴子亦说话算话,就是在她家附近转,车速不快,闲着没事遛弯似的。   裴子亦问:“嫂子吃了吗?”   “吃了。”她答,想了想,说,“别叫嫂子了,早就不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子亦满不在乎地笑:“叫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你让我喊别的,我也改不过来,我随便叫,你随便听吧。”   她妥协:“ok,随你。”   前方路口红灯,裴子亦脚踩刹车,手搁在方向盘上。   白色斑马线上过街行人不少,有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小男孩过马路。男孩手里拿了一个玩具车的盒子,蹦蹦跳跳兴高采烈。   女人怕他摔,低头说了他两句,男孩果然不跳了,脸上兴奋难掩。   裴子亦看在眼里,一脸微笑,说:“还是小时候好,什么烦恼都没有,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什么时候能买新玩具。”   宁语迟由衷地说:“要是每个孩子的童年,都能跟你一样幸福就好了。”   “是啊。”他附和,“小时候妈带我们两个出去,给哥买完习题册,我就一定要去买玩具。”   “当时店里有一架巨酷的坦克模型,仿真度超高,简直没有男生能抵挡它的魅力。然后哥偷偷看了很久,妈跟我都看出来了,就要买给他,他说不喜欢,死活不肯要。”   “我假装想要,让妈买回家,我把坦克故意放客厅,哥经常会看,但从来不碰。”   “后来,我故意把坦克弄坏了,抱着它找哥去修,他才肯碰它。我以前也不懂,既然喜欢,为什么非要憋在心里,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事情我可以做,但哥不可以。”   “小时候我总觉得,家里人都溺爱我,哥是最惨那个,长大后明白,因为他是继承人,而我不是。”   “从我有印象起,他就是那个性子,话少,人闷,总过度压抑自己,我看着都替他累,但说实在的,难改。”   “也亏着哥是这样的性格,才能年纪轻轻就替爸接手公司,要这样看,也不好说他这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话说到这儿,裴子亦转过头来,看向宁语迟,说:“嫂子,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去看看我哥。”   宁语迟说:“我提了,他拒绝了我。”   裴子亦叹了一声,说:“看来刚才还是白说了。”   他打了方向盘,方才开过几圈的路,忽然变了方向,上了别的道。   宁语迟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你要去哪?”   裴子亦心情很好地弯起嘴角:“嫂子来都来了,那就过去看看吧。”   他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把她拉到先前她跟裴行舟住的地方。   车停到楼下,裴子亦解开车锁,又伸手按开她安全带的扣。   他微微挑眉,说:“嫂子,还有一件事,我得解释一下,其实我一直这么喊你,不光是因为我叫习惯了,还因为我从小跟哥在一起,所以我看得出来,其实哥很喜欢你。”   “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分开,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重新在一起。”   宁语迟将鬓发理到耳后,温柔地笑了笑。   她说:“子亦,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感情的事,不是希望就可以。”   “我曾经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够跟他在一起,不过想明白了,既然没到那个份上,那就是不能了。可能老天注定,我跟你哥,也就到这儿了。”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说:“我会上去看他,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裴子亦耸肩,做了一个很典型的、外国人无奈摊手的表情:“All right.”   宁语迟下车,跟裴子亦挥手作别,后者也跟她挥手,然后目送她进了住宅楼。   一共两部电梯,她按电梯时,曾经失事的那一部门开着,她也没上,留下得阴影太重,她是不会再乘的。   没等多久,另一部电梯从上面下来,她才上楼。   她站在裴行舟的家门口,想着自己不告而来,是不是有些突兀。   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他总不至于把她赶走。   她鼓足勇气按响门铃,不过五秒,对讲门铃那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谁。”   她说:“是我。”   两秒钟后,她听到对讲处传来挂电话的声音。   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不想见自己。   就像裴子亦说的,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她伸手又按,手指还没松,面前的门锁“咔”一声响。门开了。   门被缓缓打开,身穿常服的男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睨着他。   因为身体受了伤的缘故,显得肤色过白,加上他眸光清寒,落在人脸上有温度似的,就显得比平时还要冷肃几分。   他薄唇微抿,视线如凉水一样,脸上写满生人勿近。   “你怎么来了。”他问。   他问得这么不留情面,摆明是不欢迎她的。   就算早有准备,她还是尴尬。她说:“我就是……过来看看。”   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一遍,她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既然你没什么大碍,我就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不想手腕蓦地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   她回头,看着二人相接触的地方,又缓缓上移到裴行舟的脸。   裴行舟反应过来,轻轻放开她的腕。   他别过头,面无表情道:“你就知道没大碍么?”   主持人需要具备一项能力,叫做理解能力,是指能精准理解其他人话语中的潜在意思。   宁语迟头一次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因为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领会这句话其中要点。   她怔怔地看着他,问:“什么?”   裴行舟抿唇,把门推开一点。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侧过身,放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间,淡淡吐出两个字。   “进来。” 第32章 我浓   天色已经暗了,宁语迟看着室内明亮的灯光,宽广的居室,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她微微垂首,擦着裴行舟走进去。   裴行舟关上门,也没管她去哪,径直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她惯常喝的苏打水。   出来时见她坐在沙发上,他拧松盖子,把水放到她面前。   宁语迟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接过,轻轻点头表示礼貌。   “谢谢。”   裴行舟看在眼里,鼻子又发出一声气音,像在轻嗤,抬头看又没有。   他在她对面坐下,一双长腿支开,浅灰色的毛衫穿在身上,深沉有味道。   宁语迟握着苏打水,问:“你去医院了?”   裴行舟说是。   “哦。”宁语迟不知作何反应,只好点点头,“医生怎么说。”   他答:“开了些药。”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掏出手机,说:“谢谢你救我,看医生的钱我付给你吧。”   裴行舟没动。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其实是很讨厌的行为,但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方式,能让心中的罪恶感减轻一些。   她说:“请不要拒绝。”   裴行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盯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他问:“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就能一笔勾销。”   心事被看穿,她硬着头皮否认,说:“没有。”   想了想,她说:“就算是陌生人之间,一方救了另一方,也是要支付感谢费的,所以,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行舟看了她良久,她回避他的目光,不自在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壳图案。   并不漫长的静默对峙,她就知道他在生意场上一定是博弈好手,即使不发一言,也能让对方惴惴不安。   她心里揣了只兔子,胸腔中跳个不停,拿不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说:“好,你要赔,我给你机会。”   他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收款码,放在茶几上。   他说:“医药费先放一边,从今天起,我将有几天不能去公司,关于新景点开发的策划案需要通过,几个进行中的项目等我确认,还有项目拨款,投资评估……”   他林林总总,说了一堆工作要务,到最后,他抬眸,淡淡总结:“因为受伤亏损的,可不止一点医药费。项目拖延一天,就耽误一天进益,七八个项目下来,相当于我每天净亏损上亿。你是打算一次性赔,还是分期付款?”   “……”   宁语迟扫码的手缓缓收回。   裴行舟的手在茶几上点了点,说:“你觉得愧疚,我让你愧疚,这都是因为你造成的,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此刻应该在生气。   就像曾经在饭局上,老贾让她给他敬酒,他故意为难她。   宁语迟直白地回:“我赔不起。”   裴行舟扯了扯嘴角,像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那你来干什么,装模作样?”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他羞辱,脸色微红,艰难地挺直脊背,说:“裴行舟,我们能不能别这样。”   “是你先开始。”他面无表情。   宁语迟解释:“我只是……想弥补一些什么。”   裴行舟定定看着她。   她避让他的目光,眼睛缓缓移向其他地方,假装不知道他在看她。   良久,裴行舟说:“好。”   “嗯?”   “我给你弥补的机会。”裴行舟拿回手机,随手放到一旁,“伤好之前,你就留在这里照顾我吧。”   “不——”   她想也没想,下意识反驳:“如果你要人照顾,我可以请专人陪护。”   裴行舟抬眸道:“我救的不是陪护。”   宁语迟一噎,她从未料想过,裴行舟会有这么难搞的一面。   静默良久,她很轻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说:“裴行舟,我们不应该再有牵扯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救我,我很感谢你,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该说一声谢谢。但是。”她顿了顿,“但是,除此之外,就应当划清界限,不相往来。”   裴行舟听罢,反问她:“如果我不想划清界限呢?”   她哑然。   她想起来时路上,裴子亦跟她说过的话。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   她静静地说:“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残忍的话,她总是说得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曾经那些缱绻,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场旖梦。   搭在腿上的手动了动,到最后,缓缓握成拳。   裴行舟说:“你走之后,我一直在回想,我们在一起过的日子。”   她没应声。   他并不在乎她有没有听,他只是,需要找一个地方,把这些说出来而已。   “我以为我做的足够好,可你还是走了,那我想,就是还不够。”   他说:“迟迟,我希望你我之间,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她爱他七年,此时听见他内心剖白,要说毫无波澜,那是假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也只是,有一点波澜而已。   她说:“我不想重蹈覆辙。”   她租的房子,衣柜是上下层四开门。之前收拾衣柜,收完上面不记得关柜门,有几次站起来,都撞到了头。   后来学会了关柜门,每次站起来之前,还是会下意识看一眼。   吃过痛就这么长记性的人,在爱里记吃不记打两次已经够了。   裴行舟说:“我知道。”   上次她跟他说完那些话,他就已经明白,可能对她来说,跟他在一起是痛苦的事。   如果这一次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   他酝酿着,把心底的想法宣之于口:“我没想过你会回头,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   *   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裴行舟的伤口在右后肩膀,他一个人涂药多有不便,他是代她受伤,这是她应该的。   房子足够大,房间也多,她自行住在客房里,客房在二楼另一边,有自己的卫生间,基本跟裴行舟全无接触。   她感谢他给出的空间,没有提出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   只是暂住一段时间,不是久居,她只带了常用的东西。再次从他手中拿到这间房子的钥匙,她心里五味杂陈。   就好像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生活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在工作上迎来了好消息。   《花样少年》成片审批通过,顺利定档,第二期嘉宾也已邀请成功,于周末录制。   说来也巧,第二批嘉宾,有一个还是宁语迟见过的。   是《贵妃传》的女主,去年年度盛典的最佳女主,施嫣。   随着名气提升,之后参演的剧制作快,上得也快,定档五月播出,正赶上《花样少年》第二期播出之后。   所以她参加综艺,也是为了宣传新剧。   施嫣生活中看着没什么,一上镜头,那种荧幕感顿时出来了,看着是个会火的。   不得不承认,裴行舟在投资这方面,是有些眼光。   录制当天,请的嘉宾还没到,四个主持在化妆间里面化妆。   其中一个女主持人说:“哎,你们知道吗,去年我看过一个八卦,说施嫣背后有金主,还被扒出来了。”   主持人是两男两女,除了石匀之外的那个男主持是gay,对这种八卦很感兴趣。   他接话:“我也记得有这回事,那金主好像还挺厉害的,后来把这事给压下来了。”   女主持说:“我想起来了,好像长得还挺不错的,我搜搜。”   宁语迟底子好,不用怎么化就完成全妆,这会儿坐在边上看手机。   微信上,裴行舟给她发消息:“我在公司,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宁语迟回:“怎么去公司了?”她担心他的伤。   裴行舟:“国外公司过来交流,必须去。”   宁语迟想了一下,回:“注意饮食忌口,不要喝酒。”   裴行舟:“嗯。你什么时候结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我自己回去,不用接。”   消息发出去,那边没回了。   她又刷了会儿手机,另一个女主持说:“营销号通稿都删了,搜也搜不到,幸好去年的聊天记录还留着。八卦说施嫣背后的金主是铭显的老总哎。”   “对对,就是这位,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消息压得这么狠,多半是确有其事了。”   “我们这样说太不厚道了,节目都是人家赞助的,还在背后说人家老总八卦,我看这节目是不想有第三期了。”   那个男主持想到什么,回头问:“语迟,你怎么不说话?”   宁语迟跟他关系一般,她记得他之前跟程薇关系不错。   先前她的八卦在台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有人捧,再联想赞助商是什么人,很容易就想到裴行舟身上。   这男主持这么问,再结合方才的话题,显然是故意来问。   主动说起八卦的女主持稍显迟钝,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话是不能提的。   她讪讪放下手机,说:“我看这八卦多半是假的,娱乐圈的谣言还少么,金主什么的不可能。”   倒是会见风使舵。   宁语迟不追国产剧,对娱乐八卦更是不感兴趣,去年见过八卦在热搜上飘,她也没点。   凡是业内人都知道,能在网上传开的八卦多半是无稽之谈,群众看到的都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媒体不是媒体,只是喉舌。   明白这些,就更懒得去看。   她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施嫣跟裴行舟还有这么一段。   她拿不准这事是真是假,当然,真假如何都跟她无关,但女人就是这样,听到了跟前任有关的消息,还是会去想想。   想想他投资,到底是因为剧好,还是因为人好。   算一算,去年的热播剧,那个时候她跟裴行舟还没重新在一起,就算真有什么,也是她管不着的范围。   男主持人还在等她回话,宁语迟抬眼,勾了勾嘴角:“我说什么,我说是假的,它就是假的了么?你这么好奇,待会儿施嫣来了,你不如去问问她本人?”   她话音刚落,化妆间的门被推开,助理进来拉开门,身后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的女人走进来,看着年轻,利落,正是施嫣。   她绑马尾,小脸巴掌大,女明星脸都是这样。   施嫣进来环顾四周,随后笑着问:“怎么了?要问我什么?” 第33章 你浓   她来得突然,化妆室突然静了一瞬。   尤其刚才两个说八卦的当事人,此刻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感。   宁语迟懒得计较,但凡她嘴巴贱一些,把他们方才说过的八卦复述给施嫣听,施嫣脾气再大一点,今天的录制多半是要黄。   不过,做人没必要那样损人不利己,以后都在一个台里做同事,闹那么难看没必要。   她说:“他们在讨论《贵妃传》的剧情,想问你女主到底有没有爱过皇上。”   这部剧听名字就知道是宫斗剧,女主宫斗一把好手,那她对争宠夺爱的工具——也就是皇上,到底有没有真感情,这个一直是剧方给观众留下的悬念。   故而她这样说,施嫣并没有多想。   她笑了笑,说:“女人都是感情动物,怎么会不喜欢呢?”   刚才的女主持说:“也是哦,只有男人才最无情呢。”   方才还有些尴尬的境地,又被宁语迟这一句话,把局势扭转了过来。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谁都没再提。   施嫣入行两年,还是个新人,身上一点没有演了热播剧的女明星架子,就这么跟大家聊了起来。   化妆室的氛围一时很好。   没多久,外面又传来不少粉丝的尖叫声,不过远没有Again他们来的那次吵。   能追到后台来,从粉丝的狂热程度,也知道今天请来的组合在内娱人气也不低。   《花样少年》主打的就是这些高人气偶像的游戏综艺,追星女孩最好收割,各行各业公认。   嘉宾都到齐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把台本发给大家,跟大家沟通流程,化妆间站了这么多人,宁语迟没什么事,就去更衣室换今天的礼服了。   下午一直在彩排,这次来的嘉宾都是一群活泼男孩,施嫣性格也好,彩排得顺利,录制时,嘉宾在游戏环节给了不少惊喜,现场效果也不错。   很多综艺都是先录观众鼓掌或笑声,后期再剪进去,这个节目不是,尽量在保证真实。   节目录完已经是晚上了,回到后台换好衣服,再去化妆室卸妆,发现施嫣也在。   “语迟姐,还没走啊?”施嫣通过镜子问。   宁语迟顿了一下,说:“你也没走。”   施嫣说:“拍戏成天带妆够烦了,能早点卸就早舒服一些。当然,最烦的还是想带妆都没机会的时候。”   宁语迟被逗笑,弯唇坐下来。   两人不算完全陌生,之前盛典见过,此时在化妆间沉默卸妆,都没有那么尴尬。   施嫣卸掉右眼的假睫毛,说:“你晚上还没吃饭吧,我肚子饿了,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   宁语迟问:“你不控制饮食吗?”   施嫣说:“老天赏饭吃,我不是易胖体质。”   宁语迟由衷羡慕:“真好。”   她为了上镜需要,经常面对美食不得不克制自己,已经有些忘记甜品是什么味道了。   施嫣哀叹:“看来晚上又要一个人吃饭了。”   施嫣卸妆完,没走,说等她一起出去。看得出她是个怕寂寞的人,做什么都要人陪着。   跟她性格完全不同。   她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有这样一个开朗的人说说话也挺不错的,接触下来她并不讨厌她。   宁语迟卸妆完,她跟施嫣并肩走。   刚录完一场节目,正是下班高峰,等员工电梯的人不少。   施嫣说:“这么多人啊,要等多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说:“那我们走安全通道吧,也才三层。”   下楼梯时,宁语迟的手机震动,她一看,是裴行舟的消息。   “下班了?”   宁语迟回:“嗯。”   屏幕太亮,在楼梯间有些刺眼,她把屏幕亮度调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回:“我在门口等你。”   宁语迟在键盘上打字:“你在广电门口?来接我?”   她字还没打完,只注意屏幕,没注意脚下,不小心一脚踏空,心猛地缩了一下。   就这么崴了脚。   施嫣吓一跳,赶紧扶起宁语迟,问:“怎么样,没摔着哪吧?”   宁语迟倒吸了口气,摇摇头:“没事。”   脚踝那火辣辣地疼,好在没几个台阶就是一楼,她强忍着还是走下去了。   施嫣说:“我看你怎么有点严重啊,要不我背你吧?”   宁语迟说不用:“外面有人接我。”   施嫣说:“那就好。”   她带着她,缓慢走出广电大楼,门口站了不少人,多半是等着她的粉丝。   男团的录制一结束,他们就走了,粉丝也早走了。   果然,还没到门口,一群粉丝就已经举起手机,还有相机什么的,对她拍个不停。   裴行舟被那群粉丝挡住,他站在树下,一边抽烟一边等。   远远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两个女人,他视线一凝,一眼认出宁语迟来。   看她走路一瘸一拐,裴行舟当即把烟碾灭,穿过那些举手机的粉丝,大步走上前去。   施嫣迎面看到一个男人走来,越看越眼熟,再一看,立即认了出来。   她一脸喜色:“裴总?好巧,您怎么会在这儿。”   宁语迟闻言抬头,夜已经深了,天空无星无云,只有沉沉夜幕。   他站在灯下,高大俊朗,周遭的一切都成为他的陪衬,映衬出他那张英俊逼人的脸。   赫然是裴行舟。   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裴行舟看了施嫣一眼,才注意到她是谁。他想了想,礼貌性回了一句:“接她下班。”   施嫣反应了一下,又思及方才宁语迟说的“有人接我”,立即明白过来这个“她”是指谁。   她了然点头,笑得一脸暧昧,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对了,语迟姐刚才下楼时崴脚了,你扶着她点。”   裴行舟把手搭宁语迟腰上,一把揽过她,说:“谢谢。”   施嫣识趣离开,那些粉丝立即把她围住,场院里就只剩下她跟裴行舟两个。   裴行舟问:“疼不疼?”   宁语迟说:“你怎么来了。”   裴行舟不理,只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宁语迟说:“上午不是说了,你不用接我。”   裴行舟发现他们的对话是鸡同鸭讲,当即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身体蓦地悬空,宁语迟猝不及防,心吓得又是一颤。   她的手在他臂上捶了下,说:“裴行舟,你放我下来。”   他嘶了一声,脸上有些白。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肩上还有伤,她刚才那一下可能牵动到了伤处。   她又愧疚起来,说:“抱歉,我忘了,你快放开我。”   “你能走路?”   “能。”   裴行舟假意放她下来,让她的脚先着地,哪知还没彻底踩实,她再次倒吸了一口气。   他毫不意外,甚至开了一个很冷的玩笑。   “这就是你的能走路?你是刚化成人形的人鱼公主?”   “……”宁语迟说谎被拆穿,耳根染了红色,却还是故作淡定:“那也不能让你一直抱我,你也受伤了。”   裴行舟重新抱起她,说:“我是男人。”   他把她抱进车里,放在后座上。车门没关,他蹲下身,握住她受伤那只脚踝。   宁语迟俯身,按住他的手,说:“不用。”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曲起手指在她脚踝那里敲了一下,她痛到握紧拳头。   裴行舟说:“你再嘴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说话了。   裴行舟低头,脱掉她的鞋子,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拒绝。   他把她的小腿搭在自己腿上,另只手搭在她脚腕上,不住地问“这里疼不疼”、“这里呢”,连着问了几个地方,然后捏住她的脚,轻轻按揉消肿。   明明先前那么痛,碰一下就疼,不知是他动作太温柔,还是他真的懂如何按摩,此时被他按着,先前觉得很痛的地方,一点点也变得没有那么痛了。   车停在路边,人行道这里偶有人路过,裴行舟好像不在意别人会不会看他,专注得好像眼前只有这一件事。   宁语迟说:“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   裴行舟答:“想来就来了。”   “我不是不让你来。”   裴行舟瞥了她一眼:“错误的话没必要听。”   宁语迟说:“我们还没到你能接我下班的关系。”   “我不接你。”裴行舟停下手中动作,又在她脚踝上敲了一下,“打算自己跳回家?”   她吃痛,连忙俯身去按,嘴里仍不服输:“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   裴行舟拿开她的手,继续为她按揉:“我来完成公司的慈善业绩。”   “……”   她不说话,他就静静地按,月光洒在他坚毅的眉目上,为他添了几分柔和。   也不知怎的,她的心倏地就软了一下。   她状似随意地问:“你跟施嫣很熟吗。”   裴行舟说:“不熟。”   “哦。”宁语迟知道,但女人面对这种问题,就是忍不住问个究竟。她说,“我看她对你好像很热情。”   裴行舟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宁语迟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她说:“我还以为你们交情很深。”   裴行舟说没有,然后放下她的小腿,问:“动一动,感觉怎么样。”   她依言晃了晃脚踝,说:“好多了。”   “那就好。”   裴行舟站起身,又把她抱起来,宁语迟又是一个猝不及防,问:“你干吗啊。”   他拉开副驾驶车门,把她放进去,作势要关门。   宁语迟说:“我鞋还在后面。”   他到后面把鞋拿过来,再次蹲下帮她穿好,做完这些,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   车发动,驶入街道。   裴行舟问:“想吃什么。”   宁语迟说:“这么晚,不吃了。”   裴行舟知道她控制饮食,表情颇不赞同,但也没过多干涉。   工作方面的事,他一直支持她。   一路沉默,宁语迟一直惦着方才裴行舟回避了她的话,本来没什么的事,他这一回避,反而像有什么似的。   她也不是想不开,但,就是有点点好奇,想知道他跟她是不是真有什么过去。   尤其像施嫣那么开朗的女孩子,跟裴行舟性子相反,也不知道裴行舟对她有多少喜欢。   她说:“我听同事说,施嫣曾经有一个金主……”   裴行舟正在开车,闻言立即反驳:“假的。”   “你怎么知道假的?”   裴行舟抿唇,说:“他们传的是我。”   他承认得如此坦然,话就好说开了。   宁语迟问:“怎么传的啊。”   裴行舟沉默了好久,好像没听到她这个问题似的。宁语迟见他不愿答,也没再多问。   他说假的,那就是假的,她信他。   “前年一个酒局。”   他蓦地开口,毫无征兆,车外灯影在车内跳跃,投在人脸上,蒙了层柔和的颜色。   他自顾自地说:“那部剧的制片人带着她拉投资,她是新人,制片人把她介绍给我,她以为是潜规则,倒酒时害怕,把杯子碰翻了。”   宁语迟并没有听出这个故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追问:“然后呢?”   静默半晌。   裴行舟醇厚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   他说:“她害怕的样子,跟当初的你,很像。”   车内没了声音。   宁语迟别过头,看向窗外不住倒退的夜景,胸腔里那颗心,不知何时也飞出窗外,气球一样飘在空中,轻轻的,高高的,跳起来也抓不住。   受伤的那只脚,在这样温柔的夜晚,也没舍得再痛。 第34章 我浓   回到小区,裴行舟停好车,跟宁语迟踏进住宅楼。   宁语迟还不太能着地,刚开始裴行舟要抱她,她不肯,非要自己走。   这个时候倔强并没有什么好处,她踩在地上,真像裴行舟所说的,她是刚拥有双腿的人鱼公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疼痛。   裴行舟本意是想让她吃吃苦头,可她宁可冒冷汗,也不肯回头求助他。   他瞧得不忍,大步走上前,想把她抱起来,念及她先前的拒绝,他犹豫一瞬,改为揽住她的腰。   掌下的触感僵硬一瞬。   想说她自己可以,可是疼痛骗不了人,她没再逞强。   他让她倚在自己身上,有他扶着,她顿时好受很多。   他的胸口坚硬结实,长臂拥着她,半边身子都被他紧紧包围,她被安全感笼罩。   两部电梯都停着,他按下,左边那部打开,他带着她向前走,她站在原地,动也不肯动。   “怎么了?”他问。   “没。”她摇头,“我不想坐那个。”   裴行舟向前看了一眼,并未发现这两部电梯有什么不同之处,但还是依她所言,退到一旁去,将电梯门闭合。   他就跟她一直等着左边这部电梯被人叫走。   好在没等多久,再按上键,右边这部便开了。   两人进去,裴行舟随口问:“那部电梯怎么。”   事实上在那之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有些害怕电梯。   过了快一个月,她才压下心理阴影。   那种幽闭的、窒息的绝望感,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此刻裴行舟问起,不知为何,她并不想把那段经历告诉他。   过去那么久,何必旧事重提。   她扯谎:“哦,没什么,我不喜欢里面那个广告的明星。”   理由荒诞,但有时候荒诞的理由,反而更是真的那个。   裴行舟说:“我明天让人换掉。”   “……”宁语迟说:“这是人家广告公司投放的,还是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他说得随意,像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这里是铭显旗下的房产。”   铭显最早是地产发家。   她哑然,想了想还是不多解释,以后坚决不坐就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回到家,上楼需要台阶,裴行舟怕扶着她费事,直接把她抱回房间。   她卧室在另一头,距离远,他抱她上了那么多楼梯,这会儿又要向里走,她都替他累。   可是侧过头,看到他坚毅的下巴,高耸的喉结,还有修长脖颈,四平八稳的样子,一点不见劳累。   男人女人体力果然悬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重新坐在柔软的床垫上,裴行舟蹲下腰身,替她脱鞋。   她并拢双腿,小腿后收,挡住他的手臂。   “不麻烦了。”   裴行舟抬眼,那双幽深眼眸中,透着些许好整以暇的意味。   “已经麻烦太多次,也不差这一件事。”   宁语迟只好同意。   他脱掉她的高跟短靴,让她待着别动,卧室旁边是卫生间,他进去,过了会儿拿了条毛巾出来。   他在她身边坐着,捞起她受伤的腿,搁在床边,去脱她的袜子。   到这,她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了,赶忙阻止他:“谢谢,我自己来吧。”   裴行舟知道她脸皮薄,没勉强,把浸湿的毛巾扔给她,起身出去了。   看着房门一点点闭合,她今夜不太平静的心,也缓缓归于平静。   她拿起毛巾,缠在微肿起的踝骨处,冰凉的感觉瞬间缓冲不少热意,她舒服了很多。   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裴行舟看到自己崴脚后,把自己抱到车内,帮她按摩的那一幕。   想起他高大的身躯蹲在自己面前,眉目低敛的清冷模样,她还是有点意外。   意外得,有些受宠若惊。   门锁响动,宁语迟抬头,裴行舟拎了个医药箱回来。   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了件白衬衫。   领带已经摘了,他难得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胸膛,皮肤白得恰到好处。   他把医药箱放在床上,慢条斯理卷起袖口,手臂曲起时,可以看到好看的肌肉线条。   医药箱打开,他找出绷带,静坐在一边等她冷敷。   室内沉默,她看着自己的脚腕,稍一抬头,发现他也在看。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抬眼,同她四目相对。   安静的室内,月明星稀的夜晚,蓦地撞上他寒潭般的目光,宁语迟的心不禁一窒。   她赶忙移开眼,不自在地撑起床沿,稍微挪动身子。   她感觉得到,裴行舟还在看她。   她有些受不住,头低着,问:“你总看我干什么。”   裴行舟波澜不惊,答:“不知道。就是想多看看你。”   她没法回答,只觉得浑身哪里都不太自在。   在她看来,两个人没了那层关系,就不应该再发生这样的对话,他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畴。   没等她回话,他又说:“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   他这样说,是在告诉她,他清楚他们的关系,不用她再次提醒,他是在保持距离。   如此,反让她无话可说。   时间约莫差不多了,裴行舟拿掉她脚腕上的毛巾。   绷带一圈圈紧绕,勒住淤血处,她有些痛,知道裴行舟不会害她,只好咬住嘴唇忍耐。   缠得差不多了,裴行舟用小剪子剪断绷带,他第一次帮人包扎,手生得很,在打结时犯了难。   塞在绷带里面,又怕松,他试了多种办法,都没能很好解决这个问题。   那张向来一丝不苟的脸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宁语迟看在眼里,没忍住笑出来,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他裴行舟不会的事情。   裴行舟板着脸,说:“我研究一下。”   宁语迟忍着笑意,嗯了一声。   他稍加思索,又剪了一段绷带,然后缠在绷带封口处,简单地系了个死结。   宁语迟动了动小腿,一看,说:“有点丑。”   裴行舟瞥了眼,面无表情反驳:“待在家里,也没有人看到。”   “我自己会看啊。”宁语迟越看越不顺眼,把腿收回来,说,“我自己包个好看的。”   他连忙按住她的腿,说:“别动。”   她不得不停下。   他拆开刚打好的结,随后折过一根带子,另一根带子缠绕上去,迅速打了个蝴蝶结。   蝴蝶结两边大小不一,他又扯了下带子,调整成差不多大小,然后放开她的腿,说:“好了。”   宁语迟低头,看到这个品相普通的蝴蝶结,又看了眼裴行舟的脸,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让裴行舟带孩子,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她收回这个惊骇的想法,说:“谢谢。”   待会儿等他走了,她再绑一个就是。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忽然无奈摇头,念了句:“还是个小女孩。”   话一出,宁语迟顿时感觉自己心里静了一瞬。   就像是,回到了刚认识裴行舟那时候。   他起身要走,宁语迟叫住他,说:“等一下。”   他转身,回看她:“怎么了?”   在他平和的目光中,她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了。   她缓了一下,说:“我还没帮你上药。”   裴行舟说不用:“你照顾我很多天了,今天换我照顾你。”   他的药一直都是她在上,早晚都要涂。   听见这话,她收了声,没说什么。   裴行舟没在意,只说:“晚安。”   房门闭合,他的脚步声逐渐减小,宁语迟不知怎么松了口气。   原本想等他走了立即就拆,可是把腿收回来,看着那个笨拙的蝴蝶结,再想到那句“小女孩”。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舍得拆。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脚崴得不算严重,稍微休养了两天就好了。   裴行舟的伤疤也开始生新肉,经常会痒,不过他一向能忍,只在宁语迟问他现在怎么样的时候,才会说。   她不问,他从不倾诉只言片语,没事人儿一样。   她白天上班,偶尔加班,每天也不算经常跟裴行舟见面,除了上药时。   他好像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不会再来打扰她,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她估算时日,再等一阵子,裴行舟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可以离开他家了。   她是这样想,裴行舟却是另一番想法。   这天,裴父和继夫人,也就是裴子亦的妈妈从国外回来,把两个儿子喊回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好在裴今在学校,没时间回来,不然像这种家庭聚会叫她也来,气氛定然不愉快。   私生女,就代表婚姻外的产物,总归是不光彩的。   裴父生性风流,一生娶了三个,裴行舟是元配所生,裴子亦的妈妈,也就是现在的裴夫人,是第三位。   这位裴夫人早些年还有心气儿,眼里容不得其他女人,这么多年过来,裴子亦长大了,她也看开了。   裴家家大业大,将来能有子亦一份财产,一辈子不愁吃穿,她不缺钱花就行。   当着光鲜亮丽的豪门夫人,爱情也不打算要了,只有钱才是真的。   好在裴父年纪大了,也没精力再去乱搞,反而恋上了旅行。   就带着她环游世界,到处飞,早些年那些争吵,逐渐被现在的岁月静好压下。出去旅行只有花钱,享受,快乐,反让两个人关系增进,外人看着倒羡慕了。   裴家在老片儿富人区有一栋豪宅,住了这么多年,也没刻意讲究什么设计,外观上看就是普通的别墅。   内里却是极其讲究的。有钱没处花,都花在了装修上,保证自己住得舒坦。   裴父从国外回来,买了不少国外景点必买的纪念品,很多明显是骗人的,哥儿俩看在眼里,念着让父亲高兴,都没多说什么,只夸他买得好,哄得裴父开心。   吃饭期间,裴行舟照例简单说了些公司的大安排,裴父听罢,说:“你自己决定就行,尽管放手去做,爸相信你的能力。”   裴行舟说是。   裴夫人四十几岁,保养得宜,看着也就三十多。   她舀了碗汤,放到裴行舟面前,说:“这古人都说,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工作再忙也放放,先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裴子亦笑眯眯的,说:“妈,你别操心了,哥又不是找不到。”   “找得到这么多年还单着,那人家都有孙子带,我跟你爸连影儿都看不着,能不急么。”   裴子亦惊讶地说:“您就是想带孩子呀?那您还旅什么游啊,当月嫂好不好,您这个年纪正合适。”   裴夫人抬手要打:“有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那别人的孩子跟自己家的孩子能一样吗?别以为我不说你,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整天只知道花钱!但凡有你哥一半稳重,我也不至于跟你这么操心。”   裴子亦并不往心里去,说:“家里有一个能干的就够了,反正哥赚那么多钱也花不完,我帮着花点。”   “你看看你说的叫什么话……”   “好了。”裴父打断他们斗嘴,说,“行舟,你阿姨说的有道理,也是该找一个了。”   严格来说,裴父跟裴行舟并不像,五官线条都更柔和一些,沾了些风流,跟裴子亦更相似。   男孩像母亲,裴行舟确实更像妈妈多一些。   其实他们也就是说说,没指望裴行舟会听。   自从开始打理公司,接管企业之后,他已经是裴家的掌权人。裴父志不在此,能力有限,赋闲之后,只是裴行舟尊他敬他,凡事才会跟他汇报一嘴。   但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裴行舟。   裴行舟放下碗筷,说:“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   裴行舟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多么惊骇,淡淡复述:“你们想要的,儿媳。”   裴夫人惊讶道:“真的假的?怎么一直没跟家里说?什么时候领回来,让我跟你爸见见。”   话戳到痛处,裴行舟不说话了。   裴子亦接话道:“哎呀,嫂子忙嘛,我见过好几次了,不错的,跟我哥超配。”   “子亦见过了?哪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妈急什么,等合适的时候,哥肯定会让你知道啊。”裴子亦打圆场。   裴父点点头:“有就行,人还是得有个伴,不能单着。”又说,“像我跟你阿姨,年轻时吵吵闹闹,现在也分不开了。”   “是。”裴行舟应承。   一顿饭再无别话,吃完后,兄弟二人离开。   裴子亦没开车,他是坐裴行舟的车来的。   饭局上的对话还没忘,裴子亦问:“哥,真追到了?”   裴行舟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道:“还没。”   “您追了吗?”   “追了。”   “嫂子怎么说?”   每每想到先前宁语迟的话,他内心就会闪过几分失落,不过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说跟我不会再有可能。”   裴子亦听着十分头痛,一来,一向温柔的嫂子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他的好哥哥有多过分。   这二来,他有点想不到,他的哥哥追起人来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他就问了:“哥,你怎么追的。”   裴行舟是不爱跟人说这些的,但是裴子亦问了,他也没办法。   他照实复述了一遍。   裴子亦听完,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让他哥开车从他身上碾几次,痛感清晰一点才能让他相信,那些根本追不到人的事情的确是他哥办出来的。   他说:“哥,追女人不是这么追的,你得哄着来,要把她们当成宝贝来疼爱。”   裴行舟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做得还可以。   于是他说:“哦。”   裴子亦非常了解他大哥,知道这些抽象概念,他大哥可能不太懂,于是他给出最基本的,简单粗暴的办法。   他说:“约过她吃饭吗?你订个餐厅,把嫂子约出来,请她吃个饭。”   “好。”   “女孩子喜欢浪漫,你搞浪漫一点,多说点情话,哄哄。”   “嗯。”   裴子亦感觉绝望,别说说情话,让裴行舟多说点话就已经很难得了。   算了,感情这事,说到底别人还是帮不上,希望哥能自求多福吧。   裴行舟事后确实多考虑了一下,觉得一直以来,是还没有好好地跟她吃饭过。   他知道宁语迟有时候加班,已经连加几天了。于是这天,他估摸她快下班的时候,打过去电话。   电话接得快。   “裴行舟?”   “嗯。”他靠在皮质沙发椅上,听着手机里她的声音,心情微微愉悦,“下班了么?”   “已经下班了,怎么了。”   裴行舟说明来意:“想找你吃个饭。”   另一边,宁语迟握着手机,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一眼,说:“抱歉,今天不方便。”   许是她的眼神太奇怪,许洛佳正在烤肉的手没停,问:“姐姐,怎么了?”   宁语迟说:“没事,一个朋友。”   手机收音太好,这段对话裴行舟听得一清二楚。   他记忆不错,立即想起曾经广电门口,那个开跑车的小男生。   他又想起在饭桌上,王总问她择偶标准,宁语迟说,喜欢年纪小的,性格活泼,能逗她开心的。   难道就是这样的?   他霍然站起身,眼睛紧紧看着窗外,语气有些急:“你在哪?” 第35章 你浓   宁语迟说:“我已经在外面了。”   “地点。”注意到自己语气太冷,他缓了下,补充一句,“太晚了,我去接你。”   “不用,我打车回去。”   她没再多聊,说了句先吃饭了,就挂断了电话。   许洛佳把肉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那已经堆了不少烤好的肉。   他小指上戴了个银戒,店内灯光照下来,显得他手指秀长好看,握着烤肉夹子也有一番贵气。   今天这顿饭本是意外。   许洛佳从微博私信给她发消息,说今天难得不忙,没通告也没活动,想出来放松一下吃个饭。   宁语迟总惦着欠他一顿饭的事,想着借着这次机会出来,把人情还上也好,就应了。   店是许洛佳选的,烤的肉都是顶级日本和牛。宁语迟工资还算丰厚,看到价格时,还是小小肉痛了一下。   也只是一下而已,该请的饭还是要请,两人点了一些,肉上来后,一直都是许洛佳在烤,说怕油会溅到她。   不过选这样的餐厅也有好处,客人都是有钱人,素质比较高,不会发生那种看到许洛佳就冲过来拍照的情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起码饭吃得安逸。   放下手机,抬头就见许洛佳一脸八卦地盯着她。   “该不会是姐姐的男朋友吧?”   宁语迟说没有。   许洛佳翻着炭火上的烤肉,说:“还真是又可惜又令人高兴的消息。”   宁语迟避而不答后面的内容,随口应了一句:“有什么好可惜的。”   许洛佳:“像姐姐这样的女孩子呢,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着,姐姐没有,当然可惜。”   宁语迟单手撑着下巴,头微微侧着,抬眸看他:“每个女孩子都应该被宠,你这话可不对。”   许洛佳说:“但是我想宠你。”   他接得流畅又自然,像那种学生时代特别爱撩妹的男孩子说出来的玩笑话,故意逗女孩子脸红的。   偏他看人的眼睛真挚,一时教人分不清他是的话是假是真。   宁语迟扫了眼他干净的脸庞,还有光洁的下巴,她没记错的话,许洛佳比裴子亦还小。   她进这行之后,就从没想过在圈内找男朋友,像他们这种公众人物,一旦跟圈里人恋爱,将来分手,不管再做什么节目,难免要被人拿出来调侃说事。   这个圈,也包括主持人在内,所以石匀对她的追求,她从没考虑过。   这种流量爱豆更是麻烦不已,不管许洛佳是玩笑话还是真心,她都必须及时阻止。   她说:“洛佳,你现在还小,应该多把重心放在事业上,不要辜负粉丝对你的期许。这样的玩笑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他并没有接下她给的台阶,而是问:“只是因为年纪?”   “不止。”她不想耽误他的时间,更不想浪费他的心意,越是这样,越要早早拒绝,“我只把你当弟弟,没有别的。”   和牛肉嫩,他把肋肉放到她面前,说:“那弟弟给你烤肉吃。”   一脸自然,丝毫没有因她的话受影响。   宁语迟没法子,夹起刚烤好的肉,没再多说。   话题很快转到别的事情,见惯圈中假料,两人说起各自听过的很扯的八卦爆料,刚才的片刻插曲就这样被淡忘。   店里七八个服务生被主管召去开会,没一会儿出来,服务生到各自管辖的区域,俯身悉心跟每一桌的客人说了什么。   宁语迟起先没在意,但是看到这些客人陆续离开,服务生殷切鞠躬相送,在座的客人都有些搞不懂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她这边话音刚落,一个男服务生走过来,一脸歉然:“打扰两位顾客,实在抱歉,本店要提前闭店了,今日消费五折结算,没用完的餐可以打包,餐盒免费。”   她四下看了一圈,吃饭吃到一半被人赶走,谁的心情都不会好,但是看在五折的份上,这个气也不知道该不该生。   一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有的服务生正在动手打包菜品,有的客人已经穿好外套离开。   许洛佳问:“姐姐吃好了吗?”   “嗯。”她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说,“我去结账。”   “我来吧。”许洛佳阻止她,“是我找你吃饭,不是你找我。”   宁语迟说:“如果你拦我,下次我不会再出来。”   许洛佳闻言,连忙收回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姐姐请我吃饭。”   收银码小票上有,不用起身,她付了钱,跟许洛佳离开这里。   他的跑车停在外面,二人离开店铺,正要向停车场那边去。   一个女服务生追出来,在后面急切地喊:“美女,等一下。”   宁语迟驻足转身,面带疑惑。   追出来的服务生刘海都乱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美女,你好像有东西忘桌上了,麻烦你回去取一下吧。”   