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倾城的暗恋 作者：觅澜 　　文案： 　　1.宋倾城十二岁，家里出了变故，被陆赢带回家里养了一个暑假。 　　陆赢绝色，不羁，与凡夫俗子一比，那是云泥之别。 　　“哥哥，别抽烟。” 　　“就一口。” 　　“别喝酒。” 　　“没喝。” 　　“哥哥，上大学不可以早恋哦。” 　　陆赢懒洋洋哄骗小孩，“宋倾城，大学那叫晚恋。” 　　宋倾城忧心忡忡，总有刁民想害陆赢，不是引诱他抽烟喝酒看＊片，就是勾搭他谈恋爱，她可愁死了。 　　2.宋倾城十六岁，出落得越发标致可人。 　　猪朋：“妹妹好可爱，送给我吧。” 　　陆赢一惯的闲散，“还小，你养不了。” 　　宋倾城双手捧着小脸，“哥哥，送吧，管饭就行。” 　　陆赢拎起她就走，“就一张脸，省着点儿丢。” 　　宋倾城不过是一句气话，近水楼台不得月，她选择远离他。 　　3.宋倾城二十岁，她出了车祸，淤血压迫视神经，暂时性失明了。 　　“你好，我是你的看护——陆叔。” 　　宋倾城攥着小拳，“可是……我找的是女看护。” 　　男人的声儿清凉如冰泉，“嗯，我是女的，陆书，书本的书。” 　　“……” 　　你不是！ 　　宋倾城为了一解当年爱而不得的恨，使劲儿使唤这个城中无敌霹雳钻石黄金单身贵——看护。 　　他又烟又酒，还仗着她看不见，双臂围困着她，“你不管哥哥了？” 　　宋倾城泪眼涟涟，“管不了，你都老了。” 　　他指腹从她眼下一点一点擦过，俯首亲一下，又亲一下，“你看，没人管，哥哥变坏了。” 　　狗友们：“赢哥，你个禽兽！” 　　陆赢一惯的无赖，“没办法，惯坏她了，没人养得了。” 　　腹黑傲娇陆赢VS狡黠怂包宋倾城 　　*年龄差，1v1，he 　　一句话简介：你看，没人管，哥哥变坏了。 　　立意：永葆初心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甜文 　　主角：宋倾城，陆赢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她没作弊，就是偷吃了马拉…… 　　今天是有惊无险的一天，有惊无险X10000！那个叫大姨妈的亲戚和一个叫陆赢的哥哥救了我。 　　——《宋倾城的日记，谁看谁眼瞎！》 　　湾城A大附中，教室内外，打闹声不绝于耳。 　　初一五班刚考完语文，宋倾城搀着她的同桌陈冉，在烈日下走进校外的一家便利店。 　　陈冉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包印着粉色美少女的卫生巾。 　　她焉了吧唧的，“倾城，你要晚点来哦，这个一点都不好玩，我妈妈说来了就不能吃冰淇淋了，所有冰的都不能吃。。” 　　宋倾城略睁大了眼，懵懵懂懂，问：“怎么样才能晚点来？” 　　是不好玩，陈冉平时能吃两大碗饭，叉腰骂男生的时候虎虎生威，眼下却跟只病猫似的，还是只矫情的病猫。 　　“就憋着，来了也把它憋回去。” 　　“噢，我尽量吧。” 　　“不来你还是小孩，来了就不算是小孩了。” 　　“那是什么？” 　　陈冉想了想，“就是少女了。” 　　宋倾城看着陈冉，没感觉到新知识点的增长，却无端看到了一条鄙视链，柔弱少女高高站在顶端，看着她。 　　就在刚才，两三个女生围着陈冉，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专属于少女的摩斯密码。 　　宋倾城有些落寞，她没有摩斯密码，她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铃铛脆响，两人前后走出便利店，陈冉把装着卫生巾的黑色塑料袋装进书包，嘴里叨叨：“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用黑色的袋子装，一点都不配粉红色。” 　　宋倾城定晴在陈冉脸上，神色认真，“可能不用黑色袋子，你的卫生巾会爆炸吧。” 　　她刘海长了，拿一个黄色菠萝小发卡夹在头顶上，骨架小脸蛋也小，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像个真诚的不会撒谎的小学生。 　　“少女真惨。” 　　“……” 　　陈冉知道，她这是有点情绪了，便没继续大姨妈的话题，挽上她的胳膊，“考完试我们跟罗俊宇他们去逛电玩城吧，漫展不是快举行了么，我还想买两套汉服。” 　　宋倾城垂下小脑袋，“你去吧，我报名了夏令营，没钱了。” 　　陈冉不以为然，说：“问你爸爸要啊。” 　　在她耳朵里，宋倾城喊穷，可太新鲜了。宋爸爸开公司，很是豪气大方，宋倾城口袋里的钱就如山里的泉水，就没有掏完的那一天。 　　宋倾城声音极轻：“他出差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那么快，我回家了。”她挣掉陈冉的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她也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一个星期前，她无意中听见家里的保姆和家政公司打电话，说宋老板和他女朋友因为税务问题被拘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保姆领不到工资，也不想干了。 　　宋倾城躲在自己房间给宋茂华打电话，没打通，又打了他女朋友林雪婷的电话，也没打通，她一刻不停跑去爸爸的公司看，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回家的路上她没有哭，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坚信爸爸不会做坏事，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一直到了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小别墅里，才捂着被子哭了一场。她害怕一个人，又担心爸爸被关起来，又懊悔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买这买那，前两天交了夏令营的报名费，十天3999。 　　爸爸的保险箱她打不开，兜里掏空，再把家里翻了一遍，也就剩一百零五块钱了。 　　那之后，宋倾城照旧自己上学放学，期末到了，请假还得要班主任和家长确认，就算她请假也做不了什么，妈妈和爸爸闹翻之后，去了别的城市，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少。 　　宋倾城每天都给自己打气，考完试就去把夏令营的钱给要回来，再找个锁匠开保险箱，有了钱就可以去找律师救爸爸。 　　回到家，她煮上小半锅粥，连筷子都用不上，咕噜灌下一碗，就解决了中午饭。 　　她从小就很挑食，这会儿没食可挑，倒痛快了。 　　- 　　进学校之前，宋倾城在包子店买了一块马拉糕，装进书包。喝粥容易饿，平时忍一忍就捱到放学了，但下午要考数学，她担心饿了会影响发挥。 　　陈冉又趴下了。 　　宋倾城位置靠窗，要进去，只能先把柔弱少女叫起来。 　　“你没事吧？” 　　陈冉病恹恹的，“嗯，还死不了。” 　　宋倾城并没多余的心思去安抚陈冉，她把马拉糕从书包里拿出来，放进课桌下面，然后拿出日记本，翻到后面那两页，记上了马拉糕的支出。 　　余：29.7元。 　　她又在心里算了算，勉强能捱到考试结束。 　　大概是数学题太费脑力，还没做到大题宋倾城就饿了。 　　她往台上瞄了一眼，讲台上，隔壁六班的数学老师秃顶马正对着别处放空，再稍稍偏头，余光中，另一位女老师在最里的后排，离她十万八千里。 　　宋倾城把笔放下，两手往课桌下摸，然后悄无声息掰下一小块马拉糕。 　　教室很安静，风扇在顶上嗡嗡转动，伴随着试卷翻动的细微响声。 　　宋倾城仿佛更饿了，饿得心慌气短，连带着手也抖了。 　　她低头，把那一小块马拉糕快速塞进嘴里。 　　秃顶马好似没注意。 　　宋倾城轻嚼了两口，马拉糕冷了，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却是无比美味，软糯香甜，这一口下去，饥饿没有得到丝毫缓解，从胃到嘴仿佛都在呐喊： 　　还要还要！ 　　这一次她没有用手掰，而是挪动单薄的肩背，埋首在墙和课桌之间的夹角，张大嘴咬了一口，嚼巴嚼巴，又咬了一口。 　　虚虚的视线角落，秃顶马站了起来，脸朝着她这个方向。 　　宋倾城做贼心虚，嘴也不敢动了，喉咙一个滑动，马拉糕堵在嗓子眼，噎得她差点当场离世。 　　秃顶马背着手踱步而来，每一步都踩在宋倾城的心口上。 　　咚咚咚。 　　指节敲在课桌上的声音。 　　埋头苦写的陈冉抬首，一脸茫然。 　　秃顶马直指宋倾城，肃声：“试卷拿过来。” 　　宋倾城连咽了几口干巴巴的空气，黑幽幽的眼冒出了水光。 　　秃顶马眼镜后的冷光往下，食指压着卷首，“宋倾城？” 　　陈冉怜悯的目光看她。 　　试卷轻飘飘又落到她面前。 　　“写吧，交了卷留下来。” 　　马拉糕终于滑下去了，宋倾城没死，却也在羞臊而亡的边缘。 　　她并不算一个乖乖女，小学的时候也曾被叫过家长，无非是因为逃课看漫展，作业完不成那些事儿，宋茂华嘴上教训几句，也不甚放在心上。 　　可因为考试偷吃马拉糕…… 　　太！羞！耻！了！！！ 　　她从未有过的，难以启齿的，贫穷的羞耻！ 　　交了卷，宋倾城带着这种羞耻，视线追随秃顶马的脚后跟走出教室，走进数学组办公室。 　　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秃顶马拨了个电话，顺手拿起手边满是水垢的杯子，喝了一口。 　　“谢宏远怎么不接电话？” 　　宋倾城黑眼珠子立马提溜一下。 　　谢宏远是她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是个嘴油头更油的男人，一年的发油能用一桶，十公斤的那种。 　　宋倾城一点都不怕他，她想，谢宏远在这儿就好了。 　　她是初一五班年纪最小的学生，谢宏远在班里说过，要尊老爱幼，他是那个老，宋倾城是那个幼。 　　“开始比赛了，那不叫他了……我替补，不着急。” 　　秃顶老师挂了电话，看她，“宋倾城，是不是作弊了？” 　　宋倾城眼睛略睁大了些，然后眨巴一下。 　　作弊？ 　　她竟然觉得这罪名比偷吃马拉糕要好。 　　“这是第几次？” 　　宋倾城垂下脑袋，抿了一下唇。 　　“我不是你们班主任，本来轮不上我教育你，但是作弊这个性质有多恶劣，发现一次要通报批评，还得记你的过，你要是重犯，要开除的，你们班主任打排球赛去了……” 　　“马老师。” 　　一个男声从她发顶上方掉落，很快，一个高大阴影罩住了她。 　　这个声线低哑，带着细微的颗粒感，迷离慵懒，像……像什么呢？ 　　宋倾城忍不住抬眼看向那人，呼吸莫名一浅，眼睫轻嗒嗒一垂，很快，又掀起眼皮瞟了一眼。 　　这人，喝花露水长大的吧？ 　　那眉目那嘴鼻，干净凝贵，流畅的下颚线条仿佛一笔一划描出来的，别说班里那些憨憨钝钝的男生，就她看过的任何一本漫画书男主，都没有这么标致。 　　秃顶马站了起来，“哟，陆赢，我忘了这茬了，下午我替别的老师监考，你等久了吧？” 　　他走近了一步，单手插兜，“没事儿，等了一会儿。” 　　一双黑色球鞋定在宋倾城脚边，衬得她那双小白鞋像幼儿园小朋友的鞋，他的腰线几乎与她的视线在同一个高度。 　　宋倾城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她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像极了她和陈冉偷偷去看的那部欧美电影的男主，就是电影院质感的那种，微哑，因过度松弛而显得懒洋洋的。 　　她心里有些惋惜，这么好看的国产哥哥，怎么生了一副外国人的嗓子。 　　秃顶马才起身又顿住了，“锣鼓在一楼，你先等会儿，李院长她们不是晚上才排练？” 　　陆赢低笑了声，往后退，“是的，您先忙。” 　　宋倾城后背一凉，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秃顶马又坐下了，手搭在办公桌上，“平时不好好学习，就算你偷看个公式，你就能写出来了？” 　　宋倾城低个小脑袋绞着手指头，一股强烈的，让人窒息的羞耻感笼罩着她。 　　“等你们班主任打完排球赛，我跟他说一声，如果是第一次作弊，就给你一个机会。” 　　“作弊”两个字比刚才重上千斤，猛地敲在宋倾城颅顶上，一股热辣酸气从胸口往上冲，堵上鼻端，涌出眼眶。 　　“不过得让你爸爸妈妈来一趟……” 　　秃顶马微滞，拿手点着那张因为抽泣而扭曲的小脸，“一说叫家长就会哭，哭也没有用！” 　　宋倾城无比悲愤，牙齿不受控打着颤，“我没……我没有！” 　　…… 　　秃顶马的手僵在半空。 　　身后有了动静，劣质办公椅嘎吱响，脚步声靠近，尔后，一张俊美脸庞凑近了她，唇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闲看热闹的笑。 　　宋倾城惊愕，这个笑瞬间放大了她的委屈，抽泣声彻底压制不住，闭上眼，眼泪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陆赢挺起腰板，唇线轻撇，“马老师，她没作弊，就是偷吃了马拉糕。” 第2章 你一出生就是选美冠军？…… 　　宋倾城十分震惊。 　　泪水朦胧中，一部黑色手机从陆赢手上到了秃顶马手上，没一会儿，又回到了陆赢手上。 　　秃顶马克制着笑，连着啧了好几下，“宋倾城，中午没吃饭？” 　　宋倾城睁个湿漉漉的眼，也顾不上哭了。 　　“吃了吗？” 　　她一声抽噎，小小身板跟着抖了一下，“吃了……” 　　“吃了怎么饿成这样？还用试卷挡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啃试卷呢。” 　　当着陆赢的面，宋倾城受到了严重的二次伤害，视线不禁往边上瞄了一眼，对方屁股压着办公桌，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低个头懒洋洋的姿态，压根就没有给她一点关注。 　　宋倾城心想，这人心太坏了，他肯定在背后偷偷看她出丑，还偷拍了她的照片，还给秃顶马看！ 　　一想到秃顶马在六班大肆宣扬，说她在考试的时候偷吃马拉糕，她内心泛起一丝绝望。 　　她微微别脸，手无意识捂住了肚子，试图给自己挽回一些脸面，“我不舒服。” 　　手都抖了，吃两口怎么了，又没有哪一项规定说考试不能吃东西。 　　偏偏秃顶马还穷追不舍的，“哪里不舒服？” 　　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宋倾城不禁被勾去了视线。 　　只见陆赢换了一边脚重心，双手抱胸微微倾斜上身过来，清淡的口吻：“马老师，是不是生理期？” 　　宋倾城鸡皮疙瘩瞬间翻涌而出，发根仿佛全都竖了起来。 　　是不是？生理期！ 　　不是不是并不是！！！ 　　她的脸颊开始发热，对着他的那边耳朵也瞬间烫了，仿佛被人误解了摩斯密码。 　　秃顶马顿了两秒，回过神来，换了一副了然的神色，“肚子不舒服？是你就说是。” 　　宋倾城头埋得更低了，微妙地点了一下。 　　秃顶马小鸡啄米似的点着下巴，“宋倾城，以后吃饱了再来参加考试，不舒服就好好跟老师说话，别总是哭鼻子，现在不是小学生了，记住了吗？” 　　宋倾城轻轻点头，“记住了老师。” 　　“回去吧。” 　　她骤然抬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完了？秃顶马这么好说话？ 　　无论如何，跑就是了。 　　她动了动脚尖，又忍不住瞄了陆赢一眼，正好撞上陆赢的视线，她的眼睫轻飘飘上下一颤，飞速挪开眼。 　　“老师再见。” 　　秃顶马没为难她，她不跟这个坏蛋计较了。 　　- 　　回到教室，值日生在打扫教室，陈冉竟然还没走，看见她回来，软绵绵站了起来。 　　“倾城，你没事儿吧？” 　　宋倾城红红的眼圈看她，“没事儿。” 　　陈冉显然不信，但也没拆穿她，“我妈妈过来接我，你要去我家吃饭吗？” 　　宋倾城收拾好书包，“不用了，等考完试吧。” 　　“好吧。” 　　她一走出座位，陈冉又趴下了，仿佛一朵孱弱的娇花，不堪一折。 　　宋倾城在背后看了数秒，怏怏收回视线，那个的威力也太猛了，能让陈冉变林黛玉，还能让秃顶马放过她，要知道，六班的人都说秃顶马教训人的时候，能不带歇气训上两节课。 　　到了楼梯口，她意外看见了罗俊宇。 　　罗俊宇穿了一双看不清颜色的帆布鞋，在楼梯上下踢踏，一看就是闲得慌。 　　他露出惊奇的样子，“宋倾城，你还没走？” 　　宋倾城走下楼梯，“嗯，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今晚有街舞课，不想回去了。” 　　“那你不吃饭了么？” 　　罗俊宇把背上的书包拿下来，放在腿上，往里翻找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我买了水煎包垫肚子，还剩两个，你要吃吗？” 　　这是罗俊宇另类的安慰，宋倾城有些迟疑，两个水煎包，再加上那个没吃完的马拉糕，够她一顿晚饭了，可是罗俊宇的书包什么都装，蜥蜴乌龟还有他练舞的臭鞋袜，一想到水煎包在他书包里呆过，她有些反胃。 　　罗俊宇当她是客气，往她手里塞，“吃吧，我吃太多不好练舞。” 　　宋倾城接过来，嘀咕：“包子不能放书包，课本会臭的。” 　　她爸爸说，书是有灵魂的，古人洗手焚香才翻书，所以要爱惜书本。 　　虽然宋茂华极少看书。 　　罗俊宇催促道：“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倾城打开那个白色塑料袋，送到嘴边闻了闻，是水煎包的味道，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因为罗俊宇又从包里翻出了一块灰不溜秋的跟抹布似的发带，往头上套。那是街舞男孩的标配，她记得罗俊宇刚买的时候是白色的。 　　宋倾城猜想，那发带大概吸过一吨的汗。 　　她挪开眼，咬了一口水煎包。 　　此刻，她终于理解了一个成语：人穷志短。 　　放学一个小时了，学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流，一棵洋紫荆树下，放着一个镶着金龙的大锣鼓，锣鼓上头还有一个暗红色的布袋子。 　　罗俊宇走得飞快，跟在身后的宋倾城步子稍顿。 　　修长五指虚虚压着鼓，往上是一截结实的手臂，那人侧着脸打电话，削薄的碎发下，眸子乌黑如墨。 　　跟初一男生罗俊宇一比，他身如玉树，懒洋洋的姿态像个刚下凡的闲散神仙。 　　她多看了两眼，终于确认无误，不是她矮，而是他腿太长，瞧瞧，都跟树干一样高了。 　　陆赢挂了电话，转过头来，目光一顿。 　　罗俊宇和他视线相碰，愣了一下，“陆赢哥，你怎么在这里？” 　　宋倾城右眼皮猛地一跳，心往下坠。 　　陆赢把手机揣兜里，手指头在鼓上轻轻点动，“我过来给老师搬道具，你还不回家？” 　　罗俊宇往后瞄了一眼，莫名有些羞涩，“我有街舞课，来不及了，陆赢哥再见！” 　　他跟做贼似的一溜烟跑了。 　　七月的白天很长，六点多，暑气未散，大马路升腾着一股闷热，天边挂着一团烟雾般迷幻的粉。 　　宋倾城踌躇不前，呼吸有些浅。 　　这人竟然认识罗俊宇，要是他把照片给罗俊宇看，罗俊宇肯定会告诉陈冉和周浩廷，陈冉再分享给前后左右…… 　　八卦像树丫子无限伸展蔓延，过不了两天，整个初一都会知道，她考试的时候偷吃了马拉糕。 　　宋倾城那么挑食的人，为什么偷吃马拉糕？只怕周杰伦亲自做的白马王子拉糕宋倾城才会吃吧？ 　　有人邪魅一笑，道出了女孩子的摩斯密码： 　　因为——她大姨妈来了！！！ 　　宋倾城毛骨悚然，她没有大姨妈，拿什么跟陈冉她们分享摩斯密码？ 　　这个隐患绝对不能留，绝对！不能！ 　　她走过去，小手摸上锣鼓边缘凸起的五金铆钉，开口叫了一声：“哥哥。” 　　陆赢稍稍转眸，压着眼睫看她，好一会儿，喉管发了一个音，“嗯？” 　　宋倾城另一只手也摸上了鼓，抬着黑溜溜的眼，笑得十足乖巧，“哥哥，你要搬这个鼓去哪里呀？” 　　他的低音炮来了，“搬到A大。” 　　“这么大你搬得动吗，而且，这还有一大袋东西呢。” 　　陆赢眉尾稍挑，漫不经心说：“搬不动，怎么办呢？” 　　她张开双臂，抱住了锣鼓，小下巴抵在鼓面上，“我帮你搬吧。” 　　“行啊。”他顺着她的话，单手拎起那布袋子，唇角一扯，“谢谢，助人为乐的小朋友。” 　　宋倾城唇边的笑一僵。 　　她可没有说要帮他搬锣鼓，这么大的锣鼓，他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让她这个“小朋友”来搬呢。 　　“哥哥，你搬锣鼓，我帮你拿这个袋子。” 　　陆赢弓个腰背，微微眯眼对上她，“我搬不动，怎么办？” 　　他凑得近，五官端正，眉眼却带着点风骚，宋倾城有些不自在，脸从鼓面上抬起来。 　　她心里有些嫌弃，这么长的腿，竟然中看不中用，连个鼓都搬不动。 　　她偏个小脑袋看着鼓身的四个环子，相当义气的口吻：“没关系，这有环，你拿一个，我拿一个，两个人一起搬。” 　　他挺起腰板，“行啊。” 　　宋倾城拍打鼓环，“哥哥，今天你在我们教师外面等马老师吗？” 　　“嗯。” 　　她笑出一排小白牙，“那你是不是拍了我的照片？” 　　“嗯？”他眼睫稍抬，低笑一声：“没有。” 　　小白牙立马消失不见了，她踮起脚尖，有些着急，“怎么会没有呢，你不是给马老师看了么？” 　　他云淡风轻说：“没拍，就录了个视频。” 　　“……” 　　“你吃马拉糕的样子，哥哥很有感触。” 　　宋倾城一脸呆愣，黑漆的眼眨都不眨，就那么看着他。 　　“像我养的仓鼠。” 　　“？” 　　他很有些忧伤，垂着眼睫毛看她，“可惜它死掉了。” 　　？？？ 　　她像仓鼠？死掉的仓鼠？！！ 　　宋倾城没有办法忧伤，她还不擅长与大人共情，更何况是为了一只死掉的仓鼠。她一点都不喜欢仓鼠，跟“鼠”相关的生物她都喜欢不起来。她家里养过狗，后来走丢了，她哭了两天，宋茂华就再也不给她养宠物了。 　　她抿了抿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一些难过，“哥哥，马老师让我记住这个教训，你可以把视频发给我吗？” 　　“你有手机？” 　　“我没有，但是我家里有电脑，我加你QQ，你发给我行么？” 　　她想，只要加上QQ，跟他说几句好话，他就算不删视频，也为替她保密吧。 　　陆赢不甚在意，“行。” 　　他手机响了，那边好像问他大概位置。 　　宋倾城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和日记本，一脸乖巧等着他。 　　那粉色日记本封面贴着闪亮星星和美少女战士贴纸，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绿色恐龙，恐龙的嘴边写着一句话，看着就好像是恐龙在嘶吼： 　　宋倾城的日记，谁看谁眼瞎！！！ 　　陆赢闲撇一眼，看见那一行字，又定晴看了两秒，唇边泛起意味不明的笑。 　　他挂了电话。 　　宋倾城虔诚的眼神，“哥哥，你QQ号多少？” 　　陆赢把手机揣兜里，撇唇，不答反问：“你叫宋倾城？” 　　“嗯。” 　　“谁给你取的？” 　　宋倾城顿了下，“我爷爷。” 　　他啧了下，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你爷爷真勇敢。” 　　“……” 　　又来了，又来了，她就不配叫倾城么？ 　　她腮帮子鼓了鼓，试图解释：“我爷爷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是整个医院最好看的小宝宝，不管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我最好看。” 　　陆赢了然的神色，“噢，你一出生就是选美冠军。” 　　宋倾城点头，“就是。” 　　他挑起一边眉尾，“那你是没跟我一起出生。” 　　“……” 　　真臭美，这么大了还跟她比美。 　　“你爷爷现在想给你改名了没？”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就死了！” 　　陆赢顿了下，缓缓点头，言不由衷说：“爷爷取得真好。” 　　宋倾城仰着小脑袋，提醒他：“哥哥，你QQ号多少？” 　　他报了一串数字。 　　宋倾城记下了，伸出去给他，“你看看对了吗？” 　　陆赢连忙把脸扭到另外一边，“不看了，我怕眼瞎。” 第3章 宋倾城，哥哥请你吃马拉糕…… 　　宋倾城信誓旦旦说：“是我给你看，又不是你自己偷看，不会眼瞎的，我这个主要是写给我爸爸看的，他偷看过我日记，还看了两次。” 　　陆赢撇唇，“你爸爸眼还没瞎？” 　　“……没有。” 　　“那我也不能看，现在不瞎，说不准以后会瞎。” 　　“……” 　　这时，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车身很长，乌黑油亮的，防窥车窗上，可以看见她的小脑袋。 　　后座的车门缓缓打开，亮堂车灯下，咖色的座椅看起来质感很好。 　　陆赢手脚利索，把锣鼓和锣鼓架子，还有那一个布袋子塞上了车。 　　在宋倾城狐疑的目光中，车上下来了个着黑T的光头大叔。 　　“陆赢，东西多吗？” 　　“不多。” 　　眨眼间，车门关上了，他降下车窗，稍稍偏头看着外头的小姑娘，唇线撇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宋倾城，再见。” 　　宋倾城有些迷茫，冲他挥手，“哥哥再见。”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没有坐过这种车，却也知道这车叫保姆车，周杰伦那样的大明星都会有一辆这样的保姆车。 　　她看着远去的保姆车，心想，陆赢会不会也是一个明星呢？ 　　但愿不是。 　　罗俊宇说，过两年他要去韩国当练习生，然后出道，问她要不要他的签名，她严词拒绝了。罗俊宇要是当上明星，偶像滤镜消失殆尽，她不但嫌弃，还有点儿恶心。 　　回到家里，闻到马拉糕有点味儿，她扔掉了，舀米煮上大米粥。 　　这一段时间，她的自理能力突飞猛进，煮出来的粥不稠不稀刚刚好，等爸爸回来，肯定得夸她。 　　她上楼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加上那个QQ，虽然QQ上面的资料信息很少，但的确是他本人，QQ名就两个大写字母：LY。 　　“哥哥，我是宋倾城。” 　　她就在电脑边上复习功课，时不时看一下电脑右下角的QQ，班群里偶尔有一两条消息，LY却半个影子也没见。 　　临睡前，宋倾城关电脑，忍不住用卖萌的语气又发了一次验证： 　　【哥哥，我是宋倾城呀，你记得给我发视频哦，谢谢！】 　　早上上学之前，她又开了一次电脑，这回，她总算彻底死心了。 　　说话不算话，怪不得他的仓鼠会死掉！ 　　- 　　考完英语，还有半个小时放学，宋倾城被谢宏远叫走了。 　　待他在办公室里坐下，正脸对着宋倾城的时候，宋倾城才惊讶地发现，谢宏远油头下，两条粗黑的眉毛特别醒目。 　　宋倾城很震惊，“老师，你去纹眉了？” 　　谢宏远有些尴尬，“你们师母开了一家小店，抓我做个试验品，非得让我纹这个。” 　　他手往油头上掸了掸，“宋倾城，好看吗？” 　　宋倾城违心点头，“好看。” 　　不好看，跟蜡笔小新似的，有点滑稽。 　　谢宏远例行公事，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然后话锋一转：“昨天打你爸爸电话，没打通，你爸爸在家吗？” 　　宋倾城心口一跳，垂下眼皮摇了摇头。 　　“他上哪儿去了？” 　　“出差了。” 　　谢宏远停顿了一下，“那你不舒服，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宋倾城脸快埋进胸口里去了，嗫嚅出声：“嗯，有阿姨……” 　　谢宏远当是小女孩害臊，便没再往下问了，“以后考试的时候，不舒服就举手跟老师说，没什么大不了，马老师跟我一样，也是大家的老师，不用怕他。” 　　“嗯，知道了。” 　　“行了，没什么大不了，下个学期就初二了，再哭鼻子让人看笑话。” 　　谢宏远摆手，打发她出去。 　　宋倾城磨磨蹭蹭，走了两步又转回去了，“老师，你跟马老师说一声，让他不要说出去。” 　　谢宏远：“行，不会说的。” 　　她还是不走，瞄了他一眼，又垂下脑袋，“还有个哥哥录了视频，他认识马老师。” 　　谢宏远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宋倾城鬼马精灵，平时也没努力读书，追星看漫画逛漫展，什么都有她的份，成绩却没落过十名之后，属于靠小聪明读书的小孩。 　　他嗤一声，“回去好好考试，我让他给你删了，多大点事儿。” 　　宋倾城这才走了。 　　她发自内心感叹，大姨妈太好了，她爱死大姨妈了！ 　　-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陈冉罗俊宇他们商议着去逛电玩城，宋倾城说家里有亲戚来，才脱身出来。 　　她躲在小店里吃了一碗面，手里就剩十块八毛钱，要是明天要不回夏令营的钱，她连找人开爸爸保险箱的钱都没有。 　　这么一想，宋倾城有些灰心丧气，闷着头一直往前走，一条人工湖包围着小区的独栋别墅，湖边很漂亮，还有儿童游乐区，虽然她这么大了，厚着脸皮还是可以玩的。 　　玩了一会儿就汗津津的，宋倾城背上书包往回走。 　　靠湖心的那栋别墅叫悦棠府，已经闲置很久，这会儿竟然亮着灯，她不禁多看了一眼，目光突然一凝，院子里停放的那辆黑色保姆车，有些眼熟。 　　宋倾城沿着独栋别墅的围墙绕圈，很快，她心里一喜，二楼阳台上站着正在打电话的年轻男子。 　　虽看得不真切，她却确信就人就是陆赢。 　　宋倾城举起手来，冲着他大幅度摆动，“哥哥！” 　　别墅区很安静，他循声看了过来，定了两秒，举手朝她摆动两下。 　　相当敷衍。 　　宋倾城却并不在乎，双手搭成一个喇叭状，又喊了一声：“哥哥，你上QQ呀！” 　　他返身往里走。 　　宋倾城安安静静等着，果然，没一会儿，他走出来了，白T灰裤家居装扮，清俊如上空的皎皎圆月。 　　他低垂着眼睫，从铁栅栏的空隙里看她，“你怎么在这里？” 　　宋倾城本来还想质问一句，他为什么不通过她的QQ，等人到了跟前，她又质问不出来了，“我家住在这里呀。” 　　他稍稍抬眉，“你家在哪一栋？” 　　她往左后方指了指，“联排那边，十七栋，哥哥，你家刚搬过来吗？” 　　“嗯，十天了。” 　　短暂的沉默。 　　宋倾城与他不过是浅浅的两面之缘，四舍五入约等于陌生人，连个共同的话题都找不着。罗俊宇倒算一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认罗俊宇这个同学。 　　“哥哥，你自己在家么？” 　　“嗯，你家里都有谁？” 　　她垂下眼，“我也是自己一个人，我爸爸……他出差了。” 　　陆赢微讶，“你妈呢？” 　　“她在深城住。” 　　他看着她，低笑了声：“这么点小孩能看家了？” 　　“不是……本来还有一个阿姨，她突然不干了。”她抿了抿唇，刻意转移话题，“哥哥，我加你QQ，你为什么没通过，不是说好了给我发视频的么？” 　　陆赢微微顿了下，唇角一牵，“加哥哥的人太多了，你是不是没备注？” 　　“我备注了。” 　　“备注了？” 　　“对呀，我都说我是宋倾城了。” 　　她抹了一下额角的碎发，强调：“两次都说了。” 　　夜晚的微风一吹，汗干了，鬓角的发丝有些发硬。 　　他眸光往一旁撇，唇边带着一抹坏笑，“那就是你没加对人，记错QQ号了。” 　　宋倾城眉头微蹙，黑眼珠子提溜着，不过两三秒就识破了他的奸计，那QQ明明就是他，不加就算了，还非要赖到她身上。 　　这么坏，她一定要拆穿他！ 　　她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从后面翻开两页，戳到他跟前，“你确认一下，这是你的QQ号吗？” 　　陆赢拿过来，就这暖黄的院墙灯，扫了一眼，“好像是。” 　　“这是什么？”他往前翻了一页，“余……十五点三元。” 　　宋倾城脸色霎时变了，伸出手臂往铁栅栏里抓，“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眼睛会瞎的！” 　　陆赢一个侧身，轻巧躲过她的小爪子，“又不是偷看，怎么会瞎。” 　　“鸡蛋半斤，三元，午餐马拉糕五毛，晚餐素面……” 　　他不念了，看她的眸光划过一丝兴味。 　　宋倾城好像被人撕开了遮羞布，恼羞成怒，抓上铁栅栏，恨不能爬过去把日记本给抢回来。 　　“给我！给我！” 　　陆赢合上日记本，伸过栅栏给她。 　　宋倾城黑亮的眼冒出了点点水光，张开的两只手脏兮兮的，都是铁栅栏的灰，快速把日记本往书包里一扔，背上书包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使劲搓手里的灰。 　　陆赢在后面喊她：“宋倾城，宋倾城！” 　　宋倾城头都没回，兀自走自己的路。 　　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本该是最惬意的时候，她却过得像世界末日一般。 　　宋倾城试图像以前那样，给自己加油打气，没关系的，爸爸就快回来了。 　　这一回好像没有用了，被人识破窘境的悲愤淹没了她，豆大的泪水划过宋倾城脸蛋，一滴一滴砸在灰色石砖上。 　　身后的坏蛋在叫她：“宋倾城，回去上QQ，哥哥眼睛瞎了，不知道发对视频了没有。” 　　宋倾城闷不吭声，一路往家走。 　　进了家，她锁好门，背着书包上了楼，打开落地扇，凉风一吹，总算是舒爽了一些。 　　空调好几天没开了，她担心万一没电，充电费又是一笔开销。 　　她在洗澡和开电脑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选择先去开电脑。 　　LY果然已经通过了她的QQ验证，还给她发送了两个离线视频。 　　她接收了视频，打开第一段，一只灰色仓鼠腮帮子鼓鼓的，拿着白菜叶子啃，嘴巴动得特别厉害。 　　并不可爱。 　　宋倾城打开第二个视频。 　　？？？ 　　她躲在课桌和墙壁之间的夹角，腮帮子鼓了一大块，对着马拉糕又下嘴咬了一块，要命的是，本来两三秒的视频，他做了加快和重复处理，这一处理，她就跟只仓鼠似的，一直在咬着马拉糕嚼巴嚼巴，很是滑稽。 　　宋倾城像个受虐狂，忍不住点击重新播放。 　　这时，陆赢给她发来信息： 　　【LY:你QQ名怎么叫青橙？怪不得哥哥没认出你来。】 　　宋倾城：…… 　　一直往别人身上赖？你就是个老赖啊！ 　　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名字，她被问过无数次，有些人是好奇，更多人是调侃，就好像她不配这个名儿似的，以至于小学的时候，宋倾城很想改掉自己的名字，改成“青橙”，青色的橙子，多清新可爱。 　　现在她快十二岁了，到了叛逆期，谁要再多嘴问，她就会回他：因为我漂亮呀！ 　　班里有个混不吝叫林石勋，刚上初一的时候，他说她一点都不漂亮，别说倾城了，猪圈都倾不了。 　　宋倾城气哭了，把林石勋书包里的书全扔了，书包套在他头上打，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拿她的名字开玩笑。 　　【青橙：我都已经备注我的名字了。】 　　【LY：那就是哥哥眼瞎了。】 　　？ 　　【LY:宋倾城，哥哥请你吃马拉糕。】 　　？？？ 第4章 哥哥不但会开保险箱，还会…… 　　宋倾城被气到了，可一想到这个侮辱性视频还在他手里，只得忍辱负重，憋着气给他回复： 　　【青橙：不用了，谢谢。】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了一条： 　　【LY：马拉糕买不到，哥哥先请你吃必胜客。】 　　【青橙：不用了，我收到视频了，你把我的视频删掉吧。】 　　他很爽快，说已经删掉了。 　　宋倾城等了一会儿，QQ对话框没有什么动静，便起身去洗澡了。 　　洗澡出来，院子里的门铃响，她在楼梯口看了一眼可视对讲，竟然是肯德基宅急送。 　　她记错了么，刚才陆赢说的好像是必胜客吧？ 　　宋倾城拎着外卖进了书房，她好久没闻这么香的味儿了，口水不可抑制冒了出来。 　　她打开一个袋子，是一份儿童套餐，再打开另一个袋子，是另一份儿童套餐。 　　宋倾城有些失望，这可不是她的口味，她喜欢带点辣的炸鸡翅，这么清淡的儿童套餐，幼儿园小朋友才会吃吧。 　　她拨了一个语音过去，陆赢很快便接了。 　　“喂。” 　　因为哭鼻子带来的羞耻，她有一瞬间的迟钝，“喂……是你点的肯德基吗？” 　　微哑带磁性的声音从音响里出来。 　　“我点的必胜客，怎么送了肯德基？” 　　“是肯德基呀。” 　　“哥哥眼睛真瞎，点错了。” 　　宋倾城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她只得选择原谅他了。 　　他笑了笑，跟逗小孩似的，“好不好吃？” 　　宋倾城想了想，给了一个婉转的回答：“好吃，小时候的味道。” 　　“你多久没吃了” 　　“上小学以后就没吃过了，这种儿童套餐。” 　　那一头静默，过了一会儿，他问：“宋倾城，你是不是有后妈？” 　　宋倾城：？？？ 　　她拖长了腔调：“没——有。” 　　谢谢！ 　　您眼睛瞎就算了，还耳聋不成，没听到后面那句话么？ 　　林雪婷是爸爸的女朋友，还得一个劲讨好她呢！爸爸肯定以为家里保姆阿姨还在，她还有好几千块钱傍身，肯定饿不着。都怪她，为什么要早早去交夏令营的钱。 　　宋倾城突然灵光一闪，仿佛看见了希翼之光。 　　“哥哥，明天早上你有时间吗？” 　　短暂的停顿后，陆赢笃定的语气：“没有。” 　　“……那下午呢？” 　　“没有。” 　　宋倾城尤不死心，“晚上呢？” 　　陆赢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懒洋洋笑，“一整天都没有。” 　　宋倾城噘嘴，鼻腔轻轻嗤了一下，“哥哥，你搬过来十天了，为什么我都没有碰上过你，你走哪个门呀？” 　　“你走哪个门？” 　　“正门呀。” 　　他一个短促的笑，“我走侧门。” 　　“……” 　　挂了语音，宋倾城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说她把爸爸给的钱都拿去报名夏令营，哪里知道保姆突然跑路，她不敢跟爸爸说，现在手里只剩下十块三毛钱，没办法，只能去把夏令营的钱要回来，交钱容易退钱难，她诚挚恳求陆赢陪她去一趟。 　　【拿到钱，我请你吃必胜客披萨/可爱/可爱】 　　才点击发送，陆赢头像秒变灰色。 　　宋倾城定了定神，真的灰了，他下线了？！她打了那么长一段话，他竟然下线了？！她顿时想到了一个成语，眼瞎心明。 　　不，他这叫眼明心瞎！ 　　竟然这么没有爱心，她都说她手里就剩十块零三毛了，而且他也看见她记账了，竟然忍心看着一个初中生饿死！ 　　宋倾城在电脑面前等了一会儿，眼看等他回复无望，只好闷闷关掉电脑。 　　她又给自己加油鼓劲，没关系，自己去，省披萨钱了。 　　- 　　因为断粮的焦虑，宋倾城醒得很早，洗漱之后，她把冰箱里的儿童套餐拿出来，加热当做早餐。 　　吃完早餐，时间还早，她打算在出发之前扮成一个大人，打电话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为了不露怯，宋倾城捏着鼻子，长话短说：“我是家长，我要退夏令营的钱。”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营员的家长？” 　　“……我就是要退钱。” 　　对方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家长您好，您签过协议应该知道，我们协议里写了，如果开营前一个星期申请退费，是可以退除定金之外的其他费用。现在离开营就四天时间，这个时间是不做任何退费处理的，因为这一次夏令营在南州城举办，我们已经提前预定了行程，酒店，装备也都买好了……” 　　宋倾城的心往下坠，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社会的黑暗，她交钱的时候没想过退费，叫她签哪儿她就签了，真傻子一个。 　　她试图挣扎，“我可没有签，她自己交的钱。” 　　“都一样的，缴费之前工作人员都会跟您说清楚，不能退费哦。” 　　“……” 　　并没有！奸诈阴险狡猾的社会人！！！ 　　宋倾城瘫在沙发里，悲愤交加，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十块三毛钱，勉强能过完今天，再过个两三天，她就会饿死在沙发上，这么热的天，她的身体会腐烂发臭，物业阿姨闻见了，报警叫来了警察，然后…… 　　有车来把她拉走，胆子大的邻居们肯定要出来围观，陆赢站在人群中，懒洋洋倾斜个身子，听他们交头接耳，说这倒霉孩子有多可怜。 　　爸爸痛不欲生，妈妈痛不欲生，赶回湾城要砍死爸爸。 　　谢宏远接到消息，肯定顾不上往头上抹油了。 　　陈冉和罗俊宇来家里找她，发现她死掉了，吓得抱头痛哭。 　　宋倾城一个激灵，挺起身来。 　　她不能死，这么死掉太丢人了，社会新闻一出来，宋倾城这个名字至少要在别人的嘴里嚼巴一年，以上！ 　　爸爸的保险箱里有钱，她可以叫人开锁，开了锁再给钱。 　　宋倾城从绝望中挣扎出来，走到最近的菜市，找了一家开锁匠的小店面，站在外头酝酿了一下情绪，迈步往里走。 　　她十分乖巧，问：“伯伯，你会开保险箱吗？” 　　那人一手锈斑，抬起头，闷着一张脸看她：“什么保险箱？” 　　“我爸爸忘记保险箱的密码了，叫我来找人开锁。” 　　那人问了保险箱的品牌和大小，又问了小区的名字，“不远，我就收一百。” 　　宋倾城想了想，“七十可以吗？” 　　她过了一段紧巴巴的日子，已经知道钱有多重要，三十块省着点，够她过两三天了。 　　他低下头忙自己的活，“不讲价。” 　　宋倾城瞬间妥协：“好吧，一百就一百。” 　　她带着锁匠穿过马路，到了小区门口，保安看见那锁匠满手的油渍铁锈，还有那个工具箱，马上拦住了。 　　“做什么的？” 　　宋倾城拿出门禁卡，“我家要开锁，他是开锁师傅呀。” 　　保安打量她，“你家大人呢？” 　　她黑溜溜的眼睛开始闪烁，“我爸爸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叫你爸爸打电话到物业，给物业说清楚，我这里才能放人进去。” 　　烈日当头，宋倾城头顶冒烟，两眼茫然朝里张望，“不能进么？” 　　“核实清楚就可以进了。” 　　开锁匠问她：“你打电话吧。” 　　她讷讷道：“我没有电话。” 　　保安问她：“你家房号多少？” 　　“L区十七栋。” 　　保安用对讲机让物业查实信息，没一会儿，对讲机响了，物业表示没联系上业主。 　　开锁匠脸上不耐烦了，提起工具箱就走，“你找别人开吧。” 　　宋倾城后背出了一层汗，眼皮下一阵阵发烫，她进了小区，闷着头一直走，蝉鸣依旧，铁树依旧，鸡蛋花依旧，她却已经不是宋倾城。 　　到自己家门口，她没有进去，而是一路往前走，到了悦棠府才站住了脚，伸手摁门铃。 　　过了一会儿，可视对讲里，陆赢的脸一闪而过。 　　不过九点多，阳光炽热，院墙上白花花的一片，灼人眼。 　　他揉着肩颈出来了，睡眼惺忪的，在太阳底下眯着一条眼缝看她，“有事儿？” 　　宋倾城微微抿嘴，“哥哥，你会开保险箱吗？” 　　“开保险箱？” 　　“嗯。” 　　“开谁的保险箱？” 　　“我爸爸的，就在他房间里，里面有钱。” 　　陆赢顿了顿，半蹲下身子，抬手挠挠俊俏的眉尾，视线对上她，散漫开口：“哥哥会，哥哥不但会开保险箱，还会开瓢。” 　　她瞪圆了眼，一瞬不瞬看着他，“那你去帮我开保险箱吧。” 　　陆赢挑起眉梢，撇唇，似笑非笑的，“宋倾城，我先帮你开瓢，行不行？” 　　他两指弯曲举了起来，“来，哥哥看看你的脑袋硬不硬。” 　　…… 　　宋倾城紧紧抿唇，也压制不住腮帮子的抖动，鼻端堵得发酸，眼圈一红，水汽冒出了眼底。 　　陆赢的手定住，三秒后，忽地笑出声儿来，“小屁孩。” 　　晶莹泪花混合着额角沁出的汗，划过宋倾城的小脸蛋，湿漉漉的眼睫毛粘连在一起。 　　他好似对面前这个生物很头疼，彻底蹲下来，摸着后颈摇头，“再哭，我马上告诉马老师。” 　　宋倾城抬起小手臂，狠狠抹泪。 　　陆赢无可奈何，试图跟她讲道理：“宋倾城，你天天哭，你爸爸也会烦，你好好跟他说，只要是亲爸，不会让你饿死。” 　　他换了一边脚重心，“你开你爸爸的保险箱叫开，我开你爸爸的保险箱叫偷，警察叔叔要抓我的。” 　　宋倾城抽泣着，小身板一抖一抖的，带着倔强冲他喊：“我没有天天哭，我爸爸也不会不管我，他被抓了！” 　　陆赢一顿，“你爸爸被抓了？” 　　她别过脸，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给她让出空间，“脑袋要着火了，进来。” 　　这不能赖她，可不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宋倾城脚尖动了动，却是不走。 　　陆赢拿手指她，“宋倾城，马上停，你停我就帮你去把夏令营的钱要回来。” 　　宋倾城一听，立即紧紧抿嘴，努力制着身子的抖动。 　　他低低一嗤，返身往里走。 　　宋倾城跟随他进了院子，独栋别墅的院子大且精致，比她家联排的那块巴掌小院不知道气派多少。 　　不过此刻，宋倾城没有心思观赏，默默站在屋檐的阴凉处等他。 　　约莫十分钟后，陆赢出来了。 　　她已经完全好了，仰着小脸蛋问：“哥哥，我们怎么去？” 　　“打个车去。” 　　她很为难：“我只有十块三毛，够么？” 　　陆赢：“不够。” 　　“那，你能先帮我出一点吗？” 　　他压着眼看她，也很为难：“可以是可以，不过要不回钱，你拿什么还我？” 　　“……” 　　要不回钱，她都要饿死了，拿什么还给他。 　　“我可以帮你干活。” 　　“你会干什么？” 　　她很认真的神色，“我会煮粥，煮鸡蛋，还会刷碗。” 　　陆赢无声发笑，“行，都是我不会的。” 第5章 那也不追，哥哥从来不追人…… 　　宋倾城回家拿了收据和协议，忧心忡忡交给陆赢，把那通电话也跟他说了。 　　“能退么？” 　　她心存一点希翼，虽然很渺茫。 　　陆赢一目十行扫了下去，云淡风轻说：“能退。” 　　他说得这样轻巧，宋倾城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她把心里话憋住了，这会儿不能打击他，打击他就是打击她自己。 　　一大一小两双脚，踩在白晃晃的石板砖上。 　　“哥哥，你有十八岁了吗？” 　　“嗯。” 　　宋倾城仰着小脸蛋，“有了？” 　　陆赢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撇了一道光给她，“快了，你要给我买礼物？” 　　她很认真的神色，“拿到钱我就给你买，到了那里，你就说是我哥哥，他们问你多少岁，你要说你十八了哦，我们总得有一个是大人。” 　　在宋倾城的认知里，十八岁就算大人了，大人出面才有威慑力，多一个大人就多一份希望。 　　陆赢撇唇，似笑非笑的，“你真会安排。” 　　宋倾城有些难为情，“谁让他们不退钱，我也不想骗他们。” 　　她知道撒谎不好，但是再不好，也比饿死好。 　　陆赢把手连手机一起揣进兜里，也不看她，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慢悠悠道：“人生在世，偶尔骗骗人没事儿，在所难免。” 　　这简短的人生哲理，让宋倾城心里轻松了起来，早上躺沙发等死的灰败心情一扫而光，心情一好，脚下就装了弹簧，忍不住一蹦一跳，藕色纱裙在阳光下摆动，闪着细碎的光。 　　陆赢定了两秒，看着那雀跃的裙摆，若有所思。 　　他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宋倾城，你那记账本里都记全了？” 　　宋倾城：“嗯？” 　　“这几天没买别的东西？” 　　“没有啊。” 　　他看她，停顿了下，“真会省钱。” 　　小屁孩还不太会说谎，一眼就能看个透。 　　的士上，陆赢接了个电话，对方抱怨他怎么又跑去别的地儿了。 　　“有点事儿，你们先玩……”他换了一边手，不耐烦的口吻：“十分钟搞定。” 　　对方要挂，他又问了一句：“冯宛晗在吗？” 　　宋倾城眼睛从跳表器上移开，看了他一眼。 　　车厢很安静，她听见手机另一头的男生哈哈笑，然后调侃陆赢。 　　“你想见她了？赶紧的，你要来了她还能不来么。” 　　“行。”陆赢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挪了挪屁股，问：“哥哥，你要出去玩吗？” 　　“嗯。” 　　“跟你的同学吗？” 　　“嗯。” 　　她抓裙摆抖了抖，“我跟你一起去吧。” 　　陆赢转脸看她，“你去做什么？” 　　“不是说了，拿到钱我就请你吃披萨么，你可以叫你的同学一起呀。” 　　陆赢鼻腔一嗤，“你真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我们班有六十六个人，我们得去个大一点的必胜客。” 　　宋倾城呆呆看他，“你们今天要聚会么？” 　　六十六个，那得吃掉多少个披萨啊！ 　　“不是，如果有人请客，他们肯定都会跑来。” 　　她拧着眉头，迟疑伸出两根手指头，厚着脸皮说：“我不请那么多人，我就请你的好朋友，两个，两个就行了。” 　　陆赢抱胸，压着眼睨她，“宋倾城，为了给你省钱，哥哥只能交两个好朋友？” 　　宋倾城看着他，煞有其事说：“哥哥，朋友可以有很多个，但是好朋友不用那么多，太多了会忙不过来的，因为好朋友是需要陪伴的，我们要学习，还要陪家人，而且你还要养宠物。” 　　陆赢闻言，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真对，那哥哥就带两个好朋友。” 　　他话锋一转：“不过，要是拿不回钱呢？” 　　宋倾城眼里的光霎时暗淡下去了，“拿不回来你就先请客吧。” 　　“你还是要去？” 　　宋倾城有些难为情，两手在背包上拍了下，“那怎么办，我又没有钱回家。” 　　陆赢挑着眉头就那么看着她。 　　宋倾城飞速瞄了他一眼，“哥哥，等我爸爸回来，我再请你。” 　　陆赢点头，“行吧，我也开始记账了。” 　　“你记吧。” 　　到了那家培训机构，宋倾城一眼就看见那天接待她的小姐姐，但是那小姐姐听说她要退钱，根本就不搭理她，扭脸就接待别人去了。 　　接待前台是一个小平头男人，应该是接听她电话的那个人，他还是那一套说辞。 　　“不好意思，开营前七日内，不做任何退费处理，夏令营需要很多准备工作，行程，酒店，装备都需要预订，请理解。” 　　宋倾城心一凉，清澈的眸子如同罩上一层阴霾。 　　陆赢垂着眼睫看她一眼，再看向那小平头，“大热天的，请先给我们找个地儿坐，再倒一杯水，谢谢理解。” 　　小平头顿了下，“是是，这边请。” 　　陆赢抬手，在宋倾城头上压了一下，“走。” 　　两人坐到接待桌前，小平头就去倒水了。 　　宋倾城瞟了一眼隔壁桌，“哥哥，就是她让我签的。” 　　陆赢循着她的视线，看了那女的一眼。 　　她脸上闷闷的，“我不应该乱签的。” 　　陆赢在桌下伸展个大长腿，一派淡然，“没事儿，签了也能退。” 　　那女的扭脸看了他一眼。 　　“谁让你是小孩儿呢，不行你就哭。” 　　宋倾城：“……” 　　如果实在退不了，她不是不可以哭闹一通，至少也要退回一部分。 　　小平头端着水回来了，这一回，他客气了些，“请喝水。” 　　他把协议往陆赢眼前一放，“你看，这是宋倾城的协议，如果你早点来，我可以帮你申请退一部分，但是现在真的没办法了。” 　　陆赢指头压上协议书，唇角一咧，“我不看。” 　　“……” 　　“这协议无效，我为什么要看？” 　　“怎么无效……” 　　“她，未成年人，没有法定代理人追认，你这协议就一张废纸。” 　　小平头顿了下，“当时没有人跟她一起来？是不是大人帮忙签的？” 　　宋倾城坐直了身板，指着隔壁桌那个女的，“我自己来的，不信你问那个姐姐。” 　　那女的看也不看她一眼。 　　宋倾城很生气，这个人的态度，跟交钱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陆赢撇了一眼，问小平头：“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售前顾问，你们要退费，她管不了。” 　　陆赢垂首，指尖在协议上一划，点了点，抬起头叫：“李萍。” 　　那女的看向他，木着一张脸，“退钱不归我管，你找他就行了。” 　　陆赢扯嘴，“没让你管，报警的时候要用。” 　　李萍脸色一变，起身看着他，道：“你不用威胁我，这钱也不是我逼你妹妹交的，也不是我不给退的，就算你报警，我也没有钱给你……” 　　小平头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李萍。” 　　李萍气呼呼坐下了。 　　小平头看向陆赢，“不好意思，既然是宋倾城自己来交的，那我帮您申请，看看领导能不能给退回部分，我不敢保证，尽量给您争取，但是一千的定金肯定是没办法退了。” 　　宋倾城眼睛一亮，毫不掩饰的喜色，看向陆赢。 　　陆赢笑了笑，“是我不好意思，让你们白忙一场，一部分我就不要了，我要退全款。” 　　宋倾城定定看着他，心口砰砰砰跳，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胸而出。 　　小平头嘴角一敛，“这位帅哥，您想想，我们付出去的成本，预订的大巴，酒店，还有各种装备，怎么可能给你退……” 　　陆赢扬眉，“那是你们老板要考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想，我只想着怎么收拾小孩。” 　　宋倾城垂眼，脚尖禁不住往里一卷。 　　她爸爸三代单传，她也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她就自己一个人玩儿，自由自在的，从未和别的女孩儿一样，幻想要一个哥哥，“哥哥”这个词不过是比她大的男孩的称呼，但是，陆赢这个哥哥好像和别的哥哥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宋倾城也不知道。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们时间很赶，尽快吧，退全款，你们都清楚，这种预付款，没有开营之前都是要退的。” 　　小平头：“这没办法。” 　　他啧了声，“我不想又叫警察，又叫消协电视台，大家劳心劳力最后还是得退，何必呢。” 　　小平头又开始说起车轱辘话。 　　陆赢修长手指在手机上点动，手机往桌上一扔。 　　110。 　　小平头赶忙给他摁掉了，“您稍等，我马上去办。” 　　没一会儿他出来了，拿了一张单子让陆赢填写，说领导同意退款，写上银行账户，五个工作日之内退款。 　　陆赢不接，“不好意思，我们要现金。” 　　“……” 　　“现在就要。” 　　宋倾城心口有小烟花在炸，她有些晕乎乎的。 　　小平头咬了咬腮帮子，“那您再等等。” 　　他才要走，又被陆赢叫住了。 　　“你们有投诉本吗，我要投诉李萍。” 　　小平头扯嘴，“我给你拿过来。” 　　李萍脊背僵硬，她的客户也尴尬不出声。 　　投诉本拿过来了。 　　陆赢：“宋倾城，你来说。” 　　宋倾城美了，看眼前那个势利眼的女人也及其厌恶，但是当面投诉人，她到底不敢。 　　“哥哥，我就是不喜欢她。” 　　陆赢徐徐点头，却等不来下一句话，他挑起眉梢，“没了？” 　　“嗯。” 　　“那就投诉她太丑吧。” 　　他在投诉本写了一个大大的“丑”字。 　　李萍脸一阵白一阵红，也不顾还在接待的客户，起身走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路边等车，暑气蒸腾，隔着凉鞋，柏油路也能烫脚。 　　陆赢扯了扯她背包上的小兔子玩偶，“宋倾城，钱藏好了，被偷我可不帮你找第二回 。” 　　宋倾城连忙把背包拿下，背到胸前捏了捏，钱藏在背包最里层，贴着心口，妥妥的。 　　她在大太阳底下眯眼看他，“哥哥，你追得上小偷么？” 　　“我不追小偷。” 　　“要是你被偷了呢？” 　　“不会。” 　　宋倾城较真儿，“我是说万一。” 　　陆赢慢条斯理的，换了一边脚重心，“那也不追，哥哥从来不追人。” 　　她挪动脚丫子，试图换个不被强光扫射的角度，“为什么呀？” 　　他唇线轻扯，“都是别人追我。” 　　宋倾城终于寻到了能直视他的角度，眼睛也能睁开了。 　　“哥哥，我跟你一样。” 　　“嗯？” 　　她露出了小白牙，“都是别人喜欢我。” 　　陆赢看那小鼻子小嘴，停顿了一会儿，一哂，“怪不得你叫宋倾城了。” 第6章 吃个包子放个屁，宋倾城都…… 　　中小学放假的第一天，商场里人山人海，正是饭点，热门餐厅外头排起了长队。 　　“哥哥，不吃必胜客吗？” 　　“不吃。” 　　宋倾城拉了拉背包带子，“好吧。” 　　她有钱了，底气十足，这一家也吃得起。 　　陆赢带着宋倾城进了一家东南亚菜馆，由服务员领进靠窗的那排卡座。 　　冯宛晗率先看见了他，举手示意，笑得矜持，“陆赢，这儿。” 　　她个子挺高，就是没有什么肉，手长腿长，看着就是常年练舞的身段。 　　罗俊泊停了筷子，有些惊奇地瞪大了眼，陆赢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小尾巴，小姑娘脸蛋小小的，眼睛又圆又黑，头上一个菠萝发卡，胸前一个粉色背包，抿嘴笑的样子怪可爱的，跟陆赢那散漫又欠揍的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 　　怪事，陆赢这种人竟然还会带小孩儿。 　　“哪来的小孩。” 　　陆赢坐到罗俊泊旁边，拿起筷子，松懒懒扯一个笑，“捡的。” 　　宋倾城细小的手臂搂着背包，笑着打招呼：“哥哥好，姐姐好。” 　　冯宛晗笑吟吟的，“你好呀。” 　　宋倾城才拿起筷子，他出声了。 　　“小孩吃饭之前先洗手。” 　　宋倾城拿筷子的手一顿，“你也没洗啊。” 　　陆赢：“十六岁以后，细菌对人体就没办法了，哥哥十八。” 　　宋倾城：“……” 　　显然，另外两人对他的歪理邪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抬起下巴，“去吧，让姐姐带你去。” 　　冯宛晗微愣，转瞬绽开笑脸，“行啊，姐姐带你去洗手。” 　　两人前脚刚走，他就冲罗俊泊点下巴，“给冯宛晗打个电话，让她看一下，那小孩是不是生理期。” 　　罗俊泊目瞪口呆，一脸的匪夷所思。 　　“她家里没有大人，又放假了，万一……”他压着眉，低声：“好看？” 　　罗俊泊唇角抽抽，“我操他妈……凭什么我来打，我跟冯宛晗说，你帮忙扒开那小孩裤子看看？” 　　他绷不住，自己给自己一嘴巴，“我他妈有脸说，她有脸听？” 　　陆赢顿了下，“你含蓄地说，她听得懂。” 　　“你为什么不打？” 　　“我跟她不熟。” 　　“我熟？” 　　“熟。” 　　罗俊泊咽下一口气，“是谁家小孩？” 　　陆赢随口道：“亲戚家。” 　　罗俊泊骂骂咧咧，拿出手机给冯宛晗打电话。 　　哪知道，这一通电话比想象中容易，冯宛晗一点就透，他不过支吾说了两句，她就听明白了。 　　“生理期……知道了，我看看……” 　　宋倾城像是被人碰了触角，寒毛倒竖，头皮骤然发紧。 　　她的账本！ 　　今早陆赢还问她，买的东西都记账了吗，一放假，她把大姨妈这一茬给忘得干干净净，账本上并没有卫生巾的支出！ 　　大意了！她没有摩斯密码啊！！！ 　　冯宛晗挂了电话，抱着她单薄的肩背，温声问她：“倾城，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如果来大姨妈，不能吃辣的，待会儿姐姐再给你点一个不辣的菜。” 　　宋倾城埋着头，耳朵尖瞬间红透了。 　　冯宛晗低声笑笑，“没关系，你跟姐姐说，有没有不舒服？” 　　她轻轻摇头。 　　“来完了是吗？” 　　这一下，宋倾城鬼使神差点了一下头。 　　冯宛晗又问：“来完多久了。” 　　她硬着头皮，“几天了……” 　　“那就可以吃辣，下次你要是不舒服，可以找姐姐帮忙，好不好？” 　　“嗯。” 　　从卫生间出来，她又搭上宋倾城肩膀，“倾城，陆赢是你表哥吗？” 　　“不是。” 　　“不是？那他是什么哥哥？”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可是宋倾城还是想了一会儿，回：“他家和我家住很近。” 　　冯宛晗微微一滞，“你们是邻居？” 　　“嗯。” 　　“他不是刚搬家么？” 　　宋倾城莫名有点不爽，微微噘嘴，“对啊，但是搬家之前我们就认识了。” 　　冯宛晗缓缓点头，“这样啊。” 　　宋倾城不再搭她的腔。 　　- 　　餐厅里，两个男的在交头接耳。 　　“不用卫生巾也行？” 　　“怎么不行，憋着上了厕所再拉出来不就行了。” 　　陆赢漏了一道眼缝给罗俊泊，“那玩意儿能憋？” 　　“不能吗？” 　　陆赢拿看智障的眼神看他，“要是能，厂家都倒了，电视上还那么多广告？” 　　罗俊泊哆嗦一下，“你他妈的，我怀疑你是个变态，在饭桌上讨论这种东西，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一大一小两个女生回来了，气氛有些怪异。 　　被哥哥姐姐们误以为有摩斯密码而本人并没有的宋倾城满含羞耻心，低垂个脑袋，默默吃东西。 　　罗俊泊为了活跃气氛，敲敲桌子，“哎，妹妹，你几岁了？” 　　宋倾城抬起眼皮子，“下个月十二岁。” 　　“十二岁，这是你的生理年龄，那现在，哥哥来测试一下你的心理年龄。” 　　“……嗯。” 　　“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圣诞老人吗？” 　　陆赢淡瞥了他一眼。 　　罗俊泊接收到他的不屑，啧一声，“现在的小朋友脑子跟我们不一样，什么都懂，又很单纯，前两年我弟还相信有圣诞老人。” 　　宋倾城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歪个脖子看罗俊泊，带着小傲娇，“哥哥，我小学二年级都知道没有圣诞老人了。” 　　罗俊泊给她竖起大拇指，“你好厉害好聪明！” 　　被他这么一夸，宋倾城有些得意，忍不住看了陆赢一眼，跟邀功似的。 　　陆赢撇着嘴颔首，“厉害。” 　　罗俊泊放下筷子，“哥哥再问你，没有圣诞老人，有奥特曼吗？” 　　宋倾城小白牙露出来了，“有奥特曼啊，只是他们很少来地球了，因为我们生活得很好，地球很久没有怪兽了。” 　　罗俊泊噗嗤一声，手肘撞陆赢，“小学四年级，不能再多了。” 　　宋倾城屁股抬起来了，伸个脖颈一脸着急，“真的有，我爸爸看见过。” 　　罗俊泊龇牙咧嘴笑。 　　冯宛晗也掩着嘴笑，“罗俊泊，给小朋友留一点念想不好么？” 　　陆赢压了压唇线，“你爸爸在哪儿见过？” 　　宋倾城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他开车去南州城，在高速路上见过，准备到服务区的时候，迪迦在打怪兽，他很想看，但是高速路不能停车，他就只拍了一张照片。” 　　她说得这样具体，陆赢有些绷不住，唇角一扯，“他不会进服务区，停下来看？” 　　“他看得太认真就开过服务区啦，好可惜，迪迦可能好久都不会……” 　　罗俊泊笑得太夸张，跟只癫猴似的乱舞。 　　宋倾城说不下去了，怏怏收尾，“反正你们看不见。” 　　算了，算了，这些没见识过的大人，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她何苦白费口舌。 　　冯宛晗：“倾城，我相信你，有奥特曼，只是我们运气不好看不见，你爸爸运气好。” 　　宋倾城默默夹菜，“嗯。” 　　这位姐姐真有意思，哄小孩呢？不相信就不相信，她又不是小学生，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罗俊泊定住了，“倾城？” 　　宋倾城抬眼看他。 　　“宋倾城？” 　　“嗯？” 　　“哎呦，你就是宋倾城啊！” 　　“对啊。”宋倾城垂下眼。 　　这个哥哥太浮夸了，实在辣眼睛，她一点儿都不想看他。 　　罗俊泊伸个脖子，“你在A大附中读初一，是不是？” 　　宋倾城心里有点吃惊，但是她脸上没表现出来，她担心一给点反应，这个哥哥更来劲儿了。 　　“不是初一，下个学期我就初二了。” 　　罗俊泊扯嘴笑，“知道我是谁吗？罗俊宇他哥。” 　　宋倾城愣了下，“哦。” 　　“是不是震惊了？” 　　“……有一点点。” 　　并没有，她才懒得震惊！ 　　罗俊泊：“宋倾城，罗俊宇是不是很喜欢跟你玩？我在家里都听他提过你好几回了。” 　　宋倾城点头，“我们是朋友。” 　　“那你有空也来我家玩呗。” 　　宋倾城没放在心上，“好的。” 　　他们聊起了刚刚结束的高考志愿填报，陆赢和冯宛晗都选了A大，罗俊泊成绩差一些，要等第二批填报，他不敢选A大，第一志愿选了湾城的一所211大学。 　　罗俊泊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你们两个没问题，肯定又是校友，我第一志愿专业要是选不好都够呛。” 　　冯宛晗看了一眼陆赢，笑道：“不是正合你意，你不是说，你住A大都住腻了？” 　　罗父承包A大的几个饭堂，一家子都住在A大里，罗俊泊成绩够不着A大，一直放话说，他闭眼就能从A大东门走到西门，报A大实在没意思。 　　罗俊泊：“考不上还不许我自我安慰一下，陆赢搬到A大旁边了，等录取通知书下来，我们上他家豪华大别墅里吃香喝辣！” 　　陆赢淡道：“去可以，要吃香喝辣得自己动手。” 　　“你妈都出国进修去了，就不给你请个保姆？” 　　他轻哼了哼：“不请，我住校。” 　　“干嘛住校，留着豪宅积灰啊，再说，你住得惯宿舍？” 　　“住得惯。” 　　宋倾城抬起头来看陆赢。 　　住校意味着自由，自由又意味着长大，总之，她有些羡慕，又夹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陆赢水杯空了，又不见服务员，碰上她视线，便使唤道：“宋倾城，去，叫服务员给我们上一份西瓜汁。” 　　他停顿了下，“两份吧，冰的和常温的。” 　　宋倾城乖巧站起来，“哥哥，我不喜欢喝西瓜汁，我要酸梅汁可以吗？” 　　“可以，小孩喝常温。” 　　“好。” 　　才走出卡座，她双颊才后知后觉热了起来，常温……她本来就是喝常温的，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她又想起了被误解的摩斯密码。 　　宋倾城摸了摸发烫的脸蛋，心想，没关系，陆赢也说了，人生在世，偶尔撒谎是在所难免的，反正也没人扒开她裤子看，说不准过几天她就来大姨妈了呢。 　　罗俊泊目送宋倾城的背影走远，才对陆赢挤眉弄眼，“我可能要和你做亲家了。” 　　陆赢又拿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真的，罗俊宇那小子喜欢宋倾城，日记本里都是记宋倾城的流水账，吃个包子放个屁，宋倾城都是可爱小仙女。” 　　陆赢瞥了一眼那小女孩的背影，唇边浮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你偷看他日记本，他没骂你？” 　　罗俊泊嘴角一滞，又一扯，“别说了，他在作文里把我写死了。” 　　“活该。” 第7章 我要去找律师救我爸爸。 　　结账的时候，宋倾城一路跟随陆赢到了前台，把包包打开，“哥哥，我给钱。” 　　陆赢手压上她的小粉包，“下次，你请哥哥吃披萨。” 　　宋倾城坚持：“没事呀，我有钱。” 　　他唇边勾着一抹笑，低下头对上她，一本正经的，“那两个不是我好朋友。” 　　宋倾城顿了下，抿嘴点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也觉得不是，好朋友不是那样的。” 　　“噢？好朋友是怎么样的？” 　　宋倾城言之凿凿：“好朋友就应该抢着付钱，明明是他们叫的你，还先到这里吃饭，最后却等着你付钱。” 　　“就是。”陆赢小手臂撑着前台大理石桌面，偏个头与她对视，“我问你，罗俊宇是你的好朋友吗？” 　　她摇头，“不是，他是我的朋友，但不是好朋友，必须很合得来才算好朋友，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小学同学，叫李西媛，她在十九中读，还有一个是我现在的同桌，叫陈冉。” 　　陆赢撇唇，点头赞许：“宋倾城，你是个有原则的人。” 　　宋倾城难掩得意，“那当然了。” 　　回程的车上，宋倾城心思又动了，她没办法叫锁匠进去开保险箱，陆赢那么大了，又是自己住，他总能叫吧。 　　下了车，她把包背在胸前，亦步亦趋跟随着陆赢，“哥哥，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陆赢在大太阳底下眯眼看她。 　　“我要带锁匠进去开保险箱，物业不给进，要我爸爸确认才能进，可是我爸爸电话打不通，你可以跟物业说，是你家要开锁吗？” 　　他唇角一个拉扯，“不可以。” 　　宋倾城呆呆看他，很快，唇线开始向下撇。 　　陆赢：“你不是有钱了，还开保险箱做什么？” 　　她很坚定：“我要去找律师救我爸爸。” 　　陆赢定了一下，“你爸爸为什么被抓了？” 　　宋倾城垂下脑袋，拉扯背包的袋子，“我听保姆打电话，说是公司的税务问题。” 　　“他的公司？” 　　“嗯。” 　　太阳火辣辣的，才站了一会儿，头发丝仿佛下一刻就要着火了。 　　他迈着大步子往小区大门走，“回去再说，可能用不上律师。” 　　宋倾城声儿霎时清亮了，脚下又装上了弹簧，“真的吗？” 　　陆赢压着眼睫看她，“也可能救不回来。” 　　弹簧立即回缩，她眼里的光不见了。 　　陆赢顿了顿，“走吧，回家把钱藏好，说不准过两天你爸爸就回来了。” 　　宋倾城闷头闷脸跟着他进了小区，天儿太热，陆赢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她就落下了七八米，她只好小跑上去，后背也出了一层汗，胸前那包蒸着热气，仿佛抱着一块火炉。 　　没一会儿她又落下了。 　　陆赢到了她家门口，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女孩已经落下了一大截，裙摆下的两条小细腿慢腾腾走动，垂个头颅像是被晒焉了。 　　他扯着腰后的T恤扇风，“宋倾城，我回家了。” 　　她抬起头，“嗯，哥哥再见。” 　　陆赢脚动了动，又站住了，扯了扯胸前的衣料，往她家院墙的一小块阴凉躲去。 　　宋倾城走过来了。 　　她额头汗津津的，仰着晒红的小脸蛋，“哥哥，去哪里查，才能查到我爸爸被关在哪里了？” 　　陆赢定定看她，“还是要救？” 　　小脑袋点了一下。 　　陆赢点头：“我回去问一下，你把你爸爸的公司名称发给我。” 　　宋倾城小白牙露出来了，“谢谢哥哥。” 　　回到家，她马上进书房打开电脑，把宋茂华的公司发给了陆赢，他的头像还是灰色的，但是宋倾城还是乖乖在书房等了半个小时。 　　这会儿宋倾城才发现，她竟然没有问陆赢要电话，唯二的联络方式就是等他上线，或者去他家找他。 　　她肚子里好似装上了一个发电雷达，总也坐不住，总想下地跑，天气太热了，衣服湿了她也顾不上换。 　　宋倾城想了一个办法，让落地扇摇头，她跟着它的头跑，风往哪儿她就往哪儿跑。 　　她想到了什么，赶紧把背包里的日记本拿出来，一笔一划记上了欠陆赢的债。 　　【打的：12+26。 　　一顿饭。】 　　宋倾城想，如果陆赢帮她问到了爸爸的消息，那她欠的更多了。 　　下次一定要问他要电话，一定要好好请他吃一顿饭。 　　- 　　傍晚，太阳落山后，宋倾城去小区外面买了肉和排骨，打算给自己做一顿好吃的红烧排骨，保姆阿姨在的时候经常做，她很喜欢吃。 　　可惜，脑子想的和动手做出来的完全不一样，红烧排骨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出锅的排骨又干又硬，除了焦味，什么味儿也没有。 　　最后，宋倾城只好用番茄炒蛋打发这一顿晚饭。 　　饭后，电脑终于有了动静，陆赢给她发消息了。 　　【你爸爸只是被拘留，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宋倾城又确认了一遍，立马原地蹦了两下，然后给他回复。 　　【谢谢哥哥！】 　　【哥哥，我请你吃饭。】 　　半晌，他发了一条。 　　【行，把钱藏好了。】 　　宋倾城打了一个“好”字，还没发送，再一瞧，他的头像又秒变灰色了。 　　？？？ 　　他就不能稍微有点儿耐性么？ 　　【好。】 　　宋倾城心情还是十分不错，这会儿总算感受到了暑假的悠闲惬意，又觉得十分神奇，明明今早起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 　　此刻，她又理解了一句话：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饭后，她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热闹的娱乐新闻。 　　调台的时候碰巧看到一个电视购物网站有奖答题节目，奖品是一个运动品牌的羽毛球拍和运动挎包，看起来还挺好的。 　　宋倾城看了一会儿，那些常识或者急转弯的题目，她大半都能答得出来，忍不住跃跃欲试。 　　如果拿到奖品，她可以送给陆赢，那个运动挎包他背起来应该很酷。 　　这么想着，她拿起了沙发旁边小几上的座机。 　　一个转播号后，一个温柔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对她的来电表示了欢迎和赞赏，希望她答对八道题，就可以拿到奖品了。 　　“请开始答题咯，小白和小黑坐车谁先吐？” 　　宋倾城摸着电话线，小口呼吸，“小白兔！” 　　叮的一声，“什么动漫人物一直生活在黑暗里？” 　　宋倾城紧绷的肩背松了下来，这是答对了，才会进入第二道题，正好这一题她会。 　　“哆啦A梦！” 　　又是叮的一声。 　　接下来的两道题，宋倾城都答对了，她的信心越来越足，仿佛那羽毛球拍和运动挎包是囊中之物。 　　“包拯和白雪公主生的女儿叫什么？” 　　宋倾城又开始紧张了，“包拯，白雪公主……包，包……” 　　滴滴滴！倒计时越来越快，催命似的。 　　“包饺子！” 　　“答错了，请您再接再厉哟。” 　　电话传来了忙音，宋倾城捶胸顿足。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不服，又拨了一次电话，这一次更惨，第二题就死掉了，宋倾城尤不死心，又打了一次，这一次，第一道题就死掉了。 　　宋倾城有些懊恼，心底却并不承认是自己笨，怪就怪出题的人太奇葩，她在五班怎么也算一个答题高手，她都答不上来，怎么可能会有人领走那些奖品。 　　她不再恋战，上楼打开空凋，然后拿着衣服去洗澡。 　　洗了澡，她又去了书房，QQ还挂着，LY还灰着，倒是陈冉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让她明天出门玩儿。 　　【记得穿上一次买的汉服，我们去古城拍照，罗俊宇周浩廷他们也去。】 　　宋倾城没多想便答应了。 　　遮光帘没有拉，皎洁月光透过一层白纱，飘窗的几个公仔上罩上了一层薄雾般的膜。 　　宋倾城失眠了，今天在夏令营培训机构的场景在她脑袋里不断翻滚。 　　她正煎馅饼，楼下突然传来男人的追逐打骂声。 　　宋倾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 　　“那边！还有一个！” 　　“抓起来！” 　　她伸手打开灯，爬上飘窗往外看，院子外头聚集着几个男人，有小区保安，还有她家邻居伯伯。 　　很快，有人拍她家门了。 　　宋倾城提着心，一步一步下了楼，打开院子门一个缝儿，黑溜溜的眼往外看，“保安叔叔，怎么了？” 　　“就你一个人在家？” 　　宋倾城迟疑了下，“我爸爸还没回来呢。” 　　邻居伯伯：“你家阿姨怎么不见了？” 　　“阿姨……她请假了。” 　　“哟，这么晚了，你爸爸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有小偷！” 　　宋倾城后背发凉，把院门打开大了些，半个身子都出去了，“小偷在哪里？” 　　那伯伯不嫌事大，“两个，说不准是从你家阳台跑到我家阳台的喲！你还敢自己一个人在家住？” 　　宋倾城小脸蛋惨白惨白的，瞪着黑眼珠子看他。 　　这一排联排别墅，都挨在一起，小偷要从阳台翻过去，不是没有可能。 　　一个保安说：“赶紧打电话让你爸爸回来吧。” 　　她眼睫一颤，“好。” 　　关上院门，家里那十平方大的小院仿佛在无限放大，大得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玄关灯开了，楼道壁灯开了，上了楼，过道灯也开了，一路亮堂到她的房间。 　　宋倾城呆呆坐在床头，外头几个男人的说话声翻窗而来，钻进她耳朵里。 　　“就是那些个吸.毒的喂，放出来继续偷。” 　　“这种没办法。” 　　她觉得有点儿冷，拿起遥控器想调一下温度，定了一瞬，拇指点了关机，然后扔下遥控器，快速卷起她的小被子。她背上小背包，连被子带枕头一起抱起来，一路关灯。 　　好像被黑暗追赶，两条小细腿跑得极快。 　　她打开院门的时候，几个男人同时回头。 　　“保安叔叔，我爸爸叫我去找我哥哥，你们可以送我过去吗？” 　　“你哥哥在哪儿？” 　　“他就住在前面那栋，悦棠府。” 　　嘟——嘟——嘟。 　　宋倾城敛着唇角，站在可视对讲机前，身后两个着制服的保安，如同左右护法。 　　她怀抱着被子枕头，压在背包上，里头藏着她的救命钱。 　　陆赢的脸出现了，看见是她，眉头显而易见皱了起来。 　　宋倾城先发制人，清脆地说：“哥哥，我家里进小偷了！两个！” 　　陆赢：“……”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 第8章 宋冬瓜，送冬瓜。 　　陆赢与那三人相对而立，看向那两个保安。 　　“有小偷？” 　　“是啊，有一个抓住了，还有一个跑掉了。” 　　另一个保安为了保住安保的尊严，解释道：“派出所的人说，那两人都是惯偷，□□可厉害了。” 　　陆赢长睫低垂，居高临下瞧那穿着小熊睡裙，抱着枕头被子的小女孩，“小偷进你家里了？”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点头，“我邻居伯伯说从我家阳台翻过他们家去的。” 　　陆赢拿手挠挠额角，眉头拧了起来。 　　“哥哥，他们没来你家吧？” 　　“没有。” 　　她很严肃，“你要小心。” 　　陆赢唇线忍不住往上拉扯，“怎么，你要跟我抱团取暖？” 　　宋倾城抿嘴点头。 　　他稍稍抬眉，“不用了，天气这么热。” 　　“……” 　　“我又不怕小偷。” 　　宋倾城心往下坠，又怕他当着保安的面把她赶走，急中生智，低头就往门里钻，“哥哥，借你手机给我，我要打个电话给我爸爸。” 　　陆赢看那灵活的小身板，定了定神，鼻腔一嗤，和保安说了两句话，关上门返身往里走。 　　得逞的宋倾城站在屋檐下等他，待他走近了，露出讨好的笑，“哥哥，刚才你睡觉了吗？” 　　“没有。” 　　“我还以为打扰到你睡觉了。” 　　陆赢无声发笑，“不用以为，你是打扰到我了。” 　　“……” 　　她很会为自己开脱，“你又没有睡觉，而且你不知道进小偷了，自己一个人住更危险。” 　　他胸腔一抖，“行，进去吧。” 　　进门是一个铜套口做的玄关，还单独划分了一块换鞋的区域，玄关正对着一幅很大的画作，那画色彩浓重，搭配黑色纹理石砖和铜制壁灯，意外的和谐。 　　陆赢杵在那儿，低头看她那双凉拖鞋，“不用换了，上三楼，自己找地方睡觉。” 　　宋倾城呆呆看他，“我自己上去？” 　　安静了一会儿，陆赢舔舔唇，半蹲下身子，“怎么，还得送你上去？” 　　她点头。 　　他吸了一口气，凑更近了一些，“宋倾城，要不要哥哥送你上去，给你盖好被子，再讲一个奥特曼打怪兽的故事？” 　　宋倾城悄无声息往后倾身，脸蛋有些热了，“不用，你送我到房间就行。” 　　陆赢一瞬不瞬盯着她。 　　宋倾城垂下眼，眼睫毛颤啊颤，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她又没来过，怎么敢自己一个人上去找房间。 　　他挺起腰板，似有若无吁了一个短叹，“走吧。” 　　客厅很大，一看就是装修公司设计的作品，精致，轻奢，没有人气儿。 　　宋倾城顾不上细看，陆赢腿长，她必须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上了三楼，她稍稍喘息，“哥哥，你住哪里？” 　　他几不可闻笑了下，“二楼，放心睡你的觉，小偷来了也是先偷我。” 　　宋倾城觉得有些好笑，“小偷偷你做什么，你那么重，他不累吗？” 　　陆赢脚下顿住了，压着眼睫瞧她，“小偷也不会偷你，偷我就费点儿力气，偷你更累，还得费脑子讲奥特曼的故事。” 　　“……我不用听故事了呀。” 　　“小声点儿，”他煞有其事往窗外看了一眼，“小偷听见了得专程来偷你。” 　　“……” 　　他打开一间客房，大床收拾得很干净，就是没有被单枕头，只垫了一张天丝凉席，再一看宋倾城逃难的行装，他不禁一个哼笑。 　　还真是有备而来。 　　“睡这儿吧，自己找空调遥控器。” 　　“好。” 　　宋倾城把枕头被子放床上，背包却还搂抱在怀里。 　　陆赢看这阵势，忍不住勾起唇线来，“宋倾城，你抱着钱睡？” 　　她小细胳膊马上松开，“没有啊。” 　　“放心，小偷看不上这种包。” 　　“……” 　　宋倾城想起了今晚上电视有奖答题的那个运动挎包，看着他，“哥哥，我能问你几道脑筋急转弯吗？” 　　“嗯。” 　　她把小背包往床头柜上一放，“就是，包拯和白雪公主生的女儿叫什么？” 　　“包拯？”陆赢微微蹙眉，颇为认真的神色，“包青天，他怎么和白雪公主扯上关系了？” 　　宋倾城歪着脑袋，“这是脑筋急转弯！” 　　“噢……脑筋急转弯。”他后腰抵上了衣柜门，一脚搭着另一脚，懒懒散散的姿态，“以我对包大人的了解，他这人特别朴实，应该会给他小孩叫——狗蛋。” 　　他郑重点头，“对，包狗蛋，好养活。” 　　宋倾城瞪大了眼，“哥哥，是女儿，女儿怎么能叫狗蛋！” 　　还以他对包大人的理解，包大人和他很熟吗？ 　　“女儿啊……”陆赢双手抱臂，垂眼想了想，“那就狗剩吧，包狗剩。” 　　“怎么可能，狗剩也不行啊！” 　　还不如包狗蛋呢！ 　　“不行？那你告诉我正确答案吧。” 　　宋倾城顿了下，“我不知道啊。” 　　陆赢挑眉，“你不知道？” 　　他屁股离开了衣柜，要走人的姿态，“你不知道你就敢说我的不对，肯定就是包狗剩。” 　　宋倾城仰着脸，挡在他身前，“哥哥，还有三道题，答完你上网搜一下答案吧，我也想知道。” 　　陆赢不耐烦的神色，“宋倾城，这种脑筋急转弯，做多了脑子会坏掉的，包大人从来没想过他会认识白雪公主，他要是认识，只会劝她多睡个几百年。” 　　“……”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点半了，你不睡觉，以后就是白雪公主身边那小矮人。” 　　宋倾城不禁看一眼他那大长腿，悄悄退后了一步，“我爸爸说，女孩子不用长那么高。” 　　大长腿蹲下了，他拿手在额头前和她比划了一下，“等你上高中还这么点儿，那些坏男生就会叫你矮冬瓜。” 　　她抿了抿嘴，不做声。 　　“宋冬瓜，送冬瓜。”他唇边带着一抹坏笑，“来啊，给孤寡老人送冬瓜了，他们就这么笑你。” 　　宋倾城觉得好气又好笑，“那长太大个也不好啊，太大个他们也会叫我宋大象的。” 　　陆赢唇角抽抽，“宋大象？” 　　“对啊，大象腿。” 　　她一点都不怕那些坏男生，一个外号小意思。 　　他一本正经说：“哥哥觉得宋大象更好，大象比冬瓜值钱。” 　　宋倾城偏偏要跟他作对，“我觉得冬瓜更可爱。” 　　陆赢拍打双膝，站了起来，“行，睡不睡自己看着办。” 　　宋倾城趴着门看他的背影，“哥哥，你为什么那么晚也不睡觉？” 　　他头也不回，“我不用睡，我已经长成大象了。” 　　宋倾城忍不住咯咯咯笑。 　　晚安，强词夺理的陆大象。 　　- 　　宋倾城过了奇妙的一夜，在自己家睡不着，在别人家倒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她起来一看，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她心里有些着急，昨天和陈冉约好了，十点钟在古城见面的，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晚了。 　　下了楼，静悄悄的，一点声儿也没有，墙上有一个投影幕布，上头显示时间，快十点了。 　　宋倾城在大厅里往挑空的楼上叫：“哥哥，哥哥！” 　　好一会儿，二楼有了动静，陆赢耷拉着眉眼出来了，额前发丝凌乱，一看就是刚睡醒。 　　他两臂抵在栏杆上，揉着后颈往下看她，“怎么了？” 　　“哥哥，我要回家了。” 　　“回吧。” 　　“你今天都在家吗？” 　　陆赢手放下了，拿手慢悠悠挠眼尾，“我不在家。” 　　她两眼亮晶晶的，“等下我去古城跟我同学玩儿，我们一起出门吧，我请你吃早餐。” 　　陆赢阖上眼，无声一吁，再看向她，“我正好路过古城，顺路捎上你吧。” 　　宋倾城脚下又装上了弹簧，“好啊！那我先回家洗脸刷牙……” 　　他没搭理她，一眨眼就消失在二楼。 　　这丝毫不影响宋倾城的好心情，她脚下装着弹簧蹦回了家，先查看了一下座机上的来电显示，陈冉果然给她来过电话了。 　　她回拨过去，陈冉和罗俊宇他们已经快到古城，还怪她怎么老是不接电话。 　　宋倾城和他们约好了见面的地点，赶紧洗漱，然后给自己梳头。 　　今天要穿汉服拍照，在发顶上梳两个小揪揪，编成小辫子，脑后的头发披散到肩头，那是最好看的。可天儿太热，她不敢披头发，只好全都扎起来，扎成两个大啾啾。 　　扎好头发，她还挺满意，正对镜欣赏，门铃响了。 　　宋倾城悄咪咪躲在可视对讲屏幕外头，看见了陆赢的脸。 　　“哥哥，你等我一会儿。” 　　他微微皱眉，“还没弄好？” 　　“快好了！” 　　宋倾城手忙脚乱往自己头上扎琉璃粉飘带流苏步摇，然后三两下换上汉服，在镜子前左右检查了一下，才心满意足背上背包下了楼。 　　浅绿色襦裙飘逸如丝，与她腰间的粉色丝带，齐齐拂过小院的青草和沙宝龙月季。 　　她打开院门，带着羞赧，唤了一声：“哥哥。” 　　陆赢转身，显而易见愣了一下，转瞬笑出声儿来，“啧啧，这哪里来的天仙童女啊？” 　　宋倾城脸颊一热，眼神有些飘忽，“今天约了我同桌去古城拍照，所以要穿汉服。” 　　他有些惊奇，指头轻触了一下那大啾啾，“这你自己绑的哪吒头？” 　　步摇上还飘着粉丝带，是偏女童的款式，看着怪可人的。 　　宋倾城下意识抬手护住啾啾，“……这不是哪吒头。” 　　“不是？那是什么头？” 　　她的声音很轻，“这叫，双丸子头。” 　　陆赢又瞅了两眼，清清嗓子，一本正经下了总结：“宋倾城，你很有才华。” 　　宋倾城埋着头，刻意转移话题，“哥哥，我没有手机，等下到了可以用你的手机打给我同学吗？” 　　“可以。” 　　“那我回去记一下号码。” 　　陆赢跟在身后，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宋才华，穿成这样热不热？” 　　“……不热啊。” 　　除了脸热，眼下，宋倾城感觉不到别的热。 　　陆赢跟进来了，“把你家电话转接到我这儿来，万一你爸爸打电话回来找你呢。” 　　宋倾城眼睛一亮，“对啊！” 　　一通操作之后，宋倾城锁好门，甩着襦裙出门了。 　　裙摆飘荡，裙摆上的小白鹤刺绣仿佛就要起飞。 　　陆赢跟在身后，眸子染上了笑意，“以后多穿汉服，小区保洁阿姨肯定很喜欢你。” 　　宋倾城正害臊，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为什么呀？” 　　“你都帮她扫地了，她能不喜欢你吗？” 　　“……” 　　两人在店里解决了早午餐，这一次，宋倾城抢着付钱了，陆赢没有跟她争，打了一辆车，让司机先去古城。 　　陆赢电话响了。 　　“欠费？”他的视线往宋倾城脸上移，低哼了哼，“怎么会欠那么多？” 　　宋倾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手指头卷着粉色飘带玩儿，两膝盖晃荡撞击，裙摆跟着荡漾。 　　他挂了电话，撇了一道眸光静静看了一会儿，“宋倾城，昨天你打什么电话了？” 　　她愣了下，一双眼带着点儿空洞的茫然，“怎么了？” 　　“你家电话欠费了。” 　　“欠费？欠多少？” 　　陆赢垂着眸子，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有点冷酷，“三百八十九块。” 　　宋倾城黑眼珠子瞪圆了，一丝惊恐代替了茫然。 　　电视上也有骗子！！！ 第9章 小仙女养成仙女。 　　很快，她眨巴几下，垂下了眼睫，情绪又转换成肉痛和愤恨。 　　三百八十九块，够她过半个多月了啊！她哪里知道电视上也有骗子！答题费脑子就算了，还费钱！ 　　陆赢淡淡发问：“你打什么付费电话了？” 　　宋倾城低个脑袋，飘带在她手里头绞来绞去，“电视上的。” 　　“电视上的？”陆赢压了压唇线，“你打电话让奥特曼给你唱歌了？” 　　她拧着小脸瞄了他一眼，“不是，哪里有奥特曼唱歌，是电视答题，就是昨晚上我问你的那些脑筋急转弯。” 　　“嘶……” 　　宋倾城听见他吸了好长一口气。 　　然后，他眯起了眼，“你花三百八十九块去给包拯小孩取名儿？” 　　宋倾城有些羞恼，“是脑筋急转弯，有奖的，答对八道题就可以领羽毛球拍和运动挎包，我打了三次，三次都没过，都是电视台在骗人！” 　　她也很生气啊，为什么这个世界处处是陷阱！还让不让小孩好好长大了！ 　　“你要羽毛球拍？” 　　宋倾城的头跟断了似的，挂在胸前，“嗯。” 　　也不知道昨晚上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就想拿那个包送给他。 　　陆赢身子往后一靠，慢悠悠说：“没事儿，过几天又可以吃马拉糕了。” 　　被他这么一“安抚”，宋倾城又想起了白粥配马拉糕的痛苦日子，更是悔恨交加，脖子也不断了，支棱起头来，看他，“哥哥，可以退费吗？” 　　陆赢漏了丁点儿眸光给她，“退不了。” 　　飘带松散开了，她使劲甩，不忿道：“那个电视就是骗人的，我还是小孩，我还未成年呢！” 　　陆赢低哼：“别说小孩打，就是小狗打，也退不了。” 　　“……” 　　他视线移到窗外，唇边动了动，“未成年人无法无天了。” 　　宋倾城闷着一张脸，一直到古城下车，都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 　　司机问在哪里下车，宋倾城说了大概位置，还未到那里，就看见罗俊宇陈冉他们在古城外吃冰淇淋。 　　“我同学在那儿！”她转过脸对上陆赢，“哥哥，你回来经过这里就打我同学电话，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看着她，“不经过了。” 　　宋倾城愣了下，很快会意，他肯定是嫌她麻烦。 　　她表明不占他便宜的立场，“还是经过吧，回去到我出打车钱了呀。” 　　陆赢不过压了压唇线，不置可否。 　　宋倾城下了车，歪着脑袋朝车里的人挥手，头上的步摇跟着晃荡，“哥哥再见。” 　　他瞥一眼，“再见。” 　　- 　　陈冉一点也不怕热，正经编了发簪，后头的长发披散在肩后，一个扭头，活脱脱的娇俏少女，“你跟谁过来的啊？” 　　“一个哥哥。” 　　罗俊宇：“是不是陆赢哥？” 　　宋倾城并不太想跟他们聊陆赢，“嗯。” 　　罗俊宇又问：“陆赢哥是你表哥吗？我哥说他跟你们一起吃过饭了。” 　　宋倾城愣了下，“你哥哥这么说的吗？” 　　“是啊。” 　　“噢……是吧。” 　　陈冉欲言又止，“那个，罗俊宇，你哥哥不是救掉水小孩变植物人，然后……” 　　她把“死掉了”咽下去了。 　　罗俊宇不以为然道：“他又活过来了。” 　　陈冉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 　　被少女压了一截的宋倾城却没怎么听进去，她想起陆赢说她像天仙童女的话，很有些后悔，她不想做童女，为什么要把头发扎起来，不就是拍一个两小时，能把自己热死？ 　　她很想换个跟陈冉一样的发型。 　　罗俊宇转了转他那灰不溜秋的发带，“陆赢哥很厉害，玩游戏厉害，读书也厉害，还贼帅，他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陈冉只抓住了一个重点，问宋倾城：“哇，有多帅啊？” 　　宋倾城想了下，“一般帅吧。” 　　她歪个脑袋，看着陈冉的后脑勺，“你带梳子了吗？我也想梳个像你这样发型。” 　　“带了。” 　　陈冉才要翻包包，罗俊宇出声了。 　　“为什么要弄一样的，一样就不好看了，你这个就很好。” 　　陈冉看着她，附和：“对啊，你这个很可爱，不用换了。” 　　宋倾城摸了摸头上的揪揪，“这个没有你的好看。” 　　“好看。” 　　罗俊宇：“比她的好看，不信你问周浩廷。” 　　周浩廷纯属陪玩，他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游戏机，“拍一些再换呗，换十个也没人拦你啊。” 　　宋倾城只得作罢，半晌，又忍不住问：“你们觉得像不像天上的童女？” 　　陈冉看了看，忍不住笑，“真的像耶。” 　　她抿了抿唇，“童女是不是很小啊？” 　　罗俊宇：“最多三岁。” 　　晴天霹雳！宋倾城张着嘴看他。 　　“三岁？” 　　三岁，离少女又差了一大截。 　　“我也没有那么小……” 　　罗俊宇做了一个扔飞镖和啃鸡腿的街舞动作，“宋倾城，我也报名夏令营了，明天晚上要出发了，你收拾好东西没有？” 　　宋倾城：“……我退了啊。” 　　罗俊宇的收尾动作没做到位，他略睁大了眼，“你退了？” 　　“嗯，我昨天就去退了。” 　　“……还能退？” 　　她迟疑了一下，“不一定，你得很厉害，他们才给你退，不过你不要退，我是家里有事情才退的。” 　　“你家有什么事情？” 　　她挪开眼，“就是有一些事情啊，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 　　罗俊宇没再追问，却也没有心思跳他的街舞了，插着兜闷闷跟在她们身后。 　　天气很热，好在没到中午，古城小巷还没被太阳直射，两个女生兴趣盎然，从一条街拍到另一条街，又互相换了发型，一直拍到下午一点，才在古城里吃了饭。 　　“太热了，我们去逛电玩城吧。” 　　宋倾城没有什么兴致，“我不去了，我想回家午休。” 　　昨晚才败掉了快四百块钱，这个时候她不想花一分钱，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万一陆赢经过这里，要接她一起回家呢。 　　罗俊宇：“难得出来玩一次，你急什么。” 　　陈冉也有点疲累，“下午太热了，要不先回家，晚上我们去小吃街吃冰沙吧？” 　　除了周浩廷，几人住得都不算远，小吃街就在A大东门附近，离他们学校也不算远。 　　周浩廷：“罗俊宇，她们不去电玩城，我们去。” 　　罗俊宇只好点头，“行，那晚上再约你们，宋倾城，你记得接电话啊，这两天打你家座机都没人接。” 　　陈冉：“对啊，你的电话手表修好了没有，找你老是找不到。” 　　一说到座机，宋倾城又郁闷了，三百八十九的欠费像刀子割她的肉。 　　“手表修不好，今晚我不去了……我家里不让我晚上出门。” 　　陈冉忍不住了，“你最近怎么那么奇怪，以前你也没这么听话啊。” 　　周浩廷一根直肠子，道：“肯定是考试的时候作弊让秃顶马抓到了，被你爸爸教训了吧？” 　　宋倾城抬起眼皮子瞪他，“我没有作弊，不信你问问班主任。” 　　“那你最近怎么那么老实？” 　　“我本来就很老实。” 　　宋倾城有点不死心，“陈冉，看看我哥哥有没有打电话给你，他回家也经过这里的。” 　　陈冉拿出手机，什么都没有。 　　倒是罗俊宇接到了电话，说了两句话，他挂掉了。 　　“宋倾城，我哥和陆赢哥在一起，叫我们去找航洲天地找他们，晚上在那里吃饭。” 　　宋倾城唇边立马露了笑，“行啊！” 　　陈冉：“……那我自己回去了。” 　　罗俊宇：“一起去。” 　　“这样不好吧？” 　　“没事儿，我们玩我们的，他们玩他们的。” 　　“那为什么叫你呢？” 　　“我妈叫我哥给我买个挎包，夏令营去野外的时候要用，我哥让我自己去选。” 　　于是，四人干脆打了一辆的士，赶往航洲天地。 　　到了航洲天地，没见到陆赢，只有罗俊泊在运动品牌店里等他们。 　　他一看见宋倾城，笑得下巴都长了，“宋倾城，今天好漂亮哟！” 　　宋倾城：“……谢谢哥哥，陆赢哥哥呢？” 　　“他玩儿呢，今天你跟罗俊宇出去古城拍照，给我看一下照片，他把你拍得怎么样？” 　　罗俊宇立马横他一眼，“哥，你死了！” 　　他现在十分后悔，不该带宋倾城过来见他哥的，他哥那张嘴巴，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话来。 　　其他人莫名其妙，但宋倾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是领教过了，这个哥哥就是这么浮夸。 　　“照片在相机里。” 　　罗俊泊还没看完照片，罗俊宇就匆匆选了一个包，喊他去交钱了。 　　“玩去吧，五点半叫你们吃饭。” 　　宋倾城：“我不去了，我没有钱。” 　　罗俊泊闻言，笑嘻嘻掏钱包，“没钱啊，来，哥哥给你。” 　　罗俊宇：！？ 　　宋倾城：？？ 　　其余人等：？？？ 　　他掏出一张五十块钱，“去吧，这是哥哥给你的零花钱，买奥特曼，奥利奥都行。” 　　宋倾城把手藏到身后，“不用了，谢谢哥哥。” 　　她心里有些害怕，这个哥哥不但浮夸，还很怪异，难道是植物人后遗症？ 　　罗俊宇：“走吧！” 　　宋倾城赶忙跟上他，“哥哥再见！” 　　- 　　晚上快六点，罗俊泊给罗俊宇打电话，让他带同学上六楼餐厅吃饭。 　　餐厅里，菜已经上了，几个男生坐在一起，谈论刚才打的那局游戏。 　　陆赢懒洋洋敞个腿，视线不经意一撇。 　　外头走道上，几个小孩互相追逐打闹，宋倾城换了一个发型，撒欢子跑得比谁都快，街舞男孩罗俊宇跟在她旁边耍帅，再一细瞧，他背上了一个新包，包上还挂着吊牌。 　　他若有所思，“你给你弟买包？” 　　罗俊泊也看见了，啧一声，“我发现什么话都进不了你耳朵，不给他买包我叫他来干嘛。” 　　他冲那些小孩们抬下巴，一嘴的姨夫笑，“看，般配吗？” 　　陆赢又看了看，唇边勾起了一个弧度，缓缓摇头，“看不出来。” 　　罗俊泊伸出手，搭上他肩背，“回去跟宋倾城爸妈说，把我弟媳养好，别让她受委屈，并转达一句：辛苦了。” 　　陆赢胸腔鼓动，“怎么样算好，养成大象？” 　　“怎么说话呢，小仙女养成仙女。” 　　陆赢：“算了吧，你这么个智障，你弟能好到哪去。” 　　“……” 　　进来了三个小孩，却是没有宋倾城。 　　罗俊泊：“罗俊宇，宋倾城呢？” 　　“她上厕所去了。” 　　“还是宋倾城爱干净，”罗俊泊揶揄自己弟弟：“你怎么不去给她拎包呢？” 　　罗俊宇：“……” 　　陆赢视线从餐厅外挪回来，站起身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他拎不了，那包是宋倾城的宝贝。” 　　宋倾城根本没上厕所，眼下，她正躲在餐厅外的墙角，小脑袋埋在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数她的金银财宝。 　　他推开椅子往外走。 　　陈冉站在旁边，有些难为情地搓着小手，问他：“哥哥，我可以跟你去洗手吗？” 　　陆赢扭头看她，随口敷衍：“不用洗，吃吧。” 　　“……” 第10章 宋倾城，你偷吃什么了？…… 　　宋倾城到餐厅门口才发现，刚才太急了，背包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住了汉服前襟。 　　她找了个角落，埋着头又拉又扯，拉链动了，却是勾得更紧，汉服的薄纱面料还被拉链勾起了丝线。 　　“宋倾城。” 　　是陆赢的声音。 　　宋倾城一急，上嘴就去咬那顽固不灵的小拉链，下蛮力用力一扯。 　　下一刻，她提起双肩，牙齿一阵钻心的酸痛，从口腔一直麻到了头皮。 　　陆赢站到她身旁，“躲这里做什么？” 　　她涨红了脸，抿着嘴看他。 　　陆赢顿了顿，眯起眼来，“你是赛跑冠军，脸这么红？” 　　宋倾城眨巴一下眼睛。 　　“有这么饿？” 　　“嗯。” 　　“饿就进去吧。” 　　宋倾城搂紧了背包，转个半身对着墙，留了一只红透的耳朵给他。 　　“哥哥，你先进去，我还要上厕所洗手。” 　　陆赢：“……上吧。” 　　这时，罗俊宇出来了，和陆赢打了招呼，歪个脑袋看宋倾城，“宋倾城，你上厕所回来了？” 　　宋倾城轻轻摇头。 　　“那你干嘛还不去，菜都上了，你不是说饿了么？” 　　她抬手掩着嘴，低声细语的，像只受了惊吓而羞怯的小猫，“你先吃吧，我等一下再去……” 　　“等什么啊？” 　　“……” 　　宋倾城伸手推他一把，带着羞恼，“你走啊！” 　　陆赢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罗俊宇一时摸不着头脑，又不好意思当着陆赢的面再叫她，便怏怏道：“陆赢哥，我们去吃饭了。” 　　陆赢闲看小屁孩打闹，好似看出了点儿门道，“罗俊宇，你要参加夏令营？” 　　“对啊。” 　　“你报了哪一家？” 　　罗俊宇照实说了。 　　陆赢低笑了笑，对他摆手，“你去吃吧，我洗个手。” 　　罗俊宇走了两三步，还回头瞄了一眼，被陆赢逮个正着。 　　他嘟囔着，“你不是洗过了么……” 　　陆赢扬眉，“快走！” 　　他收回视线，压着眼睫瞧那掩着嘴的小女孩，“宋倾城，你跟哥哥说实话，昨天电视答题那运动包，你是不是想送给罗俊宇？” 　　宋倾城骤然抬首，一双眼瞪得滚圆，指缝里快速飙出两个字：“没有！” 　　“不是吗？” 　　“不是。” 　　陆赢略微撇一下唇，半笑不笑的，“那你害什么臊？” 　　她的手像粘在嘴上，话不清晰，态度却是坚定的，“我没有！” 　　他动了动脚，懒懒散散掏着兜，挑了一下眉，“听马老师说，你们学校只要敢早恋的，都被开除了？” 　　这下，宋倾城急了，顾不上掩嘴，踮起脚尖冲他喊：“我没有早恋！” 　　陆赢恍惚看见了什么，还没看清，下一刻，她又掩上了嘴，手指头缝正好夹上了步摇的粉色丝带。 　　他手从兜里拿出来，蹲下身子，勾着唇线问：“宋倾城，你偷吃什么了？” 　　粉色丝带映衬下，宋倾城脸蛋更红了，像是被气的又像是急的，手一放，咧开嘴，“我咬到拉链了！” 　　…… 　　两排整齐的牙齿，粉色拉链挂在门牙上，何止扎眼，简直就是炸眼。 　　陆赢强行克制自己，到底还是绷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宋倾城双手掩嘴，两眼幽怨看着他。 　　他笑够了，压着唇线尽力把笑意给压下，“再饿也不能吃拉链啊。” 　　“……” 　　“拿不下来？” 　　宋倾城点头，“嗯。” 　　“张嘴我看看。” 　　宋倾城迟疑两秒，“哥哥，你不要再笑了，这个卡得我的牙齿很痛。” 　　他抿了抿嘴，“我不笑。” 　　宋倾城又咧开嘴。 　　陆赢唇角抽动，胸腔抖动个不停。 　　宋倾城：“……” 　　他敛了笑，一本正经说：“不能怪哥哥，你自己照镜子，也想笑，不信我拍给你看看。” 　　“不要！” 　　陆赢伸出手，“来，我给你掰出来。” 　　宋倾城张开了嘴，她觉得自己龇牙咧嘴，门牙挂拉链的样子肯定丑爆了，但她无能为力。 　　他的手在她眼前放大，微凉的指尖触碰她的牙齿和嘴唇，指节似有若无轻蹭她的鼻端。 　　薄荷洗手液味儿萦绕在她鼻下，极淡，但宋倾城无法忽略。 　　他的手一动，她的牙就痛，是那种蔓延全身的酸爽的痛。 　　宋倾城提肩缩背，眉眼狰狞。 　　“怎么卡这么死，你怎么咬的？” 　　她说不了话，她很想死。 　　“痛？” 　　“嗯。” 　　陆赢换了一只手，这一次没把握好力度，宋倾城痛得差一点哭出声儿来。 　　他收了手，郑重其事地说：“拿不掉，得叫消防才行。” 　　这下，宋倾城真哭了。 　　她想到电视上的消防员，拿着大钳子对付熊孩子，电视台的镜头怼着拍，熊孩子得救了，也出名了。 　　就算电视台的人不来，消防员来了，商场里的人必定都会出来看她，这张脸别想保住了。 　　她抽抽搭搭说：“不要叫消防员，明天它就自己掉了。” 　　陆赢：“掉不了。” 　　“掉得了。” 　　陆赢撑着双膝站了起来，“那你今晚不用吃饭了？” 　　“不吃了。” 　　“行，你不吃我还要吃，你在外面等着吧。” 　　说完他真的头也不回走了。 　　宋倾城看着他的背影，十分悲愤，这人怎么这样，就算吃不了干饭，至少也给她端点儿白粥啊。 　　陈冉和罗俊宇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对她的。 　　饭点到了，人越来越多。 　　宋倾城闷闷躲在角落里，这会儿她又理解了一句话，得意不能忘形。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她稍微放松一点儿，倒霉的事情就跟着来了。 　　一委屈，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世界上最爱她的就是爸爸了，他总是为她妥协退让，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买，练了几年的钢琴，她说不想练了，他便允许她休息一个学期。 　　她想起了欠的电话费，万一爸爸打电话回家，找不到她怎么办？这个商场附近应该有营业厅，不如趁这个时候，去把欠费给缴了。 　　- 　　陆赢回到餐厅，端起西瓜汁灌了一大口，跟罗俊泊他们打了招呼，说要先走一步。 　　罗俊泊拦住他，“什么大事儿，连饭都不吃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罗俊泊，“是有事儿，你结账。” 　　罗俊泊没拿，“宋倾城呢？” 　　“她跟我走。” 　　“哥哥，”陈冉站了起来，抿了抿嘴，绵声细语的，“我要跟倾城一起回家的，我跟你们走吧。” 　　陆赢：“我带不了两个，你跟他们走。” 　　陈冉很有些委屈，嘟哝：“这里没有女孩子，我就想跟倾城走。” 　　陆赢隐有不耐，拿手一个个点过去，“你没看见？这些都是女的。” 　　陈冉：“……” 　　宋倾城的这个表哥很帅，帅得超乎她的想象，也拽得超乎她的想象，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 　　他头也不回走了。 　　罗俊泊笑嘻嘻，安慰陈冉：“没关系，好好吃饭，吃了饭姐姐送你回家。” 　　陈冉：“……” 　　- 　　宋倾城消失了。 　　陆赢从六楼找到一楼，半个影子都找不到。 　　傍晚七点没到，玻璃门隔开了两个世界，他一走出去商场，一呼一吸之间，鼻端都是带着粉尘的暑气。 　　他不由怒火中烧，这小孩看着没大毛病，就是不断给他出幺蛾子，他不算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会儿已经到他的极限了。 　　陆赢返身回到凉爽的世界里，给罗俊泊打电话，让他们先别吃了，都出来找宋倾城。 　　才挂了电话，他手机又响了。 　　那头是一个男中音，“喂，宋倾城在吗？” 　　“她不在，你是哪位？” 　　“我是她爸爸公司的同事，她爸爸有一点事情，让我转告她，请问你是哪位？” 　　陆赢顿了下，“我是她表哥，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那人没多想，便往下说：“我们公司因为被举报，宋总现在还在拘留，他走的时候说不要让宋倾城知道这件事儿，所以我们也不好上家里去，我刚听说宋总家里的保姆不干了，就想着去家里看看，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陆赢听出来了这话里的意思，宋茂华估计是让他多照顾一下家里，但是不要让宋倾城知道他出事了，可这人要真关心，早就跑家里看宋倾城了，也不至于现在才打这一个电话。 　　“她挺好的，宋总拘留期限不是要到了吗？” 　　那人稍稍停顿，“原先是这样，没想到又查出了别的问题，管财务的副总帮合作公司做抵扣，那家公司也出事了，还挺严重的，现在他们那边升级到刑事案件，今天我们找人问了一下，刑侦拘留估计要一个月。” 　　陆赢沉吟，把手机换到一边，“律师找了吗？” 　　“找了。” 　　“你们公司财务副总是哪一位？” 　　那人迟疑了一下，“你不知道吗？林副总，是宋总的女朋友。” 　　他有些抱怨的语气：“公司财务还是她的熟人，现在和她闹翻了，还实名举报我们公司做假账。” 　　陆赢听明白了，言外之意，宋总被他女朋友这个猪队友给坑惨了。 　　“那我明白了，谢谢。” 　　“你看看，要不要跟宋倾城妈妈联系上，我一个男的也不方便，要不然，让我们女同事接她住一段时间？” 　　“不用了，宋总有什么消息，辛苦你联系我。” 　　“没问题的。” 　　陆赢看向外头的车水马龙，路灯依次亮了起来，车灯延绵拼成弯曲灯带，城市正是最喧闹的时候。 　　“这个电话今天停机了，没想到你还能打进来。” 　　那人说：“对啊，今天上午我没打进去，这会儿能打了。” 　　他低笑了声，“辛苦你了。” 　　宋总识人不清，这种没心的人，除了打第二个电话，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陆赢挂了电话，搜索最近的通讯商营业厅。 　　不远，也不算近，以宋倾城的小短腿，他现在走过去，第二个路口就能逮到她。 　　陆赢下颚动了动。 　　也不知道在路上打小孩，警察会不会管。 第11章 他挖了鼻屎就擦到课桌下…… 　　罗俊泊接了个电话，脸阴了下来，“都别吃了，宋倾城不见了。” 　　众人皆愣。 　　罗俊宇站了起来，“她是不是还在厕所里面？” 　　陈冉也站了起来，“我去厕所看看。” 　　罗俊泊：“不用去，陆赢去看过了。” 　　陈冉呆呆看他，“陆赢哥哥进女厕所看了？” 　　罗俊泊还是那副七分真三分假的样儿，“是啊，你别看陆赢哥哥那么帅，其实，他是个女的。” 　　“……” 　　“你留下来守饭桌，所有人出去找，快点儿，就穿汉服的小孩，头上绑两个揪揪，很好找。” 　　有个男才吃进肚里两口饭，舍不得离开饭桌，“小孩逛逛商场，能有什么大事儿，等会儿就回来了，大惊小怪。” 　　罗俊泊：“这小孩可不是一般小孩，谁都能丢，她可不能丢。” 　　那男生不情不愿离开了饭桌，“找到了打一顿再说话。” 　　罗俊泊踢他一屁股，“你先打赢我再说话。” 　　“……” 　　- 　　宋倾城来回走了差不多两公里，口干舌燥，颅顶冒烟。 　　路边恰巧是一家奶茶店，她犹豫着，该买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还是一杯十块钱的奶茶。 　　奶茶的诱惑力太强，她最终没能走过去，她想，门牙挂拉链，今晚的晚饭省了，省下来的钱她换一杯奶茶喝，不算过分。 　　没关系，爸爸快回来了。 　　这么想着，她站在人群里，小手掩着嘴，跟店员点了一杯啵啵奶绿。 　　因为一身汉服，又盖着小嘴，总有人在看她。 　　宋倾城当看不见。 　　“找到了，在路边偷喝奶茶。” 　　懒洋洋的低音在她头顶上方抖落。 　　宋倾城骤然抬头，看见一张整条街最好看的脸，心里一喜，被抛弃的悲愤又甩到脑后去了。 　　她咧开嘴冲陆赢笑，这下好了，牙齿一阵酸痛，一张小脸皱作一团。 　　陆赢挂了电话，脸色本来不好看，看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一哂，“宋倾城，背着哥哥偷喝奶茶？” 　　宋倾城盖上嘴，十分豪气，“哥哥，你想喝什么，我给你点。” 　　他撇了撇唇，不置一词。 　　店员问：“要插管吗？” 　　“插。” 　　宋倾城仰着脑袋看价目表，又看陆赢，“哥哥，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个招牌，啵啵奶绿？” 　　陆赢手臂一伸，从店员手上接过那杯奶绿，“我就喝这个。”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送进嘴里，吸了一口。 　　宋倾城：…… 　　“走吧，那边有个牙医诊所，带你去看看。” 　　宋倾城不走，“我也要喝。” 　　他手伸过去，一抓，轻巧扯过她的背包。 　　宋倾城小跑着，眼睁睁看他吸奶茶，他喉结上下滑动，她也跟着咽口水，喉管要冒烟了，一滴水也寻不着。 　　她可怜巴巴，“哥哥，我好渴啊。” 　　他瞥了一眼，“渴也先忍着。” 　　“我忍不了。” 　　他垂着眼睫，十足冷漠，“忍不了，你门牙保不住，以后说话漏风，别人就叫你宋漏风。” 　　宋倾城欲哭无泪，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一点水分也没有，她宁愿做宋漏风，也不想做宋干尸。 　　到了牙医诊所，她一张嘴，医生护士都被逗乐了。 　　“小朋友，你这是下凡吃拉链来了？” 　　宋倾城没出声，这个时候，脸反正是保不住的。 　　那医生上手试了试，被护士摁压的她一阵哇哇叫。 　　“这么点小拉链，难不成还得给你上麻药？” 　　“用！我要用！” 　　陆赢在一旁淡道：“不用，麻药会变傻。” 　　才升腾起来的一点希翼被他轻巧一句话，幻灭成泡影，宋倾城唇线顿时往下一撇，眉目间又有了抽抽搭搭那意思。 　　医生上了工具，又是钳子又是镊子。 　　这下，宋倾城眼泪鼻涕横流，诊室里充斥着鬼哭狼嚎。 　　大概是没眼看，陆赢把奶茶往下一放，转身出去了。 　　嗒一声，拉链被丢进不锈钢盘子里。 　　“好了。” 　　宋倾城心里一松，吸吸鼻子，挣扎着起身。 　　护士姐姐给她递纸巾，柔声安抚：“好好擦一下，下次不要再乱咬东西了哦。” 　　“谢谢姐姐。” 　　这家牙医诊所很漂亮，医生护士也都很好，但是她再也不会来第二次，被摁压的恐惧只怕这辈子她都忘不了。 　　“这是你哥哥的奶茶吧？” 　　宋倾城眼睛一亮，饿虎扑食一般，拿过奶茶，背过身去咕噜咕噜吸了两大口。口腔喉管的痛快胜过了牙齿的酸爽，她没忍住，又连吸了几大口。 　　医生在她身后提醒：“不要喝那么多奶茶，你牙龈还有伤口，这样不容易恢复。” 　　宋倾城恋恋不舍放下，“知道了。” 　　这家的奶茶太好喝了，宋倾城想，她下次必须再去喝一次。 　　陆赢拿了消炎喷剂，给了医生，看见那见了底的奶茶，一道眸光不动声色投注在她脸上，“是谁偷喝我的奶茶？” 　　宋倾城有些心虚，目光闪躲着，回避他的视线。 　　医生笑，“你是不是总饿着你妹妹，怪不得她要吃拉链了。” 　　陆赢不出声。 　　“打开嘴巴，现在喷一次，晚上回去叫你哥哥帮你喷一次。” 　　宋倾城张着嘴，眼角的余光偷偷瞄陆赢。 　　铛一声。 　　陆赢把奶茶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金属盖翻转，闪过一道光。 　　宋倾城心跟着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买的奶茶，她内心深处竟觉得是自己理亏。 　　高大阴影罩住了她。 　　他出声问：“医生，她自己不能喷？” 　　医生温和地笑，“可以，照着镜子喷，主要是牙龈上这点伤口，喷两天就差不多了。” 　　陆赢：“那就好，家里镜子多。” 　　宋倾城在心里很有骨气地说：我不用照镜子也能喷。 　　走出诊所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灯火璀璨，车流不息。 　　