宁语迟摸了摸身上东西,说:“东西都在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B16台的顾客对嘛,要不您跟我回去看一下。”   许洛佳看着她,说:“那你上去看看,刚好我把车开过来。”   既然服务生都这么说了,那就上去看一眼,万一真落了什么,也免得还要特意回来取。   她点头,跟许洛佳短暂挥别,重新回到这家店。   店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一桌桌或狼藉、或干净的盘子。   就连服务生也不知去向,空荡得一丝人气都没,开了台的餐桌炭火明灭,是方才热闹的唯一证明。   那个女服务生把她带到B16,说:“请您过来看看。”   宁语迟依言走过去,桌上除了用过的餐盘和纸巾,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心中有些生气,但还是保持礼貌,说:“这桌上没有我的东西。”   服务生满脸歉意,说:“那确实是我们记错了,抱歉。”   她说完,微微点头致歉,双手交握身前离开,看得宁语迟一头雾水。   她移步转身,刚要迈步,一抬头,正好看见裴行舟。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餐桌是亮色实木,灯光柔和,他一身西装立在过道处,单手揣在口袋里,身材修长挺拔。   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个四目相对。   她的心忽地窒了一下,转念一想,什么都明白了。   她别过头,什么都没说,迈步离开餐厅。   她特意从另一边的过道绕到门口,专程避开他,不想他竟跟上去,一把握住她的腕。   “你去哪?”   宁语迟抽回手,说:“不用你管。”   她当然挣脱不掉,裴行舟面沉如水,定定瞧着她,问:“去找那个小明星?怎么,吃了饭还不打算回家?”   宁语迟本来就有些生气,听他这么一说,火气更是按捺不住。   她说:“我去找他怎么,这是我的自由,你没权力干涉。”   她狠狠甩掉他的手,背了包向外面走,裴行舟被她一句话堵得心里发滞,他跟上去,在电梯门打开时,立刻按住关门键,阻止她进去。   她不得不转身,面向裴行舟,勾了嘴唇,有些讽刺地问:“把餐厅的人都赶走还不够,现在是想把电梯拆了?”   裴行舟面无表情,问:“你在跟我发火,为了别的男人?”   “本来今天晚上心情很好,是你把我的心情搅坏,你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   裴行舟的表情更难看了,他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问:“你跟他吃饭,心情很好?”   所以,见到他心情就变坏了,是这个意思?   “在你把所有人都赶走之前,一切都挺好的。”   宁语迟说完,按下电梯,她走进去,按了关门键。   眼看梯门就要闭合,裴行舟伸手拦开,大步走进来,站在宁语迟身边。   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沉着脸,一言不发。   宁语迟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她跟许洛佳吃饭怎么,都没关系了,还管这么多?   这个倒也罢,最让人生气的,就是他还把餐厅里吃饭的人全都赶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觉得这样很不尊重人,因为私人情绪,就打扰别人用餐,这样很影响别人的吃饭心情。   也许人家一整天疲累,指望晚上这一顿饭让自己幸福,吃一半还被告知要闭店,谁都会觉得扫兴吧。   宁语迟也不理他,电梯到了一楼,她下去,他还在跟,她停,他也停,就这么一言不发看着她,眼眸深邃。   她停下来,抿唇:“裴行舟,你又要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凉凉道:“我看看那个让你开心的男人,都有什么手段。”   宁语迟“哈”了一声,既然她不痛快,她也给他找不痛快。   她弯唇,故意摆出一张笑盈盈的脸来,说:“别看了,你一辈子都学不来。他说要把我捧在手心里,宠我一辈子呢,你听听,这话谁听了不开心。”   裴行舟闻言,表情顿时降到冰点,眼底更是淬了冰。   然而越是动怒,他看起来反而要比之前更平静一些。他捏起她的下巴,眯眼道:“花言巧语,我也会说。你想听?我回去说给你听。”   宁语迟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实在气不过,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捏他的下巴。   捏得不过瘾,她把他推在墙上,说:“别以为就你会捏下巴,你凭什么捏我?咱俩早没关系了,我跟谁吃饭轮不到你管。”   她贴他这么近,穿了高跟也没能跟他视线齐平,他垂眸睨着她,眼底晦暗不明。   莹白的手指捏在他坚毅下巴上,近距离观看,他眉骨高且深邃,嘴唇薄且唇形完美,即使被她压在墙上,他身上气势也丝毫不输。   他清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被盯久了,心里反而发毛。   她狠狠甩开他的下巴,把他甩得脸一偏,转身要走,手腕蓦地被人拉住。   裴行舟反将她扯回来,局势逆转,她被摁在两部电梯中间一米宽的白墙上,裴行舟大掌捏开她的脸颊,她嘴巴不受控地微张,裴行舟微微俯身,当即吻了上去,侵占她唇齿后的柔软土地。   霸道的男性气息占据一切,他无情扫荡她的城池,扫得她兵荒马乱。   他气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亲自堵住她这张只会火上浇油的嘴巴,给她一个教训,才能让她知道轻重深浅。   宁语迟推也推不开,每当这时,她就会后悔为何控制体重只靠节食,不去健身房练力量。   她只能被迫承受,承受她本不该承受的占有。   到最后没了挣扎捶打的力气,只能在他怀里软下来,他的攻势逐渐放缓。   宁语迟终于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正门被人推开,宁语迟听见有人来,再次去推裴行舟,他丝毫不顾忌,只顾吻她,头都不回。   哪知进来的人非但没有回避,反而气冲冲走上前来,一把将裴行舟从她身上扯开。   她被亲得七荤八素,双腿发软,扶着墙壁站稳,就见许洛佳照着裴行舟那张脸,上去就是一拳。   许洛佳眼眸凶狠,那张惯常笑着的脸,此刻沉着,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心生异样。   他把宁语迟护在身后,一脸愤怒道:“你没看她不乐意吗?”   裴行舟蓦地被人袭击,被打得后退了几步。太多年没有人敢对他动手,他稳住身形,缓缓转回头,嘴角流了血。   他抬手,拇指在嘴角轻轻抹了下,眼眸幽冷看向许洛佳。   许洛佳不看他,转身去扶宁语迟,说:“姐姐,我们走。”   裴行舟见到他握她手臂,脸上染了层霜。   “放开她。”他说。   许洛佳不理,裴行舟走过去,拉住宁语迟的另一只手臂,把她扯回来。   许洛佳转身,手上用力,再把宁语迟拉过去。裴行舟岿然不动,只是悄悄加了力,绝不把人让给他半分。   二人的视线隔着宁语迟,在空气中无形碰撞,释放出强烈的电流声。   裴行舟简单打量他一眼,在他看来,许洛佳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什么当红明星,都是小孩子罢了。   他还不屑跟一个小男孩争什么。   他说:“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许洛佳:“姐姐根本不喜欢你,我也劝你赶紧放手,不要再来纠缠她。”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姐姐讨厌你,我就必须要管。”   “管?”裴行舟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许洛佳说:“知道,你不就是姐姐的同事吗?既然都是公平竞争,那就请你放尊重点。你再纠缠下去,我就报警了。”   之前许洛佳来广电门口接她吃饭,看到裴行舟纠缠她,就问裴行舟是谁,她随口说是同事。   想不到,只见过一面的人,他竟然还记得。   宁语迟被他们两个争来夺去,好容易压下去的那股火,此时更是控制不住了。   她甩开他们两个人的手,说:“你们吵够没有?”   蓦地脱了力,她感觉自己手臂阻塞的血液,顿时顺畅不少。   经过方才那一吻,裴行舟已经理智多了。   他淡淡地问:“谁告诉你,我们是同事关系?”   许洛佳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问:“不然呢?”   竞争对手只是一个小男孩,裴行舟并没有什么胜利感,反而觉得无聊。   他面无表情地,宣布一个残酷事实。   当然,对许洛佳是残酷了点。   “我是她的男朋友。怎么,她没告诉过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男友罢辽,裴行舟你不要给我装逼 第36章 我浓   宁语迟看不下这场无谓的争端,她说:“裴行舟,你真是莫名其妙!”   他嘴角砸破了,并没有让那张脸破相,反而添了几分野性。   不管他作何反应,她转身,拉住许洛佳的手,大步离开这里。   她决然的背影印在他的心头,裴行舟吸了口气。换作以往,他绝不会去追,可是看到她牵别人,他忽地什么都不想顾了。   他提步跟上去,抓住她的手腕:“迟迟。”   许洛佳也回头,见裴行舟过来,把宁语迟挡在身后,说:“姐姐不想理你,你看不出来吗?”   裴行舟睨了他一眼,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宁语迟拍拍许洛佳的手臂,示意他让开。许洛佳不放心,但还是向左侧步,露出身后的宁语迟。   她问:“你还想干什么?”   裴行舟:“你是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街道对面的LED大屏光影闪动,街道上车水马龙,这个季节的晚风已经暖了,吹得人心头沉醉。   宁语迟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视线描过他分明的轮廓。   如果是从前的她,一定会心软,回到他的身边。   但现在,她不会再受他主导,她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风吹动她脸侧柔软的发,月光映在她脸上,那张脸清透而明艳,像一阵握不住的风。   她坚定地道:“我不会跟你走。”   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多做纠缠,她先是放开许洛佳的手腕,随后,一点点掰开裴行舟的手指。   裴行舟薄唇抿成一条线,他任她作为,只是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寻到什么别的情绪。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宁语迟甩开他,说:“裴行舟,照顾你这么久也该够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转过身,跟许洛佳上了他的跑车。   裴行舟定在原地,怒意在体内冲撞,却无处喧嚣。他只能看着她走远,头也不回。   *   许洛佳送宁语迟回家,是她原来的住处。   他看出她心情不好,一路上努力寻找话题,她回应寥寥,兴致并不高。   许洛佳说:“姐姐,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吗?”   “没。”她扯谎,“在想台里的事。”   许洛佳并未戳穿,跟着导航开到她家,宁语迟正要下车,许洛佳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嗯?”   她回头,见许洛佳从车内挡光板上面摸出一张票来,递到她面前,说:“这是我今年第一场演唱会,希望你能来。”   不等她伸手接,他又问:“姐姐会赏脸的吧?”   她的退路被堵死,她只得接过,却也没有完全应承,只回:“如果当天有空,我一定会去看。”   许洛佳开心地笑起来,说:“我等你。”   宁语迟点点头,准备下车,许洛佳再次叫住她:“对了,希望姐姐今天不要怪我。”   “嗯?”   他面容真挚:“我不是针对那个男人,我只是想保护你。”   “不论今天纠缠你的是谁,我都会冲在你面前。”   他只是个大男孩,胡茬柔软,却想冲到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   宁语迟心中有些触动,她抿唇微笑,说:“谢谢。”   她下了车,许洛佳一直在车内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他才开车离去。   回到家,洗去一身疲乏,她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吃饭后发生的事情。   裴行舟的愤怒和许洛佳的保护,两道声音一直在她脑海里吵架,吵得她头痛。   到最后,想起他受伤的嘴角,一拳砸破,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可是……   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又实在让她生气。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只会徒增烦扰。宁语迟坐在梳妆镜前认真护肤,吹干头发上床休息。   身体陷入柔软床榻,很快进入梦乡。   她梦到了初见裴行舟的时候。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回忆。   十八岁,她考入理想中的传媒大学,课余时间她会出去兼职赚钱。起先做模特,从小模特做起,等认识的人多了些,接的工作也跟开始大不相同。   领班模特圈中人脉广,得知她是传媒大学的学生,她又有意想接这方面的兼职活动,打那后,领班碰到合适的就会介绍给宁语迟。   她很兴奋,没名气,经验不足,还是在校学生,能接到校外兼职已经很不错了。   这一切还要仰仗领班照顾。   她的主持经验有限,只有学校组织大型晚会时,会找她做主持,找她是因为高挑漂亮,口齿清晰,声音好听。   校内活动和社会活动当然不同。   她第一次接的活儿,是在商业街上,开业店庆。脚下铺着红毯,两边是送的花篮,头顶是气球拱门。   大大的音响摆在后方,音乐声大得她自己都震得慌。   路人看戏一样像这边频频瞥来,看她在深秋时节裸露手臂,看她站在前面大声说“哪位观众愿意上来配合一下”的时候,面前一个人都没有的尴尬窘境。   是的,商家的开业活动无人捧场,有也是一些中年人,围过来的不少人都是为了看她脸蛋身材。   她没人捧场也要说得欢畅,面前站的观众凑过来看她热闹,她知道他们是来看热闹,于是她只能把这热闹推得再热闹一点,满足客户想要的热闹。   在那之后又接了几场活动,她还是会尴尬得头皮发麻,面对台下举手机拍她的,还有故意上来起哄调戏她的,她全都要克服、化解。   她一点一点,摸爬滚打,从一个懵懂新人,跌跌撞撞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主持人。   遇到裴行舟已经是冬天的事了,她已经接过不少活动,人脉打开,有人请她去主持一个私人晚会。   她第一次接这种活,价高,任务轻,宾客都是各大公司老板,在那样奢华的酒店。   当时的裴行舟作为该公司的合作方,需要上台讲话。   宁语迟拿着提词卡,站在台上微笑着说:“下面,有请铭显集团执行总裁斐行舟上来讲话。”   她吐字太清晰了,声音被话筒放大,斐的第一个f音念得太清晰,她话音落下,场下连掌声都没有,活动方的领导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她直觉不对,可是不管看多少次提词卡,上面写的都是斐行舟三个字,没有任何错。   于是她试探着,再次重复了一遍:“斐行舟先生……?”   满场寂静,她紧张得手心开始出汗,不妙的预感极其强烈,最让人害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化解尴尬的,正是被念错名字的当事人。   坐在第一排的裴行舟走上台,单手扣衣扣,那时他不过二十四岁,青年才俊,身上还有年轻人的霸道凌厉,后来随着岁月流逝,才逐渐变得沉稳。   台上有一个一米多高的深色木质主持台,她让到一旁,把讲话的位置留给裴行舟。   他长眸一敛,扫过她手中的卡片,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抽走她手中被她握得发热的提词卡。   宁语迟本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是现在并不方便说话,她只得闭上嘴。   然后,就看到裴行舟微微俯身,调整桌上麦克的高度,调好之后,他把提词卡放到桌上,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的发言内容简明扼要,没有多余的花哨和修饰,句句都点明核心。   而一旁始终紧张的宁语迟,却看到他从西装里怀掏出一根钢笔,一边演讲,一边漫不经心垂下眼,用钢笔在提词卡上批改了什么。   发言不过两分钟。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台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宁语迟目光落在他高大的背影上,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他人已下台,从她手中抢走的卡片还在台上。   她走过去,按照流程请下一位上来发言。本想低头看下一位名字,却看到黑色钢笔在斐字上划了一道斜线,然后在旁边,写了一个极其有力的“裴”。   字迹沉稳大气,一如他这个人。   那一瞬间,宁语迟感觉自己沉寂十八年的心池,都被这一个简单的钢笔字给搅乱了。   晚会后来没再出什么差错,她一下台,就被主办方痛骂一顿,骂得狗血淋头,十分难听。   她这才知道,原来裴行舟是他们最大的合伙人,是全场最开罪不起的人物。   主办方还扬言,假如裴行舟因为这次事故不高兴,反悔这次合作,她一分钱都别想拿。   她也很委屈,提词卡不是她做的,别人交给她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她的确有错,错在马虎,没有在上台前仔细核对名单。   她没办法,只好去找裴行舟道歉。她找遍后台,都没看到他的身影,一问才知道,他已经搭乘电梯下楼。   她赶忙搭另一部电梯,下到一楼时,他的背影刚没入玻璃旋转门。   她追出去,跑下楼梯时,连忙喊他的名字。   “裴行舟先生!”   她跑得急,高跟鞋没踩稳,裴行舟刚转过身,她差点栽在他身边。   是他扶住了她。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是男人独有的坚硬。身上有好闻的冷香,低调又高级。   宁语迟抬起头,脸像被火烧过一样。一时也分不清她胸腔里跳动的心,突然加快究竟是因为出错紧张,还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   她站稳身体,连忙收回手,紧张得话都说不出,却还要强迫自己淡定下来,跟他好好道歉。   “对不起,裴先生,我知道念错别人名字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希望您不要因为我的失误降怪主办公司。”   二十四岁的裴行舟姿容清俊,周身倜傥,清幽眼眸在女孩身上落了片刻,只说句“没事”,便带着助理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空气中还留着他身上的冷香。   她看到他走,感觉自己心里也空了一块,怎么都填不满了。   主办方到最后还是扣了她一千块钱。   她没有怨言,花钱买教训。   从前接过的活动她一向零差错,就自信得以为自己能担大任,这次的事故是她犯过最大的错,她认。   只是打那以后,她的梦里就多了一个男人。   他在主持台上,一边讲话,一边用钢笔批改提词卡上的错处,侧颜如玉雕琢,钢笔字一笔一划都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心底清楚,她跟裴行舟是云泥之别,这个插曲是让她认识了他,但也许,他们只是彼此生命的过客。   像他那样的人,每天忙来忙去,指不定会遇到多少人,又怎么会把一个念错他名字的小女生放在心上。   有些心思不该生,那就应该趁早扼杀。   她决定忘掉他。   她在日复一日的学习和兼职生活中,终于能把这个人抛到脑后,他却再次撞到她的生命中。   那天是一个同学的生日,同学是富二代,请他们到本市有名的娱乐场所消费,不醉不归。   宁语迟第二天白天还有兼职也出,稍微喝了几杯就要回去休息。   有同学要送她回去,她没让,谁愿意玩得开心的时候中途离场,来去耽搁一个小时。   推己及人,她全都拒绝了,自己出去打车。   不想这周边鱼龙混杂,一出门就碰到了不三不四的混混,她喝了几杯,微醺时刻怕得赶紧往回跑。   裴行舟正是这时带着一行人从门里出来,她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怀里。   他身后的人都吓了一跳,宁语迟一眼认出他是谁。那一刻,耳边是冬日的风声,她却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风还清晰。   “先生,请您帮帮我。”她望着他的眼睛,压着重逢的激动,恳切地哀求。   裴行舟看着怀里这张小脸,看着年纪不大,就已经有了惑人之姿,唯那双眼睛水润明亮,眼底盛着单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是记得这双眼睛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已经有人上前,准备把宁语迟赶走了。   却见裴行舟别过头,对身边的助理低声吩咐了什么。助理点头,拨出一个电话,一群黑衣保镖很快处理了那些人。   麻烦被清除,她总算能松了口气:“谢谢先生。”   两次麻烦他,宁语迟简直不知作何感谢。   裴行舟上下打量她,问:“你要去哪,这么晚了不安全,我送你。”   “我……”   她要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她是要回学校的,可又想问一句,你送了我,然后呢?我们还会有下一次见面么?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她想跟他有下次见面,他想么?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   对他来说只是随手相救,她这么“纠缠”他,他是不是很烦很困扰?   诸多心绪浮上来,七零八落,滋味杂陈,她一句话都搭不上。   裴行舟瞧了她半晌,问:“怎么,不愿和我走么?”   他一句话,她心跳得快要窒住。   她说:“我愿意。”   简单一句我愿意,就这样开始了他们长达七年的牵绊纠葛。   可在今夜的梦,她并不是这样回答的。   她分外坚定地告诉他:“我不会跟你走。”   那一瞬间,裴行舟的表情变了,不再是温和淡漠的模样,变得冰冷,愤怒。   她看到梦境中的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裴行舟的表情逐渐阴沉,明明是一场前尘旧梦,她是梦境的旁观者,但她还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   她看到自己明明不想走,泪流满面,一边走一边回头,想回到裴行舟身边,可是脚步却不受控地大步向前。   她被分割两半,一半是十八岁,一半是现在。   她走得痛快,可是十八岁的自己,哭得也是同样伤心难过。   假如她的生命中没有裴行舟,没有在十八岁那年遇到他,她会怎样?他又会怎样?   也许裴行舟还是裴行舟,而她的生命中没有他出现,她的生活或许会平稳安逸很多,和大多数人一样,毕业,工作,结婚,过着还算不错的日子。   她一样会去欣赏那些广阔的风景,去经历那些所谓有意思的事情,但是。   身边没有他的话,这些事物经历起来也就那样,没有任何滋味。   她从睡梦中醒来,眼角微微湿润。   就算他们两个到了这个地步,她仍不后悔十八岁爱上他。   也许七年岁月早已将那些美好磨平,而有些旁的东西,现实中她忘了,梦境中她没忘。   *   万众期待中,终于迎来《花样少年》第一期播出,Again组合的粉丝们早就迫不及待,播出时间一到,有条件的粉丝们,同时打开多个电子设备,一同播放综艺,给哥哥们刷收视。   而这一天,最紧张的还要数节目组的制作人员,花了重金打造的重点项目,要是收视不如同台其他节目,那就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宁语迟也很紧张,像是把自己推到大众面前去考验,审视了一样。   阔别两年多,再听同事汇报收视这件事也有些陌生了。她害怕成绩不够理想,于是把社交软件都退掉,打开电影来欣赏,这是她的放松方式。   两个半小时的观影时间,足够她来短暂逃避这些事。   她喜欢看豆瓣高分电影,这次挑选的是9.5分的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   影片结束,她退出视频软件,打开微信。   工作群里收到at,她深吸一口气,点进去,见同事在群里通知。   “收视破2了!”   “2.3!”   “2.5!”   除却电视平台,还有视频网站播放量,也在同步刷新。   “点击破六千万了!”   “八千万!”   “……”   Again的粉丝们动作很快,综艺还没播完,就有人把节目里的爆笑片段剪出来,没能及时看到综艺的散粉带动路人,转发量疾速上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少路人在评论里问:【哈哈哈哈这什么综艺啊】   网友在下面回:【花样少年啊,新出的,这是第一期】   艺人团队那边有心把这些视频送上热搜,节目组也需要热搜,两方各买各的,官方宣传和素人热门微博一个不落,大量广告效应下,等一期播完,花样少年的收视已经达到了……   3.76%。   每年,所有电视台一同算在内,收视最高的节目,就是央视春晚。在全国人民收看一个台的情况下,也只能达到百分之十几。   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F台今年收视最好的一次,就是跨年晚会那天。   从F台红起来的艺人全都回来表演,大咖云集,在其他电视台竞争分流的情况下,把收视做到了2.84%。   而宁语迟当年主持过的,收视率最高的节目,也才2.98%。   3.76%意味着,新综艺让F台的收视率再次刷新,在同期竞品里,以一种迅猛的势头,绝对碾压了其他节目。   同时也意味着……   老贾给她打来电话,对她说:“语迟啊,恭喜你。”   宁语迟由衷地笑起来:“谢谢主任。”   老贾说:“你知道吗,就这两个小时,咱们台的电话要被打爆了。”   “嗯?不会吧,这么夸张?”   老贾的声音笑呵呵的:“你们领导没跟你说?那我就不多嘴了。总之啊,你马上就要红了。” 第37章 你浓   宁语迟起先不知道老贾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一上微博,她立即就知道了。   微博涨得粉倒在其次,Again的粉丝们纷纷跑到她微博来感谢照顾,她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呢,看了好半天的微博,才在一条at中发现,原来是节目播出后,到演播厅参与录制的粉丝发了文字repo。   而有一个土豪粉丝票买得位置比较好,就是导演旁边,听见了宁语迟跟导演的讨论。   她本来是当八卦在评论中随便说的,但有些内心好感宁语迟的Again粉们看到了,立即转发了出来。   评论中的repo是这样说的:【还有一个八卦不知道该不该说,节目中那个火锅的地方应该是被剪过了,原本好像是让嘉宾吃火锅的,但是哥哥们不吃辣嘛,宁语迟就跑下来跟导演沟通,这个环节是后改的。说这个没别的意思,本来就好感她,见过真人还有这件事之后,想爬墙漂亮姐姐了哈哈哈(哥哥别打我)】   repo是发在超话里的,其他去了现场的粉丝看到这条,有的来评论回复,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主持人才会去找导演沟通。那她救场还挺厉害的,她后来说的那些话,我还真以为是主持人弄错了。】   【她真人是真的漂亮!感觉不输明星了,当主持好可惜,姐姐出道吧!】   这个事在其他热搜的光芒下,并没有被大幅度转开,只是小范围出圈。   但是因为这件事,她一举收获不少死忠粉。   她大致浏览了未关注人私信,除了那些表示对她的看好的路人观众,她还看到了不少综艺官博的私信?   她挨个点开,有的是热门网播综艺的嘉宾邀约,有的是请她去歌唱节目做特约评委,总之是大小节目都有。   还有一些是没怎么听说过的小导演,还有什么节目组的负责人,全都发来了合作意向。   F台在这方面还算公平,合同两年两年签,只限制合同期间不能私自跳槽,去其他竞争对手那里长期工作。   如果是网综嘉宾之类的,是不在合同之内的。   毕竟到其他节目上吸来的粉丝,也有可能发展为自家节目的观众。   宁语迟越看越惊讶,即便是两年前她正当红,也没红到一个节目播出,一堆人抛来橄榄枝的地步。   她自己晕晕乎乎搞不清状况,但是从前红过,也被封杀过,所以此刻她的心态还算稳,知道这些虚名都是浮的,今日会因为盛名而来,明日散得也快。   她关了手机,照常生活。   第二天到广电去,从进到大楼开始,路过的人纷纷跟她打招呼。   有叫语迟的,有叫“宁老师”的,还有人喊她语迟姐,不管从前熟与不熟,全都笑脸相加,看起来同事之间其乐融融。   今日办公室气氛很好,早会开得每个人脸上充满喜悦,收视跟工资挂钩,整个节目组都不会少。   领导表扬了制作组的辛苦付出,后期赶工,宣传组宣传,还有四位主持人,每个人都得到了夸奖。   第一仗打响,领导鼓励大家好好奋斗,将收视继续保持下去。   当然这就是个美好寓意,谁都知道这是很难的。3.76%的好收视很大原因是得益于Again的高人气,下次破3,很难说会是何年何月了。   散会后,台里新招的实习生分到他们节目组学东西。其中一个小姑娘抱着文件夹过来,看模样还是个在校学生。   她把文件夹放到宁语迟办公桌上,说:“语迟姐,杨姐让我给你的。”   宁语迟在忙别的,问了一嘴:“是什么?”   “是一些发到台里的邀约。”   实习生说完就走了,像小蜜蜂一样,继续到处端茶倒水,干一些杂活跑腿。   宁语迟翻开文件夹,里面都是一些其他节目的介绍,还有联系方式之类的。   跟昨天的微博私信内容差不多,有的节目她昨晚私信还见过。估计是怕私信联系不上,于是又找到了电视台这边。   同一个节目四个主持人,其他三个主持人看到了,石匀倒是还好,另外两个人不由得有些酸。   “唉,红了可真好,咱们就没这个命了,一个舞台上站着,观众眼睛不往咱们身上看,只能怪自己不争气。”是那个喜欢阴阳怪气的gay。   宁语迟没回得太狠,今后要共事的日子还长,不好跟同事闹得太僵。   她说:“还是头一次有人羡慕我命好,要不你去找新台长封杀你两年试试看?等两年后再回来,说不定就该我羡慕你了。”   这句话说得软硬兼有,一则表示自己惨了两年才有今天,所得一切都是应该;二就是表示单纯的斗嘴了,你羡慕我,你也尝尝被封杀的滋味。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那头顿时没声了。   宁语迟没多计较。   她从两年的低谷一直走到今天这一步,方曼姿比谁都高兴,她嚷着要宁语迟请客,后者并未拒绝。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在楼下时,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裴行舟的电话。   她略作思考,按了一下关机键,任手机响着,没接。   她刷卡上电梯,从电梯出来,手机又响了一次。   据她了解,裴行舟不是一个,会纠缠别人不放手的人,也很少给人第二次机会。   他一通电话打了两次,很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她幽幽叹了口气,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接通电话,同时在包中翻找钥匙。   “裴行舟?”   电话接通之后,很奇怪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她试探性唤了两声,走廊里的声控灯一直没熄,她一手开门,一手握着手机。   可是耳边除了门锁响动的声音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难道是信号不好?   宁语迟把手机拿下来,信号明明满格。   她微微蹙眉,问:“裴行舟,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迈进家门,将门关上,仔细辨认听筒那边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浅浅的呼吸声。   “裴行舟,如果你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他还是没有说。   宁语迟心头浮现怪异感觉,她挂断电话,摇摇头,总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洗澡,洗簌,跟往常一样涂身体乳,护肤,随后关灯,上床休息。   今后的每天都会比今天更好,她带着希望沉沉睡去。   宁语迟睡眠一向不错,总是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今夜不知怎么,总是睡不踏实。   许是裴行舟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搅了她的睡意,睁开眼睛时,天还没亮。   她摸出手机一看,发觉现在是凌晨三点零五分。   放下手机,她翻过身,闭上眼睛想重新入睡,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心里总横着什么事。   这种悬而未决的滋味并不好受,心里头像被巨石堵着,没办法推开。   她睁开眼睛看了会儿微博,除了粉丝和评论之外,热搜上也是风平浪静,不像有事发生。   她皱了皱眉头,打开床头灯,嫩白的足穿上拖鞋,打开客厅的灯,去厨房倒水喝。   海城天亮得早,这会儿太阳已经有了冒头之意,外面是灰蓝相间的白。   她平时作息规律,还从没见过凌晨三四点的世界是何等风景。宁语迟心念一动,端着水杯走到阳台上,推开了窗子。   东方晨光熹微,泛起微微的鱼肚白,天空主体还是一望无际的靛蓝,只在最接近东方的地方,有了霞光过度,像火在烧。   她租的小区并不算很贵的小区,当然在海城这地界也不便宜,这里都是老住户了,蒙蒙晨光可见对面楼体有历经风月的痕迹。   小区内有不少绿树,早起的鸟儿在树间飞跃,发出叽喳叫声。楼下的运动器械孤零零陈列着,过不了两个小时就有老人出来晨练。   垃圾桶静静立着,小区内停的车安详候着,周遭一切静谧得,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   不知是世界抛弃了她,还是她抛弃了全世界。   寂寞感深入脊髓,那种没有归处的漂泊感席卷了她,她像一只漂浮在池塘里的浮萍,不知会漂到何时何处,虚虚浮在水面上也没有根。   这个世上没有一处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任何一处,幼年时称之为家的地方不是她的家,只是她暂时寄居的房子;现在的住处也是租来的,早晚要搬走。   她又能栖身到哪里呢?   孤独蒙上她的心头,她关上窗子,刚要转身,脑海中猛地一闪,像是看到了什么。   她不敢确信,索性打开窗户又看了一遍。   宽敞的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   宁语迟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那辆车前的挡风玻璃下,放了一个幼稚的小猪摆件,正是几年前她跟他抓娃娃时,她亲自抓上来的。   裴行舟?他怎么会在她楼下?   宁语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像一只不断充气的气球,在这一刻,她体内的压力变得很大,很大。   她跑回卧室,到枕下去摸手机,试探着给裴行舟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她说不出什么感觉,问他:“你在哪?”   他缓了一下,回:“我在你楼下。”   宁语迟皱眉:“裴行舟,你是不是疯了?”   “嗯。”他应的这一声要比平时更沉,“对,我疯了。”   他这样答,反让她无话可说。   裴行舟说:“你知不知道,我被你折磨得快要发疯。”   “……”   宁语迟站在卧室里,握紧手机,问:“你在我楼下做什么?”   “想见你。”   她在心中念了句疯子,说:“你现在立刻回去睡觉,听到没有?”   “那你呢?”   “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好,早安。”   “……”   宁语迟挂断电话,关了房间的灯,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却怎么都睡不着。   脑海里总想着阳台上看到的那一幕,他黑沉沉的车,车内粉色的小猪玩偶,他一定是靠在椅子上,静静抽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她在楼上睡觉的时候,他是不是在楼下等了一夜。   宁语迟不是狠不下心,但她最怕的就是亏欠别人,他在楼下,她总是良心不安。   她辗转五分钟,终于被良心打败。她从柜子里掏出呢子大衣,随便套在睡裙外面,脚下穿了双毛茸茸的拖鞋,带着钥匙下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车就停在正对她单元门的地方。   五月的风还很清凉,不过并不冷,吹动她拖鞋上柔软的绒毛。她的脚趾踩在拖鞋里,根根分明,秀白可爱。   周围尽是灰白,宁语迟一手拢着衣襟,另只手拿着手机,向宾利车走去。   没等她走到近前,裴行舟就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他穿西服,领带已经被他扯得微松,腰身挺拔站在她面前,视线一直粘在她身上。   宁语迟的视线只跟他碰撞了一下,随后很快移开目光。   还没走到近前,她就闻到了一股很大的酒气,熏得她皱起了眉头。   她抬手,轻轻掩住鼻息,看他:“你喝酒了?”   裴行舟缓缓点了点头,身子轻晃,倚在车门上,头微微后仰,露出凸起的喉结。   他轻轻阖目,很快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她不答,打量裴行舟的脸色,即使喝了酒,光从外表上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好像他还是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执行总裁。   但是她看得出来,喝醉酒的他不像往常凌厉冷淡,会比平时要平易近人一些。   她问:“你喝了多少?”   裴行舟轻轻摇头,说:“记不清了。”   他喝这么醉,她都不敢想他是怎么过来的,酒驾?他不要命了吗?   她不好把他扔在这里,让他回去,虽说现在凌晨车少,万一出危险怎么办。   宁语迟简直拿他毫无办法,她头痛扶额,却有另一只手忽然牵住她的,把她的手从额间拿开,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裴行舟凝视着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她抽回手:“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真的很危险。”   “只要能见你。”   “你简直无药可救。”   裴行舟定定瞧了她半天,沉着嗓子回答:“有。”   宁语迟不理他,去掏手机,说:“等着,我找个代驾送你回去。”   裴行舟身子轻轻晃了下,险些栽倒。   她哪还顾得上什么代驾,连忙扶住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比她重那么多,全身力量放在她身上,她快支撑不住了。   她说:“你起来,裴行舟,醒醒。”   “迟迟……”他忽地抱紧她,把她搂在怀里,“为什么不跟我走。”   “……”她身子僵住,没有回应。   “他哪里比我好,你喜欢他什么?”   “……”   宁语迟伸手去推他肩膀,说:“裴行舟,你喝醉了。”   “嗯。”   “裴行舟……裴行舟?”   她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再应,宁语迟勉强侧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枕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睡就睡?   宁语迟继续唤他,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么大个人靠在她身上,她彻底没有办法了。内心稍作权衡,她从他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给车上了锁,随后拖着这么大个人,一点一点把他带上楼。   她打开房门,把他扶进房间里。虽说不是没有卧室给他睡,她想了想,还是把他扔在了沙发上。   她气还没消呢,他又找麻烦给她,让她大半夜把他弄到楼上,累得她手臂都快断了,还指望有床睡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斜躺着,一条腿垂在地上,宁语迟帮他把鞋子脱掉,又把他的外套脱掉,免得睡出褶皱。   然后俯身,解开他的领带,又解了两颗扣子,怕他睡得不舒服。   视线触及他光洁的胸膛,转念一想,他就算睡得不舒服,又关她什么事?   宁语迟又把扣子给他扣上了。   她找出一条毯子,盖在裴行舟身上,然后蹲在一旁,凝视裴行舟这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眉骨高,到鼻梁处有一个挺直的弧度下来,再到嘴巴,也是有棱有角。   岁月待他很好,跟大多数三十一岁的男人不同,别人到他这个年纪有明显的年龄感,而他只增添了沉稳,像酒窖里的上等红酒,越陈越有味道。   算起来,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他们相识这么久,他确实没有变化什么,变化的人,一直只有她。   前尘往事不可追,宁语迟站起身,提步要走。   沙发上的人蓦地睁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她被定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   裴行舟用力把她扯进怀里,他揽住她,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他的下巴担在她颈窝处,姿态亲密,呼吸带着一股酒气。   “你喝醉了,好好睡觉,放开我。”   “迟迟。”   “听见我说话没有。”   “对不起。”   “……”   她僵住,一动不动。   裴行舟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响起:“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第38章 我浓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被他圈在怀中,姿态亲密。   以往他的怀抱总是十分霸道,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可这一次却格外温柔,从一个索取者,变成了乞求者。   宁语迟心里头还堵着气,她说:“原谅你什么,你有什么错?”   裴行舟搂得更紧,呼吸间带了酒气:“我不知道。”   “……”宁语迟拿掉腰间的手,他却不肯放,她同他较劲:“你连错在哪都不知道,就来跟我道歉?”   “嗯。”裴行舟应得理直气壮,“我喝醉了。”   宁语迟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由背对改为面对,抬手打他:“裴行舟,你还敢装醉?”   他任她打,没把她那点力气放在眼里。   她打了一下,不解恨,想到自己大半夜为了他不睡觉,跑到楼下去,把这么重的人拖上楼,还给他脱衣服脱鞋,他就知道躺着,骗她。   再想到他昨晚的所作所为,蛮横,不讲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醉,我让你醉。   古语有云,趁其病,要其命,她就趁他醉,让他骨头全碎。   宁语迟又打了两下,还是不解恨,她站起身,抓起沙发上的靠垫,胡乱朝他砸去。   裴行舟抬起手臂抵挡,随着动作露出一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还没打两下,他趁她放松警惕,一举抓住她的腕子,再次把她扯了过来。   他夺过她手中的靠垫,放到一边,说:“再打就打死了。”   “哦,那我不打了。”宁语迟又抓了个靠垫过来,“我给你个痛快。”   她把垫子摁在他脸上,一点没留情面,心想闷死你才好。   姿势不借力,她跨过一条腿,跪在他身体两侧,气道:“你以为醉酒的味道很好闻吗?我让你闻个够!”   裴行舟起先还去抓她手,逐渐不再挣扎,到后来,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了。   宁语迟眉头一紧,拿开垫子,就见裴行舟仰在沙发椅背上,脖颈修长优雅,眼睛轻轻阖着。   她恶趣味横生,伸手去拍他的脸,叫他:“裴行舟,起来。”   他一点反应都没,宁语迟又去推他:“你听到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都不见回应,她伸手去探他鼻息,发现不见出气,虽然有点怀疑裴行舟又在装,但她还是吓了一跳。   她又推他,说:“我已经看见你眨眼了,少在这里骗我。”   下一秒,裴行舟睁开眼睛,直接将她按在沙发上,沙发地方窄,这个姿势贴着,倒比在床上更暧昧了。   宁语迟被他戏耍,心中气恼得很,她一双美目圆睁,软刀子一样勾到他心坎里,因为在他身下,说的狠话也没什么气势:“刚才真应该把你闷死!”   裴行舟深情地注视着她,那张刻板严肃的脸,难得浮现一丝清淡笑意。   他说:“那也是死在你身上。”   “……”   宁语迟从不知道,原来裴行舟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一面。   她咬着牙,说:“你给我滚出去。”   “你还生气么?”   “生气?我跟你有什么气好生。”   虽说只有这一个女人,裴行舟也能看出来她还在气头上。   他说:“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宁语迟说:“你来跟我道歉,根本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想把这件事揭过。所以,我不需要你所谓的道歉,你能少来打扰我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够了。”   换做以往,裴行舟此刻肯定是起身就走。   他想起裴子亦在车里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当初放你离开。”   宁语迟被他压着,不想以这个姿势跟他说这些内容,可她一时半刻又没有其他办法。   她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好吗?”   “那昨晚呢?”   “昨晚怎么。”   “你总得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裴行舟凝视着她,“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小事,把你从我身边推远,告诉我,让我来把它解决掉,可以吗?”   不知是酒精柔和了他的话语,还是未亮的天光使万物变得温柔,宁语迟的心像被人抚了一把,忽地就没先前那么气了。   她说:“我要起来。”   裴行舟依言起身,将她拉起来。   两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其实裴行舟说得对,问题横在中间不是办法,如果不解决,她恐怕也要因为这个生气一段时间,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第一,你无权干涉我跟谁吃饭。”   裴行舟瞧了她半晌,说:“行,下次你跟其他男人吃饭,我给员工发年终奖。”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宁语迟问:“发年终奖干什么?”   “开心。”   “……”   宁语迟说:“我不管你开心不开心,总之这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管我。”   裴行舟不想回应这个话题,问:“第二呢?”   “第二,你不应该因为私人情绪,打扰别人用餐心情,你这样很不讲理。”   裴行舟说:“好,我道歉。”   见他态度还算认真,没有在敷衍她,宁语迟的气又消了一些。   “第三,裴行舟,谁让你亲我的?”   “这也有错?”   “刚跟你说完第一条,这么快就不记得,你到底是来认错还是来敷衍我?”   裴行舟喝了酒,头本就有点沉,这会儿已经是发痛了。   怎么他的弟弟只告诉他如何哄女人,却没告诉他女人这么难哄?   他捏了捏眉心,妥协:“抱歉,但我并不觉得想亲你有什么错。”   “重点不是你……亲我,是你没得到允许就亲我,你怎么不去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女孩就亲啊。”   “我不想亲别人。”裴行舟认真回答,“只想亲你一个。”   “抱歉,我只允许男朋友亲我。”   “前男友也不行?”   “不行。”   裴行舟垂眸,一副认真记在心里的模样,问:“还有吗?”   “暂时没了。”   裴行舟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宁语迟说:“问题搞清楚了,你怎么还不走?”   裴行舟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侧过头来看向她,嘴角浮现一丝苦笑:“真醉了,没骗你。”   他抬手,解开两颗衬衫扣,扯了扯衣领,然后把手臂搭在额头上,说:“得歇会儿,早上还要开会。”   见他这副模样,宁语迟心里忽地不忍,她声音软了些,问他:“你真在楼下待了一夜啊?”   “嗯。”   “昨晚打电话时,你在哪?”   “你楼下。”   他没停在她楼门口,停的是另一侧。   宁语迟说:“那你昨晚怎么不找我。”非要等到现在,一晚上没休息。   “昨晚。”裴行舟把手拿下来,睁开眼睛,“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过了还不走。”   “嗯,不舍得。”   他看到她,那一瞬间,酒精麻痹的伤痛,远不及看她一眼来得有效,就觉得喝下的酒,夜里冒死开过来的路,全都值得了。   头一次有这样的,奇妙的情感,那些泛起的苦涩情绪,竟都因为看了一个人一眼,而被轻轻抹平。   亲眼看她上楼,不是没想过把她叫下来,只是他记得,她怕黑。   