宋倾城从他手里接过药，往书包里装，露出小白牙，“哥哥，你觉得吗，那个诊所的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人都好好呀。” 　　陆赢淡眼看她，“不觉得。” 　　“……” 　　宋倾城心如明镜，摸上包包最里的暗袋，“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陆赢慢悠悠掏兜，很快，一张单子在她眼前晃。 　　宋倾城看了一眼，心口猛地一跳，忙扯过单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巴眨巴，又确认了一次。 　　她瞪大了眼，“八八六！” 　　陆赢扯了下唇角，“医生叔叔护士姐姐好不好？” 　　“……”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笑里藏刀！！割肉于无形！！！ 　　宋倾城内心深处渗透出一股深深的绝望，她自己一个人，四千块钱也活不过一个星期！ 　　爸爸！ 　　偏偏陆赢还在一旁凉凉道：“再偷喝奶茶，牙坏了，马拉糕你也吃不起。” 　　宋倾城自认是个有骨气的人，她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特别是金钱上的便宜，平时和陈冉罗俊宇他们一起玩儿，都是有来有往，就算是AA，她也宁愿多出一点。 　　“一二三四……” 　　她埋着头，两只小手在背包里数着红票子，心在滴血。 　　九张，她小心翼翼又数了一遍。 　　“哥哥，给你，九百。” 　　陆赢定定瞧她，却是没有动作。 　　宋倾城心还在滴血，嘴里却说：“不用找了。” 　　陆赢压了压唇线，云淡风轻说：“先记账吧，免得你爸爸没回来，你就把钱花光了，还得找我借钱。” 　　宋倾城犹豫片刻，很快，她就从了，“谢谢哥哥，欠你的账，我都记着的。” 　　他点头，“别记错了。” 　　“不会的。” 　　人穷志短，以前那是不缺钱，这会儿她已经知道了，一分钱能难死英雄汉，更何况是她宋倾城。 　　两人并排走着，宋倾城腿短，时不时就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他放缓了脚步，“宋倾城，肚子饿了吗？” 　　“饿了，哥哥，海棠路有一家好吃的包子店，叉烧包特别好吃，我想去那里买叉烧包。” 　　“你咬得动？” 　　“咬得动。” 　　“我不吃包子，我要吃饭。”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 　　陆赢压着眼睫，漏了一点儿眸光给她，“没有吃。” 　　她瞪着黑眼珠子，“你为什么没有吃啊？” 　　他停下步子，拿手下巴嘴唇抹了一遍，“你说为什么？” 　　宋倾城想了想，“你是不是不饿？” 　　陆赢没忍住，两个指节弯曲，对着她光洁的额头就是一弹。 　　宋倾城如同被人点了穴道，呆呆看他。 　　有点痛，也不是很痛。 　　他说：“我饿。” 　　宋倾城小手摸了摸被他弹过的额头，垂下眼睫，讷讷道：“饿，那就，吃饭吧。” 　　陆赢说外面的东西不好吃，打了一辆的士，要去吃A大小吃街的竹香翅根。 　　宋倾城奶茶下肚，解了渴，肚子还是空的，但她没有发言权，她都不敢确定她有没有份吃饭。 　　到那家店的时候，已经没有竹香翅根了，陆赢点了别的菜，还点了一蛊瑶柱鸡肉粥。 　　宋倾城主动给他盛粥，又小心翼翼给自己盛了一碗。 　　大概是饿了，他吃自己的，并没有对她的牙齿发难。 　　喝上鲜粥，宋倾城心情又好了，小嘴闲不了，就想跟他说话。 　　“哥哥，今天我和我同学说了那道脑筋急转弯，包拯那道，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他不甚在意，“是什么？” 　　“罗俊宇说是灰姑娘，包拯是黑的，白雪公主是白的，所以他们的女儿是灰姑娘，我觉得你说的太对了，做太多脑筋急转弯，脑子会坏掉的。” 　　“幸亏你的还没坏掉。” 　　陆赢笑了一声，偏过头看她，半笑不笑的，“宋倾城，我问你，罗俊宇为什么做不了你的好朋友？” 　　宋倾城抿了抿嘴，唇边隐约藏着一抹笑，“哥哥，等你吃完我再告诉你，我怕我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没事儿，你说。” 　　她黑溜溜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那我说了，你吃不下不要怪我。” 　　“说。” 　　“他太邋遢了。” 　　陆赢抬起下巴，“具体一点儿。” 　　宋倾城把勺子放下，鼻尖皱了下，“就是，他挖了鼻屎就擦到课桌下面。” 　　她很认真地强调：“很大的鼻屎。” 　　陆赢咬了咬腮帮子，喉结上下滑动，“你看见了？” 　　宋倾城重重点头，“嗯，还不止一次，哥哥，我都不敢去他的座位。” 　　陆赢看着一桌子的菜，有些下不去筷子，是他自己非得让说的，又赖不了小孩。 　　“这小子，把我明天的饭都给省了。” 第12章 你看清楚，哥哥是需要纹…… 　　趁着陆赢结账的功夫，宋倾城在小吃店门口溜达，意外看见了油头粉面的谢宏远，他站在一家美容店外头抽烟，店里摆着两张美容床，店员戴着口罩给顾客擦脸。 　　店门上是一个金色招牌，玻璃门上还贴着促销广告： 　　新店开业，纹眉，399，闺蜜组团，买一送一。 　　谢宏远一个抬眼就看见了她。 　　“宋倾城。” 　　宋倾城只得走了过去，“老师，你在这里干嘛呀？” 　　当着学生的面，谢宏远把剩了一大截的烟对着墙角给灭了，却不舍得扔，“你师母的店在这里，我过来看看，你怎么穿了这一身，我差点儿认不出来。” 　　宋倾城甩着襦裙笑，“这是汉服，今天我跟陈冉罗俊宇，还有周浩廷一起去古城拍照了。” 　　谢宏远啧一声，“就知道玩儿，暑假作业写了没有？” 　　宋倾城不看他，垂着眼笑。 　　谢宏远不问也知道，这些个孩子，不等到最后几天，是不会惦记着写暑假作业的。 　　“暑假作业动都没动过呢吧？等着，改天我上你家找你爸爸喝酒，顺便检查一下。” 　　宋倾城骤然抬首，脸色都变了，“老师，我爸爸还没有回来啊！” 　　“等他回来我就去，成绩单寄回家了，这两天记得收件。” 　　“知道了。” 　　谢宏远又问：“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出来跑？” 　　宋倾城往后瞧了一眼，没看见陆赢。 　　她面不改色扯谎：“我跟我表哥一起出来吃饭，就在那里。” 　　果然谎话说多了，就跟真的一样。 　　“不要玩那么晚。” 　　“知道了。” 　　谢宏远的纹眉掉了痂，自然了，看起来人也清爽帅气了许多。 　　“老师，你的眉毛很好看啊。” 　　谢宏远有些尴尬，往后看了一眼，“就是在你师母店里面做的，没办法，被拉去给她们练手了。” 　　宋倾城由衷地说：“师母好厉害，真的很好看，我让我爸爸也来这里纹眉吧。” 　　谢宏远：“……不用，你爸爸已经很帅了。” 　　“你也很帅。” 　　陆赢已经站在她身后，正巧听见了这一句话。 　　这小孩厉害了，大晚上的在大街上，笑眯眯夸一个男人很帅，还是一个头上抹了一斤油，手里夹着烟的男人。 　　“宋倾城。” 　　宋倾城吓了一跳，回过头，小脸煞白，“哥哥……” 　　他目无表情的，“回家。” 　　她没动，“哥哥，这是我们班班主任，谢老师。” 　　陆赢微顿，“噢，谢老师，你好。” 　　谢宏远悄无声息把烟藏到了大腿后，“你好，赶紧回家吧，那么晚了。” 　　宋倾城提着的心脏稍稍回落。 　　还好，他们互相并不认识，她刚才担心死了，怕谢宏远会来一句：这不是拍你吃马拉糕那个陆赢吗。 　　“老师再见！” 　　“嗯，记得写暑假作业。” 　　“知道了。” 　　- 　　陆赢以他惯常的速度往家走，宋倾城又是一路小跑，才堪堪跟得上他。 　　到了她家门口，宋倾城叫住他，“哥哥，你等等我吧，我先回家洗澡。” 　　陆赢回过头，“回吧，今晚小偷不会来了。” 　　她一脸的可怜相，“我害怕。” 　　陆赢眯眼瞧她，“还得去我家睡？” 　　宋倾城厚着脸皮点头。 　　他退了一步，“我在这里等你，你装好衣服就下来。” 　　宋倾城望了一眼黑幽幽的小院，得寸进尺，“你还是跟我进去吧，太黑了。” 　　他歪个脖颈，不为所动。 　　宋倾城信誓旦旦许下承诺：“明天我煮早饭给你吃，真的。” 　　“什么早饭？”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煮粥煮鸡蛋，也可以煮饺子，超市里那种，你要是想吃，我明天就去买。” 　　陆赢无声一吁，“谁洗碗啊？” 　　她马上举起小手，“我洗。” 　　他这才悠悠甩头，“走吧。” 　　陆赢在楼下等了很久，有些不耐烦，叫了两声没回应，干脆拔腿往楼上去。 　　宋倾城哼哧哼哧搬着一个小黄人行李箱出来了。 　　陆赢接过来掂了掂重量，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多东西？” 　　“不多啊，这么小的箱子。” 　　二楼小厅放着一架钢琴，盖着红绸布，积了一层浅浅的灰，看着好久没有被人动过了。 　　“你的钢琴？” 　　“是啊。” 　　“过了几级了？” 　　“八级。” 　　陆赢掀开绒布一角看了看，那是一台进口钢琴，不便宜，大概十万块左右。 　　“现在不练了？” 　　宋倾城有些难为情，“我爸爸说可以让我休息半年，还要继续练的。” 　　“你妈妈呢，她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家？” 　　宋倾城神色霎时暗淡，“她不知道，她换了手机号码，上个月打过电话到家里，我忘了记号码。” 　　“一个月就找你一次？” 　　她垂着眼睫，“因为她跟我爸爸离婚，两个人吵架，她说我爸爸把她拉黑了，而且找了女朋友，她不能再回来找我了。” 　　陆赢把红绸布盖上，眼底流露出几分嘲意，“她不找你，你也别找她。” 　　宋倾城不知道这话是何用意，如果有妈妈的手机号码，她一定会主动联系妈妈，不会等到现在。 　　“噢。” 　　还在半道上，陆赢电话响了。 　　“妈。” 　　宋倾城屏住呼吸，他们都说陆赢他妈是A大一个学院的院长，现在在国外进修，院长这个头衔，听起来比她们校长还大，宋倾城猜想，他妈妈应该是很严肃的人，如果知道她赖着去跟陆赢住，会不会让他把她赶走。 　　“准备到家了……没事儿，我请了一个保姆，免费的。” 　　宋倾城：？ 　　免费的保姆？是她么？ 　　他笑了下，“真的，正给她搬家呢。” 　　宋倾城：…… 　　是她，没错。 　　“女的。” 　　“我看不出来，反正不丑，”他往后，好像要确认一般，斜了一道光到她脸上，“不影响吃饭。” 　　宋倾城：………… 　　她只是不丑而已？这是什么眼神，她挺漂亮的啊。 　　进了家门，他妈妈的电话又追来了，死活要他开视频。 　　陆赢打开了茶几上的笔记本，很快就连接上了视频，一个中年妇女满脸带笑，出现在屏幕里。 　　宋倾城正襟危坐，像是面对着学校校长，销售放在膝盖上，一脸尊敬，“阿姨你好。” 　　“哎呦，这么小啊，你上我家玩儿？”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阿姨，我家就住在你家隔壁的隔壁，就是L区十七栋，小区进小偷了，我家里没人，我就来你家了。” 　　他妈笑，“没关系，难得陆赢这么有爱心，你们互相帮助，我们家冰箱有冰淇淋，估计他都不记得吃，你想吃就自己拿。” 　　宋倾城郑重点头，“好的。” 　　他妈又交待了几句，陆赢全都用点头打发她。 　　关了视频，他把笔记本一盖，屁股抬起来，就要上楼的姿态。 　　宋倾城：“哥哥，我可以吃冰淇淋吗？” 　　他掀了下眼皮，“不能。” 　　“……” 　　她有点儿委屈，要不是跟他熟，她也不会在别人家讨东西吃，被拒绝了真丢人。 　　“回去刷牙，自己喷药。” 　　“噢。” 　　宋倾城木着一张脸，跟在他屁股后面上楼。 　　“你们班主任教什么的？” 　　“数学。” 　　他鼻腔一哼，“数学啊，我还以为教化妆呢。” 　　宋倾城不明所以，“为什么，我们没有化妆课呀？” 　　“那么爱美，大晚上还去美容。” 　　宋倾城免不得要为自己老师辩护：“那是我们师母的店，他只是去给师母帮忙，他对我们师母很好的，为了给我们师母练手，他自己都纹眉了。” 　　陆赢慢悠悠说：“我看，是他求着师母纹的吧。” 　　“……” 　　宋倾城沉默了一会儿，仰着脸蛋看他，“哥哥，你是不是也想纹？” 　　陆赢神色一滞，走不动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笑话，眼中划过一丝荒唐，“我——纹眉？” 　　“你要是想纹，就去我师母那里纹吧，现在有活动，是三九九还是四九九了？” 　　她颇为认真，问：“哥哥，你看那个广告了吗？” 　　陆赢垂着眼睫看她，“没看。” 　　“还有买一送一，”她伸出两个手指头，有模有样给他算账，“就是两个闺蜜，一个去做，另一个就可以免费，算下来，一个才两百啊，是不是很划算。” 　　陆赢唇角一咧，“我没有闺蜜，可要吃亏了，怎么办？” 　　“闺蜜是说女孩子，男孩子就是兄弟啊，你可以叫你们班同学一起。” 　　宋倾城想了一下他和罗俊泊两个人齐齐躺在美容床上纹眉的样子，莫名舒爽，“哥哥，你可以跟罗俊泊哥哥一起组团。” 　　陆赢半阖着眼，一嗤，“算了吧，罗俊泊很怕死的。” 　　“那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他没好气，“没有了。” 　　宋倾城脸上现了一丝怜悯，“没关系，你要是想去，我跟我们老师说，让他直接给你打折吧。” 　　“……” 　　“去么？” 　　他停顿了一下，“不去。” 　　宋倾城很贴心地问：“哥哥，你是不是怕疼？” 　　他不搭理她。 　　“我可以陪你去，不会很疼，我妈妈以前就纹过，有麻药的……” 　　陆赢突然蹲下身子，一手包着另一只，摁着指节咯吱响，“宋倾城，你看清楚，哥哥是需要纹眉的人么？” 　　宋倾城木愣愣，一动不动。 　　一双野生剑眉，黑，且干净，浓密眼睫下，一双眸子俊俏深邃。 　　比谢宏远的纹眉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他抬着眉，“嗯？” 　　她不禁挪开眼，“不用了。” 　　多好，长得这么好，省了两百块。 　　“我告诉你，湾城所有人都去纹眉了，只有一个不用去，那就是，”他指着自己，撇着的唇角带着狂傲不羁，“我，我是湾城第一帅，明白？” 　　宋倾城讷讷道：“明白。” 第13章 你妹妹好可爱，卖给我吧…… 　　宋倾城跟陆赢搭伙过起了日子，她只会煮粥煮鸡蛋，还有一些水饺之类的速食品。好在陆赢也不挑，早餐她煮什么他吃什么，午餐晚餐他来解决，不是叫外卖，就是带着宋倾城出去吃。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宋茂华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宋倾城心里打起小鼓，问陆赢，陆赢也没瞒着她，说又查出了一些问题，拘留期延长，没那么快出来。 　　他不怎么安慰人，只说问题不大，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放出来了。 　　宋倾城闷闷不乐，她的生日是七夕，再过半个月就到了，陈冉他们已经在群里讨论怎么给她过生日了，如果爸爸没回来，她都不知道怎么过这个十二岁生日。 　　八月初，陆赢和冯宛晗都领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没多久，罗俊泊也收到另一所211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陆家冯家没什么动静，倒是罗家大张旗鼓，摆宴设席庆祝大儿子考上大学，当然，陆赢是一定要去的，罗父说了，罗俊泊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老师有一半的功劳，剩下的，都归功于陆赢。 　　当初，他把儿子塞进重点中学，未料到罗俊泊交上了陆赢这个学霸好友，一把烂泥硬是扶上了墙。 　　宋倾城是陆赢的跟屁虫，理所当然要跟着去。 　　她穿了一条米白色蛋糕裙，稍显隆重，这裙子是她妈妈去年给她寄回来的，再不穿明年就该短了，平时上学都穿校服，这种裙子也就参加喜宴的时候有机会穿一穿。 　　陆赢惯常的休闲装扮，他是个披着麻袋也好看的人，在家里的时候倒没那么明显，一出街，就把路上的男男女女秒成渣渣。 　　宴席设在A大的一个饭店，两人走路过去。 　　天上嗡嗡嗡响。 　　陆赢微微顿下步子，垂首往地上看了一眼，果然，宋倾城的影子又不动了。 　　按说，这小孩也是在湾城土生土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看飞机，每次出门，头上但凡有飞机飞过，她必定扭着脖子看。 　　他的视线悄然往后斜了过去。 　　…… 　　这下，陆赢禁不住低笑出声。 　　只见宋倾城仰着脖子，伸手往天上抓了一把，然后往嘴里送。 　　这是，吃飞机的魂儿？ 　　“宋倾城，你做什么？” 　　他话里带笑，宋倾城却吓了一小跳。 　　她有些难为情，“没什么啊。” 　　他捏了捏手腕，“我都看见了，你是不是偷吃飞机？” 　　宋倾城被抓包，倒不害臊了，气焰莫名涨了起来，“我就是吃飞机，又不是真的飞机，吃一下也不行么？” 　　陆赢：“你还真是什么都吃啊，吃了拉链吃飞机，改天你连我都给吃了。” 　　小孩跟他住久了，也不怕他了，小脾气见长。 　　宋倾城被他这么冤枉，有点急了，“我没有吃拉链，都跟你说了，勾到我的汉服我才咬的，我吃飞机是因为我要许愿，吃一百架飞机，许的愿望就能成真。” 　　陆赢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个说法。 　　“你要许什么愿？” 　　“许愿我生日的时候我爸爸可以回来，陪我过生日。” 　　他眼眸半抬，点头，“知道了，那你吃了多少个？” 　　“二十一个。” 　　“你生日什么时候？” 　　“七夕。” 　　陆赢撇唇，“那差得有点远，等到你生日你也吃不够一百个。” 　　宋倾城一脸正经，“哥哥，我十二岁，是本命年，本命年可以翻倍的，我只要吃够五十个就可以了。” 　　陆赢睨着她，“谁跟你说的本命年能翻倍？” 　　“罗俊宇说的。” 　　陆赢吧唧一下嘴，“罗俊宇啊……” 　　他本来想说，罗俊宇他哥就一个智障，一脉相承，罗俊宇的话信不得。可话到嘴边他咽回去了，小孩就一个十二岁，何必打碎她的念想。 　　“行吧，多吃几个，有空上楼顶去吃。” 　　宋倾城得到理解，又展露小白牙，“哥哥，你这几天要去机场么，如果去机场，我跟着你去，去一次我肯定就吃够了。” 　　陆赢耸肩，“不去，就算去，我也不带你去，你胃口太大了，我怕飞机场的人要抓我们。” 　　“怎么会呢，我又不是真的吃飞机。” 　　他想了想，“去玩具店吃行不行？” 　　宋倾城摇头，“当然不行，要真的飞机才行。” 　　陆赢嗤一声，“飞机真可怜，整天被地上的小孩吃。” 　　“……” 　　- 　　罗家上下皆是喜气洋洋，罗父见了陆赢，更是笑眯了眼，大掌摸上了宋倾城的小脑袋。 　　“这是你妹妹？” 　　陆赢：“对。” 　　罗俊泊在一旁补充：“他表妹，跟罗俊宇一个班的，就那个跟他特别要好的宋倾城。” 　　罗父大笑，又在她脑袋上拍了两下，“哎呦，好朋友啊，以后经常来我家找罗俊宇玩儿！” 　　他以前是厨子，后来出来承包食堂，越做越大，大概是伙食太好，他脸圆脖子粗，笑起来嗓门十分洪亮。 　　宋倾城觉得自己的耳屎都快飙出来了，往后退了一步，“好的，伯伯。” 　　“罗俊宇参加夏令营，这会儿刚到家，他妈妈让他先冲个澡再过来。” 　　“好的。” 　　宋倾城亦步亦趋跟随着陆赢，至于罗俊宇什么时候来，她并不在意。 　　冯宛晗唇边含着笑站一旁，视线追随着宋倾城。 　　宴席专设两桌，给罗俊泊的高中同学，他们这一帮算是湾城的天之骄子，从最好的中学出来，大都考上了不错的学校，一起走过奋斗的高三，各奔前程，大家都有些兴奋。 　　陆赢以一种闲散站姿，站在几个男生中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儿，有人给了他一支烟，他夹在手里，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火。 　　宋倾城抱着包坐在桌前吃糖果，旁边放着陆赢的包，平时他甩着手就出门，今天备了一份礼物，才带了这么一个包。 　　她圆溜溜的眼瞪了递烟那男的一眼，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坏，竟然教唆哥哥抽烟。 　　她时不时看他们一眼，以至于冯宛晗坐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注意。 　　“倾城，你坐这里啊？” 　　宋倾城看她，“嗯。” 　　她抱上宋倾城双肩，笑着问：“倾城，你大姨妈来了吗？” 　　这猝不及防的一问，直接把宋倾城给问懵了。 　　她脑子有些转不动，不知道这个时候，大姨妈是该来还是不该来。 　　冯宛晗追问：“来了吗？” 　　宋倾城眼神闪烁，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那你不要坐在这里，那些哥哥都是喝酒，喝冰饮料的，你还是去跟罗俊宇他们坐一起吧。” 　　宋倾城：“我没有看见罗俊宇啊。” 　　她不大高兴，这姐姐明摆着就是想赶她走。 　　她跟着陆赢来的，肯定要坐在他旁边，这么多位置，又不是没有地方给冯宛晗坐。 　　就是这么巧，话音才落，罗俊宇就出现了。 　　“宋倾城，夏令营真的很好玩，你不去太可惜了！” 　　他这么一说，宋倾城提起了兴致，“真的吗，都玩了什么？” 　　“走，我带你看照片。” 　　宋倾城抱着包起身，嘴里含着糖，腮帮子鼓囊囊的，对冯宛晗说：“姐姐，这是我哥哥的包，我还要坐这里的。” 　　冯宛晗点头，“知道了。” 　　没一会儿，菜上了桌，有人开了酒。 　　“不是说陆赢要出国吗，怎么又不出了？” 　　陆赢：“我可没说过出国。” 　　另一个人道：“陆赢想出国还不容易，A大教授谁不认识他，本科毕业再出去更爽，国内过得滋润，谁愿意出去受洋罪，是不是，陆赢？” 　　陆赢但笑不语。 　　冯宛晗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笑问：“陆赢，你们学院是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六号。” 　　“那跟我们一样呢，估计军训时间也是一样，到时候你真的住校吗？” 　　陆赢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酒杯，“对，住校。” 　　他并没有像其他男生一样绅士，先把酒杯给她。 　　显然，冯宛晗并不介意，脸上仍是带着笑，“倾城上哪去了？” 　　陆赢眼睫稍抬，环视一圈，还真是寻不着宋倾城的影子，估计又跟罗俊宇上哪儿耍去了。 　　“玩儿去了。” 　　冯宛晗贴过去了些，压低声音，“倾城真的是你表妹吗？” 　　他听了这话，目光对上她，眉头往上一挑，“是啊，怎么了？” 　　她笑了下，“上次她跟我说，你只是她邻居，我都信了。” 　　陆赢胸腔一抖，把手里的烟往耳朵上一夹。 　　冯宛晗看着他，微拧起眉来，“这么点大的小朋友一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她干嘛要说谎呢？” 　　陆赢不动声色，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小孩说什么慌，说谎也是大人教的，她不听话，我不让她说我是她哥。” 　　冯宛晗：“是吗？那你以后不要再这么教她了，这么教不好，上次……” 　　她有些羞赧的样子，轻声：“就，那个生理期，我怀疑她也在说谎，你让她家里人留意一下哦。” 　　冯宛晗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一句谢谢。 　　他不过点个头，“行。” 　　宋倾城回来了，大圆桌已经坐满了人，冯宛晗霸占了她的位置，稳如泰山，一个缝儿也不留给她。 　　她有些恼火，拍了拍陆赢的椅背，指着冯宛晗的位子，垮着一张脸说：“哥哥，这里本来是我的位置。” 　　冯宛晗：“……” 　　陆赢定了两秒，道：“你拉一张椅子过来，让姐姐挪过去一点。” 　　宋倾城瞟了冯宛晗一眼，把包塞到他怀里，找椅子去了。 　　加塞成功后，宋倾城一边吃饭一边吧唧说个不停。 　　“哥哥，刚才我跟罗俊宇去外面，我又吃了两个飞机。” 　　“哥哥，夏令营真的好玩，罗俊宇他们去漂流，还去攀岩，露营下大雨，帐篷都湿了，还用雨水煮饭，反正很有意思。” 　　“明年我还想报名，不过我不会去那一家报名了。” 　　陆赢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嗯”，“噢”打发她。 　　冯宛晗听了半天，他一句教训小孩的话也没有，好似刚才她那一番话是个屁，一个无关紧要的屁。 　　她笑着说：“倾城，男孩子可以淋雨，女孩子不行哦。” 　　宋倾城：“……噢。” 　　不是错觉，这位姐姐的关心就是这么让人不爽。 　　她盯着冯宛晗那精致眉型下疏淡的眉毛，“姐姐，你是不是没有眉毛啊？” 　　冯宛晗：“？” 　　“我师母开了美容店，现在有活动，纹眉买一送一，很划算的，你可以叫你闺蜜一起去。” 　　“……” 　　她一张小学生样的纯真笑脸，“姐姐，你有闺蜜吗？” 　　身旁似有若无一声哂笑。 　　冯宛晗彻底没了笑，“我有，不过我们不纹眉。” 　　宋倾城失望的口气：“噢，好可惜，这么优惠的活动。” 　　陆赢拿筷子轻敲她的碗，淡道：“吃你的饭，吃完去你师母店里打工挣钱。” 第14章 陆赢脏了。 　　吃过了宴席，还有第二场，罗父贴心定了一个厢，给罗俊泊的同学唱歌。饭店到KTV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女生们坐罗家的小车过去。 　　宋倾城不愿意坐车，像个跟屁虫跟着陆赢。 　　陆赢看着她那一层一层的蛋糕裙，打个结都能孵鸡蛋了。 　　他挠挠眉尾，有些嫌弃，“天儿太热了，你走得又慢，坐车过去等哥哥。” 　　宋倾城摇头，“我不喜欢坐车，又不是追不上你们。” 　　陆赢：“大晚上的，要是又被你们班主任看见，他又要说你。” 　　她精得很，“又不走那条街，怎么会看见。” 　　陆赢眼皮子耷拉，漏了一条眼缝给她。 　　宋倾城扯着裙子的腰带笑，“哥哥，我跟你们走路过去，可能还可以吃上飞机呢。” 　　陆赢眉头一紧，“我们都赶着去唱歌，谁等你吃飞机。” 　　“我吃很快的。” 　　他有几分无奈，“走，追不上就丢了你。” 　　于是，宋倾城跟着一群男生压大马路。 　　路过一个广场，有男生掏出了打火机，点上烟。 　　“陆赢，来。” 　　宋倾城站定了脚跟，黑眼珠子死盯着那个男生。 　　坏蛋又教唆哥哥抽烟了，她想，哥哥不会上他的当的。 　　事与愿违。 　　陆赢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夹在两指之间，稍稍垂首，额角的碎发在晚风里抖动，那点橘色火苗点亮了他幽暗的黑眸。 　　宋倾城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啪地一下，破碎了。 　　哥哥被带坏了！ 　　他抽烟！他怎么这么不坚定！！！ 　　男生们并未留意跟在后头的小尾巴，风华正茂的他们说说笑笑，穿越广场。 　　广场中央的白鸽子扑腾起飞。 　　陆赢抬起下巴笑，口中吐出薄薄的一层烟雾，面庞在薄雾里，像极了一个勾人魂魄的妖孽，很快，薄雾散在夜色里，妖孽消失了，他的眸子仍是清明。 　　他接起了电话，拿烟的手自然垂落在裤腿缝边，动作娴熟的程度，跟宋倾城见过的烟鬼伯伯一个样儿。 　　“妈。” 　　过了一会儿，他眉头微皱，“为什么让我带，能考上大学了，自己逛还能丢了不成？” 　　也不知道他妈说了什么，说了挺久，陆赢把烟送进嘴里，无声无息吞云吐雾。 　　宋倾城就那么怔愣看他。 　　学坏了，一个人学坏太快了！他妈妈知道他抽着烟跟她打电话，会不会打死他？ 　　前面路口的绿灯亮了，男生们脚步加快，他腿长，仍是悠闲。 　　快到路口，他把手里的烟掐了，丢进垃圾桶。 　　“哎呀！” 　　宋倾城一声惊呼，小身板晃了一下，扭脸一看，不知何时，她腰上绑的绸布蝴蝶结飘带散开了，被一个路人踩了一脚。 　　那人踩了还不算，回头瞪了她一眼。 　　宋倾城：…… 　　她一手扯回腰带，一手抱着包，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绑上去。 　　再一看，陆赢已经走到两三米开外，绿灯在闪了。 　　“哥哥！” 　　陆赢回过头，一双高眉骨上的剑眉拧着，好看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哥哥，你帮我拿一下包！” 　　他收了手机，走回来，从她身后伸手，虎口夹到她腋窝，一把抱了起来。 　　“自己拿。” 　　脚下腾空，失重的宋倾城全身血液往上一窜，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掉到马路边。 　　她有一瞬间的灵魂出窍。 　　层层叠叠的蛋糕裙摆在飞，飘带在飞，头发在飞，宋倾城也在飞。 　　路人纷纷侧目，灯火璀璨，迷了她的双眼。 　　也许很快，又也许很慢，飞舞的裙摆拂过路面，宋倾城稳稳落了地，她还没回魂，迷瞪之间，他吐出了几个字，迈着大步子往前走了。 　　宋倾城搂紧了包，就像搂紧了自己的小身板，她使劲往前回想，陆赢刚刚说了什么。 　　很快，她就想起来了。 　　宋——冬——瓜。 　　宋倾城追了上去。 　　当时的宋倾城还不知道，在她快十二岁的某一天，起飞的这十几秒，就已经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往后，晨光拂晓，落日熔金，她能想到的，无一不是这个人。 　　- 　　“上回去刘瑜阳家，他D盘里有好多好片子，让他发给你们。” 　　“刘瑜阳，回去打包，今晚就发。” 　　“人手一份，听见没？” 　　那个叫刘瑜阳的男生笑道：“就我一个人有？你们怎么都不分享给我？” 　　“少啰嗦，快发！” 　　宋倾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好片子是什么东西，怎么会那么多人都想要。 　　进了电梯，她像个小矮人，被挤在最角落里。 　　刘瑜阳问：“陆赢要不要？” 　　陆赢换了一边脚重心，手插上兜，一惯的漫不经心，“要啊。” 　　“行。” 　　角落里，小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哥哥，是什么片啊？” 　　陆赢一滞，回过头看她。 　　小孩懵懵懂懂，大概因为太多陌生人，她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怯。 　　密闭空间里很安静，只有电梯上升的细微响声。 　　短暂的沉默后，他面色平静，道：“鬼片，小孩不能看。” 　　“噗！” 　　一个男生直接笑场了，一嘴的坏笑，歪个脑袋视线穿越人群，看着宋倾城，“鬼打架，很恐怖的，你敢看？” 　　陆赢敛容，冷冷瞥了那人一眼。 　　另一个男生忙打圆场，“小孩在这儿呢，注意点啊，你就救不了了，别玷污了纯洁的花朵。” 　　“就是，十点钟的太阳，祖国的希望。” 　　宋倾城更是迷惑了。 　　为什么看这个鬼片会玷污了她，这个鬼有多恐怖？难道还能从屏幕里跑出来不成？ 　　很快，电梯到了，KTV很喧闹，进了包厢，说话声都听不见，她没有机会继续追问陆赢，很快便抛诸脑后了。 　　陆赢不唱歌，跟男生们玩骰子喝酒。 　　宋倾城把自己的小背包藏到陆赢的包里，跟几个姐姐一起唱歌，她对冯宛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感，只要不搭理冯宛晗，倒也玩得很开心。 　　没多久，来了一个冯宛晗的朋友，挺漂亮的一个女生，两人搂抱着，无比亲密。 　　来者是客，有贴心的女生把歌曲音量调低了。 　　冯宛晗给众人介绍：“这是我闺蜜，肖骁。” 　　肖骁挥手，“你们好。” 　　男生们主动挪动位置，给她们两个坐进去，然后一个个跟肖骁打招呼。 　　轮到陆赢了，他点个头，“陆赢。” 　　肖骁轻轻扬眉，“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陆赢。” 　　冯宛晗伸手，悄悄在她腰后拧了一把。 　　这个小动作，被身后的宋倾城尽收眼底。 　　拧的不是她的腰，但是她就是不爽，非常不爽。 　　肖骁轻轻咬嘴，瞥了冯宛晗一眼，视线又回到陆赢身上，“谁不知道陆赢啊，都火出圈了，A大校草预定，听说A大的学姐都等着开学，一睹你的风采。” 　　陆赢撇唇，“谢谢。” 　　肖骁笑了，“你太客气了。” 　　一个男生拍着桌子，叫：“你们不要这样，个个都看陆赢，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另一个男生勾上他的脖颈，“没关系，你又不在A大，陆赢对你构不成威胁。” 　　罗俊泊：“你们都别说了，我弟前段时间跟我吵架，说陆赢就是皇帝，我就是天天围着他屁股转的太监，他叫我小罗子，我他妈的说什么了嘛！” 　　陆赢垂首笑笑，一惯的懒散，“没办法的事儿。” 　　“来来来！倒酒，灌死他！” 　　陆赢也不拦着，只道：“玩骰子，你要灌死我有点难度。” 　　肖骁豪迈的口气：“来，我要看看陆赢的酒量有多厉害，今天不醉不归。” 　　“哇喔，女中豪杰来了！” 　　宋倾城彻底丧失了唱歌的兴致，站在外围，黑溜溜的眼珠子一个个提溜过去。 　　骰子在盒子里碰撞，哗啦哗啦响，仿佛在磨她的耳膜。 　　玩了三局，陆赢一杯酒都没喝到，倒是罗俊泊，喝了两杯。 　　肖骁：“罗俊泊，你争点气行吗，我来就是想看陆赢喝酒，怎么都被你给抢了？” 　　罗俊泊脸上没光，“我这个位置风水不好，你们没发现吗，临界点就在我这儿，怎么样他都是安全的，不行，我要跟陆赢换个位置。” 　　有人调侃：“这就叫拉不出屎怨地球引力不够。” 　　陆赢起身，“看在今天是你喜宴的份上，给你换了。” 　　众人皆笑。 　　罗俊泊如愿换了位置。 　　又是一阵哗啦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赢身后多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她说了一句话，没人听清。 　　陆赢回过头看她，“怎么了？” 　　她提高了音量，“哥哥，我也要玩！” 　　摇骰子的声音刚好停下来，这个分贝显得她气势十足。 　　陆赢胸腔一个抖动，“你会吗？” 　　她理直气壮的，“我不会，你教我。” 　　那个给陆赢抽烟的男生坏笑，“妹妹，我们要喝酒的，你敢喝酒么？” 　　宋倾城一点儿也不上当，“我们老师说了，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要不然要被开除的，我喝果汁就行了。” 　　“怎么能喝果汁，这又不是玩过家家。” 　　小短腿已经跑开了，她去把那一大罐柠檬汁抱过来，耍起小孩的无赖，“我就喝柠檬汁。” 　　陆赢不禁一笑，“行，你就喝这个。” 　　也没人真去跟一个小孩计较，游戏又开始了。 　　陆赢给她讲解了玩骰子的规则，替她喊了两轮，宋倾城大言不惭，说已经会了。 　　她前面一个人叫：“十个五。” 　　宋倾城想都不想，张口就来：“十五个六！” 　　大家伙儿都觉得好笑。 　　“妹妹真敢喊啊！” 　　“她又不用喝酒，她有什么不敢的。” 　　陆赢也笑，“小孩胆儿都肥。” 　　第二次，宋倾城接受了教训，谨慎许多，奈何经验不足，又踩了雷。 　　被罚灌下了满满两杯柠檬水，宋倾城眉头皱了起来，柠檬水加了很多冰块，她从嗓子到肚子，一路都凉了。 　　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轻易不敢往上多加，除非已经快到雷点了，她才喊开，或者直接往高了喊，自己炸自己，因为她在陆赢前面，她输了陆赢就安全。 　　宋倾城以为，她喝柠檬水，总好过陆赢喝酒。 　　肖骁突然发难：“不行的，玩骰子都是要喝酒，陆赢，你妹妹要是不敢喝，就得让你这个哥哥替她喝。” 　　“我看可以！” 　　陆赢不以为意，“行啊。” 　　宋倾城却十分固执，“我就要自己喝，我不要你替我。” 　　陆赢微微蹙眉，修长五指伸过去，把她的水杯挪到另一边，“那你别玩了，喝一肚子凉水，晚上回去尿床。” 　　罗俊泊瞅着她，一嘴的坏笑，“不是吧，宋倾城，都这么大了，晚上还尿床啊？” 　　宋倾城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瞪他，“我没有尿过床！” 　　肖骁朝她摆手，“妹妹不玩了，去唱歌。” 　　她冲点歌台的女生喊：“给妹妹点一首，听妈妈的话！” 　　宋倾城紧紧抿嘴，一双眼瞪成了半圆月。 　　她都快十二岁了，她不是小屁孩，她既不尿床，也不唱《听妈妈的话》！ 　　陆赢垂着眼睫看她数秒，才压了压唇线，“去吧，你自己点。” 　　宋倾城看他一眼，不言不语离开了大圆桌，也不去点歌，自己一个人端坐着。 　　她也不知道生谁的气，总之，她就是不痛快。 　　他们玩了一轮又一轮，酒瓶子空了，服务员又上了一打酒。 　　中途，陆赢出去接电话，有男生说去放水，另一个也跟着去，于是，酒桌散了，进入中场休息。 　　冯宛晗靠过来了，笑眯眯的，“倾城，你怎么不唱歌呀？” 　　宋倾城看着她，“我不想唱。” 　　她很贴心地问：“是不是困了呀？” 　　宋倾城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她不想跟冯宛晗说话，一点儿也不想。 　　偏偏那个肖骁也凑过来了。 　　她没有冯宛晗那么含蓄，当着小孩也没有什么避讳，说：“妹妹，我问你，你哥哥还没有女朋友吧？” 　　宋倾城顿了顿，“没有，他说早恋不好。” 　　她心想，真是一对儿闺蜜，一个讨厌，另一个也讨厌。 　　肖骁哈哈大笑，“你哥哥的觉悟很高啊，怪不得成绩那么好了。” 　　她又问：“平时也没有女生去家里找他吗？” 　　宋倾城不愿意搭理她，小手摸着自己的蛋糕裙玩儿。 　　肖骁没放心上，拍着冯宛晗的肩膀，说：“听见没有，人家不早恋，等上了大学，A大那么大，个个虎视眈眈的，就像妖精对着唐僧肉。” 　　她这话是对冯宛晗说的，宋倾城却真实代入了，头皮一阵阵发麻。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她忍不住瞟了肖骁一眼。 　　陆赢并不像唐僧，但是外面的坏妖精却不少，眼前就有两个。 　　冯宛晗推搡肖骁，“别乱说。” 　　肖骁住了嘴，挤眉弄眼，“对妹妹好一点儿，妹妹，你要吃什么，姐姐给你买。” 　　宋倾城起身，看着她，“不用了，我要去尿尿。” 　　她闷着一张脸寻找卫生间的标识，走到拐角处，听见几个男生在过道尽头抽烟聊天，其中就有给陆赢烟抽的那个男生和罗俊泊。 　　“陆赢表妹问是什么片子，他说是鬼片，我他妈的憋得快内伤了。” 　　迷雾悄然拨开，宋倾城隐隐约约悟出了什么，又不太真切。 　　罗俊泊笑，“刘瑜阳真有那么多？” 　　“多，他D盘里装的都是黄片，几个G。” 　　宋倾城脑袋嗡的一声，刹那之间，她的信念大厦轰然倒塌，一片狼藉，瞬间淹没了她。 　　肮脏，他们都肮脏！ 　　包括——陆赢。 　　陆赢脏了，他抽烟喝酒也就算了，竟然还跟他们同流合污！ 　　宋倾城悲愤交加，都是这帮人害了他，这帮蛀虫自己坏就算了，为什么要拉陆赢下水！ 　　罗俊泊回过头，神色一敛。 　　只见小姑娘眼睛含着两包水，眼看着马上就要决堤而出。 　　他面露尬色，“哟，宋倾城，你出来做什么？” 　　宋倾城不搭理他，几个男生的脸都看不见了，眼前是一团糊状。 　　罗俊泊扯一个笑，要搭上她的肩膀，“走，哥哥带你去买零食。” 　　宋倾城跳脚，像见鬼一般甩开他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脸颊，“不要！我要回家！” 　　罗俊泊：“……” 　　那男生哭笑不得，“哎呀，你哭什么啊，哥哥都是开玩笑的，小朋友。” 　　“就是你！”宋倾城无比愤慨，她咬着牙，双腮一个劲儿抖动，“就是你把我哥哥带坏的！” 　　男生张个嘴，“我哪有那么厉害……谁带得坏你哥哥。” 　　宋倾城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说话，拿小手腕狠狠抹泪。 　　这个时候，她非常非常想她的爸爸。 　　陆赢被玷污了，她的爸爸是世界上唯一干净的男人。 　　几个男的面面相觑。 　　罗俊泊点一个男生，“去，把陆赢叫出来。” 第15章 知道了，哥哥会改。…… 　　没一会儿, 陆赢出来了。 　　只见宋倾城挨着墙角，脸上带着泪痕，两眼空洞对着前方, 腮帮子鼓得像河豚似的。 　　罗俊泊那个智障，陪着假笑站在一旁, 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压了压唇线, “宋倾城, 哭什么, 是谁欺负你了？” 　　宋倾城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是不是罗俊泊？” 　　罗俊泊比窦娥还冤，悻悻然扭过脸去。 　　大概是过道的空气好一些，宋倾城闻到了淡淡酒味儿, 微微皱了下鼻子。 　　陆赢轻轻扯唇，“有什么就说，你不说, 哥哥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宋倾城黑眼珠子往他脸上提溜一下, 又垂下眼对着地板，“你们又抽烟又喝酒, 太臭了，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想回家。” 　　他了然的语气，“噢，我知道了，你看不惯这帮人, 因为他们太臭了。” 　　宋倾城：…… 　　其他人等：？？？ 　　他怎么把自己摘那么干净？明明他每一样都有份！ 　　陆赢半蹲下身子, 唇边压着笑，“我们也不想抽烟喝酒，可今天庆祝罗俊泊考上大学, 得喝一点儿，要不然冷冷清清的，罗俊泊哥哥会伤心的。” 　　罗俊泊咬着腮帮子，刮他一眼。 　　他全然看不见，给小孩洗脑，“大家出来玩儿，偶尔喝一回没事儿，不是酗酒，又不会打架，脑子也不会坏。” 　　听了这话儿，宋倾城的气消了些，但是还没有完全消。 　　就算能喝酒，也不能抽烟，更不能看那鬼片！ 　　“宋倾城，我们走吧。” 　　她还是木着一张脸。 　　陆赢咬了咬嘴，贴近了些，像是要跟她说悄悄话，“快点儿，再晚，他们又该让我结账了。” 　　他喝了一点酒，气息带着淡淡酒香。 　　宋倾城感受到了被需要，胸口憋的气儿又漏了些许。 　　她闷着脸点头。 　　他挺起腰板，“走，回去拿包。” 　　罗俊泊没好气，“不是说庆祝我考大学，这就回去了，不怕我伤心难过？” 　　陆赢淡道：“这么晚了，小孩不用睡觉？” 　　“嗬！你不是说，偶尔玩一次不要紧？” 　　“你怎么不让罗俊宇来？” 　　“……他才从夏令营回来，坐了一天车，刚才都打瞌睡了。” 　　陆赢没搭理她，带宋倾城回到包厢，四处瞧了瞧，没看见宋倾城的小背包。 　　“宋倾城，你包呢？” 　　她戳了戳他的挎包，闷声：“这里面。” 　　陆赢绷着嘴角，摸了摸他的包，勾着唇角夸赞：“真会藏，十个小偷也比不上一个宋倾城。” 　　宋倾城一点笑脸也无。 　　回家半道，陆赢刻意放缓了脚步，垂着眼睫看地上，那里拉着一长一短两个影子，蛋糕裙下，两条细腿儿慢慢挪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样子，就算是考试偷吃马拉糕被老师当成作弊，她也不过哭一下就好了。 　　小孩还是有气性的，这一次，无疑触碰到她的禁忌了。 　　陆赢没办法，抽烟喝酒他还能哄骗小孩，看片这事儿……只要是个人，就算冤死了，都张不开嘴去跟小孩解释。 　　到了家，她闷着一张脸上楼去了。 　　陆赢默默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时间，又算了算时差，这个时候，她妈该上课去了。 　　他发了一条信息。 　　很快，他妈电话就过来了。 　　“还不睡？” 　　“我刚回来，妈，你说那女的，是坐飞机过来吗？” 　　“是啊，明天中午到，后天跟她老师去参加讲座，人家说不好意思打扰我们，要住酒店。我的意思，晚上得空你请她在外头吃顿饭，逛一圈学校，就算是帮你妈尽了地主之谊了，当年，我跟她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她家这孩子是美术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上A大……” 　　他指节在鼻端搓搓，打断他妈的长篇大论，“妈，我去飞机场接她吧。” 　　吴素容很是惊愕，“你去机场接她？” 　　“嗯。” 　　她笑了一下，“是你吗，陆赢？” 　　弦外之音：我儿子有这么好心眼？ 　　陆赢：“罗俊泊拿到驾照了，我让他开车，我们去接。” 　　“……算了吧，他是新手，妈妈不放心。” 　　“不行就打个的去。” 　　吴素容歇了一口气，“去呗，你去不吃亏，这女孩我见过，特别漂亮。” 　　陆赢不理会他妈话里的揶揄之意，挂了电话。 　　他往楼上走，刻意放轻脚步，三楼静悄悄的，就跟没住人似的。 　　房门紧锁，他敲了敲，“宋倾城，你睡觉了？” 　　她应了一声：“没有。” 　　“明天我跟罗俊泊去机场，你要是想去，就早点睡觉。” 　　宋倾城有些发懵，去给他开了门，“去机场做什么？” 　　陆赢倚着墙，一只脚尖懒洋洋点地，“你不是说要去吃飞机？” 　　“……” 　　宋倾城呆呆看他，他不说，她都想不起这一茬了。 　　陆赢抬了一下眉，“不去？” 　　她这才点头，“去啊，你们去机场做什么呀？” 　　他随意的口气，“去接个人，赶紧睡觉吧。” 　　“噢。” 　　他下楼了。 　　宋倾城却睡不着，累了一天，她卸了劲儿，脑袋空空的。 　　她想，哥哥是第一次抽烟，那鬼片他也还没看，还是有希望救回来的，他爸爸妈妈不在家，没人管着他，那么，她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她有责任有义务救他。 　　她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日记本，一字一句斟酌，下笔。 　　- 　　陆赢冲澡出来，带着一身水汽，在阳台上吹风。 　　隔壁书房隐约传来细微的响声。 　　他凝神听了听，的确是从书房传出来的。 　　陆赢倚着门等着。 　　没一会儿，他看见一个穿小熊睡衣的小身板蹑手蹑脚，从书房里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关上门。 　　“干什么？” 　　她显然吓了一跳，脸蛋都白了，“没干什么……我用一下电脑。” 　　陆赢敛着眸看她，“明天早上八点起床，起不来我可不等你。” 　　小孩低眉顺目的，“知道了。” 　　陆赢回到房间，拿起手机，不期然看见一条来自青橙的QQ消息，刚刚发送，新鲜热腾。 　　他眼眸微动，看了一遍，又看了第二遍，唇边禁不住往上勾。 　　【哥哥： 　　今天是庆祝罗俊泊哥哥考大学的好日子，我不应该跟你们生气，可是，我又忍不住要生气。 　　因为，世界上除了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坏人，我爸爸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见到了不少坏人。我讨厌坏人，更讨厌坏人靠近你。 　　哥哥，你那么好，你和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要跟他们同流合污。 　　因为，你不是泥坑里的，你是属于天上的。】 　　陆赢的唇线一直那么勾着。 　　你那么好，你和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他尚不知晓，但他自己有没有那么好，陆赢心里是存疑的。 　　他往阳台上走，指头掸掸头上的湿发，盛夏的夜晚，风裹挟着燥热，吹到皮肤上，都是黏腻的。 　　从初一到高中毕业，不过是五六年的时间，陆赢往回想，他初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没有那么……天真无邪？ 　　他想不起来了，至少现在的他，是绝对没有了。 　　【你不是泥坑里的，你是属于天上的。】 　　那句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也配不上。 　　- 　　第二天，宋倾城一觉醒来，想起昨天给陆赢发的那条消息，后知后觉生出一股羞耻感来。洗漱好，换上了裙子，背上背包，羞耻感愈来愈浓烈，她有点儿不知道如何下去面对他了。 　　罗俊泊准点来了，在楼下叫她，她才磨磨蹭蹭下了楼。 　　她只盯着地板看，瞧着像是昨晚的气儿还没顺的样子。 　　罗俊泊不敢招惹她，只问：“你们没吃早餐吧？” 　　陆赢撇了一道光到她脸上，稍稍抬起眉来，“又没人做。” 　　宋倾城：…… 　　赖她呗？冰箱里有现成的饺子，煮个鸡蛋蒸个饺子能有多难，他的手也没废，拿烟的时候可溜了。 　　罗俊泊：“走吧，我也没吃，买点儿在车上吃。” 　　陆赢没异议。 　　三人一起吃了顿简便的早餐，往机场赶。 　　罗俊泊：“我还当是什么人呢，就一个女生，又不是什么贵客，也不是老弱病残，干嘛叫我们去接她？” 　　陆赢兀自玩自己的手机。 　　“大早上的，能让你爬起来亲自去接，难不成是什么绝世大美女？” 　　宋倾城登时竖起耳朵，两道眼光投注在副驾驶那个人身上。 　　陆赢这回有了反应，抬起眼，“我没见过。” 　　宋倾城心口莫名一松。 　　下一刻，他又添了一句：“我妈说很漂亮。” 　　宋倾城小拳一紧，微微提起双肩。 　　再漂亮也不能主动去接啊，真的！太不矜持了！！！ 　　罗俊泊坏笑，“我就说，你屁股这么沉，竟然能叫得动你。” 　　陆赢唇边一抹笑，“我妈，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她都说好看。” 　　罗俊泊笑得双肩耸动，“你妈标准这么低，肯定是因为你眼睛在头顶上，谁都看不见，以后讨不上老婆。” 　　宋倾城嘴角往下垮着，她一点儿也不好受。 　　上一回跟他妈妈视频，他妈妈并没有说她好看，可她明明！一点儿！也不！歪瓜裂枣！ 　　宋倾城怀揣着自我怀疑，还有即将接到一位美女姐姐的复杂情绪，把吃飞机的正经事儿都给忘了。 　　下了车，三人往到达口走，天上嗡嗡响。 　　陆赢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看那默默走路的小身板。 　　飞机就在头上，她竟然无动于衷。 　　“宋倾城，你吃饱了？” 　　宋倾城愕然抬首，“嗯？” 　　他下巴稍抬，“噢，两个包子吃撑了，天上有飞机都不吃了。” 　　她这才醒过神来，慌忙伸出手往天上抓，然后放进嘴巴里，嚼巴两下，她垂下脑袋，又掩嘴嚼巴两下。 　　…… 　　偷偷吃飞机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这个抓飞机吃的动作让宋倾城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逼。 　　给大人添笑料的那种傻逼小孩。 　　果然，罗俊泊瞪大了眼珠子，愣是挤出了两圈抬头纹，“什么操作这是？” 　　陆赢淡然，“小孩吃飞机许愿。” 　　“我艹！吃飞机能许愿？现在的小孩……真是，这谁教她的？” 　　宋倾城面上微怏，“本来就可以，是你自己不知道。” 　　陆赢：“罗俊宇教的。” 　　罗俊泊顿了下，“他教的？” 　　陆赢一本正经的，“本来要吃一百个，她本命年，吃五十能翻倍成一百。” 　　罗俊泊唇角抽抽，“宋倾城，不好意思，罗俊宇经常胡说八道，我回家帮你打死这个智障。” 　　宋倾城：“……” 　　陆赢眉头微皱，“你让她吃，又不是你的飞机。” 　　罗俊泊摊手，“吃吧，又不是我的飞机，我只能回家赏罗俊宇一个无敌霹雳掌，反正是我的弟弟。” 　　于是，他们找了一个可以看见飞机起飞的地儿，让宋倾城吃飞机。 　　陆赢看了一眼短信息，“晚点了。” 　　“晚多久？” 　　“两小时。” 　　陆赢看了一眼宋倾城，目光回到罗俊泊身上，“我有事儿，等她吃够，我们先回去，你在这里等着。” 　　罗俊泊呆愣片刻，拿眼瞧着他，“凭什么？是你家客人又不是我客人，什么人啊，晚点两小时你就不等了，有这么孝敬你妈的么？” 　　陆赢：“你帮我孝敬一个样。” 　　“……我帮你孝敬，你怎么不把豪宅给我住？” 　　他眉头微动，“我突然记起来了，今天我爸回来。” 　　罗俊泊哼笑，“你他妈的，回家给你爸做饭啊，又变孝顺儿子了？” 　　他没说话。 　　罗俊泊知道陆赢的脾气，说走就是要走，他拦是拦不住的。 　　“油费给我报销了。” 　　陆赢掏出钱包，抽了三张红票子，“油费五十，剩下的二百五，你请南州城的客人吃顿饭。” 　　罗俊泊不接，“二百五我就不请了，多给一张。” 　　陆赢又多拿了一张。 　　宋倾城的小脑袋突然冒出来，小手挡着他的钱包，“哥哥，三百都多了。” 　　她想，罗俊泊在抢钱呢，两个人的饭钱哪里用得到二百五，又不是吃金子，一百五都绰绰有余了。 　　陆赢的手稍稍停顿。 　　罗俊泊瞪眼，“宋倾城，你怎么这么对哥哥，我一大早去接你来吃飞机，没有一点辛苦费吗？” 　　宋倾城言之谆谆：“哥哥，大家都是好朋友，怎么还用辛苦费呢，而且，我哥哥经常请你们吃饭，你帮他一点忙还要辛苦费，这还是好朋友吗？” 　　陆赢：“这不是。” 　　他把钱又塞了回去。 　　罗俊泊眼看到手的票子飞了，磨牙，“你听听你哥哥说的话，叫我花二百五请人家女孩吃饭，二百五啊，多难听，也不知道是骂我还是骂人家南州城的大美女，反正，至少也得三百五。” 　　宋倾城把三百块钱塞到他手里，整齐的小白牙对着他，“哥哥，四十九是油费，两百五十一是吃饭钱，这样就不难听了。” 　　“……” 　　罗俊泊无可奈何的神色，把钱揣兜里，“宋倾城，我跟你说，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 　　陆赢绷着嘴点头，“就是。” 　　宋倾城郑重道：“不是的，省一点儿，你可以请那个姐姐吃两顿。” 　　罗俊泊：“吃你的飞机去！” 　　宋倾城又去扒玻璃了。 　　罗俊泊连啧好几下，对陆赢说：“我弟媳比我弟聪明，真的，我爸经常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就怕我们守不住，有这样的弟媳，我就放心了。” 　　陆赢抹着下巴笑，“回去，让你弟不要那么邋遢。” 　　“……你别说，有时候真想扔了这肮脏小子。” 　　“少挖点鼻屎。” 　　“……” 　　- 　　半道上，宋倾城又是一路小跑。 　　“哥哥，你爸爸回来了吗？” 　　“不知道。” 　　“那，我见了你爸爸，应该怎么叫他呀？” 　　他几乎都没提过他的爸爸，宋倾城曾经问过一次，他只说他爸在外地。 　　陆赢顿了顿，“叫陆伯伯。” 　　宋倾城小心翼翼问：“哥哥，你爸爸妈妈也离婚了吗？” 　　他散漫地挑起唇角，眉宇间漏了丁点儿不屑，“离就好了。” 　　宋倾城：“……不好吧。” 　　她爸妈离婚的时候，她伤心欲绝，哭了一天一夜。 　　陆赢没搭理她。 　　果然，没到悦棠府，就已经院外停着两辆车，院子里有人走动。 　　进了院子，一个光头大叔正走出大门。 　　陆赢：“李叔。” 　　宋倾城见过这个大叔，之前开保姆车接陆赢的就是他，这位大叔看起来和她爸爸差不多大，她犹豫着该叫“叔叔”还是“伯伯”。 　　“陆赢，你爸回来了，大热天的你去哪儿了？” 　　“有事儿。” 　　他看着宋倾城，“这是谁啊？” 　　宋倾城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伯伯好。” 　　陆赢看她一眼，“邻居小孩。” 　　那个李叔顿了下，“好，进去吧，那么热的天儿。” 　　宋倾城心里有一些奇异的感觉，平时都是跟陆赢两个人呆着，住久了，她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这会儿他爸回来，再加上刚才的光头大叔，都在提醒她，这里不是她家，是别人的家。 　　大厅沙发里，一个一身正装的男人在闭目养神，茶几上堆着礼盒，地上还放着两箱水果。 　　宋倾城莫名紧张，看了一眼陆赢。 　　他走过去，叫了一声：“爸。” 　　男人睁开眼，好似缓了一下，才把手边的金丝眼镜戴上了，“嗯，上哪儿去了？” 　　陆赢没有什么情绪地回答：“去机场接个人。” 　　陆建行没问接谁，只道：“去机场，怎么不叫你李叔送去？” 　　“我同学开的车。” 　　跟在身后的宋倾城浑身不自在。 　　这一对父子之间有一种怪异的冷淡，去机场接人明明是陆赢妈妈派的活儿，他爸竟然不知道，最主要的，他爸身上有一种冷峻的气场，她害怕这样的人。 　　陆建行镜片后的目光移到宋倾城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宋倾城目光有些闪避，“我叫宋倾城。” 　　“你住我家里？” 　　宋倾城轻轻点头，一本正经给他解释：“伯伯，我家住在L区十七栋，小区进小偷，我爸爸妈妈不在家，请的阿姨又突然不干了，所以我才来跟哥哥住。” 　　楼下就可以看得见，阳台上晒着她的两三条裙子，是个人都知道她住在这里。 　　陆建行点头，“你们还没吃饭吧？” 　　她摇头，“没有吃。” 　　“等下一起吃。” 　　陆赢突然叫她：“宋倾城，有人找你。” 　　宋倾城一时转不过弯来，“呃？” 　　他垂着眼睫，慢条斯理说：“今早你同桌打电话到我手机，你自己回电话。” 　　她这才听明白了，“那你借手机给我吧。” 　　今早的电话，他这会儿才跟她说，真有意思。 　　陆赢大步子往楼梯口而去，“走吧。” 　　宋倾城怔了怔，只好跟陆建行挥手，“伯伯，我先上去打电话了。” 　　陆建行点头，“去吧。” 　　宋倾城追上陆赢，伸个脖子问：“哥哥，陈冉说什么了？” 　　陆赢：“她叫你出去逛街。” 　　宋倾城顿时没了兴致，逛街她就不去了，记账本里，欠陆赢的债已经突破两千，她哪里还敢出去花钱。 　　陆赢给她拨了号，扔下她一个人在二楼小厅，自己回房间去了。 　　电话一接通，陈冉就埋怨她，又不上QQ，也不回电话。 　　“快点出来，我和罗俊宇要去给你选生日礼物了。” 　　宋倾城有片刻的犹豫，她很想和陈冉坦白爸爸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来了。 　　楼下还有陆赢的爸爸和那位光头叔叔，她不想别人听见她爸爸被拘留了。 　　很快，她转换成了一个乖巧的初中生，“不用给我买礼物，今年的生日我不过了，很多贫困地区的小孩连饭都吃不饱呢，而且，我的暑假作业还没写。” 　　那一头的陈冉很是吃惊，“你过生日跟他们没饭吃有什么关系，你又没有捐款。” 　　宋倾城：“当然有关系啊，我们就一个地球，用掉的东西都是地球的资源，能省一点是一点。” 　　陈冉顿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去你家啊？” 　　宋倾城：“……” 　　她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但是她不能承认。 　　“不是啊，我真的不想过生日，等开学了，我请你们去吃哈根达斯。” 　　陈冉鼻腔冲气，道：“离开学还很久呢，我都想找你玩儿了。” 　　要说平时，宋倾城的心早就飞走了，去年冬天，天气很冷，但她经常出门耍，大半个寒假都是跟陈冉罗俊宇他们厮混过去的。 　　这会儿不一样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出门，也不想让陈冉过来找她。 　　但她又不想伤陈冉的心。 　　“那，我生日的时候，我请你们出去吃吧。” 　　陈冉尤不死心，“今天就不能见面吗？” 　　宋倾城像电视剧里的渣男，睁眼说瞎话，“今天真的不行，再过几天吧，过几天不就到我生日了嘛。” 　　陈冉只好作罢，“那你记得打电话给我。” 　　“好的。” 　　- 　　宋倾城听见响声，从三楼往下看，院子里，来了两个穿制服的阿姨，应该是做保洁的阿姨。 　　陆赢在楼下叫她，她下去的时候，家里已经焕然一新，她还看见戴着厨师帽的男人，正和陆赢他爸告别。 　　光头大叔不见了人影，饭桌上只有父子二人，他爸坐主位，陆赢坐一边，还有一个饭碗在陆赢对面，显然是留给她的。 　　宋倾城迟疑了一下，想端起饭碗去挨着陆赢坐，又不敢。 　　陆建行：“吃饭吧。” 　　宋倾城只好拉开椅子，“嗯。” 　　陆赢：“洗手了吗？” 　　宋倾城呆愣看着他，“我在楼上洗过了啊。” 　　陆赢看她两秒，点点下巴，“吃吧，下次吃饭之前还要再洗一次。” 　　这话是“这一次先放过你”的意思。 　　宋倾城顿时生出一种感觉，陆赢这是当着他爸的面耍威风，毕竟以前没这规矩，而且他自己都不洗两次手。 　　但是她不敢反抗，陆赢他爸看起来比他妈还像校长。 　　陆建行看她，“你们早上吃了什么？” 　　宋倾城肃容，像面对校长一样端正，“平时吃鸡蛋牛奶？” 　　“就这些？” 　　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还有饺子，也会煮粥。” 　　校长是不是觉得他儿子吃得太差了？可是她就这点本事，多的也没人教她啊。 　　陆建行看向陆赢，“吃这些有什么营养，就算不请住家阿姨，也要叫个做饭阿姨。” 　　他转移了目标，宋倾城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陆赢是一个随意的人，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要是有个做饭阿姨，作息可能会规律一些。 　　陆赢却道：“不用请，开学我就住校。” 　　“住校？” 　　“嗯。” 　　宋倾城心里嘀咕，这儿子和爸爸还真是不熟，连他要住校的打算都没跟他爸商量过。 　　陆建行不甚在意，“也行，总得过过集体生活。” 　　饭后，宋倾城想收拾碗筷，陆建行没让她动，会有阿姨来搞卫生。 　　陆赢：“上楼午休。” 　　宋倾城不敢多嘴，上楼去了。 　　趁着陆赢还在楼下，她偷留进书房，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QQ。 　　LY的头像在闪。 　　她移动鼠标，箭头放在跳动的头像上，心口嘭嘭嘭跳得厉害。 　　未几，宋倾城紧紧抿唇，却抿不住唇边的笑。 　　【LY：知道了，哥哥会改。】 　　他听她的话，他会改正，他不跟那些坏人同流合污。 　　宋倾城心满意足睡觉去了。 　　等她午休起床，家里静悄悄的，院子外面也没有了车，他爸静悄悄走了。 　　— 　　晚饭后，宋倾城难得打开暑假作业，写了起来。 　　她担心哪一天陈冉真来了，问起她暑假作业写了多少，为什么一直出不了门，她回答不出来。 　　才写了一页，楼下传来说话声，她跑到楼梯口细听，是罗俊泊来了，好像把罗俊宇也带来了。 　　“那林卿就是个神经病，真的，再叫我去接待这号人，我他妈的就是个二百五。” 　　“她怎么了？” 　　“暴躁狂一个，嫌我开车慢，嫌我点菜慢，还嫌我话多……” 　　这说的好像是今天接的那位姐姐，宋倾城顿时来了兴致，噔噔噔往楼下跑。 　　罗俊宇看见她，眼睛一亮，“宋倾城，你也在这里啊，我还想说去你家找你呢。” 　　宋倾城眼珠子一个提溜，“我现在住在这里啊。” 　　“为什么啊？” 　　“因为……” 　　她看了一眼陆赢，陆赢带着罗俊泊往吧台走，两人说着话，并未留意她。 　　“因为我爸爸出差了，我家阿姨又不干了。” 　　罗俊宇脑子简单，她说的话，他一向深信不疑。 　　他从兜里掏出一叠卡片，“你看，我集够虹猫蓝兔了，我们来玩牌吧。” 　　她笑了，“好啊！” 　　班里流行集卡片，经常互相交换集卡，然后玩拍牌的游戏。宋倾城也喜欢玩，但此刻，她对那位南州城来的姐姐更感兴趣。 　　“我去看看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罗俊宇提议，“那我打电话给陈冉，叫她一起过来跟我们玩。” 　　宋倾城有些迟疑，“要么，我先问过我哥哥吧。” 　　“行。” 　　宋倾城小跑过去，仰着小脸，两眼笑眯眯的，“哥哥，我可以叫我同桌过来玩吗？” 　　陆赢眼睑轻抬，“从哪里来？” 　　她眼里带着祈求，“她家就在名苑，很近的，她真的很想找我玩儿。” 　　陆赢还没发话，罗俊泊先说：“叫什么叫，你跟罗俊宇两个人玩得不开心？” 　　宋倾城：“开心啊，但是三个人更开心。” 　　罗俊泊又是一嘴的坏笑，“别叫了，三个人罗俊宇就不开心了。” 　　宋倾城莫名其妙，“他也开心啊，我们要玩虹猫蓝兔的卡片，三个人玩才好玩。” 　　陆赢斜了一道眼光到罗俊泊身上，“叫吧，三个人好，三人行必有我师。” 　　罗俊泊嘴角抽了下，身子一扭，对陆赢说：“讨厌，总是跟我作对。” 　　宋倾城看呆了。 　　真可怜，罗俊泊哥哥虽然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但是他的植物人后遗症挺严重的。 　　她发着愣，陆赢冷不丁弯腰贴过来，“宋倾城……” 　　深邃的眉眼骤然在她眼前放大，生生把她吓出了一个激灵。 　　他眼角微眯，唇角轻轻翘起了弯弯，像一个钩子，能勾人的魂魄，“帮哥哥看紧罗俊宇，别让他抹鼻屎到沙发上。” 　　宋倾城失了魂魄，盯着那双俊美的脸蛋，一点反应也无。 　　他轻轻抬眉，“嗯？” 　　她这才木着脸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这一来一去，她把那位南州城小姐姐给忘光了。 　　很快，陈冉就来了，看见宋倾城，还有这么漂亮的大房子，桌上还有很多点心水果，高兴地直蹦。 　　三个人玩起了牌，咋咋呼呼，大有掀翻屋顶之势。 　　罗俊泊直皱眉，“罗俊宇，闭上你的嘴！” 　　陆赢拿着手机站了起来，往过道最后一间房间走，顺势关上了门。 　　那头是一个女声：“你是哪位？” 　　他不答反问：“你是哪位？” 　　那边滞了滞，“我是宋倾城的妈妈，你是谁？” 　　陆赢长长吸气，“我是一个邻居，她家里没人，现在就住在我家。” 　　那女人声音发颤，“你让她接电话。” 　　宋倾城正玩得开心，听见陆赢叫她。 　　“你过来？” 　　宋倾城看他手里的手机，恍惚明白了什么，又有点儿不敢相信，也不敢出声问他。 　　她走过去，两眼灼灼，“哥哥，是我家的电话吗？” 　　陆赢：“嗯。” 　　她眼里冒着光，“我爸爸打的？” 　　陆赢定了片刻，“你妈。” 　　宋倾城眼里的光彩稍纵即逝，很快，她又笑了，喃喃自语：“是我妈妈。” 　　陆赢把手机给了她。 　　“妈妈……” 　　方敏哽了一下，“宋倾城，你爸爸不在家，你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呢？” 　　一股酸水堵住了嗓子眼，宋倾城说不出话来。 　　“妈妈刚知道这件事情……你爸爸，你爸爸就是个混蛋，出了事儿也不叫人告诉妈妈一声，你等等，我明天就回去接你过来。” 　　…… 　　“不哭了，妈妈明天就买票回去接你。” 　　宋倾城身子加速抖动，“我不要去。” 　　“……” 　　“我要等爸爸，我要等他出来……” 　　“你跟着妈妈，一样可以等他出来。” 　　宋倾城抽泣着，“不要，我爸爸，他准备回来了。” 　　“谁跟你说的？” 　　她用手心抹了抹鼻涕，“一个哥哥说的。” 　　“哪个哥哥？” 　　“就是这个哥哥，你不认识。” 　　方敏欲言又止，“你是女孩子，怎么可以跟别人家的哥哥住呢。” 　　宋倾城吸吸鼻子，“没关系，哥哥他很好。” 　　为了让她妈妈放心，不把她接走，她又加了一句：“他爸爸妈妈也很好。” 　　方敏退了一步，“行，这周周末，妈妈回去给你过生日。” 　　“好。” 　　方敏问了她钱够不够用，又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宋倾城一脸郁色，把手机还给陆赢。 　　陆赢淡眼看她，没说什么多余话，只道：“去玩吧。” 　　罗俊宇蹲厕所去了，陈冉看见她红红的眼圈，吃了一惊，“倾城，你跟谁打电话了？” 　　宋倾城手背大力搓鼻子，“跟我妈妈。” 　　陈冉了然，肯定是想妈妈了才哭的。 　　“你妈妈要回来给你过生日吗？” 　　“是啊，她说周末就回来。” 　　陈冉：“那，我们还能跟你一起过生日吗？” 　　宋倾城抿嘴，终是露了一点喜色，“当然可以啊。” 　　两人女孩儿趴在沙发上，脑袋凑到一起。 　　“不过你生日的时候，正好是我来大姨妈满一个月，可能又要来一次，到时候我就不能吃太多蛋糕了，因为蛋糕是凉的。” 　　宋倾城鼻子皱了下，“吃一点没关系吧？” 　　“嗯，只能吃一点点。” 　　宋倾城有些好奇，“陈冉，真的流很多血吗？” 　　“嗯。” 　　“很痛么？” 　　“涨痛涨痛的那种，一点力气都没有，很不舒服，所以我才跟你说，不要来那么快。” 　　陈冉叹了一口气，“好希望回到以前，我一点都不喜欢来大姨妈。” 　　“那也没办法。” 　　宋倾城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她其实，很想来大姨妈。 　　低沉的声音在叫她，“宋倾城。” 　　两个女孩儿同时抬首，一个惊愕，一个茫然。 　　陆赢就站在沙发靠背后头，双手抱臂，流畅的下颚线正对着她们，“去，削一点猕猴桃吃。” 　　宋倾城脸上的红蔓延到耳朵尖，垂个脑袋，装模作样给自己捋头发，“哥哥，你想吃猕猴桃？” 　　他扯唇，“我不吃，给他们吃，免得烂在箱子里。” 　　“……哦。” 　　- 　　送走了那几个人，两人一起往楼上走。 　　陆赢问：“你妈妈说什么了？” 　　“她说，回来接我去跟她住。” 　　陆赢定晴在她脸上，唇角往上轻挑，“你要跟你妈妈走了？” 　　宋倾城：“……没有，我还不走的，我要等我爸爸出来。” 　　他这个笑，是多希望她走啊，一起住了这么久，同甘共苦的，难道他都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换做是陈冉和罗俊宇，肯定舍不得她走。 　　“你跟你妈妈走，也不耽误你爸爸出来，暑假还有一半，去玩玩吧。” 　　宋倾城更坚定了，“我爸爸没回来，我不会走的。” 　　陆赢歇了一口气，“你爸爸没出来，你生日也不过了？” 　　“过啊，我妈妈回来给我过生日，还有陈冉罗俊宇他们，还有……” 　　她抿了抿唇，目光游离到一边。 　　陆赢歪个脖颈瞧她，“还有谁？” 　　宋倾城有些怨怼，瞟他一眼，“那不是还有我爸爸和你嘛！” 　　陆赢鼻腔一个气声，“宋倾城，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买生日礼物？” 　　宋倾城受了冤枉，一个瞪眼，“我没有！” 　　他点着下巴，“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她急了，“我没有要你的礼物，我还欠你两千五百多块呢，我怎么会要你的礼物。” 　　他定了定，哼一嗓子，“都欠这么多了？” 　　“……我会还给你的。” 　　陆赢斜斜勾起唇线，“欠债是欠债，礼物是礼物，哥哥也不会挑，生日蛋糕我给你买一个，当做礼物，行吗？” 　　宋倾城占了便宜，还收敛着，不让自己显得得意忘形，“那也行吧。” 　　陆赢凝目，煞有其事思索着什么，“到时候你能吃吗？” 　　她脸上带笑，“呃？” 　　他掀开眼皮子，一瞬不瞬瞧她，“蛋糕凉的，你能吃吗？” 　　宋倾城霎时敛容，彻底笑不动了。 　　“能吃吗？” 　　她眼睫乱颤，小口小口呼吸，“吃一点点……没事儿。” 　　他仍是追问：“一点点是多少？” 　　宋倾城只得硬着头皮，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口。” 　　一步错步步错，一个谎要无数个谎去圆，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少女摩斯密码还没到？ 　　她太难了！ 　　陆赢压着唇，缓缓点头，“行，到时候你就吃一口。” 第16章 表哥，我想确认一下，你…… 　　午后, 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冲刷了盛夏的闷热，傍晚的时候, 雨停了，院子外头到处湿漉漉的, 木凳子滴答着水珠。 　　到了小区外头, 一高一矮的男女并排站着, 似乎是等人的姿态, 男的插着兜玩手机，女孩子扭着脖颈往身后，小手一个劲掸被溅了泥的裙摆。 　　宋倾城有些后悔, 不该穿这双凉拖鞋，老是往上甩水，裙摆后面滴了很多小点点, 搓都搓不掉。 　　“陆赢？” 　　“嗯。” 　　宋倾城一个抬首, 目光不由得一恍。 　　陆赢他妈妈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和冯宛晗那种寡淡的长相不一样，林卿杏眼翘鼻, 眉目清朗干净，妥妥的人间富贵花，浓颜大小姐。 　　林卿上下扫陆赢一圈，“这么高？” 　　陆赢被这么扫视, 面色淡淡, 道：“你也不矮。” 　　林卿笑了，“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你长这样，读书还那么好。” 　　陆赢：“脑子好没办法。” 　　“跟我一样啊。” 　　他没搭她这个腔，迈着步子就走，“走吧，吃饭去。” 　　宋倾城鼻头一皱，这个姐姐的确有点像陆赢，可能是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习惯受人追捧，身上有一种傲气，一种不用藏着掖着的傲气。 　　林卿看见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问：“这是谁啊？” 　　宋倾城主动打招呼：“姐姐好，我叫宋倾城。” 　　林卿也没追问的心思，“你好。” 　　陆赢定了A大的一家餐厅，吃完饭正好带着林卿逛一圈校园，算是尽到了他妈交代的地主之谊。 　　罗俊泊住A大，又亲自去接过林卿，自然也来了。 　　两人在A大熟门熟路的，餐厅老板也都认识，去到的时候菜正好端上来了。 　　林卿赞叹：“不错，效率杠杠的。” 　　这下，罗俊泊算是挣回一点脸面，道：“这叫湾城速度，兵马未至，粮草先行。” 　　林卿看着他，“可惜你考不上A大，要不然我就不用担心以后的吃饭问题了。” 　　罗俊泊皱眉，“你们南州城的人都这么狂妄自大，还是你一个人特例？真是以一己之力拉胯南州人民的形象，你一个美术生考上A大了不起？文化课不行才学的艺术吧？” 　　林卿满脸傲娇，“不好意思，我学美术纯属热爱，不学美术我也能上A大，回去看看电视，南州城榜眼，要签名可以给你一份。” 　　罗俊泊一时语塞，待回过神来，又免不得要挫挫她的锐气，“我就算在A大，又不追你，谁一日三餐伺候你？” 　　林卿：“一日三餐还轮不上你。” 　　这两个人一来一去夹枪带棒互相攻击，还挺下饭的，宋倾城一边听两个人打嘴仗，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几人在A大溜了半圈，还没有开学，学校人不算多，但林卿兴致缺缺，直言这么大的校园，以后有的是时间逛，还不如回酒店休息。 　　宋倾城也不想走了，她屁股下面的裙摆，已经有数不清的泥点点了。 　　第二天是她的生日，陆赢便说去蛋糕店给她订一个蛋糕，顺便给她买了几个小蛋糕。 　　定好蛋糕出来，意外碰见了冯宛晗。 　　罗俊泊给她和林卿做了介绍，介绍林卿的时候，他着重强调：“南州城榜眼，你们A大校友。” 　　冯宛晗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好厉害，欢迎来到湾城，你现在住哪里？” 　　林卿：“住酒店。” 　　冯宛晗抓上宋倾城的小胳膊，“明天就是倾城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姐姐给你买。” 　　宋倾城有些别扭，挣开她的手，“不用了，谢谢姐姐。” 　　真是奇怪，这么大的校园，竟然也能偶遇上她。 　　“没事儿，我们都那么熟了，想要什么尽管说，姐姐给你买。” 　　宋倾城看了陆赢一眼，他却垂首玩自己的手机，一点儿替她解围的意思也没有。 　　倒是罗俊泊挤兑林卿，“你看看，人家陆赢又请你吃饭，又带你逛学校，人妹妹生日，你一点表示也没有？” 　　林卿：“……” 　　他看着宋倾城，“宋倾城，不用客气，你想要什么，本命年，哥哥也给你送礼物。” 　　宋倾城又看一眼陆赢，这回，陆赢总算给她眼神了，却也不开口，半笑不笑看她，仿佛在鼓励她开口要礼物。 　　除了罗俊泊，她自觉跟两个姐姐都不算熟，实在不想贪她们的便宜，便斟酌着说：“我想要偷星九月天的漫画书。” 　　她想，这本漫画书十块出头应该可以买到，这样不用欠太多人情，她也是真的想要。 　　冯宛晗马上应下，“行，姐姐给你买。” 　　林卿：“我最头痛买礼物了，姐姐给你画一幅画像吧，以后我火了，你还能挣钱。” 　　这下，宋倾城开心了，“好，谢谢姐姐！” 　　罗俊泊提议：“那明天在陆赢家过生日吧，他家大，晚上还可以在院子里烧烤。” 　　陆赢悠悠转眸，定在他脸上，“大热天的，你烤？” 　　罗俊泊：“不烧烤弄点别的也行啊，入伙饭也没叫我们去吃过，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 　　林卿看着陆赢，大大咧咧问：“陆赢，去的话，我可以住你家吗？这样第二天我可以直接从你家去机场。”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雨后的校园潮湿，树叶染着水汽，风一吹，一滴水滴上了宋倾城前额，滑下她的眼角。 　　她匆匆擦拭了一下，眼珠子在几人之间提溜。 　　陆赢没有马上出声，意味着，不甚热情。 　　但这不代表他会拒绝，毕竟当初她抱着被子枕头，在保安护送下去他家的时候，他也不热情。 　　他就不是个热情的人。 　　罗俊泊见怪不怪，但冯宛晗笑脸已经僵硬了。 　　林卿瞅着陆赢，“拜托，你妈说你家有地方住。” 　　陆赢低笑了下，“我妈还说，你不好意思打扰我们。” 　　林卿理直气壮的口气，“废话，那是没见过，现在不是熟了嘛，白天我要跟老师参加活动，晚上还带着画架跑来跑去，这生日我也不去了。” 　　宋倾城在心里嘀咕，这位姐姐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脸皮比城墙还厚，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要住别人家。 　　陆赢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往前走，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冯宛晗适时开口，“林卿，要不你住我家吧，我家也不远。” 　　林卿感受到被拒绝，脸色不好看，“算了，都怪我，把客气话当真了，你们湾城人真没意思。” 　　她一棍子打死了四个湾城人，罗俊泊不干了，“你们南州人都有意思，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 　　林卿拿出手机，对宋倾城说：“妹妹给我拍两张，我回去画好了拿给你，我们南州人说话算数。” 　　作为“没意思的湾城人”之一，宋倾城对着她，勉强扯了一个假笑。 　　林卿毫不掩饰地嫌弃：“你怎么可以笑那么假，我哭都比你好看。” 　　宋倾城垮下脸，“……” 　　真有意思，对着这么毒舌的南州城人，她能笑得多真诚？ 　　“算了，回去选一张你喜欢的照片，让你哥哥发给我。” 　　“噢。” 　　几人送林卿上车，林卿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跟陆赢摆手，“陆赢，如果明天没有时间，我就不去过生日了，画好了，我放酒店前台，你去拿一下。” 　　陆赢：“可以。” 　　臭脾气大小姐送走了，还剩一个温婉冯宛晗。 　　她搂着宋倾城的肩膀，“那姐姐买了偷星九月天，明天就去过你生日咯。” 　　宋倾城：“好的。” 　　去呗，腿长在她身上，谁拦得住。 　　送走两个女生，时间尚早，难得天气凉快，罗俊泊说要去打桌球。 　　陆赢没异议。 　　宋倾城：“哥哥，我裙子脏了，我要先回家。”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两个男的同时僵住，然后齐齐看向她。 　　罗俊泊舔嘴，显得有些紧张，“那，改天再说，你们先回家吧。” 　　陆赢绷着嘴不说话。 　　“行吗陆赢？” 　　他一副不管行不行，他都要跑路的姿态。 　　陆赢无声一吁，“行。” 　　弟媳能换，表妹换不了，罗俊泊能跑，他跑不掉。 　　宋倾城面上有些惭愧，“没关系的哥哥，你们送我回家换裙子，换了裙子，我再跟你们一起去。” 　　罗俊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改天，改天。” 　　“没事啊，我很快的。” 　　陆赢双手抱臂，声儿冷了几度，“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宋倾城顿时噤声不语了。 　　暑假已经过了一半，她的暑假作业一直停留在第二页，就是翻不过去。 　　“走，回家！” 　　小区干爽的红砖路上，宋倾城脚下又装起了弹簧，一蹦一跳间，凉拖鞋砸在地上，啪啪啪啪响。 　　陆赢眉头紧锁，瞥了一眼，没一会儿，又瞥了一眼。 　　这下，他眯起眼来，又细瞧了瞧。 　　白色棉布裙子，白得晃人眼。 　　他移开眼，“宋倾城，裙子脏了？” 　　宋倾城站定了脚，拧着脖颈往后看，“是啊，刚才甩了很多泥点点上来，都干了，搓也搓不掉。” 　　她扯裙摆，“哥哥，你看，这么多，看到了没？” 　　陆赢看也不看，大步子迈得更大了，大有甩掉她的意思。 　　“看不见，我近视。” 　　“……” 　　- 　　回到家，宋倾城去书房，打开电脑，上一回在古城拍的汉服照，有几张还不错，她挑挑拣拣，拿不定主意，心念一动，不如发给陆赢，让他选。 　　她发了三张，然后跑去敲陆赢的房间门，“哥哥，我发照片给你了。” 　　他打开门，一身家居服，乌黑湿发耷拉在前额，一双眼睫浸了水，遮不住潺潺发光的眸子。 　　宋倾城视线从他眼睛挪到下巴，又一路下滑，到他胸口，声儿也轻了，“哥哥，你看见我发的照片了吗？” 　　“看见了。” 　　“那你帮我发给林卿姐姐。” 　　“行。”他抖了湿发，作势要关门。 　　宋倾城伸出了小细胳膊，手抵在门上，“哥哥，我发了三张，你觉得哪一张更好看？” 　　陆赢微顿，“我还没看。” 　　宋倾城：“……” 　　刚才说看了，这会儿又说没看，他敢再敷衍一点么？ 　　她有点不大高兴，“那你看一下，帮我选一张发给林卿姐姐。” 　　陆赢压着眼睫看她，“知道了，明天罗俊泊他们也来，就在我家里过生日吧，你妈妈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到。” 　　宋倾城没多想，当他嫌去她家麻烦，便应下了。 　　陆赢关上门，拿出手机看了她发的那三张照片，小姑娘穿着浅得快看不出是绿色的汉服，眼睛黑亮，牙齿很整齐，一笑，古旧的建筑竟也希翼勃发。 　　这种活儿有些为难他了，三张都好看，他也不知道怎么选，干脆都发给了林卿，让她来选。 　　林卿很快回复了。 　　【妹妹不假笑的时候真好看。】 　　陆赢关掉手机屏幕。 　　刚才方敏来电话了，说明天赶不回来，只能到后天，再给女儿补过生日。 　　从第二天，改到生日，现在又回不来，陆赢对宋倾城这个妈没有什么指望，失信两次，就不值得信任了。 　　谁知道，第二天峰回路转。 　　厨师上菜，客人上桌，热热闹闹开吃的时候，陆赢接到了电话。 　　一个男中音问：“是宋倾城的表哥吗？” 　　陆赢：“是，你哪位？” 　　那人顿了得有三秒，“我是宋倾城的爸爸。” 　　陆赢长吸一口气，“你好……叔叔。” 　　“你好，不好意思，宋倾城在哪里？” 　　他拉开椅子往外走，“她在我家，就在我们小区，我住悦棠府。” 　　“辛苦你了，我晚点过去找她，方便吗？” 　　陆赢捏捏鼻尖，“方便，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同学过来给她过生日。” 　　宋茂华又顿了一下，“表哥，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哪一家亲戚了？” 　　“……” 　　“你别误会，我家里亲戚少，但是我前妻那边亲戚多，有些亲戚我不一定认识，所以想跟你确认一下，免得闹了笑话。” 第17章 大学毕业，我给你买法拉…… 　　陆赢挨着宋倾城坐下, 把手机随手放到餐桌上。 　　罗俊泊问：“还有人要来？” 　　他沉声笑笑，“嗯，晚点还有一个人来。” 　　“谁啊？” 　　宋倾城转过脸看他, “是林卿姐姐吗？” 　　陆赢压唇，却压不住嘴角的笑, “不是, 一个男的。” 　　她黑溜溜的眼里仍是一片茫然。 　　陆赢唇线动了动, “宋倾城, 吃飞机有用，你爸爸回来了。” 　　茫然消散，她的小脸蛋迸发了惊喜的浪涛, 那浪涛太过汹涌，瞬间让漂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水汽。 　　宋倾城拿筷子的手在颤抖，“我爸爸……我爸爸回来了？” 　　他点头, “回来了, 九点到家，正好给你切……” 　　下一瞬, 他脖子一重，两条小细胳膊吊上他, 毫无章法晃荡晃荡，晃得他眼晕。 　　“我爸爸回来了！我爸爸回来了！” 　　冲击力太大，他的一只筷子掉到地上，被她踩了好几脚。 　　宋倾城毫无察觉,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陆赢：…… 　　他伸出手, 掰开她的胳膊，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她摁回自己的椅子，然后不声不响弯下腰捡起筷子。 　　宋倾城背过身去, 脸贴着椅背抹眼泪。 　　一股羞耻把雀跃压下去了些，她又得意忘形了，脸皮比林卿还厚，竟敢去抱他，看，被鄙弃了。 　　罗俊宇：“宋倾城，你爸爸出差很久了，他怎么那么忙？” 　　陈冉拍拍她的肩膀，“真的好久，我们没考试的时候他就出差了。” 　　罗俊泊撇嘴，笑话她，“害臊不害臊，都上初二了，还哭鼻子。” 　　此刻，无论他们说什么，宋倾城都无所谓，一个多月了，她等了那么久，爸爸终于回来了，从今天起，她又是无所畏惧的宋倾城。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抓着纸巾盒，递到她眼前。 　　宋倾城泪眼朦胧里，陆赢唇角撇着一个细小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抽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也不看他，“谢谢哥哥。” 　　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宋倾城知道，他是高兴的，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去揣测他，陆赢虽不是热心肠，也经常不耐烦，但对她无疑是好的。 　　只是，终于甩掉了一个拖油瓶，是个人都得高兴。 　　没关系，反正住得那么近，来找他玩，他总不至于赶她走。 　　九点过一刻，宋茂华到了。 　　陆赢和宋倾城到院子外去接他。 　　宋倾城抱着爸爸又哭又笑，抹了眼泪鼻涕，才好好看了看爸爸，他瘦了，但是精神还好，新理了头发，还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才过来的。 　　陆赢在一旁站着，视线悄然落到院子外的那棵鸡蛋花树上。 　　“宋倾城，成绩落后了。” 　　宋倾城哑然失声。 　　爸爸说过，期末考试如果能进前五名，暑假就带她出国旅游，这一次，她不进反退，落到了第九名。 　　宋茂华：“爸爸说到做到，国外去不了，礼物也没有。” 　　她很乖，“爸爸，我下个学期肯定考前五。” 　　这个时候，宋茂华满心愧疚，哪里顾得上怪女儿，他一路风尘，又有一堆破事等着处理，连给女儿买礼物的时间都没有。 　　他对陆赢伸出手，“表哥，大恩不言谢！” 　　陆赢和他握了一下，“不客气。” 　　宋倾城拉着爸爸另一边手，给他介绍：“爸爸，哥哥叫陆赢，大陆的陆，输赢的赢。” 　　宋茂华点头笑，“陆赢，好名字。” 　　宋倾城与有荣焉，眼里神采焕发，小白牙露了出来，仿佛爸爸夸的是她。 　　宋茂华对陆赢表达了感谢，又笑着交代女儿：“陆赢以后就是你真哥了，长大了要像孝敬爸爸一样孝敬哥哥，以前你答应给爸爸买的，哥哥也要有份，记住了吗？” 　　宋倾城瞄一眼陆赢，抿着嘴笑，“记住了。” 　　过了生日，才吹好蜡烛，宋茂华接了一个电话，便先回去了。 　　宋倾城手里拿着两小碟蛋糕，小心翼翼走到陆赢跟前，一双眼清凌凌看他，“哥哥，我拿蛋糕回家给我爸爸吃，等下再过来。” 　　陆赢低垂着眼睫，扯一个笑，“真孝顺，你爸爸吃得了那么多吗？” 　　宋倾城睫毛颤啊颤，“还有我的啊。” 　　他几不可闻一声低笑，“宋倾城，你一口可真大。” 　　宋倾城羞恼，干脆破罐子破摔，龇牙咧嘴对着他啊了一下。 　　“看，我的血盆大口！” 　　陆赢敛着唇线，“真大，都能吃人了。” 　　- 　　宋倾城才到自己家小院，便听见有其他男人在跟她爸爸说话。 　　“房子保养得还可以，但现在是抵押，你肯定拿不到市场价，要是让法院拿去拍卖，只会更低。” 　　“是啊，宋总，我们也没有时间等你。” 　　宋茂华：“我知道，我现在刚回来，总得找个住的地儿，你看，还有小孩那么多东西，你们给我缓几天。” 　　“这没办法，现在我们也难，谁不是一屁股债。” 　　宋茂华闷笑了笑，“就一个星期，人总有难的时候，你们说是不是？” 　　宋倾城胸口闷闷的，为什么这些人要上她家里来要房子，爸爸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她从没听过他这么求人。 　　她端着蛋糕走了进去，看了那几人一眼。 　　“爸爸。” 　　宋茂华对那几个人笑，笑得有些发涩，“今天是我女儿生日，吃不吃蛋糕？” 　　其中一个缓声道：“蛋糕就不用了，宋总，我们再联系。” 　　“好。” 　　待那几个人走出院子大门，宋倾城才唤了一声：“爸爸，吃蛋糕吧。” 　　宋茂华从她手里接过蛋糕，拿小叉子吃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宋倾城，爸爸公司欠了钱，我们得另外找地方住了。” 　　宋倾城抿了抿嘴，“爸爸，爷爷家的房子也可以住啊。” 　　爷爷留下来的房子虽然小，但是也够她跟爸爸两个人住，只是，这房子从她上小学二年级就住进来了，她很多记忆都在这里，突然要搬走，一时之间，宋倾城心里有些空。 　　宋茂华顿了下，“那里太远了，不方便。” 　　“那我们搬到哪里啊？” 　　宋茂华轻拍女儿的肩，“就在附近找房子，离你们学校近一点的，只是暂时，等爸爸公司缓过这一阵，我们买一套大一点的别墅，好不好？” 　　宋倾城展颜笑了，“好，也不用太大，我还是喜欢我们家这么大的。” 　　她相信爸爸，他那么厉害，说暂时的就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把房子再买回来了，只要跟着爸爸，她不怕吃苦。 　　- 　　十点多，陆赢家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宋倾城上楼收拾东西，很奇妙，来的时候，小皮箱没装满，住了不到一个月，小皮箱根本就装不下了，再加上今晚收的礼物，估计还要再装一个箱子。 　　二楼关着灯，陆赢还没上来，她走下楼，客厅静悄悄的，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院子里有说话声，是女的。 　　听着……像是冯宛晗，可是冯宛晗明明已经跟罗家兄弟两个一起走了，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冯宛晗今晚送了两样礼物，除了偷星九月天，还有一条公主裙，是一个轻奢品牌，对于现在的宋倾城来说，那个价位不算便宜。 　　她还想着跟陆赢说一下，改天买什么给冯宛晗回个礼，她可不想惦记着去过冯宛晗的生日。 　　“真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高中三年是我最……最难忘，最快乐的三年……你上A大，我就上A大，你要出国，我就出国。” 　　哪里不对劲。 　　宋倾城扶着门，心往上提。 　　“这里面的每一颗星星，是我，每一天想和你说的话。” 　　宋倾城小口小口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发慌，好像在表白的那个人是她。 　　陆赢一点声儿也没有。 　　冯宛晗的声音轻了，“不管你看不看，反正我就放这儿了……” 　　“陆赢，A大见。” 　　宋倾城头顶着门板，真实地害怕了，唐僧还有三徒弟护着，陆赢一个都没有，他爸妈不怎么管他，他定力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外面那么多妖精虎视眈眈，他总有…… 　　他总有被祸害的一天。 　　恍神的片刻，门被推开了，宋倾城差一点被夹到门缝里。 　　陆赢歪个脖子，淡眼看她，“还不回家？” 　　宋倾城受了惊吓，又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气不顺，“马上就回，你不用赶我。” 　　陆赢微滞，“我赶你了吗？” 　　宋倾城被他手中的透明玻璃瓶吸走了目光，“哥哥，这是什么呀？”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这一大瓶子的五彩星星，每一颗都是冯宛晗的少女情怀，星星里面可能是一首诗，也可能是一句话，无论如何，不是什么纯洁的东西。 　　他竟然还拿回家里来，难道要一个个打开欣赏么？ 　　陆赢一派淡然，“没什么。” 　　宋倾城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你要拆出来看吗？” 　　“不拆。” 　　她稍稍定下心来，“拆这个手很痛的，特别是你这么大的手，拆一个星星都很费劲。” 　　陆赢坐进沙发，慢悠悠斜了一道光到她脸上，“你拆过？” 　　宋倾城：“拆过，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的好朋友李西媛送过我一罐，没有这么大，我拆得手都痛死了，后来我跟她说，以后有什么话就直接当面说，不要折星星，又不环保又浪费时间。” 　　她加重语气：“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陆赢看那张郑重其事的小脸，只觉得好笑，“那你说怎么处理？” 　　宋倾城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伸出了爪子，“要么，我帮你拆？” 　　陆赢手压上玻璃瓶，扯唇，“那怎么行，哥哥怎么能谋你的财害你的命。” 　　“没关系，我暑假有的是时间。” 　　他没有松手，也没有松口，“你的手也会痛。” 　　宋倾城认真的神色，“痛一点有什么关系，我爸爸说了，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要像孝敬他一样孝敬你，答应给他买的东西，他有份你也有份。” 　　孝敬这个词，宋茂华说起来倒没什么，从宋倾城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逗趣的效果，直接把陆赢给说乐了。 　　他歇了笑，睨着她，“宋倾城，你答应给你爸爸买什么了？” 　　“就是，以后挣钱了，我给他买法拉利。” 　　陆赢头枕着沙发靠背，拿手抹着嘴，暗暗发笑，“我也有份？” 　　她十分豪气，“有啊，我也给你买。” 　　陆赢高兴，宋倾城也十分开心，孝敬陆赢，她心甘情愿。 　　他眼眸溢出了笑，“什么时候？” 　　“我大学毕业，挣钱就给你买。” 　　“行，我等着。” 第18章 我要吃飞机咯。 　　宋倾城没有跟陆赢提搬家的事情, 她想等爸爸找好房子了，再跟他说，免得他觉得她家里有困难, 不好意思拿她的钱了。 　　她把账目给他看，他带她出去吃的每一顿饭, 出去玩打的车, 买的零食, 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对么？” 　　陆赢：“对, 不过你帮我洗碗，饭钱哥哥就不收了，弄牙齿的钱得给我, 当做教训。” 　　宋倾城坚持，“你要收的，我都白住那么久了, 怎么能白吃呢。” 　　陆赢瞅着她, 散漫地挑起唇线来，“白吃几天哥哥也不吃亏, 你不是要送我法拉利吗？” 　　宋倾城顿住了，他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和他的关系都这么好了，还是不要算那么清楚的好。 　　“那我就给你九百吧。” 　　“嗯。” 　　她又埋到包里数钱。 　　陆赢无声发笑，“宋倾城，我家里没有小偷。” 　　宋倾城面上一热, 垂着眼睫笑, “哥哥，我爸爸出事以后，我总觉得钱见不了光, 要藏起来才行。” 　　陆赢移开视线，默了一会儿，方道：“宋倾城，把哥哥的法拉利记账上。” 　　她已经知道世道险恶，对人有戒心，但是对他没有，一言一行皆是掏心掏肺，就算让她把借条写出来给他，她也一定会写。 　　小孩就是小孩。 　　她鼻子皱了皱，“知道了。” 　　宋倾城把钱给了他，掏出日记本，一笔一划写上了。 　　【欠陆赢哥哥——法拉利（一辆）】 　　“这样行么？” 　　陆赢瞥一眼，点头，“行。” 　　她屁股好像粘了胶水，钱装好了，日记本装好了，拉链也拉上了，人就是不走。 　　陆赢淡瞥一眼，“还不回家？” 　　宋倾城目光游弋到那玻璃瓶上，“哥哥，这个瓶子你要用么？” 　　陆赢：“怎么了？” 　　她脚尖磨着大理石地砖，“如果你不用，就给我，我拿回家装干货。” 　　陆赢觉得有些好笑，“装什么干货？” 　　“就是红枣那些，这瓶子密封挺好的。” 　　他抬起下巴，“拿吧。” 　　宋倾城小脸马上舒展了，双手捧上那大瓶子。 　　“把东西倒出来。” 　　她骤然转眸，“……为什么？” 　　“我怕你偷看，小孩看这个眼睛会瞎。” 　　“……” 　　宋倾城举起小手，信誓旦旦承诺：“我肯定不看。” 　　话音未落，她的指头一滑，玻璃瓶被他轻易拿走了。 　　陆赢长腿一扫，垃圾桶就移到了脚边。 　　宋倾城眼睁睁看着五颜六色的星星奔赴垃圾桶里去了。 　　一时之间，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人未免太过绝情寡义，另一方面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陆赢果然不是唐僧，他可不会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冯宛晗们要勾搭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总之，她安心了不少。 　　- 　　宋倾城生日的第二天，方敏回来了。 　　她住酒店，给宋倾城带了一箱子的东西，有漫画书有裙子有零食。 　　宋倾城已经差不多半年没见到她了，电话也少，见了面，她没有办法和自己妈妈很快亲热起来。 　　傍晚，宋茂华回来了，看见方敏，疲累的脸上更不好看了。 　　方敏和宋茂华当年未婚先孕结的婚，她性格强势，婚后总免不了磕磕绊绊，女儿大了之后，她不愿意因为家庭牵绊失去自由，折腾这个折腾那个，挣不了钱还时不时要宋茂华给她填窟窿，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跟宋茂华低头，最后闹得夫妻成了仇人。 　　两人经常吵架的那几年，宋倾城常常听到的一句话：要不是为了女儿，我也忍不到今天。 　　宋倾城曾经非常害怕，害怕爸爸妈妈离婚，又害怕因为她，妈妈过得不好。 　　倒是爸妈离婚后的日子，她跟着爸爸，过了两三年安静舒服的日子。 　　爸妈见面，又是剑拔弩张，她又想起了以前鸡飞狗跳的日子。 　　果然，没一会儿，楼下又传来了吵架声。 　　“我带没带好，你有什么资格说，一年到头，你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回来看过她几回，如果你关心她，至于沦落到让邻居来养吗！” 　　方敏带着哽咽声：“我找她的时候，你是什么意思，你那个女朋友又是什么意思，我是瞎子吗，你们让我少出现，我看我女儿还要看你们脸色啊，我凭什么啊！” 　　“谁给你脸色看了？” 　　“别说了，你现在坑也被坑了，你爸的房子你都败进去了，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以后我把她带在身边。” 　　宋茂华火了，“我的女儿，我养得了！” 　　“你卖掉这里，让宋倾城跟着你出去租房子住？你出去挣钱，让她在家自生自灭？” 　　方敏试图跟他讲道理，“如果别人让你把户口转出这房子，她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至少我在深市还有房子，就算她跟我走了，她还是姓宋，等你东山再起，我马上把她带回来给你，一天都不耽误。” 　　宋倾城扶着栏杆，缓缓蹲下身子，她没有哭，她已经十二岁了，爸爸妈妈都在，再难，也不会比她单独过的那段日子难。 　　但是她不想离开爸爸，就算爸爸要出门挣钱，她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宋茂华抹了一把脸，没有退步，“她得跟着我，我跟他们说清楚了，户口先不迁。” 　　方敏低哼，“宋茂华，你想想现实问题吧，这个时候，不要逞英雄，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好起来。” 　　接下来，是很长的沉默。 　　这种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做饭，宋茂华带母女两人出去吃了一顿饭。 　　饭后，方敏回酒店，宋茂华也出去办事了。 　　回到家，宋倾城看着二楼角落里那台钢琴，这是前两年爸爸才给她换的，进口，十万出头，在她的同学里，这算是很不错的钢琴了。 　　现在爸爸没有钱了，钢琴课她也不想继续上，搬家又不好搬，还不如卖掉，把钱给爸爸拿去救公司。 　　于是，她用数码相机拍了钢琴照片，发布在网上，留了家里的座机号。 　　没想到洗澡的工夫，她没来得及接电话，又转接到陆赢那里去了。 　　很快，陆赢给她打了电话。 　　“你要卖钢琴？” 　　“嗯……想卖。” 　　“不练了？” 　　宋倾城咬咬牙，把实情都跟他说了。 　　“钢琴放太久了，没有调音，会越来越不好用，还不如先卖掉，等我爸爸有钱了，我再买一台二手差不多价位的就可以了。” 　　陆赢沉默片刻，“二手的东西都不值钱，你开的价人家嫌太高了。” 　　小孩吃过了苦头，越来越会省钱了，这些钱本不该是她来省的。 　　“高了么？” 　　她用了两年，还挺新的，打个八折还不行么？ 　　陆赢：“高了，他还价到四万五。” 　　宋倾城声儿陡然升高，“四万五！让他来偷吧！我爸爸买的时候要十一万呢。” 　　电话那头，他隐隐在笑，“宋倾城，偷钢琴就不是这个价了，你卖他买，砍价还价是正常程序，八万我也觉得高，你挂到明年也卖不出去。” 　　宋倾城丧丧叹了一口气，“那你觉得卖多少合适？” 　　陆赢默了数秒，“先挂六万五吧。” 　　按照市场上的二手钢琴折旧价，五万是最合理的，但他毕竟不是客户，忍不下心往下死里砍，给她留点希翼，说不准运气好，碰上了冤大头，六万五也不是不可能拿到。 　　他一张口就砍掉了两万，宋倾城肉痛极了，“六万五，差不多五折了！” 　　陆赢静默。 　　宋倾城抓着胸口，心在滴血，“哥哥，我先看看别人卖多少，实在不行就六万五吧。” 　　“嗯。” 　　挂了电话，陆赢上网看了她发布的信息，照片拍得还可以，他有个高中校友群，里面学钢琴的女生应该也不少，于是，他把信息发到群里。 　　这一发，仿佛在群里扔了一个炮弹，把很多人都给炸出来了。 　　陆赢，男神啊，他的QQ就是一个死号，从来没冒过一个泡的！ 　　他竟然要卖钢琴？！！ 　　【男神的钢琴就是不一样，开口就要六万五，不知道落入到哪位迷妹手里。】 　　【陆学长，我想要，可以上你家看么？/星星眼】 　　【带上我，我买不起，我就摸一下。】 　　【陆赢，别卖了，上门摸一下收一百块，一个月就够六万五了。】 　　陆赢看着不断冒出来的群消息，手指头轻点。 　　【LY：我不练琴，是我妹妹的，可以摸，但是不在我家。】 　　【不是你的说个屁啊！】 　　【就是，卖那么贵，我不如去买新的。】 　　【陆赢，我建议，你赠送一个增值服务，谁买了钢琴，顺带可以摸你一下，这样她们就不嫌弃了。】 　　陆赢看着手机，轻悠悠勾起了唇线。 　　【LY：这个增值服务，可以送。】 　　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陆赢，你贞洁掉了！】 　　【陆赢，你贞洁掉了！】 　　【陆赢，你贞洁掉了！】 　　…… 　　有一个打破了整齐划一的队列。 　　【陆赢师兄，请问，我可以当你妹妹么？】 　　【哈哈哈哈哈哈就你聪明！】 　　热闹了一场，却没个人有意愿下单，倒是冯宛晗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是不是宋倾城的钢琴，她有个表妹学钢琴的，合适的话可以谈一下。 　　陆赢手指头一点，头像灰了，QQ进入隐身状态。 　　退出来后，他给罗俊泊打了一个电话。 　　他沉着嗓音，开门见山说：“罗俊泊，以后让冯宛晗离我百米之外。” 　　罗俊泊莫名被他这么一呛，气笑了，“人家得罪你了？再说，为什么要我说，你自己和她说呗。” 　　陆赢吸一口气，“就提醒你，你跟她混，也离我远一点。” 　　罗俊泊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有你没她呗，她把你强了还是怎么的，你至于这么狠？” 　　他一嗤：“你就是个智障。” 　　“……” 　　- 　　方敏和宋茂华没谈拢，回深城去了，宋茂华找了一套两居室，带着宋倾城搬了家。 　　钢琴宋茂华不让卖，他说几万块钱不顶用，租的房子小，于是，钢琴暂时搬到陆赢家。 　　这么一折腾，十天过去了。 　　租的房子离A大附中不远，但是离原来住的小区有两条街，她小短腿跑一趟，至少要半个小时。 　　宋茂华早出晚归，让她收心在家，把暑假作业写完。 　　宋倾城原本以为，就算从陆赢家里搬出来，也可以天天过去找他，可以和以前一样，做他的跟屁虫，跟着他到处玩儿。 　　事实上，离得远了，她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他家里找他，日子越久，越是寻不着由头。 　　宋倾城好像患上了一种病，一种精神涣散的病，经常是，暑假作业写着写着，她就开始犯病了，目光空洞，对着外头白晃晃的日光发愣，一愣就是半个小时。 　　偶尔飞机飞过，她醒过神来，跑出去吃一下飞机，然后回家继续间歇性写作业，持续性发呆。 　　她就这么写写作业发发愣，开学的日子到了。 　　才开学，攒了一个暑假的话，至少三天才说得完，班里热闹极了，陈冉跟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一热闹，宋倾城发病少一些，可一放学，她又开始神游了。 　　好不容易捱到周六，她终于拿起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那个号码。 　　很快，她听见了熟悉的懒散低音。 　　“宋倾城。” 　　明明有正当理由，宋倾城还是没来由地心跳加速，“哥哥……” 　　他低笑了一下，听起来是高兴的，“我以为你忘记哥哥了。” 　　宋倾城对着话筒紧紧抿嘴。 　　“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嗯，都开学了。” 　　他好似才回过神来，“噢，你们开学了，怪不得都不见你找哥哥了。” 　　宋倾城小声喘气，她放心了些，就算那么久不见，哥哥依然没有变，他没有忘记她。 　　“哥哥，你们不是明天注册吗，到时候我送你去学校吧。” 　　陆赢笑了，“就几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宋倾城：“当然要送啊，这是上大学第一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罗俊宇说，他们全家都要送，你爸爸妈妈又不在，我得去送你。” 　　陆赢没有跟她较真，“今晚罗俊泊来我家吃饭，你也来吧，林卿给你画的画还放在我家里，你顺便拿回去。” 　　宋倾城捏着话筒，虽然他看不见，她还是点了点头，“好的，哥哥，画得好看吗？” 　　陆赢：“好看。” 　　宋倾城喜滋滋放下电话，精神涣散的病仿佛不治而愈，她像个开足马力的马达，翻箱倒柜，翻找她的汉服。 　　她要穿着汉服，跟画像拍照。 　　汉服压在箱底，有些皱巴巴的，宋倾城下水洗好，晒了起来。 　　傍晚时分，她穿着一身汉服，抱着一袋水果出现在悦棠府，摁响了陆赢家门铃。 　　罗俊泊出来开的门，看见她这阵势，忍不住乐，“宋倾城，这么客气，来看你哥哥还带水果？” 　　宋倾城视线穿越罗俊泊，落在身后那个闲散神仙身上。 　　“哥哥。” 　　陆赢看见她鬓角的头发都湿透了，眉头一紧，“怎么穿成这样，又去拍照了？” 　　九月的天，仍是闷热，她裹个到脚的汉服，还披散头发，再抱一袋水果，不热才怪。 　　她面露羞赧，“没有啊，我就是想和林卿姐姐画的画一起拍照。” 　　陆赢接过那袋水果，“谁让你买这个了，除了你，没人吃水果。” 　　天上嗡嗡嗡响，宋倾城下意识抬头。 　　飞机眼看着就飞高楼大厦里去了。 　　她抹了抹脸上的汗，有些难为情，“我要吃飞机咯。” 　　陆赢：“……” 　　罗俊泊：“……还吃？你到底有多少愿望，飞机跟你有仇啊！” 　　宋倾城小手往天上抓，背过身去，手贴着嘴，默默嚼巴，一边吃一边低语：“我就要吃。” 　　她自我安慰，没关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傻逼小孩，她还有一个愿望，一个谁都不能告诉的愿望。 　　吃飞机管用，她必须得吃。 第19章 哥哥，贞洁难道就值一两…… 　　宋倾城站在画像旁, 抿嘴对着镜头笑。 　　陆赢在一旁看着，她手脚有些无处安放，唇边隐隐发僵, “好了吗？” 　　罗俊泊给了一个OK的手势，“没想到林卿还真有两下子, 这画得比真人还好看。” 　　宋倾城：…… 　　真是好笑, 真人不好看, 画像怎么会好看？ 　　不得不承认, 林卿画的油画，色彩层次分明，又比照片厚重一些, 跟屏幕里的照片一比，有一种真而不虚的出彩。 　　这是所有的礼物里，最棒的一件, 她有些爱不释手。 　　陆赢：“行了, 晚上摆床头再看。” 　　宋倾城：“……” 　　她暗暗起了别的心思，这画就放在他家里, 以后她就有理由再来找他了，反正租的房子小, 她东西又多，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放。 　　饭后，宋倾城给他们弹了巴赫的恰空，好久没练习, 错了几个音, 好在他们也听不出来，还是给她鼓掌喝彩。 　　陆赢慢悠悠拍掌，眉头微抬, “你要是想学，哥哥找人给你上课。” 　　宋倾城一惊，眼眸冒起了火光，不过一瞬，又灭掉了。 　　她多想天天来这里学钢琴，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就算他有钱，也是他爸爸妈妈给的，她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白食，再让他破费了，就是她不懂事了。 　　“我暂时不想学了。” 　　罗俊泊不明就里，只道是小孩子耍懒，笑道：“很多小孩大一点，就不想学才艺了，白花那么多钱，父母也没办法，养大了打又打不过。” 　　陆赢轻轻撇唇，也没勉强。 　　“宋倾城，你哥哥对你这么好，你吃了飞机，不帮他许一个愿望？为了帮你卖掉钢琴，他竟然出卖色相，谁买就可以摸他一把，他……” 　　陆赢撇了一道冷光过去。 　　宋倾城有些震惊，瞪着半圆月的眼看陆赢。 　　出卖色相，这四个字威力太大了，她有些承受不住。 　　陆赢面色平静，“别听他胡说八道。” 　　宋倾城很快接受了这个说辞，罗俊泊哥哥有植物人后遗症，惯常喜欢胡说八道，他的话信不得。 　　“可以是可以，不过没有那么快，我们开学了，不是天天吃得到，” 　　她顿了一两秒，喃喃道：“哥哥，你有什么愿望？” 　　陆赢捏着鼻尖，煞有其事思索状。 　　罗俊泊：“他什么都有，就缺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你就许愿他上大学碰上一个梦中情人，给你做嫂子。” 　　陆赢手抹上下巴，闲闲散散笑。 　　宋倾城怔愣片刻，微微撇下嘴角，嘟囔：“不是说不可以早恋么？” 　　罗俊泊对陆赢挑眉，“大学还早恋？” 　　陆赢：“大学那是晚恋。” 　　“就是，没有爱情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大学。” 　　宋倾城眼睫颤动，眼珠子提溜，视线从对面一张脸移到另一张脸。 　　陆赢手指头在沙发悠悠点动，唇边隐隐带笑，就那种懒洋洋，什么都不在意，逗小孩取乐的笑，“宋倾城，给哥哥许一个，哥哥不想要不完整的大学。” 　　宋倾城没好气，“这一次是给我自己吃的，等我吃下一个一百，你都大学毕业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飞机场吃。” 　　“不用了，我上学也很忙的，你自己吃吧。” 　　他信口胡诌：“过了十二岁，吃再多也不顶用了，就得你吃才行。” 　　她干脆不搭理他们，打开电视看电视剧去了。 　　临走的时候，陆赢提醒她拿画，让罗俊泊给她送到家里。 　　宋倾城说租的房子放不下，先在他家里放着，以后再拿。 　　陆赢不甚在意，待人走后，他看那半人高的画，摆在客厅总有些怪异，还容易积灰，索性搬回他房间，放在衣帽间柜子角落里。 　　- 　　宋倾城回到家，看了看时间，都已经过九点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这段时间，他都很晚，有时候凌晨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澡也不洗就睡觉了。 　　因为是周末，宋倾城没有那么早上床睡觉，洗了澡，看着电视等爸爸。 　　方敏来了电话，问了她这段时间父女两的生活起居。 　　“宋倾城，妈妈想让你过来深城，你愿意吗？” 　　宋倾城又是心里发空，她不愿意，她是土生土长的湾城人，除了出去旅游，她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呆过，她喜欢湾城，喜欢这里的人，包括爸爸，陈冉，李西媛，还有……陆赢。 　　她也爱妈妈，但是她没办法喜欢深城，那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地方，陌生代表着没有安全感。 　　“妈妈，我要在A大附中上学。” 　　“没关系，深城也有很好学校，妈妈住的这里就有，不比A大附中差，你爸爸现在公司保不住了，他也很辛苦，没有办法照顾你，你跟着妈妈，等他好一点了，再回湾城上高中。” 　　宋倾城沉默，她张不开口说去，也没有办法说留下。 　　