他也头痛得厉害,仅剩的清醒在看见她之后尽数覆灭,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神志再把车开回家去。   就这么,在她的楼下,守到了天亮。   宁语迟说:“你醉成这样,还怎么开会啊,就不能推辞吗?”   裴行舟见她担心自己,头再疼也值了,他说:“开完会就去休息,别担心。”   “谁担心了。”宁语迟站起身,把手边的靠垫砸到他身上,“我去睡觉了。”   裴行舟没应,眼看着她晃荡双腿走进房间,消失在视线中。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靠垫,伸手抚了抚,上面还有她的温度。   宁语迟睁眼时,裴行舟已经离开了她的家中。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打包好的早餐。   她走过去,打开一看,是一份潮汕砂锅粥。   裴行舟醉成那样,必不能是他亲自买的,稍微一想,立即猜到是郑才来接裴行舟的路上,受他吩咐买的。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哄,早餐摆在这里,凌晨三点多把裴行舟拖进家门这件事,也没那么让她生气了。   她打开手机,看到裴行舟给她发的短信:睡醒记得吃早饭。   她想了想,回:谢谢,你也早点休息。   *   宁语迟录完第三期节目,杨姐找到她,跟她说:“语迟,辛苦你了,明天出趟差。”   “出差?”   杨姐说是:“没事,就是去开两天会,交流学习一下,一个电视台只有一个名额,我可是跟领导力争,才把名额争取来的。”   宁语迟受宠若惊,她说:“谢谢杨姐。”   一共去三天,地点在S市,宁语迟当晚订好机票,晚上回家带了些衣物,第二天打车到机场,搭乘航班飞往目的地。   S市在南方,气候远比海城要热,五月北方穿短袖刚好,那边地表温度已经烫人了。   落地时天公作美,降了一场小雨,终于驱走了几分燥热,然而天始终是闷的。   宁语迟出了机场,打车去定好的酒店。酒店是统一订的,上楼找房间时,还看到了其他台的名主持人。   都是女主持,手臂挽手臂,看样子是要去逛街。   见面免不了要寒暄,常在电视上露脸,互相都认得,大家在行里混,今天是对家,过两年人家跳槽,保不齐就成了同事。   宁语迟是大台出来的,新做的节目正红,其他人见了都要主动逢迎。   主持人最讲情商,你一眼我一语寒暄起来,话始终不见掉地上,最后交换了联系方式,互道“有空常联系”,这寒暄才算完。   到房间放好行李,她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两个女主持还能互相作伴,她一个人身在异乡,倒有些孤独。   于是她寂寞地发了个朋友圈。   好友们很快在评论中发来慰问,有人回应的感觉让她心下稍安。   她一条条看,意外的是,她竟然看到了裴行舟的评论。   【在哪出差?】   她躺在床上,回复:S市。   就没了音讯。   会议从第二天早上九点开始,说是会议,更像是思想政治教育,开了一上午,下午又到当地电视台进行交流访问,领导见了不少,宁语迟尽可能把这些人记在心里。   一天会议结束,宁语迟回酒店已经累得不行。   是谁规定女人端庄优雅一定要穿高跟鞋,真是折磨人的利器。   她坐在床边按揉脚踝,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竟是裴行舟的微信。   【吃饭了?】   【子亦说S市有个餐厅很不错,你酒店地址给我】   意思是要买给她。   宁语迟还记着他先前醉酒的事,他请自己吃一顿饭也不过分吧?   这样想着,她把地址发给裴行舟,说:“你备注一下,骑手到了打电话,电梯不刷卡上不来。”   他回了句知道了,没再说别的。   她趁这段时间洗了个澡,身上顿时清爽很多。她躺在床上,一边看电影一边等外卖。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肚子饿得都叫了,外卖还是没来。   怎么回事,什么店啊这么好吃,有必要等这么久?   等外卖到了,她倒要尝尝,到底有没有那么好吃。   饥饿使人愤怒,正这样想着,屏幕上方突然跳出裴行舟的电话。   “怎么了?”   裴行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郑才把电话留成了他的,你的外卖到了,下楼吧。”   “哦,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放下手机,穿着酒店拖鞋就下了楼。   电梯下数字不断跳跃,很快下到一楼,她出了电梯,到酒店大堂中寻找外卖员的身影。   大堂中人来人往,没有看到一个骑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转身向门口走,这一转身,就看到大堂一人高的花瓶旁,裴行舟一身西装,长身玉立,挺拔地站在那里。   宁语迟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反复确认,每确认一遍,她心跳就快上一分。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在她体内肆意冲撞,她睁大眼睛,定在原地,惊愕地看向他。   二人的视线隔着偶尔走过的其他房客,她只顾看着他,大脑宕机,傻掉了一样。   裴行舟迈着长腿走过来,每走一步,二人的距离就缩短一点。   三步,两步,一步。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久等了。”裴行舟垂眸注视着他,目光温柔且专注,“听说超时要赔付,我把自己赔给你,要不要?” 第39章 你浓   想不到几天没见,裴行舟一开口就这么别开生面。   宁语迟接过他手里的外卖,说:“不用赔,骑手都不容易,算了。”   裴行舟问:“我非要赔呢?”   宁语迟弯了唇角,上下扫了他一眼,故意道:“那也赔点值钱的吧。”   她这么明显的吐槽,还以为会激怒他,没想到他面不改色,照单全收。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大堂人多,她穿得较为随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提着外卖,转身上电梯,裴行舟极其自然地跟了上来。   宁语迟心中犹豫了下,问:“你不走吗?”   裴行舟站在她身后,面色平静睨着她:“我千里迢迢把饭送过来,连顿饭也不配吃?”   吃人嘴短,宁语迟只好决定退让:“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分你一点吧。”   电梯刷卡上升,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人。相对沉默,宁语迟感受到手指间的重量,侧头问:“你买多少啊,还挺重。”   裴行舟自然从她手中接过袋子,手覆住她的手,说:“我来。”   猝不及防的肌肤接触,宁语迟烫手一般,把手缩回来,面上还保持优雅:“谢谢。”   她的反应裴行舟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   宁语迟暗中撤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不想离他这么近。   心里总觉得奇怪,今天的裴行舟像变了个人似的。   裴行舟注意到她的举动,只当没瞧见,手自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查阅消息。   他打开微信,找到裴子亦的对话框。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裴子亦十分钟前发的。   【你就说把自己赔给她,行不行】   【看嫂子啥反应】   裴行舟回想了一下宁语迟刚刚的反应,刚开始好像挺惊讶的,后来……   他单手打字,回:【她赶我走】   裴子亦在那边一口茶没喷出来,心想这让滚就让滚,哪个生气的女孩子没跟男朋友说过滚?他哥还挺要面子,把滚说得怪委婉的。   他回复:【哥哥别怕!脸皮厚点,女孩子就这样,你死缠烂打,就好了】   裴行舟回了一个字:【哦】   电梯打开,宁语迟率先走出去,裴行舟看了眼她的背影,若无其事把手机揣进口袋里,默然跟上。   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宁语迟看着还算宽敞的走廊,走过一间又一间客房,身后跟了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这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到房前停下,刷卡开门,就听斜对门的客房门锁响动。   这周围客房住的都是其他同行,宁语迟不想被他们看到,赶紧进门,手按住裴行舟的手臂,把他也拉了进来。   房门快速闭合,她暗中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发现手还在他西装上,赶紧收回手。   裴行舟的语气有淡淡不悦,问:“怎么,我见不得人么?”   宁语迟轻飘飘瞥他一眼,眼里带钩子一般,勾到了他心里。   她刚洗完澡不久,粉黛未施,皮肤白皙,透着天然的粉,一个俏生生的素净美人。   她说:“都是同行,让人看见,还以为我领了个野男人呢。”   她穿着拖鞋向里面走,一次性拖鞋随着走动,一下一下轻拍在脚跟上,脚踝细瘦好看。   裴行舟没忍住看了两眼,往上看,长腿白且笔直,腿型完美。   S市这么热,不知道她今天工作穿的什么,这份美是不是也被人瞧去了。   一想到这儿,裴行舟心里莫名有些醋。   他不动声色地把外卖放到桌上,这酒店规格一般,比快捷酒店高一个档,要说有多奢华又没有,倒也干净卫生。   他没住过这样的酒店,觉得简陋了一点,起码在他身边,她不会吃这种苦。   她饿了很久了,这会儿走到他身边,把外卖一盒盒打开。   饭菜还热着,一打开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她分给裴行舟一份饭,自己拿过来一份,裴行舟拆开筷子,递一双给她,说:“尝尝。”   她接过,没客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即使在很饿的情况下,她的吃相仍然文雅,细嚼慢咽。   裴行舟递给她一份汤,解释:“子亦说这汤是这家店招牌,你尝尝味道。”   这些菜都是裴子亦推荐的,他没吃过,心里有些没底。   宁语迟口味偏淡,因为主持的缘故,需要保护嗓子,有些东西要忌口。   他属于盲买,拿不太准这些合不合宁语迟的口味。   不过他表情不多,因此从表情上来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宁语迟感受到一旁的注视,她停下动作,问:“看我做什么?”   裴行舟想了一下,说:“我来就是为了看你。”   “……”宁语迟低头,喝了口汤,心里暗暗觉得不对劲。   这边做菜注重食材本身的原味,就像这道汤,难怪是店里招牌,刚喝进嘴里,就品尝出多种食材被温火煲了许久,才煲出的新鲜味道。   虽说外面天热,但在有空调的房间,喝这样一口汤还是很舒服的。   宁语迟眉目舒展,眼底满是赞赏:“这汤果然不错。”   裴行舟的心安了大半,他嗯了声,说:“我买的当然不错。”   宁语迟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没忍住道:“分明是子亦推荐的好。”憋住没说的下一句话是,关你什么事。   裴行舟哦了一声:“我付的钱。”   “……”   宁语迟突然发现,这男人不讲理起来,还真是比女人还要命,她懒得跟他争,说:“那你还不多吃点。”   她也拆了双筷子,放到他面前。   裴行舟执起筷子,也跟着吃了些。   她虽没评价这些菜的味道,但看她动筷的频率,也知道是不错的。她吃得开心,他也觉得舒坦。   等吃到七分饱,宁语迟疲惫一天的身体终于到安慰,她放下筷子,没再多吃。   今天主食摄入量已经够多了,她在长胖的边缘大鹏展翅,必须得克制一下。   裴行舟吃相也是文雅好看的,宁语迟看了两眼,问:“你怎么会在S市?”   他顿了下,抬眼瞧她:“刚好在这边出差,下午有空,就过来了。”   “哦,那还挺巧的。”   裴行舟想着弟弟苦口婆心的叮咛,面无表情补了一句:“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   宁语迟终于憋不住了,她瞥他,似笑非笑的:“裴总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哦?是么。”裴行舟不动声色。   “就像一个……”宁语迟毕竟是主持人,在短时间措辞这方面的能力上,还是非常强的,“一个刚学了两句外语,就拼命卖弄的……文盲。”   “……”文盲放下筷子,一脸的无法苟同:“想说好外语,最重要的就是敢开口,不怕出丑。不勤加练习,怎么能够掌握?”   “也就是说。”宁语迟单手托着下巴,淡淡总结,“你承认自己在卖弄了?”   裴行舟敛起眉目,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模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不承认,她也没继续追问,看到裴行舟这样,还挺好笑的。   就是有种,抓住三好学生上课看漫画的感觉。   宁语迟换了个话题:“你吃完饭,是要回去吧?”   裴行舟抬眸看她:“你想我留下,也可以。”   “你想得美。”宁语迟站起身,找出一张湿巾擦嘴巴,想了想,又掏出一张,放到桌子上,“吃完赶紧走。”   裴行舟拿起来,慢条斯理擦拭嘴唇,尽管并没有什么油渍。   他说:“昨天不是还说想让人陪你?”   是说她的朋友圈内容。   “那也不是发给你看的。”   “哦?那是给谁看?”   宁语迟双手环抱,说:“以后再发朋友圈,会单独屏蔽前男友,免得他自作多情。”   “怎么自作多情。”裴行舟微微皱眉,表情不太认同,“前男友也有追求的权利,机会也应当公平。”   追求?   这下轮到宁语迟没法认同了:“裴行舟,你怎么就非要跟我在一起呢?是你说的,谁离了谁都能活,怎么你说到做不到?”   “没错,是能活。”裴行舟略微昂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宁语迟,“但是活着跟活着是不同的,失去你以后,我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她跟他相识七年,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郑重的,描述他对她的感情。   她别过头,说:“但我已经累了。”   “我知道。”裴行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你走以后,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的种种。”   她回望着他,静等他的下文。   他坚毅的眉目,在这一刻褪去几分棱角,嗓音也添了些温柔:“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是错,那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我设想过,假如回到七年前,遇见你的那一刻,我还愿不愿意开始这段感情。”   “我发现,我求之不得。”   “所以,我们的感情没有错,错的只有我一个人。就算你还是不原谅我,我都没法甘心轻易跟你错过。”   相爱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她非常清楚。   他一次性吐露这么多心声,宁语迟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面前的男人,的的确确是裴行舟,那个高高在上的他。   她头一次,看到他这样耐心十足地,去渴求什么东西。   更何况,对裴行舟来说,只是一段感情。   感情,他唾手可得的东西,她知道多少女人都巴望裴行舟,只是他从不给她们机会。   又或者,她能感觉到,他骨子里对女人这个物种,其实是蔑视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也是在一些相处中,极少的瞬间捕捉到的,可要说绝对,他对她又不同,这感觉真是矛盾。   她深吸了一口气,能说会道是主持人的能力,在这一刻,她突然丧失了这项技能。   “咚咚咚”,门口一阵敲门声拉回她的思绪,紧接着,是熟悉的女声:“语迟,你在吗?”   这声音她认得,是住她隔壁的一个女主持,白天开会两个人坐在一起,一天下来聊得还不错。   她心里一紧,扬声问:“怎么了?”   门外的人说:“你洗面奶能借我一下吗?我的忘带了。”   “哦,你等一下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把他推到房间里面,生怕别人看到,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她走到卫生间,拿起自己的分装洗面奶,打开房门交给外面的人。   女主持笑道:“谢谢你啊,用完就还你。”   “没事。”   人借完就走了,她压下砰砰心跳,刚才那一瞬太像捉奸,情绪被这一打断,她冷静不少,也没那么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她问:“你还不走吗?”   裴行舟道:“我在等你的答案。”   他看着她,非要她给一个答案似的。   宁语迟心里定了定,说:“我现在没办法接受你。”   裴行舟点头:“好。”   “好什么?”   “我会努力,直到你接受我为止。”   “……”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裴行舟拿起来一看,是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提示。   他专程从海城赶来,好容易挤出时间,又顺利买到了当天的往返航班,只为陪她吃一顿饭。   回去的航班是晚上八点钟,从S市飞回海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收回手机,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宁语迟想着他还要回去“出差”,也算松了口气,说:“那我不送你了。”   “嗯。”裴行舟没什么异议,他大步走向门口,说,“回去记得告诉我。”   宁语迟不太想说,应付了一句:“再说吧。”   他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停留的时间很长,像要把她刻在心里。   宁语迟被他看得不禁低头审视自己,问:“怎么了?”   裴行舟想了想,说:“空调风冷,开会记得穿长裙。”   “可是外面很热啊。”真是奇怪的关心。   “那正好。”裴行舟默不作声扫了眼她那双笔直的腿,“防晒。”   “……”   她常年防晒,裴行舟是知道的,但这话由他提起来怎么都觉着怪。   裴行舟打开房门,宁语迟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   “嗯?”裴行舟回头,“你要留我?”   “不是。”   宁语迟转身,到桌子上把那些餐盒装到塑料袋里,系好送到裴行舟面前,说:“麻烦扔一下,谢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裴行舟当场关上房门。   他人走了,可房间里的饭菜香,还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还萦绕在他活动过的空间里。   宁语迟想到裴行舟方才跟她说过的话,再想起那张脸,总觉得不太真切,像一场梦似的。   *   裴行舟让她回海城告诉他,她并没有说,不想有牵扯,就没必要多说。   出差完成得顺利,回来后放了两天假。   这两天假期她也没闲着,先前各节目发来的邀约她都带到了家里,还有私信里的各种合作,她得筛选着考虑看看。   人生在世,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她经历过大起大落,很难说会不会再有下一次大起大落,她要趁着机会,多赚一点钱。   这样将来再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活得太惨。   不过比起这些,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接到了王总秘书的电话。   秘书声音甜甜的,打电话不为别的,是说下周二,康尘影业有一个新片招商发布会,因为先前跟她合作过,所以这次还想请她再次合作。   酬劳仍然丰厚,任务不算重,是王总觉得她不错,才会把这样的机会给她。   当然,以她现在的咖位,已经没必要再出席这些赚外快,但在这样的圈子里,多个朋友就是多条人脉,像王总这样级别的人,还是不能开罪的。   她欣然接下,邮箱里接到对方秘书发来的资料,提前在家中做好准备。   下周二那天并不远,宁语迟确认好片单上的每一部作品,还有要出场发言的每一位领导,以确保他们的名字没有错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发布会当天,宁语迟提前到达发布会现场,熟悉场地等。   发布会当天不少媒体前来,媒体区和受邀嘉宾区都备下了饮料,发布会开始之前,各大影视公司的制片人,导演,还有投资公司,广告公司等等,陆续走入会场。   宁语迟原本在后台处看稿子,时不时会根据座位表,暗中对一下下面坐着的人脸。   能够一眼叫出其他人的名字,能让对方感到尊重,这是她这么多年,在人际交往上领会到的心得。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场合,看到徐晚清。 第40章 我浓   徐晚清坐的区域,是投资商的位置。上次《贵妃传》庆功会,徐晚清是以宣传公司的身份去的,她也是业内人士。   他们两个的关系,冤家路窄谈不上,彼此之间总归是不太痛快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晚清喜欢裴行舟,裴行舟对她显然没什么意思,她对宁语迟暗里针锋相对也正常。   此刻,她坐在一群知名影视公司的高层中间,愉快同身边人交谈,场面十分和谐。   宁语迟看了两眼,就没多看了,她对徐晚清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尤其没了裴行舟的关系,两人更是陌路。   又过了十几分钟,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宁语迟握着话筒走上台,说:“还没有入座的媒体朋友,以及前来的合作伙伴,我们的发布会马上开始,请大家及时就座,谢谢配合。”   声音一出,台下的徐晚清立即看向台上,嘴角笑容微微凝滞。   那些原本忙着交谈的媒体人,还有各位寒暄的高层们,很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会场秩序很好。   台下三台摄像机,媒体带的摄影师们也架起了自己的设备,准备第一时间拍摄最合适的照片,用来编写新闻。   发布会开始,康尘影业的老总上来讲话,王总总结了康尘去年的成绩,然后说了未来两年的战略性方向与目标。   后方大屏幕上放着未来要开发的片单,之后是对每个项目的介绍,市场等分析。   发布会全程并不算长,结束后,康尘影业为表客套,特意举办了一个酒会,请大家入席就餐。   话虽如此,其实也是方便交流,为项目招商。   宁语迟也在受邀之列,结束后,王总特意过来跟她握手,感谢她能答应,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什么的。   这话说得客气了,她一个小小主持人,在资本面前随时可替换的角色,哪里配得上王总这句谢。   她诚惶诚恐,又跟王总寒暄了一阵,共同去了酒会。   因为是商务酒会,奢华气息并不重,大家聚在一起,更多还是在交谈各自公司的项目,还有业内新风向。   哪家公司做的新剧,取得了什么成绩;谁筹备了几年的剧,大制作,扑得底儿掉,等等。   酒会是自助餐形式,宁语迟确实饿了,取了些沙拉垫肚子,又去熟食区,取了一些鸡胸肉。白肉更适合控制体重的人。   偶尔有人过来跟她搭讪,有影视公司高层,也有一些广告商投资商那种大老板。   借口毫无新意,各个声称喜欢她主持的节目,刚才看她在台上主持得很好,老套的搭讪借口,都被她委婉拒绝了。   她一个人在这边吃鸡胸肉,就听见不远处的人堆,在讨论一个熟悉的名字。   “裴行舟今天没来?”   “没见到,多半是忙吧,不过他公司的人倒是来了。”   “不知道铭显这次要投哪部剧,说起来,这裴家出了这么一位,还真了不起。”   “谁不羡慕人家的眼光?投了一部剧,爆了;投的电影,票房也卖座;人家一边投资,一边提供景点拍戏,连旗下产业宣传都有了,这回看他投什么剧,不管花多少钱,也得把它拿下!”   没想到到这儿了,还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怎么走哪里都是他。   但是不可否认,裴行舟在这方面确实有卓越的眼光和头脑,若非如此,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把企业管理得井井有条。   宁语迟又听了一些,不外乎是对裴行舟的敬佩和赞叹,听到最后,她的面前竟浮现了裴行舟的身影。   另一边,徐晚清笑着跟什么人寒暄了几句,就到后面那些女眷中打招呼去了。   她这趟也是跟其他同事一起来的,有带了女眷的,这会儿没让跟着,都聚在后面三两成群,彼此交谈。   徐晚清一过去,立即有人迎上来,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说:“你可算过来了,刚一直在说呢,你说你,一回国就工作,这也就算了,眼看都要订婚的人了,还不好好歇着。”   徐晚清微笑道:“只是订婚而已,工作还是不能耽搁。”   其中一个女人说:“徐小姐学历高,人漂亮,工作又这么努力,简直样样优秀,如今又嫁给了程先生,命也太好了。”   另一个说:“这话不对,那也是徐小姐本身优秀,才嫁给的程先生,正让你说反了。”   这些话徐晚清听了,只是抿唇笑,并未多做回答。   又有一个女人说:“去年,徐叔叔说要物色女婿,我还一直以为你和裴家那位谈着。说真的,你跟他多合适啊,青梅竹马,又是世交,谁看了不说般配。”   徐晚清闻言,笑容微微收了下,端着酒杯的手送到唇边,眼睛不自觉扫向作前方的窈窕女人,还有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庞。   想到先前停车场里,裴行舟无情的拒绝,她的心里微微刺痛,面上却未显。   她放下酒杯,说:“别乱开玩笑了,我跟行舟哥只是好朋友,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哥哥。而且那时,行舟哥有女朋友的。”   “女朋友?怎么没听说?”   徐晚清说:“还真是巧,就是今晚的主持人呢。”   第一个开口的女人瞥了一眼,顿时有些不屑:“原来是她啊,我老公见过,是跟过裴总,听说为了讨资源,卖身上位吧我看。”   “要真是女朋友,怎么可能一直没听说过?我看就是玩玩而已。”   “我记得裴总一直单着,估计玩完就甩了吧。”   “要我说,晚清你就是太在意那些,说句冒犯的,还是你跟裴总更配,像那种主持人,算什么东西,裴总肯定瞧都瞧不上。你错过了,真是太可惜了。”   徐晚清抿唇淡笑,未应什么,下巴微微扬,嘴角攀上一抹愉悦。   她上月由家中商量着要订婚,婚事是徐父主要决定的,她自知联姻身不由己,只需对方家世足够,人不是那种草包富二代,长得不算丑,就行了。   订婚对象之前来往过,大家都是影视行业的,将来一起在公司打拼,也算是共同事业。   程先生的公司之前出过国民度很高的剧,后来跟不上电视剧潮流,一直坚持做原来的家庭剧,近几年努力追随市场流行趋势,市场反馈一直低迷,成绩不佳,好在公司财大气粗,损失也在可承担范围内。   年初碰上徐晚清,她说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却刚好地指点了程先生公司的现状,之后几次交流,她的学识和见地,都令程先生欣赏。   他对她颇为欣赏,她也不反感,两人家世相当,一来二去,双方父母有意,就开始商量婚事。   其实徐晚清心底是不愿意的,父母送她出国读书,增长见识,她自然看不上能力跟她相差不多的人,说白了,她更钦佩那些能力远高于她的人。   就像,裴行舟那样。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后悔的,裴行舟明确说了不喜欢她,她也不会纠缠什么。   但是,她也会不甘心。   这些女人这般恭维她到底是何意,她都明白,不外乎在巴结她,或者借此巴结程先生。   她们的话正中她下怀,她也乐得给她们一个机会,来宣泄自己心底,最隐秘的那些,不可见光的想法。   其中一个女人看出徐晚清心事,她走上前去,主动道:“瞧她那副清高样,看着就讨厌。我去教训她。”   徐晚清说:“这不好吧。”   那女人说:“徐小姐大可放心,看着就是。”   她回头,跟一旁的姐妹示意,两人勾唇一笑,一起向宁语迟身旁走去。   宁语迟一个人靠在那边,手中盘子端了些水果沙拉。   她边上是冷餐区,见两个女人走过来,一个拿了两个盘子,分给身后一个。   两个女人一边夹东西,一边闲谈。   “哎,这女人啊,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迷惑得了所有男人了,其实人家根本瞧不上,一个玩物罢了。”   “也是,以为屁股上插了两根毛,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照镜子一看,其实跟鸡没什么两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指桑骂槐,话里有话。   声音不算小,宁语迟听见了,她本来没在意,有些有钱人脑子眼睛都被钱塞住,看人眼神比钱脏,骂人也尖酸刻薄,她听多了。   当然,并不代表所有有钱人都这样,往往是那些从前阶层低,终于拼了命,或是通过其他不光彩手段,爬上一个阶层的人,才会对处于低阶层的人产生鄙夷。   宁语迟是觉得这样的人挺可笑的,鄙夷低阶层的人,跟鄙夷从前的自己有什么分别呢?   说到底还是自卑,接受不了过去罢了。   但是这两个女人,是越说越起劲,眼睛还不住往这边瞟,生怕她不知道,她们其实在骂她似的。   起先还觉得自己多疑了,她稍微换了个位置,两个人又自然走到她这边,继续阴阳怪气,她就知道不是她多想了。   先前无意瞥见她们跟徐晚清聚在一起,虽然她很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是这种情况,她不揣测都不行了。   宁语迟提步,走到她们身边,拿起夹子夹了些苦苣。   “两位姐妹,听你们说了这么久,我都好奇了,在骂谁啊?”   她笑眯眯的,眼角向上翘着,带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同为女性,近距离看到这样一张脸,两个女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嫉妒。   “说了你也不认识。”   说话的女人原本骂得欢畅,见她走过来,不知怎么,底气都不足了。   宁语迟拿起沙拉酱的瓶子,没有挤到自己盘子里,反而挤到了面前女人手中的盘子上。   她一边挤,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两个,说:“别光顾着夹水果,沙拉也多吃点,搭配着吃,嘴里也能干净些。”   宁语迟手上没客气,一直捏着软瓶身,挤出来的白色沙拉很快溢到女人拇指上,将指甲盖住。   她指上一凉,低头一看,“啊”地叫了一声。   她气血上涌,盘子一翻,扔到了宁语迟身上。   盘中被沙拉覆盖的水果,砸在宁语迟裸露的胸口、手臂,沙拉蹭到了她的礼服,脏了一块又一块。   盘子碎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吸引了众多目光。   宁语迟原本没怎么动怒,就是嫌这两个人嘴巴碎,过来让她们闭嘴而已。   然而此刻,她却真的有些生气了。   这种公众场合,她不能太过火,否则会对她的形象有影响,被有心人传出去放在网上,是万万不行的。   她看着这两个女人,刚准备开口,不想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发生什么事了?”   徐晚清走过来,见状看了一圈,说:“语迟?碰翻了碟子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宁语迟说:“不小心的人可不是我,是你的好姐妹吧。”   徐晚清啊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吗?那她们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语迟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宁语迟,说:“快擦擦吧,幸好不难洗,回头你送到干洗店去,也能洗干净的。”   看过来的人不少,宁语迟顾忌自己的公众形象,这些人里保不齐就有哪个人将来给她什么机会,要是毁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她露出一个得体笑容,说:“没关系,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没接她的纸巾,转过身,徐晚清递纸巾的手伸在半空。她也不尴尬,微微笑了一下,把纸巾收在包里,心中有一口气缓缓释放了出去。   宁语迟保持优雅,她一手掩着胸口,天鹅颈修长,低头向前走。   单侧在大腿根开叉的礼裙,随着走路的动作,可以看到一双白腿在眼前晃来晃去。   心里面却沉沉的,闷闷的,堵了一口气,无处散发。   不是没法还击,而是只能压抑着,不能还击。   她能感觉到身上有无数道视线在注视自己,她只能装作不知情,继续向前走。   走了没两步,突然撞到了一个人,宁语迟连抬头的心情都没有,说了声“抱歉”,绕过他就要向前。   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蓦地被刚才的人握住。   她抬头,男人穿了深灰色西装,宝蓝色温莎结系得工整,束住修长的颈。   向上看,那是一张一丝不苟的禁欲脸庞,眉目细致,清冷矜贵。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对上那双强撑着坚强的眼,他的眉头不禁拧起。   视线向下,扫见她胸前的蹭到的白色乳状物,还有她肩膀皮肤上的东西,表情顿时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   原本没什么的一件事,因为裴行舟的到来,立即变得有什么了。   周围跟裴行舟说得上话的,此时赶紧凑过来打招呼,一口一个裴总叫得热络,裴行舟都没理。   徐晚清也看到了,她赶紧走过来,生怕宁语迟会把方才的情况说出去。   她笑了一下,说:“行舟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裴行舟眼睛没离宁语迟,又问了一次:“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听他一问,她心里像是有什么线崩塌,再也绷不住。   她甩掉裴行舟的手,扯了扯嘴角,说:“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人都说我配不上你,被你玩够甩了呢!”   话毕,提起裙摆向前走,头也不肯回。   裴行舟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她不肯,他怎么都不放。   “你走开,听到没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按住她的肩头,从怀中掏出手帕,微微俯身,耐心擦掉她身上的沙拉酱,惯冷的嗓音添了些柔意:“别动,不然越擦越脏。”   宁语迟自知挣扎不脱,不动了。   见到这一幕,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吃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晚清拎包的手收紧,却还是强装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微笑着。   裴行舟大致擦掉她身上蹭的东西,然后直起腰身,清寒眼眸四下扫了一圈,话是对宁语迟说的,却是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   “谁说我甩的你,一直是你在甩我,不是么?” 第41章 你浓   此言一出,周围的一圈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那些托着酒杯的富商们,彼此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不说裴行舟对眼前这个女人有多温柔,光从他一直以来对女人的态度,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不一般。   他对女人不热衷,冷淡到让人觉得变态的地步,还没从见过他低头哄女人的样子,此刻见了,都有些惊骇。   而那些先前聚在一起说宁语迟坏话的女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见鬼一样抓着身边人的手臂,久久不敢动。   至于那两个当事人,现在缩在人群后面,怕得肩膀发颤,身子都在抖。   徐晚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她们都是乱说的,行舟哥你别生气。”   裴行舟的手担在宁语迟的肩头,眸光一转,目光落在徐晚清脸上。   “乱说?”他捕捉她话语中的字眼,淡淡重复了一遍,“你知情,怎么不出来解释?”   徐晚清被噎得哑口无言,讪讪闭上嘴巴。   裴行舟低头,嗓音温和了些:“刚刚是谁惹了你,说出来,前男友替你出气。”   说是温和,其实只是跟对其他人的态度不同,才显出一些柔情来。   宁语迟四下看了看,所有人都在注视这边。   她深知裴行舟脾性,如果她今天真的指认了,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终。   并非她多么善良,而是酒会上人太多,都是业内高层,商圈大佬,一旦裴行舟做了什么,都会给其他人留下仗势欺人的话柄。   到最后,谣言愈演愈烈,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索性拿掉裴行舟的手,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离开了会场。   看她匆匆离开,那两个作恶的女人,肩膀顿时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像在水里险些溺毙,终于探出水面,得了口新鲜空气。   同样松口气的,还有徐晚清。   她走上前来,说:“行舟哥,既然语迟不介意,这件事就算了吧,本来就是两句无心之失,没想到语迟会往心里去。”   “她不介意,我介意。”   裴行舟常年身居高位,惯会看人,刚刚已经看出心虚者谁。   他偏头,对郑才说了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宴会厅。   徐晚清走上来,问:“行舟哥,刚来就要走吗?”   裴行舟目不斜视,抬手正了正领带,迈着长腿向前,并未停步。   郑才拦住徐晚清,说:“徐小姐,裴总他就是听说宁小姐在,才特意赶来,本来没打算来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面子,只得尴尬地停下脚步。   裴行舟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只留下郑才一个人在这里,面带微笑看着角落里那两个女人。   *   宴会厅在十四楼,等了半天,才等到一班电梯上来。   她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在电梯即将闭合之际,一只手臂突然按住电梯门。宁语迟抬头,电梯门碰到阻碍,重新拉开,手臂的主人一点点出现在眼帘。   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面容如玉雕琢,气质深沉,正是裴行舟。   她还生着气,不想看到他,伸手又按关门键。裴行舟大步走进来,并不算狭窄的空间,气息顿时被他侵占一半。   电梯门顺利合上,没再遇到任何阻碍。   他抬手,按了个数字。   她没关注他按多少,抬眸问他:“你追来干什么?”   “你说呢?”他垂首望着她,反问。   宁语迟别过头,自语地嘀咕:“我怎么知道。”   “来哄你。”   裴行舟抬起她的小脸,凑过去看她,她扭脸,下巴从他掌下挣脱,看向一边,他便跟着转过去,微微俯身看她。   就这么不依不饶的,非要把脸凑到她面前。   宁语迟抬手,一巴掌推过这张讨厌的脸,把他的脸转到别处。   裴行舟没躲,顺势握住她在他脸上的手,摘下来握到手中,十指牢牢相扣。   他晃了晃两个人紧握的手,说:“看你躲到哪去。”   宁语迟瞥他一眼,说:“裴行舟,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脸皮不厚,怎么牵你的手?”   “你还说呢!”她这才反应过来,“你凭什么牵我,你这样跟大街上的流氓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吗,那你说说,分别在哪里?”   裴行舟十指微收,更加贴近她掌心的温度,一本正经道:“区别就是,他们会挨打,而我不会。”   宁语迟发现了,他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真以为她好脾气了。   她扬起另只手,对着他的胸口就要落下,可看着他结实的胸膛,即使隔着西装也隐约可见的胸肌轮廓,到底没忍心落下。   她丧气地放下手,低声骂了一句:“流氓。”   打闹间的工夫,电梯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他牵她走下来,嘴上还不肯停:“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这话时,裴行舟侧头望着她,嘴角盛着清淡笑意,眼底写满自信。   宁语迟没见过他还有这么无赖的时候,一时气得握紧拳头,将羞恼全砸在他胸前。   他淡淡笑着,没阻止,任她捶打,对他来说不疼,反而有些享受。   她力气小,不常健身,体力活干的少,很快就累了。   裴行舟的大掌反裹住她的拳头,把她扯进怀里,摁住她纤瘦的背,不准她跑。   他低头,在她耳边问:“现在还生气么?嗯?”   宁语迟直直站着,整个人都被他圈住,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   不知她是气糊涂了,还是因为刚才在酒会上实在太委屈,此刻被他抱着,竟然生出了,一股心安的感觉。   那种感觉从脚底板升起,自下而上地,将她紧紧裹住,抚平了她身上所有的烦躁。   支起的铠甲因为他一个拥抱,乖顺地片片扣好。她收敛周身棱角,有些贪心地,汲取从他身上传来的安全感。   她垂下眼眸,浓密长睫轻轻眨了两下,蝴蝶振翅般。   声音很低,在他怀里轻轻念着:“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裴行舟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说:“走吧,前面还有摄像头呢。”   宁语迟稍微后撤一步,猫一样在他怀里仰头看他:“那你倒是放开我。”   裴行舟说:“我这不是不舍得。”   他最近总是频繁地跟她说些情话,她不适应都快适应了。   她说:“你不走,我还要走呢。”   “别走。”   裴行舟把她拦腰抱起,她身体悬空,吓得赶紧搂住裴行舟的颈。   他看着怀里的女人,说:“下次你再走,我就这样把你抱回来。”   “不是还有摄像头。”宁语迟担忧地向上看了看,果然找到了一个,她赶紧把脸转回来,这样一来,就不得不面对裴行舟了。   近距离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她的心不可避免地颤了下,但是紧接着,她想到了什么,手肘在他胸前狠狠捅了下。   她说:“什么下次,谁说我跟你有下次了?”   他抱着她走到车位旁,说:“钥匙,拿出来。”   “你怎么不自己拿?”   裴行舟注视着她,说:“不想放下你,还不行?”   这种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破天荒了,宁语迟一噎,问:“在哪个口袋?”   “左侧裤袋。”   她闻言,把手垂下来,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乱摸一通,找半天才找到口袋在哪。   裴行舟任那只不安分的手,在他身上作为,非但没嫌烦,反而还有些享受。   她掏出车钥匙,解了车锁,裴行舟把她放到副驾上,弯腰为她扣好安全带。   做这个动作时,他与她贴得近,侧颜就在她眼前,霸道气息围绕,手臂越过她的身子,在她高开叉的腿边动作着,她的大腿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掌有多灼热。   他并没觉得他们有多暧昧,反而理所应当。   的确,他们彼此亲密无间过,这点程度的接触,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在她看来,却有所不同。   心里的感觉不一样了。   裴行舟扣好安全带,为她规整理好,随后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想什么呢?”   她拍掉他的手,微微抗议:“安全带我自己会系,也不是没长手。”   “不一样。”他说。   “有什么不一样?”   裴行舟在她鼻尖轻轻点了一下,说:“我在献殷勤,你看不出来么?”   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矮身坐进来。   汽车发动,他微微偏头调转方向,脖子上有好看的筋。   宁语迟还处于被他点了一下鼻子的懵然状态中,那种感觉,就像……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一样。   她收敛表情,侧头看向裴行舟,他专心开车,面色严肃,认真得有些性感。   她忍不住道:“裴行舟,我怎么觉着,你现在越来越油腻了?”   “有么?”   “我看你是身在油中不知油。”   她看向前方,车缓缓驶出地下停车场,日光照进来,视野逐渐开阔。   裴行舟摸了摸下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没懂这个油腻的具体意思。   要怪也怪不得他,都是裴子亦教的,就算油腻,那也是子亦油腻。   他极其自然地把自己从油腻地行列中摘了个干净。   “我油腻,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正好跟她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什么?”宁语迟问。   裴行舟道:“当然是为了,追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哦了一声,转回头来,视线看向窗外。   车内冷气开得正好,她的手搭在腿上,心里头感觉奇奇怪怪的,他一直说追她,原先都拒绝得明白,不知为何,这一次竟不舍得说那些狠话了。   “哦?”裴行舟重复她发出的单音节,“这是什么反应,答应,还是不答应?”   宁语迟听见这话,不禁重新回过头来,看向裴行舟,又没忍住吐槽他:“你这么急干什么,你还没追,就想我答应?再说,追不追是你的事,答不答应可是我的事,你管我答不答应?”   裴行舟哪知道女人这么难搞,一句话说不谨慎,千万句话等着你。   他暗自头痛,却并没有过去想象中对女人那么反感。   或者说,她就像他生命中的例外,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可爱。   裴行舟开着车,目不斜视,问:“那就是说,你同意我追你了?”   哪有人这样的?追人还要特意问一句,可真讲礼貌。   她怎么回答,回答同意显得她很轻浮,随便他说几句,她就轻易原谅他了似的;可要说不同意,她承认,自己是没有最初那样狠的心了。   想来想去都觉得烦,说到底都怪裴行舟,就应该打他一顿出气。   宁语迟心里想着,语气也不算温柔:“不知道。”   “我知道了。”裴行舟点点头。   裴子亦说过,女人是个纠结的物种,心中想法往往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会用各种暗示引男人去猜。   如何听懂女人们的暗示,就是男人的必修课了。   “你知道什么?”   裴行舟嘴角写满愉悦,说:“不告诉你。”   “神神秘秘。”她看向前方,不再理会裴行舟。   没一会儿,裴行舟的手机突然响起,裴行舟说:“帮我接一下。”   宁语迟瞥了眼来电显示,是郑才。   她没拒绝,自然伸手拿起他的手机,接听后,按了免提。   “裴总。” 第42章 我浓   裴行舟开着车,沉沉嗯了一声。   郑才恭谨道:“人都已经处理好了。”   “知道了。”   裴行舟又交代两句投资上的事,很快跟郑才挂断了电话。   宁语迟全程听着,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她的手放在腿上,无意识地动了动,问:“处理什么人啊。”   裴行舟说:“没什么,一点小事。”   “哦。”   他不肯说,她也没多问,眼睛看着窗外,心思已经飘远。   过了会儿,她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送你回家。”   *   酒会之上,裴行舟走后,郑才在询问之下,很快了解了事情经过。   那两个女人不是自己来的,是跟着自己的男人前来,不过是一些小公司的老板,像样作品没有,只出过一些小成本网剧,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影视剧作,都不是独立完成,也是投资跟其他公司联合开发出来的。   像这样的公司,多要仰人鼻息,郑才找到他们时,他们对事情还一无所知。   “抱歉,李总,您租用的溪泉山景点,我们打算在下半年重点打造,所以,恐怕没有办法再继续合作下去了。”   这位李总神色一变,赶忙问:“郑助理,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签订了合同吗?这样是违约吧!”   郑才仍旧是恭谨的笑,不卑不亢道:“李总放心,违约金会按照合同如数奉上。”   李总公司有一部网剧正在拍摄中,算是他们公司年度重制,为了保证景色真实,没有使用绿幕,而是取用了真实景色。   溪泉山的特色就是返璞归真,是最真实的大自然,符合他们想要的场景。   剧本已经在拍摄中,而一旦剧组开机,每天的花费不计其数,突然收回场景对剧组来说,是不小的损失,演员片酬,群演工资,剧务工作人员的薪酬,哪一笔不是钱。   赔付的违约金根本是杯水车薪,算不得什么。   后续能不能找到相似场景,还是把已经拍摄的内容作废,重新取景开机,这两个选择对剧组来说,损失都很惨。   铭显的合同公道,也没有乱要价,能租到这样的场地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变卦呢?   李总思及此,不禁拉住要走的郑才,道出心中疑惑:“郑助理,您好人有好报,给我透个消息,这到底是为什么?”   郑才微微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说:“李总,有时候,往往是祸从口出。知道您冤枉,但是找到您头上,就一定跟您有原因。”   李总仔细反思了一番,最近都交往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可曾无意中得罪过裴行舟?   他自问小心谨慎,没乱说过什么话,于是再次拦住要走的郑才,说:“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说过任何不该说的话!您再点个明白,到底是……”   郑才说:“我们裴总跟宁语迟小姐,已经七年了。得罪宁小姐,比得罪裴总还要严重,话我就说到这儿。”   他说完这些便走,李总闻言站在原地,认真思索一番,又琢磨刚才发生的事情,那个主持人身上的沙拉,打碎的盘子,还有她生气跟裴行舟说的话。   李总转身,去找自己带来的女人,她跟另一个女人缩在角落,脸上都有后怕之色。   他一看就知道,刚才的事果然跟她脱不开干系。   他走上前,把她叫到一边,问:“刚才发生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那女人穿了一身黑色礼裙,她眼神闪烁,期期艾艾道:“没……就是我们两个盛东西,不小心撞到了……”   这女人平时被他宠得跋扈,哪有这么小心说话的时候,他一听就明白,她是在撒谎。   李总想到自己已经拍了一半的剧,还有合作取消后,或重拍或另找景点耽工的损失,上千万都不止。   他一巴掌扇到女人脸上,啪一声,打得周围都静了一瞬。   那女人捂着脸回头,眼里有泪花:“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干什么?”李总脸都要气歪了,“你还敢撒谎!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还不管好你那张嘴?”   “我怎么知道!她明明……”想到刚才听过的话,还有裴行舟紧张她的样子,她的心中不禁充满嫉妒和悔恨。   嫉妒她凭什么被裴行舟看中,悔恨自己不该为了讨好什么人,一时冲动做了这种事。   “你给我住嘴!就因为你得罪了她,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   他花了那么多心血,下狠心决定投拍这部剧,本来公司规模就不算大,现在因为这件事,如果资金不够,这个项目很可能会黄。   想到这里,李总心里满满都是恨,他手指门口,大骂一声:“你给我滚!”   女人闻言,脸色登时一变,她好不容易靠着他爬到这个位置,她怎么能轻易放弃。   她赶忙扑过去,抓住李总手臂,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苦苦哀求:“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那都不是我想说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真的错了!”   李总看着女人哭花妆,愣是无动于衷,他脸色铁青,一把甩开女人的手臂:“滚!”   这边哭闹休,那边的女人也被男人赶走,好好的商业酒会成了一场闹剧,徐晚清独自站在一边,看着一脸微笑跟人谈生意的郑才,心里意气难平。   裴行舟能用郑才这么久,本质上是因为郑才跟他是一样的人,只是一个冷在外面,一个冷在里面。   郑才能留在这里处理那刚才说闲话的人,分明就是裴行舟的意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晚清佯作淡定,浅浅啜了口酒,满脑子都是裴行舟刚才低头去哄宁语迟的样子。   她又想起先前在停车场,裴行舟对她的冷淡模样。   他的漠视,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折辱。   *   裴行舟把人送到家楼下,宁语迟解开安全带,推门要下车。   他按住她的手臂,说:“等一下。”   宁语迟回头看他,眸光潋滟,小脸白皙剔透,娇妩动人。   这样的美很有冲击性,裴行舟不动声色,沉声问:“这周五有空吗?”   她想了一下,许洛佳给她的演唱会内场票,时间就在周五。   她回答:“没空。”   “周六呢?”   周六是录制前一天,很多事要准备。她答:“也没空。”   裴行舟顿了一下,周日她一整天都要忙,这个他已经了解过。   他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宁语迟想了一下,说:“你有什么事吗?如果很重要的话,我可以调一下时间。”   她这样说,裴行舟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急了。   他说:“你周末都是什么安排。”   宁语迟弯唇笑:“你对我的行程,有点关心过头了吧。”   裴行舟说:“作为交换,我也可以让郑才把我的行程发你一份。”   “……”宁语迟笑容一顿,扯了扯嘴角:“不必了,我对你的行程并不感兴趣。”   “那你周末?”   她记得上次他跟许洛佳针锋相对,他一定不会想听到他的名字。她隐去他的名字,说:“周五要去听演唱会,周六周日上班,下周也要看下周安排。”   裴行舟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缓缓放开她的手,说:“你上去吧。”   “裴总再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下车,径直走进单元门内,身影很快消失。   裴行舟却没走。   他点了根烟,指间夹着烟草,轻轻吸了一口。   手伸出窗外,掸了掸,手臂搭在窗边,看着香烟一点点燃着。   视线被青烟遮迷,让他想起几年前的时候了。   那时她才二十一岁,不似当初青涩,容貌已经长开了,出落得愈发娇艳。   走到哪里,都是靓丽的风景线。   他总去她学校接她,他也像现在这样,车停在校门口,就在车里,一边抽烟一边等。   校园里那么多人,他却能一眼就看到她,不为别的,她走过的地方,总是很多人回头看她,还有人拦着她要联系方式,她都委婉拒绝,从不给人难堪。   她不认识车,车标也不了解,在她眼里只有颜色大小之分,每次走到校门口,她就要张望半天,才能找到他的车。   那时不说,其实每次都会换不同的车来,故意害她找,就想看她四处张望,急得找不到的样子。   她总说他不爱笑,可是那个时候,他几次在车内镜中看到自己,原来他的嘴角,已经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   她急得不行了,他才从车上下来,缓缓站直身体。   她寻到他,就会激动地跑过来,狠狠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   她说:“裴行舟,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总找不到你。”   他搂着她可堪一握的细腰,说:“我一直在这儿。”   她在他怀里跺脚:“可是我找不到你啊!万一有一天你丢了,我会很急的。”   他语气笃定:“如果我丢了,我回去找你。”   她被哄得高兴了,就会主动亲他,他总会微微后仰,躲开她的吻。   她不开心,小小声问:“裴行舟,你是不是嫌弃我啊。”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是。”   她从他怀里出来,一个人垂头走到车那边,到副驾驶上乖乖坐好。   裴行舟把烟掐灭,然后上车,帮她系好安全带。   她也不说话,低头,问她是不是不开心,她还嘴硬说没有。   他便捧起她的脸,在车内同她接一个绵长且温柔的吻。   良久,她乱了呼吸的节奏,脸红得快要滴血,他才肯放过她。   可他仍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时再忙,他总会抽出时间来,带她去吃东西,每次把她送回学校,她都依依不舍,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她说:“你回去了要给我打电话。”   “回去路上记得想我。”   “夜里做梦也要梦见我,因为我也会梦见你。”   “明天上班也要想我。”   “呜呜呜,我一秒钟都不想跟你分开!”   那时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总要哄个十分钟,她才勉强肯走,可走上一步就要回头看看他,生怕他会走。   小女孩的感情炽热浓烈,什么时候那颗心都是热乎的,时时刻刻包裹着他,向他诉说爱意。   她那时还总抱怨,她说:“裴行舟,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好想做个冷静的大人,好酷哦。”   分手后她一走了之,去年冬日见面以来,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女。   她终于变成了她想要成为的人,可以成熟,冷静,不在爱里一直奉献,可以不再沉溺于感情中无法自拔,也可以对曾经说过无数次喜欢的人,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她不是那个因为打碎古董就怕得会哭的小女孩了,她不需要他了。   浓烈的烟草在肺里滚了一圈,味道又冲又呛,其实他没那么喜欢抽烟,可是刚才,看到她那么走入居民楼里,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回忆。   两年前她走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恨里。   他性格一直冷淡,没了她以后,他开始变得冷酷,无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他并没有发现她对他的影响,他总是在想,他宠她爱她四年,无所不依,无所不应,就差把命给她,她为什么还要走。   过去那些称得上温馨甜蜜的回忆,都变成了一把刀,变成了心里的一根刺。   只要回想,就隐隐作痛的刺。   她过得很好,电视台的新晋主持,节目当红,打开电视就是她。   他看到她,就会想到她曾经说过爱他,又那么决然跟他分手。   那种恨意和被甩掉的痛交织,他不想再看到关于她的消息,不听,不闻,不问,干脆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他以为他忘了,直到两年之后,也就是去年冬日,他在淡薄的日光中看到袅娜的她。   他才知道,原来那些恨意和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根本爱她爱得分明 第43章 你浓   许洛佳的演唱会在周五,节假日人多,宁语迟在电视台附近吃过饭,搭乘地铁到达场馆。   宁语迟担心身份不便,特意戴了口罩,正是检票时间,门口不少黄牛问她出不出票,她全都绕开了。   还有站子在门口发放应援物,不少粉丝排队在领,倒是很有秩序。   她出示内场门票,检完票,后面有粉丝跟上来,问:“姐妹,你这门票怎么抢的?我找了八个朋友帮我,才抢到一个后排门票,基本秒没,你这手速太快了吧!”   宁语迟一时语塞,说:“网速比较好。”   “那你好厉害!”她也在内场,问,“你是团粉还是?”   宁语迟:“我是……许洛佳粉丝。”   “这么巧,我也是!”她更热情了,将身后背包转到身前来,掏出一个手幅,递给宁语迟,“我看你没拿手幅,这个给你吧。”   “……谢谢,真的不用。”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摆手拒绝。   热情粉丝:“你还是拿着吧,你在第一排,这么好的机会不拿手幅多浪费,我们洛佳弟弟必须有这个排面!”   她强把手幅塞到宁语迟手中,跟其他人拎着灯牌就过去了。   宁语迟看着手里的东西,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落座后,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她打开手机,无聊地自拍了会儿。   拍完又去微博上转了转,搜了一些关于自己节目的评价,好在观众评价都不错,每期收视率稳定在2以上,已经跻身为F台的王牌综艺。   正翻着,手机收到方曼姿的消息。   曼zZZ:!   “下午跟几个塑料姐妹逛街,听了个八卦,你不能错过,绝对不能。”   宁语迟回:什么。   正好她现在正无聊,有八卦打发时间,也很不错。   曼zZZ:就那个徐晚清,去年滑雪那个白莲花,听说她本来要跟程家订婚,昨天被取消了。   宁语迟:为什么?   曼zZZ:好像是程家那边先提的,就说结婚的事先放一放,再议。说是再议,有没有这一天就不一定了。   宁语迟心中疑惑:好端端的,程家怎么会反悔?   方曼姿消息回得快,只有三个字:你说呢?   这三个字,从语气到标点,都透着一股明知故问的揶揄,如果方曼姿此刻站在她面前,那她一定是双手环抱,上下打量她,别有深意对她笑的。   宁语迟看了半天,心中忽然变得有些异样。   她回复:也许有别的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   方曼姿回了一段语音:“我又不是给你挖坑的采访记者,至于这么官方么?”   宁语迟无话可说。   方曼姿没停,又发了一句:“说真的,你绝对是第一个拒绝裴行舟的女人,我要是有这么个优秀前男友追我,我肯定同意。”   宁语迟没有把内幕跟她多说,从某种层面来说,她跟裴行舟是一种人,都不是那种会把深藏的情绪说给其他人听的。   她回了一句“演唱会要开始了,回聊”,简单结束了对话。   想了又想,她找到徐晚清的微博,后者微博粉丝数并不算多,只有几千,看评论内容,大概都是从其他“白富美闺蜜”那里摸过来的。   有些名媛喜欢经营社交账号,也有不少网友喜欢关注白富美圈子,看她们的微博“见世面”,满足自己对有钱人生活的憧憬。   徐晚清跟其他名媛微博互动,发发聚会照片等,也收获了大几千的粉丝。   她微博更得不算勤,不过比宁语迟的更博频率还是高了不少的。   她并未在微博透露关于生活的只言片语,全都是简单的生活记录,今天参加了什么秀,昨天去哪里玩,还有一些明星合照等。   宁语迟心念一动,直接点到相册,时间线翻到去年冬天,而她在生日宴上,跟裴行舟拍的那张合照并没删。   她戳进那条微博,里面多了不少“考古”的粉丝评论,有人问:【图9的哥哥好帅啊!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几十条评论徐晚清没回,她独独回了这条。   晚清:【哈哈哈】   宁语迟看着看着,眉头轻轻蹙起,她关掉手机屏幕,胸腔不由得有些闷。   闷了会儿,又觉得自己突然堵起来的这口气,实在是没缘由。   一则她跟裴行舟已经没了关系,二则事情过去太久,也没什么生气的必要。   宁语迟自问大度有胸襟,然而那条微博下面的回复,每回想一次,都会加重她心头那块石头。   演唱会很快开始,场馆内一片黑暗,只有粉丝们手中的灯牌手幅,在场馆内聚成点点星光。   头顶突然闪亮红色灯光,伴随着的,是音响放出来的,人类的剧烈心跳声。   心跳每响一声,红光就会闪烁一次,场馆内无比安静,只有这心跳声一下下响起。   “嘿。”   一片黑暗中,不知是谁的声音蓦然响起,清澈嗓音被刻意压低,是独属少年人的性感。   众粉丝听见这声音,场馆内立即回以冲天的尖叫声。   “Again!Again!”   一道灯光骤亮,打在舞台上,身穿银色舞台服的许洛佳缓缓从天而降,伴奏声乍响,是Again新专辑中最为炸裂的一首。   粉丝们激动的呼喊声几欲冲破馆顶,与此同时,舞台上又亮起两束追光,组合另外两位成员也是从天而降,三人各有粉丝,混在一起,宁语迟的耳膜快要震裂。   这间场馆可以说是国内目前最大的,这样演唱会的票都能秒没,宁语迟对Again的人气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她已经过了听这些,小女生才听的歌的年纪,但也不得不承认演唱会的气氛很炸,许洛佳在舞台上又唱又跳,气息仍旧非常稳。   想当Top,就必须要有Top的实力,Again能稳坐第一男团的位置,果然是凭真本事而来。   宁语迟周围的粉丝都在举着灯牌,她手里手幅会发光,慢慢随着气氛也举了起来。   组合成员们积极跟台下观众互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洛佳几次扫向她这边,朝她所在的方向wink,似乎是顾忌有摄像老师在,就没到她那边进行握手之类的互动。   但,仅仅是一个wink,也足够这边的粉丝尖叫了。   台上的他不似私下里温暖热情,跳起舞来气场全开,魅力四射,舞蹈动作流畅富有力量,尖叫声从始至终就没停过。   好像他,天生就是来做偶像的。   宁语迟不追星,从没听过演唱会,这时也能理解了那些追星女孩的想法。   只要看到喜欢的人在舞台上星光熠熠,那就什么都值得。   她举着手幅,第一排灯光炫目,音响声巨大,有人从她身前走过,似乎刚刚进场。   她不得不放下手中东西,身子微侧,让出过道来,那人经过时短暂遮挡了前面的光,片刻黑暗将她从演唱会的热闹抽离,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男人穿了件黑色衬衫,外套搭在手臂上,腰身挺拔修长,即使背光也能看出来,他正低头睨着她。   三秒钟的目光接触,足以让她认出来者何人。   宁语迟还没来得及惊讶,裴行舟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头顶,然后,轻轻揉了揉,像在惩罚一只偷跑的猫。   “没空?”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双腿交叠,“然后来看演唱会?”   他一副秋后算账的口吻,让她莫名心底发慌。   转念一想,她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慌的?   宁语迟坐正身体,没再看他,说:“怎么,不可以吗?”   话说到这儿,她又睇他:“你来干什么?”   裴行舟表情不变,演唱会的斑斓灯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淡淡回应:“来看演唱会。”   “……”   宁语迟嘴角扯了扯,说:“您这个年纪……”   她说这话倒是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表达,裴行舟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会看什么演唱会的人,谎话说得一点也不符身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裴行舟侧过头,目光灼灼盯着她:“我这个年纪怎么?”   意识到自己可能像在人身攻击,她只得改口:“挺好的。”   演唱会音响大,两人交流时不得不稍微凑近一些。   裴行舟抬手,转了转腕表,脸上波澜不兴:“我年纪大了,过来跟年轻人学学,怎么才能有点活力,最好,再学点哄人开心的手段。”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宁语迟直觉熟悉,又说不清熟悉在哪。   她不理会这个话茬,又问:“你的票哪来的?”进场时,那粉丝不是说很难买吗?   难道是从黄牛手中买的?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说:“经纪公司送的。”   宁语迟点评:“裴总面子果然够大,张口就是内场第一排。”   “说起面子大。”裴行舟脸上淡淡的,“那还是明星亲自送票面子更大。”   “……”   宁语迟不想说话了,心里暗道裴行舟奇怪,不知道在这里扮演什么阴阳师。   她举起手幅,随音乐节奏打节拍。   裴行舟抬手,将她的手臂按下来,说:“举那么高做什么?”   “大家都在举。”宁语迟甩掉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周围其他人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尖叫,跟她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   裴行舟静静反驳:“你在第一排,举太高会影响后排的视线。”   “那怎么办?”   裴行舟说:“我的建议是,不要举。”   “……”   宁语迟确实也举得很累,于是把手幅放在腿上,这下,裴行舟虽然几次瞥到那个手幅,终于没再说什么了。   裴行舟进场晚,他全程听得心不在焉,中途手机震动好几次,他并不方便接。   宁语迟也听到了,不过当事人不急,她也没多言。   演唱会过去大半时间,进入互动环节,许洛佳累得气喘吁吁,大屏幕上的他脖颈全是汗,演出服湿得贴在身上,其他两名成员也已经满头大汗。   他笑了笑,说:“下面,将由大屏幕选出幸运观众,我们唱歌给你听。”   身后的屏幕从Again成员切换到观众席,摄像机快速扫过观众们,这时全场沸腾,哪怕欢欣停留在屏幕上不过半秒钟,也值得粉丝们高兴。   许洛佳笑眯眯的,抬手说了句:“停。”   大屏幕定格,被选中的粉丝穿了件裙子,卷发松松垂在胸前,脸上戴着口罩。   露出的那双眼眸漂亮好看,水一样明亮动人,虽然未露全貌,也能看出来是美人。   全场顿时爆发出嫉妒的尖叫,嫉妒她被选中。   宁语迟抬头,她这一抬头,就从大屏幕中看到了自己。   她竟然被选中了?   许洛佳在舞台上握着话筒,温柔地看着她,说:“好,这位妹妹想听什么歌呢?”   他讲话的语调让一众粉丝沸腾,宁语迟耳边尽是叫声,她在第一排,工作人员立即把话筒递过来。   当着这么多粉丝,她不好拒绝,败了大家的兴,她只得接过话筒,拿在手里,心底微微发慌。   主要是,她并不知道他们组合都唱过什么歌。   她拿着话筒,“我”了半天,身旁的男人蓦地握住她的手,然后,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在一众女孩子的叫声中,格外好分辨。   “Jump.”他提示。   宁语迟的心头缓缓注入一股力量,像忽然有了底气,她终于放松下来,回答台上的许洛佳:“Jump.”   “好,就唱Jump给你听。”许洛佳望着她笑,身后大屏幕重新切回他身上,熟悉的伴奏声起,场中尖叫又起。   这首歌是Again的出道曲目之一,承载很多老粉的回忆,伴奏一响,有些粉丝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宁语迟把话筒交还给工作人员,那种突然被老师叫起来提问的心虚感,才逐渐归为平静。   之后又选了几个粉丝互动,演唱会剩下的时间仍旧热闹,直到演唱会结束。   舞台灯光熄灭,大屏幕变黑,场馆灯光亮起,照亮脚下的路。   粉丝们站起身,大批人涌向出口,人推着人,宁语迟被人带向最近的出口。   大家都是前排的,有的粉丝拿的应援物太大,像灯牌之类的,经常撞到她。   虽说撞了人也会说对不起,但夏天穿得少,撞一下还是很痛。   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带着她向前走。   大掌温度灼热,她周身被他的气息笼罩,安全感包裹着她,竟真的没有再被撞到了。   一群人摩肩接踵,其他人的汗味也被裴行舟身上的冷香掩盖,她被迫紧挨着他,跟他已经是负距离。   等出了场馆,宁语迟从他怀里出来,向他道谢。   裴行舟看了眼面前的女人,她身姿窈窕好看,配上那张脸,更让人动心。   他收回目光,问:“演唱会看完了?”   “当然。”虽然这对话毫无缘由,她还是应了。   裴行舟转身,说:“那走吧。”   “去哪?”   “送你回家。”   宁语迟说:“我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   裴行舟环视周围的人,问她:“你确定?”   ……好像也没有很确定。   这站都是看完演唱会的粉丝,肯定等过三班也不一定能挤上一趟地铁,太要命。   裴行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的手腕,走向停车的位置。   她小步跟着他,看着他的黑衬衫,这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这么有味道。   一路上夜风清凉,吹走白天的燥热,拂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夏夜,凉风,路灯,街边,几个词构建在一起,灵魂都透着舒适。   她说:“裴行舟,你有没有觉得吹风很开心。”   “开心?”他意味不明道,“那还是当红偶像给你唱歌更开心。”   “……”   怎么男人上了年纪,连沟通都这么费劲了吗?宁语迟无法理解。   好在停车的位置不算远,她坐上副驾,裴行舟把外套扔到后座,然后走到驾驶位,缓缓坐进来。   车发动,并入车道行驶,宁语迟感觉车内空调渐升,问:“空调关了可以吗?我想开窗。”   裴行舟没应声,但是默默降下了副驾那侧的车窗。   风灌进来,把她头发吹得乱飞,说不清什么原因,她今夜心情竟然不错。   侧过头,一旁的裴行舟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开心了,不过鉴于他常年都是这样的表情,他心情好坏也不在她管辖范围。   “你手里那个,待会儿记得扔掉。”   她看了眼腿上的手幅,问:“为什么?”   裴行舟道:“你还要听第二次不成?”   他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是,他怎么连这个都要管?   转念一想,她的确不会再听了,就懒得再跟他吵什么,没必要。   “知道了。”她说。   一旁的裴行舟闻言,面色稍缓。   车继续向前开,眼下已经是夜里十点,海城仍然有属于它的热闹。   沿途经过一排小型夜市,宁语迟看到那熟悉的小摊和招牌,本就饥饿的胃,也怀念起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的味道。   她转头,说:“停一下,我想去那个夜市看看。”   “夜市?”   裴行舟放缓车速,向斜后方看了一眼,那些称不上干净的牌子,成功令他皱起眉头。   他说:“如果你饿了,我可以带你别的地方吃。”   宁语迟说:“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吃,你停车就是。”   “不打算减肥了?”   他这句话,倒是让她迟疑了一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保持良好饮食习惯,是她从小就在做的事情。叔叔婶婶虽说待她没有那么好,可也是按照名媛来培养的她,她心里清楚,他们是留一手准备,等着将来拿她去当联姻工具。   不过大学之前她总是嘴馋,偶尔还是会跟其他同学一样,去买校门口那些路边摊。   读了传媒大学之后,开始接一些兼职了,她为了出镜好看,就开始严格要求自己,彻底戒掉这些脂肪劲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算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今夜难得好心情,温度好,风也好,稍微放纵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过两天再减下来。   她说:“你少管我。”   裴行舟毫无办法,只能依她。好在开过的路不算远,他停好车,跟宁语迟一同走了下去。   宁语迟看到他下来,还惊讶了一下:“你把我放到这里就可以,我待会儿打车回去。”   裴行舟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只好跟他一齐过去,还没走近,远远就听见那边吆喝声不断,食物在铁板上的声音滋滋作响,铁铲跟铁板碰撞,是夜市的美妙伴奏。   宁语迟远远闻到,不由得笑起来:“好香啊。”   为什么好吃的东西,总是令人发胖。   她走过去,小摊一个是一个,各种夜市小吃应有尽有。难怪这里热闹,刚下班的白领,出来逛街的大学生,以及附近的住户,使这条规模不大的小吃街挤满了人。   这边的摊主说“地瓜撒甘梅粉还是辣椒粉”,那边的摊主问“酸甜口可以吗”,前方的臭豆腐摊,收钱的老板娘对正在炸臭豆腐的老公喊了一句,“两份臭豆腐香菜不加”。   过道两边有支好的桌椅,条件简陋,可是坐在这里的人都很开心,因为满足。   宁语迟看了一圈,最后走到一家涮串摊前,一根根竹签涮串都是煮好的,摊主递了个套塑料袋的小盆,她选了些爱吃的放进去,末了想起什么,侧头问裴行舟要不要吃。   他看着不知道煮了多少次的汤,还有周围的卫生环境,不禁蹙了眉头。   宁语迟也不勉强,从小含金汤匙长大的,怎么会吃这些东西。   她说了声“算了”,继续挑自己的,就听裴行舟在身后说了句:“老板,给我一只碗。”   她闻声回头,正好看到他从摊主手中,接过一只套了袋的小钢盆。   宁语迟暗笑。   裴行舟挨在她身边,看她选什么,自己也跟着拿什么,拿起来还要仔细端详一番,像一个挑剔的差生,抄着别人的作业,还要担心对方的作业是不是有错。   边拿边问:“这个会不会辣,你可以吃?”   她保护嗓子戒辛辣,是她一直的习惯。   她说:“没事。”自己选择吃路边摊,何必再管后果。   她选了不少,没指望都吃光,只是想每样都尝尝,连带着抄作业的裴行舟都跟着拿了不少。   结账时,裴行舟从钱包里掏了张百元大钞,宁语迟把小盆放下,按住他的手臂,说:“这顿我请。”   她说着,拿出手机来扫码结账。   然而上次使用手机,已经是演唱会开始之前,她那会儿正在视奸徐晚清的微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一打开,好巧不巧,屏幕刚好停留在,徐晚清跟裴行舟那张合照大图上。   宁语迟:“……”   她赶紧返回主屏幕,用微信扫码付款,然后到一边的调料区,自己添加麻酱糖醋等。   她加好了要走,一旁等着抄作业的裴行舟还在问:“加这个有什么作用?”   她解释:“会好吃。”   裴行舟点点头,把盆放到她面前,说:“帮我加好吃一点。”   “……”   两人各端一盆,坐到小摊旁边的桌子前,桌上还有上一位客人吃了没收的空盆。   老板正忙,宁语迟没打扰,自己把两盆摞到一起,放到了旁边的空桌上。   她坐下,裴行舟明显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   她把竹签抽下来,然后把盆里的涮串拌好,用竹签一块块戳着吃。   裴行舟效仿她,也用竹签戳丸子,将信将疑吃了一个,尝到嘴里,那紧蹙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   他由衷称赞:“不错。”   宁语迟也松了口气,她生怕裴行舟吃不习惯,一个不高兴责怪她什么。   这种平民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满足裴行舟的胃。   她说好,她还是很开心的。   裴行舟也饿了,两人吃了一些,他怕她渴,就去买了两瓶苏打水回来。   他拧开盖子递给她,她正好口渴,接过来喝一口。   裴行舟把盖子扣上,边拧边问:“刚才那张照片,你从哪里看到的?”   语气漫不经心。   他蓦地提起,她的心又悬了起来,做错事的不是她,却好像她对他念念不忘,一直关注他似的。   她说:“在微博上,她自己发的。”   裴行舟说:“我不知道。”   既然话是由他提起,那再多聊几句,想必也没什么。   宁语迟说:“我记得你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公开隐私,你还挺纵着她。”   裴行舟沉默了一下,说:“是不喜欢,但有些时候,没法避免。”   “哦。”   她也没想跟他要什么解释,他说,她听着就是。   裴行舟又道:“有些能避免,却不想避免,这才叫纵。”   宁语迟听着这话,一时没弄懂这其中的意思。   “比如?”   裴行舟抬眸,眼底水波不兴:“比如,你以为我坐在这里,是喜欢吹风么?” 第44章 我浓   宁语迟没应声,竹签去戳小盆里的鲜蘑,戳得千疮百孔。   她抬头,勾了勾唇:“我没要求你做这些,不用勉强。”   他以为她会高兴,没想到反应平平。   从前他哄她,一句话都会开心好久,现在却只有一句:不用勉强。   他默了默,说:“没有勉强,我心甘情愿。”   她没应,像没听到一般,改去戳一块燕饺,裴行舟见了,也找了个一模一样的品尝。   他想着方才的话,还有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再好的味道也没了滋味。   他放下手中竹签,打了个电话给郑才。   宁语迟在看另一边的鸡蛋灌饼摊,看那老板给烙好的饼用筷子戳洞,打了个鸡蛋进去,动作娴熟,她瞧得津津有味。   瞧着瞧着,她听见裴行舟的电话内容,不禁转过头来。   恰好裴行舟交代完,挂断电话,对上她的眼。   宁语迟:“你……”   “怎么?”   他那通电话的内容,竟然是让人注销徐晚清的微博。   她说:“我刚才那句话,不是逼你做什么,就是你看到了,碰巧说一句。”   裴行舟说:“我知道,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他眸光坚定,语气沉沉:“照片是她去年生日拍的,我没想拍,她说徐伯父想留作纪念,我才答应,我确实不知道她发在了微博上。”   她记得是她生日,下面还有她的好朋友祝福。   没想到的是,她还会得他一句解释。   他继续说:“我跟她没什么,因为家里关系,不得不来往。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   宁语迟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很少有过开心和不开心之外的情绪,对他永远是笑着的。   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不会因为他多跟哪个女人说了两句话,就醋意横生,这也是他爱她的其中一点。   习惯了她的宽容大度,也以为她永远会谅解他的一切,却在刚才看到她手机上的合照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会想,既然没有什么,就更应该说给她听。   宁语迟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说了。”   裴行舟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她也放下竹签,夜市里喧嚣热闹,唯有这一片安静得格格不入。   “我吃饱了,回去吧。”   他送了她半路,没有后半路让她自己走的道理,一直回避显得做作,她就没再推辞。   路上打开微博再看,想不到裴行舟一个电话下去,效率倒快,徐晚清的微博果然搜不到了。   戳进别人@过的id再看,显示的是:用户不存在。   侧过头,黑色衬衫的裴行舟专心致志开车,对此并无所觉。   她收起手机,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夜晚车速飞驰,二十分钟后,开到她家楼下。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裴行舟叫住她,说:“等等。”   “嗯?”   宁语迟停下开门的手,转回身看向他。   他倾身,抓起后座椅上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墨蓝色的盒子。   他把外套扔回去,然后把盒子递给宁语迟。   “送给你。”他说。   宁语迟扫了一眼,Harry Winston的首字母印在盖子上,观其大小,明显是一条项链。   这个牌子的项链需要亲自定制,从定制到成品,估计也花了一段时间。   她把盒子推了回去,说:“谢谢,不过我不会收。”   裴行舟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神情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产生变化,仿佛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他说:“单纯送给你,别有负担。”   宁语迟轻笑一声:“裴总说得轻巧。”   一条项链七位数,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毫无负担地收下?   裴行舟说:“你现在不收,将来也要送给你,项链上刻了你的名字,退也退不得。”   “那你扔了吧。”   “扔也可以,必须是你亲手扔。”裴行舟把盒子放到她手里,“你扔,我还能骗自己,你已经收了它。”   宁语迟掂量手中的盒子,挑眉:“我凭什么让你心里舒坦?”   “还是你以为,一根项链就能盖过曾经那些?”   “哪些?”   宁语迟的嘴唇动了动,把盒子放到车前,她说了句“算了”,就要开门下车。   裴行舟握住她的手腕,没让她走。   他盯着她,说:“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怎么说得清楚,失望不是一天攒下,伤害也不是一天累积。   她跟他关系缓和,也不代表她就能够忘掉过去那些。   她平静地望着他,问:“裴行舟,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裴行舟短暂回想了一下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刚开始的她纯粹而炽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开始变了。   他自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他,原来这个世上,也有他掌控不了的东西。   他说:“是我做得不够。”   宁语迟说:“你让我原谅你,却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会全部改正。”裴行舟诚恳地说。   “不用你改,你也不需要改,真的。”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仿佛对她来说,他说的话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禁一紧。   她说:“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承认,我现在没有当初那么决然,是因为我顾念旧情,但我的想法没有变。”   “你改或不改,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她望着前方,路灯照下来,小区里空空荡荡,高楼住户灯亮得跳跃,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故事。   裴行舟的眸光,却因为她的话一点点变得黯淡。   她没有看到,也看不到,他的眸色与车内的光线融为一体,黑得不见底。   她的嘴曾说过世上最温柔的情话,却原来,也会变成最冷的刀。   不重要了,他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起从前,她在床上紧紧搂着他,她说:“裴行舟,我不能没有你,我会死的。”   那时他被她说得心里发柔,觉得小女孩处处依赖他,他也享受被她依赖的感觉。   时光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她出落成了娇艳女人,也不再是那个,说着不能没有他的小女孩了。   他嘴角抿成一条线,内心麻木,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说:“抱歉,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   “嗯。”宁语迟点点头,“确实。”   裴行舟哑然,他眼看着宁语迟从车上下来,想跟上去,又想起她说的话,他一时胆怯,竟不敢开门下车。   他裴行舟,也会有胆怯的一天。   他知道自己怕什么,怕从她口中再听到绝情的话,听到抹杀从前那些温柔回忆的话。   她已经走了,留给他的只有回忆,他怕连仅存的回忆都被打碎,那样他就什么都不剩了,抱着支离破碎的回忆,一个人徒留原地,到头来七年过后,孤零零只有他一个人。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想点。   车内还有她的气息,点烟的手停下,他打开车门,从车内走出来,然后轻轻靠坐在了车头上。   他双腿交叠,单手撑着车身,静静吐出一口烟。   他眼看着她的屋子灯亮,猜她这会儿在家中做什么,累了一天,一定在准备洗澡。   她讨厌穿高跟鞋,每天又不得不穿,这会儿也可能是在揉脚踝。   他一边抽烟,一边把她可能在做的事情,全都想了个遍。   当初是她抱着他说,不能没有他,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之后,她却一走了之。   是他,不能没有她。   他把烟掐灭到垃圾桶上,坐回车中,开车回家。   车内都是她的味道,回去的一路,他连窗子都没舍得开。   回到御景湾已近深夜,他的别墅裴今住过之后,他不好跟一个小女孩单独住,加上宁语迟跟他住过这儿,所以他平时都回这里了。   到地库停了车,上楼时,自然踏进左侧电梯。   电梯里的广告牌已经换了其他明星,宁语迟说过不喜欢,他记着,都已经换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看到。   他按了顶层按钮,静待电梯上升。   数字不断跳跃,裴行舟手揣进口袋,脑子里还在琢磨其他事。   上升到十几楼的时候,电梯内的灯忽地闪了一下,再接着,整间电梯猛然下坠,猝不及防。   裴行舟立即站到角落,那种瞬间的失重感令他心跳加速,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电光火石间,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居然在想,如果他死了,她会不会难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来不及细想,赶紧把其他楼层按键全都按了一遍。   好在电梯坠了两三层就停了,灯光熄灭,方寸空间变得幽暗。   裴行舟打开手电筒功能,按照电梯上的求助电话拨号。   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每响一声,他心中怒火就添上一分。   御景湾是他的产业,虽说电梯故障难免,但出现这种状况是很大的问题,一旦真的闹出人命,对御景湾,对铭显集团的影响都是极大的,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甚至于很久很久都不会恢复。   名声这东西就是这样,建立起来很不容易,毁坏却只需要一件小事,靠人民百姓吃饭的更是如此。   电话响了半天终于有人接,接电话那个人似乎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裴行舟报了单元号和电梯楼层,末了说了一句:“我是铭显集团的总裁,让你们负责人过来见我。”   十分钟后,负责人和电梯维修工全部赶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梯门拉开的那一刹,负责人看到裴行舟站在电梯里,面色沉如平湖,瞧不出一丝喜怒,平静得有些可怕。   “裴总,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电梯出故障,会把您关在里边,实在是没想到,我们一定会用心维护,多加防范!”   负责人上来就先道歉。态度倒是诚恳。   裴行舟眼底冷若冰霜,看他:“怎么,我不在里边,就不用心了吗?”   “不不,裴总,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负责人满头大汗,“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应该的?”裴行怒意更甚,“检查电梯故障就是你们的职责,不然花钱用你们干什么?万一今天是其他住户,电梯失事,出人命了怎么办?这个责任,你们谁来担?”   负责人说:“其实我们的电梯,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事了,上次出事还是今年一月份……”   裴行舟觉得他在狡辩,沉声道:“把你的故障记录拿给我看看。”   是不是撒谎,一看便知。   负责人认命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来,从工作群中翻找Excel表格,标题刚好是御景湾电梯故障情况。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裴行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翻了翻,从去年的例子翻到今年,不过他竟然没有说谎,上次出现这样的问题,还真是在今年的一月份。   他扫了眼表格上的内容,然后,整个人怔住。   上次那个跟他经历同样故障的人,竟然是,宁语迟。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故障日期非常眼熟,再仔细一看,正是她跟他分手的那一天。   有什么答案在胸腔中呼之欲出,裴行舟一下子握紧手中手机,猛地抬头问:“故障录像呢?有没有?” 第45章 你浓   一般监控录像超过三个月就会删,事故监控不一样,是要留的,作为电梯工人维修的记录。   从电梯出来,维修工开始修电梯。   负责人带裴行舟乘坐另一部,他踏进去之前,竟然有些心有余悸。   失重感还在他心头,他怕进去后,再发生下坠事件。心里明知道不可能,但人,有时候就怕有个“万一”。   他重整心情,敛了口气,站了进去。   可心里头还是沉甸甸的,灌了铅一样,他不知怎的,想到了宁语迟曾经说过的话。   她的冷漠决绝,还有她两次分手的失望。   这一刻,他迫切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或者拥有穿梭空间的能力,也能教他快点看到监控录像,了解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物业下班了,维修处是24小时待命的。   负责人带裴行舟到监控间,大屏幕上分割成一块一块,是整个御景湾每一部电梯的监控情况。   他走到电脑前,从文件夹中找出当日的监控录像,跳到指定时间,然后站起身,请裴行舟坐下。   裴行舟播放视频,黑白画面立即动了起来,宁语迟定定蹲坐在电梯角落,电梯很快被人从外面打开,维修工人对她进行施救。   他看得皱眉,问:“时间再往前一点的,有吗?”   负责人愣了愣,不是为了看故障和维修吗?往前一点能看出什么?   他心中疑惑却没说,赶忙过去找,幸好当日录像已经删除,但事故发生一个小时内的视频还留着。   他找出来,直到屏幕上的女人走进电梯,他才站直身子,说:“裴总,好了。”   裴行舟眼睛盯着屏幕,没说话。   摄像头在面对门的左上角,那个角度刚好可以拍到她的脸,即使在监控下,她的五官也格外精致,美得惊心动魄。   电梯逐渐上升,上到一半的时候,电梯内灯光闪了一下,宁语迟猛地抬头,然后,电梯内陷入黑暗。   好在监控在黑暗中也能照得清清楚楚,他看到宁语迟点开手电筒,怕得四处照明,她是畏黑的,他始终记得。   裴行舟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紧握。   她照亮电梯内的求助电话,拨过去半天,似乎没得到回应,她挂断,又拨。   他看到她绝望地蹲在角落,再然后,又拨打了谁的电话。   就算手机响着,她仍然慌张得左右回头,表情绝望,像是快哭了。   他在电脑前看得心头沉重,像案板上摔来揉去的一团面,被人反复按压。   他记起来了。   那天在停车场,徐晚清拦住他,他的手机进了宁语迟的电话。   但是手机被抢去了,他一个都没接到,最后还被徐晚清关了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这么短短几分钟,令他错过了她的呼救,错失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刻,陪伴她的机会。   此时的监控视频里,唯一的光源熄灭,缩在电梯角落的女人似乎在手机中听到了什么。   他看见她缓缓垂下手臂,双眸从绝望逐渐变得空洞,无神。   坐在壁角怔怔望着前方,不挣扎,不慌张,也不害怕。   平静得像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死去。   他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熟悉。   像极了每一个他再去找她时,她看他的眼神。   她不会因为电梯黑而害怕,就像她不会再因为他而动心。   分手那天他总觉得一切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回到家里看到浴室的她,也像变了一个人。   她提分手,他怒极恨极,怎么会有人如此薄情?难道七年相识也不能令她犹豫半分,在她眼里就这么可抛可弃?   可是看着电梯里的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亲手将她推开,在那样的时刻。   心中装满恐惧的时候,她向他寻求安全感,他又给了她什么呢?   在听到他电话关机的瞬间,她心里头都想过什么?   裴行舟胸腔淤了一口气,几乎快要窒息,每呼出一分,都像一柄无形钝刀,在他心头上慢慢地磨。   不是她甩开他。   是他亲自弄丢了她。   他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   裴行舟身子僵硬,几乎没有起身的勇气。   浑身血液逆流,脑子里乱得嗡嗡作响,他想起自己几次找她,可笑的想要她重回他的身边。   她凭什么原谅自己?   越是这样想,裴行舟脸部线条越僵,饶是他一向没什么表情,此时也能看出来,他心情极为不佳。   负责人以为他是在为电梯的事情生气,心里头冷汗直下。   负责人说:“裴总,我们这次一定好好维修,此类错误绝不再犯!”   他一句话,将裴行舟从自悔中拉回现实。   裴行舟站起身,寒着一张脸,问:“电梯故障,业主电话求助,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救人?”   负责人脸色一僵,勉强赔笑道:“裴总,当时值班的在厕所,没听到电话……这电梯一般不容易坏,我们也会定期维修,所以求助电话很少有响,我们也没想到……”   裴行舟是处于愤怒中,可也不至于不讲理。   电梯维修是闲差,平时闲得要命,当然,一旦有事忙起来也是真忙,时间不自由,时时刻刻都要在电话前待命。   正因为知晓这些,所以他才更加生气。   他面若寒霜,离开维修处,负责人急忙跟着,裴行舟让他滚。   室外无风无云,月亮被高楼掩住一半,羞答答露出半张脸,夜空黑得像被人泼了一把墨,上有繁星点点。   裴行舟静静吸了一口气,腹腔灌满新鲜空气,也没将心底混乱不堪的思绪排出。   他打电话给郑才,后者断然没睡,身为总裁助理,二十四小时待命是职业涵养。   响了不过一声,手机接通,裴行舟淡淡吩咐:“联系蓝木电梯公司,御景湾的维修队全都换掉。”   郑才应了一声:“是。”   他准备挂断,手臂放下一寸,忽地想到了什么。   他说:“郑才,你有喜欢的人没有?”   郑才本以为裴行舟会跟以往一样,下一些简短直接的命令,没想到他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怔了一瞬,还是很快回答:“有过。”   裴行舟说:“算起来,你在我身边快十年,还从没见你有过女人。”   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郑才非常无措,他赶紧表述忠心:“裴总,能跟在您身边,是我的荣幸,我只想好好工作,没想过这些。”   裴行舟察觉到他的紧张,出声安抚:“别紧张,随便聊聊。”   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后来怎么样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郑才如实回答:“后来,我发现我只是个备胎,打那之后就放下了。她把钱看得重,一开始,我还想拼命赚钱回去报复她,后来想通了,没必要,也不想跟她在一起了,事业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我没说过,但我一直都很感谢您给我工作机会。”   