她是真的不想去，可，爸爸是真的累。 　　“宝贝，让你爸爸歇一口气，寒暑假你都可以回去，你知道的，妈妈就像爸爸一样爱你。” 　　“我问问爸爸吧。” 　　她心里隐隐觉出，妈妈这个语气，多半又找爸爸商量，爸爸默许了。 　　那天晚上，宋茂华什么时候回家，宋倾城并不知道，她熬不住，就先睡了。 　　一大早，宋茂华又不见了人影，如果不是卫生间留下的换洗衣物，她都以为爸爸没回来。他应该是一大早出门，先去买了菜，放冰箱里，才出去办他的事。 　　宋倾城又学会了几道简单的菜，自己照顾自己没有问题，其实今天不用买菜，她要送陆赢去A大报道，都没机会跟爸爸说。 　　A大作为湾城第一高等学府，开学注册，那必然是相当热闹的。 　　陆赢他妈还有一个星期才回来，倒是让学校相熟的一个宿管阿姨留了一套寝室用品给他，故而，陆赢两手清闲，甩着两臂，带着宋倾城走进喧闹的人群，去排队注册。 　　他所到之处，无不招来各种目光，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绷着，总之，他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淡然。 　　宋倾城就不一样了，她觉得她成了动物园的猴，人们指指点点，恨不能给她投喂一点吃的，好接近遛猴的人。 　　“陆赢妹妹耶，好可爱哟！” 　　“妹妹吃冰淇淋吗？” 　　宋倾城默默摇头，小跑着跟上陆赢。 　　她忍不住叮嘱：“哥哥，以后你在学校，还是低调一点吧。” 　　陆赢顿了脚，侧眼看她，“我哪里不低调了？” 　　“为什么才开学就有那么多人认识你？” 　　陆赢定了两秒，耸肩，“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湾城第一帅呢。” 　　“……” 　　这个当口，陆赢的高中同学走过来，“陆赢。” 　　两人简单叙旧几句，那男生看见宋倾城，“这就是你表妹？” 　　“嗯。” 　　宋倾城：“哥哥好。” 　　“你好，你的钢琴卖出去了吗？” 　　她愣了下，“还没有，哥哥，你也知道我要卖钢琴？” 　　“知道，你的钢琴很有名，很多人都想去摸一把。” 　　宋倾城一头雾水，“为什么呀？” 　　“因为是你哥哥，买钢琴送增值服务。”男生手背往陆赢肩侧轻拍，坏笑着问：“陆赢，你贞洁掉了，捡起来了没？” 　　陆赢唇线动了下，“没掉，都是嘴上厉害，没一个愿意掏钱。” 　　晕晕乎乎的宋倾城像是悟出了什么，脸上敛去了笑，心往下坠。 　　或许，昨天罗俊泊哥哥没胡言乱语，哥哥为了卖掉她的钢琴，竟然……出卖色相？ 　　他竟然！要给别人摸！ 　　这就是所谓的增值服务！！！ 　　钢琴有价贞洁无价！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耻！ 　　她宁愿钢琴烂在家里，也不要哥哥失去贞洁！！！ 　　陆赢并未留意她的表情，和他的老同学又聊了几句各自学院教学楼和宿舍的分配，才道了别。 　　快走到宿舍，他才隐隐感觉出她情绪不对，今儿是阴天，她却焉了吧唧的，木着一张脸，两条腿跟没劲儿似的，落后几十米，也不追他了。 　　“宋倾城，快点！” 　　她抬起脸看他，稍稍加快了脚步，脸上仍是不见一丝笑。 　　陆赢：“你累了？” 　　宋倾城想了一路，这事儿不能憋着，她必须和他严肃沟通交流。 　　她对上他，眨巴一下，“哥哥，你为什么要给别人摸？” 　　陆赢：…… 　　显然，她并没有要他的答案，她只想要讲大道理。 　　“钢琴可以卖便宜一点，卖五万也行，四万五也行，一两万块钱没什么大不了，等我长大了可以再挣回来。” 　　宋倾城一脸严肃，堪比高中的思想政治课老师，“哥哥，贞洁难道就值一两万块钱吗？” 　　“嘶……”陆赢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视线飘到一旁，试图挣扎，“其实……男的贞洁也没有那么重要，摸一下也无所谓。” 　　小老师震惊了，瞪圆了眼珠子，“男的就不用贞洁了，男的就可以乱摸，这是谁告诉你的？” 　　陆赢舌尖抵在两唇之间，这会儿他有些后悔，乖乖听大道理就好了，为什么要反抗一个较真的小孩？ 　　上一回那鬼片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是宋倾城的禁忌，这是所有小孩的禁忌。 　　果然，剩下的半截路，都是宋倾城在说教。 　　“贞洁是无价的，什么都可以丢，贞洁不能丢，不管是男的女的，都不可以随便让别人乱摸，你不能跟那些坏人学，我们要跟好人学。” 　　“如果你给别人摸一下，那在别人眼里，你就是随便的人，以后他们都以为你可以随便摸，个个都来摸你，摸了你还要看扁你！” 　　陆赢彻底放弃了抵抗，点头，“对，你说的对。” 第20章 哥哥抱你下来。 　　宿舍楼下, 陆赢去拿寝室用品，宋倾城自己一个人在大门口等他。 　　她一个字一个字跟着牌匾念：“土木工程与建筑学院男生宿舍楼……” 　　这个学院听起来挺……硬朗的。 　　她知道，陆赢的爸爸是一个很厉害的建筑承建商, 湾城包括外地很多有名的建筑都是陆建行的公司延玺承建的，陆赢考进A大这个学院, 应该是以后要帮家里的忙吧。 　　陆赢拿到寝室用品, 带着她往三楼走。 　　“哥哥, 以后我也要学这个土木和建筑这个专业。” 　　陆赢没怎么听进耳朵里, 随口：“这个不好学。” 　　“不好学我也要学。” 　　“行。” 　　宿舍是四人间，床都是一样的，上面是床铺下面是书桌, 有两个男生已经铺好了床，剩下两张靠近卫生间的床没有人选。 　　那两个男生，一个叫李彦鸣, 一个叫闫翀, 李彦鸣是外地人，来自西部某个小城市, 闫翀则是湾城本地人。 　　李彦鸣看着陆赢，“你长这样, 干嘛要来土木学院受苦受难，我们学院女生又少，专业又他妈难学。” 　　闫翀：“你不知道，陆赢是湾城之光, 专业难, 那是对我们来说难，女生少，那是对于我们来说少, 对他没有影响。” 　　李彦鸣：“……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陆赢很大方，“让，学院女生都让给你们。” 　　“我们学院的女生又少又上不了台面，看看，人家看不上。” 　　“以后还要进工地，不是浪费你这一张好脸么？” 　　陆赢闲散道：“没事儿，我的脸浪费不完。” 　　“……” 　　“行了，最狂的来了。” 　　宋倾城听他们聊天儿，心情莫名舒爽，学院女生少，班里肯定也少，以后还进工地，至少客观条件上，没有那么多妖精祸害他。 　　她指着一张床，“哥哥，你就睡这张吧。” 　　陆赢随她，“行。” 　　正好他妈给他来电话，他把床上用品往床上一放，让宋倾城把桶和水盆放到洗手槽下面，出去接电话了。 　　待他回来一看，宋倾城已经爬上了床，给他铺好了床垫和席子，这会儿正跪着给他套枕头套，裙子下露出一截小细腿。 　　陆赢眉头一锁，“宋倾城，你下来。” 　　小孩就是心大，穿着裙子还敢爬来爬去，这又不是家里，还有两个男生看着。 　　宋倾城：“我就要套好了。” 　　他脸上不好看，“我不用你套，下来，我饿了，先去吃饭。” 　　宋倾城只好放下枕头，才弯着腰起身，扭过屁股，就听见他“嘶”地一下。 　　她不敢动了。 　　陆赢：“转回来。” 　　宋倾城：…… 　　他很嫌弃的口吻：“哥哥抱你下来。” 　　宋倾城抿了抿嘴，挪动小步子，在床边坐下，两条腿踩着铁架梯子，目光有些无处安放。 　　陆赢不耐烦了，“快点！” 　　她这才稍稍倾身。 　　陆赢掐着她咯吱窝，往下一抱。 　　宋倾城稳稳落了地，从他怀抱里出来，鼻尖尤留存到清冽的薄荷香，心脏如擂鼓，声儿大得她害怕会有第二个人听到。 　　“陆赢，你妹妹怎么这么能干，看到她，我都想叫我爸妈把我弟给卖了。” 　　“卖了换一个妹妹。” 　　宋倾城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调侃话，默默走到门外等陆赢。 　　两人在饭堂吃了一顿简便的饭，陆赢把她送到路口，让她回家午休。 　　宋倾城头发乱了，她把菠萝发卡拿下来，刘海的碎发往上拨了拨，“哥哥，如果看到林卿姐姐，记得帮我谢谢她，就说我很喜欢她给我画的画。” 　　“嗯，下次看见了你自己谢也行，反正你们学校离那么近。” 　　她垂下眼睫，“你先帮我谢吧，如果我看见她，肯定会和她说的。”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如果她离开湾城，估计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大学那么好玩，到时候，不知道哥哥姐姐还会不会记得她。 　　陆赢冲她摆手，“回家。” 　　他走了，宋倾城看了一会儿，扭过头，路口已经变了绿灯，忙慌张跑过马路，等她过了马路，再回头，陆赢身影变成了一个小点，即便如此，他仍是人群里最扎眼的那个，很快，他消失在拐角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分别，宋倾城有些离愁别绪，她说服自己开心起来，离得又不远，还会见到哥哥的，就算去深城，办理转学手续也需要一段时间。 　　走过师母的那家店，她又碰上了谢宏远，抱着他儿子蹲在店门口，好像在数马路上跑的汽车。 　　“老师。” 　　谢宏远放下他儿子，“宋倾城，你要转学了？” 　　宋倾城怔怔看他，“老师，我爸爸找你了吗？” 　　“昨天他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转学手续怎么办，说可能要让你去跟你妈妈一段时间。” 　　她定了定神，“老师，转学难办吗？” 　　爸爸都主动打听了，这回，她八成是要走了。 　　谢宏远：“不难办，只要你妈妈那边办好转入申请，这边就容易了。” 　　她呼吸有些不匀，“大概要多久啊。” 　　大概她要走了，谢宏远笑得有几分慈爱，“深城的效率一向很高，移民城市嘛，不过老师不太想让你走，宋倾城，咱们班多好，转学了，你得适应一段时间，搞不好，成绩还得下降，回去跟你爸爸说，能不转就别转了。” 　　她没怎么听得进去，嘴里应着：“知道了。” 　　爸爸公司倒了，还欠着债，他太累了，不想走这些话宋倾城想说，又说不出口。 　　晚上，宋茂华难得按时回了家，给她炒了两样菜，把转学的时候跟她说了。 　　“你妈妈那边的学校也不错，爸爸呢，这段时间却是有心无力，没照顾好你，等爸爸忙过这一段时间，买了房子，再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宋倾城埋着头，“我担心我走了，没有人陪你。” 　　宋茂华默了默，“没关系，你可以给爸爸打电话。” 　　她努力克制了一会儿，“爸爸，其实，我可以照顾你的。” 　　“爸爸不用你照顾，等你大学毕业，爸爸没有力气做事了，你再照顾我。” 　　他开起了玩笑：“我们家人丁单薄，亲戚少啊，到时候你找个上门女婿，一起孝敬爸爸。” 　　宋倾城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她闪着眼睫，把湿意憋回去了些许，“嗯。” 　　饭后，宋茂华又换了一身正装，出门去了。 　　方敏打电话让宋倾城收拾东西，她已经买了后天的票，手续一个星期可以办完，她和学校打好招呼了，让宋倾城直接进班级学习。 　　宋倾城没想到那么快，她甚至都没有和陈冉罗俊宇他们说过要转学，明天必定还要去学校，跟老师同学拜别。 　　还有陆赢，谁都可以不见，他是一定要见一面的。 　　挂了电话，她正神思，电话又响了。 　　“你是宋倾城吗？”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持重中还有一些亲切，一时之间，宋倾城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你是谁呀？” 　　他说：“我是陆伯伯，陆赢的爸爸。” 　　宋倾城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陆伯伯，晚上好，你吃饭了吗？” 　　问完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智障，都晚上九点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吃饭。 　　“我吃过了，你在家里？” 　　她咽了咽口水，“是啊，我现在搬家了，不住在那里了。” 　　陆建行：“怪不得伯伯今天路过你家，看见锁着门，你家搬到哪里了？” 　　宋倾城把小区告诉了他，“伯伯，你回家了吗？” 　　他顿了一下，“是啊，今天回家了，陆赢今天没回家，原来住校去了，也没跟我说一声，所以伯伯才问一下你。” 　　宋倾城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问她，直接问他儿子不就行了。 　　“伯伯，今天我送哥哥上大学报道了，他今晚就住宿舍里了。” 　　“噢？你送他去的？” 　　“是啊，因为你和阿姨都没有时间，我就送哥哥去了，别人家都有人送的。” 　　陆建行夸她：“不错，宋倾城，我可以加你的电话吗，哥哥大了，什么话都不喜欢跟爸爸妈妈说，更喜欢跟朋友说，伯伯找不到她，就请你帮忙，行不行？” 　　宋倾城迟疑了一下，“可是，我没有手机，我电话手表坏了，就算告诉你号码也没用。” 　　“伯伯倒是有很多手机，我送你一部吧。” 　　宋倾城下意识摇头，“不用了伯伯，我爸爸会给我买的。” 　　“没关系，都是不用的手机。” 　　“真的不用了，谢谢伯伯。” 　　陆建行没有勉强，“行，那你记下伯伯的号码，哥哥做什么坏事儿，你就跟伯伯说。” 　　宋倾城后知后觉悟出了，这是要她做间谍的意思，她觉得有些搞笑，她和陆赢那么好，肯定是向着他，怎么可能会出卖他呢。 　　“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想，这事儿得让陆赢知道，他爸爸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关心自己的儿子，但是，她必须要和哥哥表示，她会坚决站在他那边。 　　可惜，她家的座机又停机了，打不了电话，只能明天放学冲了话费再说。 　　第二天到了学校，她把转学的事情悄悄和陈冉一说，陈冉震惊了。 　　陈冉把她和罗俊宇拉到了教室外头，三个脑袋碰在一起。 　　罗俊宇由震惊转为难过，还掺杂一点气愤。 　　“明天就走，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们？” 　　“我……” 　　他闷着一张脸，“宋倾城，你是不是怕我们叫你请吃饭？” 　　宋倾城变了，叫她做什么，她都说没有钱，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宋倾城很豪爽大气。 　　宋倾城：“……我爸爸妈妈也是刚跟我说啊，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走。” 　　陈冉：“那我们今晚上一起出去吃东西吧，给你送行。” 　　宋倾城有些为难，她本想今晚上去找陆赢的，但是这个时候，她拒绝不了陈冉和罗俊宇。 　　“行吧，今晚上我们去小吃街，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陈冉提议：“吃蒜香鸡扒吧，旁边还有奶茶店。” 　　罗俊宇闷闷不乐，“什么便宜吃什么吧。” 　　宋倾城有些难堪，“没关系，我现在有钱。” 　　他没好气说：“那我们喝酒吧。” 　　宋倾城：“……” 　　她不知道罗俊宇为什么那么生气，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她为了省钱，拒绝过很多次他和陈冉的邀约？ 　　回到课桌，陈冉贴着她的耳朵，“我知道罗俊宇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你。” 第21章 哥哥，你运气真好。 　　因为女儿要走了, 宋茂华早早回家，做了一桌子饭菜，和宋倾城吃最后一顿晚饭。 　　饭后, 宋倾城提出要和陈冉罗俊宇出去逛一圈，宋茂华同意了, 让她别逛太晚, 早点回家收拾东西。 　　宋倾城才下楼, 就碰见了陆赢家那个光头李叔。 　　“小朋友, 你过来。” 　　她十分惊奇，“伯伯，你怎么在这里？” 　　李叔打开车门, 弯腰从副驾那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你陆伯伯说，送你一件礼物，我路过, 顺便给你送过来了。” 　　宋倾城被迫接过那个小袋子, “是什么呀？” 　　“手机。” 　　宋倾城手一抖，有些结巴, “我，我不用, 我家有……” 　　李叔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就上了车，“装上卡，给陆伯伯打电话说谢谢。” 　　宋倾城：“……噢。” 　　她眼睁睁看着车子开走了, 才打开那个小袋子, 是新款智能手机，连包装都没有打开过，根本就不是陆建行说的旧手机。 　　宋倾城又返回家里, 爸爸出门了，她自己动手，装上了卡，试着给陆建行打电话。 　　不出所料，卡已经停机了。 　　宋倾城把手机放在背包内袋里，先去充了话费，才往小吃街走，半道上，她给陆建行打了电话，道了谢，还郑重其事解释了，刚才没话费，所以打电话给他才晚了。 　　陆建行好像在忙，说了两句便挂掉了。 　　宋倾城又给陆赢打电话。 　　“哥哥，这是我的手机号。” 　　“你买手机了？” 　　“不是，是陆伯伯叫李叔给我送过来的，我说我不要，他就走了。” 　　陆赢停顿一下，“他怎么找到你了？” 　　“就是……你不要告诉他是我说的哦，他说，你有什么话都不跟他说，他怕你干坏事，让我看着你，有什么事儿给他报告。” 　　那一头静默了数秒，“所以，你收了他的手机？” 　　宋倾城到底底气不足，吸气，强行给自己辩解，“不是！我不想收，他叫光头伯伯送过来，我能怎么办？” 　　别人送到手里，那么好的手机，她的确经受不住诱惑，她早就想要一部手机，这样就可以经常联系陆赢，还可以随时随地上QQ。 　　“他给你你就拿着，找你你不搭理就行了。” 　　“……噢。” 　　宋倾城心道，哪能那么忘恩负义，搭理还是要搭理的，只要不出卖哥哥就行了。 　　“哥哥，我要跟陈冉罗俊宇去小吃街吃东西，你出来吧，我请客。” 　　“我没空，现在军训，晚上要练军歌。”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往下灌，宋倾城的心陡然凉了，“那，你结束了再出来吧，我可以等你。” 　　陆赢话音里隐有不耐，“等什么等，大晚上不回家写作业，我今晚不出去。” 　　他挂电话了。 　　宋倾城怔了怔，把手机装进包包内袋。 　　正是高校开学季，小吃街入口人满为患，擦肩接踵的，有个人撞了她一下，她浑然不觉，按着脑子里的惯性往约定的鸡扒店走。 　　她心底生出一种凄惨来，堵在她心口，散不掉也出不来， 　　见不到了，她见不到陆赢了。 　　陈冉和罗俊宇已经到鸡扒店了，看见她，又抱怨了几句。 　　“你到底什么时候修好电话手表啊，每次都联系不上你，等你去了深城，想找你更找不到了，” 　　宋倾城焉了吧唧的，“我有手机了，去到那里换了号码再告诉你。” 　　罗俊宇：“那我呢？” 　　显然，他已经不生气了，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宋倾城想起了陈冉的话，看他这个表情觉得怪怪的，有些膈应。 　　“到时候再说吧，可能我妈妈不给我用手机呢。” 　　罗俊宇手指头转动封了一层膜的菜单，“你不会到了那里就把我们给忘了吧？” 　　宋倾城沉默。 　　罗俊宇：“不会吧，宋倾城，你这么没良心哟！” 　　她垂下脑袋，丧丧的语气：“不知道，我又没有转过学。” 　　这样的回答，摆明了就是随时有可能忘掉他的意思，罗俊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陈冉：“她本来就很难过，你不要再问她啦。” 　　罗俊宇嘟哝：“深城有什么好，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比得上我们湾城，她肯定会后悔。” 　　宋倾城突然气呼呼说：“深城就是好，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陈冉和罗俊宇双双愣住。 　　她加重语气：“再也不回来！” 　　- 　　夜晚，宋倾城独自一人睡在小小的房间里，睁着双目盯着天花板看，正是月缺之时，窗帘拉得严实，屋子里一点光线也没有，天花板黑乎乎的，如有深洞。 　　深城好不好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离别的悲怆淹没了她，她一点也顾不上即将面对新环境的恐慌。 　　门被打开了，她偏过头去看。 　　宋茂华：“宋倾城，还没睡？” 　　宋倾城闷闷“嗯”了一声。 　　宋茂华知道她不想去深城，这个时候，也只能狠狠心，“明天还要坐车，赶紧睡吧，早上爸爸叫你起床。” 　　她不说话。 　　宋茂华才要关上门，她出声了。 　　“爸爸，后天再去，行么？” 　　宋茂华顿了下，松掉门把，往里走了两步，“你妈妈都订好票了，拖一天你又落下一天的功课，到时候要跟不上了。” 　　她翻身往里，曲膝抱起肚子，“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半晌，她说：“肚子不舒服。” 　　宋茂华：“是不是在外面乱吃东西了？” 　　她带着一点赌气，“不是！” 　　宋茂华张个嘴，好一会儿，他妥协了，“睡觉吧，看看明天怎么样，如果还不舒服，就让你妈妈改签。” 　　这下，她应得利索：“噢。” 　　宋倾城心道，明天她就更不舒服了，反正，明天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走的。 　　就算没有少女摩斯密码，她也可以胡诌，反正也没人扒开她的裤子看。 　　又是烙饼的一个夜晚，宋倾城翻来覆去，反正明天也不走，她放任自己失眠。 　　到了凌晨，她捕捉到了一个灵感。 　　她拿出手机，翻出自己的电话通讯里，编辑了一条短信。 　　【罗俊泊哥哥，我明天要去深城上学了，可能一两年不会回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林卿姐姐给我画的画，我很喜欢，帮我谢谢她，再帮我问到她的地址，我要给她寄礼物，谢谢！” 　　发完这一条短信，宋倾城神奇地睡着了。 　　- 　　陆赢一大早接到了罗俊泊的电话。 　　“见鬼了，宋倾城深更半夜发短信给我，叫我替她谢谢林卿，还要问林卿的地址，她说她去深城读书，要给林卿寄礼物，这小孩怎么回事，又没有我的礼物……” 　　陆赢打断他：“她要去深城读书？” 　　罗俊泊愣了下，“你不知道？今天都要走了。” 　　“……” 　　“你竟然不知道！” 　　陆赢唇线动了动，没说话。 　　罗俊泊嘎嘎嘎笑个不停，“怎么回事，她竟然不叫你，反而来叫我，你这个表哥不行啊。” 　　陆赢缓缓吸气，“她叫我跟林卿说谢谢，我让她自己说，这才找的你。” 　　“那去深城读书怎么不跟你说，妈呀，要去一两年才回哟！” 　　陆赢咬了咬腮帮子，“挂了，我打饭呢。” 　　这个早饭，陆赢吃得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孩未免太没良心了，整天哥哥哥哥的，像个跟屁虫一般跟着他，现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一去一两年，竟然也不和他道声别。 　　难道她跟罗俊泊更亲？ 　　他三两口吞下包子，给宋倾城打电话。 　　“宋倾城，深城好玩吗？” 　　那头停顿了一下，声儿软绵绵的，“我还没有去。” 　　陆赢啧了一声，“怎么还不去，罗俊泊不是说你今天出发吗？” 　　宋倾城轻轻叹气，“因为我生病了，所以我妈妈改签了车票。” 　　他没有什么同情心，“哟，生什么病了？” 　　她声儿极轻，“我肚子痛。” 　　陆赢一声笑，“是不是昨晚上在小吃街吃错东西了？” 　　“我也不知道，本来昨晚上想跟你告别的，幸亏昨晚上你没出来，要不然你今天可能都没有办法参加军训了。” 　　她歇了一口气，“哥哥，你运气真好。” 　　“……” 　　陆赢无声发笑，这会儿他算是回过神来了，昨晚上他没出去，这小孩生气了。 　　“宋倾城，你要给林卿寄礼物，有我的份吗？” 　　她还端着姿态，“你要什么礼物，我没有多少钱。” 　　“你给哥哥一个预算范围，我好好想想要什么。” 　　“呃……五十吧。” 　　陆赢定了定，胸腔抖动，“哥哥就值五十块？” 　　她话里隐有怨怼，“本来，昨晚上你有一百块的预算，可是你太忙了，我拿了一半去请陈冉和罗俊宇，所以，你现在只有五十块，去掉邮费，只剩三十五块。” 　　“三十五，能买什么？” 　　“你自己算吧，一双袜子，还可以加一双拖鞋。” 　　他绷不住勾起唇线，“袜子拖鞋哥哥用不上，这样吧，昨晚是我失约，那五十块我补给你，行吗？” 　　“怎么补？” 　　“你出得来吗？” 　　“嗯，也不怎么痛，只有一点痛。” 　　“行，晚上哥哥打你手机。” 第22章 那女孩，吃个包子放个屁…… 　　吃早饭的时候, 宋茂华看见宋倾城手上那部新款手机，神色一敛，“哪来的手机？” 　　宋倾城两只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搓, “这是陆伯伯给我的。” 　　智能机就是好玩，又能玩游戏又能上QQ, 她很是爱不释手。 　　“哪个陆伯伯？” 　　“陆赢哥哥的爸爸呀。” 　　宋茂华顿了下, 伸出手, “我看看, 他为什么要给你手机？” 　　“因为……他有太多手机了。” 　　“……” 　　宋茂华看了看，这手机不算便宜，“以前麻烦人家就算了, 你怎么可以随便收他们的手机呢？” 　　宋倾城又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回，“因为他叫另外一个伯伯送过来给我，我说不要, 那个伯伯又不管, 他就走掉了。” 　　宋茂华想了想，“爸爸最近这段时间太忙, 你要去深城了，我们该请陆赢吃一段饭才是, 他爸爸就不请了，他是大忙人，你打个电话给陆赢，我来跟他说。” 　　宋倾城迟疑了一下, “算了吧爸爸, 陆赢哥哥在军训，晚上还要集合练军歌，这几天他都没有时间的。” 　　“也是, 那下次吧，爸爸再找机会。” 　　宋倾城点头，“嗯。” 　　饭后，宋茂华出门了，她自己一个人看电视，没一会儿，罗俊宇给她打来电话。 　　“宋倾城，你准备出发了吗？” 　　宋倾城看了一下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上课，怎么会给她打电话呢，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她今天不走了。 　　“准备了，你不上课吗？” 　　“我请假了，等会儿我去送你。” 　　宋倾城头发都竖起来了，“不用送啊！我爸爸送我到深城的。” 　　罗俊宇很坚持，“那也要送，你跟你爸爸说，我哥哥开车，送你们到火车站，你昨天不是发短信给我哥哥了嘛，他说你肯定很舍不得走，所以我们要送你。” 　　宋倾城很想打人，也很想打自己，“你哥哥不去学校吗？” 　　“他们学校还没有开学啊。” 　　“……” 　　“我们准备好了，你们在家等我们就行。” 　　她硬着头皮打自己的脸，“罗俊宇，你们不要来，我有点不舒服，叫我妈妈改签到明天了。” 　　那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那你刚才又说准备出发了。” 　　“因为……”她有些气恼，“我就是不想说，我只想一个人在家睡觉，我也不想让你们送我。” 　　罗俊宇不说话。 　　他不说话，宋倾城生出一丝愧疚来，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于是，她又试图安抚他：“真的不用送我，送我我反而会难过，你上学去吧，替我谢谢罗俊泊哥哥，到了深城，我会给你们寄礼物的。” 　　罗俊宇：“我都请假了，今天我就不去学校了，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等下我送过去给你吧。” 　　宋倾城毛骨悚然，断然拒绝：“不用了，我肚子痛，我都下不了楼！” 　　“……” 　　“我不跟你说了，我爸爸在叫我。” 　　她挂掉电话，一想到罗俊宇竟然喜欢她，她就冒鸡皮疙瘩，就浑身难受，各种不舒坦。 　　他为什么要喜欢她，好好做朋友不行吗？他要是非得要喜欢她，她就只能跟他做仇人了！ 　　- 　　傍晚六点多，陆赢在路口等她。 　　一到跟前，宋倾城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乳香，这个味道她很熟悉，他家里也是用这个牌子的沐浴乳，清新的佛子柑，混合一丝柚子香叶，就好像果园里的清爽晨风。 　　“哥哥，你洗澡了吗？” 　　“嗯，一身臭汗，能不洗吗。” 　　宋倾城仰着小脑袋，眼睛弯了起来，“军训累吗，哥哥？” 　　这么大的太阳，他倒是没有变黑，不过才刚开始两天，估计军训结束就黑了。 　　“不累。”陆赢两手插兜，惯常的漫不经心，“走，哥哥带你去吃竹香翅根。” 　　“好！” 　　仿佛回到了一个月以前，宋倾城开心极了。 　　他还是喜欢吃竹香翅根，以前宋倾城没吃过，跟着他吃过很多次以后，她也喜欢吃了。 　　开学季，又是饭点，哪哪都是人，店里也是人满为患。 　　陆赢使唤宋倾城去前台买一包口香糖。 　　她买回来了，却没有马上拿给他，而是低着头看那包装纸，“哥哥，这里明明写建议零售价八元，他们怎么卖十块啊？” 　　陆赢笑笑，“应该是老板太任性，不听从厂家建议吧。” 　　这种饭店卖一些零售东西，都会比外头贵一些，在这里消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道理可讲。 　　宋倾城却不干了，“这老板也太会坑人了，我觉得厂家的建议是最高价，他要是不听，就卖八块以下，为什么要自己涨到十块，我退了，旁边过去两家就是便利店，我去那里买。” 　　陆赢眉头稍抬，“随你，想退就退吧。” 　　宋倾城拿着口香糖到前台，跟服务员说：“姐姐，这个口香糖太贵，我不要了。” 　　那个服务员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退不了哦。” 　　宋倾城：“为什么退不了，我都没有拆包装纸。” 　　“我们这里下单就不能退了哦。” 　　宋倾城抬着下巴，言之凿凿：“我就要退，人家厂家都说卖八块，你们卖十块，这叫哄抬物价，这样是不对的！” 　　陆赢靠在椅背上，禁不住抹着下巴笑，不管她有没有道理，气势上没输就是了。 　　旁边站着两个等待结账的客人，一个附和道：“就是，什么都要贵几块钱，一瓶可乐贵了五块。” 　　宋倾城扭脸对着他，说：“叔叔，下次你在旁边买，那里有便利店。” 　　前台服务员：“……退，给你退。” 　　退了钱，宋倾城走出店门，差点儿撞上了一个中年男人，才一个抬眼，她脸色微变。 　　“马老师……” 　　宋倾城心里暗叫倒霉，怎么会在这里碰上秃顶马，开学一个星期，她一直绕着六班走路，就怕碰上了秃顶马，除了觉得丢脸，还担心她一出现，会让秃顶马记起上次期末考试，她偷吃马拉糕的事儿，她很怕那事儿在六班大肆传播，那样的话，即便她走了，宋倾城这个名字也会在A大附中学子嘴里嚼巴。 　　秃顶马看见她，眉头微拧，“你是那个……什么倾城了？” 　　宋倾城喉管动了一下，咽下干巴巴的一口空气，“宋倾城。” 　　“对，宋倾城，今天怎么不穿校服啊？” 　　“老师，我今天没有去学校，我要转学了。” 　　“转学？转到哪里？” 　　“转到深城。” 　　秃顶马眉头挤出了三层抬头纹，“去那么远？那老师以后见不到你偷吃马拉糕了啊！” 　　宋倾城：“……” 　　她忍了忍，“老师，你能替我保密吗？我并不是故意要吃马拉糕的。” 　　秃顶马笑，“老师可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至于别人会不会说，老师就不知道了。” 　　宋倾城心里嘀咕，真是睁眼说瞎话，他明明对谢宏远说过了，如果是在办公室说的，他们数学组办公室那么多老师，肯定也都听到了。 　　什么别人，就想赖到陆赢身上呗。 　　唉，秃顶马说不说出去，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挥别秃顶马，她在便利店买了口香糖，回到饭店给陆赢。 　　“你刚才跟马老师聊什么了？” 　　“没什么，我就跟他说我要转学了。”她想到了什么，转眸对上他，“哥哥，你把我的视频删了没？” 　　陆赢抬起一边眉尾，“什么视频？” 　　“就……我吃马拉糕，你录的视频啊。” 　　陆赢眸光微转，抬着下巴卷起唇来咬了咬，像是认真思索的样子，“删了吧。” 　　宋倾城：？ 　　删了……吧？？？ 　　她腰板挺得直直的，两眼紧盯着他，“你到底删了没有？” 　　这下，他很笃定地点头，说：“删了。” 　　宋倾城这才放心了，这是她的黑历史，最黑的历史，没有之一，不能让那个视频流传在世上。 　　他拿筷子敲她的碗，“快吃。” 　　宋倾城扒了一口饭，心里喜忧参半，此刻，她是快乐的，但是快乐总是很短暂，这一顿是她在湾城的最后一顿晚饭，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陆赢：“宋倾城，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考试的时候偷吃马拉糕？” 　　宋倾城骤然抬首，嘴里的饭有些嚼不动了。 　　她耳朵尖迅速染上了粉色，黑眼睫毛颤啊颤，眸光从他脸上游离而去。 　　他知道她没有摩斯密码了么？ 　　应该知道了…… 　　对，他肯定知道了！ 　　他轻笑了声，“是太饿了？” 　　宋倾城垂着眼睫，轻点了一下头。 　　陆赢无声看她，“没吃饭就考试。” 　　宋倾城嗫嚅出声：“我喝了粥的。” 　　他拿筷子的手歇了一会儿，给她夹了一块竹香翅根，“以后在湾城，没有钱就跟哥哥说，我给你，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打电话给我，哥哥去深城替你出头。” 　　宋倾城筷子尖来回拨着那块翅根，快速瞄了他一眼，“真的吗？” 　　陆赢撇唇笑，“嗯，记得法拉利就行了。” 　　宋倾城抿了抿嘴，“我一定记得的。” 　　吃晚饭，陆赢把她送到路口。 　　车水马龙，一如往日。 　　宋倾城站在斑马线前，拉扯着背包带子，“哥哥，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还有罗俊泊哥哥的地址，到了深城，我要给你们寄礼物。” 　　陆赢：“我什么都不缺，罗俊泊也不用，他脑子不好使，连自己是哪个班都不记得。” 　　宋倾城咬唇默了默，“要的，罗俊泊哥哥能从植物人醒过来，就是奇迹了，你不要这么说他。” 　　陆赢显而易见一滞，半压着眼睫看她，“罗俊泊什么时候是植物人了？” 　　宋倾城清凌凌的眼看他，“是啊，你不知道吗，他为了救掉水小孩，昏迷成植物人，差一点就死了。” 　　陆赢定了定神，食指指节抵在鼻下，看那一脸认真的小女孩，“罗俊宇说的？” 　　“是啊。” 　　他唇角抽抽，胸腔抖动，“别信他，罗俊泊没有那么伟大，他救什么小孩，小孩救他还差不多，他就是，纯属脑子不好。” 　　宋倾城有些不敢相信，“那为什么罗俊宇写作文的时候，说他哥哥救掉水小孩，差点死掉啊？” 　　“因为罗俊泊偷看了罗俊宇的日记，看到他写……” 　　他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边浮起了一抹笑。 　　宋倾城有了不好的预感，那笑跟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事不关己闲看热闹的——坏笑。 　　“他暗恋一个女孩，说那女孩，吃个包子放个屁，都是可爱小仙女。” 　　宋倾城脑袋轰地一声，炸得耳朵都听不清了。 　　“罗俊宇生气了，就在作文里把他哥写死了。” 　　宋倾城把两条背带扯得死死的，两手攥在胸前，“哥哥，我先回家了！” 第23章 你要是欺负我，我叫我哥…… 　　宋倾城站在陌生的地界, 含泪挥别自己的爸爸，方敏一手拉着她，一手推着行李箱, 带她走出车站。 　　露天停车场，闷热的空气掺杂着汽车尾气, 侵袭宋倾城, 她有些喘不上气。 　　这天儿, 和夏天没有什么区别, 和湾城一比，至少要热上好几度。 　　方敏开着车驶上高架桥，华灯初上, 抬眼是交织的灯带，延绵看不到尽头。 　　“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晚上好好睡一觉, 明天去学校。” 　　宋倾城脑袋很沉，恍惚浮在空中, 整个人轻飘飘的，“嗯。” 　　方敏离婚后, 在深市买了一套三居室，今年房价大涨，她一向以自己当初的英明选择为谈资，但其实扣除房贷, 每个月还是得奔波于深港之间做代购, 才能维持体面的生活。 　　三间房，其中一间房租给了一位大龄女，年纪比方敏小一些。 　　方敏让宋倾城叫她漫漫姐, 漫漫姐剪着时髦短发，看起来挺飒爽，她不做代购，因为她有一门做奢侈品保养的手艺，一个月接几单，就够她过日子了。 　　漫漫姐看见宋倾城，伸手往她脸蛋上搓搓，“宋倾城，名字真牛。” 　　宋倾城：“……” 　　方敏：“还不是她爷爷乱起的，上小学的时候我就说给她改了，她爸爸就是不让改。” 　　“你管他呢，她户口不是转到你这边来了，自己去改！” 　　方敏看了宋倾城一眼，“算了，这些无所谓。” 　　宋倾城推着行李箱回了小房间，她心想，改名是不可能改的，这个名字就是属于她的，无比适合，百分之一百的适合！她死也不会改名的！ 　　宋倾城把行李箱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放进衣柜里。 　　隐约听见外面提到她爸爸的名字，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衣柜门静静听着。 　　“就是败在女人手里，欠一屁股债，现在求爷爷告奶奶，哪里顾得上女儿，那房子抵押给别人，现在被人家拿走了，你看看今年的房价，湾城翻了一倍还多，我估计这辈子他都要租房子住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女儿给你啦。” 　　“是啊，我女儿读湾城A大附中，那学位多值钱，人家怎么可能让他留着户口在那房子，没到山穷水尽，他才不会让宋倾城转户口过我这边来。” 　　“我现在挺羡慕你的，有个那么大的女儿，还结个屁婚，谈谈恋爱多爽，像我这种屁都没有的老姑娘，过年过节连家都不敢回。” 　　宋倾城额头抵在衣柜门上，想到刚才爸爸孤零零回去的背影，一股酸水荡在胸口。 　　不会的，爸爸那么厉害，他不可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湾城才是她的家，她从未想过在深城长待，她一直以为，过个一年半载她就能回去了。 　　暂时变成了无期限，宋倾城心底涌起了深深的倦怠。 　　她再没有心思收拾，洗了澡躺在床上。 　　方敏敲门，问她要不要喝点芋圆糖水，她拒绝了。 　　坐了大半天的车，宋倾城脑袋嗡嗡响，就是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妈妈的房子，她也觉得很陌生，比她和爸爸租住的那套小两居还陌生。 　　- 　　第二天，方敏送她进学校，认识了班主任黄玉青。 　　黄玉青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其貌不扬，就是嗓门尖。 　　“宋倾城噢，这么小，才过十二岁捏。” 　　方敏笑，“对啊，上个月才过生日，老师辛苦你多费心了。” 　　黄玉青，“好好学习就行，女孩子都是比较乖的。” 　　方敏拍女儿肩膀，“对对，她很乖的。” 　　宋倾城没睡够，精神不济，笑起来很勉强。 　　黄玉青带着她走进班里，让她简单自我介绍。 　　宋倾城不喜欢介绍自己的名字，她选择直接在黑板上写出来。 　　不出所料，底下又男生惊呼： 　　“哇塞！倾国倾城的倾城噢！” 　　“宋朝来的倾国倾城吧？” 　　宋倾城木着一张脸，淡淡看那些男生。 　　“我艹，别说了，新同学不高兴了！” 　　她抬起下巴，“你说脏话我才不高兴，以前我们老师是不给说脏话的。” 　　黄玉青：…… 　　“都好好坐着，宋倾城刚转学，有什么大家互相帮忙。” 　　宋倾城被安排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同桌是一位短发女孩，只顾玩自己的拼图，宋倾城不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宋倾城。 　　下了课，宋倾城昏昏欲睡。 　　后桌男生扯赵一迪衣领，“赵一迪，剪刀借我一下。 　　赵一迪头也不回，手往后肩背上一打，“行开，你唔好嚟烦我！” 　　宋倾城被这一声大喝吓走了瞌睡，脑袋还在混沌之中，竟不知道她这位新同桌吼了什么话。 　　“快点，我要用剪刀。” 　　“你冇钱买我畀钱你得唔得啊，咩都嚟揾我！” 　　宋倾城心里惊讶，新同桌说的是哪一国的鸟语，她竟然一个字都听不懂。 　　“唔得啊，我现在就要用。” 　　宋倾城在鸟语和国语的吵闹声中，埋着头，双手藏在课桌下，一个字一个字编辑QQ信息。 　　【哥哥，我已经到新学校上课了，这里离我妈妈家不远，一切都挺好的。】 　　【天气热，军训的时候你要多喝水哦。】 　　宋倾城上了半天课，陆赢的QQ一直都是灰的，没有一点回应。 　　她闷闷的，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口渴了也不去接水。 　　中午刚放学，电话响了。 　　正是最吵闹的时候，没人留意她。 　　宋倾城接起电话，唤了一声：“哥哥。” 　　他惯常慢悠悠的语气：“宋倾城，上课不好好上，还玩手机？” 　　宋倾城另一只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花圈，“我没有玩，下课的时候才给你发QQ的。” 　　“那也不行，小孩上学就好好上学，拿手机会分心，叫你妈妈换个电话手表给你。” 　　“……噢。” 　　她才不换，她就是要用手机。 　　陆赢随口问：“你新同桌叫什么名字？” 　　宋倾城轻撇了一道光到旁边，她的新同桌在收拾东西，快要走人的姿态。 　　她脸朝窗外，声儿极低，“我不知道……” 　　那一头的陆赢顿了下，“你不知道？都去了半天了，没有和同桌说过话？” 　　显然，这可不能算“一切都好”。 　　宋倾城放下笔，连手机带嘴一起捂着，“嗯，没有说过，她不会说普通话。” 　　“……不会说普通话？”他话里隐隐带笑，不可置信的语气：“哪个非洲来的小孩，竟然不会说普通话？” 　　宋倾城又瞥了一眼赵一迪，这一瞥正好撞上赵一迪的视线，她做贼心虚一般，迅速挪开眼。 　　可惜，赵一迪并没有放过她。 　　她站了起来，歪个脖子看宋倾城，“你在，说我吗？” 　　宋倾城：“……” 　　赵一迪：“普通话，我——会——说。” 　　显然，陆赢已经听见了，他哼一嗓子，“宋倾城，怎么回事，骗哥哥找乐子呢？她这不是会说普通话，好好认识新同学，我挂了。” 　　“……” 　　宋倾城默默收拾东西，心道，是会说没错，就是说的太差劲儿了，她从来没听过这么别扭的普通话，阴阳怪气的，还不如说刚才那鸟语呢。 　　赵一迪用她的塑料普通话说：“老师不给拿电话到学校来，要被没收的。” 　　宋倾城：“……我刚刚转学，不带手机我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家住在哪里呀？” 　　那普通话说得宋倾城脑仁疼，她忍不住皱眉，“我住花园十里，你是中国人吗？” 　　赵一迪愣了下，“我当然是啊。” 　　宋倾城含蓄地说：“你的普通话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你不是中国人。” 　　赵一迪笑了笑，“我是港城人啊，我初中才来这里读书，以前不说普通话的。” 　　“……噢。” 　　“你听不懂粤语吗？” 　　宋倾城摇头，“听不懂。” 　　“你跟我同桌，以后就听懂了。” 　　宋倾城：…… 　　她这个意思，以后继续讲她的鸟语？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赵一迪时不时嘣出她的鸟语，宋倾城皱眉，她才改成普通话，即便是普通话，宋倾城也是皱眉。 　　那发音一如既往，刮得她脑仁疼，她想，换个能说好普通话的同桌就好了。 　　两个小女生的友情进展得十分缓慢。 　　宋倾城靠着窗，偶尔，天上会有飞机飞过，离得太远，声音很小，飞机也只是一个小圆点，稍不留神，就会错过飞机。 　　这一天，宋倾城又对着窗外伸出爪子，抓了一把。 　　她才送到嘴边，后头的男生突然集体爆笑。 　　“没骗你们吧，她抓空气吃。” 　　“是不是你放了个屁，她才抓来吃？” 　　“大葱屁哈哈哈哈哈哈！” 　　宋倾城咬着牙，腮帮子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了。 　　赵一迪：“你在吃东西吗？” 　　她喉管一动，把“飞机”咽了下去，“嗯，我在吃天上的飞机。” 　　赵一迪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 　　宋倾城已经跟她熟悉了，决定分享这个特大福利给她。 　　她凑近赵一迪，压着声儿说：“吃天上的飞机，吃满一百个，许的愿望就能实现。” 　　“……” 　　“这是真的，千真万确，我已经试验过了。” 　　赵一迪将信将疑，“一百个也太多了吧，什么时候才能吃够啊？” 　　“你多少岁了？” 　　“十三。” 　　“那你有空去飞机场吃吧，飞机场的飞机多，本来本命年可以翻倍，但是你过本命年了，十三岁要吃够一百个才行。” 　　赵一迪的后桌豹笑，拍打着桌子，“妈呀！新同学给赵一迪洗脑啦，去飞机场吃飞机！” 　　宋倾城往后，眼刀射在那没见识的男生脸上，“又没有洗你的脑，也没吃你家的飞机，你喊什么呀？” 　　“你这是封建迷信，我要告诉老师听。” 　　宋倾城顿了顿，半个身子都转过去了，气势十足，“这不是封建迷信，你要是欺负我，我叫我哥哥来找你！” 　　男生愣了下，“我……我欺负你了吗？” 　　她站了起来，瞪着眼珠子，蛮不讲理，“你们再说一句，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我哥哥，叫他从湾城过来揍你。” 　　“……” 第24章 她没有家了。 　　这一个电话, 意料之外的，陆赢很快就接了。 　　“宋倾城，现在不是上课时间, 怎么又打电话？” 　　宋倾城中气十足地说：“哥哥，现在自习, 没有老师, 我们班有几个男生笑话我！” 　　陆赢停顿一下, 问：“为什么笑话你？” 　　她的视线从那些男生脸上刮过, “我吃飞机许愿，他们说我抓屁吃，还说我是搞封建迷信洗脑, 要跟老师告状。” 　　男生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交换眼神：就这点屁事，值得她哥哥从湾城跑过来？ 　　陆赢听了, 轻描淡写地说：“男生都这样, 没事儿，你骂他们几句就好了。” 　　宋倾城：“……” 　　他怎么可以说得这样轻巧,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要是有人欺负她, 他就过来替她出头，他这样子，搞得她很没面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她咬牙加重他们的罪行, “他们还骂脏话, 笑话我的名字！” 　　男生们：？？？ 　　这就冤枉了，调侃一句都不行，这湾城人装的是什么玻璃心？ 　　陆赢长长嘶了一声, “这些男生怎么这么坏，你去跟老师说，老师要是不管，回去告诉你妈妈。” 　　“……好。” 　　宋倾城在全班同学面前，试图给自己挽尊，“要是他们还不改，你一定要来深城找他们。” 　　陆赢听那虚张声势，不免觉得好笑，这是借他的势儿给她撑腰呢。 　　“宋倾城，你放外音。” 　　宋倾城打开外音，眼神睥睨，“我哥哥要说话了！” 　　只听见电话里头的男人清清嗓子，拖着腔调说：“他们要是还敢欺负你，我带大部队去湾城揍他们。” 　　他嗓音低迷而松懒，像是说一句——认真的玩笑话。 　　宋倾城很满意，郑重点头，“知道了，哥哥再见。” 　　没多久，宋倾城和那男生被黄玉青叫到了办公室。 　　男生被教育对同学要团结友爱，特别是新来的同学，更需要帮助。 　　宋倾城则被警告，不能带手机来学校，下一次不管什么情况，都要没收她的手机。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宋倾城明目张胆吃飞机，也没有人再招惹她。 　　赵一迪不吃，但是看见飞机飞过，会提醒她。 　　一周过去了，宋倾城的耳朵勉强接受了赵一迪的塑料普通话。 　　“我想给同学和哥哥姐姐送礼物，你觉得送什么好？” 　　“我们港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如果可以，你过去那边买啊。” 　　宋倾城心想，对啊，妈妈做代购，每一周都要过去，她可以让跟着过去买。 　　于是，晚上回到家，她和方敏提了一下，要选购礼物给湾城的同学，还有照顾过她的哥哥姐姐。 　　方敏表示赞同，却不同意带她过去，说天气热，那边人多，她在家等着就行，礼物妈妈给她带回来。 　　宋倾城藏着小心思，别人的礼物都好说，就是陆赢的礼物，她想自己选。 　　但是没办法，妈妈不带她去港城，人生地不熟，她只能叫赵一迪陪她出去买。 　　赵一迪说：“你跟你哥哥关系真好，我哥哥是我的死对敌。” 　　宋倾城看她，“为什么呀？” 　　“他经常殴打我。” 　　宋倾城觉得不可思议，“你哥哥打你？” 　　“对啊，他只比我大一岁，我和他从小打到大，我妈咪说不行，要分开，所以我来这边上学了，要是让他知道我被男生欺负，他会给那些男生加油，往死里欺负才好。” 　　“……” 　　她叹气，“看到你哥哥，我真想让我爹地妈咪把我哥哥扔掉。” 　　宋倾城：“那你觉得给我哥哥买什么礼物好一点？” 　　“男生都喜欢游戏机之类的东西。” 　　宋倾城想了想，“不行，我哥哥打游戏很厉害，他的游戏装备都是最新的，我肯定挑不好。” 　　“那我也不知道，买个钢笔之类的行吗？” 　　宋倾城摇头，太普通了，送钢笔肯定会被他丢在柜子里，还不如不送。 　　正巧商场里有个楼盘在搞活动，只要留个手机号，就可以把人照印在瓷杯上。 　　赵一迪：“这个好啊，你可以把你哥哥的照片印上去，然后寄回去给他，用他印有他照片的杯子喝水，应该很好玩吧。” 　　宋倾城：“……” 　　按照陆赢的脾气，他不会做这么傻缺的事情。 　　很快，她心念一转，“你帮我拍一张照片吧，印我的就行了。” 　　赵一迪给她拍了好几张，宋倾城挑来挑去，总算挑出了一张。 　　她两个食指点在腮边，露着牙齿笑，虽然有点装可爱，但是真——挺可爱的。 　　赵一迪也做了一个，工作人员让她们过两天再去拿杯子。 　　回去的路上，宋倾城又吃了一个飞机。 　　“你有什么愿望啊？” 　　宋倾城看着脚尖，“关于我爸爸的愿望。” 　　本来她打算吃够一百架飞机，许一个埋藏在心底的愿望，可是现在爸爸更需要这个许愿。 　　如果今年能吃够一百个，她希望爸爸能够重新站起来，至于那个愿望……延后一年没关系。 　　她要好好读书，这一次考前三给爸爸高兴高兴。 　　- 　　方敏一周总有几天在外面跑，起初她还担心宋倾城照顾不了自己，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她自理没有问题，更是心安理得不着家了。 　　宋倾城跟着漫漫姐，漫漫姐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后来，写完作业，她就帮漫漫姐做手工活。 　　奢侈品的护理和修复要很有耐心，有时候为了给包包或鞋子补色，漫漫姐要调个色要调半天，还要在不同的光源下比对，然后拿着小喷枪一点一点喷洒。 　　总之，这是一个细致活，稍有不慎一个几万块的奢侈品就废了。 　　宋倾城很喜欢跟着漫漫姐干活儿，漫漫姐起初只让她帮点小忙，慢慢的，皮具的分类，清洗，甚至磨边之类的活儿也都教给她了。 　　漫漫姐给她零花钱，她没要，只想好好学手艺。 　　“这小孩，是不是想学会了饿死师父？” 　　宋倾城笑笑，“漫漫姐，我想赚钱给我爸爸。” 　　漫漫姐捏她的脸蛋，“你就光爱你爸爸。” 　　- 　　宋倾城盼望很久的国庆快到了，七天的假期，她打算一放假就回湾城。 　　没想到，宋茂华说他出差了，不在家里，让她乖乖呆在深城，等过了国庆他有空闲了，就去找她。 　　宋倾城十分失望，她失望透了。 　　可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爸爸妈妈不给她买票，她根本就回不去。 　　除了收到礼物那一次，陆赢很少主动联系她，慢慢的，她也寻不着理由去联系他了，节假日发一条祝福短信，就跟普通的朋友亲戚一般。 　　这期间，宋茂华来看过她两回，每一次不过待一两天，匆匆忙忙又走了。 　　将近学期末，宋倾城打电话给宋茂华，说考完试就回湾城。 　　这一回，宋茂华没拦着了，他知道，放假了，再拦着她，她该伤心了。 　　就这一个电话，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有人在问：“师傅，多少钱。” 　　宋茂华报了价钱，然后是找钱的声音。 　　那时候是晚上快十点，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听了这一来一回的话，恍惚明白了什么，她想问，却问不出口。 　　挂了电话，她进了漫漫姐的房间。 　　“漫漫姐，我爸爸去开出租车了。” 　　漫漫姐：“呀，他告诉你了？你妈妈还说，他不想让你知道呢，都是混一口饭吃，你爸爸那么多债，也不知道还到猴年马月。” 　　宋倾城垂着脑袋，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蒙上被子，眼泪憋不住往下滚，没一会儿，枕头都湿了。 　　爸爸自己一个人在湾城，孤零零的还背着债，就那几个零星亲戚，还隔了好几代，别说分担了，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就在那个时候下了决心，第二天周末，她自己买票回去看爸爸，她的钢琴还放在陆赢家里，不管是五万还是六万，她都要卖掉钢琴，把钱给爸爸。 　　第二天放学，她就自己跑去车站买了大巴票，为了不让爸爸妈妈阻止她，她给漫漫姐发了信息，说去同学家写作业，可能要晚一点回家。 　　五个小时的车程，一直到晚上十点，宋倾城才下了车，打的到A大附近，她想在小吃街吃东西。 　　几个月没回来，小吃街人潮依旧，烟火依旧，麻辣烫的味道依旧。 　　宋倾城却恍如隔世，她想在这里看见陆赢，看见陈冉，甚至罗俊宇。 　　但是又害怕看到他们每一个人。 　　她泪眼朦胧对着那个大碗，使劲憋了很久，憋不住，泪水滴进麻辣烫里。 　　宋倾城走过熟悉的街道，她看见师母在店里忙活，但是并不见谢宏远。她走过熟悉的路口，陆赢以前就在那里和她分别，红绿灯还是闪得很快，她还是得小跑起来，才能在变灯前跑过去。 　　她走进小区，抬眼往上看，厨房开着灯，却并不是她的爸爸，而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宋倾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从下到上重新数了一遍楼层，是她爸爸以前租的房子没错。 　　难道爸爸换地方住了？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上次搬家，爸爸说掉了一层皮，以后不买到新房子就不搬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或许爸爸开出租，需要停车位，不得不换地方呢。 　　她呆呆看着，过了一会儿，宋茂华拿着一个苹果出现在厨房里，他一边洗苹果，一边跟那个女人说着话。 　　宋倾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的场景又由不得她不信。 　　爸爸以前和林雪婷谈恋爱，从来没有把她带回家里住，现在，他却和别的女人一起住了。 　　她没有家了。 第25章 宋倾城，你是不是长高了…… 　　宋倾城游荡在熟悉的街道, 因为是周五晚上，大学生们纷纷出来过周末，虽将近十一点, 路上还是很热闹。 　　她的手机响了，是漫漫姐。 　　“怎么回事, 那么晚了, 你怎么还不回家？” 　　她又扯了一个谎, “我今晚跟我同学睡, 不回去了。” 　　“不回来？你才多大啊，就敢住别人家里，小心你妈妈知道了打你。” 　　这个时候, 宋倾城没心情跟她扯这些，“漫漫姐，我就今晚不回去, 明天就回了, 你不要跟我妈妈说，我先挂, 因为我还要打电话。” 　　挂了电话，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陈冉家不远，但是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觉了。 　　宋倾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找陆赢。 　　电话接通了, 那一头有些喧闹, 不像是在家里。 　　“宋倾城，还没睡觉？” 　　松懒懒的低音，久违, 却还熟悉。 　　宋倾城干咽了一把空气，“哥哥，我现在在……A大附近。” 　　那一边明显的停滞，然后，他问：“你回来湾城了？” 　　“嗯。” 　　他闲散笑道：“好啊，那你明天出来找哥哥玩儿。” 　　她鼻端一酸，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说不出话。 　　陆赢等了一会儿，大概是察觉出了异样，他换了个地方，很快，喧闹消失了。 　　他低笑了一声，“怎么了？打电话给哥哥又不说话？” 　　…… 　　“干嘛了宋倾城？ 　　这下，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哥哥，我爸爸和别人住在一起了……” 　　“……” 　　“一个女的在我家里。” 　　宋倾城压抑着哭声，此刻，她很讨厌自己，为什么每一次找陆赢都要哭鼻子，这样子真的很讨人厌！ 　　果然，他无奈叹气，“你自己跑回来的？” 　　“嗯。” 　　“你在哪个方向？” 　　宋倾城说了具体位置，陆赢让她在原地等着。 　　没想到才五六分钟，他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还是随性的打扮，一身黑，黑色运动套装，外面一件黑色羽绒外套，没拉拉链，两手掏着兜，看见她，闲散的步子加快了些。 　　“哥哥。” 　　陆赢看了她得有两三秒，一直把她看得低下了头，才抬起眉来，“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宵夜。” 　　宋倾城才吃完麻辣烫没多久，肚子并不饿，但是她没有出声。 　　“你回来之前没有跟你爸爸说一声？” 　　“没有。” 　　“你妈妈也不知道？” 　　她埋着小脑袋，背包依旧和以前一样，搂在怀里。“嗯，她不在家，我告诉漫漫姐了。” 　　他低哼了一声，半阖着眼睫瞧她，“你妈妈怎么老是不在家，让她把你过继给漫漫姐算了。” 　　宋倾城抬起眼，“……漫漫姐又没有结婚。” 　　他还是那百年不变的发型，额前发稍长，两鬓推短，就大街上，随便一个理发店，二十块就能剪的那种。 　　这人不需要任何点缀，靠脸和身材就足以秒杀众生。 　　“哥哥，你现在还住宿舍吗？” 　　“嗯。” 　　她歇了一口气，厚着脸皮问：“你说我今晚去哪儿睡觉呀？” 　　“回你爸爸家睡。” 　　宋倾城立马垮下脸去，“我不回。” 　　陆赢看着她，“那你想去哪儿？” 　　她默了数秒，带着一点赌气，道：“我上网吧。” 　　陆赢啧了一声，“宋倾城，几天不见，你厉害了，都敢去网吧通宵了。” 　　宋倾城：…… 　　他是笨蛋么，什么叫几天不见，明明是四个月不见了！ 　　“我就是不回家。” 　　陆赢稍稍垂首，“又想去我家住？” 　　她不出声。 　　“我妈在家，这个时候她估计已经睡觉了，我送你到家里，你偷偷溜上去，被子衣柜里有，你自己套，行吗？” 　　宋倾城的脸更垮了。 　　他挠挠眉尾，“要么去我们学院广播站办公室，我同学在那里有一张床。” 　　她眉目豁然舒展。 　　他又加了一句，“就是被子有点臭。” 　　宋倾城：“……那我不去。” 　　睡别人邋遢的床，她宁愿上网吧通宵。 　　陆赢无声一吁，“走吧，吃了宵夜再说。” 　　到了那里，宋倾城才知道，是他们宿舍的聚餐，除了她见过的李彦鸣和闫翀，还有一个胖胖的男生，陆赢也没介绍，只让她叫哥哥。 　　大概是他去接她之前跟舍友提过，她从深城跑回来，他们以为小孩闹别扭搞离家出走。 　　陆赢给她点了羊肉串，还有热狗和玉米。 　　那胖男生问：“这么晚了，你爸爸不找你？” 　　宋倾城不想跟他们提这个话题，“嗯”了一声。 　　闫翀：“你爸爸是不是谈恋爱去了？” 　　她就不搭理他。 　　李彦鸣笑道：“谈恋爱很正常，每个大人都需要谈恋爱，我也想谈一场。” 　　这恋爱话题一掀开，男生们兴致又来了，没人顾得上跟她开玩笑。 　　“还是闫翀有先见之明，高中先定了一个漂亮女朋友，妈的，到了这光棍学院，几个女生，能看不能看的全都被抢了！” 　　“怪不得都说，土木学院的男生宿舍楼的味儿是最大的，因为荷尔蒙分泌过剩。” 　　“别到时大四毕业，我们三个还是赤条条光棍，到时候四处流浪，上哪儿找老婆去？” 　　宋倾城啃着烤玉米，两只耳朵十分灵醒。 　　光棍，挺好的。 　　李彦鸣大掌拍上陆赢的肩，“陆赢都不舍得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多少学院的女生想要跟咱们联谊，他就是不去！” 　　陆赢扯唇，“着什么急，大二再找也不晚。” 　　“你们不知道，陆赢等学妹呢。” 　　“我也喜欢学妹。” 　　宋倾城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不知道嘴里那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陆赢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学妹也好，饭堂里就大一跑得最快，到时候找个腿长的，不用自己去排队打饭。” 　　宋倾城嚼不动玉米了，睁着黑溜溜的眼看他。 　　这个人，怎么就这点儿出息，他是饭桶么，找女朋友还要跑得快的？ 　　她的腿短一点，也从来没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啊！ 　　“妈的，你要是想要一个帮你打饭的，还不简单吗？” 　　他鼻腔轻轻一个气声，“那也得看顺眼才行。” 　　宋倾城垂下眼睫，继续啃玉米。 　　不只是跑得快，还要顺眼。 　　顺眼……她搞不清楚陆赢顺眼的标准是什么？ 　　林卿？一般顺眼。 　　冯宛晗，不怎么顺眼。 　　再往前翻，那个夏令营培训机构的李萍，相貌平平，他说丑。 　　她有些糊涂，他的要求是高还是低？ 　　时间过了十一点半，几人吃得差不多了，这一回，还是陆赢买的单。 　　“你妹妹上哪儿去啊？” 　　宋倾城看他一眼，又悄然垂下眼去。 　　陆赢咬着嘴看她，眉头又拧了起来。 　　“去建衡路啊，你家不是有套小房在那里吗？” 　　陆赢点点头，“有是有，就是没有厚被子，胖子开车回去拿我的被子，今晚我们去建衡路开房睡。” 　　闫翀：“你去就行了，干嘛还要拉着我们？” 　　他扯了扯唇，半笑不笑的，“你不知道，自己开房会见鬼的。” 　　宋倾城得了安顿之所，心里一松，忍不住问：“哥哥，为什么会见鬼啊？” 　　陆赢一双好看的眉目对着她，满是嫌弃，“小孩问太多也会见鬼的。” 　　宋倾城：“……” 　　胖子开车回去拿被子了，剩下几人走过大马路对面等他。 　　走着走着，陆赢突然伸手压上她的头，一触即离，“宋倾城，你是不是长高了？” 　　宋倾城呼吸一顿，有些走不动道，抬起手轻轻摸自己的发顶，“高了一点点。” 　　陆赢又听到“一点点”，不禁笑了，“一点点是多少？” 　　她在心里默算，“应该是三四厘米吧，我现在有一米五了。” 　　他轻飘飘说：“多喝点牛奶，太矮了。” 　　“……” 　　这个话，宋倾城一直记在心里，挥之不去。 　　胖子停好车，那是一栋商住两用的单体楼，就挨着路边，周围都是高楼大厦。 　　陆赢抱着被子，带宋倾城往入户大堂走。 　　等电梯的工夫，宋倾城脚尖踢着大理石砖，“哥哥，大学生谈恋爱真的不算早恋吗？” 　　陆赢微顿，“不算。” 　　她抬起眼，“那我上大学也可以谈恋爱吗？” 　　陆赢：…… 　　他避重就轻说：“你现在是好好读书的时候，考上好大学再说。” 　　宋倾城点头，就算已经凌晨，一双眼还是清明明的，“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等我考上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是吗？” 　　陆赢嘶的一下，眯着眼瞧她，“宋倾城，是谁教的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这个时候谈理想就行了，谈什么恋爱，早恋要被开除的。” 　　宋倾城微微噘嘴，“是你跟那些哥哥教的，我又不是现在谈，我上大学才谈，你说了大学是晚恋，又不会开除，而且我跑得又不快，谈恋爱还有人帮忙打饭，多好啊。” 　　陆赢回过味儿来了，这小孩有精神洁癖，刚才吃宵夜的时候信口胡诌那些话，又犯到了她的禁忌，她在和他呛声呢。 　　他缓缓点头，“哥哥说错了，大学不一定谈恋爱，也有很多人为了理想而奋斗，谈恋爱早或者晚都没关系，理想却不等人，哥哥希望你是那个为理想而奋斗的人，而不是随波逐流去谈恋爱，明白吗？” 　　这一番话饱含殷切的期望，听起来对青少年价值观的建立十分有益。 　　陆赢很满意。 　　宋倾城郑重点头，“明白，哥哥，你也为理想奋斗吧，打不上饭，你可以叫外卖啊。” 第26章 在你长大之前。 　　宋倾城自己一个人, 在陌生的高楼里过了一晚。 　　除了爸爸妈妈的被子，她从来没有盖过其他人的被子。 　　陆赢的被子，并没有他们说的荷尔蒙过剩的臭味儿, 只有鼻尖凑近了，才能闻到淡淡的佛子柑清香。 　　她累坏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过了九点才悠悠转醒。 　　陆赢并没有给她打电话, 想来应该还没有起床, 宋倾城不知道他住在哪个酒店，洗漱好了之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便乖乖等电话。 　　一直快到中午，陆赢才给她打了电话，早午饭一起解决后, 胖子开着车又把他们拉回了学校。 　　一路上, 李彦鸣一直在讲他的炒股经，宋倾城听不懂, 也不插话。 　　经过宋茂华租住的小区，陆赢扭脸问她, 回不回家，宋倾城说不回。 　　下了车，她才跟陆赢提卖钢琴的事儿。 　　“你爸爸不是说不卖吗？” 　　她垂下眼睫，两手绞着背包的带子, 低声说：“我爸爸欠了很多钱, 他现在还在外面开出租车，以后……可能我要在深城读到高中毕业了，反正钢琴也用不上, 还不如早点卖掉。” 　　陆赢看着她，“行，你说卖多少？” 　　宋倾城犹豫片刻，“你觉得五万五可以吗？” 　　他很痛快地说：“可以。” 　　她抿了抿唇，“要是卖不到这个价钱，降一点点也没关系的。” 　　陆赢压着唇点头，他想起了第一次说卖钢琴的时候，那增值服务让他被她教育了半天，她这是又想卖高价，又想他守住贞洁。 　　“宋倾城，你什么时候走啊？” 　　宋倾城呆愣一下，很快，眼珠子一个提溜，定在他脸上，“我晚上才走。”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别赶我，我自己会走”。 　　陆赢无声发笑，“行，给你再蹭一顿晚饭。” 　　他把她带到了图书馆外面的一家小店，点了点吃的，再给她拿了一本漫画书，算是打发了她。 　　这个时候，宋倾城歪着脑袋看前台，“哥哥，那个好像冯宛晗姐姐。” 　　陆赢扭头看了一眼，喉管淡淡“嗯”了一声。 　　冯宛晗正好看过来了，她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的一滞，很快，又堆起了笑脸，朝陆赢和宋倾城走了过来。 　　“倾城，好久不见！” 　　宋倾城：“好久不见，姐姐。” 　　“听你哥哥说，去深城读书了？” 　　宋倾城看了一眼陆赢，“是啊，我昨晚上刚回来。” 　　没想到陆赢还会跟冯宛晗说到她，看起来两人还是保持着联系。 　　冯宛晗笑笑，“上次听说你要卖钢琴，正好我表妹想买，问了陆赢，他又说暂时不卖了，我还觉得挺可惜，我表妹正好想要你那一台，一手的又太贵了。” 　　宋倾城眼睛一亮，“卖啊，你可以去我哥哥家里看，我以后用不上了。” 　　冯宛晗视线投注到陆赢脸上，唇边带着笑，“好啊。” 　　陆赢手臂压着木椅扶手，指头轻点两下，却是闷声不语。 　　“陆赢，什么时候方便去看一下？” 　　他这才看向她，撇唇，“六万五，你接受得了再去看。” 　　宋倾城：？ 　　刚才不是说好了五万五么，他这么说话，把准客户都给吓跑了。 　　冯宛晗唇边的笑微僵，“还可以再少一点吗？” 　　他挪开眼，“不少了。” 　　宋倾城：？？？ 　　这副狂拽样，真当很多人上赶着买她的钢琴么？ 　　这是存心不给她卖出去啊！ 　　她眉头皱了，抛个眼神，试图给他暗示，“哥哥，可以少一点点，没关系。” 　　陆赢眼神微凉，睨着她，“你懂什么，去那边看书，我和姐姐谈。” 　　“……” 　　“快点儿！” 　　宋倾城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变脸，当着冯宛晗的面，她很有些委屈，憋着气起身，往书架边的座椅走去。 　　待她走远了，陆赢才对冯宛晗掀起眼皮，唇边一扯，“我觉得这钢琴不适合你表妹，你还是别买了。” 　　冯宛晗滞了滞，敛去了笑，“陆赢，我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 　　他不说话。 　　这就是得罪过的意思了。 　　她冷笑，“是因为我不配做你的同学，还是不配跟你表白？” 　　陆赢淡淡看她，“你完全没必要表白，高中的时候，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他说得这样直白，冯宛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她双眼蒙上了一层薄雾，“陆赢，你很了不起吗？” 　　陆赢移开视线，压着唇定了一会儿，方道：“跟那些没关系，宋倾城就是一个小孩，她就算得罪你，也是无意之举，你实在没必要往她水杯里倒酒。” 　　冯宛晗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霎时划过一丝惊诧，唇角在抖动，好一会儿，她说：“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他未言语。 　　她唇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我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水杯是她的，那么多人的水杯，全部都一样，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知道。” 　　陆赢：“我不想看到这种玩笑，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性，那是品质问题。” 　　她咬着腮帮子默了默，“你以为你品质很好吗？” 　　陆赢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哼，“我就是品质不好，才喜欢品质好的。” 　　宋倾城看着书，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好像哪里不对，冯宛晗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郁色，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副表情。 　　她怀疑，陆赢是不是仗着人家喜欢他，还往上加价了。 　　没一会儿，冯宛晗走了，一声招呼都没有跟她打。 　　宋倾城走过去，刚才被陆赢那般对待，她肚子还有气，脸上也不怎么好看。 　　“哥哥，她要买么？” 　　“不买。” 　　她小脸霎时皱作一团，“为什么不买？” 　　陆赢顿了顿，“她没有钱。” 　　“她没有钱，她表妹有，她表妹家里有就行了啊，她那么想买，你怎么谈崩了啊！” 　　他斜了一道光到她脸上，懒洋洋说：“那怎么办，哥哥不想卖给她。” 　　宋倾城：…… 　　她是真的生气了，他就是故意不卖给冯宛晗，又不是他的钢琴，他为什么要凭他的感情来办事呢？ 　　“是我的钢琴，你说说，你想卖给谁啊？” 　　陆赢指节抵在鼻下，唇线微微撇了一个弧度，十足傲慢，“钢琴放在我家里，还要去我家看，当然要卖给顺眼的人。” 　　宋倾城压下一口气，紧紧盯住他，“哥哥，是不是要腿长的才能买？” 　　陆赢看着她，“放心，我会给你卖出去的。” 　　宋倾城有些窒息，“猴年还是马月啊？” 　　陆赢眉头一挑，站了起来，“在你长大之前。” 　　她呆呆看他，像是被他哄骗成了傻子。 　　陆赢笑了，“一个月，五万五，哥哥转给你，不打你回来堵我。” 　　宋倾城脸颊莫名其妙滚起火来，耳朵尖也发烫，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长大，一年，两年，亦或者三四年。 　　唉，少女摩斯密码久久未来，她觉得长大遥遥无期。 　　陆赢走了。 　　宋倾城的漫画书也看不下去了。 　　- 　　宋倾城最终没蹭到陆赢的那顿晚饭，漫漫姐又给她来电话，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宋倾城说晚上回，漫漫姐威胁她，晚饭之前不见人她就报警了。 　　没办法，宋倾城只好赶往车站，在路上给陆赢发QQ消息。 　　【哥哥，我回深城，不跟你吃饭了。】 　　她上了大巴车，抱着背包呼呼大睡，醒过来才发现陆赢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还给她发了QQ消息。 　　再一细瞧，他的头像换了，换成了迪迦奥特曼。 　　【你这样不对，哥哥都定好桌了。】 　　【宋倾城，这么小气，竹香翅根也不吃了？】 　　宋倾城憋不住地笑，他以为她生气了，换了奥特曼头像哄小孩呢。 　　【哥哥，下次再吃吧，漫漫姐叫我马上回家，下次我请你吃。】 　　她对着那个迪迦头像，总是忍不住要笑，这一趟，她没有见到爸爸，但是陆赢的出现，极大地冲淡了她的忧愁。 　　果然，才半个月，陆赢就把钢琴卖掉了，给她打了五万五。 　　他总是这样，说得出就能办得到。 　　宋倾城想，就算长大遥遥无期，至少她还有许愿的机会，只要陆赢后年之前不谈恋爱，她就能愿望成真。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初二下学期，宋茂华悄悄领证结了二婚。 　　从那之后，方敏再也没让宋倾城回湾城，她说房子小，宋倾城回去住不方便，说宋茂华还会再生小孩，以后宋倾城只能跟着她。 　　对于方敏不给宋倾城回湾城这件事，宋茂华没有多大意见，他会抽空到深城来看宋倾城，还是来去匆匆，间隔也越来越长。 　　没有人为了让她吃飞机而专程带她上飞机场，宋倾城花了一年半，才吃够了一百个飞机，即便她心无芥蒂，虔诚给爸爸许了愿，爸爸的事业也没有一点起色，他还是开着出租，每天疲于拼命。 　　这期间，陆赢还是很少会主动联系她，倒是罗俊宇，就算好久不见，他还是偶尔会发QQ消息给她，说一些班里的笑话。 　　宋倾城并不确定陆赢是否因为没人打饭，而去跟长腿师妹谈恋爱，她能确定的是，再花一年半的时间吃一百个飞机，陆赢都该毕业了。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长个子了，中考之前的体检，她已经长到了一米六五。 　　虽然，她还是没有收到少女摩斯密码。 第27章 宋倾城会害臊了。 　　宋倾城跟着漫漫姐, 学会了奢侈品保养维护的手艺，漫漫姐多接了单子，就会给她钱, 她把钱都存起来，一两年, 就自己存了两万多, 再加上卖钢琴的钱宋茂华没拿, 所以她有一笔自己的小金库。 　　她和赵一迪上了同一所高中, 她成绩比赵一迪好，在实验班，赵一迪在普通班, 但两人还是整日厮混在一起，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赵一迪的塑料普通话，粤语听力也是一级棒, 只是, 她倔强地坚持着，不被赵一迪的口音影响。 　　赵一迪来大姨妈也很晚, 她性子迷糊，一直到初三下学期, 在学校糊了一屁股血，才惊觉自己到时间来大姨妈了。 　　宋倾城更加惶恐，陈冉初一来了，李西媛初二来了, 最后, 赵一迪也来了，为什么就她没来？ 　　高一上学期，她拐着弯暗戳戳问赵一迪, 她们班的女生是不是都来大姨妈了。赵一迪憨憨，一个个女生问过去，然后回复宋倾城，除了两个害臊，态度模糊的，其他都来了。 　　宋倾城回到家，方敏不在，她便和漫漫姐说，为什么别人初中都来大姨妈了，就她一个人没来。 　　漫漫姐一惊，赶紧提醒方敏，让她带宋倾城到医院检查一下。 　　方敏回来，就带宋倾城上了医院。 　　医生并没有做什么检查，问了一些问题，又看了她的年纪。 　　“十四岁半，不算很晚，正常。” 　　旁边的女护士笑道：“晚点来就晚点结束，到时候你比同龄人显年轻。” 　　方敏放心了，宋倾城却不放心。 　　她个子都那么高了，她的心也长大了，已经知道，世界上没有奥特曼，吃飞机许愿并没有用。 　　唉，就是没有来。 　　太久了，她几乎觉得这辈子都等不到少女摩斯密码了。 　　- 　　高一放寒假，宋茂华打电话给她，说租了大房子，让她回深城过年。 　　方敏虽不情愿女儿回去跟后妈过年，可毕竟两三年没回去，若她再拦着，就有些说不过去，便交代她，早去早回，最晚不要超过初四。 　　宋倾城时隔两年，回到生养她的地方，或许是长大了些，又或许在深城待久了，有了归属感，她再没有初二那年，偷偷跑回来找爸爸时，那般伤心难过的心绪。 　　她的后妈是一个朴实的女人，没有方敏那么强势，也没有宋茂华以前那个女朋友那么时尚，如大街上的普通女人，每天下班就回家买菜做饭。 　　后妈对宋倾城还算可以，给她准备了礼物，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年夜饭。 　　看春晚的间隙，宋茂华突然搭上她的肩，“宋倾城，爸爸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 　　宋倾城一愣，她试图笑，但是唇角僵硬，她知道她假笑比哭还难看，便索性放弃了，垂下脑袋，点头，“好啊。” 　　这一天方敏给她打过无数次预防针，终于来了。 　　她不怪爸爸，就是心里难过，就好像，爸爸即将是别人的爸爸，不是全心全意爱她的爸爸了。 　　“爸爸重新开公司了，好好努力，到时候给我宝贝准备好嫁妆。” 　　宋倾城抿了抿嘴，“爸爸加油。” 　　爸爸大概忘记了，但是宋倾城一直记得，以前他说过，宋家人丁单薄，到时候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但是现在不用了，因为他有了新家。 　　宋倾城试图安慰自己，爸爸现在过得比以前好，也还是爱她的，但是她没有办法克制心里的难过。 　　她拍了一张烟花照，发在QQ空间。 　　【湾城，好久不见啦！】 　　陈冉和罗俊宇先后联系了她，约她出去玩儿，就连罗俊泊，都在下面留言问候她。 　　除了陆赢。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罗俊宇打电话给她，约让她出去逛灯笼展，宋倾城拒绝了，她知道罗俊宇对她的那些心思，又太久没见，单独见面挺尴尬的。 　　“那初四那天，你到陆赢哥家吧，那天晚上不是在他家烧烤吗？” 　　乍一听到那个名字，宋倾城心口一跳。 　　两年了，她当然要去。 　　但很快，她又想起方敏交代的话，最迟不要超过初四回家，她要带她去海岛玩几天。 　　宋倾城心想，没关系，他们晚上烧烤，她白天早早过去，晚上再坐车回深城。 　　反正，她和哥哥的交情，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想是这么想，当她一字一句想好说辞，拿起电话，指头定在那个名字上头的时候，她点不下去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她要脸了。 　　罗俊宇把她拉进一个群，这一次聚餐烧烤临时拉的群。 　　【罗俊泊：送货的人半个小时到，谁跟我去陆赢家小区外头拿一下？】 　　【闫翀：陆赢呢？】 　　【罗俊泊：指不上他，电话不接，消息不看，估计还在床上。】 　　天儿冷，个个都懒，没有一个人响应罗俊泊。 　　宋倾城指头轻点，胸腔里打着小鼓。 　　【哥哥，我跟你去吧。】 　　【罗俊泊：你提不动。】 　　她毫不犹豫，又发了一条。 　　【我提得动。】 　　宋倾城换上爸爸新给她买的珍珠白羽绒外套，防水的布料带着点点珠光，少女的颜色，就是不耐脏，这两天她没舍得穿过。 　　群里有新消息发出来。 　　【宋倾城，你不要去，我已经到他家里把他叫起来了。】 　　宋倾城当看不见。 　　湾城比深城冷，瑟瑟寒风如刀，往脖子里钻，跟割肉似的。 　　宋倾城缩着脖子，站在侧门外头猛地跺脚。 　　她时不时朝侧门看一眼，不知怎么的，自己跟自己赌了一局。 　　如果哥哥先出来，那么，她的愿望就能实现。 　　就在赌局下了没一会儿，罗俊泊那张嬉皮笑脸率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宋倾城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朝他挥手，“俊泊哥哥。” 　　不准的，不准的。 　　紧接着，陆赢出现了，就跟出门倒垃圾似，灰色运动卫衣套装，外头套黑色马甲。 　　他视线悠悠然往路边扫，最后聚焦在她身上，他撇下唇去，像以前一样，带几分嫌弃。 　　但很快，他的嘴角往上翘起，眼角弯起，如同两把钩子，“宋倾城。” 　　宋倾城垂下眼睫，一步，两步，最后变成了小碎步跑跳。 　　她已经不用像以前，那么费劲地仰头看他了，“哥哥，新年快乐。” 　　陆赢点头，但笑不语。 　　罗俊泊却连啧了好几下，“都长这么高了，早知道你长这么大，我就不用去叫陆赢了，我当你还是以前那个小不点呢。” 　　宋倾城抿嘴，假模假式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都高一了，怎么可能还不长。” 　　罗俊泊：“果然女大十八变，变漂亮了，是不是陆赢？” 　　陆赢压着眼睫看她，“离十八还远呢。” 　　“快了，不是十六了？” 　　宋倾城眼神有些飘忽闪烁，“今年七夕就十五岁了。” 　　罗俊泊这才想起来了，“是啊，宋倾城年纪最小。” 　　陆赢低低笑了一声，“宋倾城会害臊了。” 　　宋倾城：…… 　　她轻飘飘瞟了他一眼，“哥哥还是不会吗？” 　　罗俊泊：“他害臊个屁，你夸他他还嫌你夸不到位。” 　　宋倾城抿嘴笑。 　　他当然不会，毕竟是湾城第一帅。 　　他们一人提两大袋，宋倾城拎一小袋，三人一起往回走。 　　陆赢看着她那白得发光的羽绒服，略一扯唇，“今天烧烤，你怎么穿了那么白的衣服过来。” 　　宋倾城不看他，声儿有些轻，“我今晚回深城，可能不能和你们烧烤了。” 　　他定了一下，“今晚就回去了？” 　　“嗯。” 　　罗俊泊：“你不烧烤来干嘛，就来给我们搬东西？” 　　宋倾城：“我就过来看看大家啊。” 　　“哎哟，还是宋倾城有良心，罗俊宇我都叫不动他，陆赢，得给宋倾城发红包才行。” 　　陆赢：“看吧。” 　　罗俊泊皱眉，“看什么吧？” 　　他侧着眸光看宋倾城，“她又没跟我说恭喜发财。” 　　宋倾城仿佛游走在云端之中，声儿也飘眼神也飘，“哥哥，恭喜发财。” 　　他笑了，“哥哥没有准备红包，怎么办？” 　　“……” 　　宋倾城对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没关系。” 　　能见到他，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陆赢家里就他一个人，他妈回娘家去了，至于他爸去了哪里，宋倾城没问，好像她潜意识里，他爸是他们这个家的客人，不在这里才正常。 　　放下东西，她家里院里转悠了一圈，除了院子里新搭了一个亭子，其它并没有什么变化。 　　没一会儿，陆赢在大厅里叫她。 　　宋倾城回到家里，看见他手里拿的大红包，忍不住轻轻咬嘴。 　　她走到跟前，“哥哥，不用了。” 　　陆赢手就那么伸着，“今年还是小孩，明年没有了。” 　　宋倾城只好两手接过来，“谢谢哥哥。” 　　罗俊泊：“宋倾城，数一下有多少张，你十五岁，没有十五张，你甩到他脸上，不要了！” 　　宋倾城垂眼笑，连手带红包揣进兜里。 　　她感觉不止十五张。 　　陆赢：“我不知道有多少张，反正现金都掏光了。” 　　“哟，那等下还有小孩呢？” 　　“还有谁？” 　　“罗俊宇和那个，陈冉啊。” 　　陆赢撇嘴，“他们没有。” 　　“只有宋倾城有啊？” 　　他看着宋倾城笑，“只有宋倾城有。” 　　宋倾城低眉顺目的，一副乖巧样，手在兜里来回摩挲带着纹路起伏的红包，带着难以抑制的小颤动。 　　陆赢跟罗俊泊一起往厨房岛台走，大致清点了一下烧烤的食物。 　　“不是，那大草原牛排没下单？” 　　“那个叫闫翀去拿。” 　　宋倾城跟过去，坐上旁边的黑胡桃高脚凳，听他们说话，今天还要赶回深城的焦虑，让她内心深处生出一种眷恋来，如果她能呆在湾城就好了。 　　大概是刚才在外面等他们的时候太冷了，着了凉，她隐约觉得那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绑在她肚子里，又涨又坠。 　　罗俊泊：“我要去接林卿了。” 　　宋倾城问：“俊泊哥哥，林卿姐姐为什么也在这里过年啊？” 　　“她家在湾城新买了房子，第一年入伙，要在这里过年的。” 　　“噢。” 　　宋倾城踩着高脚凳的脚踏，想要送罗俊泊出门，谁料到才放下一条腿，一股热泉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她像是被点了穴道，身子陡然一僵，不上不下那么挂在那高脚凳上。 　　潮乎乎的，好像连凳子都湿了。 　　他们往外走了。 　　宋倾城定了定神，抬起屁股。 　　或许，她等了那么多年的少女摩斯密码，到了？ 　　她眨巴眼，看着手里的红，呼吸有些短促，仿佛没上鼻端气就断了。 　　来了来了，它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了。 第28章 我裤子脏了，你可以………… 　　陆赢回来了, 把岛台上的东西挪了挪，打开水龙头洗手。 　　他往边上瞥了一眼，“宋倾城, 这一次考试成绩怎么样？” 　　她以一个搂抱的姿态，前胸抵在高脚凳上, 手里攥着纸巾团, 闻言轻轻抬起眼帘, 绵声细语的, “还可以。” 　　陆赢关掉水龙头，微微侧头，“可以是什么样的可以？” 　　宋倾城垂下眼睫, “全班第三。” 　　陆赢甩着手里的水珠，撇唇，“全校呢？” 　　好久没见, 小孩真是长大了, 有了少女的身姿，鹅蛋脸的婴儿肥未消散, 但唇边已经有了羞涩的神态。 　　“全校第五。” 　　陆赢点头，“不错, 好好保持，到时候考个好大学，A大也可以。” 　　宋倾城抿了抿唇，“我知道。” 　　她的确是想考到A大, 就算陆赢毕业, 至少还可以呆在同一个城市。 　　“你爸爸结婚了？” 　　“他结婚两年了。”她拿纸团的手在平滑的黑胡桃圆面上缓缓搓动，低笑了一声，“哥哥, 我快有弟弟妹妹了。” 　　陆赢定了片刻，朝她走过去，到了跟前，他压了压唇线，说：“没关系，考上A大你可以住校，哥哥住了两三年，也挺好的。” 　　她攥着纸团的手不动了，紧抿着唇，鼻翼在一张一合。 　　陆赢：…… 　　这是又要哭鼻子了？ 　　他轻哂，“不是吧，宋倾城，你来见哥哥能有一次不哭吗？” 　　她眼睫一掀，朝他快速瞟了一眼，“我没有哭。” 　　“没哭？” 　　“没有。” 　　陆赢抱胸，后腰抵在岛台上，好整以暇看着她，“没哭你拿着纸巾做什么？” 　　她浓黑的眼睫如受惊的蝴蝶，颤得厉害，“我弄脏凳子了。” 　　陆赢没多想，“噢？脏哪儿了？” 　　下一刻，她攥着纸团的手翻了个面。 　　灼眼的红猝不及防撞入陆赢的眼睛里，他头皮骤然一紧。 　　“嘶——” 　　他的视线往天花板上抬。 　　这一长长的嘶声断了之后，空气陷进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倾城嗫嚅出声：“哥哥，对不起。” 　　她把头埋在胸前，翻过手继续擦凳子，“我裤子脏了，你可以……帮我回家拿裤子吗？” 　　陆赢眉头拧成一团，张了张嘴，只道：“叫你爸爸送过来。” 　　宋倾城耳朵如火烧，快要熔掉了，“他出门了。” 　　半晌，陆赢动了动脚，咬着字说：“你怎么，每次都给哥哥找事儿干。” 　　她埋着脑袋装死。 　　- 　　陆赢走到半道，给宋茂华打电话。 　　两人也是好久没有打过照面，又是新年，免不得互相客套几句。 　　“宋叔，今晚我送宋倾城去坐车，您让家里的阿姨帮忙，把她衣服送下来给我。” 　　宋茂华顿了下，“那太麻烦你了，下午我回去了再送她。” 　　“没事儿，我送吧，她这会儿……”陆赢咬了咬牙，“生理期，裤子脏了。” 　　宋茂华：“噢……噢，呃，我马上打电话，辛苦你了。” 　　陆赢拿到宋倾城的皮箱，加快步子往回走，还没进入小区，就看到一个白色羽绒服的身影，正往小区外头的小超市里走，看着有几分像宋倾城。 　　他迟疑了一下，跟过去了。 　　进了超市，果然是宋倾城，正站在一排货架前，手里拿着一包粉色包装袋的卫生巾，还在挑挑拣拣。 　　陆赢站在过道口叫她：“宋倾城。” 　　宋倾城吓了一跳，看见是他，也不选了，直接拿了一包长条卫生巾，抱在怀里。 　　他眉头紧锁，“你怎么还跑啊？” 　　宋倾城：“……” 　　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跑，她就没有卫生巾用，陈冉去她外婆家了，傍晚才回来，总不能使唤他去买。 　　幸而今天她穿了一条黑色裤子，要不然出来乱跑，影响市容。 　　陆赢站在超市门口等她。 　　她轻声问：“没有黑色袋子么？”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收银员不耐道：“我们这里没有。” 　　陆赢回过头，微微眯眼，口气比收银员更不耐烦，“宋倾城，走！” 　　宋倾城提着袋子不情不愿走出超市，面带羞涩，“哥哥，我要放到皮箱里面。” 　　陆赢：“自己拿着。” 　　她坚持，“放到皮箱里面。” 　　陆赢斜着眸光睨她，“有多重啊？” 　　宋倾城撇下嘴去，嘟哝：“不用黑色袋子装，会爆炸的。” 　　陆赢：“……” 　　初四的人不多，超市收银员闲出屁来，听见这个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赢咬着腮帮子瞅她两秒，这才把行李箱放倒，背过身去看大马路。 　　这几句话，他记忆里那小屁孩又回来了，宋倾城还是宋倾城，不管长多大，脑回路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宋倾城回到陆赢家，上了三楼，到她原先住的那个房间，手脚笨拙地清理干净，换好裤子。 　　除了肚子坠坠涨涨，有点不舒服，她并没有感觉到紧张，更多的是奇妙。 　　这间房没有人住，跟她记忆里的样子相差无几，莫名让人心安。 　　竟然在这里来了大姨妈…… 　　- 　　下午四点一过，人陆续来了。 　　罗俊宇跟随罗俊泊林卿先到了，他看见宋倾城，有些局促，两人聊了几句，或许是太久没见了，没有共同的圈子，互动就有些干巴巴的。 　　几人围在一起烧烤，只有林卿跟在陆赢身后转悠，“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陆赢：“估计后天才回。” 　　“怪不得我妈说后天聚餐呢，你知道吗，就上次我妈见过你真人，不瞒你说，她看上你了。” 　　众人皆停下手中的活儿，朝两人看去。 　　陆赢顿了顿，略微拉起唇线，“我不喜欢老的。” 　　林卿扬起巴掌，作势要打他，“我打你！她是想让你做她女婿。” 　　陆赢下巴稍抬。 　　林卿的巴掌停留在半空，不敢真动手。 　　宋倾城头皮一阵阵发紧，好像那巴掌就快要落在她脸上了。 　　陆赢嗤笑，“你要点脸吧。” 　　林卿笑，“我怎么不要脸了，是我妈看上你，又不是我看上你。” 　　陆赢闲散道：“替我谢谢你妈。” 　　林卿没心没肺笑，“陆赢，以后我要是嫁不出去，我就让我妈上你家来提亲，你最好保佑我，快点找到如意郎君。” 　　罗俊泊面色微愠，“你是该给自己留点面子，什么话都敢说，非得要人家把你赶出门才好。” 　　林卿不搭理他，也不干活，从车后尾箱拿出画架，隔着玻璃，画院子里的冬景。 　　她画起画来很认真，就算有人围在一旁胡乱指点江山，她也能心无旁骛地作画，跟平时嬉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不愧是才女。” 　　“听说林卿是美术学院第一个保研名额，湾城最好的画馆都想要她。” 　　林卿回过头来，“罗俊泊，帮我换一盆水。” 　　罗俊泊放下手中的活儿，屁颠屁颠去给她换水了。 　　宋倾城时不时看一眼林卿，和她的画。 　　林卿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明媚爽朗，前途无量，宋倾城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林卿和陆赢站在一起的时候，俊男美女，真的很养眼。 　　这样的女孩主动上门提亲，应该很少有人能拒绝吧？ 　　嗯，只有哥哥会拒绝。 　　罗俊宇突然问她：“你真的要在那边读完高中吗？” 　　“呃？”她从回过神来，笑答：“对啊。” 　　罗俊宇难免失落，“我觉得湾城的高中更好，我们的老师更好，教学质量更高。” 　　宋倾城没有和他较真，“是吧，不过我户口不在这里了。” 　　罗俊宇默了默，“宋倾城，我觉得你变了。” 　　“是吗……” 　　“嗯，感觉以前你更喜欢说话。” 　　宋倾城垂眼笑，“可能有一点吧。” 　　身侧突然多了一块阴影，罩在宋倾城左肩上，“她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事儿精。” 　　宋倾城：…… 　　他踢踢椅子腿，“洗手，该回家了。” 　　其他人一听，都不干了。 　　“怎么就走了，都没吃上几口呢。” 　　“是啊，明天再回，大冷天的，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赶回去。” 　　宋倾城就算再不舍得，也只得起身，“我妈妈让我今天回去，她说带我去海边。” 　　“那么冷的天气，去海边做什么？” 　　宋倾城笑得很淡，“那边不冷的，她说去游泳。” 　　她跟随着陆赢的脚后跟，走到楼梯口。 　　他突然站住了脚，宋倾城没留神，意思刹不住脚，撞上他坚实的后背。 　　…… 　　她有些面红耳赤，眼神乱飘。 　　“宋倾城，你要去海边游泳？” 　　“嗯。” 　　陆赢原地叉腰，微微挑眉，“你确定，这个时候游泳？” 　　宋倾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终于知道他在问什么了。 　　她脸更热了，“不是……是我妈妈想游泳。” 　　陆赢无声一吁，突然抬手，去点她的脑袋，“打电话问一下你妈妈，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宋倾城像个呆瓜，脑子钝钝的，“……” 　　他咬了咬嘴，“她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不舒服？” 　　宋倾城抿了抿嘴，“她不知道啊。” 　　“你妈真厉害。” 　　“……” 　　宋倾城心道，这可冤枉她妈妈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今天来大姨妈，她妈妈又怎么会知道呢。 　　心念一转，对啊，她妈妈知道她来大姨妈，肯定不会带她出去旅游，也不会让她赶着回深城，她还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 　　可是…… 　　行李箱都搬出来了，这个时候回爸爸家，也怪难为情的。 　　难道住在这里？ 　　她都这么大了，也怪难为情的…… 　　“哥哥，我先打个电话给我妈妈。” 　　陆赢摆手，“去，去。” 　　方敏听她说终于来大姨妈了，也高兴，又问女儿哪里不舒服。 　　宋倾城：“妈妈，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不回了，再住几天也行。” 　　她想了想，“明天好一点我就回去了。” 　　除非万不得已，爸爸妈妈是不会互相联系的，她不担心他们通气儿的，只是，不回去真的没地儿呆，就算今晚赖在这里，后天陆赢妈妈就回来了，她脸皮再厚也不敢再呆。 　　挂了电话，宋倾城挪动着步子往楼梯口去。 　　她豁出了脸皮，“哥哥，今晚我可以住你家吗？” 　　陆赢掏着兜，淡淡看她，不出声。 　　“我就住一晚……我可以自己套被子。” 　　陆赢把手拿出来，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走了。 第29章 宋倾城是个有良心的小孩…… 　　陈冉到陆赢家的时候, 已经很晚了，看见宋倾城，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下一秒, 她脸一皱，“你怎么比我高那么多了啊！” 　　宋倾城：“……” 　　陈冉跟她比了一下, 可不是比宋倾城矮了一个指头。 　　她使劲摇晃宋倾城, “为什么你长那么高了, 你吃了什么啊？” 　　宋倾城好不容易从她的魔爪里挣脱出来, 忍不住压着声儿，跟陈冉说悄悄话：“陈冉，我来大姨妈了。” 　　她再也不是金字塔底端的小屁孩, 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拥有摩斯密码的少女，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可以任意和女生们分享大姨妈的秘密。 　　陈冉却很淡定, “哦，那你不要吃辣的烧烤。” 　　宋倾城：“刚才我把裤子都弄脏了。” 　　“正常啊。” 　　“我洗了好久才干净, 现在肚子涨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第一天都这样啊。” 　　显然, 陈冉对大姨妈的话题没有什么兴趣，拉着她的手，悄悄问：“倾城，你哥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宋倾城灵魂瞬间归位, “他……他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 　　宋倾城抿嘴, “谁说他有女朋友了？” 　　陈冉：“我们班女生说的啊，他很有名的，反正她们都传, 有人跟他表白，他说他有女朋友了。” 　　宋倾城心里突然一空，“我没见过。” 　　她当然没见过，她和哥哥都已经两年没见，也很少联系，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不会的，不会的，如果有女朋友，他怎么可能不叫过来烧烤呢。 　　心里另一个声音冒出来，他女朋友可能是外地的，在家过年来不了。 　　不会的，如果他有女朋友，林卿刚才怎么会说那种话呢。 　　那个声音又在反驳，林卿就是那样的人啊。 　　后半段的烧烤，宋倾城一直心不在焉，也没能在他们话语间捕捉到陆赢的感情信息。 　　晚上送走一帮人，留下一堆垃圾，陆赢让宋倾城不要管，明天叫阿姨过来收拾。 　　宋倾城回到三楼，手摸到口袋里陆赢给的那个红包，她拿出来仔细数了数，一共三十二张。 　　她默默坐了半晌，留了八百在红包里，把多的现金藏进背包最里层，然后轻手轻脚寻到二楼。 　　房间里传来吹风筒嗡嗡嗡的响声。 　　她下力道，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门打开了，陆赢穿着黑色西装领睡衣，头发半干，自带慵懒的弧度耷拉在前额。 　　他眉头微蹙，“多少点了，还不洗澡睡觉？” 　　宋倾城从腰后拿出红包，双手奉上，“哥哥，新年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红包。” 　　陆赢微滞，转瞬失笑，“你要给我红包？” 　　她点头，“嗯，你也要跟我说恭喜发财。” 　　陆赢把门开大了些，肩侧抵着门框，歪个脖颈笑，“宋倾城，你要给哥哥封红包，至少用点心，这不是我今天给你的红包吗？” 　　宋倾城定了定，“红包没关系，钱不一样。” 　　他扬眉，“噢，不是我的钱？” 　　宋倾城微赧，“……是你给我的红包，现在算是我的钱啦，是我给你封红包。” 　　陆赢这伸手接过去，也没有含蓄一下的意思，当着她的面打开，抽出那几张红票票，数了数。 　　宋倾城：“八百，哥哥，祝你发财。” 　　陆赢撇唇，“你真大方。” 　　她搓搓鼻子，状是无意，问：“哥哥，你就只给我发了红包吗？” 　　“嗯，哥哥穷，没有那么多钱。” 　　“……” 　　她抬着黑溜溜的眼睛，“哥哥，你觉得……如果是对象，要互相发红包吗？” 　　陆赢不知所云，“什么对象？” 　　“就……”她眸光开始闪烁，往门板上游走，“漫漫姐的对象，他经常和漫漫姐互相发红包，不是过年的时候也发。” 　　他笑了下，“那他们真闲。” 　　宋倾城手抓裤缝条，“如果是你女朋友，你不发吗？” 　　他眉头微紧，煞有其事想了想，“我女朋友？” 　　宋倾城咬着唇里的肉，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发，又不是小孩，发什么红包。” 　　她又追问：“要是她生气了，你也不发么？” 　　他嫌弃的神色，“哪有这么小气的女朋友。” 　　宋倾城仍在混沌之中，辨不清他这是有女朋友还是没有。 　　可惜，陆赢已经不耐烦了，耸耸肩，“这么冷，我要睡觉了，明天没醒之前不要叫我，听见没？” 　　“噢。” 　　宋倾城花了八百块钱，问不出一个屁，只好怏怏回房，套她的棉被。 　　她不心疼钱，只要是给哥哥的，多少她都不心疼，她就是心里有些空，算来算去，等她回到湾城上大学，陆赢也工作两年了，怎么算，她都追赶不上他。 　　第一天来大姨妈的晚上，宋倾城又失眠了，肚子陌生的坠痛，还有告诉运转的脑袋，让她辗转难眠。 　　第二天她掀开被子的那一刹那，后背一紧，鸡皮疙瘩翻涌而出。 　　她把被单弄脏了！ 　　事儿精！事儿精！ 　　陆赢肯定又要说她是事儿精！ 　　每一次来找他，都没好事！！！ 　　宋倾城抱着被子左思右想，如果这个时候洗被单，这种天气，明天肯定干不了，他妈妈回来看见，势必要问他。 　　她能丢脸，哥哥不能！ 　　最后，她下了决心，把被单带走，反正他家那么多四件套，他妈妈肯定不会留意，等她洗好了，再给他寄回来。 　　对，就这么办。 　　宋倾城把衣服收拾好，被子叠好，把脏了的被单塞到行李箱最下面。 　　陆赢还没有起床，她下楼，像十二岁的时候一样，打开冰箱，准备做早餐。 　　妈妈在家就是不一样，冰箱堆满了东西，什么好货都有。 　　好在现在她厨艺有所长进，她煮了瑶柱粥，煎了蛋，热了奶，还做了简单的三明治。 　　陆赢下楼看见这一桌早餐，眉目舒展，“宋倾城，厉害了。” 　　宋倾城有些难为情，还不忘给自己镶金，“哥哥，我现在还会煲汤了。” 　　他点头，赞道：“都赶上职业保姆了。” 　　“……” 　　趁着他高兴，宋倾城咬咬牙，开了口。 　　“哥哥，我把你家床单带走了。” 　　陆赢：“……” 　　在他没来得及说她是事儿精之前，宋倾城抢先解释：“我睡过了，拿回去洗干净再给你寄回来。” 　　他唇角抽了下，“我家没有洗衣机，要你千里迢迢带回去洗？” 　　她垂下眼帘，避免和他对视，“不是啊，等会儿就走了，我怕来不及嘛。” 　　“不要你洗，你给我拿出来。” 　　宋倾城不为所动，“我都塞到最下面了。” 　　陆赢拧着眉头歇了一口气，“以前你住那么久，也没见你洗过。” 　　宋倾城顿了下，“你不记得了吗，以前我是自己带被子过来啊。” 　　“……” 　　吃了饭，宋倾城拉着行李箱在院门口等他，生怕多呆一下，他会过来开她的皮箱，把脏被单抢回去。 　　好在陆赢没跟她计较，开车把她送往车站。 　　“哥哥，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快两年了。” 　　宋倾城沉默，这两三年，不知道错过了他多少事。 　　到了红绿灯，车子停了下来，陆赢指头在方向盘上轻点，“宋倾城，你是不是给别人发红包了？” 　　宋倾城一头雾水，“没有啊，我就给你发了。” 　　他转眸，定在她脸上，咬着字说：“你在学校要是不好好读书，乱搞对象乱搞早恋，我就告诉你们老师，告诉你爸你妈，还要告诉罗俊宇。” 　　宋倾城回过神来，心里觉得好笑，他以为昨晚上她说那番话，是为了问他，要不要给别的男生发红包？ 　　再说，这个威胁也太搞笑了，她早不早恋，关罗俊宇什么事。 　　她用他的话回敬他，“哥哥，我很穷的，没有钱发红包。” 　　陆赢舔嘴笑，“行，日记本带了没有？” 　　宋倾城心口如挨重锤，猛地一跳，“……没有啊，怎么，怎么了？” 　　陆赢定定瞧她，一直把她看得低下了头，才低笑道：“下次带回来，我要看看我的法拉利是不是被你撕掉了。” 　　宋倾城小口呼吸，太奸诈了，太奸诈了！ 　　她又不是小孩了，怎么可能上他的当！ 　　给他翻日记本，怎么可能！她的日记本是她的命，锁在房间抽屉里，她妈妈连封皮都没碰过！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看她的日记。 　　他更不行！ 　　打死她也不可能，打不死也不可能！ 　　“我没有撕。” 　　他瞅着她，缓缓点头，那眼神暗藏深意，“哥哥一直相信，宋倾城是个有良心的小孩。” 　　宋倾城把脸对着窗外，不搭理他。 　　这个高帽她不想戴，她有些后悔了，不该在日记本里记下那辆法拉利的账，他如果真的要亲自查账，那就是要她的小命啊！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起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他，“哥哥，我送给你的礼物呢？” 　　陆赢：“什么礼物？” 　　“就是我刚到深城的时候，给你寄的礼物啊。” 　　他瞥她一眼，“废话，早就吃光了。” 　　宋倾城：“……还有一个杯子呢？” 　　“有吗？” 　　“当然有啊。” 　　陆赢沉吟片刻，“有，我用来喝水。” 　　宋倾城咬唇，“哥哥，是什么样的杯子？” 　　这话太多余了，杯子不用来喝水，难道用来洗脸不成？ 　　陆赢默了默，压压唇线，“白色的吧。” 　　宋倾城：？ 　　白色的……吧？？？ 　　此刻，宋倾城一点儿都不相信他了，“你好好想想，确定是白色的吗？” 　　陆赢恬不知耻道：“也不确定，放假那么久，我记不清了。” 　　“……” 　　可想而知，那杯子他都压根没拆，估计这会儿找，也没有下落了。 　　“哥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良心的人。” 第30章 大郎起来喝药了！ 　　陆赢回到家, 保洁阿姨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垃圾也带走了，除了他床头柜上那个红包, 昨日的喧闹一丝痕迹也寻不着。 　　他又下了楼，往储物间走, 在一格格柜子上翻找。 　　最后, 他找到了。 　　小女孩最喜欢的粉色点点包装纸包装的一个正方体礼物盒, 里面是一个印着小女孩照片的水杯, 和一张便签纸。 　　【哥哥，记得多喝水哦。】 　　小女孩稚嫩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两指点在腮边，抿着嘴笑。 　　陆赢看着她，唇角轻勾。 　　这个动作落在别人看眼里, 势必有几分装可爱的嫌疑。 　　但他并不这么以为。 　　宋倾城不用装可爱, 她就是可爱本身。 　　别的小孩可以吃苦，宋倾城不能吃, 她吃一点苦，他又会想起她十二岁, 快饿死时，来他家哭哭啼啼，找他开保险箱的场景。 　　他把杯子洗了一下，装满一杯水, 然后打开微信, 发了第一条朋友圈，用以证明他是个有良心的人。 　　【多喝水。】 　　周围用微信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他还没习惯, 宋倾城好像也不用，加过他之后，跟其他人一样，就在他的列表里躺着。 　　他的第一条朋友圈，很多人点赞评论，就连在跑亲戚的妈妈也评论了。 　　【哎呦，用这么可爱的杯子合适吗？】 　　很少有人把关注点放在小女孩身上，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条比白开水还淡的朋友圈，符合陆赢一向散漫松弛的气质。 　　- 　　第二天，吴素容回来，打扮一番，让儿子送她过去参加同学会。 　　“你也去吧，省得我还得惦记你的晚饭。” 　　陆赢：“我送你到地儿就回来，不用惦记，我会找吃的。” 　　吴素容瞧着他，“怎么，给妈妈显摆一下都不行？” 　　他扯嘴笑，“这么多年还不够你显摆，谁不知道你儿子天下第一帅。” 　　“又变天下第一了？” 　　他不搭腔，去吧台的瓷盆里拿车钥匙。 　　“陆赢，你爸爸元宵回来，菜谱得空你跟你李叔对一下。” 　　陆赢拿钥匙的手微顿，嗤了声，“不用对了，反正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定的，何必多此一举。” 　　吴素容轻笑：“那也不是，很多是你喜欢吃的。” 　　陆赢回过身，看着他妈，“妈，我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最舒坦。” 　　吴素容默了默，轻斥了一句：“没良心！” 　　“跟你吃的时候最香。” 　　他妈笑了，“你不用哄我，赶紧找个女朋友，就不用跟我吃饭了。” 　　他但笑不语。 　　“真是奇怪了，你妈从来不拦着你谈恋爱，高中不早恋就算了，都大三了，怎么也……” 　　她想起了什么，目光在客厅茶几一路扫到吧台，一无所获，“你发朋友圈那个水杯呢？” 　　陆赢：“在我房间，怎么了？”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女孩子送的？” 　　陆赢唇边勾起了笑，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往外走，“吴院长，快点儿，你的同学在等你。” 　　吴素容跟在他身后，“别跟我故弄玄虚，都用人家小女孩的照片了，肯定是女朋友送的。” 　　陆赢头也不回，“就是小孩送的，送了两三年了，以前在我们家住过那小孩，你那会儿出国进修，没见过她。” 　　吴素容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小孩，“以前我怎么没见你用过？” 　　“以前不记得用。” 　　吴素容皱眉，“那小孩上小学？” 　　陆赢闻言，扬眉笑了，“你当小孩就不会长，今年高一了。” 　　吴素容拉着安全带的手一滞，看了看他，半晌，方悠悠道：“高一啊，那可别早恋。” 　　他不以为意，“她不敢。” 　　- 　　过了元宵，也到了开学的日子，土木专业的课程一向很紧，大三下学期更是排得满满的。 　　闫翀的女朋友在别的省市上大学，胖子王吨位太重，李彦鸣沉迷赚钱，陆赢一向只跟男生玩，故而四人总是一起行动。 　　李彦鸣依旧沉迷股市，他在股市赚了一大笔钱，水准不低，还结识了一群炒股的朋友，平时也会帮人炒股。 　　胖子王和闫翀看见他挣钱，难免眼热，也想跟着一起学，奈何炒股也需要天分，自己炒总是亏得底儿掉，连伙食费都搭进去了，后来，两人索性不学了，有点儿闲钱就交给李彦鸣处理。 　　陆赢从来不玩，但是他也有一笔钱放李彦鸣那，权当支持舍友，顺便挣点请客钱。 　　胖子王天天念叨着联谊，最终，在他老乡的撮合之下，联谊总算提上了日程。 　　陆赢为了舍友的终身幸福，跟着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联谊竟然联到冯宛晗她们宿舍去了。 　　自打卖钢琴那一回之后，冯宛晗再也没有发信息给他，偶尔在路上碰到了，也装作看不见。 　　这一次再碰面，陆赢倒没什么，毕竟对于他来说，装不认识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冯宛晗和他正常打招呼，还是一惯的绵声细语，没有多话。 　　几个女生中，她是最出众的一个，自打那一次联谊之后，连续三个晚上，宿舍夜聊都要扯到她。 　　特别是李彦鸣，他表现得最积极，放言要追冯宛晗，股票都放到第二位去了。 　　他是西北汉子的长相，颇有几分男子气概，胖子王身高相貌都比不上他，索性转移目标到别的姑娘身上。 　　没多久，李彦鸣开始和冯宛晗约会，频率还不低。 　　陆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在准备保研，还要找合适的单位实习，没有闲心管这些事儿，就算真成了，他也无所谓，不过是少参加些聚会罢了。 　　- 　　宋倾城几乎不用微信，陆建行给的手机质量很好，用了几年都没坏，只是用久了，存储空间不够用，微信总是闪退。 　　后来方敏给她换了一部新手机，她总算跟上潮流，开始用微信了。 　　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她才看见了陆赢那条朋友圈。 　　宋倾城心想，他肯定是从哪个角落了翻出来的，不过，只要没丢掉，她就只能选择原谅他了。 　　只是，对着那张照片，她感觉有些羞耻。 　　一个装可爱的小孩，头顶装着水，那水，闪着细碎的光。 　　时间虽然过去很久，可装作看不见好似也不太对，就跟她还记他仇似的。 　　于是，宋倾城在那条朋友圈下评论： 　　【多喝水就对了。】 　　陆赢一如往日，没有回复她。 　　那一年的六月，宋茂华又生了一个女儿，国庆的时候正好满百日，他打电话让宋倾城回湾城，看一下妹妹。 　　方敏心里膈应，但到底还存着一些心思，孩子都是越带越亲，她担心宋茂华有了小女儿，以后就没有心思管自己大女儿了。 　　她还指着宋茂华东山再起，给女儿一些嫁妆，就算他一辈子潦倒，女儿出嫁的时候，还要他这个父亲带着，才不被人瞧不起。 　　所有，她还是那句话，早去早回，看看爸爸就行了，不要在他们家待太久。 　　宋倾城看见妹妹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打小，别人都说她清眉朗目，像爸爸，但是妹妹一点也不像爸爸，单眼皮小眼睛，看不出来像谁，就是不像他们宋家人。 　　