郑才也是名校毕业,一入社会就跟着他,那时看这小子机灵,圆滑,会做事,很适合帮他在身边处理杂事,就把他要到身边了。   这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虽然做助理很累,但是跟在裴行舟身边,他的见识,眼界,都比一般人开阔不少。   裴行舟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郑才放下了,宁语迟也放下了,每个在爱里受伤的人都学会了放下,那他呢?制造伤害的人,又该如何弥补?   *   宁语迟睡醒,先到厨房蒸了些红薯玉米等粗粮,电饭煲定了时的,此刻正在自动煮粥。   做完这些,才去洗簌化妆。   等她打扮好自己,早饭也已做好。粗粮有助消化,比细粮更助于减肥,她经常吃这个。   吃了早饭,她看到厨房垃圾袋满了,顺手拎起垃圾袋系好。怕自己急着上班会忘,就先开门放到门外。   这一开门,看到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衬衫,线条坚毅,五官硬朗分明,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的那张脸带了三分憔悴,下巴上的胡茬隐隐泛青。   宁语迟吓得垃圾都掉到了地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弯腰捡起垃圾,放到门边,心头满是疑云。   “裴行舟?你们怎么在这儿?”   裴行舟抬头看她,嘴角微抿,一向清寒的眼眸中藏着千头万绪,落在她脸上沉甸甸的,偏偏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她。   宁语迟眉头蹙了蹙,她瞥他一眼,说:“不说算了,我没时间陪你耗,我还要上班。”   她压着把手要关门,裴行舟抬臂按住房门,阻止了她的动作。   宁语迟声音仍然是丝丝柔柔的,像江南烟雨,细细密密落在他的心田。   她问:“你要干什么?”   这问题直击灵魂,他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可是昨晚的情绪一直浮在心间,他已知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问题所在,却发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没及时修理电梯的人可以换掉,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可以教训,可是那天在电梯里对她造成的伤害,他又能如何?   他说:“我也不知道。”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才发现他嗓子哑得厉害,像含着沙。他比她高一些,此刻垂眸望着她,眼底压抑着什么。   宁语迟上下打量他一眼,总觉得他哪里变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就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颓废了一些,像被什么打击到了。   这还是裴行舟吗?那个永远高贵淡漠的裴行舟?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语迟说:“我这里不是商场,裴总逛街逛到这里来,不太合适吧。”   她这厢话音还没落下,裴行舟突然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向自己。   再然后,紧紧把她搂在怀中。   她的身子薄,手臂圈着她紧紧贴向自己,恨不能把她摁进自己身体里,让她跟自己融为一体。   他深埋在她肩颈中,她身上熟悉的玫瑰味充斥他的鼻息,令他生出心安的感觉。   难以相信,他有一天,也会靠别人身上的味道,来抚平心头的情绪。   可是失去她的无力感折磨了他一整夜,见到她之后,他只有抱紧她这一种办法,来感受她存在的真实。   宁语迟被勒得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挣脱他的怀抱,说:“裴行舟,放开我,谁准你抱我了?”   裴行舟嗓音微哑,面对她的无畏挣扎,在她耳边轻声商量:“迟迟,让我抱一下。”   她静了一瞬,紧接着挣得更厉害了。   被人勒住的窒息感并不好受,再者,裴行舟想抱她就抱,她凭什么如他的意?   意识到她可能并不愿,他缓缓放开她,她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推到一边。   她似笑非笑的,轻倚在门口,虽没涂口红,然而多年来养出的好气色,给她平添出三分娇艳。   她说:“裴总大早上来我门口,又是要发什么疯?”   她口齿一贯伶俐,总是说出一些可恨的话,他早已领教过不少。   他不是个好脾性的人,外人面前情绪内敛,在她面前,怒火总是被她轻易点燃,她天生有这恨人的本领,是只合格的妖精。   按说这时,他是该生气,可是这个时候,听见她还能这样说自己,他莫名觉得舒坦不少。   这是一种奇怪的找补心理,他有愧于她,她若肯骂他,反而能减轻他的罪恶。   虽说减掉的那些,对比他心中的那些愧疚来说,数量微乎其微。   他说:“迟迟,对不起。”   宁语迟听见这几个字,她也不知怎么回事,第一反应竟然是笑。   她弯了唇角,说:“裴总,这一次,你又在为哪一个,根本不知道的错来道歉?”   他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什么情绪,心头被她的冷语浇得滚烫。   “我已经知道了。”他凝视着她,“电梯里的事情。”   宁语迟嘴角笑容滞了一瞬,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了意外,但是紧接着,她反问他:“然后呢?”   裴行舟认真向她解释:“我没接到你的电话,那天手机在别人手上,之后我有给你回电话。”   “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好像对她来说,他解释与否,都无关紧要。   被她这样忽视,裴行舟的心又变成了那个,被反复搓揉的面团,而她就是和面的人。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人,两个人距离这么近,他却走不进她的心。   什么沉稳冷静,什么理智自持,这一刻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没能第一时间接到你电话,我很抱歉。”   宁语迟笑了,她说:“你不用跟我道歉,都过去了,我不是个太计较的人,计较多了没意思。”   裴行舟说:“可是我计较。”   他看着她,表情十分动容:“你在电梯里遇到危险,我对此一无所知,还没陪在你身边,哪怕是以电话的方式。让你一个人在黑暗中害怕,我非常自责。”   宁语迟想到那天在幽闭空间中的经历,心头不禁一闷。   她止住他:“别说了。”   她将头发拢到脑后,平心静气开口:“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从没打算提,因为我不怨你。”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浴室里,你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记得。”他低哑回答。   宁语迟说:“我当时想了很久,在想我们是不是错的,在想你没接到电话,是不是天意。”   “当然不——”   “请听我说完。”   她截断他的话,继续说:“我们不该复合,或许也不算复合,是不该再次开始。所以我想,到此为止吧,反正……”   “反正什么?”   “没什么。”她轻轻摇头,“你走吧,我还要上班。”   他等了一夜,只等来这个答案。   明明是意料之中,可亲耳听她口中说出来,他心口那颗巨石压得更重。   她关上房门,回去换了身职业装,白色衬衫,胸前是斜式荷叶花边装饰,刚好掩住山峦起伏,下身着黑色包臀裙,红底高跟鞋走路生风。   她提手包走出来,裴行舟还在门口,她看到他,意外又不意外。   多说无益,她关上房门,去按电梯,裴行舟默不作声跟着她。   直到电梯下了一楼,她走出单元门,见他还在身边,她停下脚步,问:“裴总,你不上班么?”   “我先送你。”   “不用了,我去外面打车。”她说完,迈步向小区门口。   裴行舟没跟,她暗地松了口气,在马路边上拦车,然而此刻正是早高峰,路过一辆车就是有客,半天都等不来。   她拦了好一会儿,倒把裴行舟的车等来了。   他把车停在她身边,降下车窗让她上车。   她双手在身前提包,说:“我想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开车。”   裴行舟说:“也可以你开。”   宁语迟说:“高跟鞋,不方便。”   她委婉拒绝,他不是听不出来,他说:“上来吧,再等会迟到。”   她看了眼时间,他说的不错,早高峰堵车,再等下去不知还要等多久。   本来每天都这个作息,今天因为跟他在门口拉扯半天,耽误她不少打车时间,说来说去都怪裴行舟。   她说:“要我上车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得答应我。”   “答应什么?”   “我们只是顺风车跟乘客的关系,至于旁的,就不要提了。”   他还以为是什么要求,原来只是这个。   “当然。”   她这才上车,坐到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   裴行舟踩下油门,问:“你每天上班都打车?”   “差不多吧。”她主持一期节目就有五万块,这点打车费不算什么。   裴行舟说:“早上车不太好打。”   “一般等个十分钟,怎么也打到了,今天发生了点意外么,晚了。”   她话里有话,他听出来了,眼睛瞥到一旁的显示屏上,默默记下时间。   其实他送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可能做点什么,补偿她,也是让自己心里好过。   一路无话,车开到广电门口,赶在迟到前三分钟抵达。   上班时间不少人,她从车上下来,眼尖的看到她,再看到车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还是有人偷偷羡慕。   同样在一个地方上班,人家收视好,名利双收,豪车相送,自己节目却没水花,也没人家那么好的运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越走越高,自己在原地踏步。   宁语迟不知别人如何想,她如每天一样走进电视台,昂首挺胸,没将别人的目光放在眼里。   裴行舟目送她进去,直到她的曼妙身影消失在大楼,他才重新发动车子。   连着二十多个小时没睡,他的精神有些绷不住,但还是撑着开到公司。   公司休息间备有正装,他换了衣裳,简单洗了把脸,例行开了早会。   集团下的景点多,每天要处理的事也多,各个部门每天都有事情汇报,裴行舟把大小事情过了一遍,结束已经是十点半了。   他又签了几份确认文件,问秘书今日行程,确认没有亟待处理的事,他终于到休息间,短暂睡了几个小时。   梦里也睡不安稳,反复梦见宁语迟被困在电梯里的画面,电梯从顶层下坠,她吓得在里面哭。   而他就在门外,梦里场景超脱现实,他竟能通过上帝视角,眼看电梯如何坠下去。   他试图救她,可他不管怎么喊她的名字,喉咙都像被人扼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梯坠入无边黑暗,下面黑洞洞的一团雾气,看不见底,黑得将一切吞没。   他再也找不见她,是真的,彻底地失去了她。   裴行舟猛地睁开眼睛。   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他睡了四个小时。   休息不足导致他头很痛,太阳穴里面针扎一样,快要从里面裂开。   心脏跳得也很快,有心悸的感觉,浑身血液都是烫的。   他顾不上这些,手掩着胸口,梦境里的绝望和无力蔓遍全身,眼睁睁看着她下坠的画面充斥脑海。   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没办法接受失去。   裴行舟回到办公室,恢复工作状态,总裁办公室顿时忙了起来。   他处理一个小时工作,集中精力时还好,一旦稍有停顿,立即就会心神不宁。   他知道,这成了他的心病。   他没办法再继续,合上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整个人后仰,倚在真皮转椅上,闭目思考。   思考时,双手交叉搭在下腹,下颌端方坚毅。   他想了很久,最终拿起手机,拨通裴子亦的电话。   后者这会儿在店里,能听到那边忙碌的声音,他说:“喂,哥,怎么了?”   “有没有方曼姿的联系方式?”   亏得裴子亦是个花花公子,又因为做生意,平时存了很多人的号码,否则还真找不到。   裴行舟打给方曼姿,跟她约了时间地点,好在方曼姿是个每天只需要花钱的大小姐,并不需要上班,他随时找她都有空。   裴行舟不想多等,把时间定在二十分钟后。   地点是上次她跟宁语迟来过的下午茶餐厅,裴行舟先到,又等了阵子才等到方曼姿。   她摘下太阳镜,把包放在一边,跟裴行舟说了声抱歉:“那车位太难停了,停了我十多分钟才进去,差点刮了别人的车。”   裴行舟说没事,伸手叫来服务生,让方曼姿点单。   她点了些爱吃的,把菜单递给裴行舟,后者只点了杯咖啡,他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服务生带着菜单离开,方曼姿翘起一条腿,说:“裴总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什么事,但请直说。”   她是个直爽的人,裴行舟也不擅长委婉,她都这么说了,他便开门见山:“我跟迟迟的事,想必你也知道。”   方曼姿点头:“知道一点。”   英式下午茶的桌子比膝盖高不了多少,他低头看着木质桌面的横纹走向,半晌开口:“直到昨天,我才知道,是我对不起她。”   方曼姿听见这话,她眉毛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总,您是出什么事了吗?”   谁不知道裴行舟在商场上的杀伐手段,冷漠果决,就算是她爹,也对裴行舟敬畏三分。   她今天从他嘴里,听出了道歉的语气?   不是道歉不对,是不敢相信,他的字典里,也会有道歉这两个字。   裴行舟没回应她这句话,她也只是感叹,没真指望能有什么回复。   顾念他的身份,她性格再直爽,也不敢真数落什么,方家跟裴家还有商业往来,她有话也得收着。   她说:“对不起是有一点啦,不过也不全是你的错,依我看,还是怪徐家那位海归。”   裴行舟听到这里,不禁抬头看她,眼神有了变化。   他跟徐晚清在停车场里的撕扯,难道她知道?   她知道,那宁语迟是不是也知道?   他正疑惑,就听方曼姿又说:“徐晚清自己摔了还非要你扶,离得那么远,你没看到迟迟摔,从情感上来是该谴责,但从理智上来说,倒也正常啦。”   她先帮裴行舟开脱一番,又从侧面敲打:“但是呢,我们女孩子就是很小心眼的,要是我男朋友没第一时间照看我,反而去扶别的女人,我肯定要把他送上西天,死也不会原谅了。”   她不能正面得罪裴行舟,只能在这里用语言暗讽,方大小姐还是头一次这么小心翼翼。   她这边说得简略,在裴行舟听来,却有如一阵巨大风浪拍过来,从头顶将他直直砸进海里,浑身冰凉。   所以,滑雪场那天,她是因为摔倒了,才提前回到住处的吗?   也是因为摔倒,看到他去扶了徐晚清,她没找他要房卡。   那么冷的天,她一个人,一瘸一拐走那么远的路,一声没吭,哪怕他回去找她,见到他,她提都没提。   他想起那时,她刚跟在他身边,他送她一双高跟鞋。他没送过女人东西,只想着挑国际大牌,并不知道有些鞋子只注重美观,不注重舒适,穿在脚上很磨人。   她为了让他开心,忍着不适也在穿,陪他走上一天,好几次她停下来,他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说累了。   还是后来回到家,才发现是鞋子磨皮了她的脚。   他有些生气,问她为什么不说,她瓮声瓮气说了句知道了,还是什么都没说。   后来跟他身边久了,他凡事宠她惯她,才终于把她性子养娇了些。   晚上躺在床上玩手机,不小心砸到鼻梁,她都要把脸凑过来,要他哄上半天才算好。   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时磨破脚不肯说,是怕他会不高兴。她想让他高兴,讨好他,更是怕他抛下自己。   因为她没有肆无忌惮的底气,所以只能将一切藏在心中,变得贴心,懂事。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她那天摔倒了,她为什么不肯说?   是觉得他不会在意她的伤,不会管她有没有摔疼吗?   也就是说,她从那个时候,对他就已经失去了信任,不相信他会跟从前一样,把她捧在手心,不相信他爱她。   看啊,她连出过一次事故的电梯,都不会想再坐第二次,这样小心谨慎的她,却会再次回到他身边。   ——而你呢?你又给了她什么?   裴行舟缓缓闭上眼睛,在他生命中,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比地痛恨自己。 第46章 我浓   宁语迟一早醒来,照理和每天一样,化妆,吃饭,换衣服,出门。   上班的时候,到什么时间做什么,总是固定的,像今天出门到街上打车,就是每天的那个时间,多等一等,总会有空车出现。   她从小区通人的入口出来,走到路边正要拦车。   黑色的玛莎拉蒂停在她脚边。   宁语迟以前不太认车,跟裴行舟在一起这么多年,差不多把他的座驾认全了,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裴行舟的车。   但是这个时间,他不至于跑到她家这边这么闲吧?   直到裴行舟降下车窗,露出他那张脸,她才相信这个事实——他就是有这么闲。   宁语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行舟说:“顺路。”   她哦了一声,好像没什么反应,裴行舟用下巴指了指副驾,说:“不是要打车么?我送你。”   宁语迟说:“我们好像不太顺路呢。”   裴行舟解开车锁:“顺路,走吧。”   从客观角度来说,两人关系是比较尴尬的,旧情人相见,但是对宁语迟来说,她还是能够用平常心来看待裴行舟的。   就是有那么一段儿而已,过去就过去了,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她就怕裴行舟想不开,毕竟他看起来,似乎很想挽回这段关系。她怕她同意坐他的车,给他带来什么希望,让他以为自己有可能。   可再看裴行舟,他端坐在真皮座椅上,眉目清冷,嘴角下颌线都是禁欲的弧度,衬衫衣袖规整挽到手臂处,平整熨帖,露出的那截手臂结实有力,过去无数次把她按在床上。   不得不承认,他身上就是有令她着迷的魅力,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她都能看上好半天。   这是从异性相吸的层面,她对他的客观欣赏。   他看起来也没什么所谓,好像真的只是顺路,看到前女友在路边拦车,于是大发慈悲当个顺风车司机,好心载她一程。   宁语迟心下稍安,拉开车门,伸手捋顺裙子后摆,防止坐下压出难看褶皱。   “今天的妆很漂亮,裙子也好看。”   车里蓦地响起这么一句话,宁语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侧过头,裴行舟也在转头看她,视线在她身上流连。   有了前几次他“语出惊人”的前例,她倒也没有那么惊讶,只是不懂他突然夸赞她是为何。   总归不是恶意,她关上车门,说了句谢谢。随后暗自低头,看着身上的修身裙,又顺着后视镜看了眼自己,好像今天的妆,是比平时要好看一点?   汽车发动。   早高峰并不友好,宁语迟住的地方又在市中心,车开出去两条路,就夹在了堵车长龙中。   她记得他最讨厌浪费时间,尤其堵车这种事,对他来说属于严重浪费生命,因为他每一分钟都是钱,所以非常不喜欢把时间花在堵车上。   她偏头看他,发现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处,昂首看着前方。   脸上并无不愉之色。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辨认一番,发现他不仅非常平静,甚至有些怡然。   裴行舟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问:“昨晚睡得好么?”   “一般,没什么特别。”   “早上吃饭了么?”   “吃了。”   “每天早起做饭,会不会累?”   “习惯了。”   裴行舟不是个会跟人闲话家常的人,怎么今天会问她这些?   她正疑惑,又听他问:“午饭一般吃什么?”   宁语迟答:“食堂。”   说话的工夫,车流向前挪动,她看了眼长长的车龙,决定闭目休息。   裴行舟见了,默默升上他这侧车窗。   过了这个红绿灯,之后的路没再堵,他专心致志开车,时不时瞟一眼副驾上的女人,怕她睡姿不正,扭到脖子,或者磕了脑袋。   有几次睡沉了,头偏到车窗那边,他不得不一边开着车,一边伸长手臂,托住她的后脑。   他怕把她惊醒,手掌穿进她柔软的发,将她睡得发热的脑袋,轻柔地从车玻璃边缘揽正。   动作小心,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直到她脑袋摆正,他才放心地收回手,继续看向前方。   这么往复几次,车开到广电门口,他缓缓降下车速,车停下来时,甚至没有任何惯性。   裴行舟转过头,想要叫她,然而视线落到她毫无所觉的睡颜上,微翘长睫垂下,红唇饱满润泽,头微微偏到一边,呼吸浅浅。   这画面安详静谧,他的心中倏尔一软。   她嘴上说着如何拒绝他,但有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就是她对他下意识的信任和依赖。   像现在,在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车上,都能毫无防备睡这么沉,足可见她的内心。   她睡眠好,估计这会儿正熟着,他不太舍得吵醒。   看了眼时间,距离她迟到还有十分钟,他就让她继续睡了。   他一直看着她,猫一样靠在那里,肩头圆润瘦削,在到锁骨处形成一个好看的颈窝,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比起醒时她偶尔露出的尖锐爪牙,这会儿倒有了当初的乖顺温柔。   过去那两年,她一个人生活,没有他在身边,她一个人在这样的大都市生活,被封杀看不到前途,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那么难的日子她也未曾回头,他有些揪心,当初为什么不肯放下面子去找她,为什么放任她走?   如今看她为生活奔波,赚那些对他来说十分微薄的工资,他迫切想把她捉回身边,什么都不需要她做,他养着她就行。   不想看她吃这些苦。   但他也明白,她不肯低头,也不会低头的。   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之前跟他在一起时,她完全没必要离开他,反而更应该伸手跟他要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要过,每次看到他,她就笑眯眯的很开心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孩子是这样容易满足。   哪怕跟他在一起,她也坚持去做自己的事,后来进入F台实习,实习还没结束就破格留下,签订合同成为主持人。   她一直在凭自己的努力,朝梦想前进,向上。   旁人看到她光鲜亮丽,他看到的,就只有她为了今日的工作机会,曾在大学时多么努力去接活动,赶场子。   刮风下雨天气恶劣,她还要穿着礼服在台上笑着跟观众互动。   越是了解这些,他就越有一种冲动,想不顾一切把她绑在身边,想疼她宠她爱她,给她最好的一切。   可若真的这样做,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恨死自己。   他不由得苦笑,怎么就这么倔呢?乖一点,听话一点,多好。   可他就是喜欢她的韧,这也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玫瑰就是要带刺才够独特,那些温婉可人的花再美,都是一眼望过去让人记不住的平庸。   裴行舟静静瞧了她好半晌,看着喜欢的人在身边,却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其实是一种极致折磨。   他忽地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点开照相机。   对焦框一秒抓住这张娇妩的脸。   高像素镜头下的她比肉眼清晰,上帝偏爱美人,早晨的光线投进来,落在她脸上,身上,为她打了一层自然光。   裴行舟在商界纵横多年,从前“年纪太小”总被人轻视,沉稳是他进入商界以来,学会的第一件事。   可这个时候,他久违地升起一股紧张感,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开始加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喉咙不自觉做了个吞咽动作,相机自动对焦,他赶忙按下快门,粗略抓拍了一张。   他点开一看,大概是太紧张了,别的都好,就是那张脸拍得有些模糊。   他皱眉,显然不太满意,于是点击删除,返回相机,对着宁语迟的脸,打算再拍一张。   这一次,他手动对焦,专门锁定人脸,找了一个光线洒落最完美的角度,点击拍摄。   镜头定格的瞬间,画面中的人蓦地睁开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特意多等了三秒,怕手机拿走太早,导致拍出来人像模糊。   没想到这一等,反倒被她逮了个正着。   宁语迟眉头微微蹙了下,看着距离自己大概三十厘米远的手机,警惕地问:“你在做什么。”   裴行舟会装,他若无其事收回手机,沉声道:“你醒了。”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有些迟钝:“嗯。”   宁语迟缓缓坐直身子,颈子肩膀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不禁有些酸,低下头,薄薄的毛毯盖在身上,难怪自己一点都没觉得冷,好像还在自己床上似的。   豪车开起来四平八稳,没有任何颠簸感。她原本假寐,不想跟裴行舟多话家常而已,到最后还真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虽短,却意外地舒适。   或许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让她感觉到了安心。   她也不排斥,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养成习惯很正常,没必要改。   她简单折好薄毯,又问了一遍:“刚才干什么呢。”   “什么刚才。”   宁语迟把折好的毯子搭在腿上,侧头睇他:“手机怎么伸我这儿来了?”   裴行舟哦了一声,面不改色道:“接了封邮件,网不太好,找信号。”   宁语迟未料到他也会撒谎,主要是他也没什么必要对自己撒谎,就没起疑。   她提包,转头对裴行舟道:“我要上班了,谢谢裴总。”   裴行舟看着她下车的背影,说:“我更习惯你叫我名字。”   宁语迟说:“是吗,那以后我改改,绝对不喊你名字。”   她关门下车,袅袅婷婷走进电台大楼。   裴行舟哑然失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拿起她留在真皮座椅上的薄毯,上面还有她的余温。   他把毯子收起来,重新打开手机,在相册里找到刚才拍摄的照片。   光线正好,她面容娇媚,像一只在人间贪睡的妖精。   裴行舟看了半天,最终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他不常用手机,所以,不管他什么时候看时间,都会看到她的睡颜。   就好像,她一直在他身边睡着那样。   *   午休时间刚到,宁语迟跟同事约好了去吃饭,她正准备站起身,就听办公室门口被人敲响。   所有人齐刷刷向门口看去,见来人陌生,还有人问:“您好,请问您找谁?”   来人说:“我找宁语迟小姐。”   宁语迟在整理桌面杂物,听见有人找自己,她抬头看过去,就看到郑才抱着一束花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   办公室同事跟她都是同组,见此情景,不少人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彼此交换眼神,笑容暧昧。   见到她,郑才走过来,先将怀里的花束放到办公桌的右角,靠在那里刚刚好,那么大一束红色玫瑰摆在那里,很有视觉冲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把手里提的袋子,放到她刚收拾好的桌子上,解开扣子,摊掌介绍:“这是裴总送您的花,这是裴总亲自点的,凤祥楼的菜,这些是甜品、水果,请您慢用。”   宁语迟的大脑一阵阵发晕,送饭就算了,她指着那束花,问:“他送花干什么?”   郑才的双手在身前自然交握,他毕恭毕敬道:“裴总说过,为了表达心意。”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其他人长长“哦”了一声,开始故意起哄。   “太浪漫了吧,还没有人送过我花呢,可真漂亮。”   “送的还是玫瑰,表达什么心意啊,还特意送有特殊含义的花。”   宁语迟跟组里的人相处得不错,关系还算和谐,他们说这些话没什么恶意,就是开玩笑。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裴行舟讨厌。   搞什么,他们这种关系,就算求复合,也没必要搞的大张旗鼓人尽皆知吧?   她不喜张扬,尤其感情的事,现在送了花,大家都知道裴行舟有意追她,以后在办公室里,肯定要经常被人拿来调侃。   这样想着,她把花拿起来,放回郑才怀里,说:“你把花还给他,我不要。”   郑才苦笑着说:“宁小姐,我要是真把花送回去,我就得跟这花一齐被扔出来,您不收,也别为难我。”   “……”宁语迟不想做恶人,她也知道是为难郑才,想了又想,她说:“算了,你回去吧。”   “谢谢小姐,就不打扰您用午饭了。”   郑才微微鞠了一躬,随后离开办公室。   确定他走远了,办公室其他人见了,纷纷叹道:“语迟,你不会不高兴吧?要是裴总这么追我,别说亲自让人送饭送花,他就算订个外卖送过来,我都愿意跟他领证。”   “换我的话,裴总不裴总的先放一边,光是凤祥楼我就非常可以了。”   “凤祥楼谁不可以啊,还让人亲自送过来,又是甜品又是水果的,无微不至了已经。”   “想不到裴总看着那么高冷,私下里竟然这么贴心。”   宁语迟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有些站不住,想不到她都毕业这么多年,还会被这种“高中生看到同学有对象就拼命起哄”的情节,臊得有些脸热。   她跟裴行舟在一起的事,没跟认识的人说过,也无人可以分享。   从前读大学,室友只知道她在跟人谈恋爱,再多一点,就是男朋友已经工作了,并不清楚具体身份,她也不爱跟人说。   朋友圈微博也很少秀恩爱,偶尔晒一晒,也只是一些很细节的地方,并不高调。   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知道她跟他的关系,并且当面调侃,太多年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她竟像个小女孩一样,有点不知所措。   这种情况在她身上太少有了,她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对约好的同事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那些同事手臂挽手臂的,笑着拒绝她:“你还想去哪吃,饭不是都准备好了。”   配乐老哥下巴留了小绺胡子,三十多岁,人还不大正经。   他过来起哄不算,还故意学郑才:“走吧走吧,咱们都吃饭去。那个什么,宁小姐,我们就不打扰您用午饭了。”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像模像样的。   宁语迟别调侃得说不出话,伶牙俐齿在这一刻也没有那么伶俐了。   眼看着一办公室的人都离开,这帮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叮嘱她慢慢吃,平时工作起来都挺严肃的,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这样啊?   偌大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她坐在转椅上,给裴行舟发微信。   宁语迟在对话框里编辑:裴行舟,你干什么。   手指刚要点下发送,忽地想起什么,默默把行舟两个字删了,记仇地改成了裴总。   裴行舟收到消息时,郑才刚刚发动车子。   他就在广电门口的车子里,等待送饭的郑才回来。   他看到消息,当即想象到了她打字的样子,一定是有些想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回了句:怎么了。   她点开微信带的相机功能,把花拍下来发过去,没有再多说什么,留给他空间,让他自己反思自己的行为。   裴行舟看到玫瑰花摆放在她桌角,心里想的却是,这下她单位的人知道她有人追,应该没有不长眼的,再去追她了吧?   不过他也确实不懂她把花发过来是什么意思,仔细琢磨了下,他试探着回复。   裴行舟:不喜欢红色?   裴行舟:下次换粉色。   宁语迟想起之前裴行舟连错都不知道错在哪,就跑来给她道歉的行为,知道男人这东西有时候你不把话说透,对方可能真的很难理解你在想什么。   她回复:不要给我送花,这种行为不合适。   裴行舟:哪里不合适?   这话问住了她,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合适,她不想收,也不想他送。   她想了一下,回:送花是热恋的情侣才会做的事,我们关系不合适。   裴行舟: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宁语迟:哈?   裴行舟:合不合适,全看你答应。   想不到裴行舟现在还学会甩锅了。隔着屏幕看到这两句话,她都能想象到他说这话的语气,面无表情,冷冰冰,机械式的。   明明是在追人,搞得像是追债。   就不说她到底想不想同意的事,光说裴行舟追人这个态度,就很让人搓火。   有这么追人的吗?   她回:重点不是合适,你以后不要再送花了。   裴行舟看到这句话,琢磨了一会儿,回道:送花的事晚上在谈,我现在在开会,晚上见。   她本以为要好好跟他理论一番,哪知道他现在正忙。   既然忙就别打扰他了,她不是一个有私人情绪,就要所有人都围着自己的人。   宁语迟:那你开会。   裴行舟看到消息,嘴角不自觉勾了下,丝毫没有欺骗女人的罪恶感。   他退出微信,熄灭屏幕,复又按亮,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保。   屏幕上的女人睡得酣畅,每看一次,心里都会有种很静谧的感觉。   已经弄丢过两次了,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把她弄丢了。   *   宁语迟吃过午饭,心想着凤祥楼不愧是凤祥楼。   她对吃东西并不热衷,但是美食谁不爱呢,就像她同事所说,裴总不裴总的先放一边,凤祥楼必须可以。   甜品和水果都是她喜欢的,水果新鲜切块装在小盒子里,还备了叉子。   她的确不太喜欢食堂饭菜,称不上好吃,只能说能吃,可以吃。再好吃的东西也会腻,何况本来就那样,天天吃,实在有些受不了。   但因为这个就没拒绝他送的饭菜,说起来,她也是怪没骨气的。   她戳了块猕猴桃,还是红心的,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早上,裴行舟跟她在车里的对话。   所以,他是早有预谋?   晚上宁语迟下班,她抱着一束花从楼里出来,这一路上收获太多目光,认识的不认识的,眼神十分八卦。   赶上同节目主持人石匀也下班,瞧见她手里的东西,笑了笑,问:“这么快,有情况了?”   她想否认,又怕否认之后,石匀再缠上来,于是反问:“石老师有事么?”   石匀声音形貌俱佳,惯受女人捧着,接二连三在宁语迟这里吃瘪,他也挺想不通的。   他微微挑起眉毛,说:“这不是好奇么,宁老师一直拒绝我,我总得知道竞争对手什么样,也好输得心服口服。”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找的男人,就算比他有钱也不一定有他出名,有他出名也不一定有他好看,有他好看,也不一定比他有钱。   毕竟能够兼具的男人,实在太少,而他石匀,恰好三样占尽,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宁语迟听了,也没说什么,这种事争得上风也没什么好得意,她便顺着他说:“石老师这么出色,能胜过您的当然不多,以石老师的条件,也值得找个更好的。”   石匀得她奉承,心中十分受用,面上一副谦虚的样子,说:“宁老师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宁语迟说:“我不喜欢谈同行,尤其我们在一起工作,我认为工作和私人感情最好还是分开。建议石老师另觅芳草,我们不合适。”   她一番话说得十分漂亮,即使是在拒绝别人,口吻也十分温和有礼。   两人已经走到广电大门口,她停下脚步,抱着一大束玫瑰,转身望着他,一双杏眼盈盈,眼线画得挑了些,平添三分媚。   她笑了笑:“再见,石老师。”   石匀还想再说点什么,她已经转身走了。   不远处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宝马。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从车子后排车门出来,缓缓站直身体。夏日黄昏的光影打在他脸上,温和且淡漠。   男人关上车门,绕过车尾,走到宁语迟面前。   远远看去,男人的个子,比穿着高跟鞋的她,还要高一些。   他身材挺拔修长,手臂上的袖子挽到手肘上方,右手揣在口袋里。   他低头,似乎跟宁语迟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宁语迟把花砸进他怀里,离得远,也没听见宁语迟为何会生气。   她转身离开,男人也没任何生气的样子,眉目倒是染了些笑意。   他抱着那束花,提步在后面跟着她,不靠近,也不离远。   先前停在路边的宝马,这时缓缓开动,车速不快,保持跟人走路同样的速度,一直跟着人行道上的两个人。   就这么渐渐远了。   石匀说不出此刻什么心情,他自以为自己条件不错,是她的上上之选,起码跟别的普通人比起来,他还是占有优势的。   可是那个人是裴行舟,论名气,谁不知道铭显旗下鼎鼎大名的地产和旅游景区;论钱财,更是不用说,就方才那辆宝马,他也得奋斗个十年才能攒够钱;论样貌,他一个男人也要承认,确实是万中无一。   这样一想,他实在是相形见绌。   再回想宁语迟方才那句,“能胜过石老师的实在不多”,要不是她说得诚恳,他一时快要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在变着法儿地损他。   不错,能胜过他石匀的不多,但这裴行舟,不正是为数不多中的一个? 第47章 你浓   宁语迟的确是把花砸到了裴行舟怀里。   是裴行舟先问她:“怎么,不喜欢玫瑰吗,下次换别的?”   她一下午都在被人调侃,一直佯作淡定,此刻见到他这个罪魁祸首,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当下把忍了一下午的气,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   这会儿她踩着高跟鞋向前走,余光瞥见道边一直跟着自己的宝马,还有斜后方那红艳的玫瑰,她知道,裴行舟还在跟着她。   她走了一阵,感觉路过的行人总偷瞄她,她转身,问:“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裴行舟把玫瑰揽在怀里,看着她,说:“你这不是还没理我么。”   她一噎,半天想不到说什么,便说:“裴总,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脸皮有点厚?”   裴行舟抬起右手,搓了搓左侧脸颊,琢磨了一下,问:“那你喜欢哪种?”   宁语迟扯了扯嘴角:“我看还是薄点好。”   裴行舟鼻子发出一声气音,似是轻轻笑了下。他说:“怎么分了手,还学会撒谎了。”   “我哪里撒谎?”   裴行舟言之凿凿:“你若真觉得好,怎么从来没有回来找我?”   不想他竟然强词夺理到这种程度,倒显得是她的错了。   她说:“不找你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不爱你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以为这么说裴行舟会生气,没想到他竟然无动于衷。   他瞧了她半晌,最后牵住她的手,说:“那你猜猜,我现在为什么要跟着你?”   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辆辆机动车快速驶过,周遭行人络绎,一切都是那么匆忙。   岁月沙漏缓缓流淌,唯独经过她时放慢流速,若非如此,她怎会觉得一切都慢了下来,慢到她重新端详了一遍他的眉眼。   这张脸细致,凌厉,是她七年前看到后,就一眼爱上的模样。   她喜欢听他说爱,但他很少说,这么多年说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他这样说,她都很欢喜。   现在他终于对她说,她却不相信了。   她始终觉得,她对裴行舟也没有那么重要,可有可无,他或许是有点喜欢她,可也没有那么喜欢。   没了她,他可能不习惯,倘若今天换了其他女人,他说不定也会如此。   她说:“我对你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兴趣。”   裴行舟对她的话早有预料,他说:“上车吧,送你回家。”   “我没有要你送我。”   “反正顺路。”裴行舟抱花的手拉开车门,他把花放进去,随后牵着宁语迟,把她牵过来,说:“上来吧,不然我白来了。”   她不懂怎么就白来了,不过既然顺路,那就顺吧。   裴行舟从另一边上车,宁语迟只顾着看窗外,也没有注意到男人嘴角的愉悦弧度。   宁语迟以为顺路只是一天,没想到第二天再出门打车,又看到了裴行舟的车。   “怎么又是你?”   昨天一天见了他两次,晚上送她回家,那束花跟他周旋半天,最后还是抱回了家,斜剪了枝尾,插进花瓶里养着。   早上出门还特意看了一眼,须得承认,家里有束花看着,情景意趣是不大一样。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接受他送花的行为。   裴行舟在车里望着她,说:“最近要去分公司处理事情,真的只是顺路。”   宁语迟将信将疑,主要是她了解裴行舟,他不是一个会做出这么无聊事情来的人,如果是裴子亦还有可能,裴行舟……算了。   她就这么上了车。   她上车不要紧,要紧的是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被他车接车送,这下想不被人知道都不行了。   尤其裴行舟每天让郑才给她送饭,饭菜根本不重样,她同事每到饭点都要调侃她。   “语迟还跟我们吃什么呀,有小灶就别气我们了。”   她也是觉得影响不好,大家都是同事,好像她在搞特殊,每天中午都吃那么丰盛,别人看了肯定要议论。   于是某天下班,她跟裴行舟抱怨。   “你能不能别再给我送饭了。”   “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   宁语迟把问题交代清楚,然后说:“我本来也不想要你送,现在这样,同事看到了,影响很不好。”   裴行舟思考了一下,点头:“知道了。”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又互相约好谁跟谁一起吃,宁语迟还说:“中午带我一个,我跟你们一起吃。”   同事甲打趣道:“真的假的,今天裴总不给你送饭了?”   宁语迟微笑道:“放心吧,以后也会跟大家一起吃的。”   等到中午,宁语迟跟大家一起站起来,收拾桌面正要向外走。   就见以郑才为首,带着几个看守广电大门的保安进来,各个手里拎了一堆袋子。   同事立即看向宁语迟,郑才连着送饭这么多天,大家早熟了,于是有同事当着面就说:“语迟,这还能一起吃吗?”   宁语迟也很尴尬,心中暗想裴行舟怎么这样,明明都说好了,怎么他还是……   郑才见此情况,上前解围道:“是这样的,裴总说感谢大家对宁小姐的照顾,所以这顿午饭,裴总请大家一起吃。”   他话音落下,后面的保安忙把打包好的热乎饭菜拿过来,放在办公桌上。   郑才又道:“裴总说不了解大家什么口味,有忌口的还请大家担待,裴总不在宁小姐身边,今后也得依仗大家多多照拂。”   这话说得客气,所有人都感到受宠若惊。   再一看,送来的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凤祥楼,这种无功不受禄的羞怯感更让人拘谨。   配乐大哥说:“裴总也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同事,我们照顾一下语迟也是应该的!”   郑才又客套了几句,随后嘱咐宁语迟慢用,之后就离开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办公室沉静半晌,主要是谁也不好意思先动,还是策划先反应过来,说:“既然是裴总的心意,那大家就别愣着啦,快吃饭吧。这还得多感谢语迟呢,咱们也是沾了语迟的光。”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裴总也太好了吧,送饭还想着我们,语迟,我同意这门亲事!”   “我也同意!结婚了可一定要请我们啊,必须支持!”   还有人拿先前的对话调侃:“还说不能一起吃饭呢,最后还真一起吃了,语迟也算说到做到了。”   同事们把送来的外卖分食,性子开朗的,一边吃一边称赞,连带裴总一起夸奖。   一顿午饭在对裴行舟的夸赞中结束。   宁语迟想不到这群同事,竟然被裴行舟的一顿饭收买,今后的办公室会是什么环境,简直不敢想象。   在这之后,台里再有人议论宁语迟每天被豪车接送的事,同组同事听到了,就会站出来反驳。   “什么啊,别乱传,人家裴总在追她呢。裴总对她超级好,每天把饭送到办公室,天天车接车送,没事还送花呢,两个人甜得很。”   到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裴行舟在追她,对她无微不至,原来先前某些风言风语都是错的,不是她傍人,是人追她。   一时间,旁人更加羡慕了。   原来真的有人长得漂亮,工作也好,又会赚钱,男朋友又帅又有钱,对她也很好。   当人意识到跟别人差距过大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连嫉妒都不配。   所以,一众人只有羡慕的份。   作为当事人,宁语迟终于识破了裴行舟的阴谋。   生活在一个人人都说裴行舟好话的环境里,一旦她稍微表露出一点点对他的不喜欢,就会遭到所有人攻击。   譬如今天,她不过说了句“他真的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立即被人群起而攻之。   “他不好?那你说,我们裴总哪里不好,赞助节目眼都不眨,人那么忙一个人,天天过来送你,他的时间跟普通人的时间能一样吗?”   “语迟啊,你现在还年轻,还不知道把握机会,等你过了三十岁,就知道一个优秀多金的男人究竟有多么可贵。”   “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肯为你用心。有再多的性格缺点,那都能磨合,而一个为你花心思的男人,可不是好找的,你可别不知足啊!”   “语迟,你要实在不喜欢裴总,你把裴总介绍给我,我不怕尴尬,我可以。”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如今是连裴行舟的一句坏话都说不得了是吗?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改变这个情况。   当晚,裴行舟再送宁语迟回家,路上提议一起吃个晚饭。   她今天下班晚,回去已经是夜里了。   海城入了夏,开窗吹的都是暖风,扑在人脸上暖意融融。   修长手指插入发间,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说:“裴行舟,你打算顺路到什么时候?”   “嗯?”裴行舟脸微侧过来,眼睛还看着前路,“怎么了?”   “就算你刚开始是顺路,这么长时间,你分公司的事情也该做完了吧。”   裴行舟说:“是。”   他认得倒快,宁语迟说:“那就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可以打车。”   裴行舟斩钉截铁道:“那不行。”   “怎么不行?”   “如果不送你,你会同意跟我见面么?”   “分情况吧。”她看着前面那辆车的牌照,还有车后面摆放的玩偶,“如果你有事,当然可以见面。”   话音落下,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就还是不要见了。”   裴行舟:“我想你每天见的第一个人,和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全都是我。”   宁语迟:“我不想。”   裴行舟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说:“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小女孩怎么这么难追。”   “当初年纪小,不懂事,鬼迷心窍。”   宁语迟瞥了眼身边这只鬼,想起自己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他现在这么胜券在握的样子,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吃准了她过去喜欢他吗。   思及此,她又补充了一句:“社会经验浅么,如果当初看到的不是裴总,而是什么李总张总王总,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你也没什么不同,少在这里得意了。   裴行舟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愉悦。   宁语迟瞧得莫名,这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车又开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很荣幸,你遇到的人是我。”   “而不是什么张总李总。”   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快速闪过,车内光影由明转暗,由暗转明。   宁语迟搁在腿上的双手,虚虚握成拳,指甲轻轻抠了抠掌心。   “为什么。”她没忍住,问他。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的人,每天都在跟别人相遇,就像当初活动上那么多人,我为何独独喜欢你,而你也没有爱上别人?”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因为命中注定。就算当时我们没有遇见,也会在其他地点,以其他的方式相见,我还是会喜欢你。”   宁语迟仔细思考了一遍他的话,他说得这么笃定,无非觉得她还是会爱上他吗?   她故意回道:“我可不一定。”   车开到她家楼下,裴行舟解开车锁,她拿起包包,刚要下车。   他叫住她:“真的不想我送你?”   宁语迟嗯了一声:“就不麻烦裴总了。”   裴行舟拿出上次她没收的HW项链,递给她。   “把它收下,我就答应你。”   她半晌没接,裴行舟晃了晃,问:“有这么难选?”   他怎么尽给人出难题。   宁语迟权衡了一下,项链收了不带就是,将来可以找个机会再还给他。   但再让他送下去,她跟他又没那层关系,不管是对她,对裴行舟,或者她未来的另一半,在电视台那边都不太好。   她从他手中接过盒子,说:“我收了,你明天不用再来了。”   她准备下车,裴行舟在后面道:“不戴上试试么?”   “不戴了,没有试的必要。”   裴行舟说:“我想看一眼你戴上的样子。”他伸手打开车内灯,目光在她纤长的颈间流连,“看了就走。”   宁语迟犹豫了一下,到底打开盒子。   一根璀璨夺目的项链躺在黑色丝绒上,一颗颗切割完美的钻石在灯下闪耀,不论是钻石的纯度,还是它的切割的精度,都能让人感受到它的高贵和奢华。   不得不说,他很会挑选合适的礼物,来讨她的欢心,虽说这也得益于他的眼光和品味。   她伸手,拿起这根项链,解开锁扣,双手各执一端,顺着脖颈绕到后面,在后面扣锁扣。   然而这项链她戴不熟,半天都没戴上。她腰身挺直,将本就好看的身段挺出一个性感的S,钻石项链比在她胸前,映得那张脸更加清透迷人。   裴行舟避免让自己看下去,他说了一句:“我来吧。”   他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宁语迟有些惊愕:“你……”   他不答,双手穿过跟她身体同温的发,他倾身过来,与她靠得很近。   她的指尖捏着项链两端,还在固执地跟锁扣较劲。裴行舟的手覆上她的,自然从她手中接过,她便垂下手,把一切都交给他。   他一副耐心很好的样子,眼睛始终落在他根本看不见的颈后,这个姿势多有不便,他对她说:“靠过来点。”   宁语迟身子一顿,随后依言倾身,这一下离他更近了。   二人距离亲密,呼吸可闻,从她的角度,刚好看到他长有胡茬的下巴,以及凸起的喉结,一切都充满男性气息。   她被迫移开眼,去看车上的仪表盘。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贴在她颈间的皮肤上,温度灼热,她并不想跟他有亲密接触,像会感受到他的力量。   他们现在的姿势,像极了当初她在他别墅的衣帽间里,为他扎领带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她成了被伺候的那个。   风水轮流转,只不过她可不会像他一样,找个什么理由把他按在墙上,她没有那么恶劣,巴不得跟他躲远点。   思绪乱飞,裴行舟已经扣好。他收回手,身子也随之坐正。   那股熟悉的灼人气息撤离,她的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裴行舟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带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灯下瞧美人,怎么瞧都是瞧不够的,精美钻石在她颈间大放异彩,映得她的脸清透逼人。   珠宝配美人,果然极为合适。   宁语迟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量,触在皮肤上霸道又温柔,一贯清冷的目光这时也带了温度,不然怎么会他看到哪里,她就觉得哪里滚烫呢?   她盈盈看他:“你看够了没?”   “你这里,好像蹭了什么东西。”裴行舟的拇指在她面颊处点了点。   “真的吗?”   被人指出脸上有东西,人难免紧张,宁语迟连忙抬手去擦,修长手指在那处抿了抿,问:“现在呢,怎么样?”   裴行舟长长嗯了一声,说:“我帮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得把手放下,不甚自在地坐在那里,抬起她下巴的手换了个姿势,手掌托住她的脸颊,拇指在所谓弄脏的地方轻抚两下,触感滑腻柔软,他的心底不禁一漾。   宁语迟眼睛不由得向面颊处瞥,浓密睫毛垂下,偶尔轻眨一下,就像一片羽毛落到他心上,痒痒的。   她屏住呼吸,见他没有收手的意思,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骗她。   转念一想,裴行舟应该不至于骗人,他也没骗过她,出于对他的这份信任,她一直端坐在那里。   裴行舟终于收回手,说了句:“好了,已经擦掉了。”   宁语迟不自在地虚抚一下刚刚被抚过的地方,说:“谢谢裴总。”   裴行舟听见这称呼,到底忍不住抬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   “这么记仇呢。”   “你别掐我。”宁语迟拍掉他的手,“你是节目赞助商,我领导见了你都要叫你裴总,我总不能不敬。”   “不用敬。”裴行舟摸出一颗烟来,也不点,放在手中旋来转去地把玩,“再大不敬的事情都干过了,你现在来敬我。”   他话没说完,夹烟的食指在她额间轻轻点了一下,很短的一瞬,也教她闻见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在灯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烟咬进嘴里:“折磨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裴行舟:摸了老婆通体舒适。 第48章 我浓   她收了项链,裴行舟也说到做到,没有再来送她。   之后再打车上下班,宁语迟突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她已经被裴行舟养成了习惯,他开的车都太过舒适,以至于再坐出租车,传来的颠簸感和汽车声,都让她不大适应。   尤其有时想起什么,兴起转头跟人说话的时候,见开车的人从一个长得好看的英俊男人,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哥,这种落差感很难让人接受。   中午跟同事一起吃饭,说着一起去食堂,可是看着食堂的饭菜,也不是不好,就是不太有胃口。   筷子在餐盘里戳来戳去,她情不自禁想念起了凤祥楼色香味俱全的大厨名菜。   不过也还是将就吃了。   这种感觉她其实并不陌生。   当初离开裴行舟,她自己租房子,休息时间不多,逢周末就要连赶几家中介。偌大海城到处跑,就为了寻找合适的房子。   可是跟他在一起太久了,她在叔叔婶婶家长大,也是住在别墅里的,没有住过条件恶劣的地方。   初看那些房源,要么装修不好,要么卫生一般,就算有合适的,地理位置也不好,怎么都不满意。   那段时间她在酒店住了大半个月,才定下现在的房子。   租房问题定下,再之后的日子,其实情感方面,也不是没想过再找别人。   有同事介绍,大学同学的辗转联系,还有台里献殷勤一些,甚至有些领导还想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她。   考虑过,也相看过,最后发现那些人,都不是自己喜欢的。   有的觉得自己出身好,受家里照顾,就夸夸其谈,自以为成就多么了不起;有的年纪轻轻进了大公司,得领导欣赏,意气风发,自以为前途无限,可能也的确如此。   还有一些自诩思想深沉,到头来所思所想,非常狭隘也非常局限,说得再直白一点,比她都不如。   说她虚荣也好,说她慕强也罢,跟裴行舟在一起之后,她确实没法再接受一个处处平庸,全都比不过他的人。   她喜欢经验学识都强过她,但是又要低调自谦内敛的人,喜欢能在各个方面像长辈一样领教她的人,这个要求不算高,可是除了裴行舟,她竟然再找不出第二个。   这么多年下来,她就觉得单着也不错。   可恨的是,时隔这么多年,她竟然还要再适应一次,适应没有他照顾的生活。   *   这天晚上下班,方曼姿给她发微信。   曼zZZ:姐妹,周末有事吗?   宁语迟在泡澡,擦干手上的水渍,拿起手机回复:周六没事,怎么了?   曼zZZ:[图片]   曼zZZ:保时捷新车发布会,得了两张邀请函,陪我去看看?   曼zZZ:正好想买辆新车,现在的有点开腻了,听说这次的新车性能不错,我打算试驾看看,要是不错就入一辆。   宁语迟当然没异议,不然她周末也没什么事做。   就这样做下约定。   周末,方曼姿开着一辆红色敞篷跑车接她,一见到她,方曼姿摘掉墨镜,把手搭在车窗边上,朝她吹口哨:“美女,去哪儿啊。”   宁语迟被她逗笑,说:“去你心里,行吗?”   方曼姿故作为难道:“虽然我是直的,但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言毕,她一手拎着墨镜腿,一边上下打量她,说:“姐妹,你也太素了吧?”   宁语迟低头瞧了一眼,Dior的裙子,Channel的鞋子,Gucci的酒神包,这还朴素?   她说:“我们是买车,也不是去选美。”   “选美还用选吗,你肯定第一啊。”方曼姿把墨镜挂在胸前,跑车门斜开,她拔下车钥匙,从车上下来。   “姐妹,今天的发布会可不简单,不少媒体过来,还有一些网红过来蹭车拍照,圈里那些塑料花也少不了,你跟裴总的事不少人知道,你穿这么素,她们肯定会觉得你是豪门弃妇。”   宁语迟:“?”   方曼姿上下打量她,说:“你的HW项链呢?给姐妹戴上。女人不戴珠宝就是不行,脖子手腕秃了怎么出门?”   宁语迟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你怎么知道我有HW?”   “呃……”方曼姿被打了个岔,解释,“上次去门店试戴,看到裴总取项链,验货的时候我瞄到了,姐妹,巨他妈闪。难道不是给你的?”   “……是给我的。”   方曼姿闻言推她上楼:“快快,戴上,我一直想买HW的钻石,我家老爷子不让,让我过过眼瘾。”   她脖子上戴了一大串梵克雅宝,上面的褐色四叶草数不过来,垂在黑色吊带前,皮肤被映得雪白。   梵克雅宝的项链手链,四叶草越多越值钱,她这一串下来也有个几十万。   她花钱不手软,家里珠宝无数,每个大牌出了新款必有她捧场,每季的四大时装周出高定,她基本也要订一身意思一下。   就算没那么喜欢,但与品牌方的关系摆在那里,纯粹是花个几十万维持关系。   若非如此大方,也不至于坐稳名媛圈第一把交椅了。   故而她说她家老爷子不让买,只是为了让她克制花钱习惯,她珠宝间的首饰堆成山了也不戴,再买回家,几个脖子也不够她戴。   被她推着上了楼,宁语迟找出被她收起来的项链。   方曼姿看到她把价值七位数的项链,随便放在卧室的床头柜里,心尖都在滴血。   “姐妹,就算他是前男友送的,看在人民币的份上,你也对它好一点吧!”   她打开盒子,不可避免地“哇”了一声,嘴里骂道:“他妈的,HW就是HW,果然是爸爸。定制的项链果然是店里有现货那些朴素货不能比的。”   她瞧了好半天,才把项链戴到宁语迟脖子上,说:“看看,你把首饰戴上,这不一下子从豪门弃妇逆袭成名媛了吗?好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方曼姿赶忙拉着宁语迟下楼,包装盒都没收。楼底下的拉风敞篷跑车扬长而去,车内放着热闹的车载音乐,两个女孩子各戴墨镜,头发吹得胡乱飞舞。   等红绿灯时,还有不长眼的男人从车窗探出头来,试图搭讪她们两个。   方曼姿隔着墨镜打量一眼他们开的车,墨镜都懒得摘,说:“省省吧,你这车就算原价卖了,也抵不上本小姐一个轮胎,还想泡我们?你不如做梦。”   红灯跳绿灯,伴随巨大的轰鸣声,跑车扬长而去。   宁语迟抓着车门,忙让她慢点开,嘴上还说:“你这么说他们,有点太伤人自尊了吧?不用这么直白的。”   虽然她有时候也很直白,但方曼姿真是她见过最直白的女孩。   方曼姿满不在乎道:“迟迟,你不懂,对待这种人呢,你不狠狠打击他们的自尊心,他们真不明白怎么回事。必须从根上杜绝他们的幻想,让他们明白跨阶级恋爱是没结果的,就不会跟傻逼一样,在大街上到处搭讪漂亮妹妹了,我这也是为他们好。”   她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自洽系统,宁语迟听完,一时竟也无法反驳。   方曼姿开得快,很快到了发布会展厅。   光是地下停车场,那豪车就数不过来,各种限量款,新款,停产改装款,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曼姿的跑车开过来,混入其中,也显得没那么惹人注目了。   虽然她开车技术还可以,但对这种停车位不够广阔的情况下,怎么刚刚好地停进去,还真是个技术活。   对她来说,开车不出车祸,停车刮车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平时不紧张,是因为那些车不值钱,刮了赔就是,这里停的车都这么贵,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   宁语迟见她这么费劲,不禁拍拍她的手背:“我来吧。”   方曼姿眼睛都不敢离开后视镜,问:“姐妹,你行吗?这可是个技术活。”   “……”宁语迟看她停得满头大汗,又重复了一遍:“我来停。”   “好吧。”   她技术确实不怎么样,于是下了车,站到一边,把驾驶位置交给从副驾下来的宁语迟。   宁语迟打开车门坐进去,三两下倒车进去,稳稳停进正好的位置,为两侧过人开门都留出了很大空间,堪称是教练级的停车技术。   方曼姿看了不禁惊叹:“你也太厉害了,这怎么停的。”   “就那么停的。”   对宁语迟来说的确简单,她学车也是很容易就过了,上手两遍就会。主要是练车的时候,是裴行舟手把手教的她。   他对她说过,社会对女司机有偏见,不是女人真的开不好车,是女人大部分都喜欢感情用事,所以在面对突发情况容易紧张害怕,脑袋空白就忘了反应。   而她能开好,恰恰因为她总是足够冷静,除了一点,就是在黑暗中的时候。   对方曼姿来说,她停车就是太瞻前顾后,加上撞车经验多,被撞怕了,更是畏首畏尾,更操作不好。   不过这些解释给她也没必要,该停不好还是停不好,只能多练。   停好车,两人搭乘直梯上楼。   甫一上去,门口就有门迎在此检查邀请函,招待大家进去展厅。   邀请函出示完毕,一齐放到方曼姿的包里收好。   她接过来还特意看了一眼,说:“你这个号码好,66号,一看就吉利。”   宁语迟笑着嗔她:“迷信。”   因为只是发布会,大家的穿着都比较随意,有认识的富二代,直接穿着背心大裤衩就过来了。   两个人手臂挽手臂,那边有一面适合拍照的墙壁,带着保时捷公司的logo,网红们带着自己的助理在那边等着拍照。   媒体人们扛着相机,话筒上贴着各个新闻网的logo,脖子上挂着自己的证件。   厅内放着合适的音乐,方曼姿四处看了一圈,本来没注意,这一看,收获还不小。   她说:“怎么那个姓徐的也来了。”   宁语迟顺着目光看去,见西北方向聚着几个女人,不知道在那里聊什么。   其实自打上次裴行舟跟她说完,他跟徐晚清并没有什么,她再看到她已经平静得不能平静了,宛如一潭死水那种。   方曼姿眼珠一转,拉着宁语迟过去,说:“走,过去打个招呼。”   宁语迟问:“跟她有什么招呼可打?”   方曼姿说:“我说有就有,等着瞧吧。”   两人像看风景一样,随意逛过去,还没待走近,徐晚清身边那一圈人本来在说话,见她们过去,忽地就停止了交谈。   方曼姿装作刚刚看到她们的样子,说:“这么巧,这不是徐小姐嘛。”   徐晚清轻轻颔首:“方小姐。”目光转向宁语迟,又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语迟。”   说完话,视线下移,落在宁语迟颈间闪耀夺目的项链上。   宁语迟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不同,她跟她打招呼,她只得敷衍地应一声,说:“好久不见。”   方曼姿热络地说:“你也来看新车?还以为像徐小姐这样的人,不会对机械感兴趣呢。”   徐晚清笑着说:“爸爸要我换一台车,正好今天发布新品,就过来看看。”   方曼姿点点头,说:“幸好这车不是限量款,不然徐小姐看中,却被别人买走,那可真是够让人心痛呢。”   徐晚清笑容一顿,很快恢复如常,落落大方道:“那也无妨,车子这么多,可以再看其他型号。”   “啊,那倒也是啦。”方曼姿笑眯眯的,“但是看着喜欢的东西在眼前错过,也挺让人痛心的不是吗?还是徐小姐看得开,换我肯定是没有这份心胸。”   徐晚清身后的一个绿叶连忙为她说话:“当然啦,我们晚清留学回来的,书读多了,自然是开阔胸襟。”   “哦……”方曼姿点了点头,“明白了,我回去后,也一定多读点书,早点达到徐小姐的境界。”   徐晚清没再回话,而是把目光转向宁语迟,说:“语迟也要买车?”   宁语迟没想到话题会到自己身上,她说了句没有:“陪她看看。”   那个绿叶低声提示:“晚清,今天的新品保守估计可要一百多万呢。”   言下之意,宁语迟一个主持人,就算想买,也负担不起。   宁语迟听见这话倒没什么,事实而已,就算她能买下来,后续保养费也是一笔钱。   她更怕的,是方曼姿会因此发火,以她的性子,非要把这车展搅个翻覆。   但是很意外,方曼姿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听到。   她说:“一百多万确实太贵了,走吧迟迟,我们还是不要参与有钱人的世界了。”   论有钱,谁能比方曼姿家里有钱?她在这里谦虚,并没有起到谦虚之效,反让人觉得不舒服。   自小生活在堪比宫斗环境中的方曼姿,也是阴阳怪气一把好手。   她带着宁语迟离开,被呛的绿叶脸色涨红,半天说不出话。   身后又一个女人盯着她们两个的背影,有些嫉妒地说:“不就是有点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啊,还有那个主持人,脖子上戴了个假的HW,还当真的到处炫呢,我们晚清都没买到的项链,她以为她能买到?”   说起这个,徐晚清脸色终于有了裂痕。她声音冷了些:“不要再说了。”   旁人不知其中渊源,还在道:“晚清就是太温柔了,不屑跟她们一般见识,不然像她们那样,跟泼妇一样,真够难看的。”   其他人看徐晚清脸色确实不太好看,慢慢闭了嘴,转到了别的话题。   宁语迟跟方曼姿走远后,方曼姿不禁开怀大笑,她不断拍着宁语迟的手臂,边笑边说:“你看到徐晚清的表情没有,黑得都快能写粉笔字了,妈的我好爽!”   宁语迟还一脸懵,搞不清楚状况:“怎么了?”   “就、就你这个项链,当初徐晚清也想买,这项链是特别定制款,限量的,最后一根被你家裴总买走了,笑死我了,你看她刚才的表情!我真的好久没这么爽过了,上一次这么爽还是1945年日本投降。”   宁语迟:“?”   她仔细消化了方曼姿这段话,再次抓住一个重点。   她问:“你怎么知道?”   方曼姿长长地呃了一声,说:“我不是说你家裴总取货那天,我也在嘛,就是,听HW经理说的。对,我当时夸‘这条项链好漂亮啊’,经理说‘小姐你眼光可真好,这位先生来定制的时候,还有另一位小姐也想定呢’,然后我问了一下,才知道是徐晚清。”   方曼姿睁眼编起瞎话,眼都不眨。   宁语迟没找到什么逻辑漏洞,就也相信了。   “反正你知道,这件事特别爽就对了。”   其实方曼姿这话半真半假,这条项链的确漂亮,徐晚清也很喜欢。   但当时的情况是,裴行舟先找到她,说想选一款首饰送给宁语迟,不知道选哪一款,她精心选了几种又贵又漂亮的推荐给裴行舟,让他看着买。   没想到很巧,裴行舟恰好选中现在这条。   后来她再去店里看首饰,那天徐晚清也在,她正好听到徐晚清跟店员的对话,大意是她很喜欢那条项链,说留了怎么没给留住,店员很抱歉地说,店里有规定,如果有人付款是没办法留的。   方曼姿了解来龙去脉后,就已经非常快乐了,她也事先看过今天保时捷受邀客人的名单,看到徐晚清在内,说什么也要让宁语迟把那条项链戴上。   让她雪场抢男人,气死她!   方曼姿此刻浑身舒爽,带着宁语迟找到座位坐好。   新品发布会特意请了个主持人,是个高高帅帅的年轻人。   没多久发布会开场,介绍完发布会主旨,感谢过今天受邀前来的嘉宾媒体,就请产品经理上来讲话。   总结过之前销售的成绩,产品,又介绍这款车的技术,性能,说实话,两个女孩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听得也百无聊赖。   方曼姿吐槽:“好想等他直接公布外形和价格的时候再到场啊。”   又过了二十分钟,才终于到达方曼姿想看的环节。   这款车售价一百七十万,外形流畅低调,但是肯定不适合那种样貌粗犷的壮汉来开,会显得有些娘。   方曼姿托着下巴品评:“我觉得挺好看,你说呢?”   宁语迟也点点头:“不错。”   再然后,媒体人对这款产品细节进行提问,一堆摄影师唰唰拍照,镁光灯闪烁不断。   主持人宣布现场活动结束,众人出发去试驾场地,现场感受新品魅力。   到了现场,邀请来的车模站在车边,身穿比基尼,在炎炎夏日展露身材,也衬得这些车更值钱了些。   车模展示完各款新品,就守在其旁当花瓶。   媒体人上去先行感受,进去试驾,操作。前来的网红们等到这个机会,纷纷拍个不停。   等这些人忙完,真正有意向买车的人,才真正上手。   方曼姿拉着宁语迟,说:“走,你带我兜一圈。”   见宁语迟不解地看向她,她小声解释:“姐妹你忘啦,我停不好车啊!”   她怕开得出去,开不回来。   宁语迟选了一辆白色的车,坐进驾驶位置,发动汽车。   最近一阵都在坐出租车,重新坐上这种价值七位数的车,别说开起来,光是坐进去,这个座椅的体验就够舒服了。   她脚踩油门,在空旷的场地远远绕了一圈。新车跑起来流畅轻盈,一点不吃力,她开着开着,有些爱不释手了。   一圈下来,把车停回原位,宁语迟侧头问:“你感觉如何?”   方曼姿啊了一声,说:“这,车也不是我开的,我感觉不出来哎,你觉得咋样?”   宁语迟点头:“我觉得不错,起码修起来,比你的跑车少花很多钱。”   “……”   两人从车上下来,赶上徐晚清带着那些小姐妹也过来试驾。   方才的绿叶看到了,说:“宁小姐车开得不错,打算全款买还是贷款买啊?”   宁语迟方才一直没张口,主要是觉得这样的口舌之争很无聊。   全款贷款怎么,关她什么事呢?听她这意思,不一口气买下个十辆八辆的,都对不起她这股劲儿了。   她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茬,笑着搭上方曼姿伸过来的手,说:“我们走吧。”   周围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言语间的针对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本以为有好戏看,哪知道当事人之一竟然轻飘飘地走了,再看刚才说话那个,在那里看起来趾高气昂的样子,就让人望而皱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晚清本是想来试车的,并没有打算买,这辆车虽说不错,但是她并没有打算直接买这么贵的。   如果这车只是一百万出头,她还会考虑,小二百万,后续还要上牌照和保险,保养等,算下来也是不菲的数目了。   可她看到宁语迟脖颈上的项链,又想起裴行舟对她的态度,她心中莫名就堵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喜欢的,都要被人抢走呢?她凭什么抢走?   这样想着,她试都没试,直接对那边的工作人员说:“这车,我要一辆。”   *   试驾结束,一群人到订好的酒店入席吃饭。   酒席是主办方准备的,邀请来的嘉宾非富即贵,即便只有一个人购买新车,赚的钱也足够支付酒席的费用。   座位是按邀请函上的编码尾号分配的,十二人一桌,要巧不巧,宁语迟她们两个,恰好跟徐晚清的几个塑料姐妹在一桌用餐。   方曼姿不怕得罪人,她百无聊赖拿起筷子,戳了戳空盘,说:“这找的什么酒店啊,菜还没上来呢,就让人倒胃口。”   她话里有话,指的什么桑,骂的那棵槐,该知道的心知肚明。   被骂的几个脸上挂不住,可是碍于方曼姿的身份,又不敢反驳什么。   方曼姿看到她们的脸色,又快乐了起来,没办法,她就是喜欢仗势欺人啊,收拾几个嘴贱的炮灰更快乐了,一点力气都不费。   宁语迟暗中拍拍她的大腿,示意她稍微收敛点。   严格来说她跟方曼姿的性子不太一样的,她是不到份上就给人留一线,侵犯底线就追究到底,哪怕撕破脸皮。   方曼姿呢,就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敢惹方大小姐不开心,那你就别想好。   她也挺欣赏方曼姿的性格的。   点好的菜很快上来,众人基本上饿了大半天,因为上菜的缘故,战火短暂地停了停。   同桌的还有几个男同志,其中就包括穿背心裤衩那位大哥,连他都嗅到了不同的意味,可见方曼姿跟那些人的火·药味之浓。   一顿饭吃过大半,桌上的名媛们胃口小,纷纷停了筷,几个男人倒是还在吃,边吃边畅谈。   先前那位主持人,没想到这会儿还没走。   只见他拿起话筒,走到最前面的台上——看起来像是一个给人办婚宴时用来结婚的地方。   他说:“打扰一下各位来宾,我们的主办公司呢,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小礼物,下面将以抽奖的形式,把礼物送给大家。”   酒店的侍应生搬上来一个抽奖箱,箱子三面是木制,只有最前面是透明玻璃。   抽奖箱放到凳子上,里面装满了白色的,折好的纸条。   主持人再次拿起话筒,说:“这一次呢,我们邀请函上都有编号,我们把编号写在了纸上,待会儿就由我们的产品经理过来抽奖,每隔十分钟抽一次,也是为了活跃一下我们现场的气氛。”   他把手搁在抽奖箱上,说:“好,下面我们有请经理上台,为大家选出幸运的三等奖嘉宾。三等奖一共设有十个人,我们的奖品是,一千块钱的现金红包。”   经理在一片掌声中走上台来,其实对在座的这些人来说,一千块钱根本算不得什么,主要是这件事做得很讨喜,让大家对这家公司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经理把手伸进抽奖箱中,依次抽出十个纸条。   每抽一个,就念出一个数字,被念到的人,周围就会响起,来自朋友的欢呼声和掌声。   现场氛围炒得热络,就连方曼姿看了都感叹:“这主意想得不错啊,起码顾客的心是留住了,就连我这种人,以后他们家再出车,我都愿意再来看看。”   宁语迟笑道:“什么叫你这种人,你怎么了?”   第一轮三等奖发放完毕,主持人宣布下次活动会在十分钟后,一众人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边吃边等待下一轮。   同桌上有人道:“可真好奇,不知道二等奖会发什么呢。”   万众期盼下,漫长又短暂的十分钟过去,主持人再次上台,下面的嘉宾纷纷抬起脑袋,不方便的直接回头看。   主持人笑了笑,说:“可以看得出大家都对我们活动的热情非常高涨,我们的二等奖呢,一共有五位幸运名额,奖品则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一部。那么下面,就辛苦我们的经理再次上台,抽选出这五位嘉宾吧。”   经理走上台,他接过话筒,先跟大家开了一个幽默的玩笑,随后把端起抽奖箱,把里面的纸张摇了又摇,免得对下面的号码不公平。   做完这些,他把手伸进抽奖箱里,依次抽出五位嘉宾。   仍然是,每抽到一位,就念出他的编号,而他身边的人就会非常遗憾地说:“妈的就差一位数。”   再然后,众人非常羡慕地看着那五个人,上去领取了五部苹果手机。   手机谁都有,主要是羡慕这份幸运。   又过了十分钟,这时嘉宾们的心情已经非常激动了,因为大家都十分好奇,一等奖的奖品是什么,以及又有谁这么幸运,能够拿到一等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主持人照旧上来,说:“好,相信我们大家已经等不及了,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公布一等奖名额和奖品。”   他环视一圈,说:“我们的一等奖设有三位,奖品分别是……”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同桌穿背心裤衩的大哥低声接了一句:“该不会是保时捷代金券一万元吧?”   主持人笑眯眯公布答案:“苹果最高配置笔记本电脑一部。”   这个奖品也不小了,众人不禁有些期待,就连宁语迟都好奇了起来,到底是谁有这份幸运。   经理上台,依次念出中奖人的邀请函编号。   “63号。”   “哇!”是一位女孩子。   “42号。”   42号是一位中年大哥,听到自己中奖微微一笑,沉默如迷。倒是身边的朋友,乐得直拍他肩膀。   “以及,55号。”   55号是一位媒体人,脖子上还戴着工作证,听见这个消息,还有些不可思议。   “让我们掌声恭喜他们。”   下面响起一阵热烈掌声,这场活动到这里氛围的确很是热闹,众人议论纷纷,中奖的那些人脸上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没中奖的都转回身来,羡慕归羡慕,没得到也没什么,意外之财罢了。   没想到这时经理却说:“知道大家没有中奖很遗憾,所以我们特地准备了一个特等奖,也就是特别惊喜奖。”   还有?   众人再次转回去,看向台上的经理。   经理神秘一笑,说:“这次,容我先卖个关子,我先不宣布奖品,先给大家抽奖,然后再进行宣布。”   一等奖连顶配电脑都抽了,难道特等奖还真是保时捷代金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经理走到抽奖箱前,众人可以见到他的手在抽奖箱里翻来翻去,为的就是打乱里面的纸条顺序。   他随便抽了一张,打开一看,笑了笑说:“这个数字还不错,我个人比较喜欢。”   他扫了一圈,沉声公布获奖人:“66号。”   因为是十二人一桌,哪一号在哪一桌,大家的心中大致都有数。   号码一被公布,大家快速数了数,立即把目光落到宁语迟这一桌。   宁语迟便顶着众人的目光站起身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特等奖竟然会是她的?她只是来陪方曼姿参加发布会而已,怎么来了就算了,还占了便宜呢?   经理握着话筒道:“这位小姐,还请台上来,领走属于你的特等奖。”   方曼姿第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摇晃着她的手臂,说:“哇迟迟,你中奖了耶!你太棒啦!”   其他人都在看着宁语迟,那些目光或羡慕,或惊艳,还有一些复杂的目光——是来自同桌那些女人的。   得奖的凭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宁语迟不管别人怎么想,她一步一步走上台前,站在经理的身边。   经理把话筒递到她嘴边,问:“这位小姐,你可以猜一下,奖品是什么。”   宁语迟满脑子的保时捷代金券,差点溜到嘴边,还好及时止住了这个想法。   她说:“我想不到。”   经理说:“没关系,大胆一点。”   她想了想,问:“修车终身免费?”   经理收回话筒,说:“好,现在我们的幸运嘉宾已经猜想完毕,下面有请服务生,帮忙把奖品呈上来。”   服务生手中端着托盘,上面蒙着一层红布。   经理对托盘摊掌,说:“请这位美女为大家揭晓答案。”   宁语迟看着还算平整的托盘,一时猜不透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吸了口气,揭开红布,托盘上面竟然……整整齐齐躺了四把车钥匙。   经理拿起话筒,说:“没错,我们的特等奖,就是我们公司今天的新品一辆!这位美女,不知道你喜欢哪一个颜色,选一个吧。”   此言一出,台下这次是真的哗然了。   新品车,小两百万,就这么送人!未免太财大气粗!   再看向台上的女人,难道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运气真的不会太差?   宁语迟晕晕乎乎的,也不太敢相信这样的好事,居然会发生到她的头上,可是听着音响放的激动人心的背景音乐,还有台下那些一双双羡慕嫉妒的眼神,她知道,这并不是假的。   她吸了口气,回答说:“我要白色。”   经理拿起左二那把车钥匙,交到宁语迟手里,说:“非常感谢我们的66号嘉宾,恭喜您赢得大奖,谢谢您的支持,谢谢。”   宁语迟握着钥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路上,迎来的只有一群人羡慕的目光。   她也是又惊又喜,这样的天降好事,轮到了她的头上。   直到屁股沾到凳子上,她才有一些真实的感觉。   同桌的那些女人嫉妒得说不出话,简直快要昏了过去。   都是来参加新品会的,都是六十几号,怎么就她抽中了,别人就没有抽中?   光是想想,就恨得牙痒。   其他人收回视线,这样的好事羡慕不来,只好到社交软件上,与好友们分享一下这样的天降横财。   *   新品会结束,一群人离开。   决定买车的都在找经理进行交易,徐晚清被人陪着,想到刚才那一幕,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想买的项链戴在宁语迟的脖子上,如今花这么多钱购买一台车,她轻轻松松就抽奖得来,为什么她就那么好命?   徐晚清的交款由经理亲自处理,徐家是贵客,在他们那有名单的。   她在这边等,经理在跟别人讲电话,不知在说什么事。   好在电话简短,三言两语交代完毕,经理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回来,握着手机对那边毕恭毕敬道:“好的,裴总再见。”   话音落下,刚好走到徐晚清身边。   他收起手机,对徐晚清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她引到另一边。   徐晚清满脑子都是经理方才的话。   什么裴总,哪个裴总?裴行舟?   这样想,她也就问了出来:“您是在跟铭显的裴总打电话么?”   经理笑呵呵地说:“当然啦,不然还有哪个裴总?”   “真巧,我跟他还是青梅竹马呢,想不到您跟他也认识。”   经理惊讶道:“原来是裴总的朋友,既然如此,肯定要多给您些优惠了。”   他说完话,不想没控制好,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从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口鼻,说:“抱歉,失礼了。”   徐晚清说没事。   她低头,眼尖瞥见地上掉落一张纸,那是被他的手绢带出来的。   她蹲下,刚准备捡起来,不想这经理先她一步抢走地上有折痕的纸条,说:“多谢徐小姐,我自己来。”   徐晚清看到纸条,眉宇间染了些许愠色:“你怎么说谎?特等奖的号码根本不是66号,分明就是13号!”   她不会记错的,她看得分明,经理念完宁语迟的数字,就把这张纸揣进了兜里。   也就是说,应该得奖的人,压根就不是她!   她一向淡然,甚少有失态的时候,可是现在,她的神色非常激动,像是什么东西被人抢夺了,拼命维护自己那样。   “我要向大家举报你们!”   经理也没想到这位徐小姐竟然如此……嗯,天真?   他笑了笑,丝毫不见慌乱:“徐小姐稍安勿躁,你就算告发,告到我们领导上去,也没有用的。”   “你什么意思?”   经理笑容不减:“徐小姐既然问到了,我也不介意跟您透个底。其实今天根本就没有抽奖环节,这个环节,正是裴总自己掏钱加的。”   “……”徐晚清反应了一会儿:“你是说,裴行舟?”   “还有哪个裴总呢。”经理意味深长道,“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位特等奖,也就是66号小姐。车是裴总送的,只不过以中奖的名义罢了。徐小姐您就算告,又能告到哪去?”   “您拦得住抽奖不公,还拦得住男人追求女人,给女人豪车么?”   *   因为提车还需要一定流程,后续还要办理手续等,车并没有当天提走。   去是陪人去,回来却才像是真正买车那个,方曼姿坐在副驾一顿夸。   “那个车真的很漂亮啊,那个设计很绝,适合女孩子开啊。”   “我记得你们单位那个谁,程薇,当初见了你不是还耀武扬威说要开车送你回家么?她送个屁!就她那车还没你这车零头贵,我们迟迟不坐七位数以下的车哈!”   “迟迟高贵,其他人,不配!”   回来方曼姿让宁语迟开车,说是让她熟悉一下车的操作什么的,宁语迟记性还不错,很久不开也不至于手生,但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因为是件喜事,所以方曼姿直接让宁语迟开到商场,到美妆区大肆消费了一顿,什么口红好看买什么,什么香水好闻留什么,贵妇护肤品成套买,接待的柜姐开心得合不拢嘴。   宁语迟想到裴今应该高考结束了,也没给自己来过消息。   虽然她们没有太深的接触,但是她对这个小姑娘还是挺心疼的。   主要是她身上那股劲,跟当初的她有点像,人总是会对类我的人事物心生喜爱。   她想了想,买了一些适合裴今肤质的护肤品,还有她现阶段能用到的底妆彩妆等。柜姐见她买得多,还送了她一个化妆包。   方曼姿见了,说:“干嘛买这么多,这跟你肤质也不合适吧?”   宁语迟说:“给裴今买的。”   “哦,你那小姑子,你对她还挺不错的啊。”   她没多说什么,二人买完这些,又到一层那些大牌店里试了些包包,鞋子等,总之是疯狂扫荡。   不管宁语迟试什么,方曼姿都说好看,然后买,结账时方曼姿抢着付,一点没给她机会。   等逛到尽兴,见天色不算晚,两人直奔酒吧,又喝了一顿酒。   喝酒就慢了,两人在卡座上,边喝边聊,聊过去那些同学,聊家庭,又说到未来的安排。   方曼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宁语迟的脑袋已经在发晕了,她握着杯子,笑了笑,说:“以前想过,想毕业就结婚。后来……后来就分手了,以后也不会嫁给别人了。”   方曼姿比较能喝,这点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问:“那,我有一个问题,你还喜欢裴行舟吗?如果他回来找你,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宁语迟听见这个名字,整个人像是静了一瞬,紧接着,她撑着脑袋,把玩着酒杯,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谁说的啊,谁说他不喜欢你了,裴行舟最喜欢你了!”方曼姿放下酒杯,玻璃和玻璃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啊?”   “可是……可是他……”宁语迟真的喝醉了,大脑慢了半拍,说话都没有那么清楚了。   她想了半天,突然地,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可是他把我扔下,扔下我一个人,我就像一只……一只狗一样,我等他来找我,他还是没有。我一直在原地等他,我觉得好怕,那么……那么黑……他明知道我会害怕……”   酒精麻痹了她的理智,让她心房失守。   她终于说出了那些,白日里冷静伪装下,一直深藏心底的,不肯让任何人知道的脆弱伤疤。   她的泪像断线珍珠,人长得漂亮,哭起来也别有一番美感,这样的她,就连哭起来也是安静的。   因为从前在叔叔婶婶家,婶婶最讨厌她哭,她哭,她还会骂得更凶。   她时常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哭,不给任何人看到,也不给任何人听见。   如果不是方曼姿听见她的抽泣声,可能就算她坐在对面,也根本不会知道。   方曼姿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把一直叩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   “听见了吗,裴总,你还不快进来。”   电话那边传来沉沉的一声:“多谢。”   宁语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情绪积压太久,一想到那些,她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悲伤。   小时候没有父母宠爱,只能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长大后爱上一个人,却没有得到全心全意,一百分的喜欢与在乎,就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把她放在心头上去喜欢,去疼爱那样。   她在电梯里呼救,可是等待她的只有绝望。   她哽咽了一下,想喝酒,发现酒杯空了。   抬手去抓酒瓶,却被人按住了手。   那人霸道又讨厌的紧,他从她手中抽出酒瓶,一把揽住她的腰,力道熟悉,大掌箍在她身上,灼热又紧。   “迟迟。”那人在她耳边叫她,嗓音清冷低沉,“我来找你了。” 第49章 你浓   蓦地被人揽到怀里,宁语迟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枕着他的肩,心想这酒吧卡座怎么这么硬?她反手按在他胸膛上,就要撑起身子。   “别抱我,我不给你抱。”   裴行舟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并不觉得她醉醺醺的像酒鬼,反而觉得娇憨可爱,有些当初的模样。   他抓住她的手臂,重新把她拉回来,搂着她站起身,说了句:“怎么醉成这样?”   方曼姿站在一旁,想搭把手,又什么都帮不上。   她说:“还说呢,不都是因为你吗,要不是看在迟迟喜欢你的份上,我早就——”   说到这儿,她想起面前站着的男人是谁,话锋登时一转:“早就劝她把你忘了。”   裴行舟把小酒鬼抱在怀中,再次说了一句:“多谢。”   “谢什么谢,我是为了我姐妹,只要你真心对她,我还要谢谢你。”   说完这句,她又说:“其实我特别心疼她,就觉得她一个人特别不容易。”   “像我们不开心,还有父母,家人可以倾诉,她呢,看着没事人儿似的,其实都在心里装着,谁也不跟谁说。她喜欢你,我看裴总你也很在意她,就希望你能多照顾她,让她每天都过得幸福、快乐一点。”   酒吧内气氛喧闹,谁也没注意这边。   裴行舟看着面前的方曼姿,她张扬明艳,举手投足都是出身优越的贵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体贴细心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裴行舟不禁对她改观。   他沉声道:“我一定会。”   “哦对。”方曼姿叫住他,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来,“这个还你,该买的都买了,一点没省。”   “放在你那。”裴行舟说,“她现在不会接受我的东西,她喜欢什么,辛苦你帮着买了。”   他带着喝醉的宁语迟离开酒吧,直到人没影了,她才收回目光,看到卡座上放着的大小购物袋,猛然清醒过来,这东西还没拿呢?   算了,改天再跑一趟,把这些东西给迟迟送过去就是。   方曼姿还没尽兴,掏出手机,又叫了几个朋友。   *   宁语迟站不稳,全身力量倚在裴行舟身上。   喝醉后的她发出细微的轻哼,柔软娇躯随着走路的动作,隔着单薄布料蹭着他,是考验自制力的磨人。   裴行舟下颌线紧绷,呼吸不由得紧了些,神色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冷淡,禁欲的模样。   他一向冷静自持,可面对这样的她,从酒吧到马路这不到百米的距离,他被她折磨得快疯。   到最后,他一把将她抱起,她像只困倦的小猫,乖乖靠在他胸前,一只手悄悄揪住他的衬衫,怕他会跑似的。   她不太粘人,醉酒后却有这样的一面,粘着他,依偎着他,他看在眼中,心柔得快化成水。   车停在路边,郑才远远看到裴行舟抱着个人回来,连忙下车开门。   裴行舟把她抱进去,让她坐好,免得栽倒。自己绕过车尾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才刚坐稳,身边的女人就不受控制地栽到了另一边,头磕在玻璃上,“咚”一声。   “啊。”宁语迟被磕得思维一顿,整个人更混沌了,她懊恼自语,“怎么比裴行舟还讨厌啊。”   郑才适时充当小聋瞎,对后面的动静充耳不闻,甘做一个开车的工具人。   车子缓缓开动,他问:“裴总,去哪儿?”   裴行舟怕她再磕到,把她揽到怀里搂着,另只手揉着她的额角,抬头回答郑才:“送她回去。”   “是。”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回头。   他低头看她,斑驳光影在她脸上跳跃,面颊上的泪痕未干,沾湿了一点鬓发。他擦掉她脸颊上那些泪,将有湿意的发拨到耳后,看她闭着眼睛,枕着自己的肩膀。   明明没有太多亲密接触,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变得特别充实。   从前那些平常的事情,在这样的时刻,竟变得无比珍贵。   此处离她住的地方并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下了立交桥,车转了个弯,一直靠在他肩膀上的浅寐的女人,忽然坐起身子,掩着嘴巴呕了一声。   裴行舟忙让郑才停车,他扶着宁语迟下去,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酒意上涌,当即吐了起来。   裴行舟不住拍她的脊背,试图让她舒服一些,还好她吐的不严重,只是稍微有些反应。   郑才下车递过一瓶水,他拧开盖子喂给她喝了一口,让她漱口。   她漱完,他又掏出巾帕给她擦嘴,她全程站在那里,任他伺候着,脸颊红红的,眼神有些迷离。   醉酒后的她,比清醒时还要娇艳。   裴行舟喉结动了动,他随手把巾帕扔到垃圾桶中,把水递回给郑才,搂着她的腰让她站稳。   他问:“迟迟,好点了吗?”   她听见这声音,一时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她醒了醒神,缓缓把视线移到裴行舟脸上,忽然惊喜般地笑了起来。   她说:“裴行舟,怎么是你啊?你来找我了吗?”   裴行舟带着她要上车,可是看她这样的表情,他顿时有些移不开脚步。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   心头被人轻轻揪了一下,裴行舟的呼吸乱了些。   他说:“当然。”   宁语迟闻言,立即上前,手臂搂住他的脖颈。   喝醉的人,讲话的调子会不自觉拖长,她也一样。   她小小声说:“裴行舟,你都好久没来找我了,你是不是很忙啊?我等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话说到最后,她垂下头,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就涌了出来,噼里啪啦往下掉。   夜晚的街道车很多,她站在路边,在裴行舟的面前,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样,哭得没有声音,像一个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的小女孩,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裴行舟心里乱糟糟的,一瞬间没了滋味,他一手搂紧她的腰,另只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别乱说。”他头一次失了方寸,连给她擦眼泪都怕弄伤了她,“我哪舍得。”   她扑进他怀里,喉咙哽咽着,说话也含糊不清。   “电梯里真的好黑,裴行舟,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抬手,想抚她的背,怎么都落不下去,他想起监控视频里她害怕的样子,想起她方才在他面前流的泪,嘴里涩得连牙根都咬不合,上下齿虚虚分着,连舌头都不能用力。   他右手上移,轻抚她柔顺的发,低下头,吻过她额头。   “不哭了,我们上车回家。”   “我不要坐车,坐车好难受。”她摇头,脸靠在他胸前,“裴行舟,你背我回去吧。”   这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   裴行舟想都没想,说:“好。”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乖乖站在路边,他走到人行道下面,矮下那一阶,才跟她一个高度。   他微微俯身,宁语迟见了,当即走过去,攀到他背上,双手在他胸前交握。   裴行舟直起身,大掌托住她的臀,迈回人行道上,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郑才没办法,他发动汽车,慢下车速,保持匀速跟在二人后方,以备不时之需。   宁语迟伏在他身上,感受他宽阔而结实的臂膀,晚风温柔拂过,她缓缓眨了眨眼,视线随着他走路的幅度,小小地上下飘动。   她看着路边的树,说:“裴行舟,你快看,树会动哦。”   裴行舟果真看了一眼,明知她在说酒话,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嗯,会动。”   宁语迟在他背上傻笑:“嘿嘿,只有我们两个知道,都不给别人知道。”   裴行舟说:“好,是我跟迟迟的秘密。”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更觉得安心了,她把头转了一面,看向另一边,说:“裴行舟,你说天上怎么会有两个月亮呢。”   她以前总喜欢问他蠢问题,他什么都知道,总会解答给她听。   裴行舟也抬头看了眼月亮,他说:“只有幸福的人才会看到两个月亮。”   “真的吗?”   “真的。”   宁语迟又笑了一声,她说:“既然是你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说完,她又在后面自言自语:“其实,就算不是真的,也没有关系啦,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只要比小时候过得好,对我来说就非常幸福。”   裴行舟没怎么听她说过小时候的事,只知道她父母不在,寄养在叔叔婶婶家,过得不大幸福,具体的事情,她从没跟他说过。   就像方曼姿说的,她总是一个人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藏在心里,看着特平静似的。   他喉结滚了滚,问:“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她低声回答:“不好的。”   “小时候,六岁的时候,家里包了饺子。”   “馅儿里有肥肉,我不喜欢,把馅儿都挑出来了,只吃了饺子皮儿。”   “婶婶看到了,摔下筷子骂我,逼我把馅儿吃干净。”   她语气平平,偏又闷闷的,裴行舟根据后背的湿意,猜测她在哭。   她说:“肥肉好难吃,我一边反胃一边吃,呕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也没有人给我递纸。”   “真的好难吃。”   那时小小的,坐在桌边,腿都够不着地,握着筷子低头吃,眼泪混到馅儿里,咸咸的。   她就想,如果她爸爸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舍得逼她吃。   一定是她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   会把她当成掌心里的宝贝,捧着,爱着,不舍得她挨骂,不舍得她磕到碰到,她稍微哭一声,就会赶紧跑来,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她爸爸妈妈看到她这样委屈,会不会心疼。   裴行舟听完,心里酸涩得不是滋味,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翻搅,他恨不能回到她小时候,然后把她带走,他一定会对她特别特别好,让她过世上最幸福的生活,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他说:“好,我们不吃肥肉,以后都不吃。”   