这一次回来，她特意用自己的小金库，给妹妹买了一条金锁项链，还偷偷给陆赢买了一副降噪耳塞。 　　妈妈只给了她三天时间，她必须要在第二天见到陆赢。 　　本来她打算晚上叫陆赢出来小吃街吃宵夜，顺便把礼物送给他，哪曾想，一个电话过去，才知道陆赢去了一家国企实习，公司有个水电站项目，一直在赶工，他国庆根本没有休息。 　　“那你晚上回来再拿给你吧。” 　　“不用，我晚上住建衡路，那里近一些，你放家里，改天我路过再拿。” 　　宋倾城心往下沉，他这个改天不知道改到什么时候，指不定过两天又给忘了，再说，她又不单单为了送礼物。 　　“哥哥，你把建衡路那里的密码给我，我等会儿去逛街，顺便给你送上去。” 　　陆赢低低笑开了，“宋倾城，就是这么爱哥哥。” 　　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宋倾城心跳如擂鼓，仿若在窒息而亡的边缘，一直到挂了电话，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这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建衡路在繁华的CBD，初二回来的时候，他带着她来住过一回，她在大超市买了菜，拎上楼，做了一个蒸蛋，一个土豆焖牛肉，一个青菜，还煲了一个响螺肉淮山汤。 　　平时给漫漫姐打下手，这些对她来说，难度不大。 　　就是，心理压力有些大。 　　她不确定，这么“爱”会不会太过分了。 　　陆赢到家的时候，看见餐厅和厨房的灯都还亮着，倒没多大意外，小孩难得回来一趟，肯定想见他一面才走。 　　“宋倾城。” 　　宋倾城从厨房走出来，手压在裤腿缝边，展露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哥哥，我在做饭。” 　　陆赢稍稍抬眉，朝她走过去，“做什么饭？” 　　宋倾城连忙侧身，垂着眼睫给他让出位置。 　　陆赢看那低眉顺目的模样，心里一笑，她长大了，知道害臊了，隔得久一些没见到，总是没办法马上与他亲近。 　　“牛肉啊？” 　　“嗯，还有蒸蛋。” 　　陆赢打开水龙头洗手，“真会省钱啊，给哥哥做这一顿，比请吃宵夜至少省了一半。” 　　宋倾城：…… 　　他怎么光说省钱，亲自动手做的，不更有爱心吗。 　　陆赢洗好手，掀开汤锅，不禁勾起了唇线，瞅着她看，“还有汤？” 　　宋倾城抿嘴不语。 　　“去深城别的好处不知道，倒是学到不少手艺。” 　　她眨巴眼，“还行吧。” 　　装盘的时候，陆赢在一旁看着，她免不得有些手忙脚乱，手一抖，土豆牛肉的酱汁流出来，糊到盘子外头。 　　陆赢闲人闲语：“再学学摆盘就更好了。” 　　宋倾城轻撇他一眼。 　　就他会说！ 　　她把蒸蛋拿出来，蛋面光滑，看起来还挺成功的。 　　陆赢还未落座，拿着勺子先挖一口，“我看看你的水准。” 　　宋倾城眸子清澈，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他很保守，“及格线。” 　　宋倾城：“……是吗？” 　　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嘴巴里。 　　口感还行，嫩滑爽口，就是有点淡了。 　　她突然笑出声儿来，“哥哥，你看，这两个洞像不像一双眼睛？” 　　陆赢扫了一眼，拉开椅子坐下了，不以为然道：“你说像就像。” 　　“我再挖一个嘴巴。” 　　她挖了一条平直的线，那蒸蛋看起来就像一个傲慢的不苟言笑的表情包。 　　宋倾城小拳头盖在嘴边，身子前后晃动。 　　“笑什么？” 　　“哥哥，这个表情很像你。” 　　陆赢垂下眼帘，瞅了两眼，那表情自带丧感，看起来实在不讨喜。 　　他挪开眼，“不像。” 　　“我觉得就是你。” 　　宋倾城收了笑，端端正正坐好，“哥哥，有点淡了，要不要加一点酱油？” 　　陆赢又看了一眼那碟蒸蛋，拿勺子舀了牛肉汁，往那表情的嘴巴里灌，“这么一个苦瓜脸，估计是生病，给他喂点药。” 　　淡黄的脸色，咧着嘴，嘴边是酱油色的土豆牛肉汁，当真跟一个病号在吃药似的。 　　一种奇异的喜感。 　　宋倾城被逗乐了，有样学样，学着他舀牛肉汁往蛋缝里灌，嘴里念念有词：“大郎起身饮药啦，大朗起身饮药啦！” 　　陆赢定了定神，一双端正又俊朗的眉目对上她，喉咙溢出一声笑来，“这是什么话？” 　　她眼睫翻飞，小白牙展露出来，唇边的笑明媚如五月朝霞。 　　“这是粤语，就是，大郎起来喝药了。” 　　…… 　　空气突然凝滞，死寂，落针可闻。 　　陆赢咬着嘴，胸腔动一下，又动一下，“哪个大郎？” 第31章 你喜欢我吗？ 　　宋倾城在羞愧而亡的边缘。 　　“大郎, 起身饮药啦”是憨憨赵一迪的口头禅，每一回两人吵嘴，赵一迪都要说这句话, 她受毒害太久，一时口不遮掩, 竟然对陆赢说了这句话。 　　更要命的, 刚刚她还说那表情包就是他本人。 　　宋倾城试图给自己挽尊, “就是, 就是一句玩笑话，深城那边的人都喜欢这么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把锅甩给深城人们之后, 她挖了一大勺蒸蛋，表情包算是彻底破坏掉了。 　　陆赢听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压着眼睫无声发笑, “以后别乱说, 要挨打的。” 　　“……噢。” 　　宋倾城生硬转移话题，“哥哥, 你上班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吗？” 　　“嗯，就在隔壁那栋。” 　　“怪不得你要住在这里呢, 那你以后要在这里上班吗？” 　　“暂时不会。” 　　“为什么？” 　　“我保研了，还在两年研究生，到时候再说。” 　　宋倾城拿筷子的手顿住了，两眼灼灼看着他, “所以, 你还要在A大读两年吗？” 　　“嗯。” 　　这对于宋倾城来说，可谓是一个绝好的好消息，如果她考上A大, 那么，她将有一年的时候，和陆赢呆在同一所高校里。 　　多么难得的交集，她总算有追赶上他的一天了！ 　　才放下碗筷，吴素容打来电话，关心儿子的晚饭。 　　陆赢瞥一眼宋倾城，略微撇唇，“没叫外卖，今晚有人做饭。” 　　“又蹭别人的饭？” 　　“没有，有人来我家里做饭。” 　　吴素容顿了一下，八卦的语气，“男的女的？” 　　陆赢笑了下，直接堵了她妈的嘴，“就是宋倾城那小孩做的。” 　　吴素容默了默，“都会做饭了，哪里还是小孩。” 　　宋倾城听见她的名字，下意识看他，视线与他相撞，转瞬又移开了。 　　陆赢撇唇，“三菜一汤，比外卖好吃。” 　　宋倾城紧紧抿嘴，有些坐不住，装模作样起身收拾碗筷。 　　这话，就好像以前她爸炫耀自己家小孩似的，当着她的面，保守说及格，当着别人的面，恨不能说破一百。 　　陆赢走到阳台外头，手臂抵着栏杆往下看。 　　“她怎么不在自己家吃饭，反而上那里去给你做饭了？” 　　“就偶尔回来一次，给我送东西过来，顺便做了一顿饭。” 　　他妈沉声，“陆赢，吃完饭，你可把她送回家。” 　　陆赢一顿，很快知道他妈的意思，鼻腔冲出一个气声，“妈，你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呢，高二的女孩子，上你家里做饭给你吃，是你傻还是你妈傻？” 　　陆赢定了定，转过头，压着眉往厨房里看了一眼，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宋倾城半个身子，但是水流声听得很清楚。 　　他一哂，“是你傻，做一顿饭怎么了。” 　　吴素容肃声道：“陆赢，你妈够开明了，你跟谁谈恋爱都行，妈妈不管，不干涉，可她是未成年，还要参加高考，你要是……这是犯罪知道吗？” 　　这话儿把陆赢说乐了，“吴院长，幸亏你不是法学院院长，要不然要闹笑话了，未成年人做的饭不能吃？我怎么就犯罪了？” 　　“现在的女孩子，我就没见有多少个主动给家里人做饭的，为什么给你做饭，还把自己的照片印在你杯子上，你自己想吧，天下第一帅。” 　　她挂了。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流转交织的灯光如梦似幻。 　　陆赢舌尖抵在两唇之间，半晌，才把手机揣兜里。 　　他妈太敏感了，她不知道，宋倾城初一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转，一直把他当哥哥，送个礼物做个饭，算什么大事。 　　他转过身，步子往边上挪了挪，玻璃门反光，依稀可以看见他那张脸。 　　天下第一帅…… 　　眼睫微动，他又往厨房看去。 　　宋倾城已经洗好了碗，正小心翼翼撕开保鲜膜，盖上那盘没吃完的土豆牛肉。 　　她打开冰箱，放了进去，盖上冰箱门，然后又打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儿。 　　陆赢手顶着下颚，饶有兴致看着。 　　这里不常住，除了几罐啤酒和可乐，冰箱里冰没有什么好东西。 　　只见她侧过身子，脸对着冰箱的门缝，关一点点，又开一点点，反反复复，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大概是深城的穿着打扮偏向于休闲简约，她白T搭黑色直筒裤，少女最简单的配色，高马尾元气十足，发尾散在白嫩的脖颈里，她拿手轻甩了一下。 　　陆赢往家里走。 　　她听见脚步声，立马关掉了冰箱，指尖装模作样在冰箱门上划拉。 　　“偷瞄那么久，冰箱有什么好货？” 　　宋倾城被抓个现行，脸上一热，“没有啊，我就是，想看看冰箱里面的灯是什么时候灭的。” 　　她从小就好奇，冰箱一打开就亮灯，只要看见冰箱，她就想看看门关到哪个幅度，冰箱灯会自动灭掉。 　　陆赢微微眯眼，“你看到它灭灯了又有什么用处？” 　　她眼睫朝他翻了一下，又回到冰箱门上，“没有什么用处啊，就是想看。” 　　除了费电，研究冰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耐不住她好奇啊。 　　陆赢抹着下巴，嗤了声，“宋倾城，你就是闲出屁来了。” 　　只有精力过剩，闲出屁来的小孩才做得出这种事儿。 　　宋倾城微赧，“国庆不闲，什么时候闲啊。” 　　“你爸爸没叫你回家吃饭？” 　　“我出来的时候就跟他说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陆赢压着眼睫看她，“什么时候回家？” 　　宋倾城：“……” 　　这人，吃别人才煮好的饭，嘴巴倒是一点儿也不软。 　　她没好气说：“过一会儿就回。” 　　陆赢：“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深城。” 　　宋倾城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以为他又赶她回家呢。 　　“明天回。” 　　“那么快？” 　　她垂下眼，“嗯，我妈妈说，住太久不方便。” 　　陆赢歇了一口气，“有什么不方便，你妈妈又搞离间计。” 　　宋倾城不干了，瞪着半圆月的眼，“哥哥，你是不是对我妈妈有什么意见？” 　　“我能对她有什么意见，我连人都没见过。” 　　她想了想，好像是真的没见过，“我QQ空间里有我和我妈妈的合照，你可以自己上去看看。” 　　陆赢一声哂笑，“我看她做什么，我又不像你那么闲。” 　　“……” 　　宋倾城面子有些挂不住，“那，我都见过你爸爸妈妈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妈妈。” 　　陆赢：“又不是走亲戚。” 　　宋倾城瞥他一眼，闷着脸往沙发走。 　　没一会儿，他电话又响了，听着好像是罗俊泊约他出去喝酒。 　　“能被一个女的气哭，你也算是天底下第一人了。” 　　宋倾城登时竖起耳朵。 　　“才吃饱饭，我忙一会儿，你晚点再过来。” 　　“不去酒吧，太吵。” 　　他挂了电话。 　　宋倾城忍不住问：“哥哥，罗俊泊哥哥被谁气哭了？” 　　陆赢唇边一抹她最熟悉的，闲看热闹的笑，“林卿，他被林卿气哭了。” 　　“为什么呀？” 　　陆赢：“一个智障，一个急性子，智障的那个理解不到位，急性子就爆发了。” 　　宋倾城微微皱起眉头，“罗俊泊哥哥好可怜，他都说林卿姐姐脾气不好了，为什么还要跟她玩呢？” 　　陆赢撇下唇，“估计是想跟她谈恋爱，谈不上又受不了气。” 　　宋倾城呆愣住了，“他喜欢林卿姐姐吗？” 　　“不知道。” 　　她喃喃道：“我觉得，罗俊泊哥哥脾气好，林卿姐姐长得漂亮，他们挺般配的。” 　　陆赢斜过一道光，睨着她，半笑不笑的，“你真会安排。” 　　“……” 　　怎么回事，总觉得他在挑刺，她都不配发表看法了么？ 　　陆赢回到房间，开始处理他的图表。 　　宋倾城打开电视，可惜这个时候，她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看电视，她既不想走那么早，又担心爸爸打电话让她回家。 　　还有，他也没有说带她一起出去吃宵夜。 　　果然，刚过九点，宋茂华就给她来电话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宋倾城只好去敲陆赢的房间门，“哥哥，我爸爸叫我回家了。” 　　陆赢这才打开房间门，捏捏眉心，“走，我们先去小吃街吃点儿东西。” 　　宋倾城克制嘴角翘起的弧度，“好。” 　　她还是把背包背在前面，只是她长高了，就没有以前小个子搂抱背包的喜感了。 　　陆赢打了一辆车，下车的时候，罗俊泊就在路边等着。 　　他看见宋倾城，笑问：“宋倾城，你又长高了？” 　　宋倾城：“……没有啊。” 　　这两年她并没有长多少，现在也不过是一米六七而已。 　　她试图在罗俊泊脸上找到哭过的痕迹，可惜，一丁点也寻不着，罗俊泊还是一惯的嬉皮笑脸。 　　“你回来都没有告诉罗俊宇吗？” 　　宋倾城瞥他一眼，“没有。” 　　真有意思，她为什么要告诉罗俊宇。 　　“宋倾城，你要多鼓励罗俊宇，让他好好读书，考上一个好大学，知道么？” 　　宋倾城眉头拧了起来，“俊泊哥哥，还是你多鼓励他吧，我现在很少和他联系了。” 　　罗俊泊啧了一声，“我鼓励不管用，你鼓励才管用。” 　　“……” 　　“我现在就把他叫出来，老同学嘛，互相鼓励，到时候你们一起考A大，多好！” 　　宋倾城头皮发麻，视线悄无声息往陆赢身上移。 　　陆赢正好看她，视线交汇，她清楚地看到他唇边撇着一丝微小的弧度，指意不明。 　　她垂眸想了想，对罗俊泊道：“哥哥，你还是不要叫了，我准备回家了。” 　　“着什么急，几步路的事儿。” 　　“我爸爸叫我了。” 　　她看向陆赢，眼神仿佛有些游离，“哥哥，现在有点晚，我还是不去吃了，明天还要坐车回深城。” 　　陆赢顿了下，点头，“行。” 　　宋茂华换了一个小区，也是在这附近。 　　她抿了抿唇，“那我先走了。” 　　他动了动脚，“太晚了，我们送你到小区。” 　　宋倾城没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胸口团着一股酸水，比任何分别的时候都更堵更难受。 　　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为什么她就是留不下来，每一次满怀期待地回来，却从未能心无旁骛地放飞自己，总要记挂着，还要颠簸一顿，回到另一个城市。 　　她闷着头走路，罗俊泊跟她说话，问一句她答一句，到了小区的路口，她在斑马线前顿下步子，“哥哥，你们不要过马路，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不等他们答应，她左右张望了一眼，迈开步子往路对面走去，高马尾松散了些，碎发随风飘动。 　　罗俊泊提腿就走，嘴里又叨叨起，今儿在绕城高速跟林卿吵嘴，差一点儿被她丢下的事儿。 　　陆赢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没有了小时候的跳跃，更多的是一种……倔强？ 　　那是情绪低落才会有的倔强。 　　眨眼间，她消失在小区门口。 　　罗俊泊还在逼逼。 　　陆赢突然出声打断：“罗俊泊，你喜欢我吗？” 　　罗俊泊半截话咽进肚子里，张个嘴看他。 　　陆赢手肘抵着另一只手，大拇指掐着嘴皮子，仿佛思索着什么。 　　罗俊泊嗤笑，“你他妈的，再问一遍。” 　　他眉头锁得更紧了，“我这么帅，你是不是很难不喜欢我？” 第32章 宋倾城，看以后谁养得起…… 　　罗俊泊搂抱住自己,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变态的？好歹先给我透点气儿，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陆赢眉头微蹙，凝神片刻, 下颚线动了动，“刚刚, 我变态了一下。” 　　罗俊泊一脸吃屎的表情, “你他妈的是不是吃错药了！” 　　“是, 我他妈的吃错药了。” 　　陆赢转眸到车流里, 鼻腔忽地一个气声，“不是我，是我妈, 她吃错药了。” 　　“……” 　　陆赢为刚才那一瞬的想法赶到可笑，他妈胡乱说了几句话，竟然让他产生了一丝怪异的……邪念？ 　　不过, 人非圣贤, 一辈子那么长，人难免有产生变态念头的时候, 陆赢觉得不必苛责自己。 　　宋倾城自然是喜欢他的，一言一行便可以看出来, 她对他信任，甚至依赖，从十二岁便如此，如同信任和依赖她的爸爸, 以前她就给他煮过早餐, 现在大了，回来“孝敬”他一回，这有什么好诟病的, 难不成大了就要生分了不成。 　　罗俊泊离他远远的，“死变态。” 　　陆赢舔嘴笑，“你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你的。” 　　“……” 　　- 　　宋倾城回到家，后妈已经带着妹妹睡觉了，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客厅。 　　“今晚上跟哪个同学去逛街了？” 　　宋倾城目光往一旁游离，“一个女生，你不认识的。” 　　宋茂华没往下问，只道：“明天先别回去，你妈妈正好有事儿，回来几天，我好久没见她了，正好咱们一起吃个饭。” 　　“……好啊。” 　　宋倾城心里有些纳闷，爸爸妈妈一向能打电话绝不见面的，为何这一次还要一起吃个饭，吃饭倒没什么，只怕不是吃饭那么简单，一旦要商量个什么事儿，两人就有可能会吵架。 　　过了一会儿，宋茂华问：“你想好要考什么大学了吗？” 　　宋倾城闻言，装模作样拉着腔调“呃”了一声，“我喜欢我们A大。” 　　宋茂华笑了，“爸爸也喜欢，A大是爸爸的理想啊，天天住这儿，就盼着哪一天你能考上A大，我就可以跟别人说，我女儿在A大读书。” 　　宋倾城隐约察觉出爸爸的意图，“爸爸，我会努力的。” 　　宋茂华有节奏地拍打双腿，“要是你的户口在湾城就好了，以你的成绩，考A大不成问题，可你户口在深城，要考A大，分数总要高一些，就算考上了，专业选择余地也小。” 　　“那有什么办法呢。” 　　宋茂华歇了一口气，“办法倒是有一个，爸爸在刘同曦叔叔公司里有股份，倒不值什么钱，不过现在他们公司获得科技企业孵化器，我挂了个创业人才的名头，有落户名额，爸爸呢，想让你转户口回来。” 　　“……” 　　“户口转回来，对你考大学是好事，你妈妈心里有想法，到时候你跟爸爸一起劝劝她。” 　　宋倾城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的确很想回湾城，只是爸爸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她要是回湾城读书，势必会影响他的家庭生活，住一天两天和住一年两年，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妈妈肯定不允许。 　　除非，她住寄宿学校，可这样，爸爸妈妈估计也很难接受。 　　宋茂华拍了女儿一下，“你想不想回来？” 　　宋倾城如实点头，“想。” 　　“你想就行，到时候你妈妈问你，你坚定一点，她就没话说了。” 　　果然，没一会儿，方敏给她来了电话，让她不要回深城，她去湾城办事儿，再接她一起回深城。 　　赵一迪在微信上问她，什么时候回深城，想约她玩儿。 　　宋倾城把爸爸的意思告诉了赵一迪，赵一迪给她发了微信，嚎了几嗓子。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说说，深城到底哪里不好，你非得天天惦记着回湾城？” 　　宋倾城想起今晚上丢人现眼的那一句“大朗起身饮药啦”，给她回了一条： 　　“我不想天天被你喂药，我又不是大郎。” 　　赵一迪隔着手机屏幕都能听到她话音里毫不掩饰的雀跃。 　　【你老实说，你中意的人是不是在湾城？】 　　大概是心情有点激动，倾诉欲过盛，宋倾城鬼使神差承认了。 　　【他是靓仔吗？】 　　宋倾城脑子里浮现陆赢那张又俊又臭的脸，弯了唇。 　　【嗯，他是天底下最靓的仔，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帅。】 　　赵一迪不信。 　　【我不相信你的眼光，除非你让我看看他的照片。】 　　宋倾城想了想，她好像从来没有和陆赢合照过，他的朋友圈空荡荡的，更找不到一张照片。 　　没有照片作为佐证，她很想说陆赢是A大的校草，但是这个指向性太明显，赵一迪很快就能知道这个人叫陆赢。 　　【我没有他的照片，但是他真的很帅，你肯定没有见过那么帅的人。】 　　【几天不喝药，眼神又坏了，大郎，起身饮药啦。】 　　宋倾城咬牙，这两天她一定要偷偷拍一张陆赢的照片，堵住赵一迪那张嘴，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天底下最靓的仔。 　　- 　　第二天，宋倾城还没想好找宋漠理由去见陆赢，他的电话先来了，问她是不是吃了晚饭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宋倾城的错觉，她仿佛听见了他喉咙滚动的声音。 　　“正好今晚回去跟我妈吃饭，你不着急的话，先上我家吃晚饭，哥哥再送你去坐车。” 　　宋倾城心里暗喜，声儿带笑，“好啊，我暂时不走了，我妈妈过两天来湾城接我。” 　　她没有提可能要转回湾城读书的事儿，她现在已经学会闷声自乐，因为，得意忘形往往会乐极生悲。 　　陆赢一惯的冷淡，“行啊，晚上六点半，你在小区侧门等我。” 　　“好的。”她顿了下，“哥哥，你妈妈喜欢什么礼物啊？” 　　陆赢：“什么都不用买，你就当不知道她在家。” 　　“……” 　　“非要买，你就买一本刑法送给她。” 　　宋倾城脑子混沌，“送这个不太好吧？” 　　怎么感觉怪怪的，送刑法听起来就好像送手铐，她一个高中生，给一个大学院长送刑法，无论如何，她都不敢。 　　“她需要这个。” 　　宋倾城默了默，老实说：“哥哥，我不敢送这个。” 　　陆赢低笑了声，“那就空手去，小孩不需要懂人情世故。” 　　她很想说她快十六岁，已经不是小孩，该懂的都懂了，但是最后她才“噢”了一声，他便挂断了。 　　晚上，她拎着一袋提子，如约在小区门口等陆赢。 　　陆赢看见她手里那袋水果，微微眯起眼来，“不是让你不要买东西吗？” 　　宋倾城轻抿一下唇，“就是一点提子。” 　　陆赢无声睨着她。 　　宋倾城视线开始飘忽了，“没有籽的，我觉得你妈妈能吃。” 　　陆赢唇线平直拉着，“我妈不老。” 　　“……” 　　“她还有牙，什么果都能吃。” 　　宋倾城眼珠子往他脸上提溜一下，口气硬了，“知道了，下次我再多买点坚果吧，夏威夷果。” 　　陆赢绷着嘴默了下，从她手里拿过那袋水果，迈开步子往前走，“这次就算是我买的，下次不要买了，你买她就不当你是小孩，以后每一次你都得买。” 　　宋倾城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小孩……我有钱。” 　　她悄咪咪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两张，可惜，背影再好，看不到正脸，也不足以证明这人是天下第一帅。 　　宋倾城收了手机，心想，等从他家里出来，再开口问他拍一张合照，这点小要求，他总不至于拒绝。 　　她跟着陆赢的脚后跟进了悦棠府。 　　“妈。” 　　吴素容在厨房里应了一声：“洗手吃饭吧。” 　　陆赢转过身对着宋倾城，提唇道：“自己去洗手，顺便打个招呼。” 　　宋倾城往厨房张望一眼，有些心慌气短，“你不洗吗？” 　　“我先上去换衣服。” 　　宋倾城小脸微皱，“哥哥，你还是先跟我进去吧。” 　　这也太顺便了，以前她的确和他妈妈视频过一回，那时候还小，脸皮也厚，这会儿都这么大了，她还是会害臊的。 　　这个当口，吴素容已经绕过餐厅，提着锅铲走出来了。 　　她看见宋倾城，惊讶之余，展露了笑脸，看向陆赢。 　　陆赢淡然道：“妈，宋倾城来我们家吃饭。” 　　…… 　　宋倾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紧张，一紧张，她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搓着直筒裤裤缝儿，直愣愣说：“阿姨，你吃饭了吗？” 　　话毕，她差点儿要咬舌自尽。 　　明明来人家家里吃饭，明明看见人家拿着锅铲，问什么不好非得问这一句。 　　这个话一出，显得她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吴素容笑道：“就等你们呢，你先坐一会儿。” 　　陆赢抹着嘴顿了一会儿，手一放，唇边是没遮没掩的笑，“你没看见，我妈正准备洗锅，没你的饭了，你自己做去吧。” 　　宋倾城满腹幽怨，轻飘飘撇了他一道眼光。 　　好在吴素容替她解了围，“别听他乱说，我也才刚回来没多久，你先开电视看看，要是饿了，茶几上有点心，先垫一点。” 　　宋倾城只好干巴巴点头：“好的。” 　　陆赢上楼换衣服去了。 　　待他换好衣服到了楼梯转角，脚下一顿。 　　只见宋倾城拿着点心，瞪着眼咧着嘴，像变戏法似的，两指在嘴角边一压再一塞，比拳头还大的点心就一口闷进她嘴里去了。 　　她鼓着腮帮子嚼巴，还津津有味舔了舔手指头。 　　陆赢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往她走过去。 　　宋倾城一个扭头，鼓着腮帮子不动了，面上带了点点羞涩，像是慢镜头一般，缓缓把脸转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动了一下嘴。 　　陆赢也不说话，就坐在她边上，专心致志看电视的样子。 　　宋倾城想走走不了，想吐又不敢吐，嘴巴太满又说不出话，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 　　天啊，她脑子又抽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挑战一口闷！ 　　简直比偷吃马拉糕还丢人！ 　　好在最后她挑战成功了，点心顺利滑下喉管，也不像马拉糕那么噎嗓子。 　　她抓起腿边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水杯，灌了一大口。 　　耳边低沉的一声：“今天中午没吃饭，一口一个？” 　　宋倾城水杯挡着半张脸，轻咬嘴里的肉。 　　他就不能当做看不到么！ 　　宋倾城放下水杯，顺手拿起一个点心，放在手心里，“哥哥，这个点心看着大，其实里面都是空气，捏起来就一点点。” 　　她煞有其事的，“你看。” 　　点心果然在她手心里，缩小了一半。 　　“哥哥，你吃吗？” 　　陆赢压了压唇线，垂眸在那摊开的手掌心，“你洗手了吗？” 　　“……洗了啊。” 　　他一动不动。 　　宋倾城有些没面子，只好又塞自己嘴里。 　　陆赢眉头一锁，“嘶——” 　　宋倾城头皮一紧。 　　“宋倾城，看以后谁养得起你。” 第33章 我还是觉得你顶多算是—…… 　　过了半个小时, 吴素容摆上了一桌子菜，叫两人上桌吃饭。 　　她特意给宋倾城留了一个鸡腿，夹到她碗里。 　　“肚子饿了吧？我老家那边, 过节日，家里的小孩都要吃鸡腿。” 　　宋倾城对着那个大鸡腿, 摇头, “我不饿。” 　　吴素容看向陆赢, “陆赢没有跟我说你过来吃饭, 煮这个鸡费点儿时间。” 　　宋倾城：“辛苦了阿姨，吃完饭我来洗碗。” 　　吴素容：“不用你洗，女孩子不用洗碗, 好好读书就行了。” 　　宋倾城暗暗偷瞄陆赢。 　　这一瞄，被陆赢抓个了正着，他撇下唇, “别信我妈的话, 多来几次她就让你洗了。” 　　吴素容笑道：“今晚就叫陆赢洗。” 　　陆赢：“不管男女，书要读, 碗也要洗，当初你爸爸出事, 保姆也靠不住，不靠自己你靠谁？” 　　宋倾城抿着嘴点头，十足的乖巧样，“我知道了。” 　　她心里腹诽, 又来了, 这是又要过当爹的瘾？当着他爸妈的面，就喜欢耍威风教育她。 　　说得好听，男女都要会洗碗, 她就从来没见他洗过碗。 　　吴素容问了宋倾城的成绩，想考的大学，又问她的户口在哪儿。 　　宋倾城一一作答。 　　“你这个成绩，要是户口在湾城就稳妥了。” 　　“嗯，我爸爸也这么说。” 　　如果是深城的户口，以她现在的成绩，只要发挥稍稍有一点不好，就极有可能与A大失之交臂。 　　吴素容开玩笑说：“那你回去问你爸爸，把你户口转到我家里来，做我家女儿，不用改姓陆，就当我是你亲妈，陆赢是你亲哥哥，行么？” 　　陆赢拿筷子的手微顿，抬睫看了他妈一眼。 　　宋倾城只当是玩笑话，并未往心里去，“谢谢阿姨，我爸爸说只要我妈妈同意，他可以让我把户口转回来。” 　　吴素容半真半假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我能白捡一个女儿呢，至少做饭的时候能给我搭把手。” 　　陆赢唇线轻轻拉扯，鼻腔一个低不可闻的浅淡的气声。 　　宋倾城偏偏听到耳朵里去了，瞥了他一眼，认真地神色对着吴素容，“阿姨，不转户口也没关系，以后如果我在湾城，可以经常来帮你做饭。” 　　陆赢压着眼睫撇了一道眸光过去。 　　宋倾城不搭理他。 　　“行，那等会儿你加我的微信，以后我可监督你考A大。” 　　“好的。” 　　这一次，陆赢难得进厨房洗了一次碗。 　　待他从厨房出来，宋倾城已经和吴素容互加了微信，还热聊起她自以为得意的煲汤宝典。 　　“五指毛桃放水里泡十五分钟，用瓦煲最好，先大火烧开，再用小火慢慢煲两小时。” 　　陆赢大腿贴着沙发扶手，就那么杵着看她。 　　她比着指头，说着她特用的量词，“只要一点点盐，其他都不用放，就很好喝了。” 　　他清清嗓子，“宋倾城，走。” 　　宋倾城半截话被他打断，略微不满，看向他，“多少点了？” 　　他信口胡诌：“九点了，快点儿。” 　　宋倾城拿起手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没到八点半呢。” 　　吴素容：“不着急，让陆赢先走，等会儿我出去买点东西，顺便送你回去。” 　　宋倾城迟疑了一下，征询的眼神看向陆赢，隐隐带着一点儿期盼，“可以吗，哥哥？” 　　她想跟着陆赢走，此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再说，照片还没拍到呢。 　　陆赢断然拒绝：“不可以。” 　　宋倾城十分听话地站了起来，“阿姨，那我先回家了，有什么你微信给我就行了。” 　　吴素容没再留她，把两人送出了家门。 　　宋倾城垂眸在手机屏幕上，大拇指点个不停。 　　陆赢看了两眼，隐有不耐，“走路玩手机，眼睛瞎。” 　　她抬起眼，“我给你妈妈发食谱呢。” 　　“不用发，她什么都会，就算不会，她也会自己上网找。” 　　“漫漫姐教我的，跟网上的不太一样。” 　　她低着脑袋，照发不误。 　　陆赢步子缓了下来，“宋倾城，以后少搭理我妈。” 　　宋倾城一时没反应过来，“呃？” 　　他彻底站住了脚，“我妈，她有时候无聊了，会消遣人玩儿，特别是你这种。” 　　宋倾城愣神，“我是哪一种呀？” 　　他冲着身旁那棵白玉兰树露出了一个淡笑，暖色路灯下，碎光在他脸上覆上了一层薄雾，轻盈眼睫打在眼下，挡不住眸子里的光芒。 　　如此身姿，更胜芝兰玉树。 　　宋倾城心念一动，声儿轻了，“哥哥，我是哪种呀？” 　　陆赢转眸到她脸上，唇边一抹坏笑，“笨蛋小孩那种。” 　　“……” 　　她咬着嘴默了默，“我还以为是……” 　　陆赢歪个头睨着她，“以为什么？以为她觉得你可爱，真要认你做女儿？” 　　宋倾城瞥了他一眼，“不是，谁喜欢被人说可爱啊，一无是处，实在没什么可夸了，才会说这个人可爱。” 　　陆赢压着嘴点头，“你说的对，那你以为她是怎么说你的？” 　　宋倾城视线落在红色方块砖上，讷讷道：“我觉得，至少是好看。” 　　陆赢绷住嘴角，不动神色瞧着她。 　　大概是他这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激起了她的斗志，她气焰陡然高涨，“你以前说了，只要不是歪瓜裂枣，你妈妈都会说好看，我至少九十分以上，保守来说就是好看。” 　　陆赢一瞬不瞬盯着她，喉结上下一滑，“不保守地说呢？” 　　宋倾城有些扛不住这个目光，眨巴一下，视线下移，“不保守，就是十分好看。” 　　他唇边微微往下撇。 　　宋倾城目光又定在他脸上，“你不要笑，你随便问一个人，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说我是好看。” 　　陆赢松懒懒笑了，“怎么办呢，我还是觉得你顶多算是——可爱。” 　　她脸上不高兴了，顿了顿，闷声道：“能怎么办，你审美有问题。” 　　“审美有问题，那怎么治？” 　　宋倾城不搭理他了，兀自走自己的路。 　　竟然说她不好看，先不提他这种审美还能不能治，就这种情商，分分钟能把人气死！ 　　陆赢两手插兜，跟上她，“宋倾城，哥哥记得，以前你都是穿裙子，为什么现在都不穿了。” 　　宋倾城定下了脚，转眸对上他，稍抬下巴，“因为以前腿短，裙子可以罩得住，现在腿长了，裙子罩不住，我要是穿裙子，就是好看破表……” 　　他的唇线有些压制不住，在微微抖动，“跟哥哥比腿长？” 　　“我不跟你比，你就算长到天上，你也穿不上裙子。” 　　宋倾城咽下一口气，“如果你以穿不穿裙子来判定一个女生好不好看，这种审美不用治了。” 　　陆赢抹着嘴背过身，肩背耸动。 　　宋倾城：…… 　　“哥哥，”她咬了咬牙，回敬他一句：“你真可爱。” 　　陆赢看着那个气呼呼的背影，隐带笑意：“宋倾城也可爱。” 　　他不知道他的审美是不是异于常人，总之，他一直以为，“可爱”是一个比“好看”更高的赞誉，毕竟好看的人不少，可爱的人却并不多。 　　像宋倾城这样，从小可爱到大的，更是少之又少。 　　- 　　宋倾城在楼下碰上了刚回来的宋茂华，父女两一起上楼。 　　“跟吴院长吃饭？” 　　“嗯。” 　　宋倾城把吴素容跟她说的，关于分数线和专业选择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爸爸。 　　宋茂华沉吟数秒，“这样，你现在就打电话给陆赢，就说，你妈妈没见过他，这一次难得回来，后天一起吃个饭，到时候让他给你妈妈也做做工作。” 　　宋倾城顿了下，“现在吗？” 　　“赶早不赶晚，这样才有诚意，你就说才和你妈妈打完电话。” 　　宋倾城只好应下了。 　　刚才才和陆赢置气，这会儿又约他一起出去吃饭，总有点儿拉不下脸。 　　回到房间，她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拨出了电话。 　　陆赢还在半道上，宋倾城甚至听到了路边的车流声。 　　她明知故问：“哥哥，你到家了吗？” 　　陆赢低低笑了下，“我又不是飞机，哪能这么快到家。” 　　宋倾城顿了下，“你不是腿长吗，我以为一两步就能到家了。” 　　他不说话。 　　宋倾城呼吸莫名有些短促，只好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哥哥，后天我妈妈上来办事儿，我爸爸想让我把户口转回来，到时候想让你跟我们一起吃顿饭，给我妈妈做工作，行么？” 　　陆赢默了片刻，“你爸爸和他老婆商量过了吗，和你妈妈透过气了吗？” 　　他这一问，宋倾城也沉默了。 　　陆赢歇了一口气，道：“你想清楚了，回来了住哪儿，想清楚了再谈怎么劝你妈。”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回：“知道了。” 　　…… 　　“哥哥再见。” 　　陆赢到底于心不忍，“能回来就回来，实在不行你就去跟我妈住，她也就每天使唤你洗洗碗。” 　　宋倾城轻声说：“不用了，我可以寄宿的。” 　　陆赢顿了顿，“这么点大，哪有人寄宿，衣服你会洗了吗？” 　　“我会洗啊。” 　　“你不会。” 　　宋倾城定了定神，“……噢。” 　　她觉得洗衣服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她不跟他较真，他说不会就不会吧。 　　挂了电话，宋倾城去一趟卫生间，听到后妈在屋里跟爸爸嘀咕。 　　“你觉得现实吗，囡囡那么小，你又忙，我自己一个人都顾不上吃饭，怎么照顾她？” 　　都是后妈一个人的声音，爸爸一言不发。 　　“到时候她上高三，伙食要跟上，还要安静，囡囡天天哭，她怎么学习。” 　　“我的意思，最好还是寄宿。” 　　宋倾城挪着步子回了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她并不是怪后妈，这是现实问题，就算后妈现在不提，到时候也会出现，只是，心里有些发涩。 　　哥哥说的对，虽然谁都不肯承认，但是爸爸的家，并不是她的家。 第34章 哥哥在你眼里，难道不是…… 　　宋倾城躺在被窝里, 和赵一迪发微信。 　　【宋倾城：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赵一迪：？】 　　【宋倾城：摸着你的良心说。】 　　【赵一迪：摸了，我的良心说，你是你们班的班花, 我是我们班的班花。】 　　宋倾城咧开嘴，卷着被子打滚。 　　赵一迪这个话有点儿不要脸, 但是, 真中听啊！ 　　【宋倾城：可是有人说我最多算可爱。】 　　【赵一迪：谁说的, 不会是你那个最靓的仔吧？】 　　【宋倾城：就是他。】 　　【赵一迪：他跟你很熟吗？】 　　宋倾城没敢告诉赵一迪, 这个人就是她口中天天念叨的那个“哥哥”，只说很熟。 　　【赵一迪：很熟的话，说你可爱就没错啊, 他肯定觉得你是真的可爱，就是太可爱了，以至于他忽略了你的美貌, 如果不熟这人才有毛病。】 　　宋倾城凝神想了想, 赵一迪说的有道理，以前太幼稚了, 哥哥一直把她当小孩，现在大一点, 也没好到哪儿去，总是在他面前做一些丢人现眼的事儿，他能欣赏她的容貌就怪了。 　　【宋倾城：那，怎么样才能让他看到我的美貌？】 　　【赵一迪：很难。】 　　【宋倾城：为什么呀, 我可以不可爱啊。】 　　【赵一迪：你吃太多飞机了, 飞机怀恨在心，给你下了诅咒，到老你都是老可爱, 可爱的大郎。】 　　宋倾城：…… 　　【赵一迪：我想看看天底下最靓的仔。】 　　宋倾城紧紧抿唇，给她回复。 　　【过两天给你看。】 　　今晚光顾着生气，忘记拍照片了，不过这几天还能见到陆赢，她还可以再找机会拍。 　　- 　　第二天，天气很好，A大美术学院有展览，陈冉约她出门逛画展。 　　宋倾城到的时候，陈冉还没来，却碰上了罗俊宇。 　　罗俊宇家虽然住A大里面，但A大那么大，能在这里碰上，也真是太巧了。 　　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嗓子粗了，唇边也冒出了胡须。 　　两人你来我往，干巴巴寒暄两句，宋倾城就觉得聊不下去了。 　　明明初一的时候，她和他还算挺好的朋友，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这些同龄的男生交流了。 　　偏偏陈冉说她妈妈让她买东西，她晚点才能到。 　　走马观花逛了一圈下来，罗俊宇提议去买奶茶。 　　“你喜欢奶绿吧？” 　　“可以。” 　　罗俊宇给她点了一杯波波奶绿。 　　宋倾城不得不端着奶茶，跟随他一起逛校园。 　　“你要考湾城的大学吗？” 　　“应该是吧。” 　　“考A大吧？” 　　宋倾城笑了笑，“想是想，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罗俊宇看着她，“你肯定能考上。” 　　“希望吧。” 　　宋倾城没有说“你也会考上的”，她不想给罗俊宇期待，哪怕一点点。 　　两人艰涩的聊天有些难以维持，她提出先去图书馆等陈冉，到时候各自看书，也不必找话题尬聊了。 　　罗俊宇却是不动，视线游离一下，又回到她脸上，“宋倾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宋倾城面色一僵，无言相对。 　　他有些羞涩，哼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哥那个大嘴巴，怎么可能不跟陆赢哥说。” 　　宋倾城垂着眼睫，“我没有当真。” 　　罗俊宇：“是真的。” 　　空气仿佛已经不再流动，她更尴尬了，想直接溜掉，又走不动，只好吸了吸奶茶。 　　陈冉的电话救了她，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走，离他有三四米，才回过头，捂着手机说：“罗俊宇，我先走了，陈冉在校门口等我。” 　　罗俊宇顿住了，“我不能去？” 　　她咬咬牙，“不能。” 　　罗俊宇失笑，“什么意思，以后不能做朋友了是吗？” 　　宋倾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耷拉着脑袋，埋在胸前的背包上，头也不回往前走，走出几米之后，她小跑了起来。 　　仿佛有鬼在身后追她似的。 　　罗俊宇：…… 　　- 　　第二天，宋茂华出门了，后妈带着妹妹出去买菜回来，宋倾城主动帮忙煮饭做菜。 　　她从早上盼到傍晚，一想到能见到陆赢，一切酸涩就都消散殆尽了。 　　陆赢说过，今天下午开始休假，按照他的习惯，必定要回去冲个澡，然后睡上一觉，晚上才出门。 　　果然，一个电话打过去，陆赢还在床上躺着，声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低哑。 　　“你妈不是七点才到吗？” 　　“是啊，我们走路过去，至少也要半个小时。” 　　陆赢歇了一口气，“为什么要走路过去？” 　　“我好久没有走过淮滨路了，现在天气又不热，我们走路过去，就当锻炼身体。” 　　他无声一吁，“哥哥不用锻炼。” 　　“为什么呀？” 　　“我每天去施工现场，已经够累的。” 　　“……” 　　这人，都懒成虫了吧，半个小时的路都不愿意走，白长那么长的腿了。 　　一个浅淡的气声，他话音隐隐带笑，“走不动你背我？” 　　宋倾城捂住话筒，咽了一把口水，对着空气点头，“我背不动你，要是走不动了，我们就骑共享单车。” 　　他不置可否。 　　“哥哥，起床吧，我去侧门等你。” 　　宋倾城翻找行李箱里的衣服，她只带了一条裙子回来，泡泡袖的百褶连衣裙，搭配香芋色背心，挺乖的学院风，是她妈妈出国代购的时候给她带回来。 　　但她不敢穿，昨天才和陆赢呛声，说他的直男审美不用治了，今天就穿裙子，她的脸往哪儿搁。 　　于是，她还是一身轻便的白T运动裤，脚踩一双帆布鞋，背着背包出了门。 　　侧门，陆赢一身简单休闲装扮，正跟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说着什么。 　　陆赢把一个文件袋给了那人，那人递给他一支烟，陆赢往右边张望一眼，看见宋倾城，唇线一抿，抬手把烟给那人拦了回去。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宋倾城，然后，说笑了两句。 　　宋倾城心里嘀咕，如果她不来，这根烟他大概率就抽上了。 　　“哥哥。” 　　那人笑道：“还真是你妹妹啊。” 　　陆赢简单给宋倾城介绍：“这是我同事。” 　　宋倾城：“哥哥好。” 　　“你好，我们公司今晚上有活动，吃完饭，你可以跟你哥哥过来玩玩。” 　　“好的。” 　　那男人走了之后，两人往淮滨路走去。 　　“哥哥，今晚上你们公司有活动吗？” 　　“嗯。” 　　“早知道你们有活动，我就让我爸爸约到明天了。” 　　陆赢：“没事儿，都是吃吃喝喝。” 　　淮滨路很快就到了，滨江公园最近有郁金香花展，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末期，看花的人并不多，各式花色的郁金香在秋日的傍晚摇曳。 　　宋倾城蹲下身子，装模作样拍了几张花儿和风景照。 　　“哥哥，你可以帮我拍一张吗？” 　　陆赢从她手里接过手机。 　　天空布满了鱼鳞云，像一团团的棉花糖，从头顶延绵至天际，江面的尽头，粉红一点一点渐变成了灼眼的金。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宋倾城伸出一个剪刀手。 　　他手放下来，“换个姿势。” 　　宋倾城停顿片刻，缓缓伸出另一个剪刀手，露出了她的招牌假笑。 　　陆赢撇下唇，颇有几分嫌弃，“你就会这个？” 　　宋倾城放下剪刀手，面色微赧，“算了，我不拍了，我给你拍一张吧。” 　　此刻，她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就不能当着陆赢的面照相，更不能让陆赢帮忙照相，她一紧张，笑起来比哭着上坟还难看。 　　陆赢把手机还给她，“我不拍。” 　　宋倾城：“……拍吧，这个百合郁金香这么漂亮。” 　　他扫了一眼，“我怀疑这是塑料花。” 　　“怎么可能，你闻闻，有香味儿的。” 　　陆赢不为所动。 　　“你看，晚霞那么美。” 　　“不拍。” 　　他油盐不进，宋倾城只好装作拍风景，偷偷给他拍了一张。 　　可惜，这一次虽然拍到了正面，可惜，因为他在走动中，加上她心虚，没对焦，他的脸糊掉了。 　　宋倾城看着那张偷拍照，男人身姿挺拔，下颚稍抬着，墨黑色的碎发以恰到好处的弧度耷在前额，颇有几分倨傲。 　　糊了一张脸，并不影响他的英姿。 　　她手一点，照片发出去了。 　　赵一迪很快就有了回复。 　　【赵一迪：我怀疑这个人的脸不能看，你故意忽悠我，还靓仔呢。】 　　宋倾城跟在陆赢身后，偷瞄一眼陆赢，然后悄咪咪点着屏幕。 　　【宋倾城：他不喜欢拍照，我偷偷拍的。】 　　【赵一迪：你开视频，假装给我看风景，这样我就能看到他了。】 　　宋倾城想了想，这样也不是不行，她就是有点儿担心，赵一迪那个嘴巴没遮没拦，一不留神就暴露了。 　　【宋倾城：那你说粤语，他听不懂的。】 　　【赵一迪：OK啦！】 　　视频接通了，宋倾城两手抬着手机悠悠转了一圈，装腔作势道：“看到没，这是我们湾城的淮滨路，这里是滨江公园，这里的风景很美哦。” 　　陆赢看过来了。 　　一双英挺的剑眉微锁，黑眸定在窄小的手机屏幕上，唇线轻撇，一抹懒洋洋的闲看热闹的笑就那么挂在他嘴边。 　　那是一张无死角的脸，无论手机往哪个角度转，都丝毫不损他的英俊。 　　宋倾城躲开他屏幕里的视线，回过头瞟了他一眼，声儿极轻，“这个是我好朋友，赵一迪，她不会说普通话。” 　　“不会说普通话”的赵一迪傻愣愣挥手：“Holle！” 　　陆赢不过点个头，“你好。” 　　赵一迪醒神，“哇！佢真系好靓仔，佢把声好好听！” 　　宋倾城：“……” 　　虽然知道陆赢听不懂，但是她还是一阵心慌气短。 　　“佢系唔系你哋湾城最靓嘅仔？” 　　她把视频镜头移到江边的晚霞上，唇角轻颤，“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佢叫咩名？” 　　宋倾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下一刻，屏幕里又出现了陆赢那张十足傲娇的脸，他提着唇角，慢悠悠道：“我叫陆赢，我是湾城最靓的仔，谢谢。” 　　…… 　　静默，赵一迪一动不动，视频仿佛卡顿了。 　　宋倾城热气上了脸，“我不和你说了，拜拜！” 　　她把手机揣兜里，没一会儿，又拿出来，拉开背包拉链，拉开内袋，一顿忙活，总算是安顿好了手机。 　　陆赢淡眼看着，撸起袖子，“宋倾城，这女的是你以前的同桌？” 　　宋倾城捋捋额发，“对啊。” 　　“我怎么记得，她会说普通话。” 　　宋倾城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会是会，就是说得不太好。” 　　陆赢低哼了声，“你不跟哥哥说老实话就算了，也不跟你好朋友说老实话？” 　　宋倾城抬眸看他，她觉得她有冤屈，但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捏了捏手腕，散漫地挑起唇角，“怎么叫你不知道，怎么叫可能？” 　　“……” 　　“哥哥在你眼里，难道不是第一帅？” 　　宋倾城想起昨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如果在他眼里，她顶多算是可爱，那他凭什么在她嘴里做第一帅。 　　“哥哥，你是挺帅的，但不是第一帅。” 　　陆赢沉默片刻，歪个脖颈看她，“你见过比我更帅的？” 　　宋倾城点头，“见过。” 　　“在哪儿？” 　　“在地铁上。” 　　“哪号线？” 　　她煞有其事说：“四号线，我同学说，她在七号线也见过一个很帅的。” 　　陆赢咬着腮帮子，太阳穴跟着动了动。 　　“哥哥，山外青山人外人。”她展露真诚笑脸，比照相的时候那些假笑要真诚多了，“你在湾城，可能排第五第六吧，也可以了。” 第35章 死心吧，我只喜欢最帅的…… 　　方敏快八点才到了餐厅, 来之前她就听出了宋茂华的意思，知道他想把女儿的户口转回他那里，她思来想去, A大虽好，却也不是非上不可, 宋茂华的小女儿还小, 家里又负担不起保姆, 一个女人带孩子就够鸡飞狗跳了, 宋倾城要回来上学，到底不现实。 　　她本来已经打算不去吃这一顿饭了，可宋茂华叫了陆赢, 她又不得不去。 　　陆赢非亲非故，照顾过宋倾城那么长时间，她不好爽约。 　　这一见, 方敏有些吃惊。 　　她一直以为陆赢是老实忠厚的长相, 没想到他的气质相貌皆是上乘，待人接物不卑不亢, 交谈之间言之有物，比那些刚毕业的毛小子不知道要稳重多少。 　　“A大只有少数专业接受G省的学生, 她要是在深城参加高考，很可能上不了A大。” 　　方敏看着宋倾城，笑道：“也没必要非得上A大，深城也有很好的大学, 是不是, 宋倾城？” 　　宋倾城微微噘嘴，默默不语。 　　她这个表情，谁都看出来了, 还真是非得上A大不可。 　　宋茂华：“A大是国内最大的大学之一，深城的大学怎么能比，别人没条件，都努力创造条件，我们有条件，为什么不争取。” 　　方敏隐隐不耐，“你就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自己考不上，就想让她替你挣面。” 　　“我的女儿，替我挣面不行？” 　　“你的女儿，难道不是我的女儿，我还想让她在我身边呢，你不是还有个小的，你培养她啊，让她替你挣面就行了！” 　　宋茂华忍了忍，“我没有想过留她在我身边，她上了好大学，以后有能力，想去哪儿去哪儿，去哪儿让她带着你，不用管我，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这个小的，我也不指望她留在我身边。” 　　宋倾城紧紧抿嘴，拍拍爸爸的肩膀，幽怨地看了方敏一眼。 　　当着陆赢的面，方敏收敛了怒容。 　　“难道我不想让她考好大学，你想想现实问题吧，你租着房子，小孩又小，又不是住一天两天，你老婆没意见？” 　　宋茂华顿了下，“这不是找你回来商量，下个学期回来，也就一年半，你看看能不能陪着她回来。” 　　方敏又火了，“我不挣钱，是喝西北风还是你养啊！” 　　宋茂华：“……” 　　宋倾城有些难堪，“妈妈……” 　　为什么妈妈一跟爸爸见面，总是憋不住气，当着陆赢的面也要大吵一顿。 　　身侧有了动静，只听见陆赢淡声道：“方姨，也没有那么难，宋叔说户口落在科技园，读十九中，我家建衡路有一套小房子，安保还可以，又有地铁直达学校，给她住一两年没问题。” 　　方敏有些吃惊，“那怎么行呢。” 　　宋茂华：“不能麻烦你了。” 　　宋倾城埋着头不说话，哥哥要把他现在住的房子让给她，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违心说他不是第一帅，她实在有罪！ 　　“没事儿，反正也没人住，高三补课多，平时在学校饭堂吃饭，你偶尔上来看她，一年半很快就过去了。” 　　“我高中也自己住过。”他看向宋倾城，语气揶揄：“只是，宋倾城，自制力要够好才行。” 　　被cue的宋倾城轻抬眼帘，“哥哥，你自制力很好吗？” 　　她曾经同他住过，她知道，他可是个睡到自然醒的人。 　　陆赢提唇，“哥哥不靠自制力，哥哥靠的是脑子。” 　　宋倾城唇角轻颤，“你真厉害。” 　　她无力反驳，陆赢毕竟是湾城之光，读最好的中学，以最好的成绩，考进了最好的大学。 　　他这意思，她脑子不够，自制力来凑呗。 　　宋茂华：“这样也行，到时候我把租金给你。” 　　陆赢：“没事儿，空着也是空着。” 　　宋茂华坚持，“要的，不收我们不敢住了。” 　　宋倾城：“爸爸，我有钱，我来给哥哥钱吧。” 　　宋茂华笑，“你有多少钱？” 　　她掩住嘴，却难掩得意，“我有很多钱。” 　　陆赢不禁提唇，斜个眸光到她光洁的脸上，“有多少？” 　　她眼里神采仿佛就要溢出眼睫，“不能说，我给我爸爸存的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 　　宋茂华喜笑颜开，“不亏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我就知道你爱爸爸。” 　　方敏无声翻了个白眼儿，嫌弃轻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不好再和宋茂华吵，为了女儿考个好大学，一年半，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 　　“先上完这个学期再说，你把转入证明办好，我才能在深城办手续。” 　　“我的意思，这个学期先把户口转回来……” 　　趁着方敏和宋茂华说话，宋倾城轻轻唤陆赢，“哥哥。” 　　陆赢撇了一道眼光过去。 　　只见她在桌子底下，悄悄给他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她骄傲满满，“哥哥，我有这么多钱。” 　　陆赢心下一笑，刚才还说谁都不能告诉，这会儿就憋不住了。 　　他压着嗓子问：“八千？” 　　她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一个唇语。 　　八——万。 　　陆赢扬眉，“谁给你的钱？” 　　“卖钢琴的钱，还有帮漫漫姐干活，她给我的，加上我爸爸妈妈给的，还有你给的压岁钱，我都存起来了。” 　　他稍稍停滞，“你都不花？” 　　她笑了笑，“我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本来想存着给我爸爸买房子的，他不要，我就存起来了。” 　　陆赢勾动唇角，“你真有钱，以后哥哥就靠你养了。” 　　宋倾城双颊微热，“我也就……一般般有钱吧。” 　　- 　　陆赢难得休息一天，刚起床就接到了罗俊泊的电话。 　　“宋倾城是不是还在湾城？” 　　“怎么了？” 　　“我就知道是她！我妈昨天在A大，看见罗俊宇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喝奶茶逛校园，这小子和女生约会，看见自己的妈竟然装不认识！” 　　陆赢不出声。 　　“他肯定已经跟宋倾城表白了，这小子，都快要高三了还敢来这一套……” 　　他出声打断罗俊泊：“你怎么知道是宋倾城？” 　　“不是她还是谁，你不知道，罗俊宇多纯情啊，这么多年，他就是喜欢宋倾城，我一说宋倾城回来了，拉着屎他都要跑出来。” 　　陆赢默默捏眉心，“他装不认识，你妈也装不认识？” 　　罗俊泊：“儿大不由娘，我妈能怎么办，打也打不动了现在。” 　　陆赢哼一鼻子，“你妈打不动，你总打得动。” 　　罗俊泊嬉笑道：“幸亏我比你大，到时候做了亲戚，你得叫我一声哥。” 　　陆赢：“我不跟智障做亲戚。” 　　“哎，亲戚不做不要紧，不带这么骂人的。” 　　他不声不响挂断了电话。 　　罗俊泊：“……艹，我高攀你了！” 　　- 　　方敏难得回来一次，特意空出两天来朋友，于是，宋倾城又在湾城多待了两天。 　　就这一次假期，她和陆赢好似又亲近回来了，一想到下个学期转回湾城，还可以住哥哥的房子，她内心充盈得快要飞上天去了。 　　陆赢难得两日假期，她厚着脸皮发微信给他，说妈妈带回来了一些煲汤的药材，想送到他家里。 　　他回复了，给她发了一个地址，就在A大附近，说是舍友聚餐烧烤，她有空可以过去。 　　宋倾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那套学院风两件套连衣裙穿上了。 　　国庆未过，湾城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她没有绑头发，她颅顶高，发质黑直发亮，绑起来的时候是元气少女，披散在肩后，多了几分柔和，可以冒充女大学生。 　　她进去的时候，陆赢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胖子王和李彦鸣一时认不出来，闫翀在去年过年的时候见过她，倒是认出来了。 　　“陆赢妹妹，宋倾城啊。” 　　胖子王：“不能吧，这么大了？” 　　李彦鸣：“对啊，在我印象中，宋倾城是一个小学生啊！” 　　闫翀：“你什么脑子，人家现在是小美女了。” 　　宋倾城笑笑，打过招呼之后便帮忙干活，她倒是记得清楚，这几个男生，除了胖子王变瘦了些，和大一的时候并没有很大变化。 　　李彦鸣一如既往热聊他的炒股经，还说到了最近他认识的一个老板，在做虚拟货币的项目。 　　“他说和线下产品挂钩，一个虚拟货币可以换五克鹿茸，实物托底，真金白银，绝不忽悠。” 　　胖子王哼笑：“说到底还不是割韭菜，非法集资。” 　　李彦鸣：“这里面水很深，能赚钱的是真能赚。” 　　闫翀也附和道：“真是，我高中同学就是跟别人炒虚拟货币，一个月赚了一两百万，直接付了一套首付，人有多大胆田有多大产。” 　　宋倾城听不太懂，奇怪的是，李彦鸣提到了冯宛晗，说她保研了，没有出去实习，而是出国做交换生去了。 　　宋倾城不确定那个冯宛晗是不是她认识的冯宛晗。 　　陆赢回来了，看见她那一身打扮，不过笑笑，也无甚话说。 　　宋倾城翻转着热狗和玉米，悄悄倾身问他：“哥哥，李彦鸣认识冯宛晗姐姐吗？” 　　陆赢拿眼瞧她，“认识，怎么了？” 　　她顿了下，“没怎么啊，就是有点儿奇怪，是你介绍认识的？” 　　陆赢一嗤，“我没那爱好。” 　　宋倾城：“不是你介绍的，那肯定是她跟着李彦鸣哥哥炒股炒虚拟货币赚钱。” 　　陆赢不搭她的腔。 　　“哥哥，炒那个虚拟货币真的有可能一个月赚一两百万吗？” 　　“有可能。” 　　宋倾城想了想，一本正经说：“那我可以炒么？” 　　陆赢正闲闲吃着烤茄子，闻言斜着眸子睨她，“不能。” 　　“为什么？” 　　他略一扯唇，“你那点钱，留着请哥哥多吃几顿饭，别败光了。” 　　“……” 　　怎么就败光了，她也想钱滚钱，滚出一套房子给爸爸，再滚出一台法拉利送给他。 　　几个男的食量大，买了太多东西，烤出来就让宋倾城使劲儿吃。 　　特别是胖子王，他说他没有女朋友，让他享受一下投喂的快乐。 　　宋倾城一手拿着玉米，一手拿着热狗，拐着弯问：“王哥，你们在学校的时候，都是一起去饭堂吃饭？” 　　“是啊。” 　　风一吹，她的头发差一点就粘上玉米了，她没有手，只好用脸蛋压着肩颈，往后甩披散的头发，“没有人帮你们打饭么？” 　　胖子王笑了，“谁帮我们打，除了你哥哥，我们宿舍都没有这待遇。” 　　宋倾城不动了，任由头发撩拨双颊，“谁帮我哥哥打饭？” 　　“没有，你哥哥就会使唤我们，谁让他财貌双全呢，脸他留着，花钱就行。” 　　陆赢锁着眉头看过来了，“宋倾城，把你头发绑起来，别吹到我的肉里去了。” 　　宋倾城：“……我没有手。” 　　他卷起唇来看她。 　　宋倾城只好把玉米和热狗放下，翻找包包，却是一根发圈都寻不着。 　　“哥哥，你有发圈吗？” 　　陆赢滞了滞，“我上哪里要，我又没有留过长头发。” 　　宋倾城唇角抽了下，“真是……你为什么不留长头发呢。” 　　他哼一嗓子，朝她走了过去，伸过一只手。 　　宋倾城：…… 　　只见他那干净的食指上，勾着一个胶圈，最简单的，拿来绑袋子的那种胶圈。 　　“这是绑什么的？” 　　他撇着唇，要笑不笑的，“绑鸡翅的。” 　　宋倾城微微皱鼻，“我不要这个绑。” 　　“为什么不要？” 　　“……” 　　这还用问，哪个女生愿意用绑过鸡翅的胶圈绑头发，谁还不是个小仙女了！ 　　她甩过头去，拿起玉米啃了一口，不搭理他。 　　陆赢挨着她坐下，撇着眸子淡眼瞧她，“宋倾城，三号上午你去逛A大了？” 　　宋倾城微微一滞。 　　三号，上午，A大…… 　　她轻撇一眼，“好像是吧……” 　　“和谁啊？” 　　宋倾城默默不语。 　　陆赢舌尖抵在两唇之间，似笑非笑就那么看着她，等了半晌没等来她的回答，低笑一声，“跟罗俊宇喝奶茶去了吧？” 　　宋倾城心口在跳，嘴巴却硬气了起来，“跟罗俊宇喝奶茶怎么了？” 　　陆赢抬眉，“喝奶茶没什么，就是，那智障植物人打电话来，说要跟我结亲家，你是他弟媳，让我叫他哥。” 　　他吁了一声，“哥哥实在叫不出口。” 　　宋倾城又羞又臊，“让他死心吧，我不可能做他弟媳的！” 　　陆赢唇边勾着一个坏坏的弧度，“你不喜欢罗俊宇？” 　　宋倾城咬牙切齿，“不喜欢！” 　　他顿了下，“那我就放心了。” 　　风更大了，宋倾城的头发在狂舞，她跟个疯婆子似的，“死心吧，我只喜欢最帅的，最帅的！四号线那个！” 第36章 世界上那么多小孩，就宋…… 　　实习之后, 下个学期就是答辩找工作了，几人难得聚在一起，自然是要点酒的。 　　因为罗俊宇和四号线帅哥, 宋倾城不愿意搭理陆赢，也不拦着他喝酒, 在一旁默默吃东西, 偶尔跟胖子王说几句话。 　　一打喝完, 他们才渐入佳境。 　　“陆赢怎么换了这古董手机。” 　　陆赢淡道：“手机坏了。” 　　胖子王又叫了一打酒, 话就多了，他对着陆赢眯眼坏笑，“看出来没有, 陆赢不高兴了。” 　　宋倾城骤然转眸，定在那俊眉朗目上。 　　陆赢慢悠悠抬起眼皮，散漫扯唇,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胖子王：“是不是宋倾城说你不是最帅的, 你不爽了。” 　　闫翀刚才走开，没听见那些话, 便问：“怎么了？宋倾城跟他吵架了？” 　　宋倾城头皮发紧，提着双肩移开了视线。 　　这么多吃的还不够他们下酒, 非得拿她来八卦，哪有吵架那么严重！ 　　“宋倾城说她在四号线看到了一个帅哥，比陆赢帅多了，湾城第一帅, 宋倾城念念不忘, 就想找到那个男的联系方式。” 　　宋倾城眼神微动，“谁说我在找他，我没有找！” 　　“你不是说你就喜欢他, 让那个追你的男生死心么？” 　　陆赢眼睛半阖着不说话。 　　她怔愣一秒，有些憋闷的无力，但还是不得不为自己辩驳：“喜欢又不一定要追，我喜欢的明星那么多，都要追的话我不累死了。” 　　闫翀：“哎呦，宋倾城，原来你这么花心啊，陆赢一直当自己是宇宙第一帅，你这么说，不是打你哥哥的脸嘛。” 　　李彦鸣：“就是，哪个帅哥，什么特征，我们全民总动员给你挖出来，看是真帅还是假帅。” 　　宋倾城一人难敌四口，干脆闭口不言。 　　陆赢灌下一口啤酒，指头收紧，啤酒罐瘪了一半，“她就是眼瘸。” 　　宋倾城：“……”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不认为他是第一帅就是眼瘸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别人的审美？ 　　耳热酒酣之后，日暮温柔，很快，城市依次被点亮。 　　众人乘兴而归。 　　宋倾城自然是默认跟着陆赢走的，胖子王老大哥做久了，交代宋倾城看好陆赢。 　　她答应下来，跟随着他走过熟悉的街道。 　　“哥哥，我先送你到小区吧。” 　　“我送你到家，自己回去。” 　　宋倾城便没再坚持，他喝了不少，但脚步依旧稳健，闷声走路，看起来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走到以前师母开的那家美容店，宋倾城意外发现店面已经换了招牌，变成了一家奶茶店。 　　“哥哥，我师母的店什么时候不开了啊？” 　　陆赢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停顿片刻，胸腔一个起伏，“谁知道，这里的店一年半载换一批。” 　　宋倾城心里微凉，“我师母的手艺很好啊，我去年回来的时候还开着呢。” 　　他不出声。 　　宋倾城跟上去，百褶裙迎风翻转了一个极小的幅度，“哥哥，是不是现在的大学生都不喜欢纹眉种睫毛了？” 　　陆赢微微眯眼，一双幽黑深眸因为酒精侵染，微微泛着红，看起来添了几分迷离。 　　“宋倾城，纹眉种睫毛这种事儿我没有经验，”他斜斜提唇，眼睫轻轻一掀，“你不知道，哥哥是整容范本。” 　　“……” 　　“我猜，四号线那男的就是按照我这个范本，找你师母整出来的。” 　　宋倾城呆滞片刻，紧紧压了压唇线，“哥哥，你没喝多吧？” 　　你真敢猜！ 　　他抬手抹了抹眼睛，小幅度扭头，漏了丁点儿眸光给她，“你看我像喝多了吗？” 　　宋倾城：…… 　　像，酒鬼都这么问。 　　她定晴在他的侧脸上，“哥哥，美有千万种，世界上的帅哥也是千千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你不用非得做第一，多辛苦呀。” 　　陆赢像个抽走了魂魄的酒鬼，一动不动看着她，半晌，才悠悠眨巴一下，“千千万，也要有人做第一不是，累一点儿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宋倾城绷嘴默了默，“我怕你累坏了。” 　　他鼻腔一个微不可闻的气声，“就好像，世界上那么多小孩，就宋倾城最可爱，没办法的事儿。” 　　宋倾城咬唇，黑漆漆的眼往一旁飘忽。 　　喝多了，肯定是喝多了。 　　他拿出那古董手机，像个喝高的还有老花眼的老头，眯着眼，翻找着什么。 　　没一会儿，他把手机往她眼前一戳，“看，跟我的仓鼠一样。” 　　宋倾城瞳孔一缩，头皮一阵阵发紧。 　　她抢过手机，“这个视频怎么还没删掉！你说已经删掉了！” 　　陆赢拧着眉头顿了顿，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我删掉了，数据恢复又恢复回来了。” 　　“……” 　　宋倾城在古董手机上摸索，“我马上删，永久删除。” 　　下一刻，手机又落回他手心。 　　陆赢连手带手机揣进兜里，“先不删，我得给四号线那男的看一眼。” 　　“……” 　　起风了，垃圾桶盖上翻起了一个冰淇淋包装袋，在风中狂舞，很快就飞到马路对面去了。 　　宋倾城木着脸看他，她的头发肆意飘扬，让她看起来像足了一棵被乱刀修剪的怒气冲天打人柳。 　　天下第一帅在笑，笑得像个妖孽。 　　他舔嘴，稍稍收敛了笑意，两手在裤兜边拍拍，很快，他找出了那个胶圈。 　　“把头发绑起来。” 　　宋倾城以手作梳，往后压了一把，没好气瞥他，“我不绑。” 　　陆赢把那胶圈当成宝贝一般，又放了回去，“等见着四号线那男的，我就送给他，七分靠整形，三分靠发型。” 　　宋倾城咬牙，“那你好好留着吧。” 　　她想，她和四号线都不跟一个酒鬼计较。 　　- 　　陆赢才走进自家小区，就被自己的妈给叫住了。 　　吴素容皱着眉头，“喝了多少酒这是？” 　　“喝了几罐啤酒，没多少。” 　　“就几罐？你喝几罐，你以为你妈闻不出来味儿？” 　　陆赢笑了下，“吴院长，你鼻子真好。” 　　吴素容盯着他看，“跟宋倾城一起去喝的？” 　　陆赢：“你看见她了？” 　　“看见了，在海三路就看见你们了，怎么半个小时才走到家。” 　　陆赢顿了下，“宋倾城腿短。” 　　母子两个一起往回走。 　　吴素容默了半晌，临到家门口了，忍不住点他，“陆赢，她还没高考，你可悠着点儿。” 　　陆赢脚下一顿，转过半身对着他妈，“我又怎么了？” 　　吴素容肃声道：“她这个年纪，很容易胡思乱想，这两年引导不好，要出事儿的，就算你喜欢她，也得给我忍着。” 　　陆赢这下是真晕了，天旋地转的，他辨不清他妈如何得来这些话。 　　“妈，我做什么了？” 　　“妈妈就是提醒你，你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捏捏眉心，“我就跟我宿舍他们聚餐，怎么被你说的，警察都要来抓我。”“ 　　“……” 　　陆赢咬着腮帮子看着他妈，眼睛干涩，他紧紧闭目，再睁开了，扯嘴一哼，“妈，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她了？” 　　吴素容幽幽叹气，“你妈这辈子，就是感情不顺，所以才希望我儿子以后能过得顺遂一些……” 　　陆赢冷声打断她：“不顺你就跟他离婚，去找一段顺的啊！” 　　变天了，脚边的亮叶朱蕉毫无章法摆动，撩拨着他的大腿，树顶在沙沙作响，院子里如有鬼影。 　　母子两个相对两无言，最后，陆赢转身，迈着大步子往院子里走。 　　院子壁灯亮起，柚子树结满了果子，果皮亮油油的，在灯下泛着光。 　　他走到吧台边，才要拿起水杯倒水，指尖顿住了。 　　小女孩正对着他笑。 　　陆赢歇了一口气，把被子放到吧台下的暗格里，转身去拿了一个碗。 　　他灌下一大碗水，总算稍稍解了心头的燥意。 　　中年妇女有毒。 　　- 　　宋倾城下个学期转回湾城的事儿已定，赵一迪发现她满脸喜气，一点离愁别绪也没有，好似恨不得马上离开深城。 　　“大郎，深城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用得着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宋倾城表里不一，“其实，湾城也就那样，我还是很舍不得你的，到时候你就考到湾城来，我们还是一家人，我还是可以天天喝药的啦。” 　　赵一迪：“少来这套，你说，是不是那个靓仔勾搭你了？” 　　宋倾城抿嘴不语。 　　“看看，等我去了湾城，见到他，我就把你的丑事一件件都说给他听。” 　　宋倾城心口一跳，“你不可能，你找不到他的。” 　　此刻，她很有些后悔，不该给赵一迪看到陆赢，还知道陆赢的名字。 　　“湾城第一帅嘛，我找人打听一下，陆——迎，是不是‘欢迎’的‘迎’？” 　　宋倾城一滞，敛容，“不是，是‘盈盈春水’的‘盈’。” 　　赵一迪皱眉，“那个盈啊，有点像女生的名字，他是大学生吗？” 　　她一本正经说：“不是，他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就天天在网吧打游戏，平时邋里邋遢也不出门，没有人认识他的，你不可能打听得到。” 　　赵一迪有些嫌弃，“初中毕业，那不是文盲么，你是打游戏认识他的吗？” 　　宋倾城停顿两秒，眼神闪烁，“不是……吧，我好像是在我们湾城地铁四号线上认识他的。” 　　“这样的人，不就是只有一张好脸的草包么，还有脸自称湾城第一帅，好自恋啊！你小心被他骗了！” 　　宋倾城煞有其事点头，“对，他就是个自恋狂。” 第37章 宋倾城又能耐了，竟然挂…… 　　回到深城后, 宋倾城不联系陆赢，他仿佛又失联了。 　　她已经习以为常，陆赢就是一个不依赖网络社交的人, 你不找他，他绝对不会主动找你, 翻开微信, 那一两句话, 不过都是有事说事, 绝不多说废话。 　　从湾城回来的那一段时间，她写日记的频率就会很高很高，慢慢的, 没什么好写，就锁进抽屉里封存，等到下一次从湾城回来, 又在灯下一笔一划记着她和陆赢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如此反复, 几年下来，日记本就快写到记账的那页了。 　　陆赢很远又很近, 在身旁的时候以为很亲近，离远了, 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只要她不主动回去找他，他就不可能记起，深城还有这么一个, 已经不是小孩的小孩。 　　平时能忍, 这一次国庆几乎天天和他混在一起，回来的这几天她总是有些难以抽离的情绪，迷迷糊糊, 恍恍惚惚，牵挂，惦念。 　　有时候做一个绵长的梦，能让她甜死，也能让她累死。 　　这一天，临睡前，她没忍住，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宋倾城：哥哥，你把我的视频删掉了吗？】 　　过了一会儿，陆赢回复了。 　　【陆赢：什么视频？】 　　宋倾城：…… 　　又装蒜，非得要她自己说出来。 　　【宋倾城：就是你旧手机上，我初中那时候的视频，你那天喝多了，都没有给我删。】 　　【陆赢：我什么时候喝多了？】 　　宋倾城：？ 　　他肯定很闲，才有工夫跟她装蒜装傻装失忆。 　　【宋倾城：你没有喝多，那你记得把我的视频删掉，都这么多年了，不要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陆赢：我换手机了，等你回来再删吧。】 　　【宋倾城：？为什么呀？】 　　【陆赢：哥哥有点儿想我死掉的仓鼠了。】 　　宋倾城捏着手机，咬着嘴给他回复： 　　【宋倾城：想它你就看它的视频，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赢：哥哥这两天看了你和它的视频，想明白了，我的仓鼠死了之后，可能托生在你身上，所以你跟它才那么像。】 　　宋倾城好气又好笑。 　　闲的，他今晚肯定闲坏了。 　　【宋倾城：我回去你就不想了？】 　　【陆赢：你回来啃个萝卜给我看看，哥哥好歹能缓解一点点。】 　　宋倾城忍不住对着手机咯咯咯笑，她蹬开被子，幅度很大地翻了个身。 　　“一点点”都出来了，他肯定是闲出屁儿来。 　　【宋倾城：我不啃萝卜。】 　　【陆赢：啃吧，我给你钱。】 　　【宋倾城：多少钱都不啃，我自己有钱。】 　　【陆赢：小富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宋倾城心口一空，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说啃了，和他讨价还价，至少还能多说几句话。 　　【宋倾城：好的，睡觉吧。】 　　她不敢说晚安，只发了一个拜拜的表情。 　　陆赢回了一个“好”，聊天画面进入静止状态。 　　还一会儿之后，宋倾城关掉手机屏幕，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说来说去，视频他到底还是没删。 　　不过不要紧，删视频并不是她目的，而是她的由头，这个由头说不准还可以再用几次。 　　可惜，这个由头宋倾城再也没用过，她和陆赢的聊天界面一直停留在这一个晚上。 　　她大了，脸皮变薄，脸也金贵了，不是说丢便能丢的。 　　-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又到过年了。 　　因为年后要回湾城十九中上学，宋倾城一直陪着妈妈和漫漫姐，在深城过年，一直临近元宵，才在方敏的陪护下，回到湾城，住进了陆赢家那套建衡路的房子。 　　元宵节当天，她回爸爸家吃晚饭，意外在陆赢家小区外头，碰到了好久没见到的陆建行。 　　当年陆建行送给她一部手机，让她看着陆赢，没两天她就去了深城，算是白拿了陆建行的好处，一天间谍都没给他当过。 　　宋倾城内心是有些愧疚的，毕竟那手机不便宜，她还用了好多年。 　　她上去打招呼，“陆伯伯，新年好。” 　　陆建行显然已经不太记得她，微微蹙眉，“你是……叫什么名字了？” 　　宋倾城主动报上大名，“我是宋倾城啊，以前还住过您家，您还送过我一部手机。” 　　陆建行想起来了，笑道：“宋倾城，都长这么大了，你现在读高中了？” 　　“高二了。” 　　“好，长大了。” 　　宋倾城并不像几年前，见到他的时候那么拘谨了，“您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是吗？” 　　“嗯。” 　　陆建行稍稍扬眉，“别人都说我比以前更年轻了。” 　　宋倾城有些难为情，垂下眼睫笑，“是啊。” 　　这种恭维的话，她不太会说。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她才拜别陆建行，又被他叫住了。 　　“伯伯身上没带红包，得空上我家里拿。” 　　宋倾城抿唇，带着羞赧道：“不用了，过了今天就不是新年，我不要红包。” 　　陆建行：“宋倾城，你偷偷告诉我，陆赢他交女朋友了吗？” 　　“……” 　　她心跳有些错乱，“我不知道，我刚刚才回湾城。” 　　“这小子，元宵节也不回家吃饭。” 　　宋倾城定了定神，“他是不是跟朋友一起吃饭去了？” 　　陆建行笑笑，“谁知道，是女朋友还是朋友。” 　　宋倾城仓皇拜别陆建行，往爸爸家走去。 　　这一次回来，她只在微信上和陆赢说了一声，妈妈准备了不少礼物，她打算等年后再送到他家里，如果他交女朋友了…… 　　如果他交女朋友了，那么，礼物还是要送的，送完礼物，她以后再也不会主动联系他了。 　　除了交房租的时候，对，除了交房租，等她考上大学，她永远不会再联系陆赢了。 　　永远不会。 　　在宋倾城下这个钢铁决定没多久，她就被人拉进了一个群，是罗俊泊临时组建的吃喝玩乐群。 　　两天之后，也就是开学前一天，定在悦棠府聚餐，这一次陆赢嫌麻烦，直接叫了厨师，搞BBQ，叫众人带嘴来就行，不用自己动手。 　　宋倾城看了群里的人，除了熟悉的罗俊泊，林卿，还有闫翀，其他几个男生她隐约记得，是陆赢的高中同学。 　　并没有别的女生。 　　不过，这并不足以证明陆赢没有交女朋友，毕竟，闫翀和其他几个也没有拉女朋友进群。 　　- 　　宋倾城抱着一箱子的煲汤药材菌菇，还有送给陆赢的新年礼物——一个潮牌的鸭舌帽，走进了熟悉的小区。 　　那帽子是她托赵一迪从港城买回来的，最新春款，黑色简约的款式，适合陆赢一惯散漫的气质，年后天气暖一点就可以戴了。 　　人都到齐了，他们说，陆赢在楼上打电话。 　　宋倾城把箱子直接抱进了厨房，但是帽子她还放在背包里。 　　这种时候，陆赢妈妈一般都会把空间让出来给年轻人们，但是，宋倾城不敢再冒然上楼去找陆赢了。 　　她想，寻着没人的时候再拿帽子出来给他吧。 　　陆赢下来的时候，她有些吃惊，他剪了一个板寸头，抿着唇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凌厉。 　　他看见她，唇边勾起了散漫的笑来，“宋倾城。” 　　就那点笑意，刚才的凌厉消散殆尽，他走近了些，一股熟悉的气息侵袭着宋倾城。 　　她有些晕。 　　“哥哥，你剪头发了？” 　　陆赢撇唇，“嗯，换了一个TONY老师，剪坏了。” 　　宋倾城移开眼，“噢。” 　　他歪个脖颈看她，唇边带笑，“宋倾城，见哥哥第一面，不会说恭喜发财？” 　　她笑得有些不自然，“年都已经过了，而且，你去年就说了，最后一年给我红包，今年没有了。” 　　陆赢眉宇一动，“对，你倒提醒我了。” 　　宋倾城轻轻瞥他一眼，故意和他唱反调一般，“哥哥，恭喜发财。” 　　陆赢：“同喜同喜。” 　　宋倾城心里是高兴的，同喜同喜，证明她已经和他一样，不再是一个小孩了。 　　她垂着眼睫，摸了摸背包，“哥哥，我给你买了一个帽子。” 　　陆赢胸腔一个起伏，“你这么厉害，知道我头发剪坏了？” 　　宋倾城：“……不是啊。” 　　她一定是哪里出了毛病，竟然变得笨嘴拙舌的，一句调侃的话都不知道怎么接。 　　有人在叫：“陆赢，过来！” 　　陆赢走了。 　　宋倾城把包放到沙发角落里，往院子里走去。 　　正巧碰上林卿和罗俊泊两个人一起走进来，罗俊泊看见她，笑问：“宋倾城，你真的回湾城读书了？” 　　宋倾城展露笑颜，笑到一半，脸色微僵，“是啊……” 　　他手上提了很多东西，都是给林卿作画的工具，其中，一个杯子，扎着几只画笔，斑驳的杯壁上，隐约可见一个小女孩的笑脸。 　　“不进去吃东西，站这里做什么？” 　　她给他们让出位置，“你们先进去吧。” 　　宋倾城凝视着院子里的柚子树，怔怔发愣，或许，树比人更幸运，也比花草幸运，人有悲欢离合，花草会被除掉，树却可以一直待在那里，冬天休眠，春日长新芽，只要不出大意外，可以一直一直霸占这个位置，陪伴在陆赢旁边。 　　她到底没有办法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大人，大人可以不难过，她却不能。 　　即便是为了一个杯子。 　　宋倾城吃了一点东西，趁着陆赢不在，和罗俊泊说，明天开学，她要先走。 　　罗俊泊没当一回事。 　　陆赢出来的时候，宋倾城已经不见人影，连背包也不见了。 　　“她说明天开学，她妈让她早点回家。” 　　陆赢滞在原地，尔后，扯了扯嘴角，“她没把我的礼物留下来？” 　　罗俊泊：“什么礼物，没看见。” 　　他掏出手机，给宋倾城拨了电话。 　　“这么没礼貌，走了都不知道和哥哥说一声？” 　　她走着路，话音带喘，“我没看见你。” 　　陆赢咬着嘴点头，“行，我的帽子呢？” 　　那一头停顿片刻，“我带走了。” 　　“……” 　　听筒里，风声和压抑的喘息声混杂着。 　　“哥哥，你发型挺帅的，不用戴帽子了。” 　　陆赢长长吸了一口气，调转了个方向，往大门口走去，“宋倾城，我帅是一回事，你送礼物是一回事，怎么，说话像放屁。” 　　她声儿大了，“对，我说话像放屁，反正你也不戴，何必浪费，我自己戴吧。” 　　嘟嘟嘟的忙音。 　　陆赢：…… 　　半年不见，宋倾城又能耐了，竟然挂他的电话。 　　他咬着腮帮子默了默，一个转身，眸光微动。 　　屋檐下那一堆垃圾，隐约有些碍眼。 　　陆赢走过去，捏着裤腿儿蹲下，拿开那个满是颜料的小桶。 　　他喉结上下一滑。 　　褐色颜料如干掉的污血，挂满了杯壁，小女孩的脸已经分辨不出来了，抿嘴的样子仿佛在强颜欢笑。 　　“谁他妈的动了我的杯子！” 　　众人皆愣。 　　再一看那杯子，颇有几分滑稽，闫翀忍不住笑，“妈呀，是不是大厨拿去装猪血了？” 　　陆赢目光阴恻，脸上如覆寒霜。 　　没人敢再笑。 　　死一般的静默。 　　林卿站起来，“是罗俊泊给我的。” 　　与林卿相爱相杀了快四年的罗俊泊斜了她一眼，看向陆赢，有些可怜兮兮，“我看都积灰了，以为是没人用了，我都没注意看，那是宋倾城送给你的。” 　　林卿微微撇唇，“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陆赢大阳穴动了动，“你给我恢复原样，以后不准来我家画画。” 　　“我稀罕！洗了给你用，毒死你！” 第38章 宋倾城，日理万机啊。…… 　　罗俊泊把杯子拿去洗了, 其实颜料并不难清洗干净，很快，杯子就恢复如新。 　　只是, 陆赢的脸还是臭的。 　　林卿大小姐脾气又起，逮着他在院子里对峙。 　　“陆赢, 你什么意思？” 　　陆赢：“就是不爽的意思。” 　　林卿瞪着眼, “你就这么点风度, 不就一个破杯子吗, 洗也给你洗干净了，下次我也不来，你要是还是不爽, 我赔你钱！” 　　陆赢淡淡看她，“我要是风度翩翩，你不得把我家拆了。” 　　“……” 　　“罗俊泊倒是很有风度, 还被你气哭过两回, 什么艺术家都有脾气，也就他智障, 能被你洗脑。” 　　林卿被噎得一时失语，咬着牙关一瞬不瞬盯着他。 　　陆赢一个气声, “这是我家，收拾收拾你的臭脾气。” 　　林卿很少被人这么训斥，眼里冒出了点点水光，“行, 我回去跟我妈说, 让她跟你妈断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陆赢皱眉，“你跟我断交就行, 关她们什么事？” 　　“就为了一个水杯，你跟我摆脸色，以后姓陆的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她愤愤然走回客厅，好似颅顶冒着烟，对罗俊泊的询问不管不顾，拿起挎包就走。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罗俊泊追不上林卿，再回来，脸色也不好看，“陆赢，杯子洗干净了，开水泡了，消毒柜消毒了，要不要我喝几口水，给你试试毒？” 　　陆赢瞥他一眼，“不用了。” 　　“这事儿翻篇了？” 　　“嗯。” 　　兄弟还是兄弟，该吃吃，该喝喝，最后的大合照，要举杯共庆新年，别人端着酒杯，就陆赢一个人目无表情端着水杯。 　　因为水杯发生的那一场闹剧，没人敢质疑他。 　　陆赢用那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新年。】 　　他没有什么好脸，跟水杯上的那个抿嘴笑的小姑娘有一种怪异的反差萌。 　　吴素容回来了，一到家就找陆赢训话。 　　“你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跟一个客人发火，还是一个女孩子，林卿她妈还特意打电话来跟我道歉，你妈我都没脸听。” 　　陆赢：“我没怎么她，弄坏我的东西，还不许我不爽，天底下就她是老大。” 　　吴素容皱眉，“我是没教你谦让和教养吗？脑子倒是挺好，要论风度，你连罗俊泊的脚后跟都摸不上。” 　　陆赢懒洋洋瘫进沙发里，以手作枕，低嗤：“我又不是智障。” 　　“……” 　　“妈，你教得很好，你是妈妈的典范，林卿她妈教得不怎么样，要是林卿会像她妈一样道歉，我都不跟她计较。” 　　被戴了高帽的吴素容好气又好笑，往吧台上望了一眼，又扫过客厅，“你的水杯呢，都那么宝贝了，怎么还藏起来不用？家里就你跟你妈两个人，我还不了解你，你还藏个什么劲儿。” 　　陆赢眉头一紧，双手撑着后脑，起个半身，“宋倾城就是个小孩，你说话注意一点儿。” 　　“我怎么不注意了？” 　　他压着眉忍了忍，“再胡说八道，警察先来抓你。” 　　吴素容原地叉腰，居高临下看着他，唇角抽动，“儿子啊儿子，估计也就小孩能治你了。” 　　陆赢喉结上下滑动，最后阖上眼，往里翻了个身，不再搭理她。 　　他妈正是最有空闲八卦的年纪，就算她是A大经管学院的院长，跟别的中年妇女也没什么两样，男女之间屁大点事儿，她们能给你说出花儿来。 　　起初，他妈想撮合他和林卿，看着两人脾气不相投，每每见面都是针锋对麦芒，又明里暗里给他说过几个条件出众的女生，某教授家的女儿，拐弯亲戚的侄女儿，甚至自己的学生。 　　这就罢了，又喜欢胡乱猜测他和宋倾城的关系，去年国庆，宋倾城回来，给他做了一顿饭，他妈就说宋倾城喜欢他，害得他差一点就当真了。 　　宋倾城和他，不过是兄妹之情。 　　宋倾城喜欢的是……四号线？ 　　那也不算喜欢，就是小姑娘看见好看的帅哥，花痴一下，无伤大雅。 　　眼下，陆赢很有些反感他这个妈，本来没影的事儿，中年妇女的嘴都能给你说出事儿来。 　　- 　　宋倾城收到了罗俊泊的道歉微信，但是陆赢并没有主动联系她，解释杯子的事情，他不过发了一条朋友圈，那大合照上，杯子上她的脸几乎都看不清了。 　　她有些别扭。 　　这事儿细思起来，其实他们都没什么错，倒显得她小心眼了。 　　小时候不懂事，送给陆赢那个杯子，这会儿大了，再要求陆赢用印着她照片的杯子喝水，多少都有点儿尴尬。 　　那之后，她和陆赢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一直到了月底，她按照市场价，给他打过去房租。 　　陆赢没收，他说租金一年一付，不用每个月都给。 　　宋倾城主动打电话给吴素容，询问要不要把租金打给她，吴素容说那房子交给陆赢了，她不管，他愿意怎么收由他来定。 　　这种状态和在深城的时候并无本质区别，陆赢是一个特别合格的房东，他既不催租，也不会出现。 　　她比在深城的时候更加勤学，费了那么多周折回来，她不想爸妈的心血付诸东流，更主要的，她想追上陆赢的脚步。 　　进入A大，意味着，她就成了陆赢的师妹，就算不是齐肩并进，至少可以帮他打饭。 　　他总有一天会反应过来，宋倾城也可以是那个给他打饭的长腿师妹。 　　- 　　四月，清明节假期回来，到了罗俊泊的生日，他拿到了一家外企的offer，定于六月初入职，正是有空闲的一段时间。 　　生日晚宴的电子邀请函，宋倾城也收到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虽然可能会看到罗俊宇，但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任何一个可以看到陆赢的机会。 　　宋倾城特意回家洗澡，换上一身运动装，以至于她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入席了。 　　一共两桌，一桌是高中同学，一桌是大学同学。 　　陆赢垂首看手机，听见动静，微微抬起眼睫，循声往她身上看。 　　下一刻，他唇线微微往下一撇，转瞬笑了。 　　那笑容落在宋倾城眼里，灿如当下的人间四月天。 　　她走过去，挨着他肩侧，唤了一声：“哥哥。” 　　陆赢偏个头看她，“去，拉个椅子过来。” 　　宋倾城依言，搬了一张椅子，众人依次挪动，给她加塞进桌。 　　她看见了冯宛晗，还有很多熟面孔，罗俊泊考上大学的时候，这些人都曾经参加过他的升学宴，因为那个“鬼片”，她还曾经莫名其妙气哭过。 　　还好，罗俊宇并没有来。 　　“姐姐，好久不见。” 　　冯宛晗点头，笑得有些牵强，“倾城，好久不见。” 　　当年那个有很多“鬼片”的刘瑜阳看着她，“陆赢，这是以前那个妹妹吗？” 　　陆赢看她一眼，提唇道：“是啊，就这一个。” 　　宋倾城脸颊微热，“哥哥好。” 　　“你好，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变漂亮了。” 　　另一个男生笑，“你会不会说话，人家小时候就漂亮，现在是大美女。” 　　“是是是。” 　　宋倾城垂着眼睫，汤勺送到嘴边，吹弯了一丝白烟。 　　陆赢的手肘近在迟尺，她身子往另一旁倾，尽量不要挨着他一丝一毫。 　　没一会儿，罗俊泊端着酒杯过来，一个个碰过去。 　　“宋倾城，来，跟我碰一杯！” 　　宋倾城端起了她的茶杯，“俊泊哥，我以茶代酒，祝你生日快乐。” 　　罗俊泊皱眉，“都这么大了，喝一点没关系，罗俊宇白酒都能喝。” 　　宋倾城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往陆赢看过去。 　　陆赢冷眸定在罗俊泊身上，“罗俊宇大学了，她还高中。” 　　罗俊泊半张个嘴，“你脑子坏了，罗俊宇什么时候上大学了。” 　　他撇下唇去，松懒懒道：“你回家看看，你弟弟比你还像大学毕业生，再说，他也是大学生的年纪了。” 　　“你他妈的，就说他长得老呗！” 　　宋倾城连忙捧着茶杯，生硬碰了一下罗俊泊的酒杯，“俊泊哥，我哥哥是说你长得年轻。” 　　罗俊泊又换回了嬉皮笑脸，“还是宋倾城会说话，从小就是，当初，我陪陆赢去接林卿，飞机晚点了，他给我三百块钱，让我自己一个人在飞机场等人，他是这么安排的，五十油费，二百五饭钱，我说太难听了，不干。” 　　“宋倾城跟我说：哥哥，你就拿四十九当油费，两百五十一请客吃饭，这样就不难听了。” 　　众人皆笑。 　　陆赢半阖着眼，唇线轻勾着。 　　“妹妹从小就很聪明啊！” 　　“那是，以前吃过很多飞机的。” 　　宋倾城面带羞赧，从挂在椅背上的背包拿出一个礼物盒。 　　“俊泊哥，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以后工作顺利，前程似锦。” 　　罗俊泊接过来，似是而非说了一句：“我就喜欢宋倾城，我们全家都喜欢宋倾城。” 　　宋倾城：…… 　　罗俊泊总算走了，她又垂下脑袋慢腾腾喝自己的汤。 　　“哥哥，你实习结束了吗？” 　　余光里，陆赢肩背动了一下。 　　“嗯。” 　　“那你现在在忙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等不来回答的宋倾城侧眸看了过去。 　　只见他又露出了那副招牌表情，松弛散漫，“我什么都不忙，闲得要死。” 　　“……” 　　宋倾城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她有同学的姐姐也是大学毕业生，人家可忙死了，又是论文答辩，又要出去找工作，就算不找工作，也要忙着备战研究生考试，和各种类型的公考。 　　陆赢不一样，他保研了，实习结束，又搞定了论文答辩，他肯定闲。 　　还闲得要死。 　　陆赢略微撇着唇，“你忙得很？” 　　她微微一滞，“我？也就是上学，周六要补课。” 　　他稍稍抬眉，“那周日呢？” 　　“周日……有时候上午看看书，这样。” 　　“下午呢？” 　　宋倾城眼睫颤动。 　　“宋倾城，日理万机啊。” 　　“……” 　　他贴近了一些，眸子幽黑，里面的光却无比清透，“我的头是不是很高？” 　　宋倾城：？ 　　“有时间去给罗俊泊买礼物，我的帽子，几个月都送不到我头上。” 第39章 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哥哥…… 　　宋倾城定了定神, 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心静气，“没有几个月啊，不就两个月嘛。” 　　陆赢点头, “两个月，那你拿来了吗？” 　　她顿了下, “没有。” 　　陆赢瞧着她, 一直把她瞧得低下了头, 方笑一声, “宋倾城，你不会真拿去自己戴了吧？” 　　宋倾城鼻子一皱，“没有。” 　　他仰起脸, 朝天花板重重一吁，“天气热了，哥哥脑袋晒得, 都要裂缝儿了。” 　　宋倾城微微抿唇, “哥哥，这两天你别出门, 周末我就送过去给你，裂缝儿可没人给你缝。” 　　他又轻吁一下, 听起来颇有些无可奈何，好似历尽千难万险，总算讨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宋倾城在心里轻轻叹息。 　　她和陆赢就是这样，亲近的时候很亲近, 疏远的时候又很疏远, 要亲近很容易，要疏远，也很容易。 　　宴席吃得差不多了, 也九点半了，正是毕业季，都有些玩不动，第二场没人响应，有人提议，干脆就地玩个真心话大冒险。 　　陆赢和两个男的一起往外走，“你们自便，我们不玩。” 　　宋倾城从幽暗的落地玻璃，看到他从别人手里接过了烟，略微垂首，就着一点火苗，橘色被点亮，一闪，又一暗。 　　她看不见烟雾，却仿佛闻到了烟味儿。 　　别人的毕业季，宋倾城却莫名伤感，就算保研，从此以后，他也是半个社会人了，没有人再管束他抽烟喝酒。 　　或许，她还可以说几句，当玩笑话来说。 　　转念，她又否定了自己，轻易还是不要说了，怪别扭的。 　　因为女生很少，宋倾城和冯宛晗挨在一起坐。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与人和平共处，她对冯宛晗早就没有什么恶意。 　　“姐姐，你的包，扣子是不是掉了。” 　　冯宛晗淡笑，“对啊，今天线松了，背出来才发现。” 　　她伸出手，“我帮你弄吧。” 　　冯宛晗一顿，“你会吗？” 　　“会啊，不过没有工具，先帮你扣好，回去还是要缝线的。” 　　冯宛晗把包给了她。 　　宋倾城三两下，就把包包暗扣扣上了。 　　“谢谢。” 　　她才要说不用客气，一阵哄笑声，酒瓶对上了冯宛晗。 　　冯宛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有男生起了身，“冯大美女，我来出题！” 　　众人起哄，“别浪费了，问就要问个有用的。” 　　“冯宛晗，高中的时候，你有没有暗恋的男生？” 　　“哇喔！” 　　宋倾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好像被提问的人是她。 　　又一个男生忙不迭补充：“范围仅限于我们班。” 　　一个女生笑骂：“神经，人家就不能暗恋别班的，你怎么不说仅限于你自己啊。” 　　冯宛晗笑了笑，说：“没有。” 　　罗俊泊只看热闹，并没有拆穿她。 　　倒是宋倾城，她有些吃惊，冯宛晗和陆赢表白的时候，明明说过，她喜欢了他很久很久，怎么张口就说没有呢。 　　真心话不说真心话，她为什么不选择大冒险呢。 　　容不得她研究别人的心思，酒瓶子又开始转了。 　　这一回，酒瓶对准了刘瑜阳。 　　刘瑜阳知道，这一帮人肯定要问他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带颜色的问题，主动提出要大冒险。 　　“大冒险，简单，你找现场一位妹子，跟她手拉手，背诵出师表。” 　　刘瑜阳：“我艹你祖宗，出师表老子要是能背出来，早就回去亲语文老师了！” 　　“没事儿，给你放水，我拿手机，你就对着念。” 　　刘瑜阳笑着环视一圈。 　　宋倾城埋下脑袋，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无限降低，她在心里暗暗祈求，千万，千万别选她。 　　“大家都那么熟了，实在没脸手拉手，那我就选妹妹吧。” 　　男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这孙子，便宜他了！” 　　“谁让你出的这题，什么大冒险，简直就是送福利！” 　　宋倾城面红耳赤，脑袋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脱身。 　　“妹妹要跑路了。” 　　“快点儿，趁着妹妹还没跑。” 　　刘瑜阳朝宋倾城走了过去，带着几分坏笑，伸出了双手，“妹妹，可以帮哥哥一个忙吗？” 　　宋倾城眼珠子快速一个提溜，面色微怏，“我不会出师表。” 　　罗俊泊出声阻止：“别闹小孩，等会儿她要哭了。” 　　可惜，没一个人听他的。 　　“高中生还不会啊，这样可不行哦。” 　　“没关系，我们给你写大字报。”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赢悄无声息站到他们身后，一双深幽的眼定在刘瑜阳背上，话音微凉，“有什么好玩的？” 　　刘瑜阳转过身，“陆赢，他们让我选个妹子，一起背出师表，我就借你妹妹用一下。” 　　陆赢下巴微抬，“怎么借？” 　　“就，拉个小手，背了完事儿。” 　　陆赢略一扯唇，“拉个小手这么简单？” 　　“是啊。” 　　陆赢伸出了一双手，“你拉我吧。” 　　“……” 　　他压着眉看刘瑜阳，“高中生跟人拉手，要被开除的，你不知道？” 　　宋倾城挪了挪脚尖，眼睫微颤。 　　刘瑜阳扯嘴笑笑，“开玩笑嘛，这些人就是坏，非得找一个女的，我们班女生，我这不是，不敢拉嘛。” 　　陆赢耷拉着眉眼，手一直那么伸着，“我给你拉，我是女的。” 　　刘瑜阳面色微愠。 　　罗俊泊出声打破尴尬，“给刘瑜阳换真心话，你他妈的就不适合大冒险。” 　　陆赢敛容，眸光一转，“宋倾城，你敢跟男的手拉手？” 　　宋倾城没什么气势地瞪他一眼，有些羞恼，“我没有。” 　　他面色凉凉，“我让老师开除你，回你深城去。” 　　“……” 　　宋倾城心口团着一股气，出不来散不掉，堵得慌。 　　陆赢看她数秒，拉了一张椅子，横插在她和冯宛晗之间，敞着大长腿，点了点下巴，“玩吧，我也玩。” 　　罗俊泊干巴巴笑，“陆赢，真是，又当哥又当爹。” 　　这个时候，不玩也要玩了。 　　巧的是，这一次转到了宋倾城。 　　出题人很客气，“妹妹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倾城没多想，“我选大冒险。” 　　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一点儿也不敢选真心话。 　　“现在，打电话给你爸爸，跟他说：‘爸爸，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爸爸，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吗？’”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众人皆笑得前俯后仰，刚才还阴着脸的陆赢也忍不住笑了。 　　“妹妹，说话算数哦。” 　　“妹妹，到底敢不敢啊！” 　　宋倾城咬着嘴里的肉，瞪着半圆月的眼，视线散着。 　　她是真的不敢，爸爸那么辛苦，她怎么可以对他说这种话。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宋倾城掏出来：罗俊泊。 　　他挂断了，给她眼神示意。 　　微信里，躺着一条新鲜的信息。 　　【罗俊泊：你可以在现场随便认一个做爸，比如我。】 　　宋倾城忍不住抿嘴，朝罗俊泊又看了一眼，罗俊泊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她想，俊泊哥哥虽然有点儿不着调，但他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但，爸爸不是随便乱认的，就算要认，也轮不到俊泊哥，以她对她旁边这一位的了解，她要是叫罗俊泊爸爸，他得活活气死。 　　于是，宋倾城咬了咬牙，下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决心。 　　她骤然转头，黑溜溜的眼睛对上陆赢。 　　“哥哥，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哥哥，现在，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吗？” 　　短暂的静默。 　　突然爆发如山洪海啸的大笑。 　　陆赢深眸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转瞬，一个短促的气声，他斜斜勾起唇线，一动不动就那么睨着她。 　　宋倾城很快便扛不住，垂下了视线，声儿极低，“不可以就算了。” 　　余光里，陆赢撸起了袖子，捏了捏手腕。 　　是随时要打小孩的架势。 　　宋倾城心有戚戚然，攥着拳头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关系，她都这么大了，他总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她。 　　这回，罗俊泊可开心坏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伸个长脖子问：“可以吗，陆赢？” 　　陆赢捏捏鼻尖，舔嘴笑，“不可以。” 　　叫嚣着让他喊“爸爸”的人这会儿从脸蛋，到脖子，再到耳朵尖，一路都红透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大气！那么多的哥哥都不能换一声爸爸吗？” 　　“就是，叫一声爸爸又不会掉块肉。” 　　玩笑开够了，也笑够了，游戏继续往下。 　　宋倾城脸上的红潮一直到游戏结束，才稍稍褪去了些，但是她还是不敢直视陆赢，只能半边脸对着他。 　　散席的时候，罗俊泊和陆赢并排走在前面，罗俊泊偷偷在身后给宋倾城竖起大拇指，“其实，我可以叫宋倾城爸爸的。” 　　陆赢斜一道光到他脸上。 　　“可是她更喜欢让你叫爸爸。” 　　他往后瞥了一眼，宋倾城的目光迅速躲开，飘往天上去了。 　　陆赢低哼：“那当然了，谁想要你这么一个智障儿子。” 　　罗俊泊咬牙切齿的，“陆赢，今天是我生日，你就稍微假装爱我一下下，你会死？” 　　陆赢不出声。 　　罗俊泊：“你能让我痛快一会儿吗？” 　　陆赢顿了顿，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能。” 　　他眸子往后悠悠一转，定在宋倾城脸上，散漫地挑起唇线，“爸爸，回家拿帽子了。” 第40章 我可能，被我妈传染了变…… 　　因为要喝酒, 陆赢没有开车，他打开叫车软件，叫了一出租车。 　　四月的夜晚, 乍暖还凉，空气中, 隐隐约约一股槐花香。 　　世人都知道, 爸爸不是那么好当的, 宋倾城深有体会。 　　眼下, 她站在哪个方位都不舒坦。 　　罗俊泊给了她一盒酸奶，她无意识就插上管，吸一口, 才吃饱饭没多久，饱腹感实在太过强烈，她有些难以下咽。 　　陆赢不过稍稍偏个头, 眼尾的余光扫到她脸上, 她又不自觉往前挪了一步，最后, 在他肩后半米站定了脚跟，没有对焦的视线落在如织车流里。 　　“跟得上吗现在？” 　　宋倾城眸光一转, 发散的视线骤然聚焦，“呃？” 　　“学习跟得上吗？” 　　“……还可以。” 　　“有测试吗？” 　　“有。” 　　“第几名？” 　　她咬着吸管定了定神，“这一次，第二。” 　　陆赢目光停留一瞬, 挪开了, “考不上A大你就……” 　　没音了。 　　宋倾城瞟他一眼，忍不住问：“考不上就怎么样？” 　　他鼻腔一个短促的气声，“考不上你就去捡垃圾。” 　　“……” 　　宋倾城觉得好笑, 就算她考不上A大，也可以上别的大学，何至于去捡垃圾。 　　“哥哥，捡垃圾也是一种生存技能，就好像我爸爸开出租，我妈妈做代购，就好像你们修路修桥建房子，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不能看不起捡垃圾的人。” 　　陆赢听了这一堆大道理，耸耸肩，“我没有看不起别人，我就是提醒你，考不上A大，房租可就贵了。” 　　宋倾城抿嘴默了默，“多贵啊？” 　　“八万。” 　　“……” 　　八万，合着要把她这几年存的钱都给搜刮干净。 　　他掀着眼皮子，目光睥睨，“你以为儿子有这么好养？” 　　“……” 　　宋倾城瞄了他一眼，“哥哥，如果考上了，是不是就不用收钱了？” 　　陆赢：“到时候再说。” 　　宋倾城脚尖磨搓地面，“好吧。” 　　细算下来，一年半八万，她也不吃什么亏。 　　她怎么会吃亏呢，从小到大欠陆赢的债，只怕一辆法拉利才能清得掉。 　　两人一起坐了后座，一上车，陆赢就头靠椅背，闭目养神。 　　宋倾城轻轻放下背包，指尖摸上车门，降下了一点车窗。 　　他喝了一点酒，她担心他会晕车。 　　清凉夜风从窄小的车窗缝儿穿入，轻拂脸庞，舒爽惬意。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眸光悄悄往后撇，他依然阖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师傅，走绕城高架桥吧。” 　　“行啊，绕城高架好走，就是远一点，走市区堵车，我都不愿意走。” 　　宋倾城一手拿着酸奶，一手趴着副驾驶的椅背，“对啊，跑完这一趟你就收工了吧？” 　　“哎呦，你个小姑娘懂得很多嘛。” 　　宋倾城笑，“因为我爸爸开过出租车，所以我知道。” 　　“是吗？在我们湾城？” 　　“对啊。” 　　师傅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你们是大学生？” 　　“我不是，我还在读高中。” 　　“高中啊，”师傅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高中生晚上就不要出门喝酒啦。” 　　“我没有喝酒啊。” 　　“你不喝，我怎么闻到酒味儿了，”师傅意味不明笑了下，“上学那么紧张，偷偷谈恋爱可不行。” 　　宋倾城脸上的笑骤消，拿酸奶的指尖微微一紧，稍稍往后退了一些。 　　她呼吸很浅，强压着要往后扭头的冲动，“我没有谈恋爱啊，他是我哥哥。” 　　“你哥哥啊？” 　　宋倾城停顿两秒，“对啊。” 　　她又吸了一口酸奶，要论酸奶什么时候最难喝，就是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时候了，她真的一口都喝不下去了！ 　　高架下面的路网四通八达，如交织的灯带，延绵看不见尽头。 　　出租车司机在大马路上一惯生猛，车子从高架桥快速驶入匝道，然后汇入主干道。 　　突然，车子朝右边猛地打了一下，宋倾城没防备，猝不及防往一旁甩，肩膀撞上出租车的防护栏，又是一个回弹，她弯曲的手臂撞上了一个结实的物体。 　　她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恍惚之间，她压着的那条腿，黑色裤子上，从大腿到膝盖，撒上了一层黏腻的白。 　　宋倾城头皮一紧，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 　　…… 　　空气凝滞不动。 　　司机师傅在骂骂咧咧，“会不会开车，看不见我打灯啊，还撞上来，找死这个人！” 　　她挣扎着起来，抬起眸子，和陆赢的视线在昏暗里相撞。 　　宋倾城手心黏腻，脑子也黏腻，有些呼吸不上来。 　　“哥哥，酸奶倒出来了……” 　　宋倾城看见他唇线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光线太暗，不足以看清他眼睛里的内容，但她莫名觉得，那里头有两个黑漩涡，暗潮涌动，像要把她给吸进去。 　　她翻找背包，有些手忙脚乱的。 　　今天太过高兴了，老天爷又看不过去，想让她死，包里半张纸巾都找不到。 　　她又凑近驾驶室，“师傅，你这里有纸巾吗？” 　　司机啧了一声，“吐了啊” 　　“没有……我把酸奶倒裤子上了。” 　　司机拿了一包纸巾，从护栏里塞过去给她，“我以为你哥哥吐了。” 　　宋倾城拿过纸巾，不声不响抽了两张，伸手，在他腿上回来抹了两把。 　　…… 　　哪里不对劲。 　　她慢腾腾收回手，抬起眼皮子瞅着他，“哥哥，你自己擦吧。” 　　陆赢不过轻掀下眼睫，却是没有一点动作。 　　宋倾城咬咬牙，“你自己擦。” 　　陆赢如老翁入定，动也不动，“你倒的，为什么要我自己擦？” 　　宋倾城无言以对，手里的纸巾有些劣质，看不见她也能闻到纸巾的粉屑味儿，她硬着头皮胡乱擦了几下，酸奶擦掉了大半，黑色裤子上扔残留着一道扎眼的白。 　　她知道，就算用掉一整包纸巾，也擦不干净，索性破罐子破摔，“就这样了。”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奶香。 　　陆赢无声看着她。 　　她侧着脸，浓黑眼睫下，眸子清透，在昏暗中潺潺冒光，少女的苹果肌饱满丰盈，唇线微抿着，唇珠透着娇憨。 　　一声低沉的低笑，划破沉闷的空气，格外刺耳。 　　宋倾城扒着前面的座椅，装模作样抱怨：“师傅，你开车慢一点，我哥哥晕车的。” 　　被晕车的陆赢双手抱臂，在黑暗中压了压唇线，“知道我晕车，你怎么连纸巾都不带，喝酸奶不用擦嘴？” 　　精致少女的形象瞬间破碎，宋倾城有些难堪，嘴硬回他：“不用纸巾，我都是用袖子擦的。” 　　陆赢一哂，“都快赶上罗俊宇了。” 　　“……” 　　到了地儿，陆赢在车上等她，她拿了帽子，弯着腰跟他挥手告别。 　　“哥哥，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陆赢来回翻转着帽子，“你没有戴过吧？” 　　“……没有，吊牌还在呢。” 　　他提唇，“那就好，我担心你不洗头就偷偷戴我的帽子。” 　　宋倾城忍了忍，“那你回去可以洗一下。” 　　他悠悠点头，“回去吧。” 　　- 　　这个帽子很快就被扯掉了吊牌，戴在陆赢头上。 　　吴素容看见他进家门，总觉得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她知道怪在哪儿了。 　　“大晚上的戴个帽子做什么？” 　　陆赢唇角一撇，“还能做什么，又不挡太阳，为了帅呗。” 　　吴素容忍不住笑，“陆赢，你不是说你是天下第一帅，什么装饰都是累赘吗？” 　　陆赢舔嘴笑，“人的认知在进步，有些东西，不用不知道，用了才发现，也可以锦上添花。” 　　吴素容默默瞅他，半晌，问：“宋倾城送的？” 　　陆赢眉头一拧，对上他妈。 　　母子两对视数秒。 　　陆赢率先绷不住，唇角一个抽抽，“妈，你是个变态吗？” 　　吴素容：“……我说什么了，我就问了你一句，是不是她送的，我怎么就变态了？” 　　他撑着双膝站了起来，晃悠晃悠往楼上而去。 　　“陆赢，你裤子是不是脏了？” 　　陆赢听而不闻，一直到他妈看不见的拐角，才摘下帽子，凝神在那刺绣LOGO上，尔后，视线下滑，定在裤腿那块白色上。 　　他被中年妇女洗脑了。 　　他何止裤子脏，他脑子都脏了。 　　他脑子里都是宋倾城的脸，笑的样子，和他顶嘴的样子，吸酸奶的样子，给他擦裤子的样子。 　　还有跟司机说，我哥哥会晕车，那个狡黠的样子。 　　手机里，躺着宋倾城刚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宋倾城：哥哥，到家了吗？】 　　他蹙眉，卷起唇来咬了咬，半晌，给她回复两个字：到了。 　　【宋倾城：那洗澡睡觉吧，拜拜。】 　　【陆赢：好。】 　　他回到房间，反锁起房门，一刻不停歇给罗俊泊拨去了电话。 　　“罗俊泊……” 　　罗俊泊才送完客，还没到家，只听见这一声，没有下文，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你到家了没有？” 　　“到了。” 　　“有事儿？” 　　陆赢喉结上下一滑，“有事儿，我可能，被我妈传染了变态。” 第41章 剑谱第一页，先杀心上人…… 　　“什么玩意儿？” 　　“我妈, 她总是给我洗脑，说我喜欢谁谁。” 　　罗俊泊停顿了好几秒，低笑了笑, “所以，你被她洗脑成功了？” 　　陆赢沉吟了一下, 不答反问：“你觉得, 我像个变态吗？” 　　“不好说,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没有变态的时候, ”罗俊泊无声一吁，“你妈说的那女的，我也认识？” 　　“认识。” 　　短暂的沉默。 　　罗俊泊冷哼, “你这是，吃窝边草呗？” 　　陆赢眼中闪过一丝荒唐，“窝边草”这个词儿像一个雷, 瞬间炸醒了他。 　　他妈有病就算了, 他怎么也有病？ 　　好久没见到宋倾城了，见了一面, 亲近了些，一时半会儿还惦记着, 没什么大不了。 　　他咬着腮帮子，又想到了一点，大学四年，班里女生太少, 物极必反, 胖子王他们整天把追女生挂在嘴边，他也受毒害了。 　　“我喝多了，不跟你说了。” 　　“……你才喝了几杯, 怎么就多了？” 　　“挂了。” 　　另一头，真正喝多的寿星罗俊泊捏着电话默了半晌，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一头气势汹汹：“干嘛！” 　　“林卿，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来就算了，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你的生日……我忘了。” 　　转瞬，她的音量又提高了，“罗俊泊，我们正在冷战，你还敢指望我记住你的生日？” 　　“我没敢指望，我就想，就想让你把我当个人，好好跟我说话。” 　　“我就是这个脾气，我就是这样子说话，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罗俊泊呼出一口浊气，“我知道，那我为什么一直忍着，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不出声。 　　“算了，我懒得伺候你了，你再找一个男闺蜜吧。” 　　“……什么意思，绝交呗？” 　　他头一回硬气，“对！老子退休了！” 　　“好，罗俊泊，朋友不做了。” 　　