她听了,心头一松,说:“小时候上幼儿园,刚去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在哭,只有我没哭。”   裴行舟放柔语气:“我们迟迟这么乖?”   “嗯。”她听他这样哄,开心地应了一声,“中午吃饭的时候,别人都要爸妈来喂,我一个人吃光了一碗,没有要人喂。别的家长看到了,都夸我懂事,说我是别的小朋友的榜样。”   裴行舟抬头看向前方,脚下四平八稳。他说:“迟迟是最懂事的小朋友。”   被夸奖很开心,宁语迟看着马路对面,随视线上下跳动的高楼,说:“可是,我一点也不想懂事。”   “我特别羡慕别人,不肯吃饭,他们的爸妈就追着他们喂饭,哄他们吃。”   “别人都有,迟迟没有。”   “我最讨厌懂事了,我为什么要懂事,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连懂事都没有,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了。”   她安安静静伏在他背上,说起幼时的事,也不是说给他听,她就是难过,就是想说。   往前十八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高中毕业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家,不,离开了她寄居十几年的地方。   她甚至在那里,找不出一丝温馨的回忆。   再后来遇到裴行舟,她爱他,仰望他,他的沉着和强大,给了她无比的倾慕感,他像一个长辈,全方位庇护她,照顾她,把她宠得像个小女孩。   她一直在他身上,找寻童年缺失的东西。   裴行舟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是她在惊慌害怕时,口中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名字。   是她不管如何成长,如何蜕变,还是会下意识地去依赖、信任的人。   裴行舟的心一下子变得特别沉重,他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童年时的经历让他寡情冷漠,心被冰封,走不进任何人。   是她生生闯进他的心,从此,他的生命里照进一缕阳光。   从前那些噩梦的夜晚,那些出了公司,不管去向哪里都觉得一样孤寂冰冷的黄昏,因为她的出现,开始变得不一样。   噩夜惊醒,有她在身边,她缩进他怀里,身上软软的,热热的,他不用一个人面对寂寂黑夜,她需要他,依赖他。   出了公司,也不用考虑家中空旷无人,他一个人面对偌大餐桌,再多心绪也无人分享,因为有她会听。   她是那样期待他回家,早早在门口等着,他一下车,就有她热情的怀抱。   她让他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他从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感情。   他起先还想,她这样温暖热情,像个太阳,一定出生在很好,很幸福的家庭,有很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和蔼的父亲。   一定收获了很多很多爱,才会这么温柔、善良。   后来她说过,自己父母早亡,在叔叔家长大,过得不算好,也没说怎么不好,他还觉得,再怎样都是亲人,总归是有人庇护的。   原来没有,原来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幼小的她经历过这么多让人窒息难受的事情,可在面对其他人时,她还是会奉上温柔善意,她没有变得孤僻偏执,而是以积极的力量,顽强地生长着。   怎么会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女孩子。   他有多幸运,才会遇上她?   他喉头哽住,微微偏头回看,只看到了她黑黑的头顶。   她方才的话犹在耳畔,他哑着嗓音回应:“我喜欢你。”   “你不需要懂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负责被我喜欢。”   “以后我来爱你,好不好?”   走了许久她都没应,他不禁停下来,微微晃了晃背上的人。   回答他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心中升起一团暖意,忽然觉得这样也好,他不需要她回应,也不需要她听到,切身去做就是,她总会感受到的。   他背着她,继续向前走,夜渐渐深了,将他们两个的影子拉得老长,月色温柔,风也慢下来,天地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他们两个。   长路漫漫,他跟她一起走到尽头。   半小时后,他终于把她送回到她住的地方。   郑才打开她家房门,裴行舟背她进去,把她放在床上。   他脱掉她的鞋子,犹豫半晌,脱掉她的衣裙,为她换上睡衣。   然后摘掉她的首饰,看到她戴上项链,他心中很是愉悦。   做好这些,他蹲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连睡觉也是美的。   裴行舟抚过她鬓边的发,心中忽地一痒。耳边是她沉沉的呼吸,他喉结动了动,再然后,他撑着床沿,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她的唇又软又热,美好得教他十分贪恋,但还是克制地,很快分开。   怕再坚持下去,会打破他的理智,她有这个本事。   心脏咚咚乱跳,像在做什么事坏事,她还没原谅他,他不由得有些心虚。   再看她,仍然沉睡着,对此毫无所觉,他又偷偷放下心。   他一个人的情绪紧缓,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   他站起身,刚要走,床上的女人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裴行舟。”   他心脏一缩,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他在脑中快速思索对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嗯。”   床上的人声音混沌,问他:“你真的是裴行舟吗?”   这算什么问题?他不解其意,但还是转身回答她:“当然。”   “你骗我。”宁语迟在黑暗中柔柔注视着他,“他才不会对我这么温柔,你一定是假的。”   “……”裴行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但还是因为这个问题,心中微微不舒服。   那种自责和内疚,又加深了一层。   在他沉默的工夫,她又说:“不是也好,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   不想让他知道她的难过,她想要的爱是纯粹的爱,绝无仅有的爱,而不是怜爱,心疼。   她没对他说过这些,不想博取他的感情。   说完她扛不住昏沉的眼皮,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裴行舟被她柔软的话刺中心房,他没再多留,离开了她的家。   *   宁语迟也没想到自己喝这么醉,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在一艘木船上,枕着船头睡觉。木船随波逐流,晃晃悠悠,她睡得怡然,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家中床上。   看看身上睡衣,估摸应该是方曼姿帮她换的,心中还有些暖。   过了两天,方曼姿把她们逛街斩获的战利品送过来,她单独把给裴今那套化妆品装好,跟裴今发了短信,祝她高考顺利,然后约她有空见面,有礼物送给她。   裴今说自己在其他地方旅游,等七月份回来再说,末了又认真地谢过了她。   她嘱咐她在外小心。   她做的节目收视稳下来,请的嘉宾流量高,节目质量也不错,几期下来已经收获固定粉丝,宁语迟的人气也在逐渐上涨。   之前保时捷中的特等奖,车的牌照和保险也已上好,提车那天是跟方曼姿一起去的,方曼姿特意没开车,就为了蹭她的“首驾”。   有了自己的车之后,她每天上下班开自己的车,再也不用受堵车之扰,顿觉有车的日子果然不错。   台里同事看到她的新车,再联想到价格,看她的眼神更加羡慕。   同组的问她车哪来的,她说是中奖送的,大家全当她是开玩笑。   “行了语迟,低调就说低调,还扯什么中奖送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宁语迟也很无奈,就是有啊,不然她这车哪来的?   这段时间裴行舟一直没找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落得清静,就是有些微微的不适应。   一个人在你身边久了,突然没了这个人,心里都会空一下。   但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就没有,她贪恋不该贪恋的,这是她的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七月,她的领导杨姐找上她,说是同台其他节目的主持人这期有事,要请她过去顶替一下。   她人气好,形象也好,加上没上过那种户外实时跟拍的综艺,说不定对那个节目,还有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惊喜。   左右无事,宁语迟也就答应了。   综艺不在台里录制,地点选在隔壁市级县下的贫困山里。   综艺类型是主打关爱农村留守儿童,关注大山空巢老人的,有公益性质。   隔壁市也不算远,开车两个小时,她决定自己开车去。   主要是到隔壁的市区可以坐高铁,进县下入村出村,想坐高铁带东西就不大方便,时间上只能等大巴,也不自由。   因为她是临时替人,跟节目组也不是一起,只能单独前往。   去之前,她买了很多文具书包,还有零食之类的,那些小孩子不容易,她帮不上他们什么,也算尽一份心。   不过节目组在他们那儿拍摄是要给村里钱的,也算给他们带来收益了。   拍摄要进行四天,嘉宾都是明星,有真人秀的意思。   嘉宾们帮那些老人们干活,做饭,跟小朋友做朋友,聊天,照顾他们。   其实主持人过去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在关键时刻对嘉宾进行访谈,问他们感想等。   宁语迟到了村子里,跟大家简单熟悉之后,就直接开始干活了。   她也没做过农活,也不太会用灶台,但也不娇气,脏抹布直接投入热水中洗干净,一盆盆脏水倒出去,再换成清水,收拾屋子什么的。   总之在劳动中跟这些明星们才熟悉起来。   晚上睡觉自然在村子里,睡前的聊天也是要被拍的。   她卸了妆,直接在镜头前跟嘉宾们闲聊,屋子里几台摄像机立在那,全方位进行拍摄。   等拍完,收到裴今的短信,她已经回到海城了,等她回来跟她见面。   她说好,她后天就回去。   她结束拍摄那天,她给村子里的小朋友们发了自己买来的东西,第一天发东西大家可能不熟,不会好意思来领,最后一天就少了那些生疏。   这些没被镜头拍上去,她不是作秀,是真心实意想送给他们。   发完东西,跟这些依依不舍的孩子们告别,她开车要走,上车前发现轮胎坏了。   问了一圈,村子里没有修车的条件,要修也只能到镇上去。   宁语迟跟其他同事说了一下,有人车上带了工具但不会修,最后还是一个明星亲自动手修的。   那明星三四十岁,演过话剧,演技非常好,人自在随和,又很搞笑,一点没明星架子。   见此情况,他跟那工作人员要来工具箱,亲自给车上了千斤顶,卸下轮胎,又跟其他几个明星一齐上手扒胎,费劲给补上了。   宁语迟特别感谢他,之前就听说过这明星在圈子里人缘特别好,现在看这岂止是好,简直是有人格魅力了。   本来她拍完就是下午的事,发完东西,又修补轮胎,已是日落西山。   其他人还有镜头要在今晚和明天补拍,她的台本结束,就可以回海城了。   想了想,这个时间,开回海城天肯定黑了,不过也没什么,早点回去也好洗个澡。   村子里条件简陋,洗澡都只能用毛巾擦,连着四天没泡澡实在有些难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发动汽车,向村外驶去。   村路坎坷不平,本就颠簸,上了山路,也是崎岖难行,脚下都是黄土。   她开了很久,为了放松心情,她还放了音乐。   然而天公不作美,晴好的天气突然开始下雨,起先雨点不大,她开着雨刷向前,到后来雨势竟越来越大,哗哗砸下来,雹子似的,打在车玻璃上,噼啪作响。   天色渐渐暗下去,原本这个时间是不会这么黑的,向外一看,天空之上那么大一朵阴云飘过来,漫无边际,黑得像要吞噬一切。   她在天空还有一些光亮的时候快速向前开,雨不断在下,雨刷的速度竟赶不上雨水模糊视线的速度,她已经能够感受到道路的泥泞了。   她开了远光灯,山路没车,不会影响其他人。远光灯的照耀下,只见前方砸下来的大雨,已经将黄色土地泡开,高势向低势流淌的,都是黄色的泥水。   轮胎有些陷进泥里,不那么易行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砰砰乱跳,总觉得心里特别慌。   她想起裴行舟跟她说过的话,开车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慌,人一慌,紧张的情况下就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这样才更容易出事。没有开不好的路,只有经验不足的司机。   她把他的教导在心里,所以她咬紧牙关,保持清醒向前开。   不会有事的,就快出山了,很快就没事了。   暴雨如注,黑沉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闪电,极短的一霎,也可以看到轰鸣惊雷在阴云中翻滚,气势十足。   紧接着,就听几道震裂耳膜的雷声,在天空乍响。   车内音乐是不合时宜的宁静,听了只觉扰人,她抬手关闭音乐,心中是雷响过后的颤动,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这边惊魂未定,下一秒,又是两道闪电,短暂的光将万物映得如同白昼,然而光亮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让她更怕了。   在这个喧嚣的雨夜,只听“咔”的一声,宁语迟眼睁睁看到前方半山上的一棵树,不幸被雷电劈中,正在缓缓栽倒。   缓慢得,像是喜剧电影里,故意放慢的镜头。   可现实不是喜剧电影,树木栽倒也不是慢镜头,这棵树有十米多高,高大,茁壮,此刻离砸在地上还需要一段时间。   她便抓紧这段时间,争取在树倒下来拦路之前,加速冲过去。   她油门踩到底,车轮在泥里快速打转,溅得哪哪都是,重力加持,大树倒得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落下,她专心看向前方,奋力向前开——   终于。   她赶在大树砸下之前,开过了它会砸中的地方。   宁语迟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像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然而下一秒,只听“嘭”一声巨响,她感到一阵山崩地裂式的摇晃,头磕到车玻璃上,头晕目眩之间,她听见稀里哗啦一片脆响。   车子直接熄了火。   雨势越来越猛,她晕倒在方向盘上,额角流了血。   风顺着被砸碎的玻璃,携着雨灌进车内,浇在真皮座椅上,稀哗声不绝。   她感受到身后丝缕的凉意,还有被风吹过来的雨,她强撑着坐起身,回头去看。   车后没有远光灯,光线晦暗,她看到车子后排,破碎的车玻璃之外,粗壮的树木直接砸在车尾。   被雨水打湿的树枝直接伸进车内,巨树在黑暗中辨不清真身,像山海经中的妖兽,趴在车身上挪也挪不走,随时会跳起来害人性命。   她躲过了巨树拦路,以为躲过了被巨树砸中,却没算准树会直接砸烂她的车。   暴雨不断被风灌进车内,没了那层玻璃阻碍,雨声也变得直观。   她从不觉得落雨好听,这一刻更像是绝望的序曲。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她顺着远光灯能照到的地方向前去看,泥泞的雨水顺着高高的山势落下,混着那些本就不实的泥。   前路泥泞,车被大树砸坏,她额角磕破,头脑昏昏沉沉。   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总会出去的,一定会出去的。   她伸手发动汽车,这一伸手才发现,原来她的手都在抖。   不止是手,她浑身上下,连心尖都在发颤。   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被困山中的绝望感笼罩着她,假如今夜出不去,她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等雨停吗?   车子启动,她踩下油门,争取开走。   然而车尾压着那么重的巨物,外面土地本就泥泞,车尾被砸的直接陷进泥里,怎么开都开不走。   她卯足劲儿,拼命向前开,可是车子非但纹丝不动,她甚至能感觉到轮胎在泥里的粘着感。   不像在泥里,更像在沼泽中。   她试遍了都没有办法,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塌,她彻底泄了气,气得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手磕得痛,宁语迟当场疼出眼泪,然而这一哭,就像一个多小时以前突然下起的小雨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她困在车内,害怕得浑身发抖,心跳狂乱,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办。   被绝望笼罩的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裴行舟的电话,就像上次在电梯里,她只是想听到一个声音,能够让她感到心安的声音。   铃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她不住地呼吸着,怕得手脚发麻。   她怕身后坐着什么可怕的怪物,或者,害怕山势被雨水冲刷着,一旦遇到山体滑坡,她今晚恐怕就要葬身山崖。   死亡的恐惧围绕着她,她的心高高吊起,祈祷裴行舟快点快点接电话。   可是他这么久都没有接,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错过呢?   她绝望得更想哭了,哪怕在这样的雨夜,她的哭还是无声的,眼泪跟雨水一样停不下来,她怕得快要发疯。   “喂?”   车内蓦地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宁语迟呼吸一窒,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颤抖着问:“裴行舟……真的是你吗?”   “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意外,再一想她的声音,他的心头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问:“迟迟,你怎么了?”   “裴行舟……我现在好怕,我真的好怕。”听到他的声音,她明明是安心了的,可是他担忧的话语,却像是一个开关,她的泪更加止不住,哭得牙根都没了闭合的力气。   “你别怕,不要怕,我在这里。”裴行舟心里急得像被火在烧,可他不能被她听出来,他怕她听了会更害怕。他说,“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告诉我,我来解决。”   宁语迟用鼻音嗯了一声,带着哭腔,她握着手机,害怕得回头向后看,同样的场景,她不知看了多少遍,还是忍不住回头。   “我被困在山里,下了好大的雨,树、树砸了我的车,我走不动了,我现在在车里,玻璃也被砸碎了,我差一点就死了……”她说话的声音也在抖,后怕感不断萦绕在她心头。   她觉得自己自作聪明,哪怕被拦路,掉头危险,起码也有自由的可能。   自以为能冲过这棵树,到头来被树砸中,她动都动不了。   裴行舟闻言,急得在飞机上站起来。   他少有失态的时候,他站起来,一旁的郑才看出情况不妙,也跟着站起来。   空姐看到,连忙过来问:“请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裴行舟心急如焚,什么都没说,当即起身下了飞机。郑才见此情景,不得不起身跟上。   脚踩在地面上,他对宁语迟说:“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宁语迟那颗慌乱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了一丝安稳。她颤声问:“真的吗?你真的……会来找我吗?”   “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说完这句,他又问:“你现在在哪?”   她报了地点,然后说:“我在去这儿的山路上,就在半路上。”   “好,你等我。”   “嗯……那……你去忙吧。”   “电话不用挂。”   “什么?”   “别挂,我陪你说话,一直陪你。”   她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让郑才给司机打电话,叫司机掉头回来。   没多久,车就回来了,裴行舟让那司机自己打车回去,然后带着郑才,一路开车向隔壁市飙车速。   她听见电话那边,导航不断提示裴行舟降速的声音,她心中像被注入一股定心剂,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怕了。   裴行舟不断跟她找话,他说起最近的事情,原来他公司一个景点出了事,差点死了人,还有其他景点搭建成,他需要亲自过去查验,总之一个地方飞另一个地方,忙得焦头烂额,吃饭睡觉都要偷时间。   聊得好好的,她手机突然叮一声,传来低电量提示。   只有百分之一了。   她被迫挂断电话,然后给裴行舟发了个定位,再然后一个人困在车里,看着窗外倾盆暴雨,雨刷不断摇摆也扫不清的夜幕沉沉。   身后仍在灌风,她有些冷,一个人缩在座位上,十分无助。   眼泪还在流,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凶了,只是偶尔,偶尔她还是会突然回头看一眼,看看身后有没有令人害怕的妖魔鬼怪。   她不断看着车里的时间,心里反复在盼,盼望裴行舟能够从天而降,然后把她从车里救走。   可是今夜下了这么大的雨,他开车肯定非常不安全,她又想他不要太快,那样会出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脑海中回想从前的旧事,想起了好多好多。   从前过得不好,她连哭都不敢,只能假装去厕所,在里面躲起来哭。   然而叔叔婶婶明知道她在里面哭,也不找她,随便她哭也不管。   只有在想用厕所时,才会过来拍门。   还是骂骂咧咧的:“怎么,死里头了?以后打算在这儿住?”   她就洗把脸出来,也不跟任何人对视,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对着爸妈的照片,继续偷偷地哭。   她无比想念他们,但也明白他们不会回来了,有时她甚至想,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死掉呢?那样他们也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团聚,也不会继续活着挨骂受苦。   后来跟裴行舟在一起之后,再想起这些,她忽然有些庆幸,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会遇上他了?   就连分手这么久以后,她在害怕的时候,还是会第一个想向他求助。   尽管,他并不一定能帮上自己什么,她只是想求一个心安。   她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她依赖他太久,可能戒不掉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讨厌,在给人添麻烦,现在给他打电话,以后呢?   而且,他凭什么要接受她的求助,因为他们以前好过?   她又被另一种不安折磨了起来,跟害怕交织着,心里头七上八下,怎么也平静不了。   她想东想西,想了很多事,暴雨砸在前挡风玻璃上,那声音骇人且烦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亮起两道巨亮的灯光,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她那颗湖水般的心立即翻泛起波澜,她赶忙关了自己车子的远光灯,心头雀跃着,焦急地看着前方那辆车向自己逼近。   车头在距她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停下,对方关了远光灯,再然后,她看到一道人影从车中出来,疯了一样跑到她的车边。   大雨浇在他的身上,他连伞都没打,身上很快湿透。   他拉开她的车门,不待她开口,他立即俯身,紧紧拥住了她,那力道太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勒得她要喘不过气。   湿意隔着衣物传到她身上,大雨顺着车门刮进来,浇在她身上更冷了。   面前的男人浑身冰冷,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似乎是在……怕。   怀里的女人是柔软的,是真实的,他没有错过她,没有再一次地,让她陷入绝望。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敢呼出一直屏住的那口气。   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开口。   “迟迟……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天空又亮起一道闪电,她的手缓缓地,反抱住他的腰身,手臂触感湿冷,他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   一切回到原点。   像是当初,还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刻。   她多么希望他能来救她啊。   可是那时电话一遍又一遍打不通,她害怕得眼泪流干,到最后电话关机,她什么都等不到,只有无边的黑暗,以及无边的恐惧。   她后来做了很久的噩梦,她梦见婶婶因为一件小事而骂她,要把她关到卫生间里。   梦的场景总是跳跃的,她以为她被关进卫生间,可是周围竟变成了幽闭的电梯,裴行舟居高临下站在外面,漠然按下关门键,切断了电源。   她像被关在棺材里,没有人救她,也没有人要她,连同那颗心,都跟随这个铁棺材被埋进土里。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劫后余生的时刻,他赶在紧要关头放下一切来救她。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没有抛下她,也不会抛下她。   宁语迟的泪水缓缓流下来,她哽咽着,轻轻闭上眼睛。   那颗高高悬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能够归于原位。   她嘶哑着,回答裴行舟的话。   “我知道。”   还有什么,能比他在更心安。 第50章 我浓   裴行舟把她从车里抱出来,道路泥泞,她穿着高跟鞋,他怕她踩下去会弄脏鞋子。   车里的贵重物品全都拿走了,只剩下一辆空车停在半山路上,明天再找人过来把树和车吊走。   来时开车的人是裴行舟,回去就变成了郑才。   车内暖气升起,她惊魂稍定,接过裴行舟递来的毛巾,擦干腿上的雨水,还有被雨水浇到的地方。   抬眸,见裴行舟目光灼灼盯着她,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明明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对此也是浑然未觉。   她心下不安,说:“你也擦擦吧,小心感冒。”   “好。”   他应了一声,拿过她手中的毛巾,擦拭头上水珠。   “哎!”见此情景,她想出声制止,还是没来得及。   “怎么?”裴行舟转头看她。   “那个……我用过了。”她小声提示。   “用过怎么?”   “……不太干净,换一条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行舟似是笑了一下,他说:“我又不嫌。”   雨仍在下,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雨水顺着车窗滑下来,几乎形成一道雨帘。   车内温度暖了不少,渐渐的,也没有刚坐进来时那样冷了。   她听着毛巾与他头发摩擦的声音,沙沙的,内心有些奇妙。一个小时前,他还在电话另一端,等待飞机起飞。   她想了想,说:“给你添麻烦了。”   裴行舟放下毛巾,静静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一边,看向被雨水冲刷的挡风玻璃,看似平静,可视线半天没个落脚点。她的手搭在膝头上虚握成拳,凸起的骨节微微泛白,出卖了她内敛的情绪。   裴行舟说:“不要这样想。”   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手的温度传感过来,雨夜冰冷,又没有那么冷了。   “你能第一时间找我,是我求之不得,从前不麻烦,以后也是一样。”   听见这句话,宁语迟吊起的心才放下,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了。   他的手没拿走,她也该把手收回来的,想来想去,没躲。   她的手指微微放松,却给他得到了可乘之机。   指尖轻易分开她的指缝,五指收拢,他扣住了她的手。   粗粝掌心与细腻手背紧密贴合,再也分不开。   她承认,抓着他的手,才是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活过来。   *   回到海城市内,雨渐渐小了,快到她家附近时,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车一路开到宁语迟家楼下,车子熄火许久,二人的手还没分开。   她坐在后面,悄悄瞥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等着裴行舟什么时候把手松开。   裴行舟想了一下,说:“如果明天没什么事的话,请个假休息一下吧。”   “嗯。”   “车子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让人跟保险公司沟通。”   “好。”   “记得泡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你也是。”   裴行舟还想再说些什么,说多了又觉得刻意。   相顾无言片刻,宁语迟把被握得发汗的手缓缓抽出来,说:“那,我上去了。”   她开门下车,裙角翩然,眼看车门被关上,裴行舟连忙抬手拦住车门。   力道被阻,宁语迟转身回看。   他坐在车内,抬头看她。   发尾的水还未干透,身上的衬衫半湿半干,那张脸瘦削分明,于黑暗中显得眉眼更深邃了几分。   “天太黑,我送你上去。”   “也没有太黑……”   “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空气中,奇怪的气氛在二人中间流淌。   宁语迟提包的手指动了动,她将鬓发理过耳后,倏然一笑:“也好。”   裴行舟正要下车,郑才突然回头说:“裴总,分公司的事情还没忙完,需要先回去。”   他把车钥匙递过来,裴行舟接过,说了声“注意安全”。   郑才下车离去,宁语迟看着他的背影,问:“他怎么了?”   “有工作要处理。”他的手虚虚搭在她腰后,“上去吧。”   两人前后走进去,她准备按电梯,裴行舟先她一步,倾身按下开门键。   她站在后方,看到他肩膀在眼前掠过,深沉气息扑面而来,又很快退回去。   电梯门缓缓拉开,她站起进去,他在她身边。   他按下数字,等待上升的过程中,他问:“晚上吃饭了吗?”   宁语迟说:“没有。”   她晚上不怎么吃饭,吃也行,但一般不吃。   裴行舟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外卖很多已经休息了,开得晚一些的,都是一些个体小店,怕不卫生。   两人出了电梯,他把她送到家门口,宁语迟回头看他,说:“我先进去了。”   “等等。”裴行舟牵住她的手臂,“一起吃个饭吧,本来赶飞机,打算在飞机上吃的。”   他怎么也算救了她,折腾几个小时,是该请他吃饭的。   宁语迟说:“这么晚了,好像也没什么店在营业,你等我换件衣服吧。”   裴行舟说不用:“我做给你吃。”   “你?”   “怎么。”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整个人冰雕玉琢的,实在很难把他跟“做饭”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想了想到底没说,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给他找了双拖鞋。   他关上房门,穿上她放到面前的拖鞋,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她的住处,可每次来,都有种温馨的感觉。   这种感觉总令他不可思议,就像刚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第一次住进他的家,那时晚上从公司回来,看到别墅的灯都亮着,她在门口欢喜地期待着他,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一下子多了人气儿。   那时没意识到,不仅是别墅,连他那颗冰冷的心,都有了温暖的色彩。   她把包放好,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端到茶几上,问:“你想吃什么?我看看外卖。”   裴行舟说:“外面冷,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也行。”   她拿出手机开始看外卖,裴行舟抽走她的手机,随手熄了屏,说:“快去洗澡吧,当心感冒。”   “那你呢?”   裴行舟把手机交还给她:“我煮面给你。”   两人不是陌生关系,这句话在她听来,理所当然中又透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走进厨房中,打开她的冰箱,看里面都有什么食材。   算了。   宁语迟没再想,给电量告急的手机充了电,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热水舒缓身上的疲乏感,再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大雨中的绝望,还是会涌上一股后怕感。   树木砸下来的震颤,震得她几乎晕过去。   幸好……   她闭了闭眼,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满心只有庆幸,那些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在那一瞬间都微不足道了起来。   在浴缸泡了十几分钟,起来洗了个头,就从浴室出来了。   她穿浴袍,头发□□发帽包着,那张脸清透美艳,有些妖。   她走到厨房门口,见裴行舟身上系了个围裙,正在那边不甚熟练地揉面。   餐桌上摆了面板和擀面杖,还有一把刀,他站在桌边,身材高大,就连揉面都是好看的。   宁语迟看了会儿,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把面放在面板上,用擀面杖逐渐擀成饼状,越擀越大,越擀越薄。   似是太久没有做过这些,他擀两下就要停一停,按揉一下酸痛的掌丘。   没干过这些活儿的人,冷不丁做这些,就是这样的。   宁语迟看不下去,她走进去,说:“别弄了,我来吧。”   裴行舟说:“没事,快好了。”   他没要她帮忙,把面擀成合适大小,便层叠折起来,用刀一下一下切成细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有些意外,问:“你真的会做?什么时候学的?”   以他的出身,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动手做饭的机会吧。   裴行舟随便应了一句:“小时候。”   “小时候?你爸妈会让你动刀切面吗?”   他似乎顿了一下,还差最后几刀,他细致切完,答:“自己学的。”   “这样。”   宁语迟没多想,说:“其实,我会做饭也是小时候,因为叔叔他们……忙,经常没饭吃,只能自己做。我还以为你小时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说到这儿,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她收了声,说:“我去吹头发。”   裴行舟嗯了一声。   她回到卫生间,拿掉干发帽,插上吹风机吹头发。   将头发吹卷,又涂了些发油,直到头发重新变得光亮柔顺,她才满意地笑了笑,找出身体乳来涂。   忙完这些已是十分钟以后的事了,再回厨房,裴行舟站在锅前,给碗中盛面。   他的手机放在桌上,屏幕还亮着,不是有意冒犯,即使手机内容倒着面向自己,通过屏幕中的西红柿也能看出来,屏幕上的内容正是菜谱。   宁语迟忽然笑了。   裴行舟在厨房里说:“再拿一只碗。”   “哦,好。”   她到碗柜前拿了只碗,走到炉灶前,递到裴行舟手里。   他就伸出左手来接,头也没回,一切都是那么行云流水,像这场景发生过无数次那样自然。   面盛好,他让她到桌边等着,自己端着两碗面走过来。   她握着筷子,看着面前热腾腾的西红柿面,面汤浓郁,有些像海底捞的番茄锅底。   她嗅了一下,由衷称赞:“好香。”   裴行舟说:“十几年没做过了,不保证味道。”   宁语迟挑了一筷子,她尝了尝,面和得很软,有助消化,对胃很好。   她说:“很好吃。”   裴行舟放下心来,说:“好吃以后常给你做。”   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机会的话。”   两人对面而坐,一人一碗面,宁语迟听了这话,把碗里的面挑了又挑,她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想有机会吗。”   “你觉得呢?”   宁语迟眼睑垂下,眼尾那道浅浅的弧十分明显,她把底下的面翻上来,说:“我觉不出来。”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没说话。   他不说话,她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原本是为了盘问他,最后倒教他给盘问住了。   她暗暗生气,想抬脚踢他。   之后两人没再多言,于沉默中吃完这碗面,宁语迟看了眼他,他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已经干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应该早点换下来的,也不知道穿了这么久,他会不会感冒。   可家里实在没有他能穿的衣服,也只能这么委屈着。   她放下筷子,说:“那个,还是要谢谢你。”   裴行舟看她。   她很怕给人添麻烦,看到他身上这样,她又觉得自己像极了那种纠缠不清,遇到事情就麻烦前任的极品。   她说:“你不必来的,你能来救我……谢谢。”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也是嘴笨得可以。   “不是你该谢我,而是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   宁语迟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裴行舟说:“我们分开以后,我仔细想过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太自以为是,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过什么。”   “我太重视自己的付出,没能好好珍视你,也没有在意过你想要什么样的感情。”   他垂眸,自嘲一笑,说:“是我一直向你索取我想要的,一直在让你迁就我,所以,我欠你良多。”   “我以为失去你没什么,没有人是不能替代的,的确,人可以替代,但感情不能。”   “裴行舟,你有多爱我?”   她突然打断他的话,凝视他的双眼,如是问道。   裴行舟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一问,他坚定地回答:“很爱。”   “很爱是有多爱?”   裴行舟想了一下,说:“如果今天救你,需要搭上我的命,我愿意为你去死。”   宁语迟忽然笑了,笑容嫣然,她轻轻翘起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托着下巴,说:“真奇怪,裴行舟,你愿意为我去死,却不肯娶我。”   裴行舟听见这句话,神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怎么不说话?”宁语迟看他,“你不说话,我会觉得,你刚才所言,都是说说而已,其实你没有那么爱我,为我去死这件事,对你而言说了也没什么损失,我也不会真要你去死。”   他说:“我没有不肯娶你。”   “没有?话明明是你亲口所说,当初在滑雪场,泡温泉哪天,我想去棋牌室找你,你跟子亦的话,我听得分明。”   说到这儿,宁语迟又轻轻笑了一声,她说:“我永远不会忘的。”   裴行舟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一天的情景,她说得不差,他的确是跟裴子亦在那里说了一些什么。   他轻轻闭上眼睛,一时间喉咙酸涩,他说:“抱歉,迟迟。”   宁语迟说:“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从来没有逼你认错,我只想要你的解释。”   说到这儿,她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在向你逼婚,没有强迫你娶我。”   她只是想知道,她宁语迟究竟哪一点,哪一点让他不满意?以至于他连娶她都不愿。   裴行舟说:“我方才说过的话,不是说说而已。但是这件事,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时间,解释很难吗?”   其实她也没有非要逼他解释,不说就算了,分手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因为她没有考虑过跟他复合。   只是过了今夜,她有些看清了自己的心,她还是会依赖他,那么未尝不可以,再开始试一试。   话题也是裴行舟先提的,既然说到这里,那就问出来。   却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推三阻四,好像娶她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裴行舟额头微微渗了些汗,在灯下看得分明,只是夏天天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他面容坚毅,抬眸回望,回答她说:“从来没有不肯娶,问题不在你身上,是我自己,需要一点时间。” 第51章 你浓   宁语迟休了一天假,她额头磕破了一点,去诊所稍微包扎了下。   没几天又是一期综艺录制,做造型时,化妆师特意把她的刘海放下来一些,遮住额角的伤口。   裴今旅游已经回来,跟她约了时间见面,在她休息的时候。   约地点时,裴今还特意问了一嘴:“老师,我能带一个人吗?”   宁语迟估计是她的好朋友之类的,也没什么意见,那就叫来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   太久没见到她,宁语迟把要送给她的礼物准备好,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裴行舟的身上去。   那晚后来,他说,请给他一点时间。   她心想,就给他一点时间。   倒要看看给他时间之后,他能给出什么答案来。   她的车直接返厂,保时捷的海城经理打电话给她,说是赔给她一辆新车,请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办手续。   没想到他们服务如此到位,她还有点惊讶。   不过车祸后遗症还在,她短时间内还不太敢开车。   她定了个时间,说到时候会去。   到了跟裴今约会那天,两人约在一个商场见面。   宁语迟穿了条裙子,复古银环缀在耳际,波浪卷发尽显风情,踩着高跟远远走来,极具港风。   裴今站在一家网红奶茶店门口,远远跟宁语迟打招呼。   宁语迟看见了她,青春期的少女还没完全长开,穿着简单的半袖短裤,肩上背了双肩包,身上充满活力。   她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交到裴今手上:“要上大学了,恭喜你,送你的小礼物。”   “什么礼物啊。”   裴今打开拉链,一看,都是全新还未拆包装的护肤品,化妆品,有些惊喜。   她没有很懂这些化妆品,原本打算上大学再研究,现在宁语迟都给她挑好了,她还挺开心的。   “谢谢老师!”   “别叫老师了,叫姐姐就可以。”   她不想叫姐姐,她想叫嫂子。   不过这话裴今不敢说,心里偷偷想了一下,她回了声好,拉上化妆包的拉链,装到身后的双肩包里。   宁语迟左右看了一下,问:“不是说还有个朋友吗?她在里面买奶茶吗?”   “哦,哦,不是的。”裴今突然想到这一话题,赶忙说,“在地下停车,应该快上来了。”   “停车?”宁语迟笑了下,“高中刚毕业就敢开车,你们这些小孩,胆子真够大的。”   裴今啊了一声,说:“他不是我同学,他是……”   正说着,眼睛向宁语迟身后一看,就看到了乘坐扶梯缓缓上来的人。   她招了招手:“这里!”   宁语迟好奇地转回身,从负一升上来的人不少,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个子高,身姿挺拔,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他今日穿得极为休闲,仍然难掩矜贵气质。   宁语迟一时怔住,来不及作出反应,他就已经走到了近前。   隔着裴今,他静静注视着她,目光落到她身上,半晌没移开。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论起来,他们的每次相遇都是猝不及防,就像第一次碰见他那样。   裴今说:“宁姐姐,这是我哥。哥,这是宁老师,你们应该见过。”   她对他们的关系一无所知,他们也没告诉她。看她的样子,努力为他们两个互相引荐,好像很希望他们能好好认识一下似的。   裴行舟单手揣在口袋里,默默伸出手,表情淡然,一副刚跟她见面的模样:“你好,宁老师。”   眼睛却始终瞧着她。   他想演,她也不介意跟他演,当下搭上他的手,只虚虚搭了个指尖,十分合乎礼节。   “裴总,您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您,真是十分意外呢。”   裴今很敏感,一句话就觉察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尤其结尾那个呢字,带了很明显的挑衅。   她连忙解释:“是我让我哥来当司机的,不然他也没空陪我出来。”   说完,她又道:“我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宁语迟本是有意请裴今跟她同学吃个饭的,谁知道同学没见着,倒是见着学生家长了。   她说:“你们吃吧,礼物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别啊姐姐!”裴今急了,连忙拉住她,说,“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就陪我吃一下吧。”   “留下来吧。”他蓦然开口,双眸定定落在她身上,“希望宁老师赏脸,一起吃个饭。”   他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是驳他面子。   当着裴今,宁语迟温柔地笑了笑:“裴总客气了,吃个饭而已。”   裴行舟问:“想吃点什么?”   裴今说:“我想吃火锅。”   “那就吃火锅吧。”宁语迟没什么异议,“正好我也很久没吃了。”   裴行舟平时不大来商场里面吃饭,每次吃,都是陪宁语迟。   他依稀记得这里的商场顶楼有一家连锁火锅店,几人搭乘升降梯上去,火锅店占据了小半层,还没走到附近,就有迎宾来接。   “几位贵宾用餐吗?”   宁语迟看了一眼后面成堆的人,微笑着问:“请问前面还有多少桌?”   “帮您看一下,前面还有两百四十八桌,请问要排号吗?”   服务员抱着平板电脑,回以礼貌笑容看向他们。   两百多桌……   裴今说:“那也太长时间了吧,人这么多啊。”   服务员说:“是呢贵宾,人的确有点多。”   宁语迟想了一下那个时间,说:“那就不排号了,谢谢。”   “抱歉贵宾,欢迎下次再来。”   服务员抱着平板电脑,去那边迎接别的贵宾,剩下三人留在原地。   裴今看了看那边排队的人,说:“好久都没吃了,一来就这么多人,这些人也太能等了。”   宁语迟也看了一眼,拍拍她的肩膀:“算了,我们去别家吧。”   裴行舟见她面有憾色,说:“等一下。”   “嗯?”   宁语迟跟裴今转回头来,就见裴行舟掏出手机,走到一边的角落温声说了什么。   再过了会儿,他收起手机,走回来,说:“走吧。”   “嗯?去哪。”裴今还有些愣愣的。   裴行舟看了宁语迟一眼,回答裴今:“去吃火锅。”   几人向店门口走,未到近前,就见身穿西装的经理走出来,说:“抱歉裴总,不知道是您来,马上为您安排就餐。”   经理掏出对讲机,询问了有没有空桌,直接把他们三个请到了里面。   服务员拿着平板电脑过来,经理接过,亲自交给裴行舟点餐。   裴行舟说:“她点。”示意交给宁语迟。   平板又移到宁语迟面前,她递给裴今,说:“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裴今不知道其中端倪,就没客气,直接拿过来大点一通。   她点好后,还给宁语迟:“不知道我点的够不够。”   宁语迟也点了些,最后递交给裴行舟:“你看一下。”   菜点好,锅底先上来,菜品上得也很快。   锅底只有番茄和麻辣,裴今想吃火锅很久了,迫不及待操起筷子下肉,两边都下了一些。   她夹起毛肚,放在辣锅里,又要下到番茄锅。   一双筷子突然截住了她手中的食材。   裴今抬头,裴行舟坐在对面,手中筷子抽走她的毛肚,重新放回到辣锅中,说:“番茄锅不要放。”   “为什么?”   “因为会染上味道。”   “什么味道,没味道啊?”   宁语迟不吃内脏,并且觉得内脏的味道会使整个锅底变腥,裴行舟是知道的。   她没想到他会阻止裴今,心里头微微有些异样,她说:“算了,没事。”   裴今这才反应过来:“姐姐你不喜欢毛肚?”   “嗯。”   裴今果然不再坚持了,又下了些蔬菜到番茄锅里,猛然反应过来:“那哥是怎么知道姐姐不爱吃的?”   “……”   餐桌上好像静了那么一瞬,他们在这短暂的时间流逝中,无声对视了一眼。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彼此的喜好早已了如指掌。   宁语迟说:“因为我们一起吃过火锅。”   裴今想了想,可能是裴行舟请她给自己当老师的时候吧,就没多问。   吃完火锅,裴今看两个人状态不太对,是那种她身为中间人明显感觉到尴尬的别扭。   她今天特意叫裴行舟来,是有意想把宁语迟介绍给他,因为她太喜欢宁语迟了,就很想让她当自己的嫂子。   但是现在两个人看起来不咸不淡的,好像彼此都不太熟,她就有点急。   从火锅店出来,耳边是电脑放出来的用餐叫号声,裴今猛地想起商场新开了一家鬼屋,于是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去那边玩吧,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宁语迟其实正在想怎么离开,裴行舟看出她想走,在想如何对她挽留。   两人双双沉默了会儿,就听到了裴今的提议。   裴行舟说:“也好,宁老师上班那么累,难得出来一次,是该好好放松。”   两人顺着裴今指的方向走,鬼屋就开在这边,宁语迟一看到张牙舞爪的门脸,心里就已经打怵了。   裴今说:“看起来好刺激啊!我们进去试试吧!”   “我胆子比较小,还是你们进去吧。”宁语迟摆了摆手,“我在外面等你们。”   裴今听她这么说,心想还就怕你胆子大呢!   她拉着宁语迟的手,央求道:“来都来了,我们就一起进去吧,我还没进过鬼屋呢,有什么事哥会保护我们的。”   裴行舟知道宁语迟害怕,板着脸道:“裴今,不要强迫别人。”   裴今想起自己刚到裴家,裴行舟给她找了那么多老师,忍不住还嘴:“那还不是家中遗传吗,我看哥你最爱强迫别人。”   裴行舟看着裴今,一张脸表情寡淡,唇角微抿。   每当他这么面无表情,裴今心里就有些发怵。她虽然叛逆任性了点,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裴行舟。   转念一想,她哥那性格也没人能不怕,她这也是情理之中。   宁语迟知道裴行舟是在为自己说话,她不想他们两个因为自己争吵,便说:“没事,我陪她进去吧。”   裴行舟说:“那就一起进。”   三人买了门票,又等了一批其他游客,一起进入鬼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进去,就觉得里面黑漆漆的,可见度并不高。   虽然周围有六七个人,她的心里还是一紧。   里面有渗人的红光,还有仿佛出自阎罗殿的幽蓝,进来的人各自拥住同伴,小心翼翼向前走。   突然,顶棚上倒挂下来一具女尸,舌头长长倒垂,流满血泪的一张脸突然出现在一个人面前。   “啊!——”   前面的人被吓得尖叫出声,其他人因为受惊,也吓得叫了起来。   宁语迟心脏也是狠狠一跳,她离那被吓到的人还有一段距离,这么暗的光线出现这样一张脸,换谁谁都会害怕。   感受到胸腔内的剧烈跳动,她暗中握紧拳头,却突然感觉到拳头之上,一只大手忽地握住了她。   那只手掌心温热,覆在她的拳头上,像在她心上注入了一记定心针。   心跳逐渐平稳,没有那样急促了。   她感受到那只手传来的力量,拳头缓缓放松,他的手轻易牵住了她。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手在黑暗中紧紧相连。   这鬼屋道具很多,扮鬼的工作人员也不少,棺材中突然坐起来的女尸;混入人群走到你面前,突然对你露出诡异笑容的鬼脸;头顶时不时飞过的女尸;到了密室突然熄灭的蜡烛,等等,鬼屋之中尖叫连连。   到最后,一群陌生人紧紧挨在一起,走入一间密室。   密室里停放了一排竖着的棺材,每一口棺材都站了一个额头贴着符咒的僵尸。   这些僵尸脸色发青,看起来都是逼真的道具,一众人胆战心惊,又因为都是道具,所以并没有太害怕。   在马上走出密室的时候,门口那具僵尸突然睁开眼睛,手臂伸直,从棺材里面跳了出来。   这一跳,刚好跳到宁语迟面前,她被吓得心脏猛缩,转身扑进裴行舟怀里,把脸埋到他胸前。   看不见身后的骇人场景,面前只有他宽阔的胸膛,她感觉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他的大掌按在她的脑后,耳边除了急促的心跳,还有他低沉的一句“别怕”。   裴行舟护着她走出密室,这些都是工作人员的把戏,不会真的伤人,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她下意识扑过来的行为,又在无形中取悦到了他。   能被她这样依赖,他的心就已经被幸福填满,别无所求。   宁语迟实在有些怕,她头也不敢抬,在他怀里弱声说:“裴行舟,我想快点出去。”   裴行舟说:“好,我带你出去。”   他单手揽着她的肩,大步带她向外走,那些工作人员过来吓裴行舟,发现他对他们的“恐吓”无动于衷,只能象征性地吓一吓,完成分内工作。   从鬼屋出去,耳边是满是嘈杂,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商场灯光明亮,不远处的入口都是排队等待进去的人,见她从出口出来,纷纷看了过来。   她还被他揽着,两人本就出众,站在一处更是十分打眼,这些人看过后不好意思多看,只好时不时偷瞄一眼。   似乎还有人把她认出来了,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这不是那个主持人吗?”   宁语迟也听到了,也只能假装没听到,她脱离他的怀抱,面色平静站到一边,一手抚着另只手臂,眼睛看向出口。   只有她知道,她内心有多不自在。   见她这样,裴行舟大概明白她在想什么,他笑了一下,说:“迟迟,你不用躲我。”   “……嗯?”   宁语迟佯作听不懂,抬头回望他。   裴行舟说:“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不是纠缠与被纠缠,我对你示好是我的事,你不用有被纠缠的负担。”   他声音沉缓,温和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把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道出,平静且坦然。   有些话,一旦说开了,反而没有那么让人紧张了。   宁语迟微微笑了下,说:“是我多虑了。”   裴行舟说:“裴今不知道你害怕,你别介意。”   “没事,正好我也没有玩过。”   裴行舟想起从前旧事,说:“以后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过去那么多时间,都没陪你做过什么。”   “即便我去世界最尽头的地方?”   他颔首,郑重地道:“即便你去世界最尽头的地方。”   明明不是什么海誓山盟,也没有以命起誓,就是生活中一句平淡的回答,她就是相信,他不会骗她。   鬼屋出口处,上一批人已经出来了,这些人惊魂未定,拍着胸口直呼吓人。   裴今出来后左右看了一圈,见他们两个站在这里,说:“你们怎么出来这么快,都找不着你们了。”   “你的宁姐姐太害怕,我就先陪她出来了。”裴行舟解释。   “哦哦。”   裴今不疑有他,她的眼睛不断在两人身上徘徊,明明站得并不亲密,礼貌地相隔半米,但她就是感觉,他们俩先前身上那种隔阂感已经没有了。   她初步较为满意,又提议:“我突然想唱歌了,要不我们去唱歌吧。”   宁语迟自然地揽住裴今的肩膀,说:“你哥他不喜欢唱歌,不如想想别的?”   裴今想了又想,说:“我想去游乐园。”   “游乐园?”   “对。”   宁语迟也好久没去了,起码工作后就再也没去过,她微微有些心动。   再看裴行舟,后者脸上看不出情绪,不过他读出了她的渴望,点头:“走吧,去找电梯。”   搭乘升降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裴行舟打开导航,定位到市内一家有名的游乐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今和宁语迟坐在车的后排,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   裴行舟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一眼,见她们两个聊得开心,尤其宁语迟一直在笑,他竟有种心安的感觉。   这辈子什么都不求了,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小事,也十分幸福。   到了游乐场停好车,几人走进去,里面尖叫连连。   高耸入云的跳楼机,海盗船和大摆锤,还有远处的过山车,光是遥遥看着,都替他们捏了把汗。   这里的项目单项收费,裴今一进去就拉他们到那些刺激的项目,吵着闹着要玩。   宁语迟虽然心动,但眼看着一批人从静止的器械下来,跑到垃圾桶旁边吐,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今问都没问裴行舟,她想拉着宁语迟跟她一起。   听她拒绝,想着能给两人独处的机会,她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裴今拿着裴行舟的钱包,到售票处那买了门票,把钱包还给裴行舟,一个人到那边排队。   没多久,就排到了裴今。   他们两个在游客区,看着她系好安全带,亲自被工作人员固定好安全措施,没过多久,只听一声铃响,巨大机器缓缓动了起来。   路过的游客纷纷停下,目光随着不断上升的一排座位而上升,这速度缓慢,众人边看边聊了起来。   “这得有个三十米吧。”   “这要是安全带没系好,那可老吓人了。”   裴行舟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女人,问:“不想玩吗?”   “想。”宁语迟实话实说,“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   说完话,她反问道:“你也不玩吗?”   裴行舟说:“危险。”   “那你还放心裴今上去?”   “不害怕的人,当然不觉得危险。”   “哦。”宁语迟明白了,“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当然会怕。”裴行舟看着她,“也怕了好几次。”   “你怕什么?”   升降机已经升到最高处,升得不能再升之际,机器猛然下坠,天空中的尖叫冲破云霄,看着就让人肾上腺飙升。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升降机吸引,裴行舟的眼睛仍然望着她。   “怕你真的一走了之,怕你狠心再也不回我身边。”   他蓦地牵住她的手,手指修长且细,她的手保养得很好,握在手中只觉柔软。   从前牵过无数次,也无数次把这双手按在床上,墙上,她的背上,每一次,都没有此刻令他心动,是他没有好好珍惜。   “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你走。”   身后的升降机,仍在反复快速上升下降,处在半空的人们都变得遥远且渺小了。   宁语迟勾了勾嘴角,把手抽了回来,说:“我想走,谁也拦不住我。”   不多时,裴今从升降机上下来,直呼好玩。   她兴高采烈去玩其他刺激的项目,裴行舟和宁语迟就在下面等着,后来她觉得这样不太好,就让他们在附近自由活动,她全都玩完再给他们打电话。   她这么说,宁语迟也没拒绝,开始在游乐场内四处闲逛,与裴行舟走在一处。   不远处看到有人卖冰淇淋,宁语迟走过去,买了支冰淇淋。   要付钱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裴行舟:“你要么?”   “不要。”他拒绝。   裴行舟抢先付了钱,那人要找,他懒得收零钱,直接说了句不用。   她接过压好的冰淇淋,虽然吃完肯定很罪恶,但是天气这样热,她太久没吃,吃一个应该也不打紧。   想起裴行舟拒绝了自己,她吃了一口,忍不住问:“你吃过冰淇淋么?”   “没有。”回答得简洁有力。   宁语迟有些惊讶:“怎么会有人没吃过冰淇淋?”   “小时候家人不让,长大后也没想。”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她不无遗憾地说着,“你错过了人间美味。”   她舔掉冰淇淋有些化掉的棱角,嘴角蹭了东西,显得唇瓣有些娇艳。   裴行舟看着她的动作,嗓子不禁发紧。   “真有那么好吃?”他蓦地出声问。   “当然。”宁语迟点头,“起码我很喜欢。”   她握着冰淇淋,还要再吃,裴行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俯身就着她吃过的地方,跟着尝了一口。   他突然凑近,她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他光明正大抢夺她的冰淇淋,什么反应都忘了。   裴行舟没有任何夺食的罪恶,甚至恬不知耻地对食物发出点评。   “不错,果然很甜。”   宁语迟被追惯了的,当然知道他这一出是在跟她调情。   可她还是红了耳根,一双美眸生怨,嗔怒地看向裴行舟。   “你想吃,就不会自己去买么?”   “我只吃最甜的。”   宁语迟耳朵又红了一点,站在一旁不说话。   她生起气来,要比平时看起来更生动,怎么瞧都是赏心悦目的。   裴行舟微微俯身,问她:“生气了?”   宁语迟生不了这个闷气,她抬起头,说:“裴行舟,以前没发现,你好像越来越不要脸了。”   “是么。”   裴行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还好。   以前倒是要脸,最后的下场也看到了,她走了不肯追,所以干脆错失她两年,再之后的一次,险些错过她一辈子。   假如她能回到他身边,那不要脸也挺不错。   两人把附近逛了一圈,冰淇淋也被她吃完了。   正是暑假,场内人不算少,大部分是带孩子过来的一家人。   宁语迟用湿巾擦手,对这一切看得心生羡慕,不禁感慨:“真好。”   “好什么。”   “就是,有父母疼爱的感觉。”宁语迟笑了笑,“我小时候也很想来游乐场,但是没有人愿意带我来。别人的假期日记,可以写一家三口去游乐场,我的日记呢,只有给花盆里的花浇水、锄草。”   裴行舟想起上次她醉酒后说过的话,知道她过得不太幸福,此刻又听她这样说,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想了想,试图用自己的经历安慰她:“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告诉我游乐园很危险,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来,也不过如此。”   “很好玩的。”宁语迟似是不太认同他的话,“我上初中的时候,看了叔叔婶婶带妹妹去游乐园拍的录像,妹妹在旋转木马上,笑得很开心。如果不好玩的话,她怎么会那么开心呢?”   裴行舟闻言,心中翻搅着,不太是滋味。   可她又笑得无所谓似的,好像只是想起来,当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便说说。   她一定很羡慕吧。   别人有的,她都没有,只能自己去想象,想象坐上旋转木马,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他的喉结滚了滚,强压下心中那抹不快的情绪,一把握住宁语迟的手腕,拉着她大步向前。   她被吓了一跳,一边被他牵着,一边在后面唤他:“裴行舟,你要带我去哪啊。”   穿过摩肩继踵的人群,穿过请求路人拍照的一家三口,他径直带她来到了有旋转木马的地方。   裴行舟放开她,说:“我也没有坐过旋转木马,你带我坐一次。”   宁语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说:“算了,就算坐上了,跟小时候也不会是同一种感觉。”   “不。”裴行舟定定望向她,“木马一直在旋转,只要你不变,它永远在等你。”   许是他的话太坚定,也可能是,这么多年她的记忆深处,对录像带中的妹妹的幸福笑声始终是羡慕的。   她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跟裴行舟买了两张票。   旋转中的木马在几分钟后停下,上边的游客下来,换了他们这批。   木马是斜着错开的,他扶她坐上一只木马,自己在她斜后方坐下,两人离得很近。   工作人员教他们如何坐好,待所有人都坐稳后,机器运作,旋转木马缓缓向前,然后,开始迎风转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木马高低起伏,坐在上面的人上下浮动,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变得飘渺起来,她轻得像是云中燕,或是,世间最寻常的一粒尘埃。   远远看着和坐上去的感受大不相同,那种悬空的美妙和飘然,都让她切实感到快乐。   她转回头,开心地看向斜后方的裴行舟,他一直在注视她。   见她笑,他也愉悦,燥热夏风拂过,他望着她的笑容,心中一动,忍不住对她伸出手。   这只手离她很近,她轻轻一够就能够到。   她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带她坐旋转木马是为了弥补她的遗憾,她曾以为这种过去没得到的事物,长大后再得到是完全不同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只要快乐还是那份快乐,就也不算晚。   她伸出手,搭上他的指尖,两人的手在空中紧紧交握,坐在木马上互相对望。   那些不开心的过去,在这一刻,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地方了。   *   从游乐场回到家已近傍晚,宁语迟换上拖鞋,坐下后,收到了裴今的微信消息。   裴今:姐姐,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宁语迟起先没懂,回:什么怎么样?   裴今:就是长相啊身高啊还有他这个人。   宁语迟:?   裴今:你感觉他还行吗。   宁语迟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将计就计:还不错。   裴今:那,你要不要跟我哥搞对象?   宁语迟:?   裴今:我刚跟他说了,他说他对你一见钟情,很喜欢你,但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态度。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我哥他除了年纪有点大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我真的是很希望你能当我嫂子才自作主张的,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哥吧,肯定是他长得不够好看你才不喜欢他。   难怪呢,总觉得裴今今天鬼鬼祟祟的,又要去鬼屋又要去游乐场,总单独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   宁语迟哭笑不得,既然瞒到现在,肯定还要继续瞒的。   不待她回消息,就见裴今又发了一条。   裴今:哦对了,你刚才说我哥还不错,把他高兴坏了。   宁语迟:你怎么知道?   她实在想不出裴行舟高兴坏了是什么样子。   裴今说:因为他刚才兴奋到超速,差点被拍照。   宁语迟:……   裴今:既然你们两个都有意思,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裴今:对了,你什么时候上班?   她倒是擅做主张,一副主婚人的架势,三言两语就给定了下来。   宁语迟回完她,又说了些别的,随后结束了这次聊天。   没想到的是,隔天上班,竟然真的在小区门口看到了裴行舟的车子。   她脚下迟疑片刻,裴行舟从车上下来,绕到那边去,殷切为她拉开车门。   宁语迟想说点什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问:“这么一大早的,裴总不会还顺路吧?”   裴行舟把她请进车里,关上车门前,裴行舟认真地回了一句:“不顺路。”   “知道不顺路,你还来?”   裴行舟回到驾驶位那边,坐进车里,咔一声系好安全带,答:“我来给我那妹妹,找个嫂子回去。” 第52章 我浓   F台的人发现,宁语迟最近又在被人车接车送。   中午连食堂也不去,每天都在外面吃了。   同事们心照不宣,谁都知道追她的人是谁,日子长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就连宁语迟自己都有些习惯了。   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裴行舟也日渐殷勤,每天早午晚都能见到他,问他忙不忙,他也只说不忙。   宁语迟半信半疑,还从没听说过他有不忙的时候。   九月,裴今的大学开学。   她高中成绩不佳,高三下学期才开始发力,二本线擦肩而过,只考上了一个三本。   开学那天,裴子亦开跑车把裴今送到学校,应裴今要求,宁语迟来送她了。   九月虽已入秋,天气还是热的,他们从车上下来,宁语迟举着伞,跟裴今一同去分院报道。   虽是三本,学校占地倒是不小,环境也不错。   人各有命,有些人的人生容错率低,才只有考学一条出路。   对裴今来说,有个地方读大学就行,将来摆在她面前的路有很多,所以对这个考试结果也没什么好放在心上。   报道完毕,裴今领了学校统一发的被褥等,裴子亦帮拎着,直接把裴今送到宿舍。   路上都是刚入学的新生,各个看起来朝气蓬勃,身上充满青春感,已是他们这种步入社会的成人不可比。   饶是裴子亦不喜欢这种款,也得感叹一句,这些女大学生看着果然讨人喜欢。   帮着裴今安顿好,三人一起下楼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顺便跟她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直到把裴今安排妥当,两人才驱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风吹进跑车内,秋高气爽,已经不似夏天的风那样燥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子亦车内放着音乐,宁语迟坐在副驾驶,收到了裴行舟的微信。   “回来了?”   “嗯。”   “辛苦了,等我忙完回去,请你吃饭。”   裴行舟总是找个借口就请她吃饭,她已经习惯了。   他这阵不在国内,分公司开到了海外,正在忙海外的事,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了。   聊天记录向上翻了翻,都是裴行舟随手拍的国外风景,没什么多余的话语,整个对话严肃中,透着一股老干部风格。   他们的关系虽说好了很多,但还是差了一层,裴行舟始终没肯跟她说为什么,她也一直没有多问。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是他以为拖着不说,这件事就可以完全当没发生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时候想想这件事,宁语迟自己也是想不通。   说不爱,她能感觉到他爱她,从很多地方感觉得到;可要说爱,他又总是回避这个问题。   她把手机叩在腿上,眼睛看着前方,脸上心事重重。   等红绿灯时,裴子亦顺着副驾驶的倒车镜看了眼那边路况,这一偏头,就看到宁语迟微敛的眉眼,表情沉沉。   他张口就问:“怎么了嫂子,不开心啊?”   宁语迟听见他唤自己,回过神来,微笑了下,说:“没,刚在想事情。”   裴子亦说:“什么事啊,惹我们嫂子这么烦,说出来我也帮你分担分担。”   她想说不用,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当初偷听到的情景。   仔细回忆一番裴子亦的话,他似乎不像个不知情的。   宁语迟的身子动了动,侧头问:“子亦,你对你哥的事情,知道多少?”   裴子亦想都没想,说:“嫂子你放心,我哥他没有别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   “我不是问这个。”宁语迟停顿了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跟你哥为什么会分手吗。”   “为什么?”裴子亦问。   车子启动,他脚踩油门,驱车前进。   宁语迟静静道:“去年我们一起泡温泉,我无意听见了你跟你哥讲话。”   “他说他不会娶我。”   此话一出,裴子亦猛地拐到路边,一脚刹车。   斜后方的车被他吓了一跳,路过他们时,还特意把车窗摇下来,大骂一声:“怎么开车的你,傻逼!”   被指在头上骂,裴子亦也顾不上吵架,而是惊讶地看着宁语迟,眉毛扬起:“你知道了?”   “不知道。”宁语迟摇头,“他一直没有告诉我,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你知道,请你告诉我。”   “我确实知道。”裴子亦抬手,顺着额前一直理到脑后,“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是到我店里说吧。”   她心中急迫,不过子亦肯说,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她耐着性子,剩下的一路都在期盼车再快点。   半小时后,目的地终于抵达。   此刻开店没几个小时,店内已是人满为患,生意越做越好,裴子亦已经在着手开分店了。   原本开店是为了吃正宗日料,奈何他责任心太强,越开越认真,现在也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变成了一个小小生意人。   裴子亦跟宁语迟到了里间,这里是工作区,不会有外人打扰,相对来说也更安静。   穿和服的侍应生端着茶水上来,裴子亦又让上了些大福等甜品,供他们边吃边谈。   不过宁语迟显然是没什么心情吃的。   “现在可以说了吗?子亦。”   裴子亦给宁语迟倒了杯茶,他笑了笑,说:“嫂子,我不是不能跟你说,是你得答应我,一定要保密。”   宁语迟说:“我知道。”   有没有承诺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很多时候,得到一句承诺更加让人心安。   裴子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浅啜一口,说:“其实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对我哥来说,是一个过不去的阴影。”   “阴影?”   “对。”他点点头,“跟他妈妈有关的阴影。”   他妈妈……   宁语迟仔细回想了一下跟裴行舟在一起的这几年,听他提起过妈妈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是怎样的阴影?”   裴子亦望向后方的屏风画扇,目光悠远,像在回忆什么过去。   “我没有亲眼所见,哥跟我说的也不多,但是,他很爱他的妈妈。”   “爸跟哥的妈妈离婚时,哥哥年纪还很小。”   “你也知道,爸年轻的时候,比较……风流,所以阿姨当初对爸的感情,是非常恨的。”   说到这儿,裴子亦缓了缓,似乎在斟酌措辞。   “阿姨跟爸闹了很久,爸从不回家,在外面养别的女人,久而久之,阿姨就把这份恨……发泄到了哥的身上。”   发泄。   裴子亦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微微有些不忍。   宁语迟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继续说:“据哥说,阿姨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到让他不敢相信,那么美的女人也有那么丑陋的样子。”   为了发泄她的恨意,幼小的他每天都要跟她下跪。要他跪下还不解恨,有时她看着他,就会突然涌起一股火,然后操起手边一切能打人的东西,狠狠往那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泄愤。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妈妈有一次为了出门,搭衣服时,让他去拿她的一双高跟鞋过来。   他并不知道她要的是哪一双鞋,就拿了一双常穿的过来。   他捧着大大的鞋子走进卧室,弱弱叫了声“妈妈”。   而他的妈妈,看到他手中不是想要的高跟鞋,气得抓起一旁的空调遥控器,狠狠砸了过去。   小小的孩子被砸得摔倒,遥控器反弹到地上,电池都被摔了出来。   而他的妈妈大步走过来,夺过他手中的高跟鞋,朝他的身上狠狠打,一边打一边骂:“就你这么笨,让你找双鞋都找不明白?你跟你爸爸一个样,除了会惹我生气,还会做什么?”   到最后,她把裴行舟关在衣柜里,衣柜的把手被木质衣架横住,怎么也推不开。   衣柜里是他妈妈的高级香水味道,周围黑洞洞的,他又疼又饿,在里面哭了很久,也没有人打开柜子。   等他妈妈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卸了妆才把柜子打开,小小的孩子待在衣柜里已经晕了过去。   明明从前的妈妈不是这样的,她也很温柔,也有那么疼他的时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都想不懂。   只因为他是他父亲的儿子,就把那种恨意转到他身上,凭什么呢?伤害她的不是他,明明,他那么爱他的妈妈。   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庞大的,成人一个严厉的眼神,一句凶狠的呵斥,都会让小孩吓破胆。   而这样动辄打骂的情况,对裴行舟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不管事情大小,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由头,都能被他妈妈拿来宣泄恨意。   而那时的裴行舟,只是几岁的孩童而已,那是从前疼他爱他的妈妈,他是那样全然信任、依赖着他的妈妈,怎么会想到,等待他的不是爱与亲吻,而是痛与折磨呢?   更令人可怕的是,在外面,在其他人前,她仍然是那个高贵,雍容的裴氏夫人,对他宠爱有加。   他还记得某次,他妈妈的闺蜜们在他家中聚会,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夸他长得好看又懂事,已经有他爸爸的模样了。   他妈妈只是笑而不语,姿态优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一个阿姨递了他一杯牛奶,他抬手接过来要喝,余光看见坐在一旁的妈妈抬手,他条件反射,手中杯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而他妈妈只是要理顺头发而已。   他发现自己这下才是真的闯了祸,吓得当场哭了起来。   她伸手要抱他,他吓得赶紧道歉,哽咽着认错:“妈妈,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他妈妈温柔一笑:“乖宝贝,妈妈怎么会打你呢?”   她亲自给他到了一杯牛奶,哄着他喝了下去,在场的其他女人还笑孩子胆小,说:“哪个小男子汉会哭鼻子,这样可不行哦!”   而这些女人走后,他妈妈立即收起笑脸,让他跪在客厅里自省。   她就坐在一边,对他边骂边踹。   这样噩梦的日子结束于他的父亲终于回家,他回家时,他妈妈并不在。   他发现小小的裴行舟伤痕累累站在墙角,一边罚站一边抽噎。   裴父走过去,心疼地把儿子抱起来,问:“儿子,谁让你站在这里的?”   “是……是妈妈……”   “她为什么让你站在这儿!?她还打你了?”   小男孩终于见到爸爸,搂着爸爸的脖颈哭泣,说的话断断续续,半晌才把事情说清楚。   “妈妈说……她看到我就……就讨厌……她说要打死我,才能解气……”   裴父见到儿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急得眼睛都红了,抱着儿子就去医院。   不出三天,裴父跟裴母离婚。   打那后,她离开海城,一走了之,再没回来过。   至于裴父,今后再娶女人,就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对裴行舟当亲儿子看待。   他娶的第二任嘴上答应的好,私下里对裴行舟仍然不怎么样,直到遇到裴子亦的妈妈,对裴行舟的确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做的。   不过裴父也清楚,她也是为裴家的家财而来。   只要能对裴行舟好,他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并不清楚的是,对裴行舟来说,不管他爸爸后娶来的女人对他多好,当初曾被亲生母亲虐待过的阴影,再也消除不去了。   不管对谁,他的心都防着厚厚一层。   他逐渐长大,那些不好的记忆也慢慢被他封尘,他并不想提到那些,那会让他变得痛苦。   他以为他忘了,但是无数个夜里,他回到了小时候,梦里的妈妈变得无比丑陋,或者说是恢复了本来面目。   她强迫他用滚烫的热水洗澡,烫得他皮肤通红,也不准他掉一滴眼泪。   她把他关到黑黑的柜子里,不准他吃晚饭。   她用细细的衣挂鞭打他的小腿,打下去,就是一道红痕。   家庭,婚姻,幸福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都是亲生母亲带来的阴影。   那本该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也该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女人。   长大后他明白了许多事,知道他的父亲在这段婚姻中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不尽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做到忠守一人。   再看身边其他人,豪门婚姻都是外表光鲜亮丽,私底下满目疮痍,揭开来看,谁家都那么腌臜。   所谓婚姻,美好?他只见到了丑陋的模样。   因为自己经历过这些,他没有办法抱着积极心态面对这件事。   话说到这,裴子亦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想起自己曾对哥做过的事,会不会有一丝悔过呢。” 第53章 春意.浓   关于裴行舟为何不肯娶她,宁语迟想过很多种答案。   猜他是不是不爱自己,或者只是,想跟自己玩玩。   没想到,会从裴子亦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她也难以想象,冷漠如裴行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听完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问:“那他为什么从不肯说?”   裴子亦道:“我想,可能是因为,骄傲不允许吧。”   又有谁愿意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呢。   他不想,也不需要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那是他最不愿提及的灰暗童年,在本该最童真无邪的年纪,被他最爱的,赐予他生命的女人亲手摧毁,留给他只有恐惧与痛苦。   只是因为她痛恨他的父亲,就将一切施加给他的儿子。   错的人明明是她的丈夫,他呢?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没有求她把她生下来,没有求她给自己生命,没有求着做她的儿子。   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妈妈,得到的只有不平等的虐待与恐吓。   对他来说,她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见惯那些丑陋的婚姻与爱情,他不禁想,是否这世间,从来没有完美可言。   宁语迟想了想,裴行舟那样的人,又怎会向人揭露自己的伤疤。   连她自己都不愿提及自己小时候那些不好的过往,何况是裴行舟呢?   她心中沉重,明明询问裴子亦,是想解开疑惑,让自己心情好过一些,没想到反而让自己更加不开心。   她只想回到过去,回到他很小的时候。   回到,他被妈妈关在衣柜里的那一天。   然后把他从柜子救出来,给他一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拥抱。   裴子亦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我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的,不过那个时候,哥告诉我,他以后不打算谈任何女人,也不会跟任何人结婚。”   “直到你出现,我记得那时他回家,我看到哥在书房里对着手机笑,我以为他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就问他笑什么。”   “然后他告诉我,在笑嫂子你。”   “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他一定是很喜欢你,否则是不会那样笑的,你知道吗,我几乎没见到他笑过。所以我一直很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也只有你,才能让他幸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惊讶地听完这一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从没听裴行舟讲过这些,当然,裴子亦也没说过。   难怪裴子亦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天然亲近,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   是因为他喜欢裴行舟,所以爱屋及乌,连带着喜欢她。   裴行舟能把这些事告诉他,足可见一定是子亦对他也非常好,他才会信任他。   她又想起,每次子亦见到她,都会在她面前替裴行舟说好话。   这样一说,他也是用心良苦。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宁语迟说,“我今天找过你的事情,不要告诉他。”   “嫂子你不出卖我就行,我还怕哥知道会生气。”裴子亦苦笑一声,“我答应过他,绝对要替他保密的,希望嫂子别怪我。”   宁语迟自然是善解人意的,她点头答应他,拿起自己的包包离开他的日料店。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跟裴行舟在一起的这些年。   想起初遇时,她在台上惊慌失措,是他用钢笔字,一笔一划纠正了她提词卡上的名字。   往后的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像个冷静且耐心的长辈,用属于他的温柔,一步一步引着她成长。   人都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易误终身。   对她来说,正是如此。   她在十八岁的尾巴遇见他,在她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是他教会她遇事沉着,教会她不要哭泣害怕。   他有强大的力量为她撑起一片天,但他没有束缚她,而是放手,让她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人,然后,学着变成更好的人。   她从刚开始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到今天能够独当一面,所有转变都与他有关。   他早就在她的生命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宁语迟回到家后,仔细想了一番,再然后,她立即订了一张飞往法国的机票。   她的综艺第一期已经结束,短时间电视台那边并没有什么工作。   她查了巴黎的温度,带好行李,于第二天下午,登上了去巴黎的飞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落地时正是当地傍晚,说是傍晚,其实天还是亮的。   宁语迟打开手机,给裴行舟发消息,问他在哪个酒店。   裴行舟报了名字,然后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编了个谎:曼姿让我问问你在哪,想让你在附近帮她买些香水。   裴行舟回:要买什么?   她回:她说你离她想要去的地方太远,先不用了。   她按照导航指示,搭乘机场巴士,向市区出发。   按说连飞十个小时,她应该感到疲惫,可是并没有。   约摸时间差不多,她给裴行舟发消息:我想看凯旋门前的香榭丽舍,你可以现在拍一张给我吗?   没多久,收到他的回复:现在?   宁语迟回:嗯。   裴行舟看了看窗外,在巴黎待了一周多,对这座所谓的浪漫城市,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浪漫。   巴黎可以说是脏乱差的典范,治安又差,流浪汉与狗也多,当地人对外国游客十分不友好。   任何初到巴黎的游客,都会对这里产生颠覆印象。   不过宁语迟提了要求,他并不打算打破她的幻想。   他回了句好,离开酒店,驱车到香榭丽舍大街直开,尽头便是凯旋门。   这里最繁华的路段,世界一流的奢侈品牌密集地开在道路两边,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裴行舟停好车,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夜晚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他走到凯旋门前,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气势宏伟的标志性建筑。   拍好后,他转身,去拍来时开过的香榭丽舍大街。   可惜不是深秋,没到落叶金黄的时候,那时的香榭丽舍或许还能称上一句浪漫。   他拍完照片,想着换个角度再拍一张,这一转身,就看到镜头里的马路边上,远远站着一个人。   她穿着薄薄的风衣外套,脚下是咖色短筒靴,手里拎着拉杆行李箱,夜风吹动她微卷的发,那张脸明艳漂亮,恰似他深爱的模样。   裴行舟下意识拍下了这一幕。   他放下手机,举目望过去,那人的身高,容貌,气质,都跟她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会呢?此时此刻,她不应该在国内吗?国内已近午夜,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怔怔看着她,眼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她的目光坚定,炽热,凯旋门附近的游客很多,不少人都在看她,可她目不斜视,眼前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她站在一米之外,身姿袅娜,骨肉匀停。   她望着他,浅笑盈盈。   裴行舟终于敢确定,面前的女人正是宁语迟。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定定道:“你……”   “我?”宁语迟笑着,“怎么,不认识我了?”   裴行舟大步走上前,一把将面前的女人拉近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后方宽阔笔直的街道两旁,光影跳动的广告牌投在二人身上,色彩斑斓,身后高大的凯旋门古朴雄伟,浮雕精美,栩栩如生。   那充满战争意味的浮雕们,在这一刻也染了些浪漫的味道。   裴行舟搂得她很紧,紧到她快喘不过气,她也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反抱住了他。   “我打发你来这里拍风景,你怪过我没有?”她在他耳边轻轻地问。   裴行舟明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说:“你来巴黎,怎么没告诉我?”   “送个惊喜给你。”   裴行舟缓缓放开她,说:“下次记得提前打招呼,我到机场接你。”   “哦。”   “巴黎治安很差,万一你被偷了抢了怎么办?”   “……我坐大巴过来的,很安全。”   “我是怕你出事。”   宁语迟觉得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本见到他的喜悦都没有了。   她又哦了一声,拎着行李箱拉杆,另只手理顺被风吹乱的发。   下一秒,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拉杆上的手。   裴行舟接过行李箱,脸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波澜,然而说出的话,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不过,下次这样的惊喜,可以多来一些。”   “我很喜欢。”   宁语迟的嘴角这才上扬,裴行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带她走向停车的位置。   现下是晚上七点多钟,裴行舟带她去吃真正的法国餐厅,位置离这儿不远,就在塞纳河畔附近。   餐桌选在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欣赏塞纳河畔的夜景。   二人点好菜,裴行舟问她:“怎么突然来巴黎?”   “想来购物?来玩?”她微微偏头,“总之就是想来。”   裴行舟道:“理由那么多,没有一个跟我有关?”   “你觉得呢?”   服务生上了餐前酒,裴行舟托在手中轻轻摇晃,眼睛却在看着她:“十分之一?”   宁语迟摇头。   “五分之一?”   宁语迟说:“你怎么越猜越大?”   裴行舟听见她这样说,放下酒杯,执起腿上的巾帕拭了拭嘴角:“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为什么来,不重要。”   宁语迟见他这么说,不禁被逗笑。难得看到裴行舟也有这样的一天,猜测她为他来巴黎有几分,都只敢从十分之一开始。   服务生上了前菜,宁语迟叉起一块切开的圣女果,说:“巴黎能购物,米兰的名品街岂不是更好逛?我为什么放着米兰不去,要到巴黎来呢?”   裴行舟抬头看向她,她却好像什么都没说似的,专注食用面前的冷盘沙拉。   心中却因为这句话,狠狠一动。   塞纳河上可见船只灯火通明,倒映水面波光粼粼。   原本身在异国应该有的陌生和不适,都因对面坐着的人,开始变得亲切浪漫。   她突然有些喜欢国外,没有人认识自己,可以尽情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就在这里,跟裴行舟两个人。   世界很大,那么多国家,土地广袤辽阔,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民族和文化,大到每个人都那么微不足道;世界也很小,不论身处地球上的任何一处,只要他们在一起,那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两个。   就像现在。   两人聊起国内的一些事,还有裴行舟在国外的进展。   他打算在海外成立连锁酒店,对欧洲诸国来说,首选就选在了巴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多国内的年轻人都想到巴黎拍摄婚纱照,除此之外,每年也有不少游人为了浪漫的名头而去。   身在异乡,语言不通是很大障碍,居住华人酒店会让客人宾至如归。   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暂时还会在巴黎待上一段时间。   从餐厅出来,两人沿着塞纳河畔走了一段。   裴行舟看她穿得单薄,不禁问了一句:“冷么?”   “还好。”宁语迟拢紧外套,“你牵着我的话,我就不冷了。”   裴行舟失笑,他伸出手,紧紧包住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向前。   轮船的汽笛声在水面上响起,远远一艘邮轮驶来,甲板上十分明亮,似乎有人在跳舞。   裴行舟说:“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宁语迟没应声,目视远方,跟他缓慢且悠闲地,向前散步。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站在角落里,吓得惊慌失措,你猜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想什么?”   “我在想,连重要客户的名字也敢弄错,以后肯定很难混。”裴行舟嗓音醇厚,而那些共同的回忆,也为他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宁语迟说:“原来你在想这些,我还以为你在想,这么漂亮的小女孩,不娶回家可惜了。”   裴行舟唇角微弯,说:“可是你很努力,也很出色,在你喜欢的行业,做得非常厉害,我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观念是错误的。”   宁语迟没懂他为何突然说这些,只好顺应他说下去:“是。”   裴行舟揣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裤袋,大手包着小手,在小小的口袋躲避晚风。   他说:“我还有很多看走眼的时候,比如当初带你回家,我在想,这么娇贵的小女孩,肯定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受不了。”   “然后呢?”   裴行舟捏了捏她的手,一本正经道:“确实受不了。”   宁语迟意会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脸颊登时一红。   她把手抽出来,甩开他,说:“裴行舟,你乱说什么!”   裴行舟重新抓住她的手,继续道:“可我还是看走了眼,我以为离不开的人是你,没想到,是我才对。”   说起这件事,宁语迟张了张嘴,有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裴行舟停下脚步,与她站在塞纳河边,握着她的手,举到胸前。   “从始至终,错的人都是我,先爱上你的人也是我,惹你伤心难过的坏人也是我。我本想从巴黎回去再问你,你既然来找我,那么我也不想再等。”   “迟迟,你愿不愿意原谅我,重新跟我在一起?”   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冰封一片,浅蓝冰壁险峻嶙峋,与天同色,与月同晖。   你闯进我一望无垠的生命,在我的心口轻轻触摸。   冰川出现一道痕。   薄暮暖阳顺着缝隙透进来,日光在平滑如镜的冰面上折射,我单一的世界里,开始出现斑斓色彩。   你对我轻轻一笑,冰川点点消融,化为河水,汇入大地。   我贫瘠世界里,从此天地回暖,万物复苏,绿树新枝繁茂,莺飞草长,春意.浓浓。   河畔的风吹动她的秀发,遮住她半张脸。   他将她鬓边的发别到而后,露出的面容明媚漂亮,笑容温婉可人。   她抬头,回望着他的眼,缓慢而郑重地点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