“不做了，你找门当户对的，你找陆赢，你试试看，他会不会好好供着你！” 　　林卿莫名其妙，“你有病啊，关他什么事。” 　　“你把我拉黑吧。” 　　“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你全家都是神经病！” 　　“你祖宗十八代到你，全都是神经病！我艹你……” 　　罗俊泊就着醉意，绅士风度全都甩得稀碎，在大街上和电话里的林卿对骂，把能骂的脏话都骂个遍。 　　- 　　周末，宋倾城回到爸爸家吃饭。 　　妹妹已经八个月了，穿着连体衣，一逗就笑，特别好玩。 　　她主动进厨房洗菜切菜，后妈放下妹妹，走进厨房，看见菜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你看，你来了还能给我打打下手，我也想你住在家里，可是囡囡放不下，我是顾了上顿没下顿，你要住这里，影响你学习也不好。” 　　宋倾城抿着嘴笑笑，“我知道。” 　　“再说，你妈妈也不想让你跟着这里住。” 　　宋倾城不想再听这些话，她已经不是小孩，什么话都听得明白，又什么事儿都无能为力。 　　“阿姨，那你煮吧，我带妹妹下楼转转。” 　　“去吧。” 　　她把妹妹放在小推车里，在楼下转圈，碰上了刚回家的宋茂华。 　　宋茂华已经半个月没见她，问了她在学校的情况，还有期中测试的成绩。 　　“可以啊宋倾城，继续保持。” 　　他有些感慨，“女儿就是越大越省心，爸爸没时间管你，你倒是争气了，以前管着你，三天两头闹点事儿出来，让爸爸头疼。” 　　宋倾城笑，“就是，我妈知道带小孩的精髓，她就不怎么管我。” 　　“你妈，她只管她自己，都多久没有回来看你了？” 　　“我不用人管。” 　　宋茂华又问：“上次爸爸找你，你说去过谁的生日了？” 　　“罗俊泊，陆赢哥哥的那个朋友，就是罗俊宇的哥哥。” 　　“你把租金给陆赢了吗？” 　　宋倾城顿了下，“他说不用每个月都给，一年给一回就行。” 　　宋茂华沉默片刻，“爸爸还是按季度给他吧，他可能不好意思收你的钱。” 　　宋倾城不干了，“我有钱，我自己给。” 　　“平时他上家里找你吗？” 　　宋倾城呼吸一顿，眼睫一掀又一垂，“没有啊。” 　　宋茂华瞅着她，“你也别去他家里，不小了，又不是亲哥，等你考上大学，爸爸再带着你登门拜访答谢。” 　　宋倾城讷讷道：“知道了，开学以后，我一次都没去过。” 　　他也一次都没来过。 　　陆赢一向如此，只要她不找他，他是不会主动找她的，从无例外。 　　- 　　晚饭后，宋倾城便从爸爸家里出来了，自从爸爸结婚以后，在那个家，她一直以客人的身份自处，该帮忙的帮忙，能不给爸爸添麻烦就不要添麻烦。 　　她没有坐公交车，特意从家门口走到小吃街附近坐地铁，心里还存着一点希翼，说不准陆赢在附近吃饭。 　　小吃街很多家店都已经换招牌，那家竹香翅根的店已经换成了一家连锁蛋糕店，宋倾城不免惋惜，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竹香翅根，以后恐怕也很难吃到了。 　　陆赢没看到，她倒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俊泊拎着一个购物袋，站在一棵黄花岭树下抽烟。 　　宋倾城走过去，叫了一声：“俊泊哥。” 　　罗俊泊回过头，提嘴笑了，“宋倾城，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我爸爸家吃饭，你吃饭了吗？” 　　罗俊泊晃了一下脑袋，“我啊……我好像没有吃。” 　　“……那你还不回家吃饭。” 　　宋倾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才几天不见，竟然觉得罗俊泊变瘦了， 　　罗俊泊笑了下，“我今天就没有吃过饭，懒得回家吃，要不，你陪哥哥吃一顿饭吧。” 　　宋倾城有些不好意思拒绝，罗俊泊平时挺照顾她的，在陆赢家聚餐，他拉群都记得拉上她，认真说起来，他对女生，比陆赢要贴心多了。 　　“你要吃什么啊？” 　　“随便找一家吧。” 　　两人进了一家小店，点了三样菜，罗俊泊还要点酒。 　　宋倾城连忙阻止他，“点酒干嘛，你自己一个人喝酒？” 　　“我自己喝，喝一点。” 　　“……那你先吃饭，一天都没吃饭，这样喝酒不好。” 　　罗俊泊看着她笑，“宋倾城就是好，宋倾城就是好啊。” 　　宋倾城：“……” 　　罗俊泊让她陪他吃一点，宋倾城就拿着筷子，象征性吃了一些。 　　“宋倾城，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罗俊宇长得太着急了？” 　　宋倾城有些尴尬，“没有啊，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他扯嘴，“你做得对，不喜欢他就不要搭理他，不像有些女生，不喜欢还要假装以兄弟相称，虚伪，做作！” 　　宋倾城垂着脑袋不说话。 　　罗俊泊灌下一口酒，“宋倾城，哥哥告诫你，一个人生哲理，以后，端着点，不要主动喜欢别人，让别人来喜欢你。” 　　“……嗯。” 　　她觉得罗俊泊这个样子有些可怜，估计又被林卿给气死了。 　　罗俊泊放下酒杯，“我现在有一句话，想要送给你。” 　　宋倾城点头，“你说吧。” 　　“心中无情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杀心上人。” 　　宋倾城怔怔看他，“俊泊哥，你怎么了？” 　　“哥哥难受啊，陆赢和林卿都是天之骄子，一个湾城之光，一个南州榜眼，他妈的还门当户对，陆赢自己什么脾气，还想吃窝边草，他不知道这草有刺，他受得了……” 　　宋倾城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脑袋里有水在沸，在翻滚。 　　噗，噗噗！ 　　她的天灵盖仿佛就要顶不住了。 　　陆赢和林卿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筷子尖在碗底点了又点，点了又点，把那一口黄蜂鱼鱼肉碾得粉碎。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受得了林卿的脾气。 　　她声儿极轻，“俊泊哥，你听谁说的啊？” 　　下一刻，她听到了最可怕的答案。 　　“陆赢自己说的。” 　　宋倾城喉管干涩难忍，双手却异常灵活，她眨巴眼睛，给罗俊泊夹了一块蒜香排骨，“没关系，俊泊哥，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更好的。” 　　“你觉得我比陆赢好吗？” 　　她干咽了一把空气，“当然了，你比他好多了。” 　　罗俊泊稍稍有些安慰，“我哪里比他好？” 　　宋倾城垂着眼睫，轻轻咬嘴。 　　罗俊泊想要旁人更多安抚，“陆赢是谁啊，家世一顶一的好，脑子又好，长得又好，万里挑一的人物，我拿什么跟他比。” 　　她抬起眼睫，“你比他贴心啊。” 　　“是吗？” 　　“嗯，林卿姐姐肯定会后悔的。” 　　罗俊泊舒爽了，“我管她呢，让她跟陆赢狗咬狗，看谁咬得过谁。” 　　“对……” 　　宋倾城度过了一个不眠夜，她找不到倾诉的出口，这是她埋藏在心底，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连赵一迪也不能说，只能自己扛。 　　第二天，她肿胀着双眼，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去挤地铁，走出地铁站，街道都是摇晃的。 　　当天晚上，大概是太累了，她睡得沉沉的，可第三天一起床，灰败的情绪依旧，肉身仿佛只是一块破布，心口没遮没挡，空荡荡的。 　　陆赢谈恋爱了，她不会再找他。 　　就算满一年，交房租的时候，她也不找，直接转账就行了。 第42章 宋倾城牛逼了！ 　　临近毕业典礼, 胖子王给陆赢打了电话，难得聚一次，让他定个地方, 几个人一起吃顿饭。 　　“李彦鸣现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他不是入职了吗？” 　　“他根本就没去，他认识的那个做那GK项目的老板, 就那个虚拟货币, 现在火得很, 现在专业里, 一大群人跟着李彦鸣买币，连老家的人都给拉了不少。” 　　“你也买了？” 　　“我能有什么钱，我就让他把之前帮我炒股, 挣的那万把块钱给放进去了，你的钱，他也给你开了一个账户。” 　　陆赢蹙眉, “这玩意儿我不想玩。” 　　“你别管了, 别说，五毛买进去的, 才一周，都涨到三块多了, 你想想，六倍啊，五万变三十万！李彦鸣现在都成了神了。” 　　陆赢低嗤，“你以前倒知道说, 钱从哪里来, 都是割韭菜，这会儿脑子坏了？” 　　胖子王笑笑，“咱们出来实习, 才知道生存不易，能挖一桶金傍身，谁不想啊，李彦鸣跟老板熟，内部消息，至少得涨到五十块，我们不贪心，涨到二十就脱手。” 　　陆赢挠挠眉尾，“你怎么确定，到时候能脱手，你就不会是最后一批韭菜？” 　　“没事儿，反正我也没多少钱。” 　　“你只要不拉人，就没事儿，拉人就是祸害人，毕业证还没拿到手，悠着点儿。” 　　陆赢只跟胖子王说这些话，至于李彦鸣，他知道，就算他说了也没用。 　　李彦鸣只信自己，就算全军覆没，他也会以为自己是那个能全身而退的人。 　　- 　　陆赢觉得有点反常，罗俊泊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三天两头就找他耍，最近这段时间却无声无息的，明明还没有开始上班，每天在家闲着也不找他。 　　一个电话过去，罗俊泊还在睡觉。 　　“明天我们毕业典礼，晚上舍友聚餐，你一起吗？” 　　罗俊泊丧着声儿，“我一起干嘛，又不是我舍友。” 　　陆赢顿了顿，一声哂笑，“我这不是，担心你在家躺久了，会瘫痪嘛。” 　　“瘫痪又不用你养。” 　　陆赢眉头一锁，“不会已经瘫了吧？” 　　罗俊泊歇了一口气，问：“陆赢，窝边草好吃吗？” 　　陆赢微滞，转瞬舔着嘴笑了，“我吃什么窝边草，胡言乱语。” 　　“你自己说的，怎么是我胡言乱语，不会是那草太难啃，你吃不下去吧？” 　　陆赢不傻，罗俊泊这夹枪带棒的话儿，他听出来了，关于变态的那通电话，让罗俊泊不爽，还是极度不爽。 　　他搞不明白的是，罗俊泊凭什么不爽。 　　“罗俊泊，我吃不吃窝边草，碍你事了？” 　　“不碍我的事，就是，我跟林卿绝交了，你要是带她参加聚餐，我去了不好看，这叫避嫌，是个人都懂避嫌，你不懂？” 　　陆赢长长吸气，尔后，一吁，“我不懂，你告诉我，关林卿什么事？” 　　“你不是被你妈洗脑，要吃她吗？” 　　“林卿啊……”陆赢两指压着眉心，停顿了好一会儿，“你他妈的，恶心你自己还是恶心我呢，你追林卿，我也要追？” 　　罗俊泊呆滞住了，“不是林卿，那是谁？” 　　陆赢闷声不语。 　　“不会是冯宛晗吧？” 　　陆赢磨牙，“智障！” 　　他挂了电话，两指压着太阳穴。 　　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个智障气死，气不死，也得恶心死。 　　为了透口气，他想，晚上等宋倾城放学了，给她打个电话，就算她不能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至少也可以参加晚上的聚餐。 　　哪知道，难得打一个电话给她，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哥哥，我们有考试，晚上要复习，我就不去了。” 　　陆赢：“行，改天再说。” 　　“嗯，哥哥再见。” 　　很快，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陆赢看着电话，鼻腔冲出一个气声。 　　宋倾城真是越来越牛逼，请不来就算了，哥哥没挂电话，她就敢先挂。 　　- 　　第二天的毕业典礼，陆赢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两个师妹送上了两大捧鲜花。 　　陆建行也来了，没有和吴素容坐在台下，而是站在人群里。 　　陆赢把捧花送给了吴素容，和妈妈一起拍照。 　　这个时候，陆建行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陆赢。” 　　陆赢唇边敛去了笑。 　　陆建行拍拍他的肩，“毕业了。” 　　陆赢轻轻扯唇，“也不算，我还要读研。” 　　陆建行点头，“我知道。” 　　陆赢将手搭在妈妈肩上，身子倾向她，他和吴素容一人一个捧花，只有陆建行空着两手，站在边边，显得有些突兀。 　　父子两个长久不亲近，三言两语，话就说尽了，干巴巴站着也是无言相对。 　　拍了两张，陆建行又拍拍他，“好好加油。” 　　陆赢：“嗯。” 　　陆建行抿了抿嘴，独自走了。 　　晚上的聚餐，罗俊泊舔着脸来了。 　　陆赢没有给他好脸，“你怎么没瘫呢？” 　　“差一点，这不是来闻你的屁，治病活命。” 　　“闻够了就滚。” 　　罗俊泊舔嘴笑，“我滚之前，你先告诉我，谁是那个窝边草？” 　　陆赢站定了脚，斜着眼看他，“这事儿别提了。” 　　“怎么能不提呢，你不说清楚我睡不着觉，我认识的，你妈也认识的，我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陆赢没有什么情绪道：“没谁，喝多了。” 　　“……你喝多个屁！你告诉我，是你妈变态，还是你变态？” 　　陆赢揉揉眉心，侧目而视，“你不知道，我跟我妈都是正经人？” 　　罗俊泊问不出来，只好作罢，他早就认识陆赢的舍友，倒不用客套，饭桌上，李彦鸣免不得又说起虚拟货币的事儿。 　　罗俊泊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说投钱就变哑巴了。 　　“老罗，要不要买一点？” 　　罗俊泊笑，“算了，我手上就不到五百块，我爸一听说我签了合同，恨不得马上把我赶出家门，省一口饭钱。” 　　“不能吧，A大饭堂大佬公子。” 　　“见笑了，A大饭桶都轮不到我。” 　　李彦鸣没再勉强，陆赢和罗俊泊这些公子哥，自小就不缺钱，他们根本就没有很大的赚钱野心，也不屑于挣这种钱。 　　胖子王问了一句：“冯宛晗不来了吗？” 　　罗俊泊微愣，“冯宛晗，她要来？” 　　李彦鸣也愣了下，“你认识冯宛晗？” 　　“她是我高中同学，陆赢也是啊。” 　　突然的安静，谁都不说话，齐齐看向陆赢。 　　罗俊泊察觉好似说错了什么，但他不知道如何挽救。 　　陆赢面色平静，淡淡道：“我跟她不怎么熟。” 　　他和冯宛晗是同一所高中出来的，难免被问到是否相识，冯宛晗和李彦鸣说，她和陆赢是校友，并不熟悉，陆赢无所谓，默认了这个说法。 　　谁也不是傻子，能把同班同学说成校友，可不是不熟那么简单。 　　没人有办法化解尴尬，胖子王生硬转移了话题。 　　此次一别，亲近的或许还见得到，要疏远起来，或许一辈子都见不上一面，有些事儿，就当不知道了。 　　这一顿饭，冯宛晗最终没有来。 　　- 　　陆赢回到家，吴素容正在叠晾晒干净的衣服。 　　“陆赢，我差点儿忘了，你那天裤子上粘了什么东西，洗衣机没洗干净，你拿出来，我搓搓再洗一次。” 　　陆赢屁股粘着沙发，答应了，就是不动。 　　“去啊！” 　　他伸个懒腰，“明天再洗吧，那么晚了。” 　　“你妈给你洗，你还端着架子，明天我就让你自己洗。” 　　“自己洗就自己洗。” 　　吴素容默默瞅着他，揶揄道：“怎么回事，优秀毕业生，难不成那裤子粘着什么宝贝，不舍得洗？” 　　陆赢幽光一闪，俊朗的眉目拧着，“妈，你是不是真的变态了？” 　　吴素容：“……我又说什么了？” 　　他有点火大，“你要是太闲了，上妇联兼职去！” 　　“玩笑都不能开了？” 　　陆赢仰面朝着天花板，阖上眼不说话。 　　“你妈还不够好？我就说，你要是喜欢宋倾城，等她上大学了再追她，也没人拦着你。” 　　陆赢狠狠闭目，再睁开了，眸光一凉，“妈，你说清楚，我到底哪儿，哪儿，让你觉得我……” 　　他咬着后槽牙，下颚线跟着动了动。 　　吴素容放下手中的活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让我说的，别的就不说了，你为什么偷偷把她的画像藏在衣帽间里？” 　　陆赢有短暂的灵魂出窍，“我把她的画像藏衣帽间？” 　　“你别否认，就在最最里面那格子里，今年春节前搞卫生，我就看见了，今天我还看见。” 　　陆赢很快就从记忆角落里，寻到了那画像的蛛丝马迹。 　　当年宋倾城十二岁生日，林卿给她画了一副画像，那时候，宋倾城刚搬到出租屋，她说家里太小，放不下画像，暂时寄放在他家。 　　“还把人家小姑娘画成了古代，我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 　　陆赢修长手指在自己的眉眼之间来回抹了两把，才定晴在他妈脸上，唇边隐隐压着笑，“原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变态。” 　　是了，他妈这么一形容，他就是个变态无疑了。 　　“那是林卿给宋倾城画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她穿汉服去古城拍的照，不是我硬把她弄成古代人。” 　　吴素容顿住了，“这样……那怎么藏你衣帽间里？那么大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婚纱照呢。” 　　陆赢以手压额，往上推了一把黑硬的头发，“吴院长，你少说点话。” 　　吴素容自顾自说自己的，“你这样不好，把一个女孩的画像藏自己衣帽间那么多年，这磁场，你想想，她会不会……” 　　陆赢撑着双膝，慢慢悠悠站了起来，“不会，我这就去把她搬走。” 第43章 铁齿铜牙宋倾城 　　陆赢回到自己的衣帽间, 在最里那格角落里，拿出了那一副画像。 　　那格柜子放的是他高中时候的冬装，上大学之后他没再穿过, 所以，画像一直安然放在里面。 　　他把那层防护袋拆下, 油画色彩下的古旧建筑更显厚重, 小姑娘眼睛黑亮, 眉眼弯弯, 嘴角肆意上扬，露出整齐的小白牙。 　　再往下，是浅得快看不出是绿色的汉服, 就好像初春从土里冒出来的嫩芽，明明一掐就能断，却又希翼勃发。 　　难为这小孩在他的衣帽间憋闷了那么久。 　　他又把画盖了起来, 搬到三楼, 放到宋倾城住过的那间房里。 　　宋倾城是妹妹，这才是她画像的正确归宿。 　　- 　　这一天傍晚, 宋倾城在楼下碰上了两个不算熟的熟人。 　　李彦鸣手搭着冯宛晗的肩，一边走一边对着她说笑, 一看就知道是情侣的姿态。 　　冯宛晗看见了她，微微一愣。 　　宋倾城主动打招呼，“哥哥姐姐，你们逛街吗？” 　　“是啊,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宋倾城手往上一指, “我现在住在这里。” 　　“住这儿？” 　　她不想解释太多，一语带过，“嗯, 我家搬到深城了，所以，我现在暂时住在这里。” 　　李彦鸣看着她，“是住陆赢家那套房子吧？” 　　宋倾城点头，“对啊。” 　　“他现在跟你一起住吗？” 　　宋倾城呆愣一秒，连忙解释：“没有，他早就回家住了。” 　　李彦鸣笑了笑，“我以为他也在呢，正好叫下来一起玩儿，昨天毕业典礼，他是优秀毕业生，我们宿舍昨晚上还一起聚餐，你怎么没来？” 　　宋倾城抿了抿唇，“昨天正好没空，我得回家写作业了，哥哥姐姐，再见。” 　　“好，拜拜。” 　　她在陆赢的朋友圈，看到了他在毕业典礼上和他妈妈的合照，但她并不知道他是优秀毕业生。 　　宋倾城有些遗憾，但是她心里知道，她没有遗憾的立场和资格。 　　- 　　毕业典礼过了一个星期，罗俊泊约陆赢吃饭，无意中说起A大的几个饭堂阿姨大叔，也被拉进了GK群，争抢着买李彦鸣推荐的那个虚拟货币。 　　“一传十十传百，都跟疯了似的，听说现在快涨到七块了，最先进去的那批人赚大发了。” 　　陆赢眉头微拧，“李彦鸣不要命了。” 　　“李彦鸣现在就是神了，都说他和币圈大佬是朋友，群里都叫他李大神。” 　　这事儿发展的速度，超过了陆赢的想象，据他了解，GK发行的平台，服务器都在国外，没有正式机构监管，什么都是发行商说了算，等割够韭菜，一旦锁仓，谁都没有办法提现。 　　李彦鸣胆子太大了，他以为他能在锁仓之前全身而退，可人心是最难满足的，他如何能控制得了这么一大群人，大多数人投进去的都是血汗钱，到时候钱拿不出来，韭菜们醒悟，势必找他们的上线拼命。 　　陆赢在舍友群里提醒了几句，大概意思，让他们见好就收，这会儿能变现就赶紧退出来。 　　李彦鸣说，还可以顶三天，第三天，他马上叫群里的人都退了。 　　胖子王嘴上认同陆赢的说法，但是仍旧表示听李彦鸣的，再放三天。 　　陆赢：“你们不是几个账户，而是上百个账户，大规模退仓，肯定会引起怀疑，到时候发行商锁仓，谁都取不出来。” 　　李彦鸣：“放心吧，买GK的人几十万，我们百来个人，而且都是分散的ID，没事儿。” 　　“行，你先把给我开的那个账户给销了。” 　　“知道，马上就给你退了。” 　　“我自己的本金给我就行，赚的钱算你的。” 　　好一会儿，李彦鸣回复了一个“好”字。 　　罗俊泊：“李彦鸣厉害了，自己偷偷挣就算了，还拉那么多人跟着买，真当自己是致富领头人了。” 　　陆赢低哼，“他就是太自信了。” 　　自信是好事，过分自信就是自以为是了。 　　“不过，就算有事儿，毕业证都拿到手了，他出国念个研究生，什么事儿也没有。” 　　陆赢笑了下，“我们的毕业证还没到手。” 　　罗俊泊挑眉，“你们学院这么搞笑，毕业典礼都办了，毕业证还不发？” 　　“嗯，辅导员说还得十天半个月才发。” 　　快到饭点的时候，两人正好在建衡路附近玩桌球，罗俊泊顺口说了一句，让宋倾城出来一起吃饭。 　　陆赢顿了下，垂下眼，“叫，你给她打电话。” 　　罗俊泊：“你打吧，是你妹又不是我妹。” 　　陆赢挠挠眉尾，哼笑道：“估计叫不动她，最近学习紧张，她都是在学校饭堂吃了饭才回家。” 　　罗俊泊又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应该还没吃吧，现在就打。” 　　陆赢默了默，“不打了。” 　　罗俊泊皱眉，“你是不是跟宋倾城吵架了？” 　　他瞥了一眼，“我跟她吵什么架。” 　　“那你啰嗦个屁啊，她连自己老头的家都住不进去，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住，别说一个女孩子，就是罗俊宇，长得那么着急的，他要自己住外面，我都心酸死了，你这个当哥的怎么回事？” 　　罗俊泊一边给宋倾城发微信一边说，“前段时间我刚跟她一起吃了饭，宋倾城多贴心啊，她要是在，至少还有人给我们盛汤，我能多吃几口饭。” 　　陆赢不动声色，“你什么时候跟她一起吃饭了？” 　　“就我跟林卿绝交的那几天，她回她爸爸家吃饭，在小吃街附近碰上的。”罗俊泊停顿两秒，轻嗤，“那几天不好受，你要是不打电话给我，我估计连你一起绝交了。” 　　陆赢：“她怎么跑小吃街去了？” 　　“去那里坐地铁呗。” 　　罗俊泊挤着眉头看手机，“宋倾城说她要看书，不来。” 　　陆赢慢腾腾换了一条腿，支撑身子的重心。 　　“看书连饭都不用吃了，罗俊宇可不这样，就算是考试，他也是吃饭的时候最积极。” 　　两人往大街上走去。 　　“吃什么？” 　　“你定吧。” 　　罗俊泊拿出手机，看附近餐厅的点评。 　　“真他妈的，不做舔狗之后，我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能干三碗饭，平时跟姓林的出来，问她吃什么，挑剔一个小时，吃好了是她选得对，吃不好就是我傻逼。” 　　陆赢站定了脚，撇了一道光到他身上，“你跟宋倾城吃饭，都说了什么？” 　　罗俊泊不以为意，目光仍停留在手机上，一个哼笑，“我就教她一些人生道理，不要主动去喜欢别人，喜欢一个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陆赢双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无声觑着他。 　　“心中无情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杀心上人。” 　　陆赢咬着嘴缓缓点了点头，问：“还有呢？” 　　罗俊泊抬眼，难掩得意，“宋倾城说林卿会后悔的，因为我比你贴心多了。” 　　下一刻，罗俊泊的大腿猝不及防就挨了陆赢一脚。 　　他弓着腰背摸大腿，龇牙咧嘴，“她真是这么说的，我比你贴心不是事实吗！” 　　陆赢乜斜着他，“剑谱第一页，先杀你！” 　　“……” 　　他磨牙，“你他妈说我追林卿，这是对我的侮辱。” 　　罗俊泊：“……也不至于。” 　　陆赢又抬起了腿。 　　罗俊泊马上转换成防御姿态，“先吃饭，再打行吗？” 　　这一顿饭，罗俊泊专点陆赢喜欢吃的，还端茶送水，小心翼翼伺候，却是换不来陆赢一张好脸。 　　从头到尾，陆赢阴着一张脸，吃完饭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你结账。” 　　罗俊泊：“你上哪儿去，你不坐我的车回家？” 　　“不坐。” 　　“……什么意思，跟我一拍两散了？” 　　陆赢头也不回，迈着大步子走了。 　　他到了家门口，敲了三下，没有反应，又下了力道，敲了两下。 　　终于，门后传来了女孩绵软的声音，“谁呀？” 　　“我。” 　　没一会儿，她打开了门。 　　“哥哥。” 　　陆赢垂着眼睫看她，“怎么那么久才开门？” 　　宋倾城把门放开，给他让出位置，“我听见声音就过来开了。” 　　他迈着大步子往里走，视线一扫，厅不大，一眼就能扫个透。 　　“不是说学习很紧张吗，怎么不看书？” 　　宋倾城抬着眸子看他，“我都是在房间里看的。” 　　陆赢原地定了一会儿，走两步，转过半身，屁股沉进沙发里。 　　“没水喝吗？” 　　宋倾城：“……” 　　他若是问“有水喝吗？”，她必定就去给他倒水了，但是他问的是“没水喝吗”。 　　凌驾于人，质问的意思。 　　不好意思，那就没有了。 　　陆赢见她愣着不动，唇线微抿，“宋倾城，房东来了，一杯水都没有？” 　　“没有。” 　　“……没有？” 　　宋倾城脚尖动了动，“这房子都租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房子，这么晚了，房东没有提前和我说一声，来做什么呀？” 　　陆赢微滞，尔后，低哼了哼，歪个脖颈，手指头往耳朵里掏掏，“我是不是听错了，宋倾城，有合同吗，怎么证明是你租了这房子？” 　　她理直气壮说：“还用证明吗，你自己先说的，房东来了。” 　　陆赢被她这么一噎，胸腔上下起伏，“铁齿铜牙宋倾城啊。” 　　宋倾城闷着一张脸，一点儿也不跟他笑。 　　他歇了笑，眸子定在她脸上，“那房东不来了，换哥哥来，宋倾城，有水喝吗？” 第44章 她就是宋倾城。 　　两三秒后, 宋倾城转身到餐桌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陆赢端起来，喉结上下滚动, 很快，杯子见了底。 　　只有一张三人沙发, 宋倾城挨着沙发扶手坐下, 没话找话, “哥哥, 俊泊哥不是跟你一起吗？” 　　陆赢扭头，视线垂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那距离, 还容得下一个屁股。 　　她大了，知道避嫌了。 　　“他自己先回去了。” 　　“噢。” 　　她“噢”了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空气有些沉闷。 　　陆赢手在双膝来回摩挲，“这几天整理衣帽间, 看到以前林卿给你画的画, 挺好的画，你看看, 要不要搬过来给你。” 　　宋倾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突然提到那副画。 　　她木着一张脸, 讷讷道：“那你今天怎么没一起搬过来？” 　　的确该搬回来了，他都谈恋爱了，过几年也该结婚了。 　　那副画都放在他家里好几年，她都快忘了画像里的她长什么样子。 　　陆赢双手在膝盖上拍拍, 散漫地挑起唇线, “哥哥今天有事儿，又不是专程过来找你。” 　　宋倾城移开视线，“那你有空再搬过来吧。” 　　陆赢的手顿了下, “不一定有空。” 　　“那我有空自己过去拿。” 　　“再说吧，你搬不动。” 　　这和陆赢预料的有些出入，他以为宋倾城至少会问一下，他和林卿谈恋爱的事儿，没想到她自动略过了林卿，光想着搬那副画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宋倾城以为，他是一个会跟林卿谈恋爱的傻逼。 　　“今晚上在哪里吃的饭？” 　　“在学校。” 　　“学校的饭这么好吃？” 　　宋倾城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停顿了下，“我那时候，都下楼去打饭了，在学校吃能节省时间。” 　　陆赢睨着她，“你就靠省这点儿时间去考大学？” 　　宋倾城咬咬牙，“对啊，又不是个个都像你，光靠脑子考大学。” 　　陆赢听出了讽刺的意味来，再一想，从他进门到现在，宋倾城就没给过他好脸。 　　宋倾城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进来的时候，先没给她好脸了。 　　陆赢清清嗓子，放缓了语气，“今晚上本来想带你跟着我，还有罗俊泊一起庆祝一下的。” 　　宋倾城缓缓挪了一道光过去，到半道又移回来了。 　　真有意思，庆祝什么？ 　　庆祝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意中人抢过来，变成自己的女朋友？ 　　不尴尬？不膈应？ 　　男人的友谊让人费解，她搞不懂，也没有心思去猜。 　　“罗俊泊终于幡然醒悟，不受林卿那个臭脾气的气了。” 　　宋倾城：…… 　　他咬着嘴“吧唧”了一下，“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林卿，我心情就好。” 　　宋倾城：？ 　　“上次她把你的杯子拿去兑颜料，气得哥哥差一点把她赶出家门，不过也不用赶，她说我脸臭，自己就先跑了，还回去叫她妈跟我妈断交，真有意思，她怎么不叫南州城和湾城断交。” 　　宋倾城：？？？ 　　“真当自己是南州城孔雀，一开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宋倾城手指头在绒布沙发上来回抹，“林卿姐姐的确很漂亮，又有才华。” 　　什么意思，难道两只高傲的孔雀对打，这么快就分手了？ 　　陆赢点着下巴，“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宋倾城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复苏，一点一点撩拨着她的心尖。 　　虽然不厚道，但是这些话莫名就是中听。 　　她瞥了一眼，“哥哥，不要这么说。” 　　陆赢往后一靠，仰着头，脸朝天花板，一个长吁，“哑巴了，罗俊泊就不用受她的气了。” 　　宋倾城弯起手指头，指尖在绒布上轻扣，“哥哥，前段时间，我跟俊泊哥一起吃饭，他怎么说你和林卿姐姐谈恋爱了？” 　　陆赢俊俏的眉目拧巴起来，“我嫌活得长了，跟她一个喷火机谈恋爱，哥哥就是进养老院做五保户，就是光棍到死，都不可能跟她谈恋爱！” 　　宋倾城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你要做灭火器呢。” 　　陆赢看见她笑，稍稍倾向她，提唇，“你觉得，哥哥是做灭火器的料吗？” 　　她垂眸，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听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陆赢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缓缓摇头，“做不了，罗俊泊那智障都未必做得了。” 　　宋倾城从身后抽出抱枕，抱在怀里，朝着他的方向曲起一条腿，“哥哥，前几天我看见冯宛晗姐姐和你舍友在一起逛街，他说你是优秀毕业生。” 　　陆赢稍稍挑眉，“嗯，怎么了？” 　　“你给我看看照片吧。” 　　“有什么好看。” 　　话是这么说，陆赢手却往兜里掏，拿出了手机。 　　宋倾城接过来，一张张划过去，手机尚余留着他的体温。 　　“陆伯伯也去了？” 　　“嗯。” 　　“那你朋友圈怎么没有放你们三个人拍的合照啊？” 　　陆赢别开脸，“有什么好放，一年到头见不了两回。” 　　宋倾城没有问一年见不到一两回和放不放照片有什么关联，她知道陆建行一直极少回来，也不确定他和陆赢妈妈离婚了没有。 　　“一个学院有几个优秀毕业生啊？” 　　“三个。” 　　“就这三个吗？” 　　“嗯。” 　　她抬着清凌凌的眼，“哥哥，你好厉害。” 　　陆赢掀着一半的眼皮，眸光定在她脸上，唇角微勾，“这个优秀毕业生，有你一份功劳。” 　　“有我的功劳？” 　　“是啊，不是你让我为了理想奋斗，打不上饭就叫外卖吗。” 　　宋倾城攥紧了小拳，抵在唇边笑。 　　原来，她初中说过的那些人小鬼大的话，他都还记得。 　　没错了，他脑子真好。 　　- 　　罗俊泊开到半道上，接到了陆赢的电话，让他调头回去接他。 　　他不计前嫌，又把车开到了楼下，接上陆赢。 　　显然，见了宋倾城一面，陆赢心情好转，他也好过了。 　　陆赢下车的时候，正巧碰上吴素容从外面回来。 　　罗俊泊跟吴素容打了招呼。 　　“从哪里回来的？” 　　为了不让吴院长觉得他们一大早出门，耍到大晚上才回来，罗俊泊说：“我们刚去看宋倾城回来。” 　　陆赢：“嘶——” 　　他幽黑的眸光微动，扫射在罗俊泊身上。 　　罗俊泊不以为然，张口就来，“关心一下她的学习，顺便给她送点吃的。” 　　吴素容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陆赢，“昨晚还说我变态呢，又去看宋倾城，怪不得心情这么好。” 　　陆赢眉头拧了起来。 　　一个院长整天碎嘴，妇联怎么还不把她抓去上班！ 　　罗俊泊回过味儿来，头皮发紧，“吴教授，他怎么说你变态了？” 　　“没事儿，开玩笑的，你还进去吗？” 　　“不进了。” 　　罗俊泊打开车门，拦住陆赢，问：“你妈有毒吧，宋倾城是你表妹！” 　　陆赢看了一眼吴素容的背影，“要不说她变态呢。” 　　罗俊泊一言难尽的表情，“宋倾城跟你是三代以外还是三代以内？” 　　“以外。” 　　“……以外，那是多少代？” 　　陆赢压了压唇线，“我也不确定，可能——一百代吧。” 　　“我艹你个——你个死变态！” 　　陆赢唇角抖了下，“我怎么了，那时候她爸出事了，我不带她她就饿死了，我能怎么办。” 　　罗俊泊一时捋不清，嘴里喃喃：“你个死变态，宋倾城是我弟媳啊。” 　　陆赢：“她不是。” 　　“那她是谁？” 　　“她就是宋倾城。” 　　“你妈——” 　　陆赢斜他一眼，慢悠悠说：“我妈啊，她明天就当妇联主任了，她的话也就你个智障能信。” 　　他迈着闲散的步子往小区里走，留下罗俊泊一个人风中凌乱。 　　- 　　两天后，陆赢醒来，看见宿舍群里一长串的聊天记录。 　　被他说中了，有人想从GK里提现出来，惊觉已经锁仓了。 　　李彦鸣为首的那个群炸开了锅，越来越多的人试图提现，都无果，于是，李彦鸣，胖子王和闫翀三个人在宿舍群里商量对策。 　　“上面说，有一批人砸盘，搞破坏，为了更好地拉盘，暂时闭仓，等价格涨上去了，再释放出去，进行有序交易。” 　　他们互相打气。 　　“说不准过两天就能卖了。” 　　“对，现在稳定群情是最重要的。” 　　陆赢没说话，该说的前两天已经说了，这会儿已经锁仓，谁都无能为力。 　　他直觉，再开仓的可能性很小了。 　　不过，这事儿还没闹大，只要李彦鸣好好和下线们协商，赔偿部分本金，做好安抚，也不是完全解决不了。 　　又过了两天，陆赢意外收到辅导员的电话，让他马上回校，协助调查A大大学生投资GK虚拟货币事件。 　　李彦鸣给他开的账户，和李彦鸣的账户是连号，两个号同时开的，最早的一批。 　　从始至终，李彦鸣都没有注销过他的账户。 　　陆赢把事情和辅导员解释了一遍。 　　“李彦鸣也是这么说，本来没有你的事儿了，可有别的学院的女生说，是你的高中同学，是你叫她一起买的，这事儿涉及到很多人，学校非常重视，你要好好说清楚。” 　　“哪个学院？” 　　“经管，叫冯宛晗。” 　　陆赢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胖子王叫他先回宿舍。 　　因为这事儿，宿舍里，四个人都齐全了。 　　东西差不多都搬空了，留着空床架，一个书柜上，余留几本不要的专业书。 　　李彦鸣闷声不语，闫翀垂头丧气。 　　胖子王在吼：“我玩，拿不到毕业证我都认了，可关陆赢什么事，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保研的人！” 　　陆赢不声不响走进去，后腰抵着床架子，抱臂而立。 　　“李彦鸣，你那个女朋友，你叫她出来。” 　　半晌，李彦鸣说：“她不接我电话。” 　　“她不接就去找她，湾城再大，她敢做，我们就敢找到她。” 　　陆赢开口了，“冯宛晗，我的确跟她有一点过节，不过，无中生有也不是那么容易，我连她的电话微信都没有，想不明白，我是怎么让她买币的。” 　　李彦鸣：“她来微信了，叫陆赢到连音湖，她在那里。” 第45章 陆地上的两条腿，没有谁…… 　　连音湖在农学院和土建学院交界处。 　　陆赢沿着一段中式长廊, 走到小亭边，初夏的青草地鲜嫩欲滴，睡莲躺在绿水中, 独自悠然。 　　正是上课时间，连音湖几乎没有什么人, 冯宛晗也没有见。 　　他拿手拂过木凳, 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 冯宛晗来了。 　　她没有往亭子上坐, 而是站在草地里，捡了地上的一朵残花，面湖而立。 　　冯宛晗转过身, 看着他，“我们学校真的很漂亮是不是？” 　　陆赢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 　　“我挺羡慕你的, 高中的时候听说你小时候住在A大, 不单单是我，很多人都很羡慕你。” 　　陆赢撇了一道光到湖心, 扯唇，“没必要。” 　　冯宛晗停顿片刻, “陆赢，你离开A大吧。” 　　陆赢眸光一转，“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读研的最后两年, 还在这里看见你。” 　　“A大那么大, 你未必能碰得上我。” 　　冯宛晗鼻端一个冷哼，身子随之抖了下，“一年总会碰上一两回, 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知道，你存在在跟我一样的大学里。” 　　她一字一句加重了语气，说：“我难受，我很难受，你知道大一那一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是咬着牙才活过来的。” 　　“你得过抑郁症吗，你知道暗无天日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白天晚上睡不着是什么滋味吗？” 　　“你钻进我的内心，看见我恶毒地要给宋倾城倒酒了？你凭什么说我品质不好，就凭你高高在上？就凭我高中的时候眼睛瞎吗！” 　　陆赢垂下眼。 　　“就宋倾城金贵，别人只配被你踩在脚下，是吗？” 　　他唇角动了动，“不是。” 　　冯宛晗眼里冒出点点水光，“你伤害过我，你敢承认吗？” 　　陆赢压了压唇线，“我承认。” 　　她抬手试泪，吸了吸鼻子，“你离开A大吧，反正你能去的地方很多，我不想再看见你，也不想再听到你的名字。” 　　陆赢：“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不接受你的安排。” 　　冯宛晗一双带泪的眼冷冷看他。 　　“凭你一句话，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有理由认吗？” 　　他鼻腔一个气声，“谁都不是傻子，我不是，李彦鸣他们也不是。” 　　冯宛晗冷笑，“那我再给你加一点，宋倾城够吗？” 　　陆赢掀起眼皮，眸光微凉，“关她什么事？” 　　冯宛晗一瞬不瞬盯着他，“她不是你表妹，十二岁就跟你住在一起，到现在，还是跟你住一起，你说，关不关她的事？” 　　陆赢眼中的凉意更甚，“你看见了？” 　　“看见了，你们同进同出。” 　　“是吗？” 　　自从宋倾城住进那房子以后，他就前两天去找过她一回，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下来了，也没有让她送，哪里来的同进同出？ 　　冯宛晗冷着脸拿出手机，戳到他眼前，“这是吗？” 　　陆赢垂眼在那手机上，眸光微敛。 　　一对男女相互依偎，往大堂里走，是他和宋倾城的脸，却不是他和宋倾城该有的情侣姿态。 　　他咬了咬腮帮子，“宋倾城一个小孩，你这样有意思吗？” 　　冯宛晗：“就是小孩才有意思，你自己问问你自己，我也曾经是小孩，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有意思吗，有吗？” 　　“要不要试试看，只要放出去，你和宋倾城就出名了。” 　　“你试试，不只是出名，那是犯罪。” 　　她撇嘴笑笑，“陆赢，我也没有那么笨。” 　　陆赢幽光一闪，下颚动了动。 　　“宋倾城挺好的，我不讨厌她，我恨的人是你，其实很简单，你只要不存在在我身边就行。” 　　冯宛晗把那朵残花丢回草地，走了。 　　陆赢默在原地，他已经想不起来，冯宛晗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只记得罗俊泊和她关系还可以，时不时跟他开个玩笑。 　　大概是过了几年集体生活，又大概照顾了宋倾城几年，此刻的陆赢回想起来，以前的他，多少有点儿讨厌，傲慢，自以为是，还有专属于少年的幼稚的冷漠，眼中未曾看见过别人。 　　凡事有因果，不可否认，他那些话，的确伤害过冯宛晗。 　　他在不在A大读研，影响并不大，但是宋倾城还没有参加高考，流言蜚语对她的影响有可能是致命的，还有他妈，努力那么多年，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大众舆论极有可能影响她。 　　- 　　陆赢到家的时候，吴素容早就在家里等着他了。 　　她已经了解大概的情况，就是不知道冯宛晗是什么回事。 　　陆赢没多提冯宛晗，“妈，我不想留在A大了，看看现在找国外的学校还来得及吗。” 　　吴素容微顿，“那也不至于，又没有你什么事。” 　　“这事儿，解释不清，我担心对你也有影响，再说，出国换换坏境也挺好。” 　　“你跟我说实话，你真参与了？” 　　陆赢笑，“没有，你说过，不挣不义之财，我哪敢。” 　　“那你不做亏心事，对我有什么影响。” 　　他默了默，“妈，我们找学校了。” 　　吴素容知道他的脾气，这么说就是已经下了决心了。 　　“那问问你爸，他一直想让你出国，也看了不少学校。” 　　陆赢：“问他做什么，我自己找。” 　　吴素容不出声，站了一会儿，进厨房做饭去了。 　　陆赢放弃了保研，一个星期后，他领到了毕业证。 　　很多人都在庆祝毕业季，他静悄悄离开了A大。 　　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除了他，宿舍另外三个都还在接受调查，一个都没有拿到毕业证。 　　胖子王最讲义气，本来他和李彦鸣在外面合租，为了这事儿，他一直为陆赢抱不平，独自搬走了。 　　闫翀是本地人，本来已经快要进入一家央企，因为毕业证的事儿，也是焦头烂额。 　　一个宿舍，就这么散了。 　　- 　　宋倾城一无所知，她平平静静上学放学，周日留半天去爸爸家，妈妈隔一个月来看她一次，很快就到了学期末。 　　那副画像一直放在陆赢家里，陆赢没送，她也没去拿。 　　赵一迪给她打电话，说暑假要过湾城来看她，陪她过七夕和生日。 　　宋倾城又高兴又有一点忧愁。 　　为什么她的生日偏偏在七夕，想找陆赢一起过，都张不开嘴。 　　就算叫来赵一迪，再叫来陈冉，勉强可以叫上陆赢和罗俊泊，偏偏，她对赵一迪扯过谎。 　　陆赢是她的哥哥，而不是“陆盈”，她并不是在四号线上认识他，他也不是初中毕业，只会打游戏的自恋狂。 　　宋倾城下了决心，等赵一迪来了，就跟她坦白。 　　陆赢是湾城之光，是天下最靓的仔，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 　　考完试，她回爸爸家吃饭，接到了陆赢的电话。 　　“放假了吗？” 　　“放了。” 　　“在哪儿？” 　　宋倾城以为他要给她送画像过去，便说：“我在我爸爸家里，哥哥，画像还是先放你家里吧，反正现在租的也是你家的房租，等以后我挣钱买了房子，再搬回来。”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儿不要脸，但，除非陆赢交女朋友，要不然，她就是不想搬。 　　果然，陆赢低低笑开了，“你什么时候挣到钱买房？” 　　“大学毕业以后吧。”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辆法拉利。” 　　宋倾城深深吸气，“等我给我爸爸买了房子，再给你买法拉利，然后再给自己买房。” 　　“我死之前能开上就行。” 　　“……我会努力的。” 　　他没提搬画像的事儿，只说晚上请她出去吃饭。 　　宋倾城很高兴，“哥哥，有什么喜事吗？” 　　“有，哥哥申请到好学校了。” 　　宋倾城以为自己听错了，“申请什么学校？” 　　陆赢：“美国的大学。” 　　宋倾城知道自己没听错，心往下坠，“你不是保研了吗？” 　　“不保，哥哥从小学就住在A大，实在待腻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晚上来了再跟你说。” 　　宋倾城怔怔发愣，这话儿有些熟悉，当年，罗俊泊没考上A大，他也是这么说的，他闭着眼睛，能从A大的一个门摸到另一个门，实在没意思。 　　他说得比罗俊泊还轻巧，那么好的地方，他待腻了，要去看外面的花花大世界。 　　可是她，为了靠近他一点点，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没有用了么？ 　　她畅想的，在A大，给他打饭，陪他一起吃饭看书，都成了泡影么？ 　　宋倾城很无力，很多事情并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她唯一能掌控的，不过是自己的功课。 　　晚上，除了陆赢，还有胖子王，还有胖子王的一个朋友。 　　“真是够丧气的，碰上这么一个女神经病，你到底跟她有什么过节？” 　　陆赢略微撇下唇去，“我都忘了。” 　　胖子王冷哼：“女的气性大，特别是冯宛晗那种女人，天天记恨别人，才瘦得跟猴似的。” 　　宋倾城默默听，一顿饭下来，已经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前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胖子王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拿到毕业证，冯宛晗竟然诬陷哥哥，哥哥为了他妈妈，只能选择放弃保研。 　　只是，到底多大的过节，才能让冯宛晗这么对他？难道冯宛晗向他表白不成，又被他高价卖钢琴，以至于这么记恨他？ 　　宋倾城总觉得不至于。 　　一直到两人挥别胖子王，往地铁站走，宋倾城才问：“哥哥，冯宛晗那样说，是因为以前你给我卖钢琴的事情吗？” 　　陆赢微顿，“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啊？” 　　陆赢抹了抹右边脸，扯嘴笑，“因为哥哥这张脸。” 　　“……” 　　“红颜祸水啊。” 　　宋倾城瞪着眼憋了憋，“那你以后接受教训吧，还有你那张嘴。” 　　陆赢：“我的嘴怎么了？” 　　“你学学俊泊哥，对女生说话客气点儿，她们也就不会那么讨厌你了。” 　　陆赢压着唇线，缓缓点头，“你教育的对。” 　　地上拉着两条影子，一长一短，并列而行。 　　附近的大学都放假了，人少了许多，地铁站并不远，但是两人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消食。 　　“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哪有那么快。” 　　陆赢微眯着眼，漏了半条眼缝给她，“好好读书，考不上A大，我马上回来追债。” 　　宋倾城：…… 　　又来了又来了。 　　“放心吧，考不考得上，我都会马上打钱给你的。” 　　陆赢站定了脚，两手在兜里悠悠抖动，“我是说法拉利。” 　　宋倾城反应极快，梗个脖子对上他，“法拉利不是说好了，我大学毕业，挣了钱再买吗？” 　　陆赢定了定神，挑眉，“是，没错，现在不叫你买，你先把账本给我看看，我怕你撕掉了。” 　　宋倾城瞬间不动了。 　　陆赢：“不会吧，宋倾城。” 　　宋倾城甩着脑袋，“当然不会，我没有撕。” 　　“给我看看。” 　　“为什么要给你看。” 　　“哥哥没问你要借条，那是信任你，但我是有权看账本的。” 　　宋倾城咬了咬唇，“你不记得了，那是我的日记本，看了会眼瞎。” 　　陆赢喉咙溢出一声低笑，“我不看你日记，我就看我的法拉利。” 　　宋倾城兀自往前走，“那也会瞎。” 　　陆赢脚步声追随着她，“宋倾城，我猜猜，你日记里都写了什么？” 　　她不出声。 　　“不会都是四号线吧？” 　　宋倾城背后空虚，后颈有些发麻，她咽了一把空气，嗓子干巴巴的，“对啊，就是四号线。” 　　他停顿数秒，笑了，“看来四号线整得很成功啊。” 　　宋倾城脚下不动了，转过头，眼尾弯起，“哥哥，原来你那天没喝多啊，难道帅的，都是跟着你整的吗？” 　　陆赢指节顶着下颚，端正且好看的眉目舒展着，“要不哥哥怎么叫陆赢，只要是陆地上的两条腿，没有谁赢得过我的。” 　　宋倾城憋了不到一秒，到底崩裂了，“那我要提醒你了，等见了四号线，你就只能改名了。” 　　“改叫什么？” 　　“叫陆输啊！” 第46章 不是亲哥你怕个屁，给他…… 　　七夕前一天, 陆赢和吴素容就要出发前往美国了。 　　宋倾城已经不敢自己一个人贸然进出陆赢家，她提前打电话和罗俊泊，约好了时间, 一起去送陆赢母子俩。 　　正好胖子王也在，于是, 罗俊泊开车, 胖子王吨位重, 他坐副驾。 　　宋倾城被夹在中间陆赢和吴素容之间, 缩着双腿，两手抱膝，听着他们说话, 安静乖巧得像只小猫。 　　她有些恍神，这一离别，远隔重洋, 至少一年半载才能见到。 　　兜兜转转, 她不过是想和陆赢近一点，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胖子王：“你要是吃不惯外面的饭, 给我打电话，厨师寄不过去, 食谱总寄得过去。” 　　吴素容：“食谱有用吗，只怕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罗俊泊：“得寄一双会做饭的手过去。” 　　他们都笑了，宋倾城也跟着轻轻扯唇。 　　“要不你在那边找个会做饭的女朋友。” 　　宋倾城瞬间游魂归位。 　　这些人, 他们是饭桶么, 对待感情怎么可以这么儿戏，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学不会就去厨师学校恶补一下, 何至于为了有人做饭去找女朋友！ 　　陆赢：“看吧，总不会饿死。” 　　“饿瘦了也不行啊，你可是湾城的门面。” 　　他低笑了下，“我退休了。” 　　胖子王：“你退休，找到接班人了吗就退休。” 　　宋倾城搂着包，指尖在背带上划拉，“哥哥，做饭其实很简单，你要是不会就打电话给我，我教你做。” 　　陆赢悠悠转眸，“行。” 　　吴素容在一旁笑道：“行是行，就是有时差，他做饭的时候你在上课，或者在睡觉，怎么教他。” 　　宋倾城顿了顿，“没关系，我可以录视频。” 　　罗俊泊：“网上做饭的视频海了去了，他一个土木建筑的高材生，这点动手能力都没有，饿死算了。” 　　“宋倾城真是越来越体贴了，”胖子王往后瞧了一眼，“陆赢，我也不会做饭，把你妹妹送给我吧。” 　　车厢瞬间安静下来。 　　宋倾城扣着指甲盖，眼珠子朝副驾驶抛去。 　　半晌，陆赢鼻端一个气声，低沉而又散漫的嗓音响起，“你有钱吗？” 　　胖子王被戳了痛处，他没听陆赢的话，把父母的钱也拿去买虚拟货币，这会儿穷得就剩底裤了。 　　“教我做饭也要钱啊？” 　　陆赢：“白教你？” 　　车厢又安静了。 　　陆赢偏过头，看她，语气微重，“宋倾城，明天怎么安排？” 　　宋倾城有些无辜，“呃？” 　　“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嗯……赵一迪来找我，下午就到了。” 　　陆赢定晴在她脸上，“不会说普通话那个？” 　　宋倾城垂下眼去，“她会说，就是说得不太好。” 　　陆赢伸过手来，“那你带她去逛逛，买点儿吃的玩的。” 　　他两指夹着一张大红色的，湾城某个大型购物中心的购物卡。 　　当着吴素容的面，宋倾城不太想拿。 　　“哥哥，不用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用不到，等我回来都过期了。” 　　宋倾城拿起了卡，“这个，应该不会过期吧。” 　　她看了看，面额写着两千，不记名不挂失，没有使用期限。 　　宋倾城喃喃道：“我感觉那里的东西，没有什么合适我们的。” 　　陆赢把脸朝窗外，不搭她的腔。 　　宋倾城只好轻手拉开拉链，把卡放进背包内袋，她实在不会那种你来我往的假客套，陆赢也不会。 　　办理好登机手续，到了正式分别的时候。 　　宋倾城木着一张脸，“阿姨再见，哥哥再见。” 　　吴素容突然张开了怀抱，“宋倾城，祝你生日快乐，阿姨真舍不得你啊。” 　　宋倾城愕然，呆呆看着吴素容。 　　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亲热是怎么回事，她的生日还没到，而且，是陆赢去留学，又不是他妈去留学，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陆赢双手抱臂，淡眼看着他妈，“妈，我先进去了。” 　　他扭头就走。 　　吴素容拧着眉头看他，啧了一声。 　　宋倾城只好走两步，和吴素容抱了一下，“谢谢阿姨，那么久的飞机，你要注意身体哦。” 　　“知道了。” 　　罗俊泊看着两人，若有所思，“吴教授，宋倾城都比你高了。” 　　吴素容：“那必须得比我高，一代更比一代强，一代更比一代……” 　　陆赢骤然回首，“妈，再不走警察抓你了！” 　　路人纷纷看他。 　　吴素容无奈的口气，“我走了，书没读多少呢，就嫌我话多。” 　　- 　　罗俊泊开着车，把宋倾城送回了建衡路。 　　“你同学是到高铁站吗？” 　　“是啊。” 　　“今天我送我妈去高铁站，可以顺便接你同学回来。” 　　宋倾城心里一惊，她害怕赵一迪口没遮拦，和罗俊泊说到那个无中生有的“四号线”。 　　但是一时之间，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罗俊泊的好意。 　　“我同学说粤语的，她不太会说普通话哦。” 　　“这样，我也不会听粤语，实在不行，让她说英语吧，一两句还是可以交流的。” 　　宋倾城只好应下了，她特意发微信给赵一迪。 　　【宋倾城：接你的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千万不要提我喜欢的那个人。】 　　【赵一迪：我又不是傻逼，还用你交代吗。】 　　接近傍晚，赵一迪上了罗俊泊的车。 　　“罗哥你好。” 　　罗俊泊看着她，提嘴笑，“这不是会说普通话，宋倾城怎么说你不会说呢。” 　　赵一迪：“我说得不好啦，宋倾城老是笑话我。” 　　“没事儿，能听懂就行，宋倾城就是夸张，害得我临时抱佛脚，补了几句英文，就怕和你交流不了。” 　　赵一迪咯咯咯笑，“罗哥，你真幽默。” 　　半道上，罗俊泊的手机响了。 　　“喝个屁酒，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再打吧，陆赢都在飞机上了。” 　　赵一迪登时竖起耳朵。 　　他说了一所大学，还是很厉害的一所大学。 　　“是啊，本来是在A大保研的，他自己放弃的……还能为什么，呆腻歪了呗。” 　　待他挂了电话，赵一迪忍不住问：“罗哥，你说的陆盈是谁啊？” 　　罗俊泊：“陆赢你不认识？宋倾城的哥啊。” 　　赵一迪愣住了，“宋倾城的哥哥？” 　　“是啊，今天刚出国，读研究生去了。” 　　赵一迪脑子一团混沌，捋也捋不清。 　　“是‘盈盈春水’的‘盈’吗？” 　　罗俊泊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ying”，“男的怎么是那个盈，又不是娘娘腔，‘输赢’的‘赢’。” 　　赵一迪停顿了一会儿，“他长得帅吗？” 　　罗俊泊一声哂笑，“你不会是专程来看他的吧，可惜你来晚了，湾城第一帅，这会儿已经在奔赴美国看洋妞去了。” 　　赵一迪更晕了，“那你们湾城有几个第一帅啊？” 　　罗俊泊：“你是不是傻，第一第一，几个还能叫第一？” 　　“那宋倾城怎么说……” 　　“她怎么说？” 　　“她说有一个叫陆盈的，‘盈盈春水’的‘盈’，他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平时喜欢在网吧打游戏，邋里邋遢也不出门。” 　　罗俊泊被逗乐了，“哪来的这个陆盈，是不是宋倾城跟他吵架，才这么编排他，她说这个陆盈是她什么人了吗？” 　　赵一迪想起宋倾城交代的话，只道：“没说啊，她就说在地铁上认识陆盈的。” 　　“哎呦喂，让陆赢听见这么没良心的话，得气死。” 　　赵一迪想了想，“罗哥，你有他的照片吗？” 　　罗俊泊警惕，“你要他照片做什么？” 　　“我视频的时候见过陆盈，我看看，是不是他。” 　　最后，赵一迪确认无误了，陆盈就陆赢。 　　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宋倾城骗了她。 　　宋倾城竟然喜欢自己的表哥！ 　　车子到了楼下，宋倾城就站在洋紫荆树下等着他们。 　　赵一迪的脸色很奇怪，不笑，也不跟她打招呼。 　　宋倾城当她是坐车太累了，跑到车后尾箱，敲了敲，打算给赵一迪提出行李箱。 　　罗俊泊也下车了，一嘴的坏笑，“宋倾城，盈盈春水那个陆盈是谁啊。” 　　宋倾城霎时变了脸色，转眸看了一眼赵一迪，然后，木愣愣看着他，行李箱也顾不上了。 　　“陆盈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说他？” 　　宋倾城像是失了魂魄，眼神空洞无物。 　　罗俊泊到了她跟前，打了个响指，“等你哥哥下了飞机，我马上跟他说，要是他想打你，我可以让他付费，我代劳。” 　　赵一迪把行李箱搬了下来，伸手拉了一把她的胳膊。 　　宋倾城看向赵一迪，她的唇角在颤，眼睫也在颤，“你为什么乱说话？” 　　赵一迪被她这个眼神吓住了，“我怎么了？” 　　宋倾城抿紧了唇，眼睛冒出了水光。 　　赵一迪瞬间明白过来了，着急道：“我没有说！我没有说！” 　　宋倾城一瞬不瞬死盯着她。 　　赵一迪好笑又好气，“我真的没有说，你放心吧。” 　　罗俊泊这个角度，看不见宋倾城的眼泪，他有些云里雾里，歪个脖颈，“还有什么坏话没说的？” 　　宋倾城闷着一张脸，也不跟他打招呼，也不带赵一迪，拔腿就往大堂里走。 　　赵一迪亦步亦趋跟随着她，走到了大堂电梯间，趁着没人，她才着急忙慌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真的没有说，你喜欢……你哥。” 　　宋倾城带着泪光的眼刀子刮在她脸上，“他不是我哥。” 　　赵一迪：“……那我哪知道，你一直都说是你哥。” 　　宋倾城无语望天，歇了一口气，又盯上赵一迪，“你有没有说——四号线。” 　　赵一迪顿住了，两眼眨巴眨巴。 　　“说了吗！” 　　“没有！” 　　赵一迪一只手举起来，赌咒发誓：“我绝对没有说四号线，绝对没有！我都忘了你说的是四号线了！” 　　宋倾城脸色稍缓，“赵一迪，我都发微信给你了，不要提不要提，你为什么……” 　　赵一迪觉得自己有些冤枉，“我就是很奇怪，怎么有一样的名字，还都是湾城第一帅，妈呀，你这个陆赢哥哥也太神了，竟然是A大校草，湾城之光，我一定要见到他真人。” 　　宋倾城木着脸不搭理她。 　　“宋倾城，你干嘛藏那么好，不是亲哥你怕个屁啊，他对你那么好，等上了大学你就追他啊，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就上啊！” 　　宋倾城抓着胸口，“赵一迪，闭嘴行吗。” 　　赵一迪的蹩脚普通话越说越兴奋，“大郎，你给他喂药啊！” 第47章 明明是先杀心上人！ 　　赵一迪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感叹：“陆赢哥哥真好，A大毕业，还出国读研。” 　　宋倾城与有荣焉, 到底憋不住，说：“他是A大的优秀毕业生, 本来保研了的, 后来他自己放弃了, 要出国换个坏境读研。” 　　“这房子真好, 繁华地段啊，陆赢哥哥家是不是很有钱？” 　　宋倾城：“有钱也是他家里的，又不是他自己的。” 　　“他是独生子吗？” 　　“嗯。” 　　“那他家里的就是他的啊, 不像我，我家里的都是大都是我哥哥的，我妈咪说, 以后我出国念书, 嫁在外面不回来都行。” 　　她看着宋倾城，“你爸爸生了小妹妹, 以后财产估计就没有你什么份了。” 　　宋倾城：“我不要，我爸爸养好妹妹就行了。” 　　等她上大学挣了钱, 就先给爸爸买房子，让爸爸和妹妹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两人许久没见，晚上躺在一个被窝，聊了半宿的话。 　　爸爸这两天不在湾城, 妈妈也没来, 她打算带着赵一迪逛一逛湾城的景点，去弄堂里吃点东西，然后买个小蛋糕回家, 过了这个生日。 　　她不舍得用陆赢给的那张卡，想等着哪一天得空了，自己去逛逛，给陆赢买一件用得上的东西，给他寄到美国去。 　　过完生日，送走了赵一迪，高三补课也开始了。 　　和每一个人的高三一样，宋倾城的高三，有做不完的卷子，考不完的试，很快，半个学期过去了。 　　她不知道陆赢是否因为饮食不习惯饿瘦了，因为，她和陆赢又回到了几乎失联的常态。 　　他极少更新朋友圈，也从来不会点赞评论别人的朋友圈。 　　陆赢生日前夕，她利用仅有的半天周末，在商场里逛了几圈，什么都没买上，很些东西，她感觉陆赢用不上，衣物之类的，她不敢送。 　　最后，宋倾城放弃了商场里的东西，没有时间逛街，她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在网上选够一些吃的东西，从湾城的点心到深城的糕点，从腊肠到酱鸭，从牛肉干到辣条，从火锅底料到各种酱料，买了一堆。 　　她按照罗俊泊给的地址，把一整箱吃的寄往美国。 　　她想，陆赢吃了国外的东西那么久，看见这么多家乡美食，肯定会很惊喜的。 　　可惜，这一次耽误了一些时间，陆赢生日到了，物流显示还在路上。 　　后来，物流信息消失了，她不问陆赢，陆赢也迟迟没有发信息给她。 　　那一箱东西石沉大海。 　　如果不是手机里那么多网购信息，还有，寄件单还躺在抽屉里，宋倾城都要以为，她从来没有寄过那箱东西给他。 　　宋倾城到底忍不住，趁着下课间隙，发微信问罗俊泊。 　　【宋倾城：俊泊哥，你给的那个我哥哥的地址，是对的吗？】 　　【罗俊泊：对的啊，怎么了？】 　　【宋倾城：没有，就是给他寄了点东西，物流信息找不到，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 　　【罗俊泊：你干嘛不问他？】 　　宋倾城想了想，给他回复： 　　【宋倾城：我再看看，是不是我寄错了，确认了再跟他说，免得他白高兴一场。】 　　罗俊泊给她发了一个奸笑的表情包。 　　【罗俊泊：那个地址肯定是对的，我怀疑他收到了，因为你把他塑造成一个你地铁上认识的二流子，他生你的气了。】 　　宋倾城脑袋轰一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瞬间炸成了碎冰渣渣。 　　陆赢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宋倾城从头凉到脚。 　　陆赢知道了她对他的心思，看见那一大箱东西，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只能装聋作哑，当做没收到。 　　宋倾城从惊悚，羞耻，到五味杂陈，最后，竟然还有一点可怜陆赢。 　　纯洁的关系就这么被她终结了。 　　被她这么一个小孩喜欢，还寄了那么多吃的，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他应该很为难吧。 　　其实没关系的，他可以吃，吃了不认账，也没关系。 　　【罗俊泊：你寄了什么，我问问他收到了没有？】 　　宋倾城对着手机屏幕，两眼干涩。 　　【宋倾城：就一点吃的，不用问了，他应该收到了。】 　　宋倾城迷迷糊糊过了三天，白天，高强度的学习，已经形成了惯性，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东西，放学，在地铁上，她就开始神思缥缈。 　　那种无力感更甚了，赵一迪说的轻巧，近水楼台也难得月，她太渺小了，什么都掌控不了。 　　她拍了一张地铁里的人流照，晕乎乎的，发了一条朋友圈。 　　【剑谱第一页到底是什么呀？】 　　这一次，陆赢破天荒出现了，他在那条朋友圈下评论： 　　【剑谱第一页，先考上A大。】 　　宋倾城在大街上，眼泪抑制不住往外流，抹也抹不干净。 　　明明是先杀心上人！ 　　她好累，可是他说的又没错！ 　　挑不出毛病啊！ 　　寒假，陆赢没回来，吴素容出国陪他过春节去了。 　　日子照常，宋倾城心绪渐渐平静，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方敏过湾城来照顾她，她终于不用吃饭堂的饭，也极少回爸爸家了。 　　高考结束当天晚上，她接到了罗俊泊的电话。 　　“俊泊哥。” 　　“等会儿换上黑衣服，我去接你，吴教授……过世了，你也去送个别。” 　　宋倾城骇然，“哪个……哪个吴教授？” 　　“陆赢他妈。” 　　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半个小时，我在楼下等你。” 　　宋倾城不挂电话，她嗓子堵着，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心梗，好几天了，今天追悼会。” 　　她掩住嘴，哽咽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罗俊泊默了下，“你们高考呢，怎么说。” 　　方敏从厨房里走出来，“怎么了？” 　　宋倾城泪流满面，“陆赢哥哥的妈妈……她死了！” 　　…… 　　宋倾城时隔差不多一年，见到了戴孝的陆赢。 　　他没有哭，只是神情倦怠，低垂着眸子，接受亲朋好友们的哀思。 　　宋倾城努力克制自己，但是站在陆赢前面的时候，还是糊了眼。 　　“哥哥……”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问：“高考考得好吗？” 　　宋倾城泪珠滚落，总算看见了他的眼，里头不再像以前那般清亮，而是布满了红血丝，一根一根盘着，如骇人的闪电。 　　她嗓子眼堵着，只喉管发了一个“嗯”。 　　陆赢点头，“回去吧。” 　　宋倾城咬了咬牙，唇角颤抖，“我今晚……不回去了。” 　　他妈妈对她不错，她作为陆赢的妹妹，应该跟着他守在这里。 　　陆赢默默看她，最后，说：“你到后面等着。” 　　宋倾城依言，在他身后站着。 　　晚上过了十点，追悼会结束，有车来接陆赢回家，陆赢回头看了她一眼。 　　“哥哥，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陆赢没说什么，她便厚着脸皮跟他上了保姆车。 　　到了悦棠府，好几个男人在院子里站着，其中有一个是光头李叔。 　　李叔看一眼宋倾城，再看向陆赢，“陆赢，你爸爸要交代你一点事情。” 　　陆赢点头，往大厅里走。 　　刚到门口，他脚下明显一顿。 　　宋倾城往里一看，除了陆建行，还有一位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看起来比陆赢的妈妈要年轻，保养得也很好，虽冷眉冷面的，却是个好看的女人。 　　陆赢目光冰凉，经过大厅沙发，脚下却不停。 　　陆建行开口了，“陆赢，你先坐下。” 　　陆赢斜了一道光过去，“坐下做什么？” 　　“你妈过世了，我和你说一些事，免得过两天你去美国了，还得打电话。” 　　陆赢咬着腮帮子，下颚线动了动，“打电话说也可以。” 　　宋倾城看了陆建行一眼，陆赢这个态度，她有些害怕，害怕陆建行会冲他发火。 　　还好，陆建行停顿了片刻，温声说：“在家里能说的，为什么要在电话里说。” 　　陆赢突然厉声：“这是我妈的家，你看清楚了，这是我妈的家！你带你二奶来做什么！” 　　宋倾城身子一颤。 　　那个黑裙子女人站了起来，眼光凉凉，对着陆赢，“你妈的家，你以为没有陆建行的钱，你跟你妈能住进这么好的房子吗？” 　　陆赢冷冷哼笑，“这房子写着我妈的名字，至于是不是他出的钱不重要，是不是太久没有人提醒你，我妈跟他没离婚，他的钱就是我妈的钱，你用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妈的。” 　　那女人尖声叫了起来，“陆建行！” 　　宋倾城被吓得往后缩了一步，脸蛋惨白。 　　“陆建行，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这么多年，没有我在酒桌上拼死拼活，你能混到今天这一步吗，他现在说每一分钱都是他妈的！” 　　陆建行伸出一只胳膊，“你先出去。” 　　那女人一手就打掉陆建行的手臂，“我凭什么走，为了你的宝贝儿子，我李茉十几年都忍了，延玺能有今天，我拼了十年血汗，你成了陆董，我成了二奶！他妈过世，我来送她最后一程，他说我是二奶！” 　　陆赢眼里如淬了冰与火，“你就是为延玺拼一百年，拼死了，也是二奶。” 　　“你妈A大院长，高知份子，很高级？” 　　“我妈当然比你高级。” 　　李茉凑近他，“你妈高级，为保全你的财产，十年前就答应的离婚，一直赖啊赖，赖到我怀着大肚子，她找人举报，要置人于死地，我女儿……” 　　陆建行骤然打断她，“李茉！” 　　李茉歇斯底里吼：“陆建行，我女儿，七个月被活活引产啊！” 　　冷气从中央空调里“呼呼”往外吹，宋倾城身上一阵阵发凉，裸露的胳膊翻涌出一层层鸡皮疙瘩。 　　陆赢突然几声冷笑，“你别什么脏水都往我妈身上泼，不关她的事，是我举报的。” 　　陆建行大喝：“陆赢！” 　　陆赢看也不看他，“你要怪就怪陆建行，他怕重婚罪，他怕功亏一篑，他怕他的延玺倒了。” 　　李茉死盯着陆建行，“陆建行，这就是你的宝贝儿子，他何止恨我，他恨你恨得要死啊！” 　　陆赢点着下巴，“你说对了，以前是看我妈的面子，现在用不着了，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我只拿走我妈的东西。” 　　他拔腿就要往楼上走。 　　陆建行：“你想清楚了，你妈的东西，我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陆赢脚下站住了，回过身，咬着后槽牙定了定，“行，我什么都不要，全部都留给你。” 第48章 没关系，以后我做你的妈…… 　　层次分明的园林郁郁葱葱, 灌木里暗影浮动，灭蚊箱滋滋滋响。 　　接近凌晨，别墅区安静得很, 只听闻脚步声和喘息声。 　　“陆赢！” 　　李叔追了上来，健硕的身子拦着陆赢身前。 　　“这个时候, 你别闹。” 　　陆赢别开眼。 　　“都是大人了, 好好说话, 今天也是因为要送你妈妈, 不然，她也不会……” 　　陆赢眸色比天幕还深，“我妈不用他们送, 漂亮话说给你们自己听就行，我听不了。” 　　李叔点头，从手里掏出了车钥匙, “不说了, 那么晚，我上去给你拿行李, 找个地方好好睡觉。” 　　陆赢不接。 　　“拿着，这是我自己的车, 就在大门外停着，过两天你走了再还给我。” 　　陆赢这才接过去，稍稍往后撇了一道光。 　　黏腻的夜风，携裹着草木的干燥清淡味儿, 吹在宋倾城才打开的皮肤上, 细密的毛发一根根复苏。 　　宋倾城疲累的脑袋不太灵醒，时光翻转，她好像又一次成了陆赢的累赘。 　　他抹了一把脸, “走，送你回家。” 　　她看着他那双盘着血丝的眼，鼻子发酸，“那你呢？” 　　“我住附近的酒店。” 　　李叔提着一个行李包出来，招呼宋倾城，“你叫什么名字了？” 　　宋倾城从他手里拿过包，“我叫宋倾城。” 　　“宋倾城，你给我留个电话。” 　　宋倾城看他一眼，有片刻的迟疑，她现在对他们这一帮人的厌恶程度，并不比陆赢少一点点，以前不觉得，此刻，宋倾城的眼睛里，这帮人就是流氓地痞，比吴院长那样的知识分子差太远太远了。 　　李叔还是那副糙汉子的口吻，“陆赢这几天没怎么睡觉，我怕他睡死了，接不到电话。” 　　宋倾城才轻声念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凌晨的马路，人少车稀，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建衡路。 　　陆赢把车停在路边，给她下车。 　　宋倾城拉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说：“哥哥，就在附近找酒店吧，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他应下了，“嗯。” 　　“好好洗澡睡个觉，不要想那么多了……” 　　“知道了。” 　　宋倾城只恨自己是个笨嘴拙舌的，安慰人的话多一句都不会说。 　　刚才也是，在陆赢家里，那个女人那么嚣张，她竟然只会发愣，一点忙也帮不上，出来了越想越气，气得她肝儿疼。 　　她拉开车门下了车，强忍着酸楚，往大堂里走去。 　　大堂玻璃门角落还摆着六一儿童节的装饰，海底总动员的主题，橙色的潜水艇，各种颜色的海洋生物，煞是可爱。 　　宋倾城半蹲下身子，趴着那个潜水艇，拿开那颗海星装饰，往外面看。 　　车子还停留在原地，没一会儿，车窗降了下来，然后，车灯灭了。 　　宋倾城视线一直停留在那辆车上，她没有望远镜，不知道陆赢为什么熄了火，他在里面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脚麻了，那辆车仍旧停留在原地。 　　宋倾城心想，倒计时二十下，他还不走，她就出去找他。 　　反正已经和妈妈说过，今晚上要给陆赢他妈守夜了。 　　她站了起来，动了动微麻的腿脚。 　　靠近车子的时候，她的心提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她从副驾驶的车窗往里看，一股酸气往上涌，喉管涨痛难忍。 　　只见陆赢放倒了座椅，阖眼躺在上面，嘴里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火的一根烟，歪歪斜在他嘴边，了无生趣的。 　　半晌，她唤了一声：“哥哥……” 　　陆赢张开眼，面色微敛，两指夹开那根烟，坐了起来，“怎么又下来了？” 　　她已经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侧着一张脸，眼睫在抖，唇角颤个不停。 　　陆赢：…… 　　他鼻腔一个气声，“没事儿，我就歇一会儿，看看订哪个酒店。” 　　宋倾城泫然欲泣，马尾松了，碎发在她眉眼出飘，“那你，熄火做什么……” 　　他定了定，唇角轻扯，“正好李叔这车里有烟，我正想抽一根解解乏，又找不到打火机。” 　　她别过脸去，拉扯安全带，“走吧，我们去买打火机。” 　　陆赢咬着嘴看她。 　　“走吧，24小时便利店，就在前面。” 　　“你不回家，你妈不找你？” 　　宋倾城顿了下，“没关系，我说了要给阿姨守夜。” 　　陆赢睨着她，“追悼会都结束了，守什么夜。” 　　她已经系好了安全带，端坐着，发号施令一般，“走吧，买了打火机，你就只能抽一根。” 　　他把烟往扶手箱一扔，“我不抽了，你回去吧。” 　　宋倾城不动。 　　陆赢低哼，“你妈还是这么好糊弄，你说不回家就不回家，她也不管，我看你哪一天流浪当乞丐，她都不知道。” 　　宋倾城指尖在安全带上划拉，“那也不至于，你不要老是这么说我妈妈，她就是，习惯散养我了。” 　　这个当口，她手机响了。 　　宋倾城拿起来一看，意外的不是她妈，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就在刚刚，她才听过他的声音。 　　“宋倾城吗？” 　　宋倾城“嗯”了一声。 　　“我是你陆伯伯，这会儿你还跟陆赢在一起吗？” 　　宋倾城喉管一动，咽下了干涩的空气，“对。” 　　“那你帮陆伯伯的忙，看他住在哪里，给我个地址，明天我带他外公去看看他。” 　　陆赢看见她的下巴在动，鼻翼一张一合。 　　他很熟悉了，这是憋眼泪又憋不住的架势。 　　“谁的电话？” 　　宋倾城瞥了他一眼，把脸转到车窗外。 　　“我不帮你的忙……” 　　她的双肩在轻微耸动，压制不住的哭腔，“他的外公要见他，就自己给他打电话，哥哥想见自然会见，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哥哥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陆建行顿了顿，“我和陆赢，怎么会是仇人呢，等你大一点就知道了。” 　　宋倾城已经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了，话音里带着孩子气的倔强，“他妈妈的东西你凭什么拿，你们是黑社会吗！” 　　“……” 　　“你以后还是不要打我的电话，我可能，可能会拉黑你的。” 　　她一只手快速抹泪，另一只手任性而痛快地挂了电话。 　　可惜，眼泪好像抹不干净，大颗大颗，不间断往外冒。 　　一包纸巾默默伸到她面前。 　　她抽了一张，吸着鼻涕，也不看陆赢，只说：“哥哥，以后我罩着你。” 　　陆赢看那浮肿的眼皮，还有那搓红了的卧蚕，一个短促的气声，“行啊。” 　　她捏着纸巾，眼圈红透了，“没关系，以后我做你的妈妈。” 　　陆赢的心口犹如重锤一击，骤然抬眸。 　　半晌，他下颚动了动，“做我妈？” 　　“嗯。” 　　他垂下头，两指在眼尾抹了抹，唇角轻抖，似笑非笑的，“宋倾城，辛苦你了。” 　　宋倾城：“……” 　　“又要做我爸爸又要做我妈妈。” 　　“……” 　　他把座椅收了起来，“回去吧，我困了，找地儿睡觉去。” 　　宋倾城手摸到安全带卡槽，磨磨蹭蹭的，“哥哥，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啊？” 　　“两三天吧。” 　　“那，刚才，你爸爸说你外公想要来见你……” 　　“没事儿，我自己去找他。” 　　她这才打开安全带，“到酒店了发信息给我，明天我带早餐去给你。” 　　陆赢略微提唇，“知道了。” 　　宋倾城回了家，心口团着一股郁气，总也散不掉。 　　即便收到陆赢入住酒店的信息，她也没有办法入睡。 　　她根本就不能和陆赢当陌生人，他过得就算了，他过得不好，她没有办法丢下他不管。 　　别人可以受苦受罪，陆赢不能，他是天之骄子，看见他受苦，她好难受，比自己受苦还难受。 　　她甚至想，只要陆赢还没有找到女朋友，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当然也可以。 　　装疯卖傻也不是很难。 　　- 　　第二天，她发微信给陆赢，问他是否已经起床，给他带早餐过去。 　　陆赢说他住的酒店有早餐，不用给他带，吃过早餐他就要去见他外公了。 　　宋倾城难免失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她早中晚，一天三顿问候他。 　　他痛失最亲的妈妈，这个时候，这样的关心并不过分。 　　陆赢在外公家呆了两天，回到湾城，也到了回美国的日子。 　　罗俊泊给他送行，吃最后一顿晚饭，把宋倾城也叫来了。 　　两人从酒店走出去。 　　“你不是读两年制的吗？” 　　“一年半就可以修完了。” 　　罗俊泊：“意思是还有半个学期就可以回来了？” 　　陆赢：“还不确定，桥梁隧道发展方向，在美国的前景还可以。” 　　罗俊泊默了下，“也是，都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在国外待遇又好，还没有国内那么忙。” 　　他想起来什么，问：“你那地址没换吧？” 　　陆赢：“没换。” 　　“宋倾城没跟你说吗，她给你寄吃的，你收到没？” 　　陆赢微顿，“没有，什么时候寄的？” 　　“去年寒假之前。” 　　“几月份？” 　　“十一月吧。” 　　陆赢沉吟片刻，“我那会儿跟导师去南部见习，去了半个月，回来早被那帮饿狼吃光了，我还以为是我妈寄的。” 　　罗俊泊想了想，“宋倾城也是个鬼心思，她还跟那个赵一迪说，你是‘盈盈春水’的‘盈’，陆盈，初中毕业，整天邋里邋遢在网吧打游戏。” 　　陆赢定了定神，转瞬失笑，“谁跟你说的？” 　　“赵一迪啊，还说跟你是在地铁上认识的，真能编，把赵一迪骗得一愣一愣的。” 　　罗俊泊下巴冲玻璃门外抬起来，“来了。” 　　白晃晃的烈日下，白T灰色烟管裤的女孩儿撑着一把花色遮阳伞，白色T恤上隐约是粉紫色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跳跃着。 　　她没有背背包，换了一个到腰间的小挎包，看着挺精神。 　　陆赢眉头轻轻蹙起，“是吗？” 　　烈日当空，只有一把伞。 　　宋倾城象征性问一声：“哥哥，你们要打伞吗？” 　　罗俊泊：“你打你的，反正哥哥们也嫩不回来了。” 　　于是，她理所当然把伞柄搁自己肩头。 　　没走两步，伞被人从后面抬了起来，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抓住了伞柄，然后，高大身影霸占了伞下大半江山。 　　他鼻端一个气声，说：“罗俊泊老了，我还嫩呢。” 　　宋倾城：“……” 　　他脸颊消瘦了些许，但已经没有前两日那般疲惫不堪的神色，两眼恢复了清明。 　　“宋倾城，你又长高了？” 　　宋倾城垂下眼，下意识离他稍远一些，肩侧被艳阳劈掉了一半，“嗯，一点点，我现在一六九。” 　　“够了，以后不长了吧？” 　　她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我也控制不了，有些人上了大学还长几厘米呢。” 　　真是，以前老是吓唬她，矮个子就叫宋冬瓜，这会儿还不给人长了。 　　“哥哥，这两天睡得好吗？” 　　“嗯。” 　　“你外公身体还好吧？” 　　“还可以。” 　　“昨晚上开车回来很晚了吧？” 　　陆赢压着眼睫，眸光定在她脸上，“真想当我妈了？” 　　宋倾城：“……” 　　他胸腔一收一起，重重一吁，“你去烧个香，问问她，同不同意你给我当妈。” 　　宋倾城眉头拧了起来，“哥哥——” 　　他把伞移过去了一些，眼眸一刻也没有离开她，“宋倾城，去年寒假之前你给我寄了吃的？” 　　她脸色变了，显而易见的，惊诧，还夹杂一丝羞耻。 　　“寄了也不说一声，我不在，被别的留学生吃光了。” 　　他压了压唇线，加重语气：“连纸箱都吃了，渣渣都不剩。” 　　宋倾城心里百转千回，眼睫颤啊颤，“那你干嘛去了？” 　　陆赢一瞬不瞬的看她，突然发笑，“我还能干嘛去，坐地铁去网吧打游戏了。” 第49章 看你孙子，看你孙子的孙…… 　　这一顿饭, 宋倾城吃得神思恍惚。 　　微信里，赵一迪又在赌咒发誓，绝对没有提过四号线, 提一个“四”她嘴巴就烂掉。 　　宋倾城只能自我安慰，以陆赢的直男思维, 大概率是不会想到, 他和四号线有什么关联的。 　　“我爸说, 只要罗俊宇能考上我的大学, 做我师弟，他就阿弥陀佛，原地退休了, 宋倾城考得怎么样？” 　　宋倾城往保守里说：“一般般吧。” 　　她自觉考得还可以，但是这两三天，因为陆赢妈妈的事儿, 她都没有心思对答案。 　　“估分了吗？” 　　“没有……” 　　陆赢看着她, “不用估，好不好已经是定局, 好好玩就行了。” 　　宋倾城抿了抿嘴，“哥哥, 你把卡号给我，我把房租转给你，我爸爸妈妈老是催我，他们说欠着心里过意不去。” 　　她搬出爸爸妈妈, 陆赢没多话。 　　“晚点发给你。” 　　“嗯。” 　　宋倾城没有和他讨论房租具体金额, 她打算把八万块钱全部都打给他，他刚妈妈过世，他又和他爸爸决裂, 在美国，就算拿到奖学金，也要十来二十万，才能撑过最后这一年。 　　回到酒店，陆赢把收拾好的行李包放到后尾箱。 　　“这一袋脏衣服，你帮我拿回家洗了，晚上把车开去给李叔。” 　　罗俊泊：“就这点东西？” 　　“嗯。” 　　罗俊泊难免心酸，关上后尾箱，“挺好，轻装上阵。” 　　宋倾城把脸扭到另一旁，其实，她早就想问他，要不要把这两天换下来的脏衣物给她拿回家洗，但是她憋了一路，愣是开不了口。 　　兄弟可以洗，她却没正当的理由。 　　又不是亲妹妹。 　　到了机场，办理好登机手续，时间还早。 　　罗俊泊：“走，去抽一根。” 　　陆赢看一眼宋倾城，“不抽了，你们回去吧，我进去了。” 　　罗俊泊原地默了默，突然对他张开怀抱。 　　陆赢喉结一滑，“嘶”的一声，提嘴笑了。 　　两人抱了一下，兄弟简单的拥抱，拍拍肩头，很快就离开了。 　　陆赢：“你是不是跟林卿好上了？” 　　罗俊泊一滞，嘴角绷了一会儿，道：“也不算，就是……还在追。” 　　陆赢抬手，“不用说，以后哭的时候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罗俊泊怏怏点头，看向宋倾城，“宋倾城，抱一下你哥哥。” 　　宋倾城呆愣呆愣的，没有动作，仿佛有些怯怯的。 　　陆赢唇角撇着一个细微的弧度，就那么看着她。 　　“快点儿啊，陆赢说不准会在美国工作，都不回来找我们了。” 　　宋倾城脑袋里一团混沌，眼下，要拥抱陆赢的压迫感已经超过了他会在美国工作的这个炸弹。 　　这么扭捏也不对。 　　她挪动脚步，往陆赢贴过去。 　　清冽的男人味侵袭着她，他的喉结就近在迟尺。 　　宋倾城扛不住，视线悄然下落，黑色在她眼前放大，纯棉的磨毛布料，甚至看得到细微的绒毛。 　　“吴教授多喜欢你啊，上一次见到她，她还说，宋倾城上了高三，就没见人了，要不我叫你去参加追悼会呢。” 　　宋倾城脑袋轰隆一声。 　　就在差不多一年之前，她也是在这里送别陆赢和他妈妈，他妈妈对她张开了怀抱。 　　她说：宋倾城，祝你生日快乐，阿姨真舍不得你啊。 　　陆赢嫌弃叫她：妈，再不走警察要抓你了。 　　宋倾城的身子在颤抖，她咬着嘴，却架不住牙齿上下打架。 　　陆赢温热的手压上她的后脑勺，自上而下顺了两下。 　　他说：“没关系。” 　　她的脸碰上他的胸口，一触即离。 　　这个拥抱很简单，甚至比他们的兄弟拥抱还要简单，几乎算不上有肢体接触，宋倾城很快低着头退到一旁。 　　罗俊泊笑了下，“宋倾城，上大学可以谈恋爱了。” 　　她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陆赢淡眼看他，“谁说的？” 　　罗俊泊：“我爸是这么说，赶紧谈，一毕业就结婚，接他的班，不瞒你说，罗俊宇都已经准备好了。” 　　陆赢稍稍垂首，挠了挠眉尾，眸光一斜，定在宋倾城脸上，“那是你们家，我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 　　“噢？你们家怎么样？” 　　“我们家，”他轻勾唇线，一个气声，“我们家都是为了理想而奋斗。” 　　罗俊泊舔嘴笑，“奋斗到多少岁？” 　　陆赢沉吟片刻，清清嗓子，“也不用太晚，二十岁。” 　　“……别二十了，你干脆奋斗到老死吧。” 　　宋倾城眼神空洞，对着脚下的地砖，黑白斑点在旋转，她眨巴了一下。 　　“回去吧。” 　　“到了说一声。” 　　宋倾城说不出话，只紧抿着唇，朝他挥了挥手。 　　她和陆赢有无数次分别，也算是千锤百炼了，可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陆赢没有了妈妈，他孤零零一个人远赴重洋，故土没有了牵挂，或许，他真的就不回来了。 　　此去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 　　- 　　很快，高考成绩出来了。 　　宋倾城考得比预想的还好一些，她马上把分数发给了陆赢，让他把卡号发给她。 　　陆赢很快给她回复，她这个成绩报考A大，专业若是选得不好，还是有一些风险，让她先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谈租金。 　　他给她发了A大一位老师的联系方式，让她马上找那位老师咨询报专业的事情。 　　宋倾城联系了那位老师，老师结合她的情况，最后选了管理学类下的网络与新媒体专业。 　　很快，就可以查到录取信息了。 　　宋倾城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爸爸，第二个是陆赢。 　　她有些按捺不住，“哥哥，租金可以结了。” 　　陆赢这一次痛快了，“结吧。” 　　“那你把卡号发给我，我要和我妈妈回深城了，等开学了再回来。” 　　“嗯，东西先放着，开学你再搬。” 　　“那……房子怎么办啊，你要不要租出去。” 　　房子写的也是吴素容的名字，按照那天陆建行的说法，吴素容的财产，他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宋倾城也不知道这套房子应该如何处理。 　　陆赢说：“不用管，先放着。” 　　挂了电话，他果然把账号发过来了。 　　宋倾城心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很缺钱，她一刻不停把八万块钱全部都打到他的卡上。 　　打了钱，她卡里就剩一千多块钱了，但考上梦想中的大学，此刻的宋倾城志得意满，觉得自己一定会迈上人生巅峰，成为一个富翁，那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 　　开学的时候，方敏没有回湾城，宋茂华一个人送女儿入学。 　　宋倾城从小学就住在附近，对A大已经很熟悉了，送走爸爸，她自己一个收拾床铺。 　　这时，罗俊泊给她电话，让她出去一趟。 　　他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纸皮包着的满天星捧花，一惯的嬉皮笑脸，“宋倾城，祝贺你考上A大，成为陆赢的师妹。” 　　路过的学子们纷纷侧目。 　　宋倾城觉得有些难为情，这人还真是不着调，捧花岂是可以随便乱送的？ 　　而且还是在大学女生宿舍楼下，还这么嬉皮笑脸的。 　　她不要脸了么？ 　　宋倾城实在不想接，这样子站着又不好看，只好皱眉接过去，“谢谢。” 　　捧花还挺重，跟装了石头似的。 　　她察觉出异常，拿手掰开满天星，“里面是什么？” 　　罗俊泊勾嘴笑，“花是我送的，里面那个，是你哥哥送给你的入学大礼，不好拿，我只能在路边买一束十块钱的满天星。” 　　宋倾城打开那个纸皮，心口陡然一睹。 　　里面是一捆捆的红钞票，一共八捆。 　　“他让我直接转给你，我说怎么能直接转呢，数字能有什么意思，得看着真金白银，才有仪式感。” 　　宋倾城唇角颤了下，“真是辛苦你了。” 　　罗俊泊：“没事儿，反正我家楼下就是银行，走吧，拿卡，我送你去存钱，免得被人抢了。” 　　“嗯，俊泊哥，你等一会儿，我上去拿卡就下来。” 　　“我帮你拿着。” 　　宋倾城扭头就走，“不用了。” 　　实在丢人得很。 　　一回到宿舍，她的新舍友马菁悦惊奇地问：“开学第一天哟，你这么快就收到花了？” 　　宋倾城丧着气说：“这是路边十块钱一捧的满天星。” 　　马菁悦：“……这男的有点儿小气啊，不要搭理他。” 　　宋倾城重重的语气，“他有女朋友了。” 　　“啊！渣男啊！” 　　宋倾城没有打电话给陆赢，她又下了一个钢铁决定，只要陆赢不联系她，她再也不主动打给他了。 　　反正，她的好意，他分毫都用不上。 　　山高皇帝远，她的几句关心问候，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等以后她挣了大钱，再一个电话过去，她不会再叫他哥哥。 　　陆赢，回来，去买法拉利。 　　真爽！ 　　- 　　大一的课程还算轻松，宋倾城找了兼职，家教，咖啡店服务员，发单员，她都做过一些。 　　出去挣钱了，才发现，原来存爸妈给的钱容易，存自己挣的钱，太难太难，宋倾城大略算了一下，照她这个赚钱速度，五百万的法拉利她要活成千年老妖，才有希望挣到。 　　某一天，兼职回来，十分绝望的宋倾城在朋友圈发了一条： 　　【向天再借一千年。】 　　陆赢冒头了，在下面评论： 　　【活那么久做什么？】 　　疲累至极的宋倾城看着那条评论，无名火起。 　　就要活那么久！ 　　做什么？ 　　揍你孙子，揍你孙子的孙子！ 　　最后，她回复了六个字：理想立太大了。 　　意料之中，陆赢又消失了。 　　据闻，他已经拿到硕士学位，在美国南部找了一份工作，过得怎么样不得而知。 　　他和以前一样，从来不迷恋网络社交。 　　宋倾城进了A大，才惊觉，A大的官方网页上，还有陆赢的拍的宣传照，她们这一届虽然和陆赢没有交集，但偶尔还是能听到关于陆赢的传说。 　　学期末，马菁悦对着网页上陆赢的学士照，啧啧称叹：“陆赢师兄，什么时候能够一睹你的风采啊！” 　　李悠悠：“下个学期的校庆，应该会邀请陆赢师兄吧？” 　　“他会来么？” 　　“谁知道呢，倾城不是说他在美国吗？” 　　马菁悦：“宋倾城，你小时候不是跟他是邻居吗，他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啊？” 　　宋倾城从床上往下瞟了一眼，“他啊，也就两只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 　　“打你哟！” 　　宋倾城笑笑，就此打住。 　　她只说过她认识陆赢，以前都叫他“哥哥”，至于其他的，能不说就不说了。 　　四号线的教训告诉她，说多隐患多，一个谎言往往需要很多个谎言去掩盖。 　　- 　　大二上学期，十一月份的某一天，宋倾城白天没课，她哪儿也没去，在宿舍里对照着美国时间，酝酿着一个视频电话。 　　“哥哥，生日快乐。” 　　他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嗯。” 　　短暂的沉默，宋倾城有些不自在。 　　“你在干嘛呢？” 　　他眸子对着她，唇角隐隐带笑，“我在吃飞机。” 　　宋倾城：“……” 　　“宋倾城，今年是我本命年，吃飞机能翻倍，多划算啊。” 　　“你不是说大人吃了不管用吗？” 　　他稍稍抬眉，还是像以前那样说歪理：“那是别人说的，我现在觉得，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十二年一次的机会，我得试试。” 　　宋倾城微微噘嘴，“你哪里吃了，我没见啊，你都不嚼吗？” 　　“我一口闷飞机。” 　　“……” 　　她默了默，“哥哥，你有什么愿望啊？” 　　陆赢微微眯眼，一瞬不瞬看着她，“你有什么愿望？” 　　“什么啊？” 　　“你七夕的时候过十八岁，那时候许了什么愿望？” 　　宋倾城呼吸渐浅，“你问我的愿望做什么？” 　　他唇边勾着，“不会是活一千年吧？” 　　“……当然不是，我不想跟你说。” 　　他散漫地挑起唇线，“这么小气，你不想跟我说，可是我想跟你说。” 　　“那你说啊。” 　　屏幕里，陆赢的眸子带着散碎的光，“我的愿望是，希望宋倾城的十八岁生日愿望能实现。” 　　宋倾城怔愣看他，不过两三秒，便把镜头移开了些，装腔作势往宿舍里看，好像有人在叫她似的。 　　“我舍友叫我呢。” 　　“叫你做什么？” 　　“叫我去打饭了……” 　　陆赢笑，“吃饭有这么重要？难得跟我视频，不要搭理她们，让她们帮你打回来就行了。” 　　宋倾城看着他笑，心里莫名不爽，“吃饭当然重要了，视频有什么难得的，难道你没有流量吗？” 　　难得难得，好像他的流量比黄金还贵似的。 　　陆赢顿了下，转瞬低低笑了，“宋倾城，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宋倾城忍了忍，“没有啊，哥哥，我们校庆你回来吗？” 　　他压了压唇线，“你想让我回去？” 　　宋倾城视线飘忽了一下，“我就问一下，学校报销飞机票吗，如果报销的话，你可以回来啊。” 　　他撇唇，“哪有那好事儿。” 　　宋倾城又咬牙忍了忍，“那你别回了，飞机票挺贵的。” 第50章 为了理想而奋斗，屁用没…… 　　这天下午, 宋倾城在自习室里看书，破天荒收到了陆赢的一条微信。 　　【陆赢：礼物怎么还没收到。】 　　紧接着又是一条：【陆赢：查看看物流到哪儿了。】 　　一口气冲上宋倾城天顶盖，她两掌“啪”地一下, 合上了专业书。 　　前座的女生受到了干扰，回头看她一眼。 　　宋倾城连忙两手握拳, 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她垂下眼睫, 盯着上面那两条微信。 　　去年他生日, 因为心疼着他痛失至亲，她早早就寄了一个泡脚盆，还有一些泡脚的中药过去给他, 让他冬日夜里泡泡脚再睡觉。这么多年，他收了她太多的礼物，以至于习以为常, 竟然用这种理直气壮的口吻, 问礼物到哪儿了。 　　她送的礼物都不值什么钱，但也是煞费苦心挑选出来的, 每一次因为挑选礼物，她都挖空了心思, 绞尽了脑汁，哪像他，甩出钱了事。 　　他参加工作以后，她连他的新地址都没有, 从何给他寄礼物, 难不成还要她去问罗俊泊要地址，然后悄悄给他惊喜不成？ 　　对，那不叫惊喜, 在陆赢看来，她给他寄生日礼物是理所当然的。 　　她咬着嘴角给他回复： 　　【宋倾城：最近校庆，要练大合唱，我又有家教，没有时间去买礼物呢。】 　　宋倾城觉得，这个话已经相当客气了。 　　陆赢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应。 　　她莫名看到了另一端他阴着脸，唇角松懒懒向下撇的样儿。 　　这会儿那边该是睡觉时间了，让他带着气儿睡觉，她到底于心不忍。 　　【宋倾城：哥哥，生日快乐，想要什么礼物，等你回来再补，国际物流实在太慢了。】 　　这回，他有反应了，是一条语音。 　　“空头支票，我怎么快乐？” 　　懒洋洋的，拖着腔调，有不爽的意味。 　　宋倾城：…… 　　惯的，都是她惯的！ 　　【宋倾城：我说话算数的，放心睡觉吧。】 　　【陆赢：我再信你一回。】 　　宋倾城又忍下了这一憋屈。 　　- 　　宋倾城出去做家教，刚出地铁，恰巧碰上了好久没见到的罗俊宇。 　　他已经比罗俊泊还高了，脸长得方，比同龄人显得成熟，看起来也更有男子气概。 　　罗俊宇家一直住在A大，和管理学院还有一段是相同路线，宋倾城避无可避，只能跟着他往学校走。 　　好在彼此都长大了，尴尬难免有一些，但不是克服不了。 　　“你一周去几次，这个家教？” 　　“一周四次。” 　　“那挺忙的，平时在饭堂吃饭吗？” 　　宋倾城笑了下，不吝夸赞：“在啊，你家的饭堂很好吃，我觉得比别的学校要好吃多了，而且价钱也不贵。” 　　作为饭堂继承人之一的罗俊宇显然很受用，“我觉得三饭堂最好吃，那里的咕噜鸡和鸭血粥真的一绝。” 　　“对啊，可惜去晚了就没有了，我们离得远，除非没课，要不然不会跑那边去吃。” 　　三饭堂对外开放，二楼以上都是餐厅，价格会稍微贵一些。 　　罗俊宇把挎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卡片和一张名片。 　　“这是VIP卡，都是给教职工家属的，可以打折，人多了去吃划算，这名片，你可以打电话让她给你留菜，就说是我朋友。” 　　宋倾城有些犹豫，“给我了你还有吗？” 　　“有。” 　　她没再客气，“谢谢了，我还想说叫我爸爸阿姨他们过来吃一次，改天我就请你去吃，还有俊泊哥。” 　　罗俊泊垂眼拉上拉链，笑道：“我哥住外面去了，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改天叫上陈冉，我请客。” 　　“行啊，她说她们学临床医学的，忙得要死，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半路碰到舍友李悠悠，三人一起同行。 　　挥别了罗俊宇，李悠悠问她：“这男的还可以啊，他家为什么住我们学校啊？” 　　“他爸是几个饭堂的承包商。” 　　李悠悠又看了一眼，“饭堂公子啊，能保持这个身材，还不错嘛。” 　　宋倾城：“是饭堂公子，又不是饭桶。” 　　“那他去饭堂吃饭能优惠吗？” 　　“能吧，他给了我一张VIP卡，三饭堂的，以后一起用。” 　　回到宿舍，李悠悠还有些念念不忘。 　　“倾城，饭堂公子有女朋友吗？” 　　宋倾城顿了下，“不确定，应该没有吧。” 　　马菁悦正在洗袜子，闻言马上扭头，“哪个饭堂公子？” 　　“倾城的高中同学，在C大，他爸是我们A大几个饭堂的老板。” 　　“那他岂不是天天吃香喝辣，晚上他们家还开火吗？” 　　宋倾城想了想，“应该开吧，谁天天吃饭堂。” 　　初中的时候，很多人都羡慕罗俊宇，几个饭堂，想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 　　李悠悠：“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实业，还饿不着。” 　　马菁悦揶揄道：“你不会是想做饭堂夫人吧？” 　　李悠悠憋不住笑，“尼玛，饭堂夫人是他妈吧？” 　　宋倾城：“饭堂少奶奶？” 　　马菁悦：“我看饭桶少奶奶挺适合她，肚子快有游泳圈了，你问问你同学，是不是单身，给她撮合成了，我们也沾点饭桶少夫人的光，去三饭堂蹭一顿饭吃。” 　　宋倾城有些为难，叫陈冉问还差不多，这些话她实在问不出口。 　　“改天找机会，帮你问问。” 　　过了一会儿，她打开电脑，问：“悠悠，你上次说的，参加校庆的校友名单，在哪里看啊？” 　　“官网首页就有，每天都更新的，今年来了好多人，说起来，我们学校杰出人物还是不少哦。” 　　她打开A大官网，“只要确定来的都会显示在上面吗？” 　　“应该是。” 　　李悠悠察觉出了什么，扭头看她的电脑，“你要找谁啊？” 　　“……没谁，我就看看有几个厉害人物是我听过的。” 　　李悠悠没再纠缠，上床耍剧去了。 　　宋倾城从头看到位，终究没有找到陆赢的名字，虽是意料之中，心里到底有些空。 　　她关掉电脑，心想，这一次不回来，过年的时候总该回来了，毕竟，他还有一个年迈的外公要探望，总不能连续两年在国外过年。 　　现在的人都不着急结婚，二十四，还不算很老吧。 　　宋倾城也不确定，毕竟，她也有两个小学同学当爸爸了。 　　晚上熄了灯，进入夜聊时间。 　　宋倾城翻了两个身，忍不住问：“你们觉得，二十四岁老吗？” 　　马菁悦：“不老啊，我们毕业也二十二了。” 　　“还不用着急结婚吧？” 　　李悠悠：“我觉得二十六七岁结婚最好，男的还能再晚个一两年，二十四太早了。” 　　其他人都表示同意。 　　宋倾城平躺着，对着天花板扯唇笑，“我也觉得。” 　　最少呆在宿舍，经常出去找男友住个两三天的吴双欢说：“但是性生活是需要的，特别是男的，可以不结婚，不能没有女人。” 　　宋倾城头皮骤然一紧，“也不是人人都这样吧……” 　　吴双欢笃定的语气：“我明确告诉，只要是男人，都这样。” 　　一样有男友的马菁悦憋不住笑，“认同，庙里的和尚都不一定干净。” 　　李悠悠探个脑袋出来，“好变态。” 　　“妹妹们，现实就是这样的，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明白了就接受现实了。” 　　宋倾城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她心底仍倔强着，她不明白，也不接受。 　　- 　　校庆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表演完大合唱，宋倾城没有看其他的表演，而是回宿舍卸掉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李悠悠问：“还去看校庆吗，等会儿有校友发言，我想看看大佬们。” 　　马菁悦兴致缺缺，“不想去，手机看直播就行了，干嘛要去吹冷风。” 　　“那能一样吗，追星和云追星天差地别好么！” 　　“又不是我的星，大佬们是厉害，可脸又不好看，钱又不给我，我追他们做什么。”马菁悦眯起来眼，“除非陆赢师兄上台，我肯定冲到最前面，看看他是不是和照片上的一样，杀我。” 　　宋倾城听不下去了，她很有些不爽，“他杀你做什么？” 　　马菁悦晃着脑袋，啧啧两声，“这也是我想问的，你要是跟他熟就好了，帮我问问他，为什么他那么杀我。” 　　她木着一张脸，“可能以为你是蚊子吧。” 　　“……” 　　“不过现在天气冷，你应该已经死掉了，不用他杀。” 　　“…………” 　　李悠悠自己看大佬去了。 　　宋倾城收拾东西，她打算趁着校庆这一天空闲，回爸爸看看妹妹，妹妹三岁了，正是最可爱最调皮的时候，隔几天不见，宋倾城就怪想她的。 　　回爸爸家要经过南广场，校庆就在那里举行，人山人海，她本来打算绕道的，偏偏李悠悠打她电话，让她帮忙拿水杯过去给她。 　　学校的音响很给力，正好是一位大佬校友在台上讲话，大佬声线洪亮，奋斗史激昂，直击人心。 　　主持人说话也很好听，给大佬一堆溢美之词，话锋一转：“你们猜我看到了谁，我看到了我们A大的门面，脑子够好，脸比脑子还好的——湾城第一帅。” 　　宋倾城心尖陡然一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赢师兄，你别躲在那里，你躲着没用，早就有人偷拍你了。” 　　群情激昂，声浪翻涌，冲击着宋倾城的耳膜。 　　她小跑了起来，冬日的风裹夹着绵针般的雨丝，从羽绒服的领口灌进她的脖子，凉飕飕的，后背却蒸腾起热气。 　　“陆赢师兄当年代表我们学校，代表我们国家，参加过国际结构模型大赛，我印象很深刻，秒杀了其他国家大学生，我说的是作品，不是他的脸，不要误会。” 　　“陆赢师兄。” 　　“陆赢师兄露个脸！” 　　底下的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宋倾城的电话响了，是李悠悠。 　　她叫得很大声，“倾城，快来，陆赢师兄，真人来了！” 　　宋倾城有些喘不上气儿，“我到了，你在哪个位置？” 　　“我就在以前那个网球门入口，这里挡风，也能看见。” 　　她挂掉了电话，抱着背包穿越人山人海，往网球大门方向拐去。 　　“各位老师，校友前辈，以及师弟师妹们，大家好。” 　　宋倾城脚步稍缓，她眨巴眼，眼角冒出了潮气。 　　电影院质感的低音炮，微哑，松弛，懒洋洋的。 　　就跟初见他那时一模一样。 　　“各位校友前辈成就斐然，我靠脸站在这里，实在有愧。” 　　主持人：“师兄，不用特意强调，你看，我都不敢靠近你了。” 　　底下笑成一片。 　　宋倾城终于把水杯送到了李悠悠手上，“我走了。” 　　李悠悠：“走什么走，看，陆赢啊！” 　　宋倾城往台上看了一眼，“陆赢，他有什么好看的。” 　　台上的人一件烟灰色西装，脸看不真切，但只一眼，宋倾城就知道是他。 　　李悠悠：“好看，真的帅！” 　　她转身就走，“那你看吧。” 　　“师兄，今天带嫂子回来了吗？” 　　陆赢笑了下，“没有嫂子。” 　　又是一片起哄声。 　　“那师兄，你跟我透个底，当年传言，你交过一个女朋友，是我们A大的才女，有没有这回事？” 　　陆赢：“没有。” 　　“那你觉得又遗憾吗？” 　　底下有女生在叫：“没关系，遗憾可以再补。” 　　陆赢幽光微动，环视一圈，台下人山人海，数不清的人头，比他待的施工现场还嘈杂。 　　“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好为人师，教育一个小孩，我说，大学不一定谈恋爱，也有很多人为了理想而奋斗，谈恋爱早或者晚都没关系，理想却不等人，我希望你是那个为理想而奋斗的人，而不是随波逐流去谈恋爱。” 　　“她用这句话回给了我，她说，希望哥哥也是那个为理想而奋斗的人。” 　　他歇了一口气，“现在，那小孩也考进了A大，成为了我们的校友。” 　　宋倾城逆风而行，风把低音炮吹散了些，但是学校的音响太过给力，就算她百米冲刺，也逃不过那冲击力。 　　支持人：“这就是传承，这就是A大精神，师兄一向都是这么以脸服人，不是，师兄，我又说错了，是以德服人……” 　　宋倾城心里冷笑。 　　骗子！ 　　说的比唱的好听。 　　为了理想而奋斗，屁用没有！ 第51章 一千年以后，你就可以伸…… 　　宋倾城在爸爸家吃晚饭。 　　妹妹太闹腾了, 后妈追在她身后喂，父女两人在饭桌前说着话。 　　“今天你们校庆很热闹，路边都堵车了。” 　　“是啊, 来了很多大佬级人物。” 　　“陆赢没回来？” 　　宋倾城眸光一闪，“我不知道, 应该没有吧。” 　　宋茂华默了下, 看着她, “你和他没联系？” 　　“偶尔联系……”她顿了顿, “也不怎么联系。” 　　宋茂华不说话。 　　宋倾城转移话题，“爸爸，周末有空了, 我带你和阿姨去我们学校三饭堂吃饭吧。” 　　“去哪里吃饭做什么？” 　　“让阿姨休息一天，随便带妹妹出去转转啊，我做家教, 又准备发工资了, 可以请客。” 　　宋茂华很是欣慰，“那行, 等忙过这段时间，爸爸就去吃你这顿饭。” 　　“好。” 　　爸爸重新开始, 和别人一起开公司，忙是忙，也不知道挣到钱没有，后妈整天在家做家务, 带妹妹, 也是一天空闲也没有。 　　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带她出去旅游，什么东西都是用好的，就以前那一部钢琴, 只怕比妹妹生下来所有的花销还要贵。 　　宋倾城想让妹妹过得好一些，至少能住进自己家的房子，但眼下，她又无能为力，挣钱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得多得多。 　　- 　　宋倾城走进宿舍，很难得，人齐全了，连常驻校外的吴双欢都在。 　　她随口问：“你怎么回来了？” 　　吴双欢：“回来和你们庆祝A大校庆。” 　　“……好吧。” 　　气氛好似有些怪异，那三个都在看她。 　　马菁悦：“宋倾城，你老实说，你和陆赢师兄是不是很熟？” 　　宋倾城明白过来了，她们肯定听出来了，陆赢口中的那个小孩就是她。 　　“以前挺熟的。” 　　她把背包放到书桌上，拉开拉链，翻找出手机看了看，“现在不怎么熟了。” 　　怎么熟，她连他要回来参加校庆都不知道，就是现在，他回来了，或许就在附近，但也是一个音儿也没有。 　　“你就是那个让他为了理想而奋斗的小孩？” 　　宋倾城扯唇笑，没有什么精气神，“都是说着玩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正能量。” 　　事实是，他说要找个长腿师妹给他打饭，她跟他呛声，才有了那一番对话。 　　“真的是你啊宋倾城！” 　　李悠悠：“我就说是她！妈的，太淡定了，我让她看她一眼都不看，像什么你们知道吗，就好像我们在追某个明星，她淡然飘过，说：追屁，他拉的屎也是臭的。” 　　其他人都笑了，宋倾城也忍不住笑，“废话，谁拉的屎不臭。” 　　马菁悦扶着床架子笑，“不能吧，陆赢师兄也拉屎？” 　　“倾城问问。” 　　宋倾城没好气说：“不问。” 　　吴双欢：“那你跟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很少。” 　　“你是不是傻，那么粗的大腿你不抱。” 　　宋倾城紧抿着唇，视线定了一会儿，一个哼哼，“我不抱，我打算让自己的腿变粗，让他来抱。” 　　“有志气！” 　　过了一会儿，吴双欢问：“话说，明天晚上要不要聚餐，不聚我就去我男朋友那了。” 　　“聚呗，倾城不是有三饭堂的VIP卡吗，我们去那里吃。” 　　宋倾城原地叉腰，气势很足，“聚！我请客！” 　　“豪气！” 　　她收了手，“不是轮流嘛，下一次就到你了。” 　　“……” 　　宋倾城想，既然陆赢不找她，那她也不找他，该吃吃，该喝喝。 　　爱谁谁。 　　- 　　校庆第二天，又是周末，很多校友没走，三饭堂早就预订满了，好在宋倾城打了罗俊宇给的那人的电话，才给她留了一张四人小桌。 　　马菁悦等人又把饭堂公子罗俊宇褒奖了一顿，甚至想让宋倾城把他也给约出来。 　　宋倾城拒绝，这种舍友聚餐，还是不要叫别人了，更何况是罗俊宇。 　　三饭堂就在农学院和土建学院交界处，紧挨着连音湖，即便是冬日，风景仍是秀美。 　　因为提前点了菜，四人落座，悠闲扯淡。 　　李悠悠屁股旁传来了震动声。 　　“倾城，好像是你电话震动。” 　　宋倾城正用开水烫筷子，闻言，不慌不忙的样子，慢悠悠放下水壶。 　　“快点儿，快挂了。” 　　宋倾城这才快抓过包包，拉链一扯。 　　她已经有了预感，但看见那个名字，呼吸还是禁不住一顿。 　　“哥哥……” 　　哥哥？ 　　李悠悠等人全都注目在她脸上。 　　“宋倾城，你当学生会主席了？” 　　宋倾城被他这一句弄得有些懵圈，“没有啊，谁跟你说的。” 　　他低低哼了声，“我猜的。” 　　这下，宋倾城听出来了，他在不爽，因为她没有主动联系他。 　　果然，他拉着尾音，说：“没谁，就是看你那么忙，周总理也没你这么日理万机。” 　　宋倾城耳朵绒毛仿佛在一根根竖起，她顿了顿，尽量平静的口气回他：“我不忙啊，昨天校庆，没有课，我们大合唱结束我就回爸爸家了。” 　　话筒里隐隐一个吐气，“回你爸爸家做什么？” 　　宋倾城：…… 　　回爸爸家做什么？这也要问，做什么不行，回去拉屎也行啊！ 　　莫名其妙，他也没有说要回来，难不成让她在学校蹲守着，给一个没影儿的人拉横幅呐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他才满意？ 　　她咬了咬嘴，“回去看我妹妹。” 　　陆赢拉着腔调，“噢，看妹妹就行了。” 　　这一声噢带着波浪线，跌宕起伏的，宋倾城一下就听明白了：噢，要妹妹就够了，不要哥哥了。 　　宋倾城心里有些窝火，话也硬了，“哥哥，你怎么不回来，我们校庆好热闹，好多大佬都回来了呢。” 　　李悠悠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摸不准，这个哥哥到底是不是陆赢。 　　那一头默了下，一声哂笑，“宋倾城，你不是回你爸爸家了吗？” 　　“是啊，我听我舍友说的。” 　　他嘶了一声，“你没看校庆直播？” 　　“没看，我连回放也没来得及看呢。” 　　宋倾城心道，我气不死你，也憋死你。 　　短暂的沉默，他嗤了一声，“我信你了宋倾城。” 　　宋倾城得逞，心里舒爽了，嘴上仍道：“哥哥，你们那里不是凌晨三四点吗，你怎么还不睡觉。” 　　他不出声。 　　她一如往日那般贴心，“不要熬夜，会老得很快的。” 　　马菁悦挤眉弄眼，压着嗓子说：“肯定是陆——赢。” 　　宋倾城好像听见他喉管滑动的声音。 　　“宋倾城，在哪儿呢？” 　　“我在饭堂吃饭。” 　　“哪个饭堂？” 　　她胸口在敲锣打鼓，“三饭堂啊，怎么了？” 　　“几楼。” 　　宋倾城顿了好一会儿，“在二楼。” 　　紧接着，她又添了一句：“不过满座了哦，我和我舍友吃饭，这边一个位置也没有了。” 　　马菁悦急了，“有有有，我可以站着吃，没事儿！” 　　李悠悠：“我蹲着吃，让陆赢师兄来！” 　　那一端的陆赢冷傲，“三饭堂，那就是我自己的饭堂，就跟我自己家一样。” 　　宋倾城唇角绷不住轻颤，“哥哥，那能记你的账吗？” 　　“你记吧，好好吃饭。” 　　他挂了。 　　宋倾城心里隐隐不舍，听这话，他应该还没吃饭，大概是想约她一起吃的，不过，她不怎么想让他来跟这一帮花痴吃饭。 　　她担心她们口无遮拦，又担心她们拿他寻开心。 　　“陆赢师兄来吗？” 　　“不来。” 　　“让他来啊，我都没见过真人！” 　　宋倾城抹着手机屏幕，假意不以为然，道：“见了你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你倒是让我们见啊。” 　　宋倾城睁眼说瞎话：“他有事儿，来不了。” 　　这个瞎话很快就被无情拆穿了。 　　结了账，几人往楼下走，玻璃窗外，天幕已然变成了浓重的黑。 　　只一眼，宋倾城心跳如擂鼓。 　　即便只是一个身影，她也能一眼看出来是他。 　　皎皎明月悬在连音湖上，球状的灯罩路灯，散开了莹白的光，他背身而立，身后拉着一条混沌的影子。 　　李悠悠看了数秒，反应过来了，“那个是不是陆赢？” 　　宋倾城抱着羽绒服外套，呼吸短促，“可能是……” 　　她们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来找你了？” 　　宋倾城答非所问：“他和管饭堂的人很熟。” 　　“……” 　　宋倾城没再解释，脚下加快了些，往湖边走去。 　　陆赢扭过头来，目光稍顿，尔后，唇边泛起了标志性的闲散笑容。 　　“哥哥。” 　　身后那几个人脚步紧紧跟随着她。 　　“陆赢师兄好。” 　　陆赢微微颔首，“你们好。” 　　他垂着眼睫，眸光落在宋倾城脸上。 　　和电话里的嚣张不同，许久没见，她眼神有些飘忽，脸上又有了羞涩的神色。 　　陆赢微微提唇，“把外套穿起来。” 　　宋倾城唇角一僵，“哦。” 　　马菁悦脸上堆着笑，“师兄，你吃饭了吗？” 　　陆赢：“没有。” 　　“那你刚才怎么不上去跟我们一起吃啊？” 　　陆赢目光一转，睨着宋倾城，“不是没我的位置了吗。” 　　宋倾城动作僵硬地套上羽绒服外套，“哥哥，快点儿去吃饭吧，天气那么冷。” 　　陆赢略微抬起下巴，“这不是等你，走吧。” 　　宋倾城垂着眼睫，装模作样拉拉链，“上哪里吃啊？” 　　“上外面吃。” 　　他迈着步子往她们宿舍相反的方向走。 　　宋倾城跟上他的脚步，回过头，像个僵尸一般，划拉手臂，“你们先回去吧，拜拜！” 　　李悠悠等人：…… 　　若有若无的荷叶香，在鼻端飘荡，宋倾城有些晕乎。 　　他头发比起出国之前，长了不少，做了一个港风三七分的造型，西服加深，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男人的味道。 　　宋倾城没话找话，“哥哥，你这个头发是刚做的吗？” 　　“嗯，在外面太忙了，没时间剪头发，要回学校参加校庆，临时在外面剪了一个，就变成这样了。” 　　陆赢拿手往发顶上掸了下，稍稍倾身朝向她，“帅吗？” 　　宋倾城看了一眼，对上他的眼睛，又很快移走了。 　　她换了一个词，“嗯，好看。” 　　他一个气声，“你说好看就行。” 　　宋倾城揣着兜，“以前有多长啊，给我看一下。” 　　陆赢摸出手机，没一会儿，戳到她眼前，“就这么长。” 　　宋倾城忍不住笑，“怎么这么长，有洗头的时间，就没有理发的时间吗？” 　　他胸腔一动，“那地儿找个理发店都难，自己推就只能推个光头，所以我都假装我是西部牛仔。” 　　她纤细的食指在他手机屏幕上划拉一下，“还有吗？” 　　陆赢把手机递给她，“有。” 　　手机里大都是他和几个男同事的合照，嬉皮笑脸的有，正经开会的也有。 　　宋倾城低着头，一边看一边抿嘴笑。 　　陆赢贴近了些，提着唇角问：“帅吗？” 　　宋倾城：…… 　　到底要问几次，大可不必如此自恋。 　　她不打算再惯着他。 　　“还可以，但是我还是觉得短发利索一点。” 　　陆赢斜着眼看她，突然说：“宋倾城，站好来。” 　　宋倾城不明所以，有些懵，抬眸，脸上就带上了些呆萌，“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宋倾城像个呆头鹅，“就一厘米，你也看出来了吗？” 　　“就一厘米？”陆赢舔嘴笑，“别人都停了你还长，你到底要长到什么时候，一千年以后，你就可以伸手给我摘月亮了。” 　　宋倾城有了画面感，绷着嘴看他，好一会儿后，她说：“我打算长到一米八就停了。” 　　陆赢歪个脖颈觑着她，“你一个女的长那么高，要做杆子？” 　　“杆子不好么，晒衣服还不用撑衣杆。” 　　陆赢绷着嘴默了默，“用不着，哥哥帮你晒。” 第52章 笑个屁啊，死变态！…… 　　哥哥帮你晒。 　　宋倾城直接略过这句话, 她有些烦，干嘛说这种话，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哄她有意思么。 　　明明自己一个人在远山远水的地方，一两年见一面, 怎么帮她晒衣服？ 　　陆赢带她到校外的一家粤式餐厅。 　　他把西装外套挂在椅背, 敞着腿, 大爷的坐姿, “给哥哥点菜。” 　　宋倾城默默拿起菜单，大略翻看了一回，“炒鸽松, 脆皮烧鹅，怎么样？” 　　“随你。” 　　宋倾城又点了青菜和一个花胶响螺炖汤。 　　陆赢没有什么异议。 　　“我问罗俊泊，他说三饭堂没有位了, 你们宿舍怎么订到的？” 　　宋倾城没多想, “罗俊宇给了我一张VIP卡，还有主管的电话, 正好有一张四人桌取消了，才给我们的。” 　　“罗俊宇啊。” 　　“对啊。” 　　陆赢指节抵着下颚, 眼角的视线凝在她脸上，“他还在追你？” 　　他问得这样直白，宋倾城滞了滞，“没有, 就, 在路上偶尔碰上的。”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陆赢突然懒洋洋说：“宋倾城, 哥哥要提醒你，他们罗家家风跟别人家不一样，他爸整天灌输的是，赶紧追女孩儿，最好一毕业，小孩也蹦出来了，你没见罗俊泊，急得跟猴儿似的，林卿那样的喷火机他都要往死里追。” 　　他嗤了声，“林卿就算了，把她追走，等于给社会除公害，罗俊泊也算功德一件，你就……” 　　宋倾城小拳抵在唇边笑。 　　陆赢停顿了下，舌尖抵在两唇之间，就那么看着她笑。 　　“有什么好笑？” 　　“哥哥，你不要这么说俊泊哥和林卿姐姐。” 　　真是，成了社会人，那嘴说起别人来，更是一点余地也不留。 　　宋倾城稍稍敛容，“再说，罗爸爸说的也没有什么错，先成家后立业，大学毕业，又生了小孩，可以继承饭堂，好好赚钱，有什么不好？” 　　陆赢耷拉着眼皮子，“不好好读书，都去追女孩儿去生小孩了，A大就毁在你们手里了。” 　　宋倾城唇角一僵，不是说罗俊泊两兄弟么，怎么说到A大来了？ 　　“怎么会呢，谈恋爱也不一定耽误学习啊。” 　　陆赢侧目而视，“你觉得他们比我厉害？” 　　宋倾城略微抬眉，认真的神色，“哥哥，谈恋爱不需要脑子好使，我们小学同学，他每一次都是倒数第一，可他是个恋爱高手，谈了好多个，现在都结婚当爸了。” 　　陆赢压着眉看她，“谈了几个？” 　　“十几个吧。” 　　他嫌弃：“这就是笨蛋，不笨蛋也不至于谈了十几个才成功。” 　　宋倾城想了想，又换了一个例子，“也有成绩又好谈恋爱又厉害的，我们宿舍就有，她天天谈恋爱，专业考试一点儿都没落下。” 　　她下了总结：“反正，谈恋爱跟智商没关系。” 　　陆赢不动声色看着她，不知道是故意跟他唱反调，还是已经被身边人毒害了，她这些话，他竟听出了一些羡慕的意思来。 　　汤上了桌，宋倾城站起来给他盛汤。 　　这个当口，罗俊泊来电话了。 　　“你还在A大吗？” 　　“嗯，怎么了？” 　　“没怎么，晚点我回去，三饭堂没位了，你先找个地儿吃饭。” 　　他懒洋洋拖着腔调，“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罗俊泊突然领悟过来，“你是不是和宋倾城在一起？” 　　“是啊。” 　　“我就知道，行了，不打搅你约会了。” 　　陆赢眉心一跳，心口跟着一悸。 　　约会？ 　　陆赢看那侧着脸给他盛汤的女孩儿，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了，乌黑油亮的低马尾，碎发散在嫩白的耳朵旁，让她看上去多了些柔和的女人味，浓黑眼睫下，眸子无比清透，脸颊饱满丰盈，唇珠微嘟，还有几分小时候的娇憨。 　　他舔了舔嘴，咬着字说：“智——障。” 　　宋倾城正好把汤碗放在他面前，闻言，瞪着黑亮的眼看他。 　　“哥哥，你别总是这么说俊泊哥。” 　　陆赢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在一边，“你也喝一点。” 　　宋倾城只好端起碗，给自己盛汤，“我不怎么吃得下，就喝一碗汤行了。” 　　陆赢默默看着她，忽地一笑。 　　他已经不太记得以前是如何对待那小屁孩的，只记得，她每天起床给他煮鸡蛋热牛奶。 　　此刻的他想的是，若是回到从前，他一定好好疼爱她，不让她受一点点苦，不流一滴泪，给她吃好吃的，补足营养，让她如愿长得更高。 　　哪怕高得像杆子。 　　宋倾城放下汤勺，“哥哥，你在美国的时候做饭吗？” 　　“当然了，不做饭吃什么。” 　　她有些吃惊，“你会做饭了？” 　　陆赢从她手里接过汤碗，稍稍扬眉，“不做饭我早就饿死了，还能回来见你？” 　　她突然有些心酸，垂下眼，“那你都做什么饭啊？” 　　“什么都做，只要你能点，我就能做。” 　　宋倾城听了这大言不惭的话，忍不住捏着菜单笑了，“我点恐龙肉，你能做吗？” 　　没听见他说话，她抬眸看了一眼。 　　陆赢正半阖着眼瞧她，视线一相撞，他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宋倾城视线飘往一旁，“不能吧？” 　　他肩背离开了椅子背，压着嗓，道：“你别这么为难哥哥，换个这世上有的食材，我都给你做。” 　　宋倾城拿着菜单的指节一僵，不过是玩笑话，他这么认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就……有些怪异。 　　一时之间，宋倾城不知道如何应对。 　　莫不是太久太久没见了，他良心发现，想对她好一点点？ 　　吃完饭，罗俊泊也到了，还带了林卿。 　　林卿不怎么想搭理陆赢，倒是夸起了宋倾城，“妹妹越来越漂亮了。” 　　罗俊泊附和道：“那是，你不知道，罗俊宇对她念念不忘，我估计还是得回来追她。” 　　宋倾城脸上一热，“俊泊哥！” 　　罗俊泊看着她笑，“宋倾城，你先跟我说实话，现在有没有人追你？” 　　宋倾城绷着嘴角默了默，豁出了脸皮，“有啊，很多。” 　　罗俊泊看向陆赢，额头拧出了抬头纹，“很多是多少，有一个系那么多吗？” 　　陆赢视线定在她脸上，唇边勾着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宋倾城没好气，说：“从北门排到西门，你说呢？” 　　罗俊泊胸腔鼓动，“那还真多，我们都那么熟了，你能让罗俊宇插个队吗？” 　　宋倾城懒得再搭理他。 　　陆赢站了起来，捞过他的西服，“走吧。” 　　宋倾城也站了起来，“哥哥，你要去哪里？” 　　“送你回学校，我再回悦棠府搬点东西。” 　　宋倾城心口空荡荡的，“你什么时候走啊？” 　　“不走了，搬到建衡路，我暂时住那里。” 　　宋倾城一时搞不清楚他的“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去美国了吗？” 　　陆赢目光一顿，转瞬笑了，“不走了，外面的饭不好吃。” 　　宋倾城欣喜若狂，面上仍装着平静如水，“你不是说你自己会做吗？” 　　“那也有想偷懒的时候。” 　　罗俊泊接腔，“听明白了吗，意思就是想让你给他做。” 　　顶上的水晶灯亮得刺眼，宋倾城晕乎乎的，她顾不上罗俊泊的玩笑话，只看着陆赢，问：“那你要在湾城找工作吗？” 　　“嗯，找到了。” 　　他停顿了下，“现在安排我去做援非项目。” 　　宋倾城呆愣看他，“什么意思？” 　　罗俊泊：“就是去非洲晒太阳。” 　　林卿拍了罗俊泊一掌，笑着给宋倾城解释，“湾城第一帅，要去非洲建铁路。” 　　宋倾城再坠冰窖。 　　陆赢：“没确定，就算去，也没有那么快。” 　　宋倾城噤声不语了。 　　她很无力，罢了，他要去哪儿就去吧，反正她什么都掌控不了。 　　- 　　把宋倾城送回了宿舍，林卿去看望留校任教的同学，罗俊泊开车把陆赢送回悦棠府。 　　“这房子你不打算住了？” 　　“太大了，不住。” 　　罗俊泊歇了歇，“你爸还找过我……” 　　陆赢：“不用管他。” 　　罗俊泊没再多语。 　　陆赢给吴素容上了一炷香，搬了一些用得上的小家电，往三楼去了。 　　罗俊泊看见他搬了一副还带着防护罩的大相框下来，问：“这是什么？” 　　“宋倾城的画像，房子太空，放这里不好。” 　　罗俊泊挪动脚步跟了过去，看着他把画像放后尾箱，低哼了声，“都这样了，还不追，等着别人追走么？” 　　陆赢后脊一僵，板直腰板看他。 　　罗俊泊撇嘴，“等罗俊宇追上了，你别骂我。” 　　陆赢目光凉凉。 　　罗俊泊捏着鼻尖，笑，“你看看，你看看，你又不追，还不许别人追，有你这么霸道的人吗。” 　　陆赢卷起唇来咬了咬，唇边隐隐带笑，“她才不到十九岁。” 　　罗俊泊啧了一声，“你他妈的，变态就变态了，也不差这一两年，非得等到二十，你问过宋倾城了吗，她愿意等你到二十？” 　　陆赢连嘴带下巴，胡乱抹了一通，“谁他妈的跟你说，我要等她到二十？” 　　罗俊泊胸腔鼓动，“我自己猜的，不是，你别笑。” 　　陆赢把手放下，“我笑了吗？” 　　“你笑了。” 　　“我笑个屁！” 　　“你他妈的就是笑了。” 　　罗俊泊正色，“陆赢，以我屡战屡败，最后翻身的经验，爱情这种东西，脑子好没用，不是你算准了，就能按着你算的一步步来。” 　　显然，陆赢并不想听，“你舔狗大学毕业的，就算翻身也上不了台面，上车。” 　　罗俊泊上了车，“宋倾城都大二了，就算你要追她，也没人说你是变态，顶多，也就我在心里骂几句。” 　　陆赢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到了路口，罗俊泊缓缓停下车，嘴里叨叨：“宋倾城多讨人喜欢，真的，我真想让宋倾城做我弟媳。” 　　陆赢撇了一道光过去。 　　两人视线相碰，同时弯了嘴角。 　　圣诞节快到了，车窗外，高大的圣诞树挂满了彩灯，红袜，雪花，很是喜庆。 　　“你妈都要气死了，你笑个屁啊！” 　　陆赢拿手抹嘴，歇了笑，低声说：“你有赵一迪的微信吗？” 　　“有啊，做什么？” 　　“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宋倾城跟陆盈是不是在一号线认识的？” 　　罗俊泊绷了一会儿，“死变态，我跟她没有联系过，这么打过去，她不说我有病啊！” 　　两人又莫名其妙对着笑了一会儿。 　　陆盈压了压唇线，“她不是在深城上大学吗，你就说，你现在在深城地铁上，问她深城有哪里好玩的，顺嘴提一句，当年陆盈和宋倾城就是在一号线认识的，看她怎么说。” 　　罗俊泊定定看他，“天底下就你最奸诈。” 　　罗俊泊当真拨了个语音电话给赵一迪。 　　赵一迪也很意外，但听他说来深城玩，很热情地说了几个景点，还问了他的行程，说要请他吃饭。 　　“你们一号线真挤啊，我们湾城的也很挤，想当初，陆盈和宋倾城就是在一号线上认识的，差一点没挤断腿。” 　　手机开着外放，赵一迪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出来： 　　“不是吧，她和陆赢不是在四号线上认识的吗？” 　　“四号线吗？” 　　罗俊泊往陆赢看去，可惜，陆赢脸朝窗外，给他留了个骚气的后脑勺。 　　“那我可能记错了。” 　　他和赵一迪寒暄了两句，挂了。 　　“四号线。” 　　陆赢喉结上下一滑，唇边压着笑，就是不说话。 　　“笑个屁啊，死变态！” 第53章 要不，你给我绑吧。…… 　　宋倾城回到宿舍, 李悠悠在泡脚，马菁悦和吴双欢在研究新买的面膜。 　　三人齐齐看向她。 　　宋倾城把背包里的水杯和手机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背包挂了起来。 　　她是宿舍里最小的一个，日常被调戏, 大一的时候有男生追她, 通过美食攻略宿舍的人, 好不容易加上她的微信, 没过两分钟就被她拉黑了。 　　她们都说她没开窍，这一次见了陆赢，审问自然少不了。 　　李悠悠第一个忍不住, “倾城，陆赢师兄走了吗？” 　　宋倾城：“走了。” 　　马菁悦：“怎么就走了？” 　　“吃完饭不走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要叙旧呢。” 　　宋倾城没好气说：“一顿饭还不够叙么, 哪有那么多话说。” 　　吴双欢和马菁悦对视一眼, “就是这个语气，有点像怨妇。” 　　宋倾城：“……” 　　李悠悠附和, “我也觉得，差一点儿被你骗了, 还以为你不把陆赢师兄放眼里，背后不屑于顾，妈呀，到了人家面前, 连个屁都不敢放, 哥哥，快点儿去吃饭吧，天气那么冷。” 　　“这叫爱而不得的幽怨。” 　　宋倾城咬着牙为自己辩驳：“他是我哥哥, 背后可以吐槽，当着面肯定要假装尊重一下，要不然会挨打的。” 　　马菁悦：“表里不一，很明显了，还偷偷看校友名单，我说她看谁呢，每天刷新几次。” 　　“还问二十四岁老不老。” 　　被无情拆穿的宋倾城滞在原地，无力回击。 　　吴双欢：“行了，我们就提醒一下你，有人在学校表白墙表白陆赢了。” 　　“好几个呢。” 　　宋倾城屁股重重往椅子上一坐，“表白呗，有什么用，反正他又看不见。” 　　马菁悦火上浇油，“宋倾城，你是不是表白，被他拒绝过了。” 　　宋倾城脸上一热，拧着眉头等马菁悦，唇角颤啊颤，她有话憋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急了急了。” 　　宋倾城憋红了脸，终是把话说出来了，“他是我哥，我跟他表什么白！” 　　“又不是亲哥。” 　　“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喜欢了竟然还不出手。” 　　宋倾城指甲扣着发凉的椅子背，“不追，他要是敢追我，我就拒绝他。” 　　众人皆愣：…… 　　“宋倾城就是有志气！” 　　宋倾城不搭理她们。 　　陆赢才从美国回来，又要去非洲，一两年见一次，电话不打，微信不上，万一被他拒绝，只怕更难见上一面了。 　　其实也不会有万一，宋倾城知道，她不敢，也说不出口。 　　- 　　车子缓缓停在楼下，罗俊泊下车，帮忙把东西搬到电梯口。 　　他才要搬那幅画像，被一只胳膊拦住了。 　　陆赢：“你搬咖啡机和净水壶。” 　　罗俊泊：“……我艹你，弟弟。” 　　“到家给你磨咖啡。” 　　“大晚上我稀罕。” 　　陆赢心情甚好，也不跟他计较，两人一前一后往大堂走。 　　到了电梯口，罗俊泊把东西放地上，“弟弟，你和四号线有什么渊源？” 　　陆赢指节抵在鼻端，唇线轻扯，“四号线啊，不但和我有渊源，和你亲弟弟还有一些关系。” 　　罗俊泊微滞，“跟罗俊宇有什么关系？” 　　陆赢拖着腔调，“他读高中的时候，约宋倾城喝奶茶逛A大，被你妈看见了，罗俊宇装不认识你妈。” 　　罗俊泊拧起眉头，“这小子这么熊？” 　　陆赢露出看智障的嫌弃眼神，“还是你告诉我的。” 　　“好像是，然后呢？” 　　“然后我问了宋倾城，她说……” 　　陆赢停顿了下，指头在画像上轻点，唇边泛起了一抹压制不住的笑意，“她说她死都不会做你弟媳，她只喜欢帅的，最帅的那个。” 　　她还说，日记里写的都是这个四号线帅哥。 　　罗俊泊咬着后槽牙默了片刻，“喜欢你呗。” 　　陆赢稍稍敛了笑，“倒也不是我，她说，我不是第一帅，她在四号线上见过一个比我帅的，她就喜欢那个。” 　　罗俊泊定了定神，好像捋清了一些，“你别多想，其实我也见过比你帅的，还不止一个，你就沾了脑子好的光，上A大风光无限，其实，你的脸在民间真不算什么，你别急着误会，这四号线肯定另有其人。” 　　陆赢唇边挂着闲散笑，“脑子不好怎么称得上帅哥。” 　　“……” 　　“比如你。” 　　“死变态！” 　　- 　　陆赢洗澡出来，擦着头从厨房走。 　　他倒了一杯水，端起来，才送到嘴边又拿开了。 　　小女孩弯起的双眸，比灯下的水还清透莹润，水杯水位正好在她的发顶上，荡着水光。 　　房子才找保洁搞过一次卫生，宋倾城走的时候收拾得很干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眸光一转，他看到壁柜上放着的那幅画像，因为有防护罩，虽过了六七年，但是一点磨损也没有。 　　他想起了他妈的话来，宋倾城的画像放在他的衣帽间那么多年，是不是产生了什么磁场。 　　命中注定…… 　　这想法有点儿变态，但既然已经确认变态，他放任自己往下想，一时之间有些刹不住。 　　陆赢灌下一口水，喉结上下一滑，他勾起了唇线，拿出手机，给宋倾城发了一条微信。 　　【陆赢：睡觉了？】 　　宋倾城正好刚爬上床，看见这一条微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确认了一遍，的确是陆赢发来的。 　　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儿？ 　　【宋倾城：准备睡了，怎么了？】 　　【陆赢：哥哥回来湾城工作，没个车，上班不方便，想问问你，法拉利可以买了吗？】 　　宋倾城眼皮子一跳，手机差点儿就抓不稳了。 　　这个时候，他问她要车？！ 　　爸妈轮流给她生活费，平时她也没有什么开销，一个月勉强能存下四五百，加上家教一个月一千三，一千八她已经攒得很费劲了。 　　这会儿宋倾城已经对人民币产生了敬畏之心，她有些后悔了，小时候的雄心壮志不叫雄心壮志，叫傻逼，世道艰难，只怕把她卖了也不值五百万。 　　【宋倾城：不是说好大学毕业之后吗，我现在哪里有钱。】 　　他很快又发过来一条： 　　【陆赢：经常要去工地，没有车开，实在是麻烦，不然哥哥也不会对你开口。】 　　他说得有理有据，宋倾城犹豫了，她有八万块钱的定期，那也算是他的钱，要不取出来给他买一辆车，代步上班。 　　她忍着心痛，给他回复： 　　【宋倾城：现在没有钱买法拉利，那八万块钱，可以给你买一辆开着上班。】 　　【陆赢：八万，法拉利的车标也买不到。】 　　这话一看就是嫌她糊弄他的意思。 　　宋倾城心道，八万块钱不是钱么，都是打工人，口气真大。 　　【宋倾城：反正我现在只有八万块，你要不要吧。】 　　【陆赢：要了八万，法拉利还有吗？】 　　宋倾城真想说没有，又想给自己留点面子，斟酌了一下，她给了一个婉约的回答： 　　【宋倾城：等我挣到钱就有啦。】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是一张大概率不会兑现的空头支票，她活不成千年老妖，只能活成老赖皮，能赖几年是几年。 　　【陆赢：你不会把账本撕了吧？】 　　【宋倾城：没有撕啊。】 　　【陆赢：明天把账本拿过来我检查。】 　　宋倾城瞬间顿悟，法拉利不过是一个由头，他分明是冲着她的日记本来的。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以前她爸爸就偷看过她的日记，里面都是她追星的中二历史，她气得几天没理他，还在封面写上，谁看谁眼瞎的警示语。 　　陆赢竟然也是这种人，难道罗俊泊被自己弟弟写成植物人，还不够他接受教训的么？ 　　【宋倾城：哥哥，不是账本，是账单，我把那页撕下来了，改天就拿给你看。】 　　这下，他总没有话说了吧。 　　【陆赢：行，明天拿过来。】 　　宋倾城：？ 　　还真要看？ 　　【明天么？】 　　【嗯，下午有课吗，没有就过来陪我去买恐龙肉，晚上吃大餐。】 　　宋倾城心里一乐，原来是想显摆他的手艺。 　　她给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下午没课。】 　　【真的？把课表发给我看看。】 　　还不相信她了？ 　　宋倾城把课表给他发了过去。 　　这一回，他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已经熄灯了，宋倾城在枕头下摸出耳塞，塞进耳朵里。 　　低哑迷离的男人声从手机穿过耳塞线，到达她的耳膜。 　　“行，睡觉吧。” 　　宋倾城又听了一遍，真好听，自带低音炮音效，都可以去做配音了。 　　第二天下午，她午休起床，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建衡路她已经很熟了，陆赢家附近就有很大的超市，走过一个路口就能到。 　　宋倾城直接到超市门口等他。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陆赢敛着唇角，目不斜视走过来了，一身黑，睥睨众生的样子。 　　他眼皮子微微耷着，瞧她，“等多久了？” 　　宋倾城十分老实，“十分钟了。” 　　“我迟到了？” 　　“没有啊，是我先到了。” 　　她也并没有和他约定时间，就是上地铁的时候说了一声，哪来的迟到一说。 　　陆赢唇角动了下，语气揶揄：“这么着急吃恐龙？” 　　宋倾城：“……” 　　这张嘴就是得理不饶人，就该说是他迟到了。 　　她稍抬起下巴，“哥哥，你知道霸王龙是怎么灭绝的吗？” 　　陆赢撇唇，“不知道。” 　　宋倾城言之凿凿：“因为陨石撞击地球，动物大逃亡，要上巨轮，类似诺亚方舟，恐龙说，它最大个，它要先上车，但是列车员不给它上，它就死掉了。” 　　陆赢自觉有诈，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为什么不给它上？” 　　她唇边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因为‘争先恐后’啊，来后面的就是恐龙。” 　　陆赢压着唇线看她，“所以，我是恐龙？” 　　她抿嘴不语。 　　陆赢眸光在她脸上定了两秒，迈着步子上了手扶梯，一个低不可闻的气声，“这么着急来，原来是想吃我。” 　　跟在他身后的宋倾城心口一个重击，踩上了黄线，赶紧动了动脚。 　　真是，口无遮拦啊！ 　　宋倾城推着购物车，陆赢跟在她身侧，拿着拿着，购物车就半满了。 　　“够了，吃不完放冰箱太久也不好吃。” 　　“行。” 　　排队交钱的时候，前面一个小姑娘坐在购物车里，绑着两个小揪揪，两只小腿来回晃荡。 　　陆赢看着宋倾城，轻抬下巴，“看，以前你就跟她一个样。” 　　宋倾城看了一眼，“我哪有那么小，她一看最多大班。” 　　陆赢松懒懒笑，“你不是大班吗？” 　　宋倾城知道他又逗她玩儿，轻瞥一眼，“我都初一了。” 　　他点头，“你问问那小孩，世界上有奥特曼吗？” 　　“……” 　　宋倾城低下头，盯着脚尖看，“哥哥，你鞋带松了，绑紧一点儿吧，待会儿踩到了。” 　　陆赢垂首，动了动脚，对散开的鞋带勾起了唇线。 　　一个松懒的笑，他说：“要不，你给我绑吧。” 　　宋倾城呆滞一秒，挪开眼，声儿低了，“你自己绑吧。” 　　陆赢杵着不动，手把上购物车，歪个头睨着她，“你知道我的鞋带为什么绑不好吗？” 　　她眼睫动了下，没出声。 　　“以前我绑得挺好，就是蝴蝶结的绑法，后来罗俊泊那智障说我娘，说我不该叫输赢的赢，改成盈盈春水的盈，才符合我的气质。” 　　宋倾城垂个脑袋，装模作样翻找购物车里的东西。 　　“这么多年，我都没敢再打蝴蝶结鞋带了。”他幽幽一叹，“我要是摔死了，怪谁呢？” 　　宋倾城软绵绵瞟了一眼，“没事儿，你打死结吧，摔不死的。” 第54章 如果全世界的小孩，只有…… 　　密码锁还是当年吴素容设的密码, 宋倾城已经烂熟于心了。 　　进了门，她神情一滞，好多年了, 在这里看见自己的画像，她有些意外。 　　陆赢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 提着袋子进了厨房。 　　宋倾城心里有些异样, 搬过来倒没什么, 毕竟, 悦棠府那房子可能归他爸了，她的画像一直存放在那里不像话。 　　但是，这么放在客厅壁柜上, 她总觉得有些怪异，按理，客厅是属于主人的吧…… 　　她转念一想, 放房间也不合适, 房间是属于女主人的。 　　当初，她有些小孩的任性心思, 想把这幅画像存放在他家，能有个由头去看他, 这会儿倒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时间尚早，没有到做晚饭的时间，陆赢洗了手出来，看见她还在盯着那幅画。 　　他走过去, “现在悦棠府不住了, 昨天才搬过来的。” 　　宋倾城点头，“嗯，我叫物流上门, 寄回深城去算了。” 　　他扯了扯嘴角，“用不着，就放这里，等你挣钱买房了再搬走。” 　　“……噢。” 　　她心道，等她买房，也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你爸爸买房了吗？” 　　她有些失落，“没有，他说，尽量在我妹妹上小学之前买。” 　　前段时间她经过原先住的小区，看了二手中介挂在橱窗上的房价表，当初她家那套小别墅，现在已经两千多万了。 　　宋倾城当时很绝望，原来，就算她活成千年老妖，也住不回原先的家了。 　　“哥哥，现在房价好贵，我爸爸阿姨年纪都不小了，妹妹还要读书，压力好大。” 　　陆赢顿了下，“你不要操心，他生得起总会养得起。” 　　宋倾城抿嘴，幽幽道：“我以前以为大人很厉害，长大了就无所不能了，没想到，我小时候才是巅峰。” 　　陆赢默默看她，胸口有钝钝的痛感。 　　如果全世界的小孩，只有一个人不用长大，他希望那个小孩是宋倾城。 　　“初中以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把钱不当钱，我都觉得，是不是我把我爸爸的钱给败光了。” 　　陆赢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沙发扶手，屁股沉进沙发里，垂首一哼，“你一个小孩，哪有那么厉害。” 　　宋倾城坐到他边上，“真的，我妹妹现在的花销比我那时候小得多了。” 　　陆赢看着她，“人各有命，你妹妹自己投的胎，关你什么事，再说，花销少一点也能长大。” 　　他说得这样轻巧，根本就没有一点跟她共情的意思。 　　“我妹妹三岁多了，特别可爱，话很多的，我给你看看。” 　　她打开手机相册，手指头划拉着，“给你看她的视频，抢我的零食吃，特别好玩儿。” 　　陆赢象征性看了两眼，敷衍点头，“嗯，头发好黄。” 　　“……” 　　他又看了一眼，“这么少头发，怎么绑这么多揪揪？” 　　宋倾城：“这是我阿姨给她绑的，小姑娘嘛，这样才可爱。” 　　陆赢：“不好看，丢在街上可能都没有人捡。” 　　宋倾城怔愣看他，他怎么对一个三岁多的小孩下这种结论，幸亏她妹妹没在这里，要不然都该伤心死了。 　　她试图为妹妹挽回尊严，“她真的很可爱，说话的声音也很好玩，我一回去就叫我抱抱，还跟我讲她看的那些动画片。” 　　陆赢提着唇角，又瞥了一眼，撇唇，“没关系，以后可以找你师母整一下容。” 　　宋倾城微微张着嘴，定定看他。 　　这人，有毒！ 　　陆赢看她那个眼神，是十分不高兴了，只怕他再说下去，她都要摔门走人了。 　　他微提着唇，闲闲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笑，“你妹妹比你差远了，你小时候比她可爱。” 　　她紧盯着他的眸子一闪。 　　“真的，你比她可爱多了。” 　　她眨巴眼，眸子里面的凉水瞬间升温，“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 　　陆赢扬眉，“不用见我也知道，不信，你回去问你爸爸。” 　　宋倾城唇线在动，压制不住的，她紧紧抿了一下，“我爸爸要说不是呢？” 　　她有病啊，拿这种问题去问自己的爸爸。 　　他耸肩，稍稍倾身向着她，“他要说不是，那就是昧着良心说话，你不知道么，哥哥从来都不说假话。” 　　清冽的柚子叶淡香拢了过来，他的喉结近在迟尺，完全无法忽略。 　　宋倾城有些不自在，“你不说才怪，我问你校庆回不回来，你都没说。” 　　陆赢往后一靠，闲散笑，“我没说，不代表我说假话，你没给我寄生日礼物，非得叫我回来，才给我补，我才回来的。” 　　“……” 　　就是会强词夺理，宋倾城不想搭理他。 　　“宋倾城，我的礼物呢？” 　　宋倾城站起身来，甩甩手臂，“哥哥，我去帮你洗菜吧。” 　　陆赢微眯个眼缝，睨着她，一哂，“你饿了？” 　　“先洗起来，腌制好，你晚点再做也没关系。” 　　他点头，撑着双膝站了起来，“去吧。” 　　宋倾城打开购物袋，把食材一件件拿出来，剩下的塞进冰箱里，“做什么菜啊？” 　　“巴沙鱼，牛肉，排骨，葱蒜一起洗了。” 　　她看着那几大根排骨，“哥哥，这个排骨怎么没有砍小块，这么大怎么做啊？” 　　陆赢打开水龙头，伸手洗了洗，“就是要大块才好吃，给你做蒜香烤排骨。” 　　宋倾城眼睛一亮，“硬菜啊。” 　　“大冬天当然要吃点儿硬菜。” 　　宋倾城把食材放到水槽边，“你以前做过了吗？” 　　对于陆赢的手艺，她实在存疑，他本科毕业之前，从来没有下过厨房，连个鸡蛋也没见他煮过。 　　“经常做，美国的排骨便宜，没参加工作之前太穷了，冬天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简单，还扛饿。” 　　宋倾城一顿，把排骨拿出来，放在不锈钢盆里，“那你现在的工资够花吗？” 　　陆赢笑了声，“勉强够花。” 　　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陆赢听见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陆赢微滞，很快就明白过来，她以为他穷得吃不上饭，伤心了。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侧个身子看她，问：“宋倾城，我的法拉利呢？” 　　宋倾城不看他，“还在啊。” 　　“你没拿过来。” 　　“没有，出门太急，我给忘了。” 　　陆赢默了一会儿，一声低哑的笑，“你急什么啊？” 　　宋倾城那点酸水瞬间消散殆尽，软刀子一甩，“我急什么你不都知道么，我急着吃恐龙肉呗，你又不买。” 　　陆赢抱胸，后腰抵在冰箱门上，压着唇笑。 　　腌制好食材，时间还没晚，陆赢就着手做菜了。 　　宋倾城在旁边看着，没多久她从将信将疑变成了确信无疑。 　　陆赢真的会做菜，不但会，还很利索，又蒸又烤又炒，游刃有余。 　　蒜蓉粉丝蒸巴沙鱼做好了，葱爆牛肉也出锅了，烤箱里，排骨的香味儿也出来了。 　　“哥哥，你是不是去上过厨艺课？” 　　陆赢傲娇，“不用上，自学成才。” 　　宋倾城在他身后偷笑了一会儿，不吝夸赞：“你好厉害，这个厨艺，都可以开餐厅了。” 　　显然，他很受用，撇过一道光，“去，拿两根香蕉。” 　　“拿香蕉做什么？” 　　“拿来吃。” 　　“……” 　　他提唇笑了，“给你做拔丝香蕉当甜点。” 　　宋倾城有瞬间的灵魂出窍，他刚才那句话落在她耳朵里，很怪异。 　　对，从他去选水果的时候，就很奇怪，他是个不喜欢吃水果的人，或者说，懒得吃水果的人，总之，以前的陆赢是不可能进超市买水果的。 　　这拔丝香蕉纯粹是给她做的。 　　陆赢良心变好了。 　　宋倾城不知道应不应该为此而高兴，她总觉得这么贴心的事情只有罗俊泊才做得出来，他和罗俊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罗俊泊智商没有他高，但是爱商远远在他之上。 　　或许，他在国外交了女朋友，才会变得这么贴心？ 　　宋倾城一言不发，看着陆赢豪气倒下啤酒调糊面，炸香蕉，炒糖色。 　　出锅了，他让她先试一下。 　　“好吃吗？” 　　“好烫……” 　　陆赢看着她笑，“这个就是要趁热吃，冷了就拔不了了。” 　　宋倾城没办法否认，是真的好吃，外酥里嫩，唇齿间都是香蕉的甜香味儿，嘴角尖还能拉出脆亮的糖丝。 　　“端出去吧。” 　　宋倾城磨磨蹭蹭，“不是要趁热吃嘛，你也先吃一个吧。” 　　他说：“我不吃香蕉。” 　　宋倾城顿了下，“我以为你喜欢吃呢，那你以前做过吗？” 　　他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懒得吃水果，那他为什么会做这个，别的就算了，他还倒啤酒，她都不知道拔丝香蕉要倒啤酒糊面。 　　陆赢把锅放水槽里，打开水龙头，“我妈去找我，非要让我做这个给她吃。” 　　他默了片刻，“也就给她做过两回。” 　　宋倾城端着盘子走两步，看着他，鼻端都是诱人的香味儿，“那你吃一点啊，吃香蕉对身体好。” 　　陆赢放下锅，唇边带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对身体哪儿好？” 　　他这个表情，宋倾城有些懵逼，对身体好就行了，也不用问得这么细。 　　非得让她说，吃香蕉利于排便么？ 　　她抿了抿嘴，“吃香蕉抗抑郁，你不知道吗？” 　　陆赢啧了一声，“我不知道，怪不得我那么容易抑郁，原来是因为不吃香蕉。” 　　宋倾城拿起筷子，“那你吃吧。” 　　话才说完，她就觉得不对，这筷子她都用过了，怎么能给他用呢。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陆赢已经接过筷子，夹了一块拔丝香蕉送入嘴里。 　　宋倾城：…… 　　罢了，他没发现，就装不知道吧。 　　陆赢腮帮子动了动，抬眉，“嗯，真管用，我的抑郁治好了。” 　　宋倾城绷不住笑，“哥哥，你真好治。” 　　陆赢腮帮子不动了，唇线轻撇，“宋倾城，你真会治。” 第55章 哥哥，要么，看动画片吧…… 　　吃过饭, 陆赢送她下楼坐地铁。 　　正是最冷的时候，凛冽的风从高楼大厦穿梭而过，吹在裸露的脖子, 如冰刀割喉。 　　宋倾城缩着脖子，剁了跺脚, “好冷啊。” 　　陆赢身姿依然挺拔, 看见她那个样子, 鼻腔一个低哼, “把帽子戴起来。” 　　宋倾城依言，背对着风，把羽绒服帽子往头上戴。 　　“下次出来, 戴上围巾。” 　　“嗯。” 　　站点快要到了，陆赢从兜里掏出一张卡，“这是电影会员卡, 别人送的, 拿去看吧。” 　　宋倾城揣着兜，“不用了, 你不是还没有入职嘛，自己拿着看就行了。” 　　“我懒得去看。” 　　“……好吧。” 　　她才接过来, 就听见他说：“宋倾城，我生日礼物买了吗？” 　　宋倾城抓卡的手一僵。 　　真是够坏的，先给她卡，又索要礼物。 　　她拿人手短, 只轻声道：“你的生日都过去那么久了。” 　　陆赢顿了下, 吸气，“什么意思，说我回来就马上给我补上, 为了这句话我才回来的。” 　　宋倾城装傻充愣，“我又不知道你回来。” 　　陆赢脑袋凑过来了，微眯个眼看她，“直说吧，不认账了？” 　　宋倾城真想把卡丢回给他，他这人惯常如此，要么给她钱，要么给她卡，而选礼物，比甩钱甩卡要难得多了。 　　她为自己辩驳，“你拿手机出来看吧，我没有说马上，我说的你想要什么给你补。” 　　陆赢眼缝儿眯得更小了，“我自己选的还叫礼物？” 　　“那怎么不叫礼物了，你选好了，我付款，不就是我送给你礼物了吗？” 　　宋倾城垂下眼帘，回避他的视线，“哥哥，要不礼物别买了，那八万块钱，我取出来给你买车上班。” 　　没听到回应，她抬眼，“行么？” 　　陆赢唇线拉直，不置可否。 　　她换了一种说教的口气，“其实，有些东西买了你不一定用到，放着还占地方，何必呢，八万的车怎么了，都一样是四个轮子，能开就行了。” 　　陆赢挺直腰板，插着兜闲闲看她，“你说说看，你买的哪样东西我没用到了？” 　　宋倾城：“就……”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哪一件，毕竟，她没有看见他用，也没有看见他不用。 　　偏偏他还在逼问，“你说，哪一件？” 　　宋倾城视线飘了下，“就，洗脚盆你用了吗？” 　　他这么嫌麻烦的一个人，她觉得最多一两次，他就不会再用了。 　　陆赢舔嘴笑，“我当然用了。” 　　宋倾城歪个脖颈，“用了几次？” 　　“很多次，泡得我的脚都要烂掉了。” 　　两人目光交织，无声较量了两秒，同时弯了唇角。 　　宋倾城微微噘嘴，“你肯定没用。” 　　陆赢压了压唇，把笑意压下去了些，“这是大街上，哥哥没办法脱鞋，等下次你来，我给你看看我的脚。” 　　宋倾城一点儿也不傻，“你今晚拍照给我看就行了。” 　　“这种照片怎么能拍，我不要面子，湾城也要面子，第一帅怎么能烂脚呢。” 　　宋倾城小拳对着嘴，掩盖笑声，“你不是早就退休了吗？” 　　陆赢悠悠摇脑袋，“退不了，你师母技术不行，没一个接班人。” 　　他看了一眼地铁站，“风大，进去吧。” 　　宋倾城：“嗯。” 　　走进地铁口，她拿下帽子，回头冲陆赢挥手，“哥哥再见，太冷了，快回去吧。” 　　陆赢不过点个头，转身往回走。 　　一种奇异的心绪堵在他胸口，他依稀记起来，宋倾城读中学的时候，每每和他分别，都会笑着跟他说这句话。 　　哥哥，再见。 　　若是当年没有认识宋倾城，又或者，这么多年，宋倾城没有主动回来找他，或许当下，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就没有，这么……亲的人。 　　这是他当年收留她的福报吗？ 　　此刻的陆赢觉得不是，这分明是福分，他没有救宋倾城，宋倾城，或许是老天爷送过来救他的。 　　- 　　宋倾城拿着那张电影会员卡，邀请舍友们一起看电影。 　　大家伙都很高兴，讨论哪一天去看。 　　马菁悦：“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就这两天去吧，圣诞节很挤的。” 　　李悠悠：“你们有男朋友，要跟男朋友过圣诞，当然这么说，我就想圣诞节去看，挤怕什么，我们早点买票不就行了。” 　　马菁悦笑了，“人家都是一对对的，你一个单身狗夹在里面，你不难受？” 　　“我不难受，我还有倾城。” 　　吴双欢接嘴道：“你不一定有倾城，你没人约，说不准她有人约呢。” 　　三人又齐齐看宋倾城。 　　宋倾城愣了下，“我应该……没人约吧。” 　　马菁悦：“我翻译一下，她的意思是，除非陆赢约她，不然，她可以陪你去。” 　　宋倾城双肩一垮，眼珠子在眼眶里跑了一圈。 　　凡是大一些的节日，陆赢一般都会跟他的朋友一起过，就算他叫上她，大概率也是一群人的聚餐。 　　吵闹一番，最后商定下来，周五晚上一起去看电影，不凑圣诞节的热闹了。 　　电影散场，宋倾城意外在商场楼下碰上了罗俊宇，他一副街头装扮，像是特意打扮的样子。 　　询问之下，原来，湾城电视台在举办的街舞综艺，有一场街舞选秀正在这个商场举办，罗俊宇参加选秀去了。 　　宋倾城：“好厉害，你跳那么好，肯定能选上。” 　　罗俊宇笑，“难说，我的街舞老师说我长太高了，跳街舞并不合适。” 　　“怎么会呢，现在的明星谁不高啊，身高也是你的优势啊。” 　　罗俊宇顿了下，“你觉得我会成为明星？” 　　宋倾城点头，“会的。” 　　他看着她，“那你想要我的签名吗？” 　　宋倾城有片刻的迟疑。 　　罗俊宇幽幽说：“看，你并不想。” 　　宋倾城只好虚伪地说：“要啊，大明星的签名谁不想要。” 　　罗俊宇两手插兜，望着远方，“其实，我以前跳街舞，也是因为你喜欢追星，我觉得做明星挺好的，说不准你也追着我要签名。” 　　宋倾城有些尴尬，她早就不追星了，就算罗俊宇成了明星，她也不会去追他的。 　　“算了，宋倾城，等我有一天火了，你来排队，我再给你签吧。” 　　“……也行。” 　　走了一段路，她站住了脚，“我要等我舍友，她们在买盐焗鸡。” 　　罗俊宇挠挠眉角，眼眸一沉，“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就是，以前我看过一本书，说很多人在一块儿说笑话的时候，人的本能都是第一时间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宋倾城：“……” 　　“你从来没有看过我。” 　　他呼了一口气，“我走了。” 　　宋倾城围巾捂住了口鼻，站在冷风里，呆愣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知道说笑话的时候，她第一个看的是谁，但是，她心底有些愧疚，以前罗俊宇对她挺好的，那时候的她不该嫌弃他邋遢。 　　- 　　平安夜前一天，宋倾城收到了陆赢的微信，他知道她下午没课，让她过去找他吃饭，顺便逛街买礼物。 　　宋倾城有些想不明白，他从小好吃好穿的，什么都不缺，为什么非得贪她的小礼物？ 　　不过她答应了。 　　毕竟，不用费脑子选礼物，就已经很好了。 　　两人在商场里吃了一顿饭，然后逛了一圈，陆赢一样都没看中。 　　宋倾城忍不住嘀咕：“你现在知道我选礼物的时候有多难了吧，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选什么。” 　　陆赢提嘴闲闲笑，“这商场不行，没有一件比得上你给我买的那些东西。” 　　宋倾城并不想戴这个高帽，“哥哥，你也该学会自己选礼物了。” 　　陆赢隐隐听出她的委屈来，定了下神，“宋倾城，你是不是想要哥哥给你选礼物？” 　　她眸光一闪，“没有，我不喜欢收礼物。” 　　他压着唇笑，“是吗？” 　　宋倾城瞥他一眼，“是啊，选礼物那么难，我不喜欢为难别人。” 　　“噢，哥哥知道了。” 　　这个“噢”又带着波浪线，带着揶揄之意。 　　宋倾城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陆赢走进一家男装店，大略看了一下，转头对宋倾城说：“你先坐凳子那等着，我去买点儿东西。” 　　导购员笑脸盈盈跟过来了，“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陆赢略微颔首，“我自己看看。” 　　宋倾城亦步亦趋跟着他，“哥哥，你要买什么衣服，就当做我给你买的礼物吧。” 　　陆赢脚下顿住了，抿着嘴，要笑不笑的，“这次不行，下次再让你买。” 　　宋倾城觉得他这故意是在为难她，为什么就不行，只要是她买单的不就行了。 　　她闷下脸，“我累了，走不动，就在这里给你买了，我给你挑，给你付钱，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陆赢抹嘴，“你确定？” 　　“嗯。” 　　他唇边隐约一抹邪笑，拖着腔调，慢条斯理说，“哥哥没内裤了，去选几条。” 　　…… 　　“你会挑吗？” 　　宋倾城脸上登时烧起火来，脑子变得钝钝的，呆滞看他。 　　导购员笑道：“这边请，男士内裤在这边。” 　　陆赢笑意稍敛，“叫你去坐着等，非得跟哥哥作对。” 　　宋倾城醒神，木木转身。 　　她没有在店里的软凳上等，而是到了店门口，两只眼睛提溜一圈，才慢腾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真烫。 　　老脸都丢光了！ 　　她脸上的热潮未散，陆赢就拿着一个包装袋出来了。 　　宋倾城稍稍扭身，杵在她身后的人也跟着小幅度转了一下。 　　“别动，帮哥哥装一下衣服。” 　　宋倾城不动了。 　　他拉开背包拉链，很快，又拉上了，然后，在她背包上轻压了一下，“走吧。” 　　宋倾城很有些别扭，她犹如背了一只刺猬，她一边走刺猬一边扎她的后背。 　　她扭着脸，假装看橱窗里的东西。 　　“宋倾城，带看电影的卡了吗？” 　　宋倾城略微转头，“带了啊。” 　　他端正的眉目一派正经，“哥哥也走累了，我们看电影去。” 　　宋倾城脑子还在混沌之中，“看电影吗？” 　　“嗯。”他看着她，抬起了眉，“怎么，刚给你的就用完了？” 　　宋倾城滞了滞，“没有啊。” 　　“我不能用？” 　　“……” 　　他这意思，她收了他的卡，不给他看电影，实在是没良心。 　　“能，哥哥，你想要看什么片？” 　　陆赢闲闲插兜，凝神思索状，末了，不答反问：“你想看什么片？” 　　宋倾城脑子一团烧开的浆糊。 　　这人，怎么老是这么没主意，礼物定不下来，看电影也要问她。 　　“哥哥，要么，看动画片吧。” 第56章 哥哥就想找个，能给我买…… 　　商场喧闹的人声有一瞬间的静止。 　　光滑可鉴的大理石砖里, 男人的腿动了两下。 　　陆赢面色轻敛，微微卷唇，目光往宋倾城脸上撇去, “宋倾城，你都一米七了, 电影院还给你买动画片的票？” 　　宋倾城正从肩背上拿下背包, 闻言, 觉得十分好笑, “怎么不给，买票又不看身份证，前两天我和我舍友过来看电影的时候, 就玩具总动员第四部 ，一个老爷爷，头发都白了, 他还看呢。” 　　陆赢无声发笑, “他是带他孙子去看的吧？” 　　“不是，就他一个人。” 　　他嗤了声, “那哥哥更不能看了，我怕以后变成那傻老头。” 　　宋倾城拉开拉链, 拿出电影卡，慢吞吞递到他面前，“那你来选吧。” 　　自己拿不定主意，总是来为难她, 她从来就没有和男生一起看过电影, 他一说要看电影，她就开始忐忑，脑子里, 只有卡通片才是最安全的。 　　陆赢两指一夹，从她手里抽过卡，大步子往前走。 　　最后，他选了一部时间正好的灾难片，给宋倾城买了爆米花和热奶茶。 　　进了电影院，宋倾城才发现，他选了最后排最角落的两个位置。 　　明明前排还有一些位置的，宋倾城心想，他大概是想安静一点儿，电影不好看还可以顺便睡一觉吧。 　　她脱掉羽绒服，塞到腰后，把爆米花戳到他跟前，“哥哥，你吃一点儿。” 　　正在播放广告，光线一明一暗，打在他侧脸上，高眉骨下，一双眼如浓雾里的星星，照向她，隐带幽光。 　　“我不吃。” 　　宋倾城坚持，“吃吧，吃一点点就行了。” 　　他轻轻挑起了唇线，“我怕手黏。” 　　“没关系，我带纸巾了。” 　　陆赢在昏暗里兀自笑了，“大学就是好，终于学会带纸巾了。” 　　宋倾城一滞，默默收回手，“算了，你还是别吃了，纸巾也擦不干净。” 　　她就只有那么一回没带，他打算记到死么？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了，在满满的爆米花上抓了一把，两颗爆米花被无情挤压出去，一颗掉落在她的腿上，另一颗追随地板去了。 　　宋倾城下意识捡起腿上的爆米花，送进嘴里，然后弓着腰背，俯身寻找那颗失踪的爆米花。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就滚到这里的。 　　身旁一个松懒懒的笑，“掉地上就不要吃了，脏。” 　　宋倾城后脊一麻，有些僵硬地挺起腰，大概是电影院暖气太足了，她的后背竟然有些发热。 　　她端起奶茶轻轻吸了一口，恰在此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 　　“没事儿，哥哥还你一颗。” 　　宋倾城看着他指头上的爆米花，轻咬了咬嘴里的肉，“不用了。” 　　他又是一声低笑，“够吃吗？” 　　“够，我就是想把垃圾捡起来。” 　　笑什么笑！ 　　她又不是饿死鬼投胎，至于捡地上的东西吃，她不过是想看看，爆米花到底滚到哪里去了。 　　广告结束，电影开始，两人没有再说话。 　　这部灾难片的节奏还可以，宋倾城很快跟着剧情进入紧张状态，连怀里的爆米花都忘记了吃。 　　到煽情的地方，女主嘶吼着和自己的儿子分别，她也忍不住，默默跟着流眼泪，又不好意思让陆赢看见，偶尔偏个头，拿纸巾胡乱擦一下湿透的下巴。 　　煽情结束，到男女主修复感情裂痕了，欧美片子上映，虽然已经做了部分删减，但吻起来一点儿也不含糊，妥妥的法式深吻，在电影院安静的环境和优质的音效下，接吻的声音无限放大，仿佛就亲在她耳朵边。 　　宋倾城悄咪咪提溜眼珠子，身旁黑幽幽的，他挨着椅背坐，她根本就没办法瞄见他的表情。 　　很快，男女主火热滚上了床单，男主光着上身，健硕的身体把女主的大胸都给压扁了。 　　宋倾城有些恼火，灾难片逃难就行了，非得要加亲热戏，点到即止她就不说什么了，非得演成这样，她都快长针眼了。 　　哎，还是动画片最保险。 　　她心里有点儿可怜陆赢，他选的片子，应该比她更尴尬吧…… 　　陆赢稍稍转眸。 　　宋倾城仿佛被尴尬封印了，呆滞如鸡，丰盈的苹果肌上，眼睫间隔两三秒，一眨，又一眨。 　　他收回视线，紧紧压唇。 　　这样尺度的片子，对于成年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长大了，总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以为看一点儿黄色的东西，就会污染心灵，变成一个坏蛋。 　　电影结束，宋倾城瞟向旁边的人。 　　这一眼，只见他唇边勾着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 　　在宋倾城看来，那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为了不让他那么难受，她主动说：“哥哥，我们走吧。” 　　宋倾城抱着剩了大半桶的爆米花，跟随陆赢的脚后跟，走出了电影院。 　　下手扶梯的时候，有一对男女正好从另一侧的手扶梯上来，那男的看见宋倾城，显而易见的一愣，然后又看向陆赢。 　　陆赢察觉到了，目光一转，落在宋倾城脸上。 　　显然，宋倾城才看见那人，视线一顿，很快挪开，手也从手扶梯上拿开了。 　　他垂首笑了下，“那男的是谁，怎么老是看我？” 　　宋倾城定了下，温吞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帅的人吧。” 　　陆赢抬起下巴，“看，他又回头了。” 　　宋倾城下意识往后扭头，扭到一半又转回来了，嘟哝：“两只胳膊两条腿，有什么好看的。” 　　陆赢看着她，不动声色，“我怎么觉得他好像认识你。” 　　她这才点头承认：“我们专业的，不同一个班，上大课的时候见过。” 　　“既然认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宋倾城顿了下，垂首，拿手抹着手机屏幕，“他以前加过我，被我拉黑了。” 　　微信里，她后妈更新了朋友圈，妹妹正在和爸爸嬉闹，她的小手抓着爸爸的鼻子嘴巴，爸爸乐呵呵的，咧着嘴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的气息拢过来，清淡的西柚香包围了她。 　　“看什么呢？” 　　宋倾城双肩轻轻往上一提，骤然抬首，睁个清凌凌的眼看他，她刻意掩饰着，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惊愕。 　　一种浓烈的说不上来的氛围，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和以往他对她的又嫌弃又关爱的兄妹之情不同，更像是异性之间的。 　　那天他在沙发上，贴近她说，她比她妹妹可爱，就是那样的感觉。 　　此刻，更为强烈。 　　她伸手，“看我妹妹。” 　　陆赢视线在她手机上停留了一会儿，忽地一笑，“你爸爸有福气，怪不得笑那么开心。” 　　宋倾城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他看不见妹妹的可爱，却看得见她爸爸的福气？ 　　“哥哥，从哪里看出来的？” 　　陆赢伸手，往她怀里的纸捅抓了两粒爆米花，很自然地丢进嘴里，“他有一个女儿叫宋倾城。” 　　宋倾城别开脸，她眼皮子有些干涩，心脏如坠入温热的水里。 　　他腮帮子动了两下，压着嗓问：“那男的是不是追过你？” 　　宋倾城垂眼，“是啊，大一的时候了。” 　　他淡“嗯”一声，“他追你，又不是犯罪，你不搭理他就是了，拉黑他做什么？” 　　宋倾城抓了两粒爆米花，捏在手上，“他在游戏里有很多个老婆，其中一个就是我小学的好朋友李西媛，我想，还是不要让他那么忙了。” 　　“这么巧？” 　　“嗯。” 　　过了一会儿，陆赢指节压压鼻端，“哥哥还以为，你还惦记着四号线那男的呢。” 　　宋倾城呼吸一窒，猛地抬眸看他。 　　四号线？ 　　他提四号线做什么？ 　　他一派淡然，“高中的时候，四号线上那个最帅的，你不记得了？” 　　宋倾城缓缓吸气，“不怎么记得了。” 　　“不记得了？” 　　她沉默一秒，换了一个更加保险的说辞，“记得有这个人，但是他长什么样，不太记得了。” 　　陆赢：“嗯。” 　　这一个“嗯”，宋倾城有些理解无能，他到底在表达什么情绪。 　　“这人不重要，哥哥，以前你玩过那么多游戏，交了多少个老婆啊？” 　　陆赢被反将一军，提嘴笑，“我都多少年没玩游戏了。” 　　“你玩的时候呢？” 　　他从她怀里拿过爆米花，“吃这个是不是会上瘾，吃了一个还想吃。” 　　宋倾城：“……” 　　什么意思，是老婆多到要拿爆米花掩盖的地步了？ 　　陆赢单手提着纸筒，漫不经心说：“哥哥想找老婆，也不会在游戏里找，是人是狗都不知道，没必要。” 　　爆米花在捅里哗啦两下，他转过身，唇边浮起一抹闲散的笑，“不过有时候，哥哥也想要个老婆。” 　　宋倾城看着他，“噢。” 　　幸亏只是一个。 　　“裤子破个洞，也没人给我缝，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出去买，也没个人给我买，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穿破洞的出门。”他压了压唇，“这种时候，哥哥就想，要是有个老婆就好了。” 　　宋倾城：“你不是有很多裤子吗，怎么会穿到破洞的裤子呢？” 　　她信他个鬼，他大学的时候，衣帽间的衣服就满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沦落到穿破洞裤子出门。 　　陆赢敛唇，“以前都是我妈买，养成习惯了，自己总是不记得买，穿着穿着就破洞了。” 　　宋倾城呆呆看着他。 　　“现在的就破洞了。” 　　宋倾城唇角轻颤，“破在哪儿，我从来没见你穿过破洞的裤子。” 　　他下颚线动了下，仿佛在压制唇角边的那抹坏笑，“你看不见。” 　　一两秒的混沌之后，好似拨云见雾，宋倾城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看不见的裤子=内裤。 　　他内裤破洞了，所以，今晚上他才去买了新内裤，这会儿，他的新内裤还背在她背后。 　　宋倾城还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内裤破洞这个事情，陆赢已经转到她身后。 　　她听见了背包拉链拉动的声音。 　　他低笑了声，“哥哥就想找个，能给我买裤子的老婆。” 　　明知道这是玩笑话，宋倾城心尖却像被人揪了一把，她喃喃道：“你这要求很简单，很容易找啊……” 　　她真实代入了他，妈妈过世，再也没有人给他买内裤，他经常也忘了买，以至于，破了洞，还继续穿出门，直到想起买新的，然后，继续穿到破洞。 　　其实，他是她的哥哥，她就算不给他买，总该提醒一下他。 　　“哥哥，你要是没时间，可以网购的，两天就送到家了。” 　　“美国网购没有那么方便。” 　　“那你现在回来，就可以网购了啊。” 　　“就是不一定记得。” 　　她默了片刻，“我给你设置提醒吧。” 　　“行。” 　　宋倾城手指头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点动，“三个月一次就行了，到时候听到提醒你马上下单，不要拖延。” 　　陆赢接过手机，揣进兜里，淡淡说：“要是我妈在，也不至于叫手机来提醒我。” 　　他撇了一道略显幽怨的光到她脸上，“没人能当得了——我的妈妈。” 　　宋倾城：“……” 第57章 她要是打我妹妹，我也去…… 　　平安夜, 宋倾城回爸爸家里吃饭。 　　宋茂华不在家，她问候后妈几句，进厨房收拾好菜, 又出去带着妹妹玩儿。 　　她和后妈没有什么话说，上了大学以后, 回家之前她都会先和爸爸打招呼, 如果爸爸不在家, 她是不会回去的。 　　今天, 她给妹妹买的绘本到了，又是平安夜，她特意买了一个礼盒大苹果, 还有圣诞帽和红袜子，一起拿回去给妹妹。 　　囡囡拿到新礼物，乐得很, 拉着姐姐的手让她读绘本。 　　后妈把饭菜端上桌, 宋倾城把妹妹抱上儿童椅，自己去盛饭。 　　“囡囡都够年纪上幼儿园了, 你爸爸说过了年再去，还说要上清棠路的那个国学幼儿园, 楼下这个幼儿园一个学期就贵个四五千，他都舍不得，又不是他接送，他不知道辛苦。” 　　宋倾城拿筷子在碗里点了点, “阿姨, 那你跟他说，让妹妹在楼下上幼儿园吧，清棠路还要过马路, 多折腾啊。” 　　后妈叹气，阴着一张脸，“我说没有用，钱又不在我手上。” 　　宋倾城低下头，“那我跟爸爸说一下。” 　　“对，你跟他说，他可能还听你的。” 　　“好。” 　　宋倾城心里酸涩，每每回来，总是能听到后妈各种抱怨，门坏了是爸爸的错，水管堵了也是爸爸的错。 　　“房子买不起，只能租这种烂房子住，过两三年，囡囡上小学可怎么办。” 　　“……” 　　她不想听这些话，她心疼自己的爸爸，又很无力。 　　囡囡叫她：“姐姐，爸爸说晚上给我买糖果，我分享给你吃。” 　　宋倾城笑了，“囡囡真大方。” 　　“因为我爱姐姐呀。” 　　“姐姐也爱你。” 　　宋倾城下了决心，从自己的存款里拿出两万给爸爸，这样就可以补上妹妹的学费了。 　　因为要等爸爸，吃了晚饭她洗好碗，又跟妹妹玩了一会儿。 　　宋茂华到家，看见两个女儿正玩得开心，也很高兴。 　　宋倾城陪在饭桌前，把后妈刚才那一番话跟爸爸说了。 　　宋茂华：“我知道，你阿姨不上班，去远一点儿也没事儿，两个幼儿园爸爸都对比过了，清棠路那个户外场地更大，学的东西也更好。” 　　后妈接嘴：“什么学的更好，一个幼儿园能学什么啊，人家都说就近是最好的，跑那边风吹日晒，你就是不舍得给囡囡花钱。” 　　宋倾城垂眼，她很想说，爸爸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忍了，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轮不上她出声。 　　宋茂华：“那就上楼下这个，钱嘛，挣就有了。” 　　宋倾城：“爸爸，我存有钱，先拿两万出来给囡囡上幼儿园吧。” 　　宋茂华忍不住笑了，“你要帮爸爸养妹妹了？” 　　宋倾城一顿，“不是啊，那是以前卖钢琴的钱，反正我也用不上。” 　　“不用，爸爸也不敢用，让你妈知道，不知道怎么骂我呢，这点钱，爸爸还是有的。” 　　后妈在宋倾城身后冷冷说：“你有什么，打肿脸充胖子就有。” 　　宋倾城后背空虚，默默盯着饭桌上的那碟剩菜。 　　她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爸妈一旦吵架，那种乌云压低，让人窒息的气氛，总是让她缩成一团。 　　手机响了，她拿出来，心里的阴郁一扫而光。 　　“哥哥。” 　　“在哪儿，我在A大。” 　　她站了起来，往小阳台走去，“我在我爸爸家，你怎么到我们学校了？” 　　“出来办事儿，今天平安夜，顺便给你送点儿苹果。” 　　宋倾城抿嘴偷乐，“那你在学校等我吧，我准备回去了。” 　　陆赢：“我开车了，你在家里等着，我过去接你。” 　　“好。” 　　宋倾城不相信陆赢为了给她送苹果专程跑过来，他可能跟朋友一起过平安夜，顺道过来接她一起去玩儿。 　　她回到客厅，宋茂华也吃饱了，腆着肚子站起来，问：“是陆赢吗？” 　　“嗯。” 　　“他回国了？” 　　“对啊，他回来湾城上班了。” 　　宋茂华点头，“你让他到家里来坐坐，爸爸也好久没见他了。” 　　宋倾城微顿，“他可能和朋友在一起，要不下次吧。” 　　宋茂华没说什么，“也行。” 　　宋倾城在楼下看到陆赢，开了一辆黑色越野，除了他，车里一个人都没有。 　　“哥哥，你一个人吗？” 　　陆赢下了车，“嗯，你以为还有谁？” 　　她看着那辆崭新的车，“那你开谁的车？” 　　“我的。” 　　宋倾城不相信，“你的吗？” 　　陆赢挑眉，“我的不行？” 　　“怎么可能，就算买车，你不要等摇号吗？” 　　陆赢笑了，“行驶证在车里，自己去看。” 　　宋倾城愣了下，歪着脖子看他，“那你还说要我给你买法拉利。” 　　陆赢嘶地吸气，“我的是我的，法拉利是你欠我的，怎么，我有车，你就能赖账了？” 　　她扯嘴笑，“没赖账，以后挣到钱会给你买的，我现在又没钱。” 　　陆赢淡眼看她。 　　宋倾城打开后座车门，装模作样看了看，“好大啊，这车多少钱？” 　　他在她身后淡道：“没多少，八万。” 　　宋倾城忍不住对着车偷笑，“哥哥，我的苹果在哪儿？” 　　车标她还是认识的，八万买不了这种车。 　　“在后尾箱，去看看。” 　　她心里一喜，关上车门，看着他，“苹果有什么好看？” 　　陆赢：“不看就算了。” 　　宋倾城这才往后尾箱走。 　　她眼睛一亮。 　　一个大纸箱，里面都是吃的，但是包装袋上都不是中文。 　　她拿起一板很有重量的白巧克力，两眼冒光，“你从国外带回来的吗？” 　　陆赢顿了下，“不是，进口超市买的。” 　　这么些年，的确没有给她买过什么礼物，从国外回来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给她，难为她每一年都惦记着给他送礼物，怨不得她委屈了。 　　礼物真是不好选，费尽心思也不知道给她买什么，这个时候，只能送点儿吃的，别的东西，他觉得还不到时候，怕把她吓坏了。 　　他温声说：“拿回去跟你们宿舍的人一起吃。” 　　宋倾城想了想，“我想拿一点儿回去给我妹妹吃。” 　　陆赢提唇，“行，我跟你上去。” 　　宋倾城肉眼可见地开怀了，“我爸爸还想见你呢。” 　　才出电梯，宋倾城顿住了。 　　这个小区老旧，隔音很差，中年妇女的大嗓门从门缝里出来了。 　　“她小时候弹钢琴，囡囡呢，连个玩具钢琴都没有，怎么，现在她上大学了，资助两万块钱，你也心疼，你就一个女儿，以后就让宋倾城给你养老，我跟囡囡两个人过！” 　　“我自己养我自己，养不起我就死了，不用她们养，她才上大学，有那点钱，也是自己省出来的，上个幼儿园你什么那么事儿呢。” 　　宋倾城面色僵硬，看了陆赢一眼，“哥哥……” 　　她很难堪，不应该这个时候让他上来的。 　　陆赢垂着眼看她，“没事儿，去敲门他们就不吵了。” 　　敲门之后，屋子里的吵闹声骤停。 　　过了一会儿，宋茂华来开门了。 　　“宋叔。” 　　宋茂华看见陆赢，有瞬间的惊讶，很快，他展露笑脸，把人迎进家门。 　　“快进来，好多年没见你了，我早就说了，宋倾城上大学的时候，要到你家里拜谢吴院长和你，没想到……” 　　陆赢：“你客气了，我们也没做什么。” 　　客厅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一个小女孩抱着她的腿，怯怯地看着他。 　　陆赢不过微微颔首，“阿姨。” 　　显然，中年妇女有些尴尬，应了一声，便要把女儿抱起来。 　　囡囡看见宋倾城袋子里的糖果，眼睛亮晶晶，“姐姐，你去哪里要糖？” 　　宋倾城伸过去给她，“哥哥买过来的，只能吃一点点，剩下的要收起来。” 　　她开心极了，“好！” 　　后妈闷着脸，自己回房间去了。 　　宋茂华去倒水泡茶了，宋倾城给妹妹剥开巧克力的锡纸。 　　囡囡急不可耐，张着小嘴，就着姐姐的手咬了一口，伸手就要自己拿。 　　“你急什么呀……” 　　宋倾城：“哥哥，你看我妹妹，她可着急了。” 　　陆赢一直在看着。 　　“你先谢谢哥哥。” 　　囡囡奶声奶气，说：“谢谢哥哥。” 　　他“嗯”了一声。 　　“囡囡，跟哥哥恭喜发财。” 　　“哥哥，恭喜发财。” 　　陆赢淡淡收回视线，“还没到过年。” 　　宋倾城：…… 　　大概是受了刚才她爸爸和阿姨吵架的影响，他的反应有些冷漠。 　　宋倾城觉得，是太过冷漠了。 　　她笑着问，“哥哥，到过年的时候，恭喜发财就有红包是吗？” 　　陆赢耷着眼皮子，眼角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你有，她没有。” 　　宋倾城唇角的笑一滞，目光开始飘忽，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应他这个区别对待。 　　她身子往囡囡靠去，伸手给她擦嘴，声儿极轻，“为什么呀？” 　　他默了片刻，“因为你是宋倾城。” 　　空气凝滞不动，囡囡还在拧着小脸咬巧克力。 　　陆赢压着眼睫看她，添补了一句：“我就宋倾城一个妹妹。” 　　宋倾城缓缓挺直腰板，“那你妹妹的妹妹不是你的妹妹吗？” 　　这么多妹妹，她把自己都说笑了。 　　陆赢闲闲提唇，“哪来那么多妹妹，你以为好养？” 　　“……” 　　“养大你就够久的。” 　　宋倾城心脏莫名一缩，呼吸有些浅。 　　宋茂华端着茶壶茶杯过来。 　　陆赢起身接过，“宋叔，我来吧。” 　　他和宋茂华走动并不多，除了宋倾城，两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不过是简单叙旧。 　　喝了三杯茶，陆赢起身告辞。 　　宋茂华也没留他，“今天外面很热闹，在家里呆着也没意思，出去玩一会儿吧。” 　　- 　　“哥哥，今晚上我们去哪里玩啊？” 　　“哪儿都行。” 　　“那我可以叫我舍友一起去吗，就一个，别人都出去约会，她今晚本来要跟我一起出去逛夜市的。” 　　陆赢淡眼看她，两秒后，他点头，“叫吧。” 　　很快，他把车停在宋倾城宿舍楼下，却没有下车，而是定定看着她，“宋倾城，你后妈打过你？” 　　宋倾城吓了一跳，猛地抬眼，“没有啊！” 　　“骂过你了？” 　　“没有。” 　　他抹嘴，“是不是经常使唤你干活儿？” 　　她停顿了下，“也没有啊。” 　　陆赢卷起唇，缓缓点头，“以后别回去了。” 　　“……为什么？” 　　他长长吁了一声，“谁让你把我买车的钱给她了？” 　　宋倾城顿了下，“你不是不要么，你都自己买了。” 　　陆赢阖上眼，又睁开了，稍稍倾身过去，“我说了，法拉利，我——还要。” 　　他咬着字说：“你给我好好存钱。” 　　宋倾城睁着半圆月的眼，在昏暗里瞪他。 　　陆赢眼睫微动。 　　她这副表情，真真切切是气着了。 　　陆赢歇了一口气，把心口的郁气压下去了些，“自己生自己养，你没义务给她养小孩，她要是想要自己女儿过得像大小姐，让她自己出去挣钱，给女儿买钢琴。” 　　他抹了抹嘴，声音有了些温度，“她有妹妹吗？” 　　宋倾城闷声不语。 　　“有吗？” 　　“干什么！” 　　陆赢压了压唇线，“干什么，她要是打我妹妹，我也去打她妹妹。” 第58章 都一米七的大汉了，怕个…… 　　四目相对, 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仿佛平静湖面下的激流。 　　这一次，陆赢率先挪开了视线, 目光漫向远方。 　　宋倾城大拇指扣手心，掌心微微麻木。 　　她解开安全带, 一言不发下了车, 走到后尾箱敲了敲。 　　嗒的一声。 　　宋倾城抱着那一箱零食回到宿舍, 黑洞洞的, 一个人都没有。 　　她打了个电话给李悠悠，李悠悠说她去临校找老乡吃饭，还没回, 等会儿把定位发给她，她自己过去就行。 　　挂了电话，宋倾城后脑勺抵着柜子隔板, 垂下眼睫, 怔怔发愣。 　　她要是打我妹妹，我也去打她妹妹。 　　本来都气坏了, 他一句话，她的气儿又全部都漏完了。 　　可这会儿, 她越想越恼火，又不是亲妹，干嘛对她这种话，谁能扛得住！ 　　她猛地往桌上一锤。 　　再这样下去, 她就不用活了！！ 　　小拇指关节强烈的痛感让宋倾城清醒了些, 她揉着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 拨了一个电话。 　　赵一迪不知道在哪儿嗨，好像很忙的样子，“大郎，平安夜快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宋倾城把下巴贴到书架搁板上，慢吞吞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我初中的时候是不是——太可爱了？” 　　“……你有病啊？” 　　“没病，认真的。” 　　赵一迪只好找了个安静角落，“你当然很可爱啊，你一直都很可爱，现在也是，我可爱的大郎。” 　　宋倾城皱眉，“我都一米七了。” 　　“我觉得你就是吃了可爱才长那么高的。” 　　她默了默，“就只是可爱？你说真心话，我长得很漂亮吗？” 　　赵一迪很是嫌弃，“漂亮啊，你又发什么春？” 　　“真的是我们班最漂亮的？” 　　赵一迪忍了下，勉强说：“是吧。” 　　宋倾城得寸进尺，“那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吗？” 　　赵一迪忍不了了，“宋倾城，平安夜耶，我又不是你的魔镜，自己照镜子行么！” 　　宋倾城点头，不再为难她，走到全身镜前面。 　　镜子里的女孩个子高挑，披散肩头的黑发毫无修饰，一张脸素白，黑睫清眸，嘴一咧，小白牙很整齐。 　　宋倾城很满意，“魔镜说我是小仙女。” 　　“那就赶紧，昂首挺胸找那个让你发春的男人去吧，是你们学校的吗？” 　　宋倾城咬嘴，“不是啊，陆赢回来了。” 　　“陆赢！？” 　　“嗯，怎么了？” 　　“大郎，你怎么这么不争气，都八百年了，别人都谈了好几个了，你怎么还是在那棵树下面站啊，你吊死了也行啊，早死早超生。” 　　“……” 　　赵一迪想起了什么，“前段时间，罗俊泊来深城，还打电话给我了，说你和陆赢在一号线上面认识的，我说，我怎么记得是四号线……” 　　宋倾城脑袋被赵一迪那两句话炸开了花，后面的话她都听不见了，胸口有气流在乱窜。 　　她有些呼吸不上来，“是哪一天？” 　　“等会儿，我看看……” 　　赵一迪说了个日期，是校庆后一天，正是她见陆赢的第一天。 　　宋倾城鼻息更沉了，又问了一句：“是什么时间？” 　　“晚上十点，我都上床睡觉咯，莫名其妙就打给我。” 　　宋倾城咬牙切齿的，“赵一迪，我跟你说过无数遍，四号线不能说不能说，你是老年痴呆吗！” 　　“……不是，罗俊泊都知道了啊。” 　　“罗俊泊那天晚上就跟我们在一起！” 　　赵一迪顿住了，“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真的，他诈我……罗俊泊诈我你知道么！” 　　宋倾城脑袋嗡嗡嗡响。 　　“这个罗俊泊怎么那么奸诈，我马上找他……” 　　宋倾城：“不要！你再打一个电话，我跟你绝交！” 　　赵一迪破罐子破摔：“我说，你直接扑倒陆赢，一了百了。” 　　她挂了电话，手机里躺着一条新鲜微信。 　　【陆赢：接到罗俊泊了，下来吧。】 　　眸光一敛，只见镜子里的人拧巴个脸，颇有几分狰狞，那副尊荣，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小仙女。 　　宋倾城试图自我安抚，他们两个都是直男，或许会以为四号线和陆盈，初中毕业，网吧二流子一样，不过是她编排陆赢的玩笑话。 　　不对，罗俊泊明明是有备而去，明显就是为了诈赵一迪的话。 　　她都能想象到罗俊泊笑出了满额头的抬头纹，跟陆赢说，听见没，宋倾城说你是她最喜欢的，最帅的四号线帅哥。 　　此刻的宋倾城，深深体会到了罗俊宇的心情，她也想把罗俊泊弄成植物人。 　　她拿梳子恶狠狠梳了个高马尾，又气势汹汹，拿出粉底液和口红，给自己补了点气色，背起书包下了楼。 　　都一米七的大汉了，有什么大不了，他和罗俊泊都装了那么久，她还装不过他们去么！ 　　下了楼，她的气势已经去了大半，走出宿舍楼大门，她灵光闪现，换了别的想法。 　　只要四号线帅哥真实存在，他们就不会以为她暗恋的人是陆赢啦！ 　　她又退回到宿舍楼大门里，上网搜索了一个叫林渊的网红男神，混血儿，眉目深邃，白皮，自带美颜效果，还是湾城人。 　　完美！ 　　- 　　宋倾城气势又回来了些，以至于关车门的时候，声音很大。 　　罗俊泊扭个脑袋，笑嘻嘻对上她，问：“宋倾城，收到圣诞礼物了吗？” 　　宋倾城扯了个笑，“别人的都收到了，俊泊哥的还没收到。” 　　罗俊泊一嘴的坏笑，“我不送你圣诞礼物，除非你做我弟媳。” 　　宋倾城吸气，声音微凉，“俊泊哥，你下辈子再给我买礼物吧。” 　　罗俊泊：“喲，听听这话说的。” 　　他转向陆赢，“陆赢，你听见了吗，让我不要痴心妄想，下辈子才能做我弟媳。” 　　宋倾城心道：下辈子也不做，下下辈子也不做！ 　　她看不见陆赢的表情，只听见他闲闲“嗯”了声。 　　“我弟哪儿不好？” 　　“是不是，”陆赢嘴角一提，往后视镜扫了一眼，“太糙了？” 　　后座的女孩闷着一张脸，估计还在为刚才那一通训斥生气。 　　“你说罗俊宇啊，别提了，小时候多少次都想把他扔了，无论给他买什么东西，不出一个星期，准变成黑色，懒洋洋变黑羊羊，灰太狼变黑太狼，我妈气得要死，给他买东西全部都买黑色的，锅底黑那种。” 　　“这会儿还想去当明星，我妈说，你也不怕粉丝吐死！” 　　他说得兴趣盎然，陆赢听得双肩耸动。 　　宋倾城笑不出来，她不用想象，眼前的场景已经够她脑补，罗俊泊是如何在陆赢跟前说她的。 　　车子停在一家烧烤趴网红店前，下了车，陆赢扭个身往后看，可惜，宋倾城耷拉个眉眼，兀自往里走，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他们上了二楼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厢，从位子上就可以看见一楼的舞台表演。 　　还是按惯例，罗俊泊点单。 　　陆赢在一旁看着，突然出声：“给宋倾城来个甜点。” 　　罗俊泊：“什么甜点？” 　　宋倾城低着眉，听而不闻，仿佛与自己无关。 　　“就这个，烤榴莲。” 　　“臭吗这个？” 　　陆赢低低地笑，“没事儿，小孩不怕臭。” 　　“别这样对我弟媳。” 　　陆赢压着眉看罗俊泊，不过两秒，两人一起笑，带着逗小孩的坏。 　　宋倾城双手轻搭在双膝，轻咬嘴里的软肉。 　　她觉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明明…… 　　明明他们已经一清二楚，直接拆穿她就好了，何必拿罗俊宇来这么笑话她。 　　她抬起眼睫，视线远远落在一楼的舞台上，驻唱男歌手正在翻唱一首女生的民谣，嗓音略显沧桑。 　　宋倾城很忧伤，比歌里的人还忧伤。 　　很快，吃的东西上来了，焦盐烤羊排，泰式香茅烤鸡，风干牛肉，香芋鸭爪煲等等，摆满了整整一桌。 　　偏偏，陆赢把一碟烤榴莲放在她面前，轻抬下巴，“吃吧。” 　　她喉咙发了一个“嗯”，却没有动作。 　　这时，胖子王到了，带了一个男生，说是他的表弟。 　　那男生坐下来后，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宋倾城脸上，半晌，问：“你是宋倾城吧？” 　　宋倾城从神游中被扯了回来，瞪着眼看他，“是啊。” 　　“真是你啊，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宋倾城看着那张脸，隐隐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男生笑，“我是林石勋啊，初一的时候，你还跟我打过架。” 　　陆赢撇了一道光到她脸上，唇角轻勾，“打过架？” 　　重重迷雾消散，宋倾城终于在记忆角落找到了这么一号人物。 　　当初刚上初中，林石勋说她连猪圈都倾不了，更别说倾城了，她气哭了，把林石勋书包里的书全扔了，书包套在他头上打，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拿她的名字开玩笑。 　　林石勋挑着眉头，拿手指着她，“记起来了没有？” 　　宋倾城没有办法跟他一样热情，“记得的，林石勋。” 　　林石勋开启了老同学热聊模式，宋倾城只好配合着他。 　　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哪个同学在哪所学校，哪个老师生了崽，哪个老师升了官等等。 　　末了，林石勋下总结说：“原来取名字对人真的有影响，你看看你现在，这么高这么漂亮，还这么斯文。” 　　宋倾城面不改色，淡淡点头，“谢谢。” 　　她虽然不太想和林石勋说话，但他这些褒奖的话，到底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陆赢不是傻子，一路过来，宋倾城的情绪都不高，确切地说，不是不高，而是很低。 　　难道是让她存钱给他买法拉利的那几句？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不至于此，宋倾城不高兴的时候，也不会给哥哥们摆脸色。 　　他稍稍倾身，压着嗓子，问：“为什么跟男生打架？” 　　宋倾城眼皮稍抬，很快又低下去了。 　　“因为他笑话我的名字。” 　　陆赢鼻腔一个气声，“那是该打。” 　　她又没话了，抿着的嘴角隐隐带着几分倔强。 　　“怎么不吃榴莲？” 　　“我不喜欢吃。” 　　他唇角浮起淡笑，“不喜欢吃怎么不跟哥哥说？” 　　“因为你没有问过我，你们说小孩不怕臭。”宋倾城哑然一笑，抬起的眸子暗含几分倔强，“我不是小孩了，我怕臭。” 　　陆赢压着嘴角，缓缓点头，“是哥哥错了，没有问过你。” 　　那双灵动的眼下仿佛压着暗涌，看得他心中浮了些许燥意。 　　“就算是小孩，也应该先问过，表示尊重。” 　　她一双潋潋的眸子定在他脸上，“你喜欢吃就吃吧，陆赢。” 　　陆赢一怔，眼色沉了下去，“陆赢？” 　　“对，陆赢。” 第59章 陆赢喜欢她…… 　　一楼食客里, 一个男人拿着话筒，说：“我想点一首亲爱的她送给我亲爱的她。” 　　他的那一桌朋友都在起哄。 　　“好，这首亲爱的她送给那位先生亲爱的那个她。” 　　音乐很快响起, 舞台的大屏幕，出现了一个双手掩眼, 满面羞涩的女生。 　　这厢, 陆赢舌尖抵在两唇之间, 目光凉凉, 看着宋倾城。 　　宋倾城挪开视线，眼睫如蝴蝶翅膀，轻颤。 　　胖子王正巧过来搬酒, 听见宋倾城叫了陆赢大名，笑得震天响，“哎呦, 怎么回事, 现在都敢直呼你哥哥大名了？” 　　宋倾城低垂着眼帘，笑得有几分勉强, “对啊，偶尔也要叫一下的。” 　　她找不到时机说四号线帅哥叫林渊, 心里有些烦躁。 　　这时，李悠悠也来了，互相自我介绍之后，罗俊泊拍掌, “来来来, 玩游戏了。” 　　“玩什么？” 　　“谁是卧底吧。” 　　“行，没意见就开始了。” 　　陆赢慢腾腾举手，“我有意见, 罗俊泊脑子不够，没工夫等他，玩个简单的。” 　　罗俊泊：“……” 　　游戏最终从我是卧底变成了另一个饭桌游戏。 　　“定一个数，比如二十，从一开始，每个人可以选择叫一个数，也可以叫两个数，按顺序，一直叫到二十，叫到二十的人就喝一杯。” 　　这个游戏很简单，叫过一轮之后，每个人都会了。 　　第二轮，到罗俊泊，正好是十八，他之后就是陆赢，按道理，陆赢喊十九，那他后面的宋倾城势必要喝下一杯酒。 　　陆赢手摸上了杯壁，“十九，二十。” 　　众人皆愣了一下。 　　胖子王：“这算什么，自投罗网啊？” 　　陆赢：“口渴了。” 　　他端起酒杯，喉结上下滚动，灌下那一杯冰啤。 　　宋倾城抿着嘴，一言不发。 　　罗俊泊才要发难，胖子王给他使个眼色，“陆赢，继续，你来喊。” 　　第三轮，陆赢把数提到了三十，好死不死，叫了几圈下来，到罗俊泊的时候，又是二十八。 　　除了宋倾城，其他人都齐齐盯着陆赢看。 　　胖子王扯嘴假笑，脸都要扭曲了，“陆赢，想好了再叫哦。” 　　众人皆笑。 　　陆赢压着眼，端起了酒杯，唇角悠悠然往下一撇，“二十九，三十。” 　　这下，宋倾城脸上浮起了一层浅色。 　　恍惚之间，她想起了十二岁的时候，他们玩色子，她仗着自己是小孩，抱了一瓶冰柠檬水硬塞进去。那时候，她在陆赢的前面，只要到了危险的数，她就往高了叫，这样，她受罚喝水，他就不用喝酒了。 　　她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她不确定，眼下，陆赢为什么这么做。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当她是亲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像也过了。 　　李悠悠赞叹：“陆赢师兄，你是什么神仙哥哥呀！” 　　罗俊泊：“陆赢，你这就过分了啊。” 　　陆赢又灌了一杯，清清微哑的嗓子，低笑，“我犯规了吗？” 　　罗俊泊：“……你没犯规，我就想问你，你有那么渴吗？还是喝多了想做什么坏事儿？” 　　…… 　　陆赢看向他，眸子覆着一层薄冰。 　　罗俊泊赶紧添了一句：“是不是想装醉打小孩啊你！” 　　胖子王看宋倾城那脸色，打圆场说：“陆赢能有什么坏心思，就是想哄一下妹妹。” 　　他用唇语对众人说：吵架了，吵架了。 　　陆赢放下杯子，指腹在唇角抹了一把，一个低嗤，“不是妹妹，就因为给她点一个榴莲，现在连哥哥都不叫了。” 　　李悠悠：“倾城不是吃榴莲的么……” 　　罗俊泊啧啧两声，“就为这？难道是烤的榴莲太臭了？” 　　宋倾城心里揉皱成一团，一番酸涩滋味涌上心头，她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耍任性，但是她控制不住。 　　胖子王招呼宋倾城，“宋倾城，你到我这里来，免得你哥哥喝多了骂你。” 　　宋倾城依言，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坐到胖子王旁边。 　　这一换位，她坐到了陆赢的斜对面。 　　这个游戏玩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结束了。 　　宋倾城拿出手机看了看，舍友群里，马菁悦发了那一大箱零食的照片，问是谁送的，可以吃吗。 　　李悠悠已经在群里回复了。 　　【马菁悦：陆赢师兄送的！！！】 　　【李悠悠：对啊，我还没得吃，记得留给我，我们现在就和陆赢师兄，还有他的朋友在一起。】 　　【吴双欢：什么意思，陆赢在追宋倾城？】 　　宋倾城眼皮一抖，刹那间，她把手机翻了个面。 　　李悠悠在悄咪咪看她一眼。 　　她眨巴眼皮子，慢腾腾把脸转到另一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磨砂黑的玻璃门外，陆赢垂着头，指头一根烟，和罗俊泊相对而立，吞云吐雾。 　　不知道罗俊泊说了什么，他好似笑了一下，然后抬起下巴，把烟往嘴里送，一吸，下颚线动了动。 　　不知道为什么，离得有一段距离，光线也不怎么好，宋倾城却仿佛能看到他锁着的眉头。 　　他轻吐烟雾，视线悠悠一转。 　　宋倾城骤然转眸，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腿上的手机又翻了过来。 　　【李悠悠：追不追我不知道，但是他对倾城很好，好到什么地步，你们来看就知道了，反正我嫉妒了。】 　　【马菁悦：都这样了还不是追？】 　　【李悠悠：可能真的是疼爱妹妹吧……】 　　【吴双欢：妈的，圣诞节送这么多吃的，还带出去玩儿，这都不叫追，什么叫追？】 　　【马菁悦：宋倾城，你要是有胆子，等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扑到陆赢师兄怀里，保证他不会推开你。】 　　宋倾城头皮发紧，她胸口团着一股气儿，在里面冲撞，散不掉出不来。 　　没一会儿，陆赢和罗俊泊回来了。 　　陆赢敞着大长腿，单手垫着后脑，压在椅背上，以一种大爷的坐姿坐了一会儿，把那碟烤榴莲拿过来，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他眉头皱了起来，眸光一抬，定在斜对角，“宋倾城，去叫服务员上果汁，烤榴莲太臭了。” 　　宋倾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讷讷问：“要什么果汁？” 　　他耷拉个眼皮子，又挖了一勺。 　　宋倾城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只言片语，只好开口问：“哥哥，要喝什么果汁？” 　　陆赢悠悠抬眼，面色好似才回暖了一些，“百香果。” 　　“好。” 　　宋倾城往嘈杂里走，歌手在唱舒缓的情歌，食客们有人说笑，有人猜拳，也有小孩哭闹。 　　舞台的灯光在闪，她晕乎乎的，找了一个服务员，点了一份百香果果汁，愣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百香果果汁很快就送上来了，陆赢先倒了一杯。 　　李悠悠拿起那个大瓷杯，倒了一杯，也给宋倾城倒了一杯。 　　“嗯，好喝。” 　　宋倾城抿了一口，百香果的清甜盖过了酸，又不是很齁甜的那种，的确好喝。 　　她又喝了一口，舌尖在嘴角舔了舔，心情仿佛也好了一些。 　　林石勋突然说：“宋倾城，你还记得初一最后一个学期期末考试，你偷吃马拉糕，被秃顶马给带走了吗？” 　　宋倾城正喝着果汁，冷不丁被这么一惊，汁水灌进喉管，她咳得惊天动地，眼角冒出了点点水光。 　　在她咳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罗俊泊和胖子王皆是一脸的坏笑，他们有笑话看了，一个个都在幸灾乐祸。 　　她想和林石勋再打一架！！！ 　　李悠悠拍打她的后背，“你喝那么急做什么呀？”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意，宋倾城抹了抹眼尾的潮气，对上林石勋，“谁跟你说的？” 　　林石勋：“我后来转班到他的班，他在班里说的，宋倾城考试偷吃马拉糕，还说你觉得太丢脸了，第二个学期就转学走了。” 　　宋倾城脸上仍带着激烈咳嗽带来的红潮，抓了抓她的高马尾，咬牙切齿地问：“秃顶马还在吗？” 　　“在啊，他当上副校长了。” 　　宋倾城缓了一口气，“好，改天我去校长办公室找他。” 　　她肝儿疼，明明临走的时候，秃顶马跟她说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种说话像放屁的老师竟然也能当上副校长！ 　　“陆赢，宋倾城考试偷吃马拉糕，你知道吗？” 　　宋倾城的眼光漂移而去，只见陆赢单手撑着桌沿，闲闲提唇，“我知道，我和马老师一起抓的她。” 　　“……” 　　宋倾城，一个一米七的大汉，在众人的笑话中，脸红蔓延到了耳朵尖。 　　罗俊泊：“我告诉你们，罗俊宇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考试，吃了辣椒，来不及去厕所，拉在裤子里，是湿的，凳子都湿了，臭到那个监考老师到现在还忘不掉他。” 　　大家伙喝了不少，都有些醺意了，听了这笑话，自然是一顿爆笑。 　　宋倾城也忍不住跟着笑，不期然间，撞上陆赢那双的俊眉朗目，那眸子正对着她，里面有动人心魄的光，朦朦胧胧带着两把钩子。 　　她的视线落荒而逃，心口猛地敲锣打鼓。 　　罗俊宇说过，大家在一起说笑话的时候，人的本能都是第一时间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陆赢喜欢她…… 　　陆赢喜欢她吗？ 　　罗俊泊突然举杯，冲着她说：“弟媳，来！圣诞就要到了，跟哥哥碰一杯！” 　　宋倾城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虚幻的视线里，陆赢那张好脸正对着她。 　　宋倾城拿酒杯的手在抖，克制不住地颤抖，和罗俊泊碰杯就有些生硬了。 　　她喉管一动，咽下了口水，“俊泊哥，你能不能，再给我们说一个笑话？” 第60章 哥哥，你吐了没有？…… 　　最后, 宋倾城到底没听成笑话。 　　时间已经很晚，两个女生还要回宿舍，于是, 大家伙便说散了。 　　罗俊泊给陆赢叫了一辆代驾，他坐副驾, 李悠悠坐后座角落, 宋倾城坐中间, 挨着陆赢。 　　没有人刻意安排, 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 　　浓墨般的天幕飘洒着不大不小的雨点，车灯一打，好像一根根银针在往下扎。 　　“师傅, 先到A大管理学院，再送我们到建衡路。” 　　陆赢：“你去建衡路做什么？” 　　罗俊泊：“我跟你回家睡觉。” 　　陆赢顿了下，凉凉道：“我不跟你睡。” 　　罗俊泊往后面看, 眯着眼坏笑, “凌晨我要去机场接林卿，今晚不能跟你睡了, 下次再宠幸你。” 　　陆赢不过一个低嗤，未搭理他。 　　宋倾城头皮发紧, 他的大腿离她的大腿不过一指远，好像潺潺冒着热气。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吴双欢说的话，男人可以不结婚，但是不能没有性生活, 吃斋的和尚都不一定干净, 更何况是吃荤的那些个臭男人们。 　　罗俊泊和林卿已经同居蛮久了。 　　她一直觉得，她和吴双欢的生活方式有壁，那种同居生活离她挺遥远的。 　　进了A大, 罗俊泊突然回头，对着宋倾城说：“弟媳，明天圣诞节，记得给哥哥们准备礼物。” 　　宋倾城不过喝了两杯啤酒，大概是思虑过重，她脑袋木木的，比考了一天试还疲累，车里开着暖气，因为路程很短，她没脱羽绒服，背后隐隐冒着热气，听了罗俊泊这话，太阳穴猛地一个抽痛。 　　她半个身子往前倾，“俊泊哥，你是哥哥没错，但是我不是你的弟媳，你下辈子再给我送礼物，我也下辈子再给你送礼物。” 　　这话已经相当不客气了。 　　李悠悠低声问：“为什么叫你弟媳啊？” 　　宋倾城一个重重的气声，“我也不知道。” 　　罗俊泊嬉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叫我弟弟明天不约你，你可别哭。” 　　他看向陆赢，“是不是，陆赢？” 　　陆赢淡淡“嗯”了一声。 　　宋倾城无名火起，“不要约我，约我也没用，我喜欢四号线上的一个帅哥，叫林渊，除了他，谁约都不好使！” 　　罗俊泊滞了滞，绷着嘴默了片刻，“行，原来早就芳心暗许了，我弟弟，终是错付了。” 　　他转过身子，“师傅，就在前面的女生宿舍楼停就行了。” 　　“行。” 　　雨刮摆动着，刮干净了外面的世界，熟悉的楼栋就在跟前。 　　宋倾城才伸手抓好包，身侧一个暗哑的嗓音，沉声问：“宋倾城，你说的是四号线的谁？” 　　“……” 　　他歪个脑袋，凑近了些许，一双眸子隐带寒光，“叫什么？” 　　宋倾城的气儿好像只能到达鼻子，呼吸短促，“就是，林渊啊……” 　　陆赢定格了两三秒，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宋倾城有些心虚，视线躲闪着，漫向前方的雨幕里。 　　车子靠右缓缓停了下来，该从陆赢的这一头下车，但是他没有一点儿动作。 　　宋倾城硬着头皮说：“哥哥，你先让我们下车。” 　　他的腿慢悠悠动了一下，唇角微不可察一扯，呼出了一口酒气，“哥哥不舒服。” 　　宋倾城眉头一锁，“你怎么了？” 　　他两指压着眉心，“恶心，想吐。” 　　副驾驶的罗俊泊噗嗤一声。 　　宋倾城急了，连忙伸过胳膊越过他，降下一点儿车窗，低下脑袋细细瞧他，“那怎么办啊，谁让你喝那么多。” 　　寒风裹夹着夜雨，往车里灌，很快吹散了暖气。 　　李悠悠听了这一来一去，往后看没有什么车，便打开车门，先下了车。 　　陆赢慢腾腾推开车门，迈出了一条大长腿，然后嘶的一声，像积攒了很大的力气，强撑着站了起来，晃晃荡荡给她让出位置。 　　年轻男女的的眸子在暗夜的雨幕里对上，一个迷离，一个焦灼。 　　“还想吐吗？” 　　“嗯。” 　　“那你到屋檐下面蹲着，吐完了再走，在这里吹冷风容易生病。” 　　陆赢像是支撑不住了，后腰往车身上一靠，“不要紧，我尽量不吐。” 　　宋倾城小脸一拧，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前拉扯他，“不要挨着车，都是水。” 　　她下意识伸手往他后腰摸去，摸了一手的水，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看，都湿完了！” 　　雨点不大，但还挺密，还冰凉如刀。 　　陆赢单手揽住她，另一只手给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然后掌心压在她发顶上，嗓子里传出低低哑哑的笑，断断续续，起起伏伏，像足了一个酒鬼在□□。 　　酒鬼附在她耳边说：“宋倾城，戴上帽子，不要生病。” 　　仿佛每一根绒毛在苏醒，宋倾城呼吸一窒。 　　他离开了稍许，压着眼睫看她。 　　宋倾城全身僵硬，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他瞧，淡淡的木质淡香，夹杂着烟酒味儿，完完全全拢住了她。 　　站在一旁的李悠悠恍惚明白过来了什么，面上起了一层尬色，“倾城，我先走了。” 　　她一溜烟跑掉了。 　　宋倾城毫无察觉，她被他那只压在她发顶上的手封印，失去了魂魄。 　　陆赢手动了动，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疙瘩，睫毛染了雨水，眸子却在升温。 　　“宋倾城，怎么把头发绑那么高？” 　　没等来回答，他把那个疙瘩压扁了一些，低下脑袋，得逞了一般露出一抹坏笑，“那么高不好看。” 　　宋倾城回了些神，帽子里的耳朵根滚烫如火，再不走，只怕就要熔掉了。 　　她愣愣问：“哥哥，你还吐吗？” 　　他舔唇，雨水进了嘴，“我尽量不吐。” 　　“……不吐就上车回家。” 　　“嗯，我忍着。” 　　宋倾城心里失笑，面上有些无奈，“到底吐不吐，谁让你忍着了。” 　　这还是酒鬼的车轱辘话，问了也是白问。 　　她稍稍低下身子，离开了他的掌控，走到副驾驶前，敲了敲车窗。 　　罗俊泊一脸的坏笑，看得她有些碍眼。 　　“俊泊哥，要不你坐后面去吧，我怕我哥哥会吐。” 　　“没事儿。” 　　罗俊泊屁股稳如磐石，“把心放肚子里，他吐不了。” 　　宋倾城忍了忍，“那你注意看好他哦。” 　　“行。” 　　她扭头，心口一缩。 　　雨幕里，陆赢一双眼，无遮无掩对着她，不知道是因为染了雨水，还是沾了酒气，泛着缱绻之色。 　　宋倾城莫名有些害怕，“哥哥，快进车里，我回去了。” 　　他压着唇点头，“嗯。” 　　她转身，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了罗俊泊的大嗓门： 　　“陆赢弟弟，再不上车我就吐了！” 　　啪一声。 　　宋倾城心口炸开了五彩烟花。 　　陆赢弟弟。 　　弟媳…… 　　她脚下飞快，在雨幕中奔跑，喘着粗气毫无章法拍门。 　　宿管阿姨骂骂咧咧走出来了，训斥她：“看不见门铃吗，拍什么拍，回来晚了还不知道小声点儿……” 　　她拿出登记本，又看了宋倾城的学生证，嘴上仍在叨叨。 　　宋倾城一句话都进不了耳朵，只陪着笑脸应付她。 　　进了宿舍，她的羽绒服都湿了，好在是防水面料，里面还是干的。 　　待她洗干净上了床，躲不过去的夜聊终于是来了。 　　“哇，陆赢就这么抱住她了？” 　　神游的宋倾城不得不分出一点儿精力，纠正她们，“根本就没有抱，他只是站不稳……” 　　不过了揽着她，给她戴帽子罢了，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可惜，没人听得进她的话。 　　“雨夜拥抱，大半夜的在女生宿舍楼下，陆赢师兄还让不让人活了。” 　　宋倾城忍不住起个半身，“他只是喝多了，平时不会这样的。” 　　马菁悦：“你就傻吧，喝多个屁，我不信你们都清醒，就他一个人喝多了。” 　　李悠悠拍着床板，“真的，上车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像喝高的样子，一下车，哇塞，我亲眼看到了偶像剧，比电视上的还好看，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盯着看。” 　　吴双欢：“宋倾城，估计你也顶不了几天，我提醒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宋倾城脑子混沌，像个傻逼一样，懵懵地说：“他是我哥哥，又不是坏人，我干嘛要保护自己。” 　　马菁悦坏笑，“你哥哥也会让你怀孕。” 　　吴双欢补刀：“记得戴套。” 　　宋倾城本来飘散的神思瞬间回笼，一个哆嗦，全身翻涌出鸡皮疙瘩，从脚一路麻到了发顶。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有毒！” 　　李悠悠在床上打滚，“你们两个太坏了，宋倾城才十八岁半，别这么吓唬她行么。” 　　吴双欢笑，“姐姐告诉你们，十八岁也会怀孕哦。” 　　她们都在笑，都快笑岔气了。 　　宋倾城呼啦一下，被子盖过了头，闷在里头不出声。 　　她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本来她还想问一下陆赢到家了没，听了她们那些话，这会儿一点儿心思也没有了，还有些犯恶心。 　　过了十来分钟，察觉到宋倾城的情绪，那三个止住了话题，夜聊彻底结束。 　　这时，宋倾城的电话震动了。 　　她接起电话，一股酸气从胸腔涌了上来，堵在嗓子眼。 　　“哥哥……” 　　他语气清明，“发微信怎么不回，睡觉了？” 　　宋倾城一个抽抽声，“没……” 　　那一头停滞了下，一个低笑，“宋倾城，怎么了？” 　　她压制不住的抽泣声从被子里溢出来，“没什么，我就是，心情……心情不好！” 　　其他人：…… 　　这是要告状了？ 　　陆赢沉默数秒，“为什么心情不好？” 　　宋倾城牙齿在打架，说出的话儿零碎，又有些冲，“不知道，就是，就是心情不好！” 　　他在那头吸气，一吁，“不会是因为我吧？” 　　宋倾城不说话，咬着被子克制自己的哭声，她有些痛恨自己，深更半夜这样哭，不吓死旁边宿舍的人，也要把宿管阿姨气死。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止住了哭声，心里到底还惦记着陆赢，拿起手机一看，通话计时还在跳动着。 　　她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吸了吸鼻子，压着嗓子轻声问：“哥哥，你吐了没有？” 第61章 其实，你光头都好看。…… 　　冬夜的雨细密绵长, 打湿阳台上的墨色防滑地砖。 　　陆赢把阳台门关起来了些许，风卷起落地窗帘一角，轻轻打在了绒布沙发上。 　　罗俊泊两只脚搁在茶几上, 闭目养神。 　　“还不走？” 　　“没到时间，去那里也是等。” 　　陆赢：“我睡觉了, 出去的时候关好门。” 　　罗俊泊睁开眼, 一嘴的坏笑, “你睡得着吗？” 　　陆赢淡眼看他。 　　罗俊泊咂嘴, “这么冷的天气，自己一个人睡，孤单寂寞冷吗？” 　　陆赢默了两秒, “你家里，林卿上个月砸的洗手盆修好了吗？” 　　罗俊泊紧抿着嘴笑，“就边边一个小洞, 不影响使用, 我和林卿久了，也摸准了她的火力点, 现在的我们，非常和谐。” 　　陆赢一嗤, 迈着步子就走，“你功德无量，以后会上天堂的。” 　　“不瞒你说，我们天天都在天堂上。” 　　陆赢的步子顿住了, 斜了一道光到他脸上, 一双俊朗眉目半笑不笑的。 　　罗俊泊：“本来以为也该轮到你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林渊，别说, 这男的长得还真他妈帅，你搜索看看，我站在你朋友的立场，不能说他长得比你帅，至少也是平分秋色。” 　　陆赢垂首一哼，额前的碎发跟着一个抖动，“就那深得跟个骷颅头似的的眼窝，你什么审美？” 　　“不是我什么审美，而是宋倾城什么审美，现在的小姑娘都是喜欢这样欧式长相，混血，洋气。” 　　他不说话，也不走，转个半身，屁股沉进沙发里。 　　罗俊泊抖了抖脚，“不过，你那么能忽悠，我看也没有那林渊什么事儿了，人不要皮，天地无敌，罗俊宇就输在太纯情了。” 　　陆赢下颚线动了动，“你打个电话给赵一迪，一个问题就知道有没有林渊这个人了。” 　　罗俊泊搭在茶几上的脚瞬间收起，“我艹，深更半夜的，你是变态我又不是。” 　　陆赢双手撑着膝慢悠悠站了起来，“你不是，你是灭火器。” 　　“……” 　　- 　　宋倾城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哭了一顿之后，她睡得异常香甜，一直睡到李悠悠叫她起床，才睁开了眼。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风薄凉，阳光浅浅，看起来是一个好天气。 　　昨晚上闹的那一通，几人对她异常客气，今天上大课，李悠悠先去教室占位置，吴双欢拿热水壶给她洗漱，马菁悦主动要给她打早餐。 　　宋倾城心里有些愧疚，但她嘴上不认，只让她们拿零食吃。 　　大课上，后座的一个男生踢她的凳子，问：“宋倾城，你男朋友是陆赢师兄？” 　　宋倾城心里小小一惊，面上却装得平静如水，“不是啊，谁说的？” 　　“二班的人都说是，有人看见你们去看电影了。” 　　宋倾城了然，往后面扫了一眼，“他是我表哥，别造谣了，造谣的人烂嘴巴。” 　　“你表哥？” 　　“嗯。” 　　她这么脸不红心不跳扯谎，李悠悠等人互相使眼色。 　　“邻居哥哥变表哥了？” 　　宋倾城压着嗓音：“就是表哥。” 　　打脸总是来得很快，这节课上完，她和李悠悠一起走出教室，五六米开外，陆赢一身西服，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在讲电话。 　　宋倾城像是见了鬼似的，黑溜溜的眼珠子是掩盖不住的惊慌之色。 　　李悠悠吃惊，“陆赢师兄怎么跑这里来了？” 　　陆赢像听见了似的，往后转头，目光一顿，略微撇唇，尔后，神色坦然收回视线，继续讲他的电话。 　　宋倾城惊慌之余，还有一些纳闷，这一身西服加身，像是去办正经事的样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正好有一个老教授经过他身旁，两人打了招呼，陆赢挂掉了电话。 　　“可能是来找他的老师吧。” 　　话说这么说，宋倾城不太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儿。 　　转眼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李悠悠笑着说：“陆赢师兄。” 　　宋倾城憋着气儿，嗓子像含着一把枯草，“哥哥。” 　　他略微点头，视线却紧紧追随在宋倾城脸上。 　　走出了一两米，她才敢把呼吸放出来。 　　“宋倾城过来。” 　　宋倾城头发根竖起来了，她感觉前后左右都在用眼神杀。 　　老教授并未留意，只和陆赢说着话。 　　陆赢点头称是，“欧美国家在工程咨询领域有上百年的垄断历史，我们打破这种垄断不容易。” 　　“基建工程造福人类，这个项目施工监理都是我们自己，年轻人值得去做，就是你爸爸那边，同不同意你去？” 　　他笑笑，“他不怎么管我。” 　　“那就行。” 　　到了这会儿，老教授才留意到身边还站着一个女生。 　　“这是……你女朋友？” 　　宋倾城心头微微一动，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陆赢。 　　陆赢平静如一袭春水，“不是。” 　　他没有往下解释宋倾城的身份，这个短促的回答，好像还余留着一些空间。 　　老教授没有往下深问。 　　两人又聊几句，陆赢拜别了老教授。 　　他没有等电梯，而是选择了楼梯，步子稳健，不疾不徐，倒像是来散步的。 　　倒是宋倾城，闷着头，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像个受训的学生。 　　到了一楼，有一段玻璃长廊，通往另一栋楼，他脚下不停，一直往前走。 　　宋倾城微微喘气，忍不住问：“哥哥，要去哪里啊？” 　　陆赢才停下步子，悠悠转头，“找个安静的地方。” 　　她目光散着，不知道如何回应。 　　只听见他嗤了一声，“找个安静的地方向你道歉。” 　　宋倾城暗暗咽了下嗓子，指甲扣着羊羔绒外套拉链，“为什么向我道歉？” 　　陆赢双手抱臂，弓着腰背凑近她，脸色波澜不惊，说：“昨晚上哥哥喝多了，有些事儿记得，有些不记得，但是你哭得死去活来，我还是记得的。” 　　宋倾城挪动两条腿，视线无处安放，只要落到他曲起的手臂，西服的褶皱上。 　　就哭了一下，不至于“死去活来”。 　　他歇了一口气，目光疏淡似有留白，“宋倾城，我昨晚上做什么坏事了，罗俊泊说他眯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到。” 　　宋倾城耳根发热，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去解释昨晚上为什么要哭。 　　陆赢抿了抿嘴，探个半身，脸色似乎更难看了，“要我去自首吗？” 　　她唇线动了下，“不用，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你说我的马尾太高了，就压我的头，发卷扯到头发了……” 　　他微微眯起眼，一动不动在那淡眼瞧了半晌，看不出来是信还是没信。 　　“很痛？” 　　“有一点点。” 　　陆赢唇角抽动了下，“需要我道歉吗？” 　　宋倾城视线落在他胸口处，缓缓摇头，“没关系，以后你少喝点儿酒就行了。” 　　短暂的沉默。 　　陆赢抬手挠挠眉尾，地清了一下嗓子，“今天圣诞节，你有什么安排？” 　　宋倾城转眸到一旁，煞有其事想了想，“回我爸爸吃饭吧。” 　　陆赢轻昂起下巴，“不是刚回去吗？” 　　她迟疑片刻，“也不确定。” 　　爸爸和后妈发生争吵，她今晚是不可能回爸爸家了，但是她不知道该说去哪里。 　　他脸上浮起了笑，带着几分邪气，“宋倾城，圣诞节，那个林渊没约你？” 　　宋倾城脸上浮起了一层浅色，目光开始飘忽闪烁，“他约我做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不熟？” 　　宋倾城有些气恼，“嗯，就只是见过，觉得他长得好看。” 　　陆赢捏鼻尖，一个吸气，“你不是说他也认识你吗？” 　　宋倾城：…… 　　她凝神想了想，没想起来到底有没有说过四号线帅哥也认识她，只好含糊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就记得有这么个人，不太记得他长怎么样了。” 　　他压着眼睫，眼角隐约带着几分轻嘲，“回去看看日记不就记起来了。” 　　宋倾城不说话。 　　“说来也巧，哥哥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见过他，如果你想见，我今晚约他一起出来吃饭。” 　　她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怔怔看他。 　　“要约吗？” 　　“不用了……我不想见。” 　　他掸掸大腿，“走吧，自己吃饭去。” 　　宋倾城动了动脚尖，“哥哥，你去哪儿？” 　　“我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 　　这个问话极轻，带着隐晦的挽留之意。 　　陆赢卷起唇来默默看她，忽地一笑，“我去找你师娘。” 　　“呃？” 　　他松懒懒的姿态，漫不经心地说：“问问她，我能不能整成林渊那样。” 　　宋倾城噌的一下，热气上了脸。 　　有些事有些人心心念念太久，那颗苗子埋在地底下，死不掉，也不敢冒头，但时日越久，根就扎得约深，以至于到现在，完全拔不掉了。 　　此刻的宋倾城确信无疑，他在试图剥开那根苗上的尘土，让它见到阳光雨露。 　　我的愿望是，希望宋倾城的十八岁生日愿望可以实现。 　　她的十八岁愿望，也只有他能帮她实现。 　　“哥哥，你吃够飞机了吗？” 　　“吃够了又怎样？” 　　她耳畔漫过清薄的风，风里带着桂花香，“没什么。” 　　陆赢抬起手，看了看腕表，“过了元旦我就要入职了，趁着还有时间，我要去一趟江城，看看外公，到时候……” 　　他低笑了下，声线迷离而慵懒，仿佛含着勾引之意，“你跟哥哥一起去。” 　　宋倾城脸上的那层粉色更深了些，“我看看，我妈妈要不要上来。” 　　“行。” 　　- 　　元旦很快就来了，方敏只问宋倾城要不要回深城，宋倾城说不回去，她也没有要上来看女儿的意思。 　　宋倾城自己提了两盒点心，放进陆赢的后尾箱里。 　　陆赢唇上浮了淡笑，“怎么还费神去买礼物了，不是让你好好存钱吗？” 　　她个子很高了，但小女孩的羞涩依然未消，经过上回那一面，这会儿对着他，更是低眉顺目的。 　　“这是让赵一迪给我寄的，又不贵，杏仁露和虾子扎蹄，润肺养神，比较适合老人吃。” 　　陆赢单手撑着后尾箱盖，眼眸深幽。 　　他有些恍惚，犹记得她小时候对他说过，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是整个医院最好看的小宝宝，不管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她最好看。 　　她让他去开她爸的保险箱，又打莫名其妙的付费电话，还乱咬拉链，差点儿废了一颗门牙。 　　也不知道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孩怎么就长成了这样。 　　他宁愿她不要那么贴心，不要那么懂事。 　　上了车，她把外套脱掉，丢到后座上，一件香芋紫的毛衣搭在薄肩上，少女肌骨圆润，乌发散在白嫩的锁骨上，一双眼灵动如山泉。 　　“怎么不把头发绑起来？” 　　宋倾城也不看他，浅浅笑了下，“坐车的时候不用绑头发啊。” 　　“是吗？”他鼻腔一个气声，“我还以为，你怕我压你的头。” 　　她默了片刻，“我觉得我绑高马尾挺好看的。” 　　陆赢提着嘴，就是不说话。 　　“赵一迪也说我绑高马尾好看。” 　　他抹嘴，略微点一下头，“嗯。” 　　宋倾城：“你笑什么，你觉得不好看是因为你审美有问题。” 　　陆赢把手放下了，“我没笑，当时喝多了，其实，你光头都好看。” 　　“……” 第62章 那，跟哥哥谈恋爱吧。…… 　　陆赢的外公自退休后, 就从市区回到了老家小镇上，住进老宅子里。 　　两人到达小镇的时候，日头已经往西边斜, 一抹橙红洒下，染透了天际。 　　宋倾城原以为小镇的老宅该是很古旧, 晚上说不准还得回市里住酒店, 谁曾想, 车子停在了一栋气派的中式宅子前, 厚重的黑色歇山顶房檐，上面还有铜制的六角梅花丁，墨色大门镶嵌着铁制老门环。 　　宋倾城摸上那个门环, 手感很扎实，忍不住感叹：“哥哥，你外公家是大户人家啊！” 　　修长的手伸过来, 仿佛下一瞬就覆盖上她的爪子。 　　宋倾城下意识收回了手。 　　他好似并未察觉, 把门环往上提，细瞧了下, 几不可闻一声低叹，“没什么人气儿, 都生锈了。” 　　宋倾城在半路上已经听他说，他舅舅定居在国外，外公中学校长退休后，不愿意跟着去, 独自一人回到老宅子住, 自从他妈过世之后，回来看外公的人就很少了。 　　“生锈了，可以换一个吗？” 　　“用机油泡一两个晚上, 除掉铜锈就行了，现在的东西都是模具压出来，这个不一样，这是以前老铁匠纯手工打出来的。” 　　宋倾城忍不住问：“难道纯手工就一定比机器压出来的好吗？” 　　他笑了下，“当然不一定，现在的工艺更好了，只是老物件有情怀在，老人家舍不得扔，想着留给子孙后代，留个念想。” 　　“那倒是。” 　　“不过子孙未必领情，说不准一个不爽就扔了。” 　　宋倾城摸着门环的粗糙纹理，“哥哥，你会扔吗？” 　　陆赢顿了下，“我不扔，轮不上我扔。” 　　宋倾城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外孙，外公家还有孙儿在国外，这大宅子轮不上他继承。 　　推开大门，前院很是雅致，白墙黑瓦下，种着惜阴的竹篱笆，香柿亭亭玉立，白玉兰隐在高枝上，静静绽放。 　　外公听见响声，从后院迎了出来。 　　宋倾城跟随陆赢叫了一声“外公”。 　　外公点头，从她手里拿过礼盒，“不用带东西。” 　　“这是宋倾城。” 　　“宋倾城，我听过了，这个名字很特别。” 　　宋倾城略显拘谨，笑了一下，“还行，是我爷爷取的。” 　　陆赢外公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戴着一副眼镜，抿着唇看人的时候，十足的校长派头。 　　就是校长老掉的样子。 　　走过一段石板路，潺潺水声渐近，水池下可以看到鲤鱼在游。 　　宋倾城忍不住问，“哥哥，这房子应该重新修过了吧？” 　　古宅就算保护得再好，没有大修过，不会如此精致。 　　陆赢不过点了个头，“修过。” 　　外公接腔道：“这老宅子他爸爸十年前就找人大修过，要不然不好住。” 　　宋倾城由衷说：“真漂亮。” 　　进了家门，外公把东西搬进储物室，宋倾城跟着陆赢换棉拖鞋。 　　墙角放着一张像是凳子的木架子，看着有些年头，中间凹进去一个圆洞，上头放着虎皮兰的花盆。 　　宋倾城忍不住走过去，细细瞧了一圈，“哥哥，这是古董吗？” 　　陆赢点头，“算是。” 　　“哇，很值钱吧，可以摸吗？” 　　“……” 　　他默了默，“你想摸就摸吧。” 　　宋倾城蹲下身子，手抚过那个颇有年代感的扶手，“这是什么木啊，拿来做什么的这东西？” 　　男人的气息拢过来了，淡淡木质香包围了她。 　　“紫檀红木。” 　　“值钱吗？” 　　他提着唇，“值钱，今晚洗干净了给你用吧。” 　　宋倾城不明所以，眉头微皱，“我用来做什么？” 　　陆赢压了压唇线，一本正经给她解释：“这是我外公他姑姑小时候用过的东西，那时候，大小姐住阁楼上，轻易不会下楼，房间里就放这么一个东西，还有个木桶，现在找不着了。” 　　宋倾城瞬间收回手，细腻的脸蛋起了一层红晕。 　　听起来不太妙的样子。 　　他伸个手，慢慢悠悠抹了抹虎皮兰的叶子，“我给你再找个小桶，也可以用。” 　　宋倾城暗自咬牙，“不用了。” 　　“楼上没有卫生间，晚上你敢下来？” 　　“没关系，我不怕鬼。” 　　陆赢胸腔抖了下，“谁说有鬼了？” 　　她已经站了起来，面色怏怏，“没有鬼啊，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个古董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再金贵的马桶也是马桶，用这个古董马桶，只怕她尿都尿不出来。 　　她甚至有些可怜陆赢的外公，一个人住这样的老宅子，难道不会害怕吗？ 　　这一次错摸了古董马桶之后，宋倾城再也不敢胡乱摸别的东西了，洗了手，乖乖帮忙盛汤盛饭。 　　垫了一点儿饭，陆赢拿出酒来，和外公对饮。 　　“你妈过世的时候，你爸过来，把这里又修了一次，这些年，他对我是尽心尽力了。” 　　陆赢默默不语。 　　“陆赢，男人，做事情要有格局，没有格局的人走不远，你爸爸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陆赢只扯嘴笑，“您别操心。” 　　宋倾城偶尔给他们添点儿酒，然后埋首，默默吃她的饭。 　　长辈劝诫后辈无可厚非，但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不懂什么格局，她私心里，只希望陆赢能痛快些。 　　只要他过不去，谁都没有立场让他放下对陆建行的怨恨。 　　没一会儿，她放下了筷子，闷声发愣。 　　陆赢瞧见了，便让她自己回房休息，不用在饭桌等。 　　东面是新修的两层中式小楼，二楼开着地暖，三间房，宋倾城就住在最里的房间，自带卫生间，根本就用不到古董马桶。 　　坐了一天车，她实在是累了，洗了澡，躺床上玩一会儿手机，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大概是今天没喝够水，暖气又太足，宋倾城被渴醒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还没有到十二点，也不知道陆赢和他外公睡了没有。 　　一楼有会客区，应该有水。 　　她套上羽绒服外套，提着自己的水杯下了楼。 　　一楼没有开暖气，小镇的冬夜比湾城还要冷上几度，她的睡裤裤腿儿空荡荡的，冷风从脚底下往裤管里钻。 　　就着手机微弱的光，她没有去找大灯开关，而是直接进吧台找水。 　　没到吧台，她的鼻端捕捉到了烟味儿，心下一惊。 　　会客厅沙发扶手上，隐约是一个人头的轮廓，一点橘色在那人手上，明明暗暗。 　　宋倾城缓过神来，摸到墙边开了吧台的灯。 　　她走过去，终于是看清了他。 　　“哥哥。” 　　陆赢稍稍转头，神色肃着，“还没睡觉？” 　　宋倾城探下身去，两只眼在昏暗里，莹润有神，“我都睡过一觉了，你怎么躺这里，多冷啊。” 　　他拿烟的手往下垂落，抖了抖烟灰，“不冷，我躺一会儿就上去，你下来做什么？” 　　“我口渴，想喝水。” 　　宋倾城了然，就是想抽烟了，外头又太冷，他才躺到这里来。 　　“水在那儿，恒温的。” 　　宋倾城接了水，咕噜咕噜灌下半瓶，总算解了渴，又接满了一瓶，慢腾腾挪着步子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哥哥，累了就回去睡觉吧。” 　　他一双眼半阖半张，隐带疲意，“给我也喝点儿水。” 　　宋倾城闻言，才要出去给他找杯子，他已经坐了起来，对她伸出了手。 　　…… 　　与其说是拿，不如说是抢，眨眼间，水杯落入他手里。 　　他好似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从她手上拿过水杯，打开盖子，送到嘴边，喉结上下一滑一滑。 　　宋倾城听到了水流入喉的声音。 　　他定了数秒，才盖上盖子，“这是山泉水，比别的矿泉水甜，你喝出来了吗？” 　　“……没有。” 　　宋倾城刻意撇开话题，“哥哥，你是不是有烟瘾啊？” 　　陆赢微顿，转瞬胸腔一个起伏，“我没有。” 　　“没有？”她哼了一鼻子，不信的口吻，“我每一次见你和俊泊哥在一起，你都抽烟，不在一起你也抽。” 　　陆赢提唇笑，把烟扎在烟灰缸里，掐灭了，五指往发际里抓了一把，“那不是，罗俊泊带坏的我，这烟也是他丢在我车里的。” 　　他赖得这么干净，宋倾城一点儿也不意外，反正好事儿都是他干的，坏事儿都是罗俊泊干的。 　　她微微噘嘴，“那你意志怎么这么不坚定呢，他让你抽你就抽，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听他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后尾箱有两条烟。” 　　陆赢揉着后颈往后仰，“那是送人的。” 　　“你说是就是，谁知道呢。” 　　他拍拍沙发，“宋倾城，你这么站着跟我说话，我头疼。” 　　宋倾城愣了下，转个半身坐下，腰板挺得直直的，“你就是喝太多酒了才头疼的。” 　　他缓了一口气，“不是，回到这里，我就想我妈了。” 　　“……” 　　“我妈倒在家里，第二天才被人发现，要是我妈离婚再找一个，说不准她也不会死，当初，我要是不出国，说不准她这会儿还在。” 　　宋倾城心口一睹，劝慰人的话，她实在不会说，轻声道：“怎么能这么说呢。” 　　陆赢哑然一笑，“你听见我外公说的话了，我妈没错，我爸也没错，都是为了我，明明都不在一起了，半辈子也不离婚。” 　　他嘴角泛起了一丝嘲意，“大户人家，还护着出轨的女婿，因为女婿有钱，有钱就有格局，老宅子就能在小镇上百年不倒，千年不败。” 　　宋倾城喃喃道：“哥哥，他也不全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我女儿，我不会教她这么贤良淑德，还有你，”他食指往眼角处撇了下，突然发笑，“宋倾城，你要学精一点儿。” 　　“哥哥……” 　　光线不足，但是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水光，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子，当初他妈妈过世的时候，她也没见他哭过。 　　她俯身抽了一张纸巾，伸过去给他，“不听他的话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陆赢却不接。 　　宋倾城怏怏收回手，她好像做错了什么，本来他可以假装坚强的，她非得拆穿他。 　　她假模假式捞一个抱枕，抱紧在怀，然后弯下腰去摸脚踝。 　　“哥哥，回去吧，这里有点儿冷。” 　　陆赢定了定神，这才留意她虽穿着羽绒服，底下却是一条单薄的直筒睡裤，这样的天气，哪里扛得住。 　　他俯身，一只手探了过去，在她脚踝上揉搓了两个来回。 　　…… 　　冰凉的空气凝固了。 　　宋倾城呼吸一沉，脊背骤然僵硬，四肢仿佛也麻痹了。 　　覆在她脚踝上的掌心温热，甚至有一些绵软，给她冰凉的脚踝带来了温度。 　　虽羞耻，但无比舒适。 　　大概是察觉到有些失态，他的手就显而易见地一滞，离开了稍许，抬起眼皮瞧她，一声闷笑划破了凝结的空气。 　　“怎么回事，都冻成这样了也不说。” 　　宋倾城浅浅呼吸，压制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那我们回去吧。” 　　她屁股才离开沙发，高大身影先于她站了起来，很快矮了下去，紧接着，她的裤腿儿晃荡了下，两只脚踝被两只宽厚的手掌包住。 　　“这么冰要锯掉的。” 　　这一切来得太快，宋倾城屁股瞬间跌落回原地。 　　“我妈说，以前这个镇子就有一个，喝多了酒，没走到家门口就倒地睡着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两小时，腿脚冻坏，被截肢了。” 　　“……” 　　吓唬，谁呢？ 　　他垂着眼睫，拉开棒球棉服的拉链，把那两只冰脚搂进怀里，贴着他的胸腹。 　　宋倾城心率不稳，她的脚背蹭着棒球棉服软糯的内衬，脚掌贴着柔滑的线衫，还触碰到坚硬的腹肌。 　　是他的手掌双倍的温暖，和舒适。 　　他甚至拢紧了她的裤管，不留一丝缝儿。 　　宋倾城混沌的脑子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她不至于被截肢，但是他绝对喝多了…… 　　奇怪的是，她那么冷，为什么他那么暖。 　　陆赢抬眼，一双眼迷离，含情脉脉对上她，清晰的喉结滑了一下。 　　他用他暗哑的嗓音说：“哥哥借你的脚抱一下，行吗？” 　　宋倾城哑言。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有礼貌的流氓行径。 　　再则，他是太亲近的人，是她太心疼的人，拒绝的话有点儿难以说出口。 　　陆赢抿了下唇线，端正且俊朗的眉目暗含情思，让他添了些邪气，“宋倾城，哥哥问你个事儿。” 　　宋倾城两眼空洞，“嗯？”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林渊吗？” 　　宋倾城一惊，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珠子看他，“不喜欢啊，我不是说过了嘛，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陆赢好像信了，点了两下头，“那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宋倾城才喝过水，这会儿又口干舌燥的，“没有。” 　　院墙外，微弱的橙黄从那盏壁灯下泄出来，带着冬日的寒凉，映着屋檐下的虎刺梅。 　　陆赢可以看到她弯弯秀眉下，一双清透的眸，呆萌，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 　　他舔了下嘴，温然一笑，“那，跟哥哥谈恋爱吧。” 第63章 看不出来么，我来这里追…… 　　冷月从薄云里浮出, 浅淡的光覆在古旧的老宅院里。 　　宋倾城双手交握，搭在抱枕上，垂睫静默, 冰凉的脚任由他拿捏。 　　陆赢稍稍歪脖，唇边撇着一个细微的弧度, “都大二了还听不懂人话？” 　　她眼睫颤了下, “听懂了……可是你不是说过了, 二十岁之前不要谈恋爱吗。” 　　他的眸光在昏暗里, 莫名让她联想到，这老宅子后山上，或许藏着跟他那双眼一样的深潭, 从容傲慢，幽黑深远，让人不敢直面, 又舍不得移开眼。 　　一切来得太快, 她有些害怕，有些纠结, 又难以拒绝。 　　陆赢英挺的剑眉微锁，这话是他说的没错, 只是没想到她还能记到现在，还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打他的脸。 　　他抿了抿嘴，“当初的确是这么说，那时候哥哥出国, 不想你一上大学就被别人影响, 荒废学业去谈恋爱，还有可能会被人骗。” 　　宋倾城心道，她也没有那么傻。 　　且听他如何往下说。 　　“跟哥哥谈就不一样了, 我不会骗你，也不会让你荒废学业，早一两年没关系，早点儿哥哥还能照顾你。” 　　这话儿，和宋倾城预想的表白不太一样，她心里有稍许的失落。 　　他并没有说他有多喜欢他，而是说两个人很亲近，跟别人谈恋爱不如跟他谈。 　　还早一两年没关系，听着跟电视广告似的。 　　早买早享受？ 　　她脚丫动了下，“哥哥，我又不是傻子。” 　　“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被人骗？” 　　她眼皮飞快一掀，“哪有经常，我到深城以后，再也没有被人骗过了。” 　　陆赢顿了下，“你自己想想，这世界上，还有哪个男的能让你谈的，罗俊泊那种智障的，还是罗俊宇那种锅底黑的，还有追你那男的，游戏里到处叫老婆，这些人能要？” 　　宋倾城鼻端的呼吸一凝，“这世界上又不止他们几个人。” 　　这人，有这么拉踩别人的么？ 　　但是他成功了，他提的那三人，成功引起了她的嫌恶。 　　他肆意傲然，“除了我，还有谁能看？” 　　“……” 　　那副傲娇样儿，仿佛在说：好好想清楚，眼前的人是你最好的选择。 　　宋倾城挠心似的痒，眼珠子提溜了下，对上他，“哥哥，我跟你不一样，我觉得除了我，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好女生，你这么厉害，不是有很多选择么？” 　　陆赢不禁垂首，勾着嘴笑。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怨怼之意：你倒是说，为什么要选我呀！ 　　这一笑，宋倾城心脚合一，脚丫子小小挣扎了一下，似乎想挣开他的桎梏。 　　他的束缚更紧了，眸子多了几分缱绻之色，“宋倾城，这是哥哥第一次跟人表白，稍微给点面子。” 　　她瞬间安静，柔波在眼中翻转荡漾。 　　他垂首沉默，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宋倾城觉得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你跟我爸说，哥哥的仇人就是你的仇人，还要给我当妈妈……” 　　他长长吸气，“当时，我就有一些变态了。” 　　宋倾城胸口一涨，下意识咬嘴里肉。 　　“我就想，要是没有宋倾城，以后我说不准就成孤寡老人，等我老了，瘫痪了，你才带着孙子孙女，偶尔来敬老院给我喂一次饭，我要求你来多几次，你说，我很忙……” 　　“哥哥！” 　　“我很难受，我还是想让宋倾城陪在我身边，但是那时候你又太小了，我喜欢你这事儿……”他压了压唇线，目光深幽，“你觉得，我变态吗？” 　　宋倾城压制着胸口翻涌的潮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一点点吧，也不要紧。” 　　“那就好。”陆赢像是放心了，长吁一口气，压着嗓像是在勾搭人，“那我们，谈恋爱吧。” 　　她指尖在抱枕上划拉，点一个头好似万般艰难。 　　陆赢无声哑笑，“这样吧，我们石头剪刀布，我赢了，你就和我谈恋爱，我输了，我就和你谈恋爱。” 　　她压着唇线，双肩轻微耸动。 　　“来吧。” 　　半晌，她“嗯”了声。 　　这一声，陆赢知道，他已经赢了。 　　“石头剪刀布。” 　　抱枕上，是一大一小两个拳头。 　　不过一秒，他张开了五指，恬不知耻笑了下，“你看，我赢了。” 　　“……”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吗？” 　　宋倾城沉默两秒，“不是，你刚刚也是出的拳头，你没有赢。” 　　他滞了滞，“宋倾城，你眼神不好吧。” 　　“我眼神很好，你就是出的拳头，平局。” 　　陆赢指节压了压眉心，颇有几分无奈，“那我们再来一次？” 　　宋倾城把手从抱枕上拿开，“不来了，哥哥，刚才你还教我，以后要精明一点儿，我不能看见你耍赖，还当做不知道。” 　　被二度打脸的陆赢咬着腮帮子，咽了一下喉，“我让你学精明点，是让你来对付我的？” 　　都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没赢？ 　　她黑黝黝的眼珠子定在他脸上，“我没有对付你，但是恋爱不是这样谈的，你都没有追过我。” 　　陆赢顿悟，他没有真正追求过她，就这么要求她做女朋友，她委屈了。 　　这也不难，也是情理之中。 　　在他看来，她让他追她，等同于，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他低笑了笑，“可能不太明显，你没看出来，但是这几天我一直在追你。” 　　宋倾城瞥他一眼，“是没看出来。” 　　陆赢点头，“是我疏忽了，我以后一定表现得明显一点儿。” 　　他打开棒球服，把棉拖鞋套上她的脚，然后背过身对着她，拍拍后腰，“来，哥哥背你上楼。” 　　宋倾城心下失笑，把抱枕放下，站了起来，“不用了，我担心你喝多了，把我摔下来。” 　　陆赢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提嘴笑了下，“我没喝多。” 　　“酒鬼都这么说。” 　　到了二楼，大灯一打开，亮堂得让人无处遁形，宋倾城有些不敢回头看他，只稍稍扭个脖子，道：“哥哥，今天开车那么辛苦，赶紧洗澡睡觉吧。” 　　“嗯。” 　　宋倾城淡定地挪着步子回到房间门口，才一下提脚蹦了进去，关上门，跑向床边，一头扎进被子里。 　　她来回滚了几圈，还是没办法释放身子和脑袋里的爆喜，索性拿起手机，给赵一迪发了一条微信。 　　【宋倾城：刚刚，陆赢跟我表白了/转圈圈/跳舞】 　　等了一会儿，微信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才惊觉，这会儿都已经凌晨快一点，赵一迪早就该睡着了。 　　宋倾城平躺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了头，内心充盈着一种梦幻般的，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比考上A大的时候还强烈。 　　她在黑暗里张开了眼，想起高考结束，陪着陆赢的那一天晚上。 　　他离开悦棠府，开着李叔的车送她回家，她走了以后，他一个人躺在车里，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她不知道当时他在想什么，但是她心疼死了。 　　她说了一句疯话：没关系，以后我做你的妈妈。 　　陆赢说，他就是那会儿喜欢上她的…… 　　她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念着：感恩俊泊哥，感恩李叔，感恩老天爷。 　　还有…… 　　她两脚背绷不住踢踏床板。 　　感谢宋倾城！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宋倾城像被人点了穴道，瞬间定住了。 　　陆赢在叫她：“宋倾城。”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狠狠压了压嘴角，把得意给压下去了些，才给他打开门。 　　淡淡的牛奶香袭过来了，是外公家的沐浴乳，她用的也是这个味道。 　　陆赢换了一身墨色睡衣，黑硬的头发半干，大概是洗去了些许疲累，那双好看的眼睛比刚才精神了些。 　　“做什么了，那么大动静。” 　　宋倾城面上微赧，“没什么啊。” 　　他似是不信，微蹙个眉，似笑非笑的，“我还以为你拿脑袋撞墙了。” 　　她眼皮子往上翻，一本正经地说：“哥哥，可能是你幻听了，这么晚不要乱说话，怪吓人的。” 　　陆赢唇边带着笑意，“放心吧，鬼撞不了墙。” 　　她眸光登时一定，“哪来的……不要乱说话。” 　　这样的冬夜，这样的老宅，就算没有鬼，可能也会有一些别的，魂魄之类的。 　　他指节在鼻下压了压，“我能进去吗？” 　　宋倾城有短暂的迟疑。 　　这会儿工夫，他已经自问自答了，“不行算了，还没追上你，进去也不合适。” 　　宋倾城抿了抿唇，“那你还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陆赢舔嘴笑，“看不出来么，我来这里追你。” 　　宋倾城微微一滞，目光开始往一旁飘忽。 　　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 　　他贴过去了些，伸手往她后脑勺轻拍两下。 　　宋倾城双肩一提，拧着小脸缩着脖，像是要挨揍的样子。 　　陆赢喉咙溢出一声低笑，“宋倾城，晚安。” 　　她试图舒展自己，唇线扯了下，最后还是罢了，她的假笑一向很难看。 　　“哥哥……晚安。” 　　他点头，“你觉得，这样够明显吗？” 　　她把脸别过一边，略微点头，“差不多吧。” 　　待他走之后，她轻手轻脚关上门，蹑手蹑脚回到床上，抓上胸口的衣襟，长呼了一口气。 　　幸亏他没有去追别人，除了她，谁能顶得住。 　　- 　　第二天，宋倾城还是和以往一样，乖巧和陆赢打招呼，然后跟随他和外公一起吃早餐。 　　“院墙有一些砖坏了，等会儿我补一下。” 　　外公：“我早就想补了，就是找不到这个颜色的砖，补上去不好看。” 　　陆赢想了下，“不碍事，我调个青色的防水涂料，补了砖再一起涂，这样颜色一样，也能保护院墙。” 　　“行。” 　　他拿了一个水煮蛋，敲了敲，剥干净，放到宋倾城碗里，“多吃点，等会儿跟哥哥去搬砖。” 　　宋倾城面色一热，“知道了。” 　　外公的目光悠悠朝她看过来了。 　　宋倾城有些紧张，按说，哥哥给她剥鸡蛋没什么，但是她光这么吃，好像不太礼貌。 　　她拿起一个鸡蛋，站了起来，“外公，你要吃鸡蛋吗？” 　　外公顿了下，“我不吃。” 　　宋倾城稍稍转眸，“哥哥，你要吃鸡蛋吗？” 　　她隐约听见陆赢缓缓吸气的声音。 　　他压了压唇线，“吃吧。” 　　宋倾城头皮发麻，她好像又做错了，互相剥鸡蛋这事儿挺傻逼的，她硬着头皮敲了敲，把鸡蛋剥干净，闷声不吭放进他碗里。 　　吃过饭，她跟随陆赢出了院子。 　　“哥哥，不开车吗？” 　　“几块砖，用不上车。” 　　“那不是还要买涂料吗？” 　　陆赢脚下微顿，回过头看她，“不着急，买了砖再去买涂料。” 　　她有些不解，“干嘛跑两趟啊，不浪费时间吗？” 　　他抿了抿嘴，压着眼睫看她，“这不是顺便追你，怎么会浪费呢。” 　　宋倾城垂首默了下，低声嘀咕：“开车就不能顺便么？” 　　“开车追得不明显，哥哥觉得，两个人一起散步，你总该看出来我在追你了。” 　　他歇了一口气，迈着大步子往前走，颇有几分无奈，“就像剥鸡蛋那样，那是我在追你，不用礼尚往来。” 　　宋倾城站在原地，绷了一会儿，有些绷不住，“哥哥，你不要走那么快。” 　　陆赢回个半身，歪个脖颈似笑非笑的，“你腿短，赖我走得快？” 　　“可是你现在在追我，你走前面了，怎么追呀！” 第64章 不碍事，我可以一边亲你…… 　　陆赢补好了院墙, 又刷上调好的防水漆，剩了一点水泥，于是, 又用废弃的两个木桶改造了一个流动水的鱼缸。 　　宋倾城一直在旁边给他帮忙，赵一迪猛地给她打电话, 都被她给挂了。 　　“哥哥, 你入职了就要去做援非项目了吗？” 　　陆赢：“嗯, 估计过了年就要走了。” 　　虽然这本是确定的事儿, 宋倾城心里还是有些空寥寥的，嘴上说要追求她，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为了她留下来么？ 　　半晌没听到声响, 陆赢回过头一看，只见她拿着铲子给水泥弄了一个圆墩子，还在中间挖了一个洞。 　　“宋倾城。” 　　“嗯？” 　　他拍拍手里的泥, 勾着唇线探身看她, “你说，过了年总能追上你了吧？” 　　宋倾城面无表情的, “我不说，我不知道。” 　　她默默在心里数了下, 过了年也不过一个多月，她就这么好追？ 　　陆赢喉咙溢出一声笑来，“尽快吧，哥哥到了非洲, 可能连网络都没有, 到时候就不好追了。” 　　她下了力道，那个圆墩子被铲子压平，变成一张厚饼, “那你可以不去啊，非洲那么热，等你回来都成黑炭了，到时候湾城前一百都没有你的份。”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正撞上他黑睫掩盖下的深幽目光。 　　他蹲下了，弯唇看她，“那不是去非洲的年薪高一些，不出去也不是不行，以后哥哥就在家给你做饭，等你挣钱养我，行么？” 　　宋倾城抬一下眼，又垂下了，“行是行，等我毕业了吧。” 　　他撇唇，“我等你，到时候你给哥哥买了法拉利，再给哥哥买一套房子，四居室就够了。” 　　宋倾城轻轻皱眉，“湾城的房价那么贵，干嘛买那么大？” 　　这是打算给她背几座大山？就不怕把她压死了么？ 　　陆赢伸出两根手指头，带着几分痞气，“以后，我有两个小孩。” 　　她唇角瞬间一敛。 　　他松懒懒笑，“有人养真好，不用自己奋斗就是舒坦。” 　　宋倾城默了默，“哥哥，要不，你还是去吧。” 　　陆赢收了笑，淡眼觑着她。 　　宋倾城言之谆谆：“不是都说了嘛，年纪轻轻不奋斗，老了拿什么来回忆，拿什么来跟孙子吹牛逼啊。” 　　“我要是变黑炭了怎么办？” 　　“没关系，你就是变黑炭也是帅的黑炭，去吧。” 　　陆赢提唇笑了，“也行，反正在国内，也是要跟着项目跑，差别不大，你还在上大学，等你毕业，我也回来了。 　　“噢。” 　　两人这一忙活，一个上午过去了，她发了一条朋友圈，晒陆赢刚做好的活水鱼缸，还打开了定位。 　　未曾想，没一会儿就收到了陈冉的微信，陈冉说她同学的爸爸是这个县城医院的某个科室主任，她和另外两个同学来这边预见习几天，邀宋倾城去县城找她们吃晚饭，特意交代，带上陆赢一起去。 　　自从去了深城，她和陈冉见的次数越来越少，关系自然也没有初一的时候那么亲密了，也就上大学的时候，互相关心了一下，各自考取了什么大学，宋倾城本想约她一起吃顿饭，但是她一直说忙，也就作罢了。 　　这一次难得都有空闲，宋倾城询问了陆赢的意见，他无所谓，她便答应了。 　　宋倾城本以为陈冉会和她的同学一起来，没想到她一个人赴约。 　　一见面，陈冉就给她来了一个大拥抱，然后贴着她，口中的热气正对着她的耳朵喷，“你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宋倾城有些不舒服，挣开了些，压着声儿回：“还没有。” 　　陈冉眼睛冒着光，毫不掩饰的，宋倾城更不舒坦了。 　　到了饭店，陈冉主动拿菜单让陆赢点菜。 　　陆赢没拿，只让她随便点，他来买单。 　　陈冉一边点菜一边问：“陆赢哥，你还不找一个女朋友吗？” 　　陆赢看着手机，不甚在意，“嗯，要找。” 　　“你想找什么样的？” 　　他这把手机放下了，闲散笑，“找个湾城的吧。” 　　“找湾城的啊？”陈冉两眼弯弯，放下菜单，拿起手机，“来，加个微信，我回去就给你找，除了是湾城的，还有什么别的条件，我们学校什么没有，就是女生很多。” 　　宋倾城端起那杯茉莉花茶，悄无声息送到自己唇边，轻轻舔了一口。 　　陈冉比以前漂亮了很多，主要是漂亮在那双眼睛上，她以前是内双，现在却换成了一双含情杏眼，而且，她不像赵一迪那个二百五，她本来就是个娇妹性格，漂亮而自知，在男生面前也不端着姿态，属于最受直男喜欢的那种女生。 　　陆赢顿了下，“让宋倾城推给你吧。” 　　两三秒后，宋倾城拿起手机，“行啊。” 　　陈冉继续翻着菜单，“陆赢哥，你可别说只要校花，我们学校校花有男朋友了。” 　　宋倾城莫名发笑，“你们学校校花不是你么？” 　　“走开啦！” 　　陆赢悠悠转眸，一点幽光定在宋倾城脸上，“嗯，得是校花，个子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一米七最好，像宋倾城这样。” 　　陈冉没听出来，似娇似嗔：“陆赢哥，能不能不要卡那么死啊！” 　　宋倾城两手摸着杯盏，视线落在那几朵残花上，“哥哥，要是超过一米七了呢？” 　　陆赢稍稍扬眉，“你还想长？” 　　两个女生同时抬首，齐齐看向他。 　　然后，陈冉目光又撇向她，“……” 　　陆赢伸手，在宋倾城发顶上胡乱揉了一把，然后稍稍使力，“最多一米七五，再长我给你压下去。” 　　五指压顶，宋倾城双肩不禁往上一提。 　　陈冉显然惊呆了，有些进入不了点菜状态，“……这些够了吗？” 　　宋倾城头皮发紧，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够了。” 　　没一会儿，她的微信跳出来新消息。 　　【陈冉：你和陆赢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宋倾城坐了这半天，陈冉没怎么跟她聊天，倒是把注意力都放在陆赢身上，本来挺期待的，但见了这一面，着实没意思。 　　【宋倾城：他在追我，但是我还是觉得不怎么满意，再观察看看吧。】 　　【陈冉：他不是你表哥吗？】 　　【宋倾城：是啊，但是是很远很远的表哥。】 　　陈冉看了一眼，便把手机翻了个面，放在桌子上。 　　宋倾城把手机正面朝上，吃起饭来。 　　她有些放弃了，有些人远了便是远了，强求不来。 　　- 　　回去路上，宋倾城看见有人卖糖人，便买了一个。 　　一上车，她两眼困顿，今天跟着陆赢干活，本来就累，这会儿吃饱了饭，糖人还没吃完，就迷糊过去了。 　　她睡了一路，到了院子外头，才被陆赢叫醒。 　　天幕渐浓，一层迷雾罩着老宅院。 　　两人一起往小楼上走。 　　“怎么跟你老同学见面，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宋倾城带着困倦，把剩下的糖人给咬完了，兴致寥寥地说：“好久没见，感觉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陆赢笑了，“人就是这样子，有些社交既没什么好处，又不能让自己开心，以后，能不去就不去了。” 　　宋倾城微微顿住了脚步，“你是不是觉得，更重要的一点，你还挨出钱请客，有点冤啊？” 　　陆赢：“不但花钱，还得卖脸，当然冤了。” 　　他信步往上走，打开二楼的门，顺势脱掉了棉拖鞋。 　　宋倾城也脱掉了鞋子，把两双棉拖鞋一起塞进鞋柜里，紧赶两步，追上了他。 　　地暖开着，如温热的水，从脚往上一点一点漫过了她。 　　“哥哥，你觉不觉得，陈冉比以前漂亮了很多？” 　　“不觉得。” 　　“……是么？” 　　陆赢脱掉夹克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垂着眼睫看她，“那么热，还穿着羽绒服做什么，脱掉吧。” 　　宋倾城才抓上拉链，二楼楼梯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老人沙哑的说话声。 　　“陆赢还没回来，说是去见什么朋友了……” 　　陆赢压着眉，食指压着嘴，轻“嘘”了一声，捞起沙发上的夹克，很自然地拉上她的手腕，往他房里疾步走去。 　　宋倾城一米七的个子，踉跄了两步，堪堪跟得上他。 　　二楼的门被拉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倾城不知道为什么要躲，明明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是她被他弄得很紧张。 　　温热的手离开了，她微凉的手腕上，余留着点点酥麻。 　　“他说过了元旦就入职了，明天肯定要走，你要回来就早上回来……带了一个女孩，就是宋倾城……那就明早回来，我做饭等着，几个人？” 　　陆赢悄然往地上沉去，夹克随手丢在脚边。 　　宋倾城看了一会儿，慢腾腾蹲下身子。 　　是陆建行，陆建行明天要回来。 　　呼啦呼啦，外公好像在外面收拾着东西。 　　黑暗里，陆赢突然对着她伸出手，摸到她胸口处。 　　她从脊梁骨一下子就惊到心眼上，大气都不敢喘。 　　灵活的指尖动了动，捏上了她羽绒服的拉链，拉链轻轻划拉，很快就到了底部，他倾身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对着她袖子一扯，羽绒服很快从她身上脱下，悄然滑落到他的夹克上。 　　“手机……” 　　陆赢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她的手机，翻过来，屏幕上的荧光映着他那张神仙俊颜。 　　【赵一迪：大郎，一定要端着！】 　　【赵一迪：端得越久，你才越有地位！懂？】 　　宋倾城赶紧把手机拿到自己手里，装模作样抹了抹屏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楼的门又被拉响了，脚步声渐远，最后彻底消散了黑夜里。 　　宋倾城脚都蹲麻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黑黝黝的眼珠子如暗夜里的星辰，一瞬不瞬定在他脸上，“哥哥，你多久没见到你爸爸了……” 　　一个细微的气声，他说：“从我妈过世就没见过。” 　　“……” 　　那还真够久了。 　　她抚慰人的话一向很匮乏，“其实，他是你爸爸，见一见也没什么的。” 　　陆赢抹了一把脸，“见不见都一个样，从我十二岁开始，他就不在我家里住了，一年也就见几回，没有什么话说。” 　　“当初无所谓，有我妈就行了，没想到……”他垂首，目光沉了下去，一个带着凉意的哼哼，“父母缘薄，可能说的就是我吧。” 　　两人相对无言。 　　宋倾城突然抬起屁股，“哥哥，你把手机给我，以后不用手机提醒，我来给你买裤子。” 　　一道眸光透过昏暗，带着探究的意味，落在她脸上，“买什么裤子吗？” 　　宋倾城咽一下喉，“什么我都给你买。” 　　陆赢哑了片刻，一只手搭上她的薄肩，掌心贴着她嫩滑的颈子，虎口不偏不倚，就夹在她耳垂下。 　　细腻的兔毛毛衣，软糯得似乎要吞没他的手。 　　他轻轻凑了上去，贴着她耳朵边，“宋倾城，你对哥哥真好。” 　　宋倾城被那只臂膀压迫，一动也动不了，耳畔仿佛漫过绵绵春雨，绒毛一根根在复苏。 　　他压着嗓，在她耳边蛊惑：“你告诉哥哥，平安夜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哭？” 　　她眼睫颤抖，柔波在眸子中荡漾。 　　“为什么，嗯？” 　　“没什么呀……” 　　下一刻，鼻息一热，高耸的鼻梁蹭到她的鼻尖，一个温软的，滚烫的，带着一点点潮意的吻，落在她唇角边。 　　他的大拇指从耳垂摩挲到她脸颊，又到唇边，“你不说，哥哥就要亲你了。” 　　宋倾城的心挂在嗓子眼，一张嘴就能蹦到地上。 　　明明都已经亲过了！ 　　她凝气片刻，在窒息而亡的边缘，才吸了一口气，“因为，我们宿舍的人笑话我。” 　　他像是得逞一般，轻笑，“为什么笑话你？” 　　她垂着眼睫默了默，答非所问：“哥哥，你才追了我一天而已。” 　　女孩儿的声音极轻，带着点点委屈。 　　陆赢闻言，嘴角不由得往上翘了翘，手往后游走，摸上她后颈，稍稍使力，尔后，一个偏头，压了下去。 　　这一次和刚才那个轻啄不同，男人压迫而来，温热的唇贴合下去，在女孩软绵的唇上辗转碾磨了两个来回，轻轻含了一下她的唇瓣，才游走到她耳畔，带着细微的喘息，说：“不碍事，哥哥可以一边亲你一边追你。” 　　宋倾城闷在男人怀里，鼻端是淡得快闻不到的薄荷香，耳边是他恬不知耻笑了声。 　　“宋倾城，你吃糖了？” 第65章 哥哥，要不，你等我二十…… 　　小镇和城市不一样, 路灯遥远，老宅子独占一地，也没有邻里的光源, 只有一点儿清浅的月光从窗口扫过，浸在木地板上。 　　陆赢一声喟叹, 抬手在她头发上顺了顺, 臂膀的力道松了些。 　　怀里的人儿充盈着青春才有的馨香, 乖巧的像只羞涩的小猫, 敛着爪子任由他逗弄。 　　“宋倾城。” 　　她抬首，眼里隐约有迷蒙的水汽氤氲，“嗯？” 　　陆赢大掌包裹着她绵软细滑的手, 大拇指轻轻揉捏她的手背，“对不起，哥哥没控制住自己。” 　　“……” 　　宋倾城没心思听他这话有多少诚意, 她这会儿脑子还有些混沌。 　　一个略微嘶哑的笑, 陆赢侧着身子沉到地上，张开另一只手臂, 抱住了她，“因为你说要给哥哥买内裤。” 　　宋倾城被他从身侧围困得死死的, 心脏在胸腔里鼓噪个不停。 　　她并没有说内裤这个词！他怎么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你知道的，哥哥就想要个给我买内裤的老婆，你对我好，我会对你更好, 以后……” 　　宋倾城出声打断他：“好了哥哥, 其实，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说到没控制住自己就好了，她又没有怪他, 底下的话实在没必要说，听起来好像是她主动引诱他犯罪，主动要给他做老婆似的。 　　他拢紧了双臂，指头轻柔捏了下她的手，“那你跟哥哥说，七夕过生日的时候，你许了什么愿望，哥哥能实现的，都帮你实现了。” 　　“没什么呀……” 　　“没什么是什么？” 　　这个拥抱太过亲密了，宋倾城几乎躺在他怀抱里，耳边是男人的鼻息，她实在无法收拢神思。 　　明明才追了一天，怎么就跨越了那么多步，拉手，亲吻，拥抱，全都一步到位了。 　　“就是身体健康之类的，我都不太记得了。” 　　他喉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这么朴实的愿望，有我的份儿吗？” 　　她的声儿极低，“有啊，我希望你在国外吃好睡好身体好。” 　　“那实现了吗？” 　　“实现了啊，你不是好好的么？” 　　此刻的宋倾城觉得很惊奇，她躺在他怀里，跟他说她的愿望实现了，是实现了，她很多年的愿望都实现了。 　　陆赢闲散笑，胸腔随着笑，在她肩背后震颤，“我还以为，你替哥哥许了一个能娶上老婆的愿望。” 　　潮热的气息喷洒在宋倾城耳畔，挠得她心底发痒。 　　“哥哥，你想结婚了吗？” 　　“想。” 　　宋倾城往后扭头，“可是，你二十四岁而已，着什么急呀？” 　　“和年纪没有什么关系。”他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半晌，方道：“你觉得二十四岁还小？” 　　“不小，但是结婚也太早了。” 　　他歪个头，鼻尖蹭蹭她柔滑的发丝，话音沉了下去，似乎有些落寂，“怎么办呢，你二十四的时候，哥哥都三十了。” 　　宋倾城呼吸一紧，本能瑟缩了下。 　　“没关系，三十也不老，哥哥，我……”她秉着气儿，扭头看他，“你不会老的。” 　　陆赢愕然僵住，很快，喉头一动，“我三十了，你也不嫌弃我老？” 　　视线在黑暗里纠缠，他的瞳孔亮得很，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涌动。 　　宋倾城溺在他的深幽目光里，心神旖旎，放松了警惕，“嗯。” 　　陆赢唇角不自觉向上勾起，“那太晚了，我自己都嫌，我觉得你二十，我二十六，是最好的年纪。” 　　宋倾城默默别开脸。 　　“你觉得呢？” 　　“……” 　　也不知道是他挖的坑，还是她自己挖的，总之，宋倾城已经醒过神来。 　　眼前有个大坑在等着她。 　　一天。 　　从追她，到勾搭她结婚，仅仅一天！ 　　她咽了一把干巴巴的空气，手摸上羽绒服外套，“哥哥，我要回去睡觉了，好困。” 　　陆赢默了数秒，松开臂膀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灯，“回去洗澡，早点儿睡觉。” 　　她埋着头，“嗯。” 　　才行至门外，身后有脚步声跟过来，宋倾城忍不住提着肩回头。 　　他倚着门框，拖着腔调说：“虽然有点儿早，但是还是得和你说晚安，晚安，宋倾城。” 　　宋倾城不过顿了一秒，“晚安，哥哥。” 　　- 　　第二天上午十点刚过，陆建行到了，身后跟着李叔。 　　自从吴素容过世那一回，宋倾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这一次再见面，光头李叔还是一样的腰圆膀粗，倒是陆建行，比前两年老了不少。 　　她有些难堪，那一次太生气了，叫嚣说要和陆建行做仇人，还要拉黑他，这一回见了，还是得规规矩矩打招呼。 　　“陆伯伯，李伯伯。” 　　“嗯。” 　　陆建行顿下步子，看着她，“宋倾城，是不是上大学了？” 　　“嗯，上大二了。” 　　“没谈恋爱吧？” 　　宋倾城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呆愣一秒，眼睛眨了下，“没有啊。” 　　陆建行点头，“好好读书，不要像别人那样，光想着谈恋爱。” 　　她垂下眼睫，“嗯。” 　　由不得她细思，很快，几人上了饭桌，陆赢也从东面小楼上下来了。 　　他只和李叔打了招呼，挨着宋倾城坐下，默默吃饭。 　　父子两比以前更冷淡，陆建行也不搭理他，只和外公叙家常，偶尔问宋倾城两句话。 　　饭后，陆赢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 　　宋倾城主动收拾碗筷，外公带着陆建行和李叔进会客厅泡茶。 　　洗好碗，她悄无声息潜回二楼。 　　大概是隔音不好，她在楼梯口，隐隐约约听见楼下会客厅的说话声， 　　“陆赢要去非洲，他跟您说过，什么时候走吗？” 　　“没具体定下来，他说年后，估计是二月底。” 　　“嗯。” 　　“他还年轻，你也还能干，让他出去闯几年，我看是好事儿，等过几年心智成熟了，什么话都好说。” 　　“我不着急，年前我来接您去一趟湾城，找个机会，带他去跟济普银行李行长吃个饭，他家里有个刚刚研究生毕业回来的姑娘，估计看上陆赢了。” 　　“这……我看陆赢像是和宋倾城谈上了。” 　　宋倾城提着心脏，想往上走，又挪不动脚。 　　过了一会儿，陆建行说：“没有的事儿，陆赢一直没谈，宋倾城打小就跟着他玩儿了，刚才我还问过，她没谈恋爱。” 　　“那成。” 　　她蹑手蹑脚回到二楼，傻愣愣站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 　　倒也没有很难过，就是闷闷的，什么都掌控不了的无力感侵袭了她。 　　她一个大二的学生，没有爸爸妈妈拼命挣钱供她，她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不得不承认，世上绝大多数都是凡人，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陆建行，还有那个银行行长，她的爸爸妈妈是凡人，她也是，既没有钱，也活不成千年老妖。 　　她思绪纷杂，又想起漫漫姐说过的话，人什么都不能靠，就只能靠自己。 　　陆建行走后没多久，陆赢从外头回来了，装好行装和外公给他准备的东西，带着宋倾城返程。 　　上了高速，宋倾城一直面朝着窗外。 　　陆赢瞥了一眼，“宋倾城，睡着了？” 　　从昨晚亲了她之后，这一整天，她低眉顺目的，都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 　　她依然侧对着他，“嗯，睡着了。” 　　陆赢笑，“睡吧，到家了再叫你。” 　　绿林在宋倾城眼前嗖嗖嗖飞过，她睫颤了下，“好。” 　　回到湾城建衡路的家，天色将暗，陆赢从卫生间出来，像个大爷一般，沉进沙发里。 　　“宋倾城，进房间拿水杯，给哥哥倒杯水。” 　　宋倾城依言，走进房间，才一进去，她目光顿了下，唇线忍不住轻轻往上翘起。 　　床头柜上只有一个杯子，是她初中送给他的那个。 　　宋倾城倒了一杯水，给他送到手里。 　　他凌厉的喉结滑动，很快便灌下一杯水，还是大爷的做派，把杯子给她收拾。 　　宋倾城洗好了杯子，还未擦拭手里的水滴，就被他拦腰抱在大腿上。 　　他垂首，下巴抵在她肩窝里，一阵胡磨乱蹭。 　　“宋倾城，亲一下哥哥。” 　　“……” 　　宋倾城缩着双肩，气息不稳。 　　他这个理直气壮的口气，好似“亲一下哥哥”跟刚才“给哥哥倒杯水”一样，一样简单，一样自然。 　　可对于她来说，很难。 　　“亲么？” 　　宋倾城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嗫嚅出声：“我还不会。” 　　陆赢胸腔震颤，喉间溢出哑哑低笑来。 　　他客气地问：“那这一次，还是我来？” 　　“……” 　　他似乎有几分无可奈何，“哥哥再来一次。” 　　事实证明，他不只是个言语派，更是一个行动派。 　　有力臂膀伸到宋倾城双膝下，刹那间，失重感来袭，宋倾城憋不住，一声短促惊呼。 　　她稳稳横坐在他腿上了，以一种宋倾城从未经历过的，婴儿抱的姿势。 　　男人眼里的水光渐盛，炙热的鼻息近在毫厘之间，“这一次你得学会了，下一次到你亲哥哥。” 　　他贴合上去，含住她的双唇重重吮了一下，不由分说撬开她的齿关，带着清冽的淡香，舌尖追逐纠缠着她。 　　宋倾城下意识往后，却是被他摁住后脑往前压，她退无可退，唇角缝儿溢出一两声呜咽，很快被尽数吞没在唇齿间。 　　她如同被人抽了筋骨，攥着他腰间的衣物，软在他怀里。 　　他察觉出来，攻势转而慢了下来，好像在与她调情一般，慢慢悠悠，吮吻舔舐交替，从齿面到上颚，一点一点侵略。 　　从未有过的情潮淹没了宋倾城，迷糊中，吴双欢她们的话挤进了她的脑海。 　　原来是真的…… 　　陆赢轻咬了一口她的唇瓣，埋在她颈窝处不动，胸口犹在起伏。 　　他不动，宋倾城也不动，昏暗里，有细微的呼吸声。 　　过好久好久，陆赢放开她，弓着腰背起来，去打开了灯。 　　“宋倾城。” 　　宋倾城抬眼，轻撇他一眼。 　　就那一眼，陆赢看见她眼角隐隐泛起了红。 　　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在她右脸颊捏了一把，哑声安抚：“没关系，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会这样。” 　　她唇线轻轻往下撇，紧紧压着的唇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陆赢：…… 　　她木着一张脸，“哥哥，平安夜那天我哭，是因为，我们宿舍的人说，男人不能没有女人，庙里的和尚都不一定干净。” 　　陆赢稍稍别过脸，指节在鼻下压了压。 　　宋倾城清透的眸光看着他，“还说，就算我只有十八岁半，也会怀孕。” 　　陆赢眉心一锁，闷哼，道：“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宋倾城狠狠眨巴眼，把眼里的那点水光憋回去，“哥哥，要不，你等我二十岁再来追我吧。” 第66章 庙里的和尚干不干净不知…… 　　落地窗外, “我爱湾城”四个大字在斜对面那栋大楼幕墙上挂着，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流转交织的灯光如梦似幻。 　　陆赢漫向远处的目光收拢, 抹了抹嘴，一声哑笑, “是哥哥的错, 一时没控制好, 但这跟干不干净没关系, 以后，在没追到你之前，都不会这样了。” 　　一亲热, 情难自禁，身体起了些反应，陆赢自以为, 这压根不算什么大事儿, 但此刻他有些后悔了。 　　宋倾城毕竟才十八岁，打小她就有些情感洁癖, 还没彻底答应他之前，这么做的确欠妥。 　　她机械牵动嘴角, 漂亮的唇珠随之动了动，“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她们说的也是玩笑话, 就是, 我觉得你之前说的挺对的，二十岁以前就该好好读书，我爸爸妈妈赚钱供我读书不容易, 要是知道我谈恋爱，也会骂我的。” 　　陆赢顿了下，捏捏鼻尖，“你不好好读书，不说你爸妈，我也会骂你。” 　　他没想到她会搬出她的爸爸妈妈，这话儿就有些不对劲了。 　　“而且，你去非洲，我也没钱去看你，我自己挣的钱，一年可能都不够买一张飞机票。” 　　“谁让你去看我了，我不会回来看你？” 　　宋倾城看着壁柜上那副画像，轻轻吸鼻，“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什么东西。” 　　她连自己的画像都没有地方存放。 　　“怎么说话的，你给哥哥那么多关爱……”陆赢吸气，换了一个词儿，“那么多关心，就因为刚才亲你一下，以后都不打算给了？” 　　“那不一样，关心几句又不花钱。” 　　陆赢舌尖抵着两唇，望向别处。 　　他心里泛起一丝凉意，她在退缩，或许因为刚才那个深吻，她发现他不干净了。 　　甚至，还有些恶心？ 　　说到底，她没有那么喜欢他，才接受不了这些事儿。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就算他不是那个四号线，至少宋倾城也是喜欢他的，昨晚上，她还透露了愿意跟他结婚的意思。 　　宋倾城站了起来，“哥哥，我想回家看我妹妹了。” 　　他也站起来了，高大身影罩着她。 　　“她有什么好看，三天两头跑回去看她。” 　　宋倾城干净的眉目敛着，语气稍凉，“她不是你妹妹，你当然不知道，几天不见她我就很想她。” 　　陆赢原地站了一会儿，鼻腔一个气声，“行，我送你回去。” 　　他压上她后颈，跟逗猫似的揉了一把，“庙里的和尚干不干净不知道，至少我是干净的，虽然不想承认，但其实，哥哥比一般人冷淡。” 　　似有若无一个短吁，他拿开了手，往兜里找车钥匙，“我一直走的冷淡风。” 　　宋倾城眼睫动了下，后颈余留着温热，毛细孔里的酥麻未散。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冷淡风，有点儿怀疑，他想说的其实是“性冷淡风”。 　　这么说就有点厚脸皮了，刚才，他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冷淡。 　　回到宋茂华住的小区，宋倾城看见陆赢的车开远了，才返身往回走，在一家小店吃了点东西，感觉小腹隐隐胀痛，一算，又到了大姨妈光临的日子，只好又去便利店里买了两包卫生间，才走回爸爸家。 　　宋茂华又不在家，后妈才伺候妹妹吃完饭，正在厨房里收拾。 　　后妈问宋倾城吃过晚饭没有，宋倾城说吃了，她便不再管了。 　　囡囡还是跟以前一样，兴致盎然分享她的新玩具，但是宋倾城总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来了大姨妈，她有些提不起精神。 　　狭窄的屋子，灰暗的墙壁，到处堆积的物件。 　　这些纷杂，小孩看不见，只有大人才看得见。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看得见了。 　　少女摩斯密码没有什么稀奇，长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宋倾城像着了魔似的，一有时间就上房产网站看房子信息。 　　宿舍里的人都发现了，当她是帮家里人看，偶尔会凑上瞧一眼。 　　李悠悠：“这么破的房子，单价都要六万？” 　　马菁悦：“不要再刺激我了行么，幸亏我不是湾城人，反正也混不上湾城户口，毕业就滚回我老窝去。” 　　“湾城人本地人也不用发愁房子啦。” 　　宋倾城默默关掉网页，她是湾城本地人，但是她比马菁悦她们还愁，她们至少还有老家回，她没有，买不起房她就只能租房住，像她的爸爸一样。 　　她算了一笔账，三十到四十平的大开间，差一点儿的地段，总价要两百万，首付加各种费用大概六十来万。 　　爸爸要给妹妹买学区房，自然不能支援她，妈妈稍好一些，但她自己一个人，也要留着房子养老。 　　到时候可以借妈妈要一点，还有漫漫姐，一直都很疼她，应该也可以支援她一些，可就算妈妈和漫漫姐借给她三十万，加上她自己存十万，也还有二十万的缺口。 　　太难了，简直太难了。 　　她和漫漫姐打电话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下湾城的房价。 　　漫漫姐已经四十出头了，有固定男朋友，但是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前两年才买了自己的房子，听宋倾城这个话，马上肯定了她，说她有买房的意识就很好，只要敢想，也没有那么难，没有想法就永远都买不起。 　　正好她有朋友开了奢侈品保养和修复的工作室，离A大也不远，宋倾城本来就会这门手艺，可以去那里兼职，到时候积累了客户，自己接单子做，怎么样都比她做的那些兼职要好一些。 　　宋倾城拿到电话，马上联系了那个工作室，对方正缺人，让她抽时间过去面谈。 　　恰逢期末考试，宋倾城忙得飞起，有时候还要拿活儿回宿舍，一个小时干活，两个小时复习，忙得连饭都忘记吃，更别说回爸爸家看妹妹了。 　　当然，她也没有联系陆赢。 　　他上班了，知道她要期末考试，让她好好复习，再没有联系她。 　　舍友们看不懂，也猜不透，上一回把她逗哭以后，也不敢拿陆赢来开玩笑了。 　　宋倾城尽力不去想他，不去想银行千金，她像一只鸵鸟，把头埋在那个叫目标，叫独立的沙坑里聊以□□。 　　即便当时她和陆建行说她和陆赢谈恋爱了，只怕他也不会认可她。 　　她想，二十岁的时候，她也该出去实习了，实习生称得上半个社会人，到时候她要和陆赢在一起，陆建行总不会说什么了吧。 　　考完试，舍友们纷纷收拾行装，各自买票回家。 　　宋倾城总算回了一趟爸爸家，给妹妹带了点玩具和零食，又马不停蹄跑去工作室干活儿。 　　她在地铁上接到了陆赢的电话。 　　“考完试了？” 　　“考完了，哥哥，你下班了？” 　　这通电话本是在她意料之中，她考完试了，陆赢也该找她了。 　　那一头的男人沉声笑了声，“嗯，哥哥要走了，明天又得叫你去送机。” 　　正值高校放假，地铁上的人潮能把人挤成肉泥，宋倾城一时反应不过来，“你去哪里啊？” 　　“非洲。” 　　这下，她听清了，瞬间的失语后，她颤着声儿问：“不是说过完年吗？”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点儿意外，改时间了。” 　　宋倾城喉管里应了一声“嗯”，便说不出话儿来了。 　　即使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也并没有叫她去找他，只是让她在学校等，明天下午罗俊泊会去接她。 　　汹涌人潮在地铁的几个出口分散，花灯初上，五彩霓虹驱散了些许冬日寒意。 　　宋倾城凭着惯性往熟悉的出口走，心里如同灌着风，她又要和罗俊泊去给陆赢送机，不知道他这一去，是一年，还是两年三年。 　　果然，关于陆赢，她永远无法掌控。 　　晚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她竟然还生出了一些庆幸的心绪，他提前走了，就不会跟他外公和他爸爸一起去见什么银行千金了吧…… 　　或许她有些自私，她既不想把自己送出去，也不想他找别的女人。 　　她宁愿他憋死。 　　- 　　第二天下午，车子准时在楼下接她。 　　宋倾城原以为罗俊泊一个人先过来接她，没想到到了车前，后座车窗徐徐降下来，一道深幽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漆黑的眸如山间深潭，把宋倾城给看得垂下了眼。 　　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哥哥，俊泊哥。” 　　他唇边带着浅淡的笑，“嗯。” 　　罗俊泊回过身，“宋倾城，你怎么还叫他哥哥？” 　　一句话，把宋倾城问成了傻逼，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陆赢懒腔懒调的，“不叫哥哥叫什么？” 　　罗俊泊一嘴的坏笑，“不是，如果还叫你哥哥，你就该跟我一起坐在前面，你这样赖在后面，我总觉得我在送一个变态。” 　　宋倾城埋着头不说话。 　　陆赢压了压唇线，“干你屁事，你就一个司机，闭嘴开车就行了。” 　　罗俊泊慢腾腾启动车子，“陆赢，平常心对待吧，我追林卿追了四年，这样想，你就好受一点儿了。” 　　陆赢并不领他的情，“你是个智障，我跟你一样？” 　　罗俊泊摇头晃脑的，“爱情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为你找自己妹妹而优待你。” 　　陆赢：“也没有因为你找喷火机而可怜你。” 　　宋倾城绷着嘴角瞥了他一眼。 　　陆赢转眸，视线在半途交织，他撇下唇线，带着一抹闲散痞意，“没事儿，你哥哥叫陆赢，输不了。” 　　宋倾城紧紧抿唇，眼睫一颤，视线悠悠往窗外而去。 　　很奇怪，一旦见到他，所有的忧伤就会烟消云散。 　　仿佛昨日那些那些让她难以成眠的思绪，都是她的矫情罢了。 　　到了机场，办好登机手续，陆赢朝罗俊泊摆手，“没事儿了，你到外面等着。” 　　罗俊泊赖在原地，“该亲就亲，该抱就抱，防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变态。” 　　陆赢和他对峙两秒，眸光一转，唇边隐隐压着笑，“变态也要脸的。” 　　宋倾城扛不住这个目光，别开脸。 　　他贴过来，一只臂膀往她肩头上一揽，“他不走我们走。” 　　宋倾城被他的力量带着，从人堆里到另一个人堆里，就如一对对的情侣一般。 　　“考试考得好吗？” 　　“还行吧。” 　　“什么时候回深城？” 　　她轻声细语地答：“没有那么快，我找了一份兼职，漫漫姐介绍的，可能准备过年才回去。” 　　陆赢压着眼睫看她，“难得放假，找什么兼职，以后毕业了，有的是时间给你上班。” 　　她笑了笑，“反正回去也没事干。” 　　他没纠缠这个话题，臂膀松开了些，虚虚搭在她肩侧，垂落的视线离她很近。 　　她脸上现了一层薄红，“哥哥，去那边要好好保重身体，没熟悉环境之前，尽量别出门。” 　　“嗯。” 　　“多喝水，注意防晒。” 　　陆赢没接腔，默默垂着眼看她。 　　宋倾城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数她的眼睫毛，只是她心中万般不舍，能呆一分钟就一分钟。 　　他总算开口了，“怎么防晒？” 　　“用防晒霜就行了。” 　　他扯唇，“我不会买那玩意儿。” 　　宋倾城顿了下，“没事儿，你戴帽子就行了。” 　　陆赢换了一只脚重心，搭在她肩头的手自然垂落到他裤缝边，“你不是说我变成黑炭也好看吗？” 　　宋倾城抿了抿唇线，“黑炭不要紧，但是太强的紫外线，会得皮肤癌的。” 　　陆赢嘶的吸气，“宋倾城，你是不是盼着我得呢，帽子防得了紫外线？” 　　宋倾城心口一惊，骤然抬眸，“哥哥！” 　　她不过随口一说，反正不会给他买防晒霜的，买了他也不可能会用。 　　陆赢抹了抹嘴，“上一次惹你生气，哥哥这段时间一直认真检讨，知道是我错了，你还小，我这么勾引你跟我谈恋爱，的确有些变态。” 　　宋倾城忍不住皱眉，“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变态了？” 　　陆赢搓搓鼻尖，眼里的兴味渐浓，“那我还要追你吗？” 　　她滞了滞，敛着唇角说：“不用了。” 　　他点头，“我明白了，二十岁，你就自动跟我在一起了。” 　　宋倾城有些恍神，他这个语气，不像问句，倒像是陈述句。 　　“不用石头剪刀布了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只垂着眼，像是默认的姿态。 　　陆赢清浅地笑，“一年半而已，不用追，省事儿。” 第67章 有不干净的和尚，自然也…… 　　宋倾城比以前更忙了, 大二下学期和大三课程都很紧，工作室接到的单子越来越多，没课的时候她都会干活, 一个月下来，收入有三千多块钱, 比一般的兼职要好一些。 　　在工作室里, 宋倾城的手艺已经是最娴熟的那一个, 但积累客源没有那么容易, 正好她自己的专业就与互联网媒体相关，所以，她特意买了一部二手高清数码相机, 用来录制奢侈品修复的过程，剪辑好，加上解说词, 然后放到社交平台上, 大半年下来，也积累了不少粉丝。 　　她打算大四出去实习了再自己单干, 到时候租一间房子，可以住也可以当工作室, 再雇两三个人，她算过了，扣除成本，一个月收入两三万不成问题。 　　如果再找到一份好工作, 这样算下来, 买房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或许她还能买个大一些的。 　　不用很大，一居室就好。 　　觉得很累很乏的时候, 宋倾城就会打开手机，看装修视频，把自己代入那些小房子的主人，劲儿又来了。 　　她和陆赢又回到了以前，甚至更疏离，毕竟两人关系有了转变，她再也不能假装把他当哥哥。 　　再则，是她自己说了，让陆赢二十岁以后再追她，他当真不追，她若是再主动去关怀他，总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时间一久，宋倾城总觉得陆赢跟她表白这件事，缥缈得像是一场梦。 　　她早就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只能通过她和赵一迪的微信聊天记录，寻找一丝他追过她的痕迹。 　　转眼就到了国庆，饭店里，各种喜宴排队举办，罗家一向重视仪式感，大儿子订婚自然也要敲锣打鼓一番。 　　罗俊泊和林卿要订婚，宋倾城也收到了请柬。 　　她只来得及惊喜了几秒，就被罗俊泊一句话给打碎了。 　　【什么都不要带，红包陆赢已经发给我了，他说你替他来。】 　　宋倾城被抽走了大半的精气神，半晌，给罗俊泊回复： 　　【恭喜俊泊哥，那我就带嘴去吃大餐啦。】 　　话虽如此，宋倾城还是打起精神，给一对准新人准备订婚礼物。 　　宋倾城在这场订婚宴上看见了一些熟面孔，包括冯宛晗，她把她当成空气，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偏偏冯宛晗还凑过来，跟她打招呼。 　　“倾城，好久不见。” 　　宋倾城没打算给她好脸，只略微点一下头，漠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冯宛晗。 　　冯宛晗在她身边坐下了，“听说陆赢在非洲，没时间回来？” 　　宋倾城喉管发了一个“嗯”。 　　陆赢的仇人便是她的仇人，她打算给冯宛晗一个冷漠的冷屁股，看她还有脸贴过来么。 　　显然，冯宛晗已经感受到冷屁股的低温了，但是她没有离开，默默坐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你能打个电话，让我跟他说两句吗？” 　　宋倾城骤然转眸，“有什么好说的，我哥哥大学毕业的时候，你诬陷过他，害得他放弃保研资格，他最后……” 　　一个酸水堵上了嗓子眼，眼底瞬间涌上两包水，她垂下眼睫，极力克制着，“他连他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是罗俊泊的订婚宴，她不能在这里痛骂冯宛晗，不好看，也没有礼貌。 　　冯宛晗唇线微微抖了下，“我就是想跟他道个歉。” 　　宋倾城一个冷哼，胸腔抖动，“为什么道歉，为了让你心里好过吗？那不用了。” 　　接下来，宋倾城听到了一个笑话，因她而起的天大的笑话。 　　那天，罗俊泊的升学宴，她和他们一大帮高中同学一起去唱歌。当时，为了好玩，冯宛晗和她的闺蜜肖骁，偷偷往其他男生的啤酒杯里倒白酒。 　　就那一次，陆赢看到冯宛晗往她水杯里倒了白酒，从那之后，陆赢就一直对冯宛晗横眉冷对。 　　“他说，你的钢琴不想卖给我，因为钢琴放在他家里，他不想让我这种品质不好的人去看。” 　　“就因为这句话，我当时特别恨他，大学几年都在恨意里度过，我拿了你和他合成的照片，让他放弃保研，因为我也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治不好我的病……” 　　宋倾城在喜宴上泪流满面。 　　所以，如果没有碰见她，陆赢就不会被逼出国，或许，他妈妈现在还活着，就算治不活，也不至于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他也不会跟他爸结那么大的怨，也不用一个人跑到非洲。 　　如果她没有碰见陆赢呢，或许她被逼到绝路，会找谢宏远帮忙，谢宏远会找到她妈妈，她会跟着妈妈到深城，她不会对A大有什么执念。 　　十二岁那年，命运为什么让她碰上了陆赢？ 　　她追逐他好累，没有她，陆赢会过得更顺遂。 　　泪水朦胧中，罗俊宇满面狐疑朝她走了过来。 　　“宋倾城，你怎么了？” 　　宋倾城抹了抹泪，歇了好一会儿，说：“没怎么，看见俊泊哥订婚，有点激动。” 　　罗俊宇淡淡说：“仪式都没开始，你激动什么？” 　　宋倾城没说话。 　　他坐到宋倾城旁边，“宋倾城，要签名吗？ 　　“……要吧。” 　　罗俊宇参加完选秀，已经正式出道，虽没有大火，他爸砸钱送儿子参加了几个节目，在娱乐圈也算是有了姓名。 　　这一次哥哥订婚，他露了一下脸，就有不少人对着他拍照，还有人要签名的。 　　“我不给你。” 　　“……” 　　“宋倾城，你觉得我会火吗？” 　　“会火的。” 　　罗俊宇撇嘴笑，“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会不会火，就算我火了，你也不想要我的签名。” 　　他幽幽叹气，“当初我在日记里写，宋倾城那么喜欢追星，以后我当上大明星，她让我怎么签就怎么签，倒立着签都行，被我哥看到了，心累。” 　　宋倾城目光漫向紫色蔓藤布置的舞台。 　　她也有一本日记本，她也心累。 　　- 　　回到宿舍，宋倾城刷了一下到非洲乌国的飞机票，没有直达，还要中转其他国家，往返大概要一万五。 　　这还算是在她承受范围之内，在陆赢生日之前，签证也来得及，趁着周末，再请两三天假，完全没问题。 　　这对于没有自己一个人出过国，没有去过非洲的她来说，的确有一些冒险，但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她很难说服自己不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宋倾城没有跟任何人说，带了一箱子好吃的，还有几身夏装，出发了。 　　到了乌国第二大城市，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贫瘠，有豪车也有别墅，当然，更多的是破败的老房子，还有土房子。 　　宋倾城住进了酒店，背着一个背包，打了一辆车，很容易便找到了国内那家大公司的五层办公楼。 　　条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差，前院临海，后院靠山，风景还挺美。 　　但陆赢当地的手机号打不通了。 　　楼下一个守门的中年男人听她说找陆赢，便帮她打了个电话，很快，楼上下来了一个穿白衬衣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看着挺斯文的。 　　“陆赢家里有事儿，已经回国了，你找他有事儿？” 　　烈日下的宋倾城眯着眼，一点笑僵在唇边，“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几天了。” 　　她抓着背包的带子，“他说过他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那人扯嘴笑道：“应该是回去相亲了，你这么追到这里来没用啊，你得逮到他家里去，追陆赢的太多了。” 　　宋倾城勉强笑笑，“他换号码了吗？” 　　那人哼一鼻子，“那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号码。” 　　她无力别开眼，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她太过心烦气躁，眼前这人怎么一副欠揍的嘴脸。 　　“谢谢你。” 　　说完，她扭头往回走，在白晃晃的阳光下关掉手机屏幕，如果陆赢真的回国几天了，他不找她，她也不必找他。 　　宋倾城报了一个团，跟随几个欧美游客，在当地玩了两天。 　　风景很美，野生动物也很美，宋倾城很忧郁。 　　她扮做一个含蓄的英语磕巴的东方女孩，极少开口说话。 　　宋倾城就这么一个人在非洲度过了陆赢的生日，一直到她顺利落地湾城，也没有收到陆赢的任何一个讯息。 　　日子依旧，又过了一段时间，宋倾城路过建衡路，她咬着嘴里的软肉，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 　　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天气很冷，陆赢叫她来这里吃饭，送她下来的时候，说她送的礼物他一直都用，就那个泡脚盆，他天天用，脚都泡烂了。 　　不过一年，他已经不再向她讨要生日礼物。 　　或许，他已经找到了给他买礼物的人，不想等那个矫情的小孩长到二十岁。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向他承认她会后悔。 　　一年四季各有不同，即便她站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节，也不尽相同。 　　去年是寒冬，今年是暖冬，去年有月亮，今年没见有。 　　世上的人千千万，有不干净的和尚，自然也有干净的的凡夫俗子。 　　宋倾城垂首打开手机，下了一个加急的物流单。 　　即便没有，也不要紧，一个人过也不是过不下去。 　　她一直等到快十点，才有物流公司的人过来，她带着人上了楼，密码锁没改，物流公司的人很顺利就把那幅画像打包好，运回了深城。 　　房子太久没有人住，积了一层灰，她找不到那个印着她照片的水杯，倒是看到以前送给他的帽子，还有一些小物件。 　　罢了，这些东西就当看不见，免得他说她这个妹妹太过小气。 第68章 哥哥，洗洗睡，梦里什么…… 　　宋倾城特意给妈妈打了电话, 让她不要打开画像，直接收进她的房间就行。 　　寒假回到家，她发现画像已经拆了, 还挂在她房间的墙上。 　　宋倾城没说什么，她没有买房子之前, 这大概是画像的最好归宿了。 　　日子依旧, 转眼间, 她在工作室帮忙已经一年多了, 工作室换了一批人，她仍然坚守。 　　老板念在她一个小姑娘，A大在读, 机灵又勤勉，给她当了主管，除了自己那份, 还有一些提成。 　　这一天, 来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一丝不苟飞机头下, 一副简单墨镜，齐膝的灰色长大衣, 质感很好。 　　挨近了，还有一股淡淡的雨后大地男人香。 　　宋倾城接过他手里的单子，“先生，您稍等。” 　　她把那双数万元的白色豆豆鞋拿出来给他检查。 　　“这是猪八革皮面, 皮质稍微硬一些, 但是有型，您平时用干的软毛刷刷就行了，我给您放了软毛刷在盒子里, 用太湿的毛巾擦，很容易磨损的。” 　　“你就是小宋？” 　　宋倾城：“对啊，平时都是您的朋友谭先生过来的。” 　　他把墨镜摘下来了些，露出一对深眼窝，“小谭是我的助理。” 　　宋倾城微滞，很快就展露笑脸，“是林老师，失敬。”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我看过你的直播。” 　　她没说谎，她的确看过一两分钟的直播，为了给四号线找一位正主。 　　林渊稍稍挑眉，“你看过哪一场？” 　　宋倾城小小一惊，很快就想到了最热闹的那一场，过年时，林渊直播卖某贺岁大片电影片，她没看过，但那一场太成功，她还是听过的。 　　林渊没继续为难她，一根食指挑着豆豆鞋里里面，眯眼瞅了瞅，“小谭说你是大学生？” 　　“嗯。” 　　“哪一所大学？” 　　“A大。” 　　林渊有些吃惊，眉头挑出了几根抬头纹来，“A大？A大不好好读书，怎么跑来修鞋子，你这样，我压力很大哟！” 　　宋倾城平静问：“为什么呀？” 　　“我怕有脚气啊，熏了你们天之骄子的手。” 　　宋倾城忍不住笑，“放心吧，你没有。” 　　她拿了一把软刷子和两张软毛巾，连同鞋子一起装好，塞进袋子里。 　　林渊不动声色看她，“小宋，你们小姑娘是不是都不喜欢穿豆豆鞋的男人？” 　　宋倾城面不改色，“怎么会呢，这是靓仔的青春啊。” 　　“靓仔的青春？” 　　“嗯，我觉得挺好看的。” 　　以前她也觉得不好看，但是做这一行久了，以前那些好恶都丢掉了，鞋子就是鞋子，穿着舒服，自己乐意，别人管不着。 　　林渊：“不愧是A大学子，话都说得好听。” 　　宋倾城突然灵光闪现，“林老师，你在我们这边做过那么多次的保养，肯定是认可我们的，可不可以帮我打个小广告？” 　　林渊撇嘴，“我的广告费很贵的。” 　　“你穿上鞋，就@我一下就行，我也有二十几万个粉丝了。” 　　“噢？给我看看。” 　　林渊顺手拿过她的手机，啧啧两声，“你都没关注我。” 　　宋倾城有些难为情，勉强为自己辩驳：“因为你太火了，我不能关注你，一关注，都是你的推送，我就不用干活了。” 　　林渊不搭理她，拎起袋子就走了。 　　当天晚上，她上那个社交平台，大吃了一惊，林渊关注了她，更新了一条视频，并且@她一下，短短两个小时，她涨了二十万粉丝。 　　宋倾城震惊之余，赶紧回关了林渊，还私信表示了感谢。 　　【林渊：下次去A大，你得请客。】 　　【宋倾城：必须的，带谭哥一起来哦。】 　　她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毕竟他那样的网红，怎么可能来蹭她一顿学生饭。 　　- 　　这一天，宋倾城在校园里，碰上了回母校找留校老友的林卿，两个人简单叙旧。 　　去年，罗俊泊家里有长辈过世，他和林卿的酒席只好挪到了今年国庆。 　　“我以前只觉得陆赢这人没劲儿，真没想到他跟他爸一个样，他去非洲就是一块跳板，他爸和他们公司强强联合，闹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给陆赢铺路。” 　　“那女的跟他爸闹翻了，什么都没拿到手，以前那点破股份也被坑走了，陆赢他爸真的够狠的，以前对陆赢他妈那样，现在为了自己儿子，一样把那女的给轰走了。” 　　“呸！父子还是父子，女人就是衣服。” 　　女权林卿拍拍她的肩膀，“你别被他勾搭了，找谁都比找他好。” 　　宋倾城抿着嘴，点个头算是回应了她。 　　不过是短短一年多，这些离她已经很远很远，远得犹如听故事。 　　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只要不是陆赢吃亏，就是好事儿。 　　- 　　宋倾城二十岁这一天，她回了深城，跟妈妈和漫漫姐一起过生日。 　　吃过蛋糕，方敏从自己房间里搬出宋倾城那副画像。 　　“你看，前段时间，几个小孩在这里耍，踩到画了……” 　　宋倾城眸光一敛，已经变了脸色，“谁让你放客厅的，不是放在我房间的嘛！” 　　方敏不甚在意，“我说拿出来摆挺好看的，就边边这儿裂了一条小缝，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宋倾城摸了上去，画布的粗麻布质感磨搓着指尖，如同磨在她心尖上。 　　“妈……” 　　方敏一怔，“做什么？” 　　宋倾城喉管胀痛，强忍了忍，沉着声儿说：“把它修好，我要它修成原来的样子。” 　　“……上哪儿修去？” 　　她别开脸。 　　漫漫姐走出来，看她这个神色，有些不解，“怎么了宋倾城？” 　　宋倾城再忍不住，窝进沙发里，弓着腰背像一只弯曲的虾米，把头埋在双膝里，“我的画被踩烂了！” 　　方敏：“这么小的缝儿，有什么要紧，你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她双肩耸动，“这幅画，从我十二岁到寄回来之前，一点事儿也没有……” 　　宋倾城心如死灰，仿佛仅存的一点念想也被踩得稀碎，什么都不剩了。 　　今天，她从白天等到晚上，从吃饭等到吃蛋糕，也没有等来一个电话。 　　方敏和漫漫姐面面相觑。 　　漫漫姐仔细瞧了瞧，“这个没事儿，能修，都要大学毕业了，至于哭成这样，行了，不是要跟我去弄头发么？” 　　她看了一眼茶几，“宋倾城，你电话响了。” 　　宋倾城脑袋从腿里抬了起来，伸个脖子看了一眼，双肩软绵绵一耷。 　　是爸爸。 　　她话里带着哭腔，唤了一声：“爸爸……” 　　宋茂华微顿，转瞬笑了，“不是跟你妈过生日吗，怎么了？” 　　此刻，宋倾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了，嘴里却还是委屈，“有几个小孩把我的画像给踩烂了，那是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一个姐姐画给我的，八年了，七年半都好好的，回来半年就被人踩烂了。” 　　宋茂华：“什么画像，八年了我怎么没见过？” 　　“以前……放在陆赢家里。” 　　没等宋茂华出声，她就呼了一口气，“我就是想，我要是在湾城有房子就好了。” 　　宋茂华默了下，“那肯定得有，我和你妈说过了，等你大学毕业，我们每人支持你三十万，剩下的，再想想办法。” 　　宋倾城心尖一揪，“我就说着玩的，你都还没买房子呢。” 　　“爸爸明年就能买上了，发什么愁，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更何况你A大毕业，还怕找不着好工作？” 　　宋倾城唇边翘起了一个小弯弯，她小时候以为爸爸无所不能，是奥特曼一样的存在，大一些了，发现爸爸也是凡人，他也有很多办不到的事情。 　　其实，奥特曼也有失败的时候，有爸爸在，就有光啊。 　　挂了电话，她抹了一把脸，“漫漫姐，我们去弄头发吧。” 　　“你弄什么头发？” 　　她想也不想，“剪短发。” 　　漫漫姐眸光微转，看看她，又看看方敏，“宋倾城不会是失恋了吧？” 　　方敏一向散养女儿，闻言蹙眉看着宋倾城，“什么时候谈了？” 　　宋倾城别开脸，目光散着，“没有谈。” 　　“你电话又响了。” 　　宋倾城随手捞起腿边的手机，只一眼，她呼吸一窒，涣散的目光瞬间拢了回来。 　　当着妈妈和漫漫姐的面，她眨巴两下眼睛，接了。 　　“宋倾城。” 　　“嗯？” 　　男人的声音仿佛比以前更低更哑，“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你在哪儿呢？” 　　宋倾城鼻端的呼吸十分短促，“我在深城。” 　　他顿了数秒，“跑回深城过生日，怎么也不跟哥哥说一声？” 　　宋倾城眼皮下发烫，喉间干涩难忍，“……对啊。” 　　“对啊？”陆赢低嗤了声，“不太对吧，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又是七夕，不该跟哥哥一起过吗？” 　　宋倾城口舌间如有火烧，干巴巴咽了一下，一滴水也没有，“哥哥，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过？” 　　那一头安静下来，她真切听到了他的吸气声。 　　陆赢声儿凉了下来，“宋倾城，画像搬哪儿去了？” 　　他不痛快了，宋倾城心口莫名舒爽，“我搬回深城了。” 　　“为什么？” 　　“因为灰尘太大。” 　　一声短吁，他似乎在咬牙隐忍，“灰尘大你可以包起来，不是说了，等你买到房子再搬吗？” 　　她抿了抿唇线，“我可能快要买房子了。” 　　漫漫姐一言难尽的眼神看方敏。 　　方敏：“说大话。” 　　陆赢鼻腔两个冷冷的哼哼，“有钱了，明天我就去深城，先把我的法拉利买了吧。” 　　宋倾城浅浅地笑，笑意不达眼底，“什么法拉利？” 　　以她对他的了解，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就能把他活活气死。 　　半晌，他嗤了下，“宋倾城，说话像放屁啊？” 　　“哥哥，挂了吧，好好洗洗睡一觉，梦里什么都会有的。” 第69章 爆炸头那个。 　　宋倾城挂了电话, 回房间拿挎包，要和漫漫姐去弄头发。 　　漫漫姐狐疑看看宋倾城的背影，又看方敏, 低声问：“这个哥哥多大了，他追宋倾城？” 　　方敏迟疑了一下, “大是不大, 不过他怎么会追宋倾城呢, 我们租他家房子, 我去过那么多回，也没碰上他一次。” 　　“是不是都是趁你不在的时候去的？” 　　“不像，我看他跟我们都不是一路人, 我估计他不会瞧得上宋倾城。” 　　漫漫姐笑了，“宋倾城怎么了，个子高, 长得又好看, 还是A大的，他天皇老子啊瞧不上。” 　　方敏看着宋倾城, 皱起眉头，“小孩相, 我看她和陆赢差着辈分呢。” 　　“你这当妈的，她都快大学毕业了，你还当她是小孩，叫哥哥的人, 跟她差什么辈分。” 　　“你问问她。” 　　待她一出来, 漫漫姐开门见山问：“宋倾城，那个陆赢是不是在追你？” 　　宋倾城眼神闪了一下，没有否认。 　　“还真是啊？” 　　她抬眼, 微微歪个脖子，像只骄傲的孔雀，“他追他的，我不想理他。” 　　漫漫姐和方敏对视一眼，“为什么，我听你妈说，他条件还挺好的。” 　　宋倾城抿了抿嘴，“他太老了，我看不上。” 　　漫漫姐忍不住乐，“哎呦，宋倾城眼光还真高。” 　　方敏沉下脸去，“他什么时候追你的？” 　　宋倾城盯着脚下的地砖往门外走，“也没多久。” 　　“那时候的房租你给他了吧？” 　　“给了，他没要。” 　　方敏一路追到了电梯间，“不喜欢就好好说话，怎么这个态度，没有他帮忙，可能你都上不了A大，志愿还是他叫老师帮忙选的，说不准以后毕业还要他帮忙找工作，你这么闹翻了，对你没好处。” 　　宋倾城轻轻吐气，“我知道，不会闹翻的。” 　　到了理发店，她神思有些涣散，发型师问她一句她答一句，刚才那一番剪短发的雄心壮志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这个脸型，弄一个羊毛卷会很好看，再加上眼睛这么漂亮，很像芭比娃娃。” 　　宋倾城一缕头发卷在手指头，她天生的直发，从来没有弄过卷发，有点被说动了。 　　“不会翻车吧？” 　　“这么靓女，怕什么翻车啊。” 　　宋倾城和漫漫姐花了三个多小时，快到凌晨才做好头发，羊毛卷最后的效果还算不错，不像芭比娃娃，倒有点法式慵懒的味道。 　　漫漫姐：“不错，你都快出去实习了，这个发型合适。” 　　宋倾城也挺高兴，镜子里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也显得成熟了一些，是好看的。 　　可惜，不过高兴了两天，第三天一洗头，吹完头发，发量突然增加了三倍，温柔的羊毛卷变成了爆炸狮子头。 　　宋倾城看着镜子里的庞然大头，双手拢了两下，一放手，又恢复回原样了。 　　她有些绝望，这是什么芭比娃娃，芭比金刚都不敢这么炸！ 　　宋倾城往外走，去找她妈，“妈妈，你看我这个头。” 　　方敏看了一眼，“怎么了？” 　　她有些委屈，“变爆炸头了，过两天我还要回去上班，怎么见人啊。” 　　方敏又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谁让你弄这个头，老了五岁不止。” 　　宋倾城欲哭无泪，她不怕老，关键是这个头太占地方了，挤个地铁都会被人笑死吧。 　　这个头发不能见人，一定要弄回来。 　　回到房间，她看到手机上的两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微信。 　　【陆赢：我在你家楼下，下来一趟。】 　　宋倾城十指插进头发里，抱着自己的狮子头，怔怔发愣。 　　陆赢来找她了。 　　但是，她不能见他。 　　她指头在手机屏幕上点动，写写删删，最后还是发了四个字。 　　【我不在家。】 　　很快，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在哪儿？” 　　宋倾城听出来了他隐忍的戾气，话音微凉，“在哪里我不想跟你说，说了你也不知道。” 　　一年半不见影不闻声的人，他有什么勇气来问她？ 　　陆赢默了片刻，“宋倾城，你这是打算跟我绝交了？” 　　她没说话。 　　一声短吁，他语气稍缓，“现在不要跟我闹小孩脾气，绝交之前，你至少也该把话说清楚。” 　　宋倾城心口堵着一口凉冰，化不开也下不去，“我现在还不想说，等我回了湾城再说吧，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他停顿了片刻，嗓音微哑，“要是我非得现在说呢？” 　　她突然火了，“那你就自己对空气说吧！” 　　宋倾城挂了电话，胸口微微起伏，说她闹小孩脾气，那就闹小孩脾气吧，他不是不会输么，不气个半死就算他赢。 　　她在床边枯坐几分钟，才起身，把狮子头绑了起来，找了一个鸭舌帽戴上。 　　方敏正在洗澡，她在门外喊了一声：“妈妈，我去弄头发了。” 　　“又弄什么头发，你嫌折腾得还不够？” 　　“这个不好看，我就要弄。” 　　她出了门，在分岔路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侧门。 　　到了那家店，给她弄头发的发型师没上班，一个叫阿杰的接待了她。 　　“拉直没必要，我帮你稍微处理一下，然后再上个颜色，会比现在好很多。” 　　宋倾城没办法相信他，她没有染过头发，她怕染坏了。 　　“算了，我还是想拉直……” 　　镜子边缘出现了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利落短发下，一双眉目深邃清幽，略微向下撇的唇角藏不住的肆意傲慢。 　　阿杰手抓上炸开的发尾，还在试图说服她，“拉直比染发还要伤，我给你稍微夹一下，选一个浅一点的颜色，比你原来的直发要好看……” 　　宋倾城突然打断他，“行，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有人走过来，“先生，您是要剪头发还是洗头？” 　　他把黑色旅行包往椅子上一扔，“洗个头就行。” 　　低音炮磨搓着宋倾城的耳膜，她微微提起右边的肩膀，视线垂落在自己脚下。 　　上颜色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往左上角提溜了一下。 　　他已经吹好头发了，正弯腰从旅行包掏什么东西。 　　“多少钱？” 　　“先生，五十。” 　　陆赢转个头，下巴稍抬，“她的呢？” 　　前台愣了下，“哪个？” 　　“爆炸头那个。” 　　宋倾城轻轻闭目，阖眼假寐。 　　“你们是一起的吗？” 　　“一起。” 　　“稍等……” 　　过了一会儿，她悄然睁开眼，慢腾腾转过脖子，往门外探了一眼。 　　大热天的，他自己一个人站在粉尘漫天的马路边抽烟。 　　头都白洗了。 　　“那男的是谁啊？” 　　她顿了下，“是我哥哥。” 　　“你哥哥？干嘛你们都不说话？” 　　宋倾城默了一会儿，哼了一鼻子，“他是个哑巴。” 　　“刚才他都说话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宋倾城不怎么乐意搭理他，“嗯。” 　　阿杰笑呵呵的，“不过吵架了，他还给你付钱，真是好哥哥。” 　　这一次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弄好了，出来的效果乍一看还挺惊艳的，奶茶灰棕不但让她的肤色看起来又白又嫩，还让微卷的弧度油润有型，看起来又甜又温柔。 　　不过，这样的效果能保持多久，宋倾城并不乐观。 　　她背上挎包，迟疑片刻，还是拿起了那个黑色旅行包。 　　包不重，感觉没有装什么东西。 　　陆赢听见脚步声，回过身，垂着眼睫看她数秒，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包，“弄好了？” 　　宋倾城咽一下嗓，有些干涩，“嗯。” 　　他笑了声，“比爆炸头好看。” 　　宋倾城手不自觉往后脑摸了一把，抬起眼皮子看他，“爆炸头也好看。” 　　陆赢胸腔震了下，把眼挪往车流里。 　　“我妈妈找我，我要回去了。” 　　他默默不出声。 　　“你住哪里，找酒店了吗？” 　　他脚下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不住酒店，我也要走了。” 　　“走了？” 　　“嗯，明天还有工作。” 　　两人在炎热的夏夜默然相对，宋倾城披散的头发冒出了热气，额前沁出了一点儿潮意。 　　“什么时候回湾城？” 　　“还不确定，可能过两三天。” 　　“住哪儿？” 　　她微微停顿了下，捋捋新做的头发，脸色没有什么波澜，“可能住我爸爸家，也可能住宿舍。” 　　又是一顿静默。 　　陆赢压着眼沉了片刻，点头，“行，到时候再说吧。” 　　他转头就走，独留宋倾城一个人站在原地。 　　宋倾城也没有多停留，往他相反的方向走。 　　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曾经畅想过，陆赢来深城，她要带他去逛哪里，吃什么好吃的，但她没想到，陆赢第一次来深城找她，会是这样的场景。 　　奇怪的是，她内心除却那一点酸涩，却比这个晚上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凡事都有转圜余地，就像这个头发，总会补救的法子。 　　只要陆赢还回来，这辈子，她大概都不会和他走到绝交的那一步。 　　- 　　宋倾城回到湾城，自己一个人住进宿舍里，好在前后两个宿舍都有人在住，还不至于太冷清。 　　她回爸爸家吃了一顿饭，开始去工作室上班。 　　这一天，还没回到宿舍，她接到了林渊的电话，他说他们团队在问她A大搞直播，问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宋倾城给他介绍了几个特色小店。 　　林渊让她过去一起吃，宋倾城婉拒了。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的吗？” 　　宋倾城：“当然要请，下一次吧，你们团队一起，我去打扰不太好。” 　　现在过去请客属实吃亏，她没打算做这个冤大头。 　　“没事儿，你另外带我去别的地儿吃。” 　　“……行啊。” 　　好在三饭堂还对外开放，菜好吃，宋倾城熟门熟路，用VIP卡打完折也不算贵。 　　两人一起往三饭堂走，连音湖的荷花开得正盛，浓郁的荷叶香把食堂的烟火气儿都给盖过去了。 　　林渊嘴里遗憾着，没能上得了A大，只上了国外的野鸡大学。 　　他这么坦诚，宋倾城免不得要安慰一下。 　　林渊看着她，话锋一转，“你觉得我能到这里来读研究生吗？” 　　宋倾城微滞，唇角不自然地颤了下。 　　林渊稍挑起眉来，“说实话，我请十个家教恶补进得来吗？” 　　宋倾城清清嗓，“也用不上十个……” 　　一黑一白两个男人近在眼前，很快，男人的气息从氤氲荷叶香里压迫而来。 　　罗俊泊嘴边是不怀好意的笑，“宋倾城，这是谁啊？” 　　宋倾城扭头，刚做的卷刘海随风，在她额前弹跳，“这是，林老师。” 　　“哪个学院的林老师？” 　　她略睁大了眼，话堵在嗓子眼，有些出不来。 　　做奢侈品保养这一行，难免会遇到明星名人，“老师”是一惯的叫法，不管多年轻，叫一声老师，总不会出错。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了，低哑的男声开口问：“林老师教哪一门课？” 　　林渊和他握了一下，“见笑了，我不是老师，我要是A大的老师，我家里人得把我给供起来。” 　　三个男人皆笑，宋倾城跟着笑，笑里没有内容，假，还干巴巴的。 　　“陆赢。” 　　“林渊。” 　　陆赢唇角轻扯，“我看林老师的身材，倒像是体育老师。” 　　林渊笑，“哪里哪里，比不上你。” 　　别人听不出来，宋倾城却听得出来，以前她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谢宏远，因为油头和纹眉，被他说成化妆老师。 　　体育老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要刮风下雨，就能翘着二郎腿闲出屁。 　　他们假客套了几句。 　　陆赢视线似有若无往她脸上瞥了下，“我今天没带钱，是谁请客？” 　　宋倾城咽一下嗓，才要出声，罗俊泊先替她揽下了。 　　“走吧林老师，我请客。” 第70章 要追我你就不能做陆赢了…… 　　罗俊泊领着一行人上了三楼。 　　“咕噜鸡和鸭血粥, 来这里吃饭，这是必点的，剩下的让林老师来？” 　　林渊摆手, “宋倾城来吧。” 　　宋倾城接过菜单，以前和陆赢罗俊泊一起出去吃饭, 点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都归她, 她习惯了。 　　罗俊泊：“没想到林老师还是个大名人, 平时我很少看直播, 孤陋寡闻，失敬了。” 　　林渊：“叫我林渊就行，不看正常, 我们面对的主要是女性用户，改天上你家这儿来播一场。” 　　“行。” 　　陆赢指头磨搓杯盏，“你第一次来A大吃饭？” 　　林渊笑道：“还真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 刚才我还和宋倾城说了, 我请十个老师恶补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考进来, 冲着这荷花香拌饭，多花点钱我也乐意。” 　　陆赢淡淡笑, “十个老师，估计还不够。” 　　林渊哼了声，“哟，有这么难？” 　　罗俊泊：“没事儿, 商学院有班, 交钱就能进。” 　　“……” 　　宋倾城指尖点在菜单上，“手工酿豆腐，牛肉馅的, 林老师吃吗？” 　　“可以。” 　　“好。” 　　她把林渊当客人，每点一样都先征求他的意见。 　　这一顿饭，宋倾城没有抢着付账，她一向不会假客套，罗俊泊是东道主，他说他来，她也就作罢了。 　　罗俊泊和饭堂的人说了几句话，便拉在了身后，他叫住林渊，拿出一张VIP卡和几张消费券。 　　“以后经常光顾。” 　　“必须来，下一次团队聚餐就定在这里了。” 　　宋倾城和陆赢已经走出了几十米，两人并列而行，中间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从背影看，像是一对璧人。 　　陆赢忽地出声，“林老师有四十了吧？” 　　宋倾城：“……” 　　他喉头一滚，一道视线往身后撇了去，“褶子都出来了，低于四十我都不敢信，这也敢做湾城第一帅？” 　　宋倾城凝气片刻，“你不是说你认识他吗？” 　　林渊比他还小一岁，因为是混血儿，脸小五官深，镜头上好看，镜头外，脸上的确有一些难以忽略的细纹。 　　不像陆赢，他是真人比上镜要惊艳，A大论坛里，有人说他神颜不倒。 　　陆赢垂首哼笑，“我认识的是另外一个林渊，这个林渊差了点儿。” 　　“……你认识的林渊是哪一个？” 　　他听不见一般，“宋倾城，挣够钱了，赖哥哥的账，去请外面的人吃饭？” 　　她干净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不是啊，林渊之前帮过我，送了我很多粉丝，我答应请他吃饭的。” 　　神奇了，从她认识他到现在，就从来没见他长过一颗痘，即便晒了那么多年太阳，他也没有长斑长皱纹，小麦色的皮肤光滑得让人心痒痒。 　　陆赢双手抱臂，“送你多少包粉丝，抵得过这一顿饭吗？” 　　宋倾城唇角轻颤，漂亮的唇珠往下一抿，“是关注好友的粉丝，不是那个粉丝。” 　　他眼底沉了沉，“你要粉丝做什么？” 　　她牵动唇线，“有粉丝就有流量，有流量才有客户，我想自己开工作室了，做奢侈品保养和高端礼服护理。” 　　陆赢定定看着她，眼底的兴味渐浓，语气揶揄：“这么拼命，就为了给哥哥买法拉利？” 　　宋倾城心口一个瑟缩，看向那双深幽的眼，那眸光在升温，仿佛下一刻就能溢出水来。 　　“哥哥，听说你接管你爸爸的大公司了？”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不管在哪儿，我都想要法拉利。” 　　她哂笑，“你们公司那么大，还买不起一辆法拉利？” 　　陆赢：“法拉利是你欠我的，我怎么能挪用公款来买。” 　　她垂下视线，脚下往前漂浮，“我给我自己买房。” 　　没有你的法拉利。 　　身后，脚步声跟了上来，“先买房子也行，我能住吗？” 　　她斩钉截铁的，“不能。” 　　陆赢眼睫沉了片刻，下颚线动了，“哥哥都不给住，你给谁住？” 　　“我自己住。” 　　“宋倾城，我的房子都给你住了。” 　　她定下了脚，“哥哥，你什么意思，我给你房租，你自己不要的。” 　　陆赢压着眼，眼神里裹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还能是什么意思，你说话不算数，哥哥又要重新追你的意思。” 　　宋倾城嗓子眼到胸口犹如堵着一团棉花，气儿没法畅快上来，心口憋得慌，“想追你就追吧，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不接受。” 　　陆赢一瞬不瞬对着她，和她无声较量。 　　她垂败下去，“要追我你就不能做陆赢了。” 　　陆赢：“那我做什么？” 　　“陆输。” 　　“陆叔？”他嗤了声，指节抵在鼻下，“我长辈分了才能追你？” 　　宋倾城瞪着眼，“输赢的输，你就做陆输。” 　　陆赢心口一个闷痛，挪开眼，蹙着眉假意想了想，提唇问：“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吧，我要回宿舍了。” 　　她扭头往回走，去跟林渊和罗俊泊道别。 　　“林老师，我要回宿舍了，有什么需要，可以去工作室找我们。” 　　林渊朝陆赢看了一眼，“那真是你哥哥？” 　　她点一下头，“嗯。” 　　林渊啧啧两声，“陆赢，我一直以为他是刷脸进的A大。” 　　宋倾城抬着下巴，“他是土建学院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优秀毕业生，还保研了。” 　　林渊咂嘴，“厉害了厉害了。” 　　她顿了下，说：“林老师，我哥哥会自己建房子，也会做活水鱼缸，不用电的。” 　　林渊闭嘴了。 　　罗俊泊绷着嘴角，叹一口气，“我们也就会装一盆水，做死水鱼缸。” 　　- 　　罗俊泊把林渊送上了车，吹着流氓哨把陆赢送回家。 　　“我收回以前说的话，这个真人和镜头里还算又一点区别的，林渊跟你比，还是差了一点儿。” 　　没有一点儿回应。 　　他忍不住看过去，“陆赢，听得见我说话吗？” 　　陆赢鼻腔一个气声，“听得见，没有那么聋。” 　　“把心放肚子里，宋倾城就算喜欢过他，这会儿喜欢的也是你，你这么想，小姑娘哪个没有花痴过一两个明星网红的，罗俊宇那样的，都有人花痴。” 　　他把刚才宋倾城和林渊那一番对话跟陆赢说了。 　　“那话里的意思，我哥哥岂是你一个光长脸不长脑子的网红能诋毁的，林卿要是这么维护我，晚上我回去都能喝她的洗脚水。” 　　陆赢眸光微敛，想起当时在外公家干活儿，宋倾城给他打下手，围着那个水缸两眼冒光的神色。 　　不管林渊这人如何，宋倾城他是一定要追回来的。 　　他唇边浮起了一抹笑，“你不是每晚都喝？” 　　罗俊泊不理会他的促狭，“把事儿好好跟她说清楚，找个那么小的，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喝到你的喜酒，这一回你输了。” 　　陆赢悠悠转眸，“我输了吗？” 　　罗俊泊哼一鼻子，“这你还想赢？就算追到手了，你怎么着也得等宋倾城二十三二十四再结婚，到时候奔三，说不准我儿子都打酱油了。” 　　陆赢抹着下巴，“这可说不准。” 　　他想起宋倾城说的那些话。 　　要追我，你就不能做陆赢。 　　你就做陆输。 　　宋倾城不知道，对于她，他并没有很大的胜负心，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他可以做陆输。 　　一辈子做陆输都没关系。 　　- 　　开学之后，宋倾城离开了工作室，和李悠悠一起进了一家科技公司实习，做媒体宣传工作。 　　实习的工作强度不大，但她离开工作室之后，还陆续接到熟客和网络客户的订单，奈何连着两个周末去看房子，都找不到合适的，只能接一些，晚上在宿舍里做。 　　陆赢一本正经追起了她，每天早晚一个电话，隔两天点奶茶甜点送到她们宿舍。 　　宋倾城偶尔会接他的电话，但再没有和他见面。 　　舍友们得了他的好处，为他说两句好话之余，私底下免不得怀疑陆赢是不是渣了宋倾城，不然，为何这么多年还没追到手。 　　这一天下班，宋倾城告别李悠悠，去外面接一件高定礼服，那一件礼服她自己做不了，要拿到工作室才能修复，路远还下着雨，估计很晚才能回去。 　　就是这个雨夜，李悠悠接到电话，说宋倾城出了车祸，撞到额头，被送到医院了。 　　李悠悠和马菁悦吓了一跳，打了一辆的士赶到医院。 　　宋倾城除了额头肿一个包，身上倒是好好的。 　　她拿手磨搓那一半额头，“就是头晕眼花，走路好晃，所以才让你们来接我。” 　　“医生怎么说？” 　　“说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 　　司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付了医药费，给她留一个联系电话就走了。 　　李悠悠和马靖宇也以为没有什么大事儿，搀扶着她，打的回了学校。 　　宋倾城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头更晕了，眼睛看东西都是重影，她顾不上洗衣服，爬上床躺下。 　　灭灯了，她睁开眼，眼前的黑和以往的好像不一样，伸出的五指很模糊，还带着雪花点。 　　宋倾城自我安慰，轻微脑震荡，睡一个晚上就好了。 　　第二天，李悠悠如常对着镜子绑马尾，“倾城，还不起来，等会儿地铁又挤不上去了。” 　　宋倾城床上有了动静，“悠悠，我眼睛瞎了……” 　　李悠悠吓了一跳，“你，你瞎了？” 　　宋倾城突然爆哭，“我眼睛看不见了，快点叫辅导员来！” 第71章 我是女的，陆书，书本的…… 　　宋倾城两手攥着拳, 心如死灰。 　　眼前并不是单纯的黑，而是灰蒙蒙的，好像世界化作了一团混沌的浓雾, 还有一圈一圈的光晕在雾里流转。 　　辅导员李景联很快就开车过来，把她送到医院, 重新做了脑CT, 心电图和脑电图。 　　检查结果显示, 一切正常。 　　医生也不敢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只眼睛都看不见，应该是视神经的问题，不过没有看到肿块, 估计撞那一下，神经麻痹，影响到脑部供血, 进而影响到视觉神经。” 　　宋倾城听到检查结果没有问题, 本来暗松了一口气，听了医生的话, 心里又是一紧。 　　那么多词儿，她听得云里雾里。 　　“医生, 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说不准，有的人几分钟，有的半天，也有的视神经萎缩, 变永久性失明了。” 　　她眼里瞬间冒出水光, “永久就是瞎了吗？” 　　医生拖着腔调，“你先不要哭，我给你开个住院单, 留院好好观察。” 　　李景联吓唬她：“宋倾城，这个时候还哭，再哭真瞎了。” 　　宋倾城滚下两行泪，把剩下的硬生生避回眼眶。 　　“把手机给我，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过来一趟。” 　　宋倾城阖上眼，白雾遮上了一层黑幕，只余一条条白光在眼眶里晃，“我妈妈出国了，我爸爸也不在湾城。”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妈妈昨天才出国代购，爸爸最近常驻南州城，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再说，他一个男的，来照顾她也不方便。 　　“你家里就没有其他人？” 　　她想了一下，“辅导员，帮我找一下通讯录，打给一个叫漫漫姐的。” 　　李景联接过她的电话，“她在湾城？” 　　“她不在，我让她上来就行了。” 　　李景联才要打电话，她的手机就响了。 　　“哥哥？宋倾城，你哥哥给你来电话了。” 　　宋倾城喉管陡然胀痛，鼻端一酸，嗓子眼像是堵住了一般，“嗯……” 　　“你自己跟他说吗？” 　　她不接话，也不伸手，颤着唇线泫然欲泣。 　　李景联只好接通电话。 　　“你好，是宋倾城的哥哥吗……对，撞得不严重，也检查不出来……说了，先留院观察……好，好好，先不办理，我在这里等着。” 　　他挂了电话，“这个是你亲哥哥吗？” 　　宋倾城摇摇头，却应了一声：“嗯。” 　　李景联看那个样子，也不忍心再问她，“没事儿，放松心情，等会儿就看见了，还要叫那个漫漫姐吗？” 　　宋倾城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等我哥哥到了再说吧。” 　　半个小时后，男人的脚步声传来，纵使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果然，熟悉的低音炮在她身侧响起，“宋倾城。” 　　宋倾城使劲咬着嘴，眼睫颤得厉害，身子压抑不住地抖动。 　　“你不是……陆赢吗？” 　　“我是陆赢，辛苦了。” 　　他没有继续和李景联说话，而是蹲下身子，凑到她眼前，一个低哑的笑，“宋倾城，怎么了这是，想哭就哭出来，没人笑话你。” 　　宋倾城抖得像个筛子，眼里的水包摇摇欲坠，“他们说……说哭了，就瞎了！” 　　温热的手摸上她右脸颊，大拇指指腹在她脸蛋上轻刮了一下，“别听他们胡说，瞎不了，哭吧，瞎了哥哥把眼睛换给你。” 　　宋倾城瞬间决堤，光晕消散，眼前的迷雾仿佛一团虚幻的白。 　　李景联：…… 　　他有些尴尬，别开脸往一旁看。 　　“哥哥……” 　　恍惚之间，蹲在她身前的男人站了起来，尔后，把她搂进怀里，手在她后脑揉搓，“放心吧，不会瞎，过两天就好了。”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宋倾城的右脸蛋正贴着他坚硬的腹肌，鼻息在他腰间颤抖喷洒。 　　她努力克制自己，辅导员在一旁看着，更要命的，她怕极了自己会瞎。 　　医生走过来，看见那阵势，以为是男朋友过来了，把刚才那一番话又复述了一遍，还是让她先留院观察。 　　陆赢：“辛苦了，我先带她走。” 　　“你要带她走？” 　　“嗯。” 　　“你是她家里人吗，出了事谁负责？” 　　“我是她哥哥，出了事我负责。” 　　医生没再说什么，陆赢从李景联手里拿过检查单，拉上宋倾城手腕走出诊室，“宋倾城，跟老师再见。” 　　宋倾城再没有早上的惶恐不安，才痛哭过的脸涩涩的，脑袋也木木的，“辅导员再见。” 　　李景联忍不住问：“你带她去哪里？” 　　陆赢：“我带她找别的专家看看，有消息再打电话给你。” 　　宋倾城心里安定了许多，被他带着，一路弯弯绕绕，下了门诊大楼。 　　热气扑面而来，浓雾团里射下了强光，她不禁眯起眼睛来。 　　下一瞬，她被人揽入怀抱，一只手轻轻拨开她散乱的碎发，然后覆上了她的眼睛，把炽烈的强光挡了大半。 　　车里很热，宋倾城有些喘不上气，她摸索着安全带，男人的气息很快俯身而来，先她一步拉扯安全带，利索给她系上。 　　他挨得很近，近到宋倾城能闻到他的鼻息。 　　“自己把座椅往后压，睡一觉，到了哥哥叫你。” 　　“不用了，我不困。” 　　他没再说话，启动了车子。 　　宋倾城以为他会教训她几句，晚上出门不小心点之类的，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隐隐约约，宋倾城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心里也没底，过两天就好不过是他安慰她的话罢了。 　　宋倾城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她被安置在一张软椅上，一个烟嗓老男人的声音问了她几个问题，带着陆赢到了里间看片子去了。 　　屋子里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是神经短暂麻痹，也可能是有一些很小的淤血拍不到，脉络瘀阻引起的，西医一般用糖皮质激素和神经营养剂组合治疗，辅助视神经减压术……” 　　“要是没有效果呢？” 　　“一个星期没有效果你再带她去美国，不过我觉得那边和我们差不多，中药和针灸治疗也可以试一下，通经活络，一样的思路……” 　　大概是被陆赢承担了一半的惊吓，她不怎么害怕了，后背轻轻往后靠。 　　过了一会儿，他们出来了。 　　那烟嗓笑了声，“没事儿，没有那么容易瞎，回去好好吃药。” 　　宋倾城抿了抿嘴，“谢谢医生。” 　　“陆赢，这是你女朋友？” 　　她看不见陆赢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他好像自动略过了这个问题。 　　“廖主任，那您开单子，我下去拿药。” 　　“行。” 　　陆赢拉上宋倾城的手腕。 　　“让她坐这里等你也行，跑来跑去不方便。” 　　他笑了声，“没事儿，她胆子小，看不见人等会儿又要哭了。” 　　宋倾城木着一张脸，无动于衷，眼睛看不见，她的脸皮好似也厚了些。 　　两人一齐往外走，陆赢温声说：“这是很有名的眼科专家，他说你的视神经没有损伤，一个星期的药应该就可以见到效果，也不用住院，你回我那里住，白天我再带你来视神经减压术治疗。” 　　他的话和烟嗓医生的话有一些出入，医生并没有肯定说一个星期就有效果，但是宋倾城自动忽略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的话音甚至有些轻快，“哥哥，那你住哪儿？” 　　“我有地方住。” 　　“那晚上下班了，你帮我回去拿衣服，我让悠悠收拾好。” 　　“行。”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又说：“你再帮我请一个看护吧，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情做不了，找不到我就叫漫漫姐过来，因为我妈妈出国了。” 　　这样炎热的天气，她连一杯水都倒不了，如论如何，都需要有一个人来照顾她，能不麻烦漫漫姐就不麻烦了，一个星期的费用，她还是负担得起的。 　　陆赢顿了下，“我知道，不用你操心。” 　　缴了费，正好到了中午下班时间，赶不上减压治疗，陆赢给她叫了外卖。 　　宋倾城听见他尝了一口。 　　“香菇牛肉粥，将就吃吧。” 　　“……”她伸出手，“我自己来。”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很烫。”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 　　陆赢把粥吹凉了些，送到她手上。 　　宋倾城吃得很慢，半碗热粥下肚，她的心肝肺都熨帖了。 　　今天早上那一出惊吓，她没有吃早餐，李景联也没有问过一句，当然，这不能怪他，学生出事儿，他都快吓死了。 　　陆赢不一样。 　　从他带着她去讨夏令营费用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厉害的一个人。 　　回到家，陆赢换了床单，便一个人出门去了。 　　宋倾城遵医嘱，尽量不要用眼，乖乖躺在床上睡觉。 　　这张床她十二岁的时候来睡过一回，又从高二睡到了高三毕业，就跟自己的床一样，一天的惊吓，她已经精疲力尽，很快便睡死过去。 　　- 　　这一次，陆赢以家属名义上了宋倾城的宿舍，李悠悠已经装好了行李。 　　他拉了拉那个上锁的抽屉，“这个抽屉的钥匙在哪儿，我拿她的护照去办签证。” 　　李悠悠和马菁悦皆吓了一跳，“要到哪里治啊？” 　　陆赢：“还不用，先拿着，有备无患。” 　　“钥匙好像在小框里面放着。” 　　陆赢拿了钥匙，打开锁住的抽屉，马上就看到了宋倾城的护照，下面压着一本粉色日记本。 　　他拿起那本日记本，唇角轻提。 　　粉色封面贴着闪亮星星和美少女战士贴纸，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绿色恐龙，仿佛在怒吼： 　　宋倾城的日记，谁看谁眼瞎！！！ 　　陆赢把护照放下，翻开日记本后面那两页，欠他的法拉利安然躺在纸上，她并没有撕掉。 　　他合上日记本，把它放了回去，在锁上的前一刻，他的手顿住了，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改变了主意，把日记本连同护照一起塞进包里。 　　回到家，宋倾城已经起床，端坐在沙发上，因为失明，她的眼神略显空洞，看上去有些呆萌。 　　“哥哥，找到看护了吗？没有就让悠悠过来陪我一晚。” 　　陆赢随手把包丢进沙发，“找到了。” 　　她松了一口气，“一天多少钱啊？” 　　他顿了下，“不用你发愁，饿了吗？” 　　宋倾城循着他的脚步声看过去，“不饿，她包做饭吗？包的话你就不用回来做了。” 　　陆赢胸腔震动，“包，什么都包，还能抱你上厕所。” 　　“……我不用她抱，她扶我去就行了。” 　　做好饭，陆赢拿了一个大盘，连饭带菜装在一起，放到她面前，“吃吧。” 　　这一声吆喝，宋倾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嘴边，眉头一皱，“我怎么觉得像喂狗似的。” 　　陆赢闻言，低哼了声，话里隐带笑意，“喂什么狗，这是喂仓鼠。” 　　不知道该说她自愈能力强，还是心大，一天没过，这会儿她能吃能喝还能说笑话了。 　　宋倾城蓦地僵住，“哥哥，你是不是还没有删我的视频？” 　　他云淡风轻说：“我忘记了。” 　　宋倾城忍下一口气，默默垂首吃自己的饭，几年都删不掉的东西，这个时候她一个瞎子，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吃过饭，她摸到沙发，像个大爷一样，屁股沉了进去，听他在厨房里收拾。 　　“哥哥，看护阿姨什么时候来？” 　　“快了。” 　　陆赢从厨房出来，看见她百无聊赖的，摸着抱枕玩儿。 　　“宋倾城，要听奥特曼的故事吗？” 　　宋倾城：“……也行吧。” 　　他打开语音助手，很快，高昂的音乐声响起，赛罗奥特曼出来打怪兽了。 　　她心不在焉的，“看护阿姨怎么还不来啊？” 　　“来了，我下去接她。” 　　“好。” 　　宋倾城好久没有听赛罗的故事，没多久就进入情境，听得津津有味。 　　她想，其实并不是动画片幼稚，而是这世上能玩的东西太多了，一长大，心境杂乱，自然就听不进去了。 　　这是瞎子的感悟？ 　　宋倾城瞬间又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指纹解锁声传来，很快，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除了脚步声，一切都很安静。 　　宋倾城忍不住微微眯眼，问：“看护阿姨来了吗？” 　　大概是累了一天，他嗓音嘶哑，“来了。” 　　宋倾城莫名提起心脏，“阿姨……” 　　眼前压过来一个黑影，很快，黑影就矮下去了，熟悉的气息围拢着她。 　　“你好，我是你的看护，陆叔。” 　　宋倾城唇角陡然一敛，小拳头在怀里攥紧了，“我找的是女看护……” 　　男人的声音清凉而暗哑，如含了一把深潭的沙子，“我是女的，陆书，书本的书。” 第72章 宋倾城，我可以睡这里吗…… 　　暖色灯带下, 宋倾城漂亮的颈部线条紧绷着，漆黑干净的瞳孔因为没有聚焦，有些傻愣愣的。 　　陆赢哑笑一声, “这么着急找的看护，又不是在医院, 带进家里来, 你眼睛还看不见, 万一是个坏人呢。” 　　她嘴唇动了动, 最终没有反驳他，“那让漫漫姐过来吧，等找到好的看护再让她回去。” 　　沙发往下一沉, 他凝眸在她侧脸上，“不用，等过两天看看情况再跟你爸妈说, 免得他们在外地也不安心, 哥哥照顾你，保证比她们照顾得都好。” 　　“你不上班么？” 　　“这两天先不上。” 　　宋倾城轻轻咬唇, 黑眼珠子提溜一下，“要不, 还是先让悠悠过来吧……” 　　陆赢嘶的一声，“宋倾城，你信不过我？” 　　她马上否认：“不是，我想了想, 还是觉得很不方便, 我上厕所的时候，你总不能陪我进去吧？” 　　陆赢停顿了下，唇线往下一压, 低不可闻的一声笑，道：“你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手废，送你到马桶还不行？” 　　她眼睫颤了一下，稍稍垂首，灰棕色的头发挡住半张脸。 　　陆赢凑近了些，隐约看到她苹果肌上的一点薄红。 　　“还要给你擦屁股？” 　　“啧！” 　　一对眼刀准确无误刮到他脸上，“不用你擦！” 　　陆赢喉咙溢出一声笑来，“宋倾城，你这么瞪我，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真瞎。” 　　宋倾城两掌在抱枕上拍打，咬着牙说：“我没有——瞎！” 　　他很快屈服，“好，你没有瞎，你就是闹着玩玩。” 　　她别过脸，“你要做我的看护，就必须给我老实一点儿。” 　　他低哼，“还怎么老实？” 　　宋倾城默了片刻，幽幽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哥哥，只有这个身份才能做我的看护，就是要像个哥哥一样老实。” 　　陆赢了然，“追求者的身份做不了？” 　　“做不了？” 　　“为什么？” 　　她长长吸气，胸腔跟着往上拉伸，然后一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哥哥，要是我叫我的追求者排成排，从里面挑选一个看护，你是最后一名。” 　　陆赢歇一口气，“我这么惨，那你告诉我，我输在哪儿了，我都改了。” 　　她抬起下巴，傲然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是你哥哥，你忍心看着我输？” 　　“忍心。” 　　陆赢贴近了，沉着眼看她，浓睫下的一双眼没有焦距，眸光散着，唇线轻抿，漂亮的唇珠带着娇憨可爱。 　　“你忍心，我却不能把你让给别人。” 　　她眼睫颤了下，两手收拢在腿上。 　　陆赢忍着去撩开她耳际那一缕碎发的冲动，无声一吁，“宋倾城，我走之前，你曾经说过，你们宿舍的人把你笑话哭了，你想让哥哥等你满了二十岁再追你，后来我想想，你说的对，追上你了我不一定忍得住，你还那么小……” 　　宋倾城转眸打断他，“哥哥，你好听话啊。” 　　陆赢哑笑，“我喜欢你，当然要听你的话了。” 　　她喉管动了下，咽下口水，“那我叫你吃屎你吃吗？” 　　陆赢连嘴带下巴一起抹了又抹，“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叫我吃屎呢。” 　　她小脸霎时拧做一团，“我不——爱，我就让你吃，你去吃啊！” 　　他绷着嘴默了数秒，“宋倾城，这样不文明。” 　　宋倾城双肩一松，往沙发里瘫倒下去，胸口上下起伏，像是到了要爆炸的边缘。 　　过了一会儿，沙发的重量轻了。 　　陆赢闲散拍了拍大腿，“我先洗点水果，再去看看——有没有不文明的东西吃。” 　　待他切好水果出来，宋倾城仍旧耷拉着眼皮，闷着一张脸。 　　陆赢提着唇线，用叉子插上苹果，送到她嘴边，“吃点苹果，要不然眼睛好不了。” 　　她眼皮动了下，无动于衷。 　　他喉咙滚出一声笑来，“快点儿，哥哥还赶着去吃不文明的东西呢。” 　　宋倾城唇线轻颤，像是勉为其难下了这个台阶，摸索着接过那个叉子，轻触到陆赢的手，她嫌弃一般，撇了下唇。 　　才咬了一口，她嘟囔一句：“你都不削皮。” 　　陆赢微滞，尔后，眉头抬了下，“苹果就是要吃皮，吃皮更健康。” 　　显然，这一番歪理没有糊弄过去，她眉头微锁，“我一点不喜欢吃皮。” 　　“行，我去削。” 　　沙发又轻了，陆赢幽幽一叹，“不文明都不热乎了。” 　　身后一声短促的轻笑，她很快就憋住了。 　　吃了苹果，宋倾城让他打开手机，找几个客户的电话，解释一下，因为突发事故，单子不能接，或者暂缓。 　　“实习公司那边请假了吗？” 　　“悠悠已经帮我请了。” 　　陆赢看着她，“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厉害，你想成立工作室，就好好做，实习那边对以后的发展没有什么益处，不去就算了。” 　　宋倾城愣了下，“我也不想去，可是我们需要实习证明。” 　　“我帮你弄就行。” 　　“那我让悠悠给我辞了。” 　　宋倾城的电话响了，陆赢看了一下，是赵一迪。 　　“赵一迪电话。” 　　她迟疑了一下，“你帮我接通吧。” 　　陆赢把手机给了她，起身拎着行李包进了房间。 　　他把她的洗漱用品摆放好，换洗的衣物拿出来，放在卫生间的架子上，觉得不稳妥，又出去拿了一个袋子装好。 　　宋倾城在和赵一迪说话，只说出了一个小车祸，伤到额头，现在请假没去实习。 　　“等我好了，叫我妈妈带我们一起去吧，我的护照还放在宿舍。”她一手捂着手机，压嗓子说：“我和陆赢住在一起呢……” 　　陆赢轻咳一声。 　　她警惕转了一下脑袋，一双黑眸仍是灵气满溢。 　　陆赢不禁失笑，“我要工作了，你要洗澡再叫我。” 　　宋倾城顿了下，“知道了。” 　　他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她的护照和日记本就在视线余光里。 　　趁着开机的工夫，他随手拿起护照翻看，这一看，目光不由得一敛，再细瞧那一页。 　　的确是乌国的入境章，日期是他去年生日前后。 　　宋倾城去乌国除了找他，还能做什么？ 　　陆赢合上护照，往外头扫了一眼，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身影，只听到她和赵一迪小声讲电话的声音。 　　他的手停留在粉色日记本那一行字前。 　　这世上有高风亮节之人，别人的东西碰也不会碰，尤其是日记本这种东西，自戳双目也不会看。 　　这种人不包括宋茂华，不包括罗俊泊，当然，也不包括他。 　　这么厚的日记本，总能找到她去乌国找他的痕迹。 　　陆赢从后面的法拉利往回翻。 　　【敬爱的吴素容阿姨，我和哥哥说了，要做他的妈妈，对不起，我只是太心疼哥哥了，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不用受伤害，多希望那个人是陆赢，他要永远傲娇啊！你在天上，好好保佑哥哥，让他一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要让坏人伤害他一丝一毫。】 　　这是他妈过世的时候写的，显然，大学之后她没有再写了。 　　但惦记的贼哪有停手的道理，他隐约触碰到了什么，往回翻页。 　　【罗俊泊说你收到了我寄的东西了，因为我说，你是地铁二流子，让你生气了，所以你才不搭理我。哥哥，你不是生气，你是知道了吧，你知道我喜欢你，不知道怎么回我，所以只能这么装聋作哑，是吧？】 　　陆赢喉间一滚，视线往下落。 　　【哥哥，没事儿，你先把东西吃了，不认账也没关系的啊…… 　　剑谱第一页我都翻不过去，我没有办法杀了你，你说先考上A大，我听你的话……】 　　他一目十行看下去，她总是第二第三人称胡乱转换，看得他眼底发烫。 　　【今天是悲愤交加的一天，我把哥哥送走了，他给了我一张卡，我打算拿这张卡去给他买点能用的东西的。 　　但是！！！赵一迪那个大嘴巴，她差点把我给毁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罗俊泊提到我喜欢的人，她还要说！她说了陆盈，说了初中毕业爱混网吧的邋遢鬼！但是她发誓了，没有说到四号线，我又活过来了，我宋倾城也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乱扯淡，把陆赢烂在肚子里！】 　　【今晚刚听到哥哥说争取到了美国好学校的时候，我好难过，太难了！ 　　我想考进A大，做那个给他打饭的长腿师妹，可是他突然就放弃保研了，不，应该是被迫放弃，我能怪谁，只能在心里偷偷骂冯宛晗，为什么要害哥哥！ 　　回家的时候我又笑了，因为他说陆地上的人，没有一个赢得过他的，好吧，你赢了哥哥，你一直都赢。】 　　再往前翻，是他，还是他，还是他，很多场景，他记不真切了，都在她日记本里一一还原。 　　【他叫我爸爸，说我考不上A大就去捡垃圾。】 　　【他说世界上那么多小孩，就宋倾城最可爱。】 　　【哥哥竟然听懂赵一迪的粤语！】 　　【他说我顶多算可爱。】 　　【在哥哥家一口闷点心，被他笑话了呜呜呜。】 　　【我被赵一迪毒害太深！竟然跟哥哥说，大朗起身饮药啦！！！】 　　【悲喜交加！大姨妈终于来了，我有少女摩斯密码了！悲惨的是，嗯……弄脏裤子和板凳被哥哥看到了，我还没死！我还能活！】 　　“哥哥。” 　　陆赢心口犹如一个重锤，他缓缓吸气，把日记本放下，“怎么了？” 　　她扶着门框，很委婉地说：“我想睡觉了。” 　　他沉下眼睫，喉结上下滑动，“好。” 　　宋倾城慢慢腾腾往里挪步子，半道上碰上一双有力臂膀，她并没有很意外。 　　“你帮我把包拿过来一下。” 　　陆赢拉着那双腕子，绵软细嫩的触感挠得他心底发烫，“找什么，都放在卫生间里给你了。” 　　宋倾城微滞，“我还要拿牙刷毛巾，还有洗脸的东西呢。” 　　“都放好了。” 　　她眼睫颤了下。 　　陆赢贴得更近了些，鼻息在她发际线喷洒，“你今天没睡着？” 　　“睡了。” 　　“那怎么那么早睡觉。” 　　她有些丧气，“眼睛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都要坐成一个傻子了。” 　　陆赢心脏有难忍的闷痛，沉着声儿道：“没事儿，以后哥哥陪你玩儿。” 　　宋倾城并不当回事，“我去洗澡了。” 　　“嗯。” 　　陆赢牵着她的腕子，把她送到卫生间，“能行吗？” 　　她笑笑，“没问题，这里我很熟。” 　　陆赢默默看她。 　　她摸着门把，“你出去没有？我怕撞到你。” 　　这是在赶人了。 　　陆赢往外走，很快听见她反锁的声音，他唇边慢慢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 　　日记本还摊开着。 　　他想，初中总不会是他了吧？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一股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子。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 　　【他们都不相信有奥特曼，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只是你们没有运气看到而已，陆赢哥哥，你帮我追钱的时候就是光啊，只要融合变身你就是奥特曼了！】 　　【今天是有惊无险的一天，有惊无险X10000！ 　　她们说，来那个叫大姨妈的亲戚会很痛，我的大姨妈没来，但今天，她和一个叫陆赢的哥哥救了我。】 　　宋倾城摸到内衣裤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皲裂，但是她没有辜负他，一丝不苟把衣服都给穿齐全了。 　　这个看护…… 　　勉强及格吧。 　　她躺在床上，今天睡得太多，此刻她脑袋清明，预感将迎来半宿的失眠，但有人伺候，病情明朗，此刻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她的内心异常……安详。 　　眼睛看不见，她也失去了时间的感知能力，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被打开了。 　　男人暗哑的嗓音在幽静的夜里，像一记闷雷，“宋倾城，我可以睡这里吗？” 　　宋倾城安详的内心瞬间被炸得粉碎。 第73章 我抱你上厕所，不用你沾…… 　　嗒的一声, 一盏球形水纹玻璃壁灯亮起，在墙上打出羽毛状的光影，暗昧而温柔。 　　宋倾城眼前的黑雾投射了一点裂纹般的白光, 她不禁微微眯眼，悄然伸手把枕边才脱下来的内衣往里塞了塞。 　　这个动作还未完成, 床边一动, 男人的气息侵袭而来, 重量压在她的空调被上, 带着积雪草的木质淡香，夹杂着一点烟草味儿，浸满了床头。 　　宋倾城下意识屏息。 　　明明是极淡极淡的味道, 为何像足了迷药？ 　　她敛着唇角先发制人，“哥哥，刚才怎么说的你忘记了吗？” 　　他的嗓音暗而沉, “没忘, 哥哥已经下班了。” 　　宋倾城倏忽睁大眼，气焰足了些, “哥哥下班，那你现在是谁啊？” 　　一个清浅的气声, 他说：“一个追你的人。” 　　宋倾城语气微冷，咬重了字眼，“我说过，看护只能是哥哥的身份。” 　　她实在有些震惊, 内心深处, 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不敢说入怀不乱, 至少在她十八岁之前，他手脚干净得很，从未对她有过任何亲密动作。 　　虽然他开始追她的时候，一天之后就把拉手拥抱亲吻做完了，可，这会儿不一样。 　　爬床啊！ 　　要跟她睡啊！ 　　这套房子虽小，旁边却还有一间小书房，里面有一张折叠床，她妈以前来看她，不愿意睡她的床，都是自己在那边睡。 　　陆赢鼻腔几声低迷的笑，温热的鼻息近在毫厘之间，“那哥哥不下班，哥哥变态了。” 　　宋倾城头皮一紧，拧着眉头侧过身子，循着他的鼻息，一只爪子覆上他的口鼻，“你再说！我给你嘴巴拉拉链了！” 　　他不动，任由她捂着嘴，温热喷洒在她指缝间。 　　眨眼的瞬间，什么湿润的东西在她掌心嚅动，密密麻麻的电流从她的掌心传到四肢百骸。 　　？？？ 　　他在舔她的手？！ 　　果真变态了。 　　不是一般的变态！ 　　她的手才要拿开，就被陆赢一把抓住，送到唇边，吧唧一口，手背印下一个吻。 　　宋倾城：…… 　　两手无声拉扯较量，宋倾城落了下风，反被他强行十指紧扣，压在他胸膛下。 　　陆赢低低笑开了，笑得她头皮发麻。 　　“你让哥哥在这里睡吧，晚上想喝水我起来给你倒。” 　　“我不喝水。” 　　“我抱你上厕所，不用你沾地。” 　　她脸上的那一层浅色有些崩裂，“我晚上从来不上厕所。” 　　陆赢眼底的兴味渐浓，“宋倾城，你身体真好。” 　　宋倾城：“……” 　　他的气息更近了，仿佛就贴在她耳朵边，“你跟哥哥说说，过生日的时候许了什么愿望，我就闭嘴了。” 　　“告诉你做什么？” 　　“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宋倾城机械牵动唇线，“许愿你不要再来问我要法拉利。” 　　他笑了声，“还有吗？” 　　“还有就是，尽快买房。” 　　“还有呢？” 　　“顺利开工作室，没有了。” 　　她眼皮子轻轻阖上，“现在就只希望我的眼睛能快点好起来，要不然什么愿望都是零，怪不得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才最重要。” 　　陆赢把手从胸口处拿开，大拇指指腹在她掌心一下一下打圈，“放心，眼睛过两天就能好，剩下的愿望哥哥帮你实现。” 　　宋倾城气息很浅，掌心被他磨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电流，快要把她磨搓没了。 　　她有些恼，下了力道，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了，我暂时还没打算接受你。” 　　陆赢眸光微动，两指捏上她下巴，“这是追求者的态度，你不用着急，好好享受就行了。” 　　宋倾城两耳发烫，喷洒在耳根的那一丝潮意，很快被滚烫的皮肤蒸发。 　　他顺着她下巴上面的小窝窝，来回磨，哑着声儿说：“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永远不分开。” 　　宋倾城心里怦然一下，塌了一块。 　　指头绕着她的唇线碾过，摁在她那个漂亮的唇珠上。 　　她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痒，张嘴咬了一下，牙齿不痛不痒刮过他的指纹，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倒引得他笑了起来。 　　宋倾城认命闭上眼。 　　她的手被他带着，搭在他的腰窝处。 　　他用鼻尖蹭她的脸颊，温润的唇在她唇角游走，蜻蜓点水一般，一点一点轻啄，然后含住她的下唇，轻咬了一口。 　　轻微的痛感引得宋倾城往后瑟缩，她扭开脸，很快又被陆赢掰回去了。 　　他霸道撬开她的齿关，舌尖抵进去追逐纠缠，仿佛要把她的气息尽数抽去，顺着唇舌渡入心肝肺。 　　宋倾城紧绷的身体泄了劲儿，宛如漂浮在绵软的棉花团上，虚虚幻幻落不了地。 　　她试着在昏昏沉沉的黑暗里回吻他。 　　陆赢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将她的舌尖卷入唇间，慢慢挑逗勾缠。 　　…… 　　他离开了稍许，压着眼看她，女孩眸里是迷蒙的水汽，唇角一点莹亮的光。 　　陆赢心口一个闷痛，垂首吻她的下巴，舌尖轻勾一下。 　　宋倾城有些羞耻，扯被盖住半张脸。 　　陆赢的气息收不住，贴在她耳边说：“宋倾城，跟哥哥结婚，给我做老婆吧。” 　　宋倾城心弦嗒地一下崩断了。 　　漫天潮水淹没了她，她强忍了忍，瓮声瓮气说：“我不要，你表现太差了。” 　　他顿了顿，倒在她身旁，胸腔止不住震颤。 　　宋倾城：…… 　　陆赢歇了笑，“不着急，等你眼睛好了我再开始表现。” 　　宋倾城呼吸一滞，又忍不住有些气恼，“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真的变态了么。” 　　他伸出臂膀，把她捞进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际，“谢谢你这么爱哥哥，还愿意给变态一个机会。” 　　宋倾城无言相对，听听，什么话都被他自己说完了，主动追的人是他，主动亲的人也是他，话里就变成她爱他了。 　　不过，刚才她的确是给他机会了，这不算冤。 　　宋倾城在他话里蹭了蹭，“哥哥，是不是折叠床太小了，你睡不舒服？” 　　他喉结滑了一下，“嗯。” 　　“那我去那边睡吧。” 　　陆赢收拢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没必要。” 　　宋倾城默了一会儿，“可是你还没有追上我，这样好吗？” 　　陆赢松懒懒笑，恬不知耻说：“没什么不好，我现在是你的看护，这不是为了更方便一些嘛，再说，睡一起也不影响我追你。” 　　宋倾城觉得吴双欢她们说的太对了。 　　陆赢和别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歪理邪论更多。 　　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上来容易赶走难，罢了罢了。 　　- 　　第二天，她在陆赢的臂弯中醒过来，恍了几秒才收拢了神思，轻手拿开他的手臂，才起个半身就被他捞回怀里去了。 　　一个短促的低呼，她心跳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男人的嗓子暗哑：“醒了？” 　　她动了动胳膊，“哥哥，空调有点冷，你觉得吗？” 　　他喉管“嗯”了一声，总算松开她，去调控制面板，把温度调高了一些。 　　没有束缚的宋倾城终于坐了起来，“哥哥，多少点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没到九点。” 　　“你帮我看看，有人打我电话吗？” 　　陆赢拿起她的手机，长吸一口气，“有，你爸妈，还有漫漫姐。” 　　宋倾城后背莫名发凉，仿佛被她最亲近的家人看到她和陆赢睡在一起了。 　　她挨着床沿边，一个个回电话。 　　李景联到底不放心，打电话给宋茂华，把她眼睛受伤的事儿告诉了他，宋茂华又告诉了方敏。 　　宋倾城只说住在原来的地方，舍友现在照顾她，医生说眼睛不会瞎。 　　宋茂华和方敏都受了不小惊吓，听她这么说，才稍稍放心，让漫漫姐第二天上湾城照顾她。 　　“哥哥，漫漫姐明天就上来了。” 　　陆赢“嗯”了一声，“宋倾城，你想买什么样的房子？” 　　“三四十平就行了。” 　　“三四十？三四十平的房子能住？” 　　“怎么不能住了，一个人不用很大，再说，大了我也买不起。” 　　他幽幽开口，问：“那我呢？” 　　宋倾城微微一滞，“你不是有房子么，我们现在住的那里，还有悦棠府那么大，我看你爸爸也不要，还不够你住？” 　　半晌，陆赢嗤了声，“宋倾城，你变了。” 　　宋倾城头皮一紧，马上心领神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宋倾城，你变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套自己的小房子，不管结不结婚，都有自己的落脚地，就这么一个让他嫌弃的小房子，她都可能买不上。 　　“我现在也买不了，就算我爸妈给我首付，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我也贷不了款，过几年不知道房价会不会涨，如果我真买了，你要是想住，我就给你住。” 　　话刚说话，他的气息就拢了过来，把她抱了个满怀，“宋倾城，亲一下哥哥。” 　　宋倾城身子在他怀里一缩，憋了一会儿，提醒道：“哥哥，现在是你追我，不是我追你。” 　　他的胸腔在动，“不影响，我亲你你亲我都一个样，咱俩的关系，不用分那么清楚。” 　　宋倾城：…… 　　行了，她算是摸准了这个人的洗脑套路。 　　不碍事，我可以一边追你一边亲你。 　　不影响，我可以一边追你一边陪你睡觉。 　　没关系，咱俩的关系，你亲我就跟我亲你一个样。 　　再过两天，就变成她追他了。 　　她正色，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不一样，你这样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话音刚落，高耸的鼻梁触到她的鼻尖，他在她唇角亲了一下，“追求者下线，哥哥要上班了，免费看护，为了表示感谢，现在换你亲我一下。” 　　宋倾城有些晕乎，歪理一套一套层出不穷，她是不会轻易上当的，“哥哥，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你的脸在哪里，但是我心里是十分感谢你的。” 　　他嘶的吸气，“我又看不见你的心。” 　　她已经翻身下床，两脚在床边摸索拖鞋。 　　才寻到一只拖鞋，她就被人抓住了脚踝，很快，拖鞋上了脚。 　　他低哼了声，闲散道：“宋倾城，做个有良心的人吧。” 　　宋倾城：“……” 　　这一次，他不拉她的手腕，而是直接牵上她的手，把她带到卫生间，挤好牙膏放好水，送到她手里。 　　“能行吗？” 　　“行。” 　　陆赢这才给她带上门。 　　宋倾城心里有些后悔，亲他一口不算吃亏，如果明天他再要求，她一定满足他。 　　- 　　下午，两人从医院出来。 　　“哥哥，我们回家吗？” 　　陆赢：“先不回，哥哥带你去看房子。” 　　宋倾城觉得好笑，“我眼睛都看不见，看什么房子啊。” 　　“没事儿，哥哥做你的眼睛。” 第74章 我是个瞎子，这么大的房…… 　　宋倾城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只觉得车流很大，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了, 还没有到目的地。 　　“哥哥，去看哪里的房子？” 　　“先看九湾里吧。” 　　她有些惊讶, “那边有房子看吗？” 　　九湾里是知名地产亨川集团开发的物业, 位于最繁华的浅湾区, 周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到了夜里，江畔两旁流光溢彩，是彰显湾城物欲横流的顶级豪宅之一。 　　就算是周边, 房价也不可能会便宜。 　　“有。” 　　宋倾城没有什么兴致，“有也是上千万的房子，又买不起。” 　　陆赢：“没事儿, 我买得起。” 　　她停顿一会儿, “哥哥，你是不是跟你爸爸和好了？” 　　他进入了延玺, 虽然不是在集团，而是接管下面的一家公司, 但是那家公司是延玺最有势头的产业公司，谁都知道，这是陆建行要培养儿子当接班人的意思。 　　这就证明他和他爸已经和解了吧？ 　　陆赢淡淡说：“和什么好，我只是拿回属于我妈的东西, 当初她为了我, 忍了那么多年，不拿回来以后怎么有脸见她。” 　　宋倾城喃喃道：“你说的没错，就该拿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私心太重, 她宁愿陆赢平平淡淡的，这样她和他在一起，A大毕业的师兄妹，说不准还是一段佳话，她努力赚钱，再读个研究生，差距也没有那么大。 　　但他接手延玺，她活成千年老妖只怕也追赶不上。 　　没想到车子停下来，就有专人给她打开了车门。 　　“您好，我是九湾里的置业顾问小蓝，大热天的，辛苦您跑一趟了，我们秦总本来叫我们去接的……” 　　来人很热情，以宋倾城在工作室呆了两年的经验，一听就是金牌销售的料。 　　她眼睛看不见，对陌生人的热情有些不适，扭头唤了一声：“哥哥……” 　　很快，熟悉的气息拢过来，给她解了困。 　　陆赢从她手里拿过挎包，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她眼睛看不见，你在前面带路就行。” 　　小蓝显然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噢……好的，这边请。” 　　他们并没有去销售中心，而是直接上了三十九层。 　　宋倾城被陆赢带着，只觉得这房子肯定不一般，起居室，会客室，甚至还有健身房，二十分钟一圈还没绕完。 　　小蓝用了一堆的溢美之词，什么居高揽胜，三百六十度无遮挡，湾江美景尽收眼底，什么金融中心，曼哈顿奢华风等等。 　　宋倾城忍不住皱眉，“哥哥，这房子多大啊？” 　　这销售怎么不拣重点的说，难道不应该先介绍房子多大么？ 　　小蓝马上接腔：“我们九湾里大平层都是三百九十平米，加上赠送部分大概四百六十平，之前已经把户型图发给陆先生看过了。” 　　宋倾城心里一惊，四百多平，是她预想的十倍，这个位置的价格不会便宜，至少也得……四千万往上？ 　　她敢长命千岁，断不敢想这样的房子。 　　她扯扯陆赢的手，试探着问：“哥哥，你们公司需要么？” 　　陆赢：“我们公司不需要，不是你想买吗？” 　　当着销售的面，宋倾城不好太露怯了，折了他的面子，只道：“我是个瞎子，这么大的房子不适合我。” 　　她听见他克制的笑声，自动脑补他撇着唇嫌弃人的模样。 　　“瞎子为什么住不了？” 　　宋倾城晃晃牵的那只手，拖着尾音，不像抱怨，倒像是撒娇，“厕所太远了，万一来不及呢。” 　　真是，非得拆穿她个穷鬼么？ 　　陆赢舔嘴笑，把她带往一边，手臂从她颈后揽过去，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压着嗓问：“怕窜稀来不及？” 　　宋倾城面上一热，垂着眼睫嗔道：“文明点。” 　　他笑，“没事儿，没人听见，你说想开工作室，这个地段再合适不过了，买买下来，一半给你做工作室，一半自住，不用挤地铁，每天能多睡一两个小时，不好？” 　　“……不好。” 　　这等美事，宋倾城想都不敢想。 　　陆赢顿了顿，“哪儿不好？” 　　“这么好的地方我负担不起，一个月就算挣个两三万，也租不起这里的一个厕所，再说，刚开始可能都挣不到两三万，你就不怕赔本么？” 　　半晌，他沉声说：“我不怕，哥哥已经回本了。” 　　“……怎么回本了？” 　　他胸肌震颤，“宋倾城，回报率不是这么算的，这里的房子只会增值不会贬值，我现在拿的内部价，就算以后已经出手，也是稳赚不赔，这叫钱生钱，这期间你挣的钱，多睡的觉，都算白赚。” 　　宋倾城有些迷糊，他这么算账，她竟无力反驳。 　　“买不买？” 　　“当然不买。” 　　“行，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来看。” 　　宋倾城没当一回事，跟他牵着手下了楼，半道上，陆赢接了一个电话，貌似有重要的会议，要他明天务必参加。 　　“哥哥，你去吧，明天下午漫漫姐就到了。” 　　陆赢：“去，你跟我去。” 　　她皱眉，“我跟你去公司开会？” 　　他的口气颇有几分无可奈何，“那怎么办，你个瞎子，只能拴裤腰带上了。” 　　宋倾城有些委屈，“我自己在家没关系啊。” 　　“你跟我去开会，下午还要带你去医院，免得我还得回家接你。” 　　“……好吧。” 　　一路无话，宋倾城不知道外面天气如何，眼前的迷雾，又让她的心布上一层阴云。 　　她不想这个样子被陆建行看见，看见了他必定要问，这眼睛能治好么，她该如何应对？ 　　医生的话也没有那么明朗，过一个星期要是不好呢，谁愿意接受眼瞎的儿媳妇。 　　吃过晚饭，陆赢开始工作。 　　他心里惦记着宋倾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昨晚听奥特曼，这会儿抱着语音助手听红楼梦，因为怕影响他，特意把音量调得很小，听着就有些悲悲戚戚的意思。 　　失去光明，她已经够坚强了。 　　陆赢关了电脑，特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她已经躺倒在沙发上，阖着眼，眼睫覆在薄薄的下眼睑，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 　　他捏着裤腿儿，蹲下身子，她才睁开一双眼，眼睛里，有一些难以抽离的迷茫。 　　“听什么呢？” 　　她摁上了暂停键，声儿有些轻，“没什么啊，就是红楼梦……” 　　陆赢收拢着目光，“听到哪一段了？” 　　宋倾城缓了一口气，刚才似乎没怎么专心，还得仔细回望，方想得起来。 　　“就是晴雯和宝玉闹别扭，后面和好了。” 　　“是吗，你这副表情，我以为晴雯快死了。” 　　宋倾城略微撇唇，“我什么表情了，难道听个书还要我笑哈哈不成？” 　　陆赢提唇笑了，“那也不用，只是这段话，配上你刚才的表情，哥哥还以为你没理解。” 　　这下，她失焦的两眼一转，瞬间恢复了斗志，“我是没理解，哥哥，你给我说说吧。” 　　他歇了一口气，道：“晴雯笑话宝玉，碧痕伺候他洗澡，一洗就是两三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是两小时，试问，洗什么澡能洗五六个小时，还水漫了一地？” 　　宋倾城默了片刻，轻轻扯唇，“那就是宝玉睡着了呗，碧痕怕他冷，一直给他添热水，水就漫出来了。”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还试问呢，她偏不如这个流氓的意，偏要与他作对一回。 　　“这么洗不得泡发了？” 　　“泡不发。” 　　陆赢压了压唇线，话里带着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卫衣标准，要么，改天我们试试？” 　　宋倾城一声哼笑，“你这里又没有浴缸。” 　　“悦棠府有，改天回去了，我来泡，你给我添水。” 　　她不出声。 　　陆赢捏上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揉捏，“行吗宋倾城？” 　　宋倾城唇角抽了下，“你这么追我，你觉得能行吗？” 　　他停顿数秒，“当然不行，不着急，我的意思，等追上了我们再试。” 　　“……” 　　她两手撑着沙发，坐了起来，纤细十指在脸上揉搓一把，“哥哥，我特别想问一下，你们还没上大学的时候，就那恐怖片，刘瑜阳发给你了没有？” 　　陆赢没有立即回答。 　　这停顿的功夫，她了然点头，“发了。” 　　陆赢抹嘴笑了笑，“那么多年的事儿，谁还记得，倒是上一次我们一起去看的电影，我还记得。” 　　宋倾城憋了憋，有些憋不住，伸手胡乱拍了一下，“你记得什么？” 　　这一掌，正中他的大手臂，坚实有力。 　　陆赢嘶了一声，“今晚没吃多少饭，打人力气这么大，你以为我记得什么，我就记得你捡地上的爆米花吃。” 　　宋倾城终是绷不住笑了，“我没有！” 　　因为这几句逗笑的话，上床睡觉的时候，陆赢有些压不住火，又亲又啃，像讨糖吃一般，吮吻舔舐交替，和她没完没了纠缠。 　　最后，他进卫生间去了。 　　宋倾城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蹬开被子，脑子烧的一团火慢慢冷却下来。 　　幸而明天漫漫姐要来。 　　就算她咬牙没松口做他女朋友，但这个流氓……她扛不住。 　　- 　　第二天，因为要跟陆赢上班，宋倾城特意起早了些，洗漱干净，给自己上了一层隔离，加个唇彩，让自己有点气色，不至于丢陆赢的脸。 　　她被陆赢牵着手，听见高跟鞋和皮鞋交替踩在大理石砖上的声音。 　　一路都有人问候他。 　　“小陆总，早。” 　　“早。” 　　宋倾城看不见，她心脏一直提着，放不下。 　　她本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但是有人跟陆赢打招呼，她总是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牵手来上班，这无论如何都正常不了。 　　从电梯出来，脚步声消失在绵软的地毯里，只有人与人擦肩而过，衣服的窸窣声。 　　陆赢脚步缓了下来，很快，他站定了脚。 　　宋倾城以为到他办公室了，扭头问：“哥哥，到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宋倾城。” 　　宋倾城心脏骤然一缩，面上闪过一丝惊慌，“……陆伯伯。” 第75章 结婚了你可以改口叫老公…… 　　如宋倾城预想的那样, 陆建行用他那平缓的声调问：“怎么了这是？” 　　即便她做好心理准备，嗓子还是不由得一哽，“车祸撞到头了……” 　　短暂的平静, 她听见陆赢说：“一点小淤血压迫视神经，没有什么大事。” 　　她听不见陆建行说话, 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下意识把头歪向陆赢, 像个小崽子寻求妈妈羽翼的保护一般。 　　失明, 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小事。 　　陆建行清清嗓，才道：“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进去吧。” 　　办公室的门一关，把窘促关在门外, 她顿时觉得空气平缓下来了。 　　“哥哥，你爸爸也在这里上班？” 　　“他不在这一层。” 　　“那他怎么来了……” 　　陆赢把她安置在滑凉的皮质沙发上，笑了声, “估计今天比较闲, 下来催我上去开会。” 　　“那你快去吧。” 　　“嗯。” 　　陆赢走出去，陆建行还站在原地, 淡眼看着他，“你过来。” 　　父子两也不说话, 并列而行，绕过办公区，从西面高层专用的电梯到了总裁办公室。 　　陆建行没有坐他的老板椅，而是在接待区的沙发坐下, “工作就该有工作的样子, 这两天请假就算了，怎么还把宋倾城带到公司来，我们是正规运营的企业, 不是小作坊，你这么拉着手，下面的人怎么看？” 　　陆赢：“我是按照公司正常程序走的事假，人资部也没说我有问题，如果不是她眼睛看不见，我也不会把她带到这儿来，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员工家里有小孩，偶尔带来一两回，只要不影响工作，谁都不会说什么，我们是有格局，有人情味儿的公司。” 　　陆建行淡眼看他数秒，“宋倾城是小孩吗？” 　　陆赢两手在大腿上轻拍了拍，“二十岁而已，怎么不是了。” 　　过了一会儿，他鼻腔一个气声，”谁带小孩不是这么拉手，更何况她眼睛不好。” 　　半晌，陆建行问：“怎么都这么不省心，能治好吗？” 　　陆赢笃定的口气，“能治好。” 　　“最近没去港城了？” 　　因为陆赢在非洲出了意外，陆建行丢下工作，奔波了一年，带着儿子去港城找老中医，父子两的关系才算修复了一些，这个时候，没必要纠缠这些事儿。 　　陆赢沉默一会儿，“不治了，这一边没什么效果。” 　　陆建行看他，“要不就动手术，装个耳蜗。” 　　“暂时不用，等听不到再说。” 　　- 　　宋倾城听到敲门声，很客气的三下，不是陆赢的风格。 　　有人走进来了，伴随着塑料袋的窸窣声，一个女声说：“您好，这是陆赢总给您叫的奶茶。” 　　宋倾城露出笑脸，循着声音伸出手，“谢谢。” 　　那女的大概犹豫了一下，问：“要不要我帮您插管？” 　　宋倾城唇角微微一僵，“行，麻烦了。” 　　原来，正常人能演盲人，真瞎子扮正常人却很容易被看出来。 　　她接过奶茶，只觉得手心和五指都凉了，也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冰块。 　　待那女的走出去，她才吸了一口，就这一口，从嗓子到肚子一路都凉了，这两天就该来大姨妈了，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罢了，缓缓再喝。 　　陆赢开完会出来，看见那满杯的奶茶，还有眸子浸着迷茫的女孩。 　　“奶茶不好喝？” 　　她脸上顿时多了一抹神采，“不是啊，就是太凉了，我想等一会儿再喝。” 　　他伸手摸了一下，可不是太凉，杯子外沿都沁了一层冰水，晃一下，能听到冰块撞击的哗啦声。 　　“怎么买了这么冰的奶茶，我让人热一下。” 　　宋倾城连忙阻止：“哥哥，不要麻烦别人，你帮我把冰块倒出来就行了。” 　　陆赢心口有难言的钝痛，咬了咬腮帮子，温声说：“又不是天天来，麻烦一次不要紧，再说，她是领工资的人，又不白干活儿。” 　　这样的性子，要真瞎了，可如何出门？ 　　她展颜笑了，“没事儿，把冰块倒出来，等一会儿我再喝。” 　　陆赢没再坚持，收拾文件和笔记本，带她去医院。 　　烟嗓医生问了两句，只让她好好吃药，积极做减压治疗，还夸了宋倾城一句，心态不错。 　　宋倾城知道，所谓心态好不过是表象罢了，第一天已经哭够了，每每心情阴郁，陆赢就在一旁逗她，被伺候得太好，她实在哭不出来。 　　已经第三天，眼前还是一团迷雾，其实，她心底深处，对新的一天是既期盼又害怕。 　　从医院出来，赶不上去高铁站接漫漫姐，两人直接回家，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就接到了漫漫姐。 　　这一次，还是陆赢下厨。 　　漫漫姐偷偷和宋倾城说，陆赢太帅了，跟他谈恋爱不亏。 　　宋倾城装腔作势说：“帅又不能当饭吃。” 　　但是陆赢能当饭吃。 　　他照旧装了一个大盘给她。 　　漫漫姐：“宋倾城，吃这么大一盘，怪不得我觉得你还胖了呢。” 　　宋倾城：“我胖了吗？” 　　“吃了睡睡了吃，不胖才怪。” 　　她沉眸默了片刻，“我看不见，这里面装了很多吗？” 　　漫漫姐忍不住笑了，“看不见，难道还不知道饱没饱，要像你这样，给你一个饭桶也能吃完。” 　　宋倾城慢腾腾往陆赢的方向挪动脑袋。 　　筷子敲击瓷盘的声音，陆赢说：“不多，胖也不是这两天胖的，吃吧。” 　　她眉头轻蹙，所以，她真的胖了吗？ 　　这么忧愁的时候，她竟然胖了？ 　　盘子里剩着饭菜，宋倾城放下筷子，乖巧说：“我吃饱了，漫漫姐慢慢吃，哥哥慢慢吃。” 　　对面的男人声儿一凉，“把饭吃完，吃不完下次饿着你。” 　　宋倾城：“……我吃饱了啊。” 　　陆赢未搭理她，只和漫漫姐说：“我把菜谱发给你，清肝明目为主，不要买有鱼刺的鱼，不然还得喂她。” 　　漫漫姐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一一应下了。 　　宋倾城只好装模作样又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偷摸摸回沙发，抱着语音助手继续听红楼梦。 　　吃了饭，漫漫姐进厨房收拾，出来一看，陆赢把桌椅柜子，还有门框都贴上防撞条，阳台门也给关了，只漏了一条缝。 　　送走陆赢，漫漫姐马上跟宋倾城告状，“宋倾城，我总觉得陆赢信不过我。” 　　宋倾城：“怎么会呢。” 　　“他说，在家开着空调，出门了再开窗换气，好像我会把你扔下楼似的。” 　　宋倾城：“……不是，他是怕我乱走。” 　　“这不就是不信我，怎么他照顾你的时候不贴防撞条，我一来就贴，我也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人，还比不上他？” 　　宋倾城不得不为陆赢说话，“他今天才来得及买，漫漫姐，你想太多了。”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个晚上没过，宋倾城惊觉，漫漫姐的确比陆赢粗了不是一丁半点。 　　漫漫姐不会用袋子给她装衣服，而是直接放架子上，不会给她挤牙膏装水，不会给她削水果。 　　原来，看护真的是有区别的。 　　大晚上的，宋倾城睡不着，不过两三天而已，她好似中了毒，上了瘾，脑子里都是陆赢。 　　床边空得慌，半宿过去，她不得不在心里跟自己坦诚，不是以前那种单纯的想。 　　她想念他的拥抱亲吻。 　　想念……他的□□。 　　偏偏漫漫姐把她的手机放在外头充电，自己在书房呼呼大睡，她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第二天，大姨妈如约而至，她有些病恹恹的，正好宋茂华从南州城赶回来了，她只好打起精神，安慰爸爸。 　　“漫漫说这两天陆赢照顾你？” 　　“嗯。” 　　宋茂华踌躇片刻，“以前爸爸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和陆赢走得太近，不是说他不好，爸爸也很喜欢他，可是咱们家毕竟跟他们家差太大，爸爸是怕你受委屈。” 　　宋倾城默默不语。 　　爸爸说这些话为时已晚。 　　她已经和陆赢睡在一起，并且中了他的毒，从精神到□□。 　　漫漫姐在一旁接腔：“我觉得你说这话不对，跟谁都有可能受委屈，方敏以前跟你就不受委屈了？陆赢那样的不要，去挑拣那些歪瓜裂枣不成，以后过不下去了，大不了离婚自己过，我们都能自己过，她怎么过不了。” 　　这话糙理不糙，宋茂华只道：“她还小，把眼睛治好了，过两三年再说。” 　　漫漫姐拿手肘撞她手臂，“别听你爸的，又不是结婚，谈恋爱没事儿。” 　　送走宋茂华，宋倾城忍不住抱怨，“漫漫姐，以后不要把我手机放在冰箱那里充电了，昨晚上我找了好久。” 　　漫漫姐一愣，“你眼睛看不见，拿手机做什么？” 　　“那也要拿，你快帮我看看，谁给我打电话了。” 　　“行行行，你就是看手机太多，眼睛才坏的。” 　　漫漫姐拿手机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没见过你这么谈恋爱的，整天哥哥哥哥，就不别扭吗。” 　　宋倾城绷着唇角，“还没有谈恋爱，你帮我拨过去给他。” 　　电话拨过去，陆赢已经到楼下了，要接她去医院。 　　漫漫姐打开门，“陆赢来了。” 　　宋倾城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好似没有换鞋，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男人的低音炮在她肩侧响起，话里带着揶揄之意，“宋倾城，连哥哥都不会叫了？” 　　她抿了抿唇角，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今天好点了吗？” 　　宋倾城轻轻提肩，声儿不自觉放低，“还是那样啊。” 　　他拉起她的手腕往外走，“没事儿，明天就好了。” 　　宋倾城有些鼻酸，“嗯。” 　　进了电梯，陆赢的手往下，拉上她的手，贴近了些，“昨晚上给你打电话了，怎么没接？” 　　宋倾城想起昨晚上那一番折腾，话音里带上些委屈，“漫漫姐把我手机调静音，还放到冰箱上面充电，我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找到。” 　　“你不会叫她拿？” 　　“她睡着了。” 　　陆赢忍不住嗤了声，“真行，她怎么不放冰箱里充电。” 　　“……”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陆赢给她系上安全带，才要离开，突然听见她说：“哥哥，要么，以后我改口叫你的名字吧。” 　　陆赢微顿，话音一凉，“你叫一个试试？” 　　“……陆——赢。” 　　陆赢咬嘴看着她，“你再叫一个试试。” 　　宋倾城垂下眼睫，抿了抿嘴，“我叫你哥哥倒没什么，就怕别人说你。” 　　他的鼻息近在毫厘之间，“别人说我什么？” 　　宋倾城躲开了些，“就俊泊哥说的，明知故问。” 　　他轻嗤，热气喷洒在她颈窝，“说我是变态啊？” 　　她不出声，鼻端的呼吸浅浅。 　　“变态就变态了，还怕别人说？” 　　宋倾城怂的很，就坡下驴，“行，那我不改了。” 　　下一刻，温润的唇压上她耳下细嫩的颈子，含着吸了一口，带着动了情的潮意。 　　他的喘息稍稍加重，“结婚了你可以改口叫老公，要不然，这辈子就只能叫哥哥。” 第76章 尊重女性，从爱护宋倾城…… 　　从医院出来, 陆赢带宋倾城到自助餐厅里吃饭，没想到大中午的，人还不少。 　　他切了铁板牛扒, 拿了一份酥皮海皇汤，让她先吃着, 自己去端点别的。 　　宋倾城听见温文尔雅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个多月了。” 　　女生和他寒暄两句, 还问候到了陆建行, 听起来像是故人相见。 　　“我跟我同事一起，你自己一个人吗？” 　　陆赢走两步，把盘子放下, “两个。” 　　宋倾城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循着声儿望过去，“哥哥, 是你的朋友吗？” 　　他应了一声“嗯”, “叫姐姐。” 　　宋倾城：“姐姐好。” 　　这个位置正好是开放式的四人客座，颜思媛很自然拉开了椅子, “陆赢，这是你妹妹？” 　　陆赢点一下头, “嗯。” 　　“很漂亮，还在读书吧？” 　　他没说话，把一个蒜蓉烤生蚝挖出来，连勺子一起送到宋倾城的手里, “这个新鲜, 补点钙。” 　　宋倾城只好回应她的话，“谢谢，你也很漂亮, 我大四，准备毕业了。” 　　她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那女人的年纪，只能循着声音往那个方向瞅一眼，纯粹是睁眼说瞎话，看着就有些不自信的怯。 　　陆赢又拿筷子敲她的瓷碟，“吃你的饭。” 　　宋倾城默默拿起来，一口塞进嘴里，的确很新鲜，嫩滑可口，蒜蓉把才吃的那一份牛扒的腻都给压下去了。 　　那女人还不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跟着一桌吃饭的意思，她知道，再多吃几口，她是个瞎子的事实就瞒不过去了。 　　陆赢又起身去拿果汁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倾城，姐姐你呢？” 　　“我叫颜思媛，你是不是……眼睛不太好？” 　　宋倾城顿了下，抿嘴笑，“对啊，我眼睛看不见……因为车祸撞到头。” 　　她听见颜思媛吸气的声音，还有怜惜的口吻：“怎么会这样，应该能治好吧？” 　　“嗯，可能吧。” 　　“没事儿，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 　　这不痛不痒浮于表面的安慰，宋倾城只能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惨淡，“谢谢。” 　　颜思媛的声音凑近了些，也压低了些，“我想问问你，陆赢有女朋友了吗？” 　　宋倾城抬起眼，对着一团迷雾眨巴眼，“应该还没有吧。” 　　“一直都没有吗？” 　　她内心生出一些抵触，声音凉了几分，“我不知道，他才从非洲回来没多久，你可以直接问他。” 　　颜思媛顿了下，笑道：“听他爸爸说没有，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有时候有女朋友不一定会告诉家里人。” 　　宋倾城想起那个银行行长的千金，更是不舒坦，“是啊，我哥哥独立惯了，估计结婚才会跟他爸爸说。” 　　“……不会吧？” 　　陆赢回来了，拿着两杯百香果汁，还有一碟芝士焗扇贝。 　　宋倾城抬起眼皮，“哥哥，姐姐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陆赢微滞，看了一眼颜思媛，不答反问，“你说有没有？” 　　宋倾城端起那杯百香果汁，抿了一口，吃人不嘴软，言之凿凿：“我不知道，陆伯伯说你没有，不过你一向都喜欢和他说反话，没有那就是有的意思。” 　　陆赢哑了片刻，忽地一笑，“你听见我和他说过反话？” 　　宋倾城没说话。 　　颜思媛没遮掩，看着他问：“所以，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陆赢略微点头：“有。” 　　颜思媛显而易见一愣，很快，她扯了个笑，“是么，原来真的瞒着你爸啊。” 　　“没瞒他。”陆赢又挖了一个生蚝肉放宋倾城碟子里，简单说：“生蚝要趁热吃。” 　　宋倾城一口闷进去，新鲜饱满的肉汁在口腔里爆开，满足了味蕾，银行千金的不痛快却还如鲠在喉。 　　他又敲碟子，“扇贝。” 　　她尝了一口，皱眉，“这个不好吃，我还是想吃烤生蚝。” 　　陆赢低声笑，“你真会吃，烤生蚝要排队。” 　　颜思媛好像明白过来了什么，脸上微愠，“你女朋友肯定很优秀吧？” 　　他又挖了一个放到宋倾城的勺子里，淡淡道：“一般优秀，A大大四，毕业就去领残疾证，坐地铁还不用钱。” 　　这也不是什么好话，宋倾城心里却有烟花在绽放，悄然驱散了那点阴郁，她拿起那个铁勺子，又是一口闷进嘴里，“哥哥，这个最好吃，你觉得吗？” 　　陆赢扯唇，“我光闻味儿了，从何知道好不好吃。” 　　过了一会儿，颜思媛也跟着笑，笑得有些别扭，“真的好吃吗，我试一个可以吗？” 　　陆赢把盘子放到中间，“吃吧，吃完我再去。” 　　两人绕过商场，隔一条街就是美食城，老弄堂拆了一片老店，都搬到这块来了，宋倾城惦记着好久没吃到的鲜奶哈斗，便让陆赢带她去买。 　　她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问：“哥哥，刚才那个姐姐的爸爸是银行行长吧？” 　　陆赢定了定神，“她和你说的？” 　　“不是，我猜的。” 　　“这你都能猜，你告诉我，怎么猜的？” 　　宋倾城嘟哝，“我猜对了吧，她就是银行千金，家里印钱，还和你相亲过。” 　　陆赢无声发笑，“她家里印钱？这么好的亲我怎么没相成，你替我去的？” 　　她敛着唇线，闷声不语。 　　他不走了，“她爸是我爸手下，你听谁说的银行千金？” 　　她腮帮子鼓了鼓，“就是你去非洲之前，你爸爸和你外公说的。” 　　原来是高管千金，不是银行千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千金觊觎他。 　　陆赢拧着眉头沉吟片刻，“在我外公家那次？” 　　“是啊。”她一张小脸，因为例假显得有些苍白，没有什么精气神地自我解嘲：“我也是千金，我是瞎子千金，一毕业就领残疾证的那种。” 　　陆赢指节抵在鼻下，压了压，“没事儿，不是有一句话说，这个世上没有不带伤的人，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因为你心理太过健康，老天爷才让你瞎一段时间。” 　　宋倾城呆滞在原地，她很惊讶，从未想过还能有这般解释，受这点伤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事儿，又好像，在夸赞她。 　　不可否认，这个话让她感动了，一直走到美食街，她都没再说话，沉浸在这句话带来的美妙情境里。 　　那家店人很多，陆赢松掉她的手，站在前台扫码点单。 　　“哥哥，再买一点蝴蝶酥，那个漫漫姐喜欢吃。” 　　人很多，没有回应。 　　她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哥哥，听见了没，买一盒蝴蝶酥！” 　　还是没有回应，只有人声在迷雾里喧嚣。 　　这下，宋倾城有些急了，伸出手叫唤：“哥哥！”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气息拢了过来，温热的手拉上她，“怎么了？” 　　她心口一松，又有些气恼，“我说话你没听到么，我叫你再买一盒蝴蝶酥。” 　　陆赢沉声笑，“人太多，我听不清。” 　　宋倾城忍不住抱怨：“我还以为你聋了呢。” 　　他一个浅淡的气声，“我准备可以和你去领残疾证了。” 　　这个话一出，宋倾城不气反笑，“你赶紧去领吧。” 　　- 　　赵一迪给宋倾城打电话，说等过两天她妈妈回国，就一起上湾城来看她。 　　“顺便看你家靓仔，能看吗？” 　　“能看，但是你不要乱说话，特别是四号线，你烂在心里都不许说。” 　　赵一迪声量陡然大了，“大郎，怎么四号线还没过去啊，罗俊泊都诈我了，你家靓仔还不知道么？” 　　宋倾城咬嘴默了默，“他不知道，因为我说四号线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很帅，他们就信了。” 　　“你有病啊！想累死月老还是怎么滴，绑了钢筋，你都能自己掰断！” 　　宋倾城幽幽叹气，“可能是吧，反正到死都不能让他知道。” 　　“就算你跟他结婚也不能说。” 　　想到要和陆赢结婚，宋倾城心里一软，嘴上却不松口，“当然不说。” 　　“你要装进棺材？” 　　“嗯。” 　　“真行，我就是给你喂药太少了。” 　　- 　　晚上快十点，外面下着雨，漫漫姐关紧了窗，隔绝了外头的喧嚣，只听见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 　　宋倾城仍旧抱着手机不松手，就担心错过了陆赢的电话。 　　陆赢今晚有应酬，估计会很晚回家，她是个瞎子闲人，等得起。 　　十点半，电话没响，门铃却响了。 　　宋倾城竖起耳朵来听，果然，漫漫姐打开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摸索着出去，打开门，男人的淡淡木质淡香，掺杂着些许酒味儿，沁入她的鼻尖。 　　“哥哥。” 　　“嗯，今晚吃了什么？” 　　没等她说话，漫漫姐主动报上今晚的菜名，并且强调：“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她吃得还挺香。” 　　宋倾城想起昨晚上漫漫姐那些委屈，面上有些崩裂，“漫漫姐做饭很好吃。” 　　陆赢：“嗯，等你好了，也做几顿给漫漫姐吃。” 　　“噢。” 　　漫漫姐呵呵笑两声，接电话去了。 　　陆赢低声：“我给你拿了一部手机，有语音提醒，适合你现在用。” 　　宋倾城问：“是什么手机？” 　　他往房间里走，“充电线在房间里，过来，我教你用。” 　　她前脚才跟进去，陆赢后脚就反手掩上门，牵上她的手，领着她往飘窗走。 　　“里面有卡了，如果是我打电话，它就会叫：‘陆赢来电’，摁键很大，你接听也方便，而且待机很长，充一次电够你用一个星期。” 　　宋倾城忍不住笑，“我怎么听着像是老年机。” 　　陆赢没有否认，一屁股坐到飘窗上，手下了些力道，拦腰把她抱在大腿上。 　　宋倾城从脊椎骨惊到了嗓子眼，压着气儿说：“你喝多了，漫漫姐在外面呢……” 　　陆赢鼻尖蹭着她的耳朵根，呼吸渐沉，“没事儿，她不是接电话去了，哥哥是喝多了，喝多了才这么想你。” 　　淡淡酒香醺了宋倾城，她伸出双臂环上他，低声：“哥哥，以后不要问吃什么了，漫漫姐还以为你对她不放心呢。” 　　陆赢一滞，“不问吃什么还能问什么，问你睡了几觉？” 　　“……” 　　他嗓子溢出一声懒洋洋的笑，“还是问你听红楼到哪一回了？” 　　她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听到最痛快的一段了，王善保家抄检丫头们，被探春扇巴掌，每一次看到这一段，总觉得看红楼梦的憋屈都出掉了。” 　　陆赢鼻腔一个轻声，“贾三小姐，金声玉振，响彻乾坤，我妈最喜欢她。” 　　“你也喜欢她吗？” 　　他胸腔一震，“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宋倾城，尊重女性，从爱护宋倾城做起。” 　　雨还在下，耳畔漫过细密雨声，仿佛透过那一层玻璃，浸湿了宋倾城的心。 　　“喝多了你……” 　　暖音融融，陆赢眼底如加了墨，幽深似潭，喉头一头，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尤觉得不够，舌尖一撬，探进去勾缠了几个来回。 　　这个吻并不长，宋倾城攥着他衣服的手心却沁出了一层汗。 　　显然，他在克制着，没有尽兴，嗓子比往日还要暗哑，“手机不接，连张照片也没有，你不知道，哥哥昨晚上都没睡好觉。” 　　她埋在他胸口，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 　　“宋倾城，你什么时候把画像拿走的？” 　　她鼻端一酸，咽一下嗓，“哥哥，画像被小孩踩坏了。” 　　陆赢抬眼，话儿凉凉如窗外的雨声，“踩坏了？” 　　“嗯，我妈的朋友带几个小孩来玩，把画像踩裂了一条缝……” 　　漫漫姐的大嗓门仿佛要破门而入，“宋倾城，你妈妈找你！” 　　宋倾城登时从他怀抱里蹦了起来，也不知道方向对了没有，梗着脖子应了一声：“噢，知道了！” 　　男人的气息又贴了过来，他长长吸气，“宋倾城，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让你妈把我的画像带回来。” 第77章 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帅…… 　　宋倾城跟自己妈妈说话, 极少这么小心翼翼斟酌措辞。 　　“你把画像包起来，我在这边找到人修了，到时候陆赢哥哥的朋友到家里接你们。” 　　方敏不以为然道：“还搬到湾城去修, 我看你就是没事干，那一道小缝, 我不说你都看不见, 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宋倾城不得不捂着手机, 编造一套灵异说法, “妈，就是因为踩烂了我的画像，我才出事 的, 所以一定要修。” 　　方敏愣了下，“谁说的？” 　　“你不要问，搬过来就是了。” 　　方敏只好应下了, 又问了几句她眼睛的事情, 宋倾城只报喜不报忧，说快好了。 　　挂了电话, 她摸索出房间，那团迷雾好似散了些, 隐约有一些灰暗的星星点点，像浮动的马赛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往客厅里挪动步子。 　　客厅很亮堂, 她下意识眯起眼, 竟然迷迷糊糊看到客厅的大致轮廓。 　　有什么东西穿云破雾，戳破她的胸膛。 　　“怎么样？” 　　宋倾城眼底有些发烫，软着声儿说：“她后天拿上来。” 　　虚幻的视线里, 高个子站了起来，他说话了。 　　“行，我明天一整天都有事儿，早上八点先过来带你去医院，早点儿睡觉。” 　　宋倾城强压着在胸膛里鼓噪的心脏，“噢，你小心点儿。” 　　她睁着眼看那个身影漂移而去，越来越远，最后，砰的一声，消失了。 　　不能高兴得太早。 　　不能用眼…… 　　不能用眼！ 　　宋倾城躺到床上，她强迫自己入睡，但是越想睡越是睡不着，她忍不住睁开眼，昏暗中，视线还是模糊的，但是至少看见了墙柜子的轮廓，好像比刚才还清晰了些。 　　她闭上眼睛，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生怕脆弱的眼睛折腾不起，过劳瞎。 　　如果明天好了，她就给烟嗓医生送锦旗，上面一定要写：妙手回春，华佗转世！ 　　宋倾城心里惦记着，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睁开眼时，光线还不够亮，眼珠子一个提溜，吊顶，灯带，衣柜，都清清楚楚。 　　她坐了起来，摸出枕下的老人机，看了一眼，清清楚楚的日历时间。 　　秋分时节，女孩们穿裙子的尾巴。 　　六点零八分，天还未大亮。 　　不是她看不清楚，而是天还没亮透…… 　　宋倾城下了床，爬上飘窗，对面的地标写字楼，连同上面的“越凯一号”，看得清清楚楚，再往下，下过雨的马路变成了深灰色，路上的车辆红白黑蓝黄，一辆接着一辆。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打开灯走进去，里面的人灰头土脸，眼皮泡浮肿，嘴唇血色不足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所以这几天，她都是以这样的面貌跟着陆赢到处溜达的？ 　　宋倾城给自己洗头洗澡，洗漱干净，把头发静心护理了一番，又给自己上了一层淡妆，心满意足进厨房找吃的。 　　漫漫姐起床的时候，她已经盘着腿在沙发上吃水果玩手机了。 　　“漫漫姐，我给你留了早餐在锅里。” 　　漫漫姐才睡醒，眼睛里带着几分惊悚，缓了数秒才回过神来，确定她眼睛真的好了，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想瞎就瞎，想好就好啊。” 　　宋倾城撇嘴，“谁想瞎啊。” 　　- 　　临近八点，宋倾城早换了一条黑色碎花裙，V领的设计露出细嫩的锁骨，袖子通透，细手臂若隐若现，过膝的裙摆飘逸柔顺。 　　这条裙子也是方敏从国外给她带的，她嫌太过成熟，一直没有穿过。 　　李悠悠只给她装了两条裙子，今日天气有几分凉意，她又担心大姨妈污染，便选了这一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瞎过一回，她竟然觉得意外的好看，并不过分成熟，倒是有几分甜的妩媚。 　　数字在跳，很快就到了这一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白衬衣黑西裤的男人身姿挺拔，一双黑眸半阖，隽逸如天上闲散神仙。 　　显然，他有些意外，上下扫她一眼，然后略微挑一下眉，“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倾城目光散着，唇角随着心跳，压不住往上翘，“漫漫姐送我过来的，你不是赶时间么？” 　　陆赢一如往日，牵上她的手，沉眸笑了笑，“也没有那么赶。” 　　进了电梯，他惯例问了一句：“今天好一些了吗？” 　　宋倾城垂下眼睫，气息有些不稳，含糊说：“差不多吧。” 　　他大概也没什么意外，紧了紧牵着的手掌，又是昨天那句话，“快了，不着急。” 　　“嗯。” 　　陆赢压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轮，“怎么突然穿裙子了？” 　　宋倾城稍稍扭脸，眼睫却没有掀起来，只道：“因为秋分到了，再不穿，过了国庆，就没有机会穿了。” 　　他喉管“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宋倾城等了一会儿，电梯就到了，陆赢不过揽过她的肩膀，把她带出电梯，没有说什么话。 　　她有些纳闷，隐隐还有些失落，难道他没看见她弄了头发，还化了妆么？ 　　“你妈和赵一迪来了，打算住哪里？” 　　“呃……我妈应该会住酒店，她更喜欢住酒店，赵一迪和我睡就行了。” 　　话一说完，她便把脸朝往车窗外。 　　毕竟是她和他一起睡过的床，赵一迪再跟她睡，听起来好像有些怪异。 　　陆赢：“住悦棠府就好了，也不用这么挤着，只是还得折腾你，算了。” 　　宋倾城忙道：“不用，都是自家人，不要紧的，老是麻烦你，本来就很过意不去。” 　　一道目光悠悠一转，瞥了她一眼，他嗤了声，“你跟她们是一家人，要是早有这个自觉多好，就不用来找我开你爸的保险箱了。” 　　宋倾城一噎，眸子里的光聚焦在他脸上，“那是靠自觉的么，那是人的本能，活命的本能！” 　　他自顾自说自己的，“也不必问我要QQ号了。” 　　宋倾城后脊一僵，一时被这一句话弄得有些迷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还加了我几次。” 　　她再忍不住，为自己伸冤，“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就加了你两次，因为你偷偷录了我的视频，我看见罗俊宇跟你认识，很害怕你会给他看，所以才想叫你删掉，你说话不算数，还赖我没加对。” 　　宋倾城真真切切看见，他无声地挑起唇线。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乐的。 　　“哥哥，我再提醒你，我的视频你到现在还没有删，你就是这么糊弄一个小孩，糊弄了整整八年……” 　　她心里细算了下，纠正：“不是，是八年多，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和秃顶马一个样，说话不算数。” 　　陆赢略微撇唇，“没什么意思，就是忘记删了，后来觉得，留着也挺好，等你长大了给你看……” 　　宋倾城皱眉打断他：“谢谢，我一点儿也不想看，你赶紧删了吧。” 　　半晌，他悠悠一叹，“改天带你回去看看马老师。” 　　“看他做什么？ 　　“恭喜他当上副校长，说不准现在已经是校长了。” 　　她没好气说：“你自己去恭喜吧。” 　　这一眼，正撞上他撇过来的眼光，她心下一跳，马上避开了视线。 　　他低笑了一声，“不只是恭喜他，也让他恭喜我们，就算不请他吃喜酒，请吃一颗喜糖是应该的。” 　　宋倾城心口一烫，面上升腾起热气，很快蔓延到了耳朵尖。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嗔道：“要去你自己去吧，反正我不想见到他。” 　　陆赢看她一眼，唇边压着笑意，“那怎么行，要去肯定是我们两个一起去，他是半个媒人，无论如何都该谢谢他。” 　　宋倾城小声嘀咕：“你最该谢谢的人是我吧……” 　　他一点就透，“谢谢宋倾城，一直没忘记回来找哥哥。” 　　阳光透过梧桐树树叶，在马路上洒下斑驳光影，车子碾过去，光影在车窗上跳跃，迷了宋倾城的眼。 　　她想起了十二岁的自己，又想起了昨天的自己，还有陆赢说的那些话，禁不住弯了唇，弯了眼。 　　这个世上没有不带伤的人，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因为你心理太过健康，老天爷才让你瞎一段时间。 　　宋倾城，没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往前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到了医院，陆赢照旧走过来，牵上她的手，却是没走，而是半阖着眼睫看她，“以前你辛苦了，以后，你就躺着，我来伺候你，我来给你选礼物。” 　　宋倾城紧紧抿唇，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依旧散着目光，“这种礼物吗？” 　　陆赢垂着眼帘看那一部暗红色的老人机，舔嘴笑，“这第一份礼物，的确有点寒酸，哥哥以后再补给你。” 　　“算了，哥哥，选礼物这种事儿太难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为难你，拿回去吧。” 　　陆赢微滞，视线闲闲定在她脸上，“不用了？” 　　“用不习惯，声音大得能吓死人。” 　　他沉着眸子接过手机，“胆子这么小，这都能吓死。” 　　早上的阳光很柔，地上还余留昨晚上那一场雨的潮湿，宋倾城看着那与她步调一致的锃亮皮鞋，唇线绷不住往上牵。 　　“哥哥，今天有什么重要的行程吗？” 　　“嗯，今天跟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公司见面，晚上还要一起吃饭。” 　　“怪不得穿这么正式。” 　　他一个清浅的气声，“哪一天不是这么……” 　　…… 　　陆赢压着眉，凝着那双脸蛋看了数秒，蓦地收紧了手，“你今天化妆了？” 　　直男难得的发现引得宋倾城笑出声儿来，“好看吗？” 　　陆赢就站在日头和屋檐阴影的交界处，光线从他前胸劈下，一只皮鞋在阴凉里，一只皮鞋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舌尖抵在两唇之间，就那么默默看她，眼底在快速升温。 　　根根分明的眼睫下，她瞳孔里分明藏着他，两眼清透有神，早就没有昨日的迷茫和空洞。 　　有光彩从宋倾城的眼睛里溢出来，“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帅。” 　　陆赢别开脸，下颌动了动，没说出什么话，半张着嘴只呼出一口气儿。 　　“哥哥，那个医生叫什么，我要给他送锦旗，妙手回春，再生华佗！” 　　陆赢松开她的手，抱臂对着她，腮帮子动了下，“他今天不出诊，也不稀罕你一面锦旗。” 　　“那也要送。” 　　陆赢在明暗交界里站了一会儿，“你别得意得太早，都看清楚了吗？” 　　显然，她憋得太久，再掩饰不住嘚瑟，“不瞒你说，我现在能数清楚你有多少根头发。”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弯了唇线。 　　陆赢又牵上她的手，卷起唇来狠狠咬了下，“走吧，看完医生我给你数，数不清楚我把你黄毛给剃了。” 第78章 陆——赢。 　　另外一个医生给宋倾城看了检查结果, 让她做了减压治疗，嘱咐她，回家继续吃三天的药。 　　从医院出来, 宋倾城神清气爽，柔滑的裙摆扫在膝下, 似水漫在小腿上, 她看地上的水渍和小蚂蚁, 都觉得是可爱的。 　　“我都好了, 为什么还要我吃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吃药了。” 　　陆赢深潭般眼睛浸了一丝暖意，“今天再吃一次就不要吃了, 是药三分毒。” 　　宋倾城黑眸如泛着日光的清波湖面，“今天的也不用吃了，我都快被毒死了。” 　　陆赢默了两秒, 到底还是依了她, “不吃，瞎了再说。” 　　上了车, 按原计划，陆赢是要送她回家, 不过她瞎了这几天，关在家里听红楼，想来早就憋坏了，这会儿估计也不想回去。 　　“还要送你回家吗？” 　　“呃……要不我去超市买点儿日用品吧, 毛巾拖鞋什么的, 明天我妈和赵一迪要来了。”宋倾城迟疑了一下，“不过，也不用专程去买, 等她们来了，在楼下便利店买也行。” 　　“那就回家。” 　　她两手在裙子上来回搓，一个短吁，“回家也不知道做什么……哥哥，晚上你们在哪里吃饭啊？” 　　陆赢撇了一道光过去，尔后收回视线，唇边勾起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弧度，“宋倾城，你不会又想跟我上班吧？” 　　宋倾城马上否认：“我没有，我就想，你在哪里吃饭，如果同一个方向，说不准晚上还可以搭你的顺风车回家。” 　　陆赢喉头微动，指头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稳稳往右边拐去，喉咙低不可闻一声闷笑，“顺什么风，晚上还想跟我回家？” 　　她瞬间哑了，又见他改了方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付他这个话。 　　一时大意，嘴快说错话了，他现在住在悦棠府，很难顺路顺到建衡路。 　　半晌，她才无力嘟哝一句：“我又不知道你在哪里吃饭。” 　　陆赢把车直接开到公司地下车库，下来车，一如既往牵上了宋倾城的手。 　　宋倾城有些不自在，但既然已经默认是男女朋友，自然没有不让他牵手的道理，好在这会儿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电梯口并没有人等电梯。 　　进了电梯，她踌躇片刻，用商量的口吻说：“哥哥，进了公司我们就不要手拉手了，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陆赢用眼角缝的光睨她，“那你说，怎么样影响才好？” 　　她想了想，“你走在前面，我跟在你后面，就当我是来办事的，或者来面试的。” 　　他点头，“行。” 　　出了电梯，他松掉宋倾城的手，迈着大长腿往里走。 　　宋倾城跟在他身后，踩在绵软的地毯上，走过前台接待，走过办公区，还有一间间的办公室，第一天来的时候看不见，她没想到这一层有那么多人，一双双眼睛在看她，是含蓄的，也是窥探的，让她浑身不适。 　　进了陆赢的办公室，她还未来得及缓一口气，就有人敲门了。 　　宋倾城只好坐在接待沙发，拿了一本企业内刊，装模作样看起来。 　　来人和他汇报了工作进程，末了，请示道：“陆赢总，乾源公司的报价降了八个点，我们是不是也要调整一下？” 　　陆赢：“不用，陆董不是说过了，我们大企业，有根基在，用不着和小作坊打价格战。” 　　“好的。” 　　待那人走后，宋倾城才放下书，朝他的办公桌走了过去。 　　她双手撑着那个绿檀木书桌，“哥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陆赢抬起眼皮，“你会帮什么忙？” 　　她笑眯眯道：“别的不会，帮你整理文件还是可以的。” 　　陆赢眼睫稍落，慢悠悠解开衬衣衣袖扣子，“整理文件就不用了，我怕你眼睛又瞎，最近太忙，没休息好，你过来给我捏捏背就行。” 　　宋倾城唇边的笑一僵，慢慢敛了唇线，眼神往一旁飘忽。 　　陆赢拿手锤锤后肩颈，压了压唇线，压不住那抹坏笑，“就这儿，有点重。” 　　宋倾城耳根微热，“背上怎么会重呢，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你吧？” 　　他略一挑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 　　“那我不知道，世界上的东西就多了。” 　　陆赢站起身来，一边挽袖子，一边绕过书桌，贴到她肩侧，然后，慢慢腾腾捏起了腕骨，沉声：“你不是唯物主义者吗？” 　　她已然挺起了腰背，半透明的袖飘荡，似有若无蹭着他的白衬衣，藏在里面细手臂若隐若现，倒是V领下的风景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白嫩的颈子和漂亮的锁骨暴露在他视线里。 　　这个妆很淡，凑近了看，纤长挺翘的眼睫下，藏着一汪秋水，似乎想看他一眼，到半路又垂下了。 　　陆赢稍稍倾身，歪个脖颈瞧她，“要不然，今晚，你帮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她唇线抿了下，默默不语。 　　陆赢凑得更近了，近得鼻尖和鼻尖就在毫厘之间，仿佛下一秒就要亲到她。 　　他突然起了恶趣味，朝她眼睫吹了一口气。 　　她眼睫猛地一颤，眉头拧了起来，皱着鼻头瞪他，软绵绵的，一点儿杀伤力也无。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了。 　　陆赢挺起腰板，一秒不到就恢复了人样，“进来。” 　　宋倾城心跳未平，下意识捋了捋她的小卷毛，脚下飞快往一旁闪，小拳攥在裙摆上，小口小口呼吸。 　　“陆赢总，SSV公司的人来了。” 　　“嗯，投屏调试好了吗？” 　　“已经调试好了。” 　　陆赢和那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宋倾城跟个隐形人一般，也不看他们，直到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才抓上了胸口，好一会儿，才稍稍抚平了狂乱的心跳声。 　　她垂眼，单手轻撩裙摆，轻盈飘逸的裙摆扫过小腿肚，微痒。 　　以前的宋倾城，从未想过陆赢会这么调戏她，她有些怀疑，她穿这个裙子是不是太好看了，陆赢才这么……不要脸。 　　- 　　宋倾城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一个女职员给她送了饭，听声音像是那天给她送奶茶的女生，宋倾城手脚麻利接过餐食，谢绝女职员给她到茶水间接咖啡饮料的好意。 　　“您知道在哪儿吗，出去右拐，直走，在休闲室的旁边，” 　　“好的，辛苦了，我自己找就行。” 　　宋倾城恨不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个千里眼，那天不过是瞎着玩玩。 　　陆赢忙了一整天，他们的会议一直延续到中午，在集团接待食堂一起用了餐，一直到下午五点多，他才回到办公室，一刻钟的时间，有十分钟是在接电话，挂了电话就要赶往餐厅，宴请今天的合作伙伴。 　　他牵起宋倾城的手，捏了捏，“在这里呆一天，是不是很无聊？” 　　宋倾城：“还好，反正在家也是玩手机。” 　　他眉头微锁，“你不要得意忘形，用眼过度还得瞎。” 　　“我就玩了一小会儿。” 　　陆赢没再说什么，拉着她就往外走。 　　宋倾城轻轻扯他，“哥哥，先放手吧，这里是大企业，这样子不好看。” 　　陆赢眼尾的余光往手上一扫，拉紧了些，乜斜着眼瞧她，“你今天是来办事儿还是面试？” 　　“……办事儿吧。” 　　“办什么事儿，躲在我办公室一天？” 　　宋倾城怔怔看他，还没想出能办一整天的事儿，就被他拉走了。 　　“没事儿，我们换一种关系。” 　　“什么关系？” 　　他压了压唇线，“现在，你跟我是好朋友，好朋友手拉手，不管去哪儿都要一起走。” 　　宋倾城绷不住笑，“谁信你啊！” 　　陆赢勾唇，“那谁信你？” 　　“……” 　　宋倾城在他的牵引下，又穿越办公区，接待区，前台。 　　人不要皮，天下无敌，穿一次皇帝的新衣，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面色平静无波。 　　带女朋友来上班的，除了陆赢，天底下大概没有第二个了吧？ 　　罢了，反正别人也开除不了他。 　　- 　　应酬自然不能再带宋倾城，陆赢让她在楼下餐厅自己吃饭，结束了再送她回家。 　　宋倾城吃过晚饭，百无聊赖四处逛了逛，眼看着时间快十点，忍不住上了六楼餐厅，想偷偷看看陆赢结束了没有。 　　刚出电梯，她意外看见陆赢和另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站在一排绿植后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个女人的侧脸有些熟悉，宋倾城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了。 　　没一会儿她便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叫李茉，陆建行的二奶。 　　她轻轻走过去，心跳有些快。 　　“我拼命跟着他打下来的江山，到最后，还是拱手让给了你。”李茉冷冷哼笑，“我自己的乾源在延玺小陆总口中变成了小作坊，小陆总读那么多书，也没学会留点口德。” 　　陆赢面色无波无澜，“我想你最好弄清楚，延玺不是你让给我，而是归还给我，你去问一下律师，哪一天上了法庭，或许你要归还的东西就更多了。 　　“读书让我知道什么叫公序良俗，当初是怎么回事，你和陆建行心里最清楚，至于小作法，也是从他口里出来，我不相信你没有料过有这么一天。” 　　李茉身子颤了颤，“我料到过，我现在年纪大了，折腾不起风浪了，当初我孩子被你们父子弄掉，你现在一只耳朵不也聋了，陆建行早晚会有报应！” 　　“这些话你找他说就行，不要到我面前来说……” 　　宋倾城如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今天出了大太阳，气温已经回暖，她却浑身一颤，冻僵在原地。 　　陆赢一直耳朵聋了！？ 　　不可能…… 　　不可能！ 　　她想说服自己不可能，但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是了，去买蝴蝶酥的时候，她叫了好几声，他都听不见，她说他耳朵聋了。 　　当时陆赢说了什么？ 　　他说，他可以和她去领残疾证了。 　　宋倾城心念一转，不会的，就只有那一次，平时说话他都听得清楚明白，完全不可能到聋的地步。 　　她没有等电梯，而是沿着安全标识的微弱光源，跑下一层楼梯，掏出手机，给罗俊泊打电话。 　　“哎呦，宋倾城，难得给我打电话……” 　　一口气冲到宋倾城的嗓子眼，她的喉管涨痛难忍，“俊泊哥，我哥哥的耳朵怎么了？” 　　罗俊泊半截话被她一堵，换了一口气，“他和你说了？” 　　“……我想知道详细一点儿。” 　　“就那么回事，在非洲的时候，施工现场附近出了事故，他点儿背，耳朵被炸伤了，左边治好了，右边没治好，也没影响，平时在右边说话，他都听得见。” 　　那股气变成了潮水，涌上宋倾城的两只眼睛，先后滑下脸颊，“怎么治的？” 　　“他爸带他去港城找老中医治的，西医没什么好治，就装个人工耳蜗的事儿。” 　　罗俊泊宽慰她，“放心，陆赢没到那地步，就是太吵的时候他听着有些费劲儿。” 　　她拿袖子抹泪，丝滑的布料没吸掉多少泪水，糊了一脸，“嗯，我知道了。” 　　- 　　宋倾城站在人群里等陆赢。 　　她看见他朝她走过来，大概是室外有些闷热，他把袖子往手肘上卷，露出两节结实有力的小手臂。 　　“刚才都做什么去了？” 　　“吃了饭逛了一圈，就去书店看书了。” 　　陆赢唇边勾起了一个弧度，“下次还跟我出来吗？” 　　宋倾城弯着指节挠了挠下眼皮，“下次再说吧。” 　　他伸手要牵她，却扑了个空，眉头一蹙，“还不走，司机在等着。” 　　她转过半身，低个眼睫翻找着自己的包包，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找什么？” 　　“我手机好像响了，你先走吧，哥哥。” 　　陆赢淡淡看她两秒，方迈着步子往停车场出口走。 　　国庆将至，马路两旁布置得很是喜庆，这里紧挨着酒吧街，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年轻女郎装扮清凉，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空气里暗香浮动。 　　有不少路人在看陆赢。 　　他目视前方，仿佛置身凡尘之外的闲散神仙。 　　宋倾城就走他右后方，在甜腻的香水味儿里屏着气息，轻声唤了一声：“哥哥。” 　　他头也没回。 　　她眸子发烫，下眼皮无比干涩，“哥哥。” 　　他依然那么背对着她，步子没停。 　　宋倾城喉咙一动，咽下嗓子眼的那点悲戚，凝着那个弧度完美的后脑勺，张口，两三秒后，才叫出了口，“陆——赢。” 　　陆赢回过头，站在光影交替里，双手叉起腰来，耷着眼皮睨她，唇边斜斜勾起了笑，“宋倾城，事不过三，你再叫一次试试。” 第79章 陆赢，他是这世界上最干…… 　　车子平缓驶入高架, 往前看，弯曲灯带渐稀，最后消失在浓墨般的天幕尽头。 　　宋倾城挂了电话, 指头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抹过。 　　“漫漫姐说什么？” 　　“她说眼睛才好，叫我不要玩那么……久。” 　　这会儿已经接近凌晨, 十点的时候, 漫漫姐已经打过一次了, 她的原话是, 不要玩那么疯。 　　宋倾城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她跟着陆赢一天了，也没说上多少话, 嘴巴都闷出鸟来了，如何玩得疯。 　　但她不打算伸冤。 　　“哥哥，你累了吗？” 　　“有一点。” 　　她把挎包往角落里放, 低声问：“那你的背还重么？” 　　陆赢下巴轻抬, 漏个眼缝睨她，“重, 你看见东西了？” 　　“没有，我不会捏背, ”宋倾城没看他，声儿放低，像是在与他说悄悄话，“要不……我给你捶捶吧。” 　　短暂的静默。 　　他清清嗓, “行, 慢慢来。” 　　宋倾城脸上热了起来，幸而车里昏暗，没人看得见, 再加上“哥哥”的遮羞布，当着司机的面，她又穿上了皇帝的新衣。 　　只是，她不确定陆赢的“慢慢来”是什么意思。 　　慢慢学，先捶，以后再捏？ 　　不容她细想，陆赢已经背朝她，双手抱臂端起了大爷的架势，“来吧。” 　　宋倾城扭个腰，两手握拳，一下一下，左右交替往他肩背上砸。 　　他的背很结实的，像一堵肉墙，没一会儿她的小拇指就有了麻痛感，再加上姿势不对，不仅腰不好受，手臂也开始发酸了。 　　大爷动了动肩颈，发话：“用点力。” 　　宋倾城索性跪坐在座椅上，咬咬牙，下了力道，加大频率一通猛捶。 　　这会儿她又有了新的领悟——原来锤人也是一件苦力活。 　　她快要体力不支了，被捶的男人却如老翁入定，纹丝不动。 　　又不是跑八百米，待会儿喘粗气，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笑。 　　在宋倾城的拳头粉碎之前，陆赢放一旁的手机亮了，他拿起来默看了眼，灭掉屏幕的光。 　　他的声音掺着黑夜的暗哑，“你刚才给罗俊泊打电话了？” 　　宋倾城的拳头停滞在半空，腕骨到指节，连同她的心脏，又酸又涩。 　　她曲起手臂，身子贴过去，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他后背上，鼻息微微发沉，“嗯。” 　　他身体的热量仿佛穿透白衬衣，缓缓往她身上渗透。 　　一秒两秒三秒。 　　陆赢伸手，越过肩头，拉上她的两根手指头，安抚似的捏了捏，“没事儿，他吓唬你的。” 　　柔滑的衣袖擦过他脖颈，两条细手臂搂住他脖子，靠着他肩背的身子在轻微颤抖。 　　“宋倾城，以前我妈说过一句话，除死无大灾，她过世之后，我总算明白了。” 　　昏暗里，有极力克制的抽泣声。 　　陆赢拇指指腹在她手心里揉圈，“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擦伤。” 　　她脸颊蹭他后脑黑硬的短发，“可是你不能伤，我不想让你受一点点伤……” 　　陆赢心里揉皱成一团，俊眉朗目敛了光，暗藏汹涌，“擦伤也不行？” 　　宋倾城抽气，闭着眼睛绵声说：“不行。” 　　他温然一笑，“好，我记住了。” 　　宋倾城缓缓睁开眼，低眉看着他半边侧脸，“哥哥，你在港城看的是什么医生，他很厉害吗？” 　　陆赢停滞片刻，“一个很老的老头，厉不厉害不知道，我爸信他。” 　　“是针灸吗？” 　　“嗯。” 　　“那你为什么不去了？” 　　他笑笑，“太折腾了，在这边找也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如果都一样，你爸爸又何必带你去那么远找那个老头呢。” 　　“来去就那几个穴位，能有多大区别，我爸就是迷信祖传老中医，觉得比别人都厉害。”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轻声问：“哥哥，那个厉害老头叫什么名字，我看看网上能查到吗？” 　　“叫黄兆贤，他早就不看病了。” 　　“噢。” 　　从车上下来，她就搜索了那个老中医的名字，果然是一个名医，已经八十二高龄，祖上是御医，子孙也有从医者，但现在就只有一个外孙李景祥继承中医，在港城开了一家中医院，偶尔，黄兆贤还会去转转。 　　老中医自然是有过人之处，但陆赢说的也没错，来去就那几个穴位，只要用心学，她也能学会。 　　回到家，她几句话打发漫漫姐去睡觉，自己回房间下单了一本《解剖学》，和一本《针灸取穴纲要》，又花了半个小时选购穴位人体模型，最后咬咬牙，花一千八下单一个比她还高的模型。 　　陆赢没有时间去治耳朵，等她学会了，自己去给他扎。 　　总有一天会治好的。 　　哪怕花十年二十年。 　　- 　　第二天，方敏和赵一迪到了。 　　赵一迪只当宋倾城的眼睛发炎了几天，看见活蹦乱跳的她，还有桌子柜子边角的防撞条，啧啧称奇。 　　“你家靓仔真把你当小孩了，是不是还要给你喂饭啊？” 　　当着自己妈的面，宋倾城对赵一迪拧起了眉，“喂什么饭，我眼睛真看不见，就是不想告诉你而已。” 　　赵一迪会意，“这让我想起我哥，我又想打他一顿了。” 　　宋倾城搭上她肩膀，“打呗，后天我跟你们回深城，你带我去港城吧，我看看你怎么打你哥。” 　　赵一迪还未出声，方敏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过来，“你眼睛好了，还不去实习，跟我们回去做什么？” 　　宋倾城知道她妈一直希望她找一份正经好工作，不赞成她自己开工作室，便不欲与她多说，“医生说我现在不能用眼过度，我还不能用电脑，过半个月我再去实习。” 　　方敏倒没纠缠实习的事儿，只问：“你和陆赢现在是怎么回事？” 　　宋倾城抿了抿嘴，“就……你不是知道么，他要追我。” 　　“你不是嫌他年纪比你大嘛，这是追上了还是没追上？” 　　赵一迪偷笑，“阿姨，她是嫌他都这会儿了才来追，想让他追久一点。” 　　宋倾城面上一热，索性摊牌：“追上了。” 　　赵一迪：“人家都追你两年了，再追不上就该追别人去了。” 　　宋倾城被赵一迪抖搂老底，忍不住掐她虎口，“没有那么久……” 　　方敏早就从漫漫姐那里得到了消息，她和宋茂华的想法不一样，宋家血脉单薄，宋倾城虽在湾城土生土长，在湾城却没有什么可以倚靠的亲戚，她家里也都靠不上，女儿虽然上了好大学，出社会还是要有人提携，陆赢无疑是最好的贵人。 　　陆赢知根知底的，家世人品皆是一流，宋倾城和他还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追上了就好好谈，要毕业了，让他给你看看有什么好工作。” 　　宋倾城嘴里应下，“知道。” 　　她妈不知道，她已经不是十六岁，还要陆赢给她选专业，也不是十七八岁，对一切都无法掌控，幻想活成千年老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会儿的她，已经拥有了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这力量是陆赢给她的，也是她自己给的。 　　第二天，方敏和漫漫姐出去会朋友了，她让赵一迪陪她下去领快递。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个比人还高的箱子扛回家，宋倾城打开箱子，一个快一米八的男人穴位模型出现在眼前。 　　赵一迪瞠目结舌，“大郎，你是不是该吃药了，买这么大的人体模型回来，你不怕你妈打你么？” 　　宋倾城摸过人体模型耳朵边的穴位，“没事儿，我妈不管我，再说，我这是学中医，以后还能给你们治病。” 　　“……你先治治你自己吧。” 　　宋倾城使唤她，“你帮我扛到房间里，我要看着视频学。” 　　两人又把那大个子搬进房间，放在床边，宋倾城拿出银针。 　　赵一迪看得头皮发紧，“宋倾城，我还是跟你妈住酒店去吧，我不能跟这个死人住一个屋子。” 　　宋倾城正凑到那人体模型右耳边，闻言，心口吓了一跳，骤然抬首，“胡说什么，这又不是死人！” 　　赵一迪：“我先出去看电视了。” 　　“……” 　　晚上，陆赢忙里偷闲，带她们两个去吃晚饭。 　　“我明天出个短差，你妈什么时候回去，到时候我叫人送她。” 　　宋倾城：“你出差就不用管了，我们三个一起回去，打个的去坐高铁就行。” 　　陆赢不动声色，“你跟她们一起回深城？” 　　“嗯，我回去几天。” 　　“回去有什么事儿？” 　　宋倾城顿了下，“没事儿，就是好久没回去了，想回去看看，等俊泊哥结婚的时候再回来。” 　　陆赢停滞片刻，提醒道：“你生日到现在，也才一个多月。” 　　赵一迪手肘撞撞宋倾城，对陆赢说：“不知道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买了什么解剖学的书，还有一个比我们还大的死人，说要学中医。” 　　宋倾城拧眉，两把眼刀刮在赵一迪脸上，“赵一迪，都说了那不是死人，那是人体穴位模型，我拿来学针灸的。” 　　“你不觉得恐怖吗，我都怕你晚上扎我。” 　　“……扎你有什么用，不浪费针吗。” 　　陆赢看着两人斗嘴，眼底慢慢覆上一层暖意。 　　宋倾城视线撞上他，面上起了一层浅色，抿嘴故作淡然，“你以为针灸不费指力吗？” 　　陆赢稍稍扬眉，语气戏谑：“那你想扎谁？” 　　一双潋潋清眸定在他脸上，她说：“就是扎你啊。” 　　陆赢默了数秒，伸出手，在她后脑揉了一把，“那也不用买人体模型，哥哥一个大活人，随便你扎。” 　　赵一迪鼻头微皱，垂下眼，佯装看不见。 　　宋倾城紧紧压唇，过了一会儿，才轻飘飘说了一句：“我怕把你扎坏了。” 　　“没事儿，扎不坏。” 　　“要是真扎坏了怎么办？” 　　他微微提起唇角，“好赖都是你的，真扎坏了，你就将就着……看。” 　　宋倾城莫名提起双肩，她总觉得，他要说的是“将就着用”，碍着赵一迪在这里，他才稍微含蓄了一下。 　　- 　　晚上，在赵一迪的强烈反抗下，人体模型被藏到了阳台落地窗帘里。 　　关了灯，两个女孩躺在被窝里说话。 　　“大郎，长得帅就是好，要是别人说那些话，我都呕了，你的靓仔哥哥说出来，却一点也不油腻，就像看偶像剧一样。” 　　“我哥哥怎么会油腻呢，他是这世界上最干净清爽的人。” 　　“喂，你这个话就油腻了噢。” 第80章 宋倾城，我们结婚吧 　　宋倾城站在港城那一家中医院前, 赵一迪还在学校上课，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港城。 　　她来过好几次，对这边并不陌生, 粤语说得不算溜，但听力至少也是九十分往上。 　　港城寸土寸金, 这个中医院并不大, 类似于一个大型诊所。 　　宋倾城运气很好, 正好碰上黄兆贤和一位老病号聊天, 谈论腿脚痛，该不该放一种中药材。 　　她乖巧站在一旁，没有打断他们。 　　黄兆贤看她一眼, 没理会她，倒是那位老爷爷问了一声，是不是要找人。 　　宋倾城点头, 笑道：“我找黄兆贤医生, 我哥哥叫陆赢，他来这里治过耳朵, 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来，我想……跟黄医生学习怎么针灸, 回去自己给他治。” 　　黄兆贤一双老眼看她，“你是学医的？” 　　“我不是，但是我正在自学……” 　　黄兆贤满脸的老褶子一抖，“你不是学医的, 这么厉害, 敢跑到这里来找我。” 　　宋倾城有些笑不动了，“我可以慢慢学，就是辛苦您教我了。” 　　黄兆贤冷哼, “我不教，把人治死了，是你去蹲监还是我去？” 　　宋倾城没见过这个臭脸的老人，有些难堪，可跑这一趟不容易，又不想这么放弃，只好硬着头皮说：“没学会之前，我不会动手的。” 　　黄兆贤不再搭理她，瘦身板一摇一晃走了。 　　宋倾城有些挫败，原地站了一会儿，来都来了，什么收获都没有就这么回去，她不甘心。 　　她预约了一个黄兆贤外孙李景祥的号，打算第二天再试一回。 　　第二天，她如约见到了李景祥，李景祥没到四十，比起黄兆贤，他对人客气很多。 　　“是你哥哥看病，肯定得让他自己来，你来有什么用，我们学医学了几年，十年都有，你以为教教你就会了？” 　　“那我叫我哥哥来，您可以教我手法吗，我看会了再给他扎。” 　　李景祥：“你哥哥叫什么？” 　　“陆赢。” 　　“陆赢啊。” 　　李景祥缓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昨天见过黄兆贤老医生？” 　　宋倾城点头，“见过，但是他不理我。” 　　李景祥笑了下，“理你就怪了，他说，陆赢治不了。” 　　宋倾城眼睫沉了下去，凉意钻进细密的皮肤，往脊椎骨渗透。 　　她嗓子有些涩，“他怎么这么说话，怎么说治不了这种话……” 　　“陆赢自己都不来了，还治什么。” 　　“……” 　　宋倾城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那老头脾气那么大，他说那种话并不代表完全治不了，病人不来，医生肯定没法治，这也没错。 　　“如果我叫他来，黄医生可以教我么，或者您教我也行。” 　　李景祥撇嘴，“不行，他的病人，你得找他，我不能插手。” 　　折腾了两天，宋倾城还是被堵死了，心里又气又恼，还有一些委屈。她在心里暗骂黄兆贤，顽固不灵，倚老卖老，自己不治也不许别人治。 　　“谁找的他，你问问，让中间人替你说几句话。” 　　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宋倾城。 　　她真是笨蛋，找陆建行啊！ 　　陆建行是大佬，他能找到黄兆贤，自然就能让他教她针灸。 　　宋倾城找了个角落，默默想好说辞，给陆建行打电话。 　　“陆伯伯，我是宋倾城，是这样子的，哥哥的耳朵听不见，我来港城这边找黄兆贤老医生，想学针灸回去给哥哥治耳朵。” 　　她屏着气息，“可是黄医生他不理我，您能跟他说一声吗？” 　　陆建行还是四平八稳的语气：“你去港城了？” 　　“嗯，我来了两天，那个老头……老爷爷就是不理我。” 　　陆建行笑了声，“你怎么自己跑去了，他又不认识你，能理你吗。” 　　宋倾城对着空气点头，“是的，我想得太简单了，那您可不可以跟他说一声，我可以交学费，只要教我治耳朵就行，回去我还去别的地方学，又不是马上就扎针。” 　　陆建行顿了好一会儿，方道：“行，你难得求我一回，我打个电话。” 　　“好的，谢谢陆伯伯。” 　　宋倾城盯着屏幕，等陆建行先挂了电话，才揣着心跳把手机收起来。 　　她也就厉害了那么一回，说要跟陆建行做仇人。 　　除了那一回，每次跟陆建行说话，她都憋得快窒息。 　　真，怂得要死。 　　陆建行的话很快就见效了，李景祥给她打了电话，让她第二天再去诊室找他和黄兆贤。 　　宋倾城松了一口气，还得再呆一天，还得再找个理由忽悠她妈，但这一回，估计黄兆贤不会再为难她。 　　等她学会了，就让陆赢过来一趟。 　　事情有了进展，值得高兴。 　　- 　　第二天，宋倾城早早就到了诊所，可半天过去，只见李景祥，根本就没有黄兆贤的影子，宋倾城只能一边坐等，一边看李景祥看诊，偶尔帮小护士一点忙。 　　一直快下班，黄老头的瘦身板才出现了。 　　“会拿针吗？” 　　宋倾城忙不迭点头，“会。” 　　黄老头又问了她几个穴道，好在宋倾城有备而来，他问的穴道她能答对一半。 　　黄老头最后来一句，“行，至少不是睁眼瞎。” 　　宋倾城：“我是真的想学，我还买了一个很大的人体穴位模型呢。” 　　黄老头淡淡说：“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宋倾城：“……” 　　她心底升腾起一股燥意，暗骂黄老头，又没人给她报销费用，他不知道港城一天的酒店多贵么。 　　这样下去，她那点家底迟早折腾光。 　　从医院出来，那股燥意就消散殆尽了。 　　陆赢给她电话，问她在哪儿，他到港城了。 　　这对宋倾城来说，是喜从天降。 　　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着陆赢，已然相思成灾。 　　而且，他一来，她面对那臭老头，就有底气了。 　　陆赢入住医院附近的酒店，两人就近吃了饭。 　　宋倾城一直在控诉黄老头，陆赢只含笑听着。 　　她歇一口气的功夫，他云淡风轻说：“回去还有工作，明天再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饭去把你住的酒店退了，住这里方便些。” 　　宋倾城：“……噢。” 　　她知道，这是默认晚上住在他那里的意思。 　　退了房，两人回到陆赢开的房间，他开的行政套房，配有一间小书房。 　　“累了就去洗澡，我还有一些工作。” 　　“嗯。” 　　为了不影响陆赢工作，宋倾城洗好澡，把吹风筒拿进卫生间，关上门，对着镜子吹了半干，才带着一身氤氲水汽出来，直接上床盖上被子。 　　她打开教学视频，把音量调得很低，这一次的学习效率很低，陆赢就在旁边工作，她有些分神，怎么都进入不了状态。 　　没一会儿，她的余光里，陆赢出来了，静默立在床前。 　　宋倾城指头僵硬，手机视频虚成一团糊状，什么穴位都看不清了。 　　他正绕过床尾，声音隐隐带着笑，“看什么呢？” 　　她这才抬起僵硬的脖子，“看针灸教学视频。” 　　他稍稍倾身过来，低哑的一声笑，“就这么惦记着扎我？” 　　“……没想扎你，我就想学好了，给那黄老头看看，谁让他瞧不起人。” 　　“嗯，把声音调大点，让哥哥也听听。” 　　宋倾城抬眼，看见那双黑色瞳孔里，有两个她的头，披散的头发乍一看像庞然大物。 　　她垂眼，抬手拢了拢她的卷发。 　　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覆上了她的后脑，指头往半干的头发里插。 　　“头发没吹干？” 　　“你洗手……吹太干对头发不好。” 　　陆赢低笑了笑，收回手，“好，我去洗干净。” 　　他走过去打开行李包，拿出了什么东西，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门关起来了，她听到了细微的水声，不大，却极有存在感，好似盖过了视频的声音。 　　她把整个后背陷入白色绵软的枕头里，稍稍寻到了些许安全感。 　　陆赢出来了，坐到床的另一头，很快，就带着凉意贴了过来。 　　这下，他干净得很，干净得只有一条内裤。 　　宋倾城视线无处安放，瞥了一道软绵绵的光过去，很快收了回去，委婉表达：“哥哥，空调不冷么？” 　　“嗯，冷。” 　　“那你还不穿衣服。” 　　陆赢抬着上身，垂眼看了看，“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这么穿，上次也是这么穿。” 　　“呃？” 　　宋倾城下意识看过去，正撞上他那带着坏笑的眉眼。 　　“上次在家里，你眼睛瞎没看到，我一直都这么穿。” 　　宋倾城唇角颤了下，呼吸有些浅，瓮声瓮气说：“我真怀疑，我就是这么被你弄瞎的。” 　　陆赢弯了嘴角，眼尾里也透着笑，拖着腔调说：“什么时候偷看哥哥了？” 　　“……” 　　宋倾城心里腹诽，这人，还真是会踩着台阶上啊。 　　他掀被盖上身子，把头枕在她小小的肩窝。 　　“宋倾城。” 　　“嗯？” 　　“考察学习成果的时候到了，你看看我的穴道，该扎哪一块。” 　　宋倾城的呼吸浮浮沉沉，他的胡茬似有若无蹭着她的颈子，鼻息喷洒在颈窝里，带着炙热的潮意。 　　她嗓音不自觉软了下来，“我还不太懂呢，最常针灸的应该是耳后三穴，就这里。” 　　微凉的指尖摸上他的耳后，轻点一下，“这是耳门。” 　　指尖依次游走到另两个点，“听宫，听会。” 　　每一个咬字好似都在抓挠陆赢的心尖，不过九天时间未见，他想得快成梦魇了，一时之间，心神有些难以控制。 　　“黄老头是给你扎的这里吗，哥哥？” 　　“是，你学得真好。” 　　这个时候，是不是都糊弄过去了。 　　陆赢的掌心落在那件雾霾蓝棉质睡衣上，然后，灵巧翻越过去。 　　他习惯用冷水洗漱，大概是时间太短，手掌的温度还未回升，他听见她倒吸气的声音，还是身子微微的颤动。 　　“凉？” 　　“嗯……” 　　他捏上她的下巴，笑着哄，“哥哥错了，下次用热水洗。” 　　没有几分诚意，倒像个调戏少女的不良青年。 　　他贴了过去，不过触碰她柔软湿润的唇瓣，轻含在唇齿间，并没有深入。 　　低哑的嗓子含糊不清说：“宋倾城，我们结婚吧，以后，你天天给哥哥治耳朵。” 第81章 你也不能光顾着看脸，看…… 　　两人唇齿相贴, 陆赢的声音沙哑暗昧，宋倾城却听清楚了，睁着一双半圆月的眼往后退, 呆愣看他。 　　陆赢长得太好看了，她很难痛快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 我还没有毕业。” 　　男人手在她后颈揉捏, 用低音炮蛊惑她, “结婚不影响你毕业，等你毕业再办婚礼，毕业典礼, 我去给你颁奖。” 　　他才出差回来，就碰上了陆建行，陆建行说, 宋倾城去港城找黄兆贤了。 　　她说要跟她妈回深城的时候, 他心里有些发酸，他本以为, 宋倾城会想跟他一起出差。 　　他早该知道，她铁了心的要治好他的耳朵。 　　宋倾城料想不会是什么正经的奖, 却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颁什么奖？” 　　陆赢唇边闲闲勾起了笑，“宋倾城小师妹荣获A大第一成家立业奖。” 　　乍一听到“小师妹”这个词，宋倾城心口像是重锤落下, 猛地抽了一下。 　　她忘不了, 就算她痴呆了，她的日记本也会帮她记着，她曾经想过无数次, 在A大做陆赢的师妹，去饭堂给他排队打饭。 　　“哪有这种奖……” 　　“学校没有，我自己给你印一张。” 　　他虎口夹在她耳垂下，指头一下一下描绘她的耳廓，嗓子沉若深潭，“惊喜吗？” 　　“……还好。” 　　惊喜倒不至于，A大藏龙卧虎，毕业之前领证的，无论如何都轮不上她做第一个。 　　陆赢眼睫半阖，舌尖抵在唇间，就那么看她。 　　宋倾城有些扛不住，垂下眼帘，轻轻咬嘴。 　　他的手从她的颈窝，沿着手臂徐徐往下，抓上了她的手，“可惜你不是在海边长大，要不然，惊喜会大一些。” 　　她眉头微微一蹙，轻撇了他一眼。 　　下一瞬，宋倾城的手就摸上了什么东西。 　　这个触感虽然有些陌生，但她也没有那么迟钝。 　　是腹肌。 　　陆赢一双端正眉目染了情潮，看她的时候带着两把钩子，悠悠勾她的魂儿，“哥哥的脸好看，你也不能光顾着看脸，看看哥哥的身材。” 　　宋倾城瞳孔骤然一缩，指尖本能一收，僵在原处。 　　他贴在她耳朵边，波澜不惊说：“你表现这么平淡，不对。” 　　宋倾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般——狂言浪语。 　　他都脱了，她竟然没见识？ 　　宋倾城有些迷糊，她应该两眼放光，啧啧称叹？ 　　这实在有些为难她了。 　　她心脏扑通扑通，艰难咽了咽口水，“我的确很少有机会看，不过我觉得，好的东西还是藏起来的好。” 　　他松懒懒笑，热气轻轻浅浅荡在她锁骨，痒得难受。 　　她的手被束缚着，与他的腹肌完全贴合。 　　温润的唇印在宋倾城眼睛上，手上的束缚松了些，“藏着不就是留给你看的，你不摸，我有点伤心，感觉被辜负了。” 　　宋倾城呼吸一窒，轻抬眼皮，因为离得太近，视线有些虚幻，他凌厉的喉结在她眼前滑动一下。 　　她被蛊惑了一般，绕了一个半圈，停顿一下，又绕了半圈。 　　“怎么样？” 　　宋倾城尽量让自己又有见识，又保持矜持，“嗯，挺好的。” 　　陆赢拇指从她唇角碾过，凝着她的眸子，“宋倾城，亲一下哥哥。” 　　她压着快要破胸而出的心跳，凑上前，闭眼亲了一下他的唇，才要离开，就被他压着后脑，强势的吻封了口。 　　舌尖舔舐她的唇齿，辗转碾磨，很快撬开齿关，扫过上颚，追逐她的舌尖，一只手，似有意又无意触碰着她。 　　深入骨髓的眷恋让宋倾城难以自抑，环上他的腰，与他贴得更紧，热烈唇齿交缠。 　　陆赢游离到她耳朵根，压着嗓问：“跟哥哥结婚吗？” 　　哑光雾霾蓝在灯下泛着凉意，却压不住暗潮涌动。 　　宋倾城小口呼吸，没有回应他。 　　陆赢牙齿小口小口咬她，“宋倾城，跟哥哥结婚吗？” 　　她唇缝溢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往后躲了去，喉间到底应了一个“嗯”。 　　腰下一轻，宋倾城被放倒在床。 　　这个时候，“哥哥”这个词到底被她咽了下去，“先关灯。” 　　宋倾城耳边一个轻浅的气声，带着潮意喷洒在颈子上。 　　他挑逗一般，“关灯做什么？” 　　她脚下踢了两下，带着娇气，“我就要关。” 　　繁华都市未眠，车水马龙依旧。 　　酒店在半山腰，风不小，呜呜拍打玻璃，遮光帘没拉严实，漏了一道凉凉薄月光在地上，月光稀释了浓墨，铺垫一室的缱绻。 　　宋倾城的身子绷得紧紧的，今夜她又刷新了认知，再傲娇再端正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也是……疯的。 　　两人鼻息交织，在旖旎秋夜里密密亲吻。 　　他和别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如她的舍友们描述的一样，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情话。 　　“忍忍，我爱你。” 　　宋倾城只觉得，那样的痛，根本不是她这个小仙女年纪能忍的。 　　“我现在还忍不了。” 　　“那什么时候才行？” 　　她声音大了，“六十岁才行！” 　　陆赢无声发笑，转而去咬她的耳垂，“你六十，哥哥六十六，和尚都要还俗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宋倾城在陆赢怀里被亲醒，不过一个晚上，她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痛，腻腻歪歪又起了火，以至于出门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点情绪。 　　陆赢手臂搭在她肩头，拿手捏她的脸，“宋倾城，今天找个好吃的餐厅给你补补。” 　　宋倾城看他，闷闷道：“那你呢？” 　　陆赢抹了抹嘴，“先给你补，我六十六岁再补，也来得及。” 　　“……” 　　她真是多余问这一句。 　　上午，宋倾城跟着李景祥学针灸扎针的力道，指力的拿捏。 　　下午，终于见到了黄兆贤。 　　黄兆贤对陆赢爱答不理，“你不是说聋就聋了，还来做什么？” 　　陆赢习以为常，“来看看您。” 　　“死了再来也不晚。” 　　陆赢趴着躺在床上，黄兆贤在他耳后，背上，脚踝，都扎了银针。 　　宋倾城仔细盯着，还录音拍照，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黄兆贤忙活完，清清老痰，往外面走。 　　宋倾城蹲下身子，平视着陆赢，眼睛里满是怜惜，“哥哥，你觉得痛吗？” 　　陆赢眼皮半阖，轻点下巴，“痛。” 　　“很痛吗？” 　　他唇线往上勾起，“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了。” 　　宋倾城：“……你在针灸呢。” 　　他已经把脸凑过去，阖上眼，等待安慰的架势。 　　宋倾城抓着床架子，贴上他的脸，啵了一下。 　　他眼睫不过轻颤了下，仍旧保持原来的姿态，一动不动。 　　不满意，要重新来的意思。 　　宋倾城轻笑了一声，凑上去，贴上他双唇。 　　她的后脑又被扣住，他异常灵巧，舌头长驱直入，勾缠她的舌尖，裹挟到他唇间，慢慢吮吻。 　　宋倾城心旌神施，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迷雾。 　　他离开了，气息稍乱，指腹在她潋潋的唇珠上轻轻抹过，哑着嗓子说：“不错，进步很快。” 　　宋倾城轻轻咬唇，两秒后，才绵声说：“是你带的好。” 　　陆赢又顺着话上了台阶，“不单单是我的功劳，武大郎耍门杠，人熊家伙笨，那也不行，你悟性比大郎高。” 　　宋倾城唇角抽了下，这么夸她，还要她说一声谢谢夸奖么？ 　　黄兆贤使唤宋倾城拔针。 　　宋倾城手有些发颤，拔了一根，问一句：“哥哥，疼吗？” 　　“不疼。” 　　黄老头的老嗓子在身后响起，“你们是什么哥哥妹妹？” 　　陆赢闭目养神，当听不见。 　　宋倾城顿了下，回过身看着黄兆贤，“他是我表哥。” 　　黄兆贤老褶子动了，“那不用治了，你都敢在你表哥治病的时候跟他亲嘴，就不怕把他另一边耳朵也治聋了？” 　　宋倾城木楞楞站在原地，脸上瞬间起了火，直接烧到耳朵尖，像是被长辈捉到了奸情，只能挖个坑直接躺下去埋了。 　　“你们别以为我眼神不好啊。” 　　陆赢轻咳一声，“宋倾城，再不拔，哥哥真要聋了。” 　　宋倾城醒神，面红耳赤继续给他拔针。 　　他身子突然震了下，“不关你的事，都是表哥勾引你。” 　　“……” 　　接下来的几天，宋倾城晚上和表哥没羞没臊不知廉耻，白天在黄老头老眼下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陆赢和她不一样，他坦荡得很，白天晚上都要勾搭她，在黄老头眼皮底下拉个手亲个头发，脸不红心不跳。 　　黄老头：“你以为你很靓仔，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比你靓仔多少倍，追我的多了，不像你啊，还要找自己表妹。” 　　陆赢：“我耳朵都聋了，只有表妹不嫌弃我，怎么跟您比。” 　　宋倾城看黄老头那小身板，还有那满脸的褶子，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他靓仔的模样，就算再靓仔，就他那一张嘴，都够人受的，谁愿意给他当老婆。 　　几天的毒害，她都忍下了，没想到最后一天，黄老头竟然流露出让她留下来的意思。 　　“我也快死了，收个关门弟子。” 　　宋倾城吓了一跳，几天能熬，几年怎么熬，她怕这个关门弟子把自己给关死了。 　　陆赢替她拒绝了，“算了，我就这么一个表妹。” 　　黄老头又火了，“我还不是怕你们闹出事来！” 　　陆赢笑笑，“能闹什么事儿，等段时间，接您去喝喜酒。” 　　- 　　飞机落地湾城，又是罗俊泊接的机。 　　领证一年，这会儿林卿已经怀孕三个月，国庆摆酒席，罗俊泊做新郎官，又准备当爸爸，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在陆赢没上飞机之前，打电话炫耀。 　　来去就那个意思，陆赢这一回输给他了。 　　所以见到面的时候，他比往日笑得更贱了。 　　“哎呦，宋倾城，学成归来了！” 　　宋倾城笑道：“还没有，还要去别的地方学呢。” 　　罗俊泊挑眉，“那当然，那当然，一边耳聋，别人还看不出来，千万别把你哥哥治成聋哑人了。” 　　宋倾城：“……” 　　陆赢把行李包塞给他拿，揽上宋倾城肩膀就走。 　　上了车，他和宋倾城一起坐后排。 　　罗俊泊又开始犯贱了，满嘴的坏笑，“宋倾城，你哥哥是个变态，你不害怕？” 　　宋倾城有些烦他，“不怕。” 　　陆赢淡眼看他，“你别喝林卿洗脚水了，越喝越智障。” 　　罗俊泊胸腔猛地抖动，“你喝过吗，洗脚水？” 　　“我不喝。”陆赢看宋倾城，眼神含情，话里却拖着腔调，“宋倾城，哥哥累了，给哥哥捏捏背。” 　　宋倾城十分乖巧，“好，哥哥，你转过去一些。” 　　她十指捏上他肩背，一下一下，问：“哥哥，这个力道可以吗？” 　　陆赢压了压唇，“可以。” 　　力道没多少，表面功夫是到了，一百分。 　　果然，罗俊泊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陆赢轻描淡写的，说：“累了几天了，晚上回去，放水给哥哥泡澡。” 　　宋倾城点头，“嗯，要泡的，这几天你那么辛苦。” 　　陆赢拿手点左肩膀，“这一块有点重。” 　　宋倾城握拳在他左肩膀捶了几下，“哥哥，好一点了吗？” 　　罗俊泊再忍不住了，转过脸，提着嘴角，“宋倾城，你带针了吗，也把我给扎耳聋了吧。” 第82章 我脑袋里装的是宋倾城，……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 陆赢说要带着宋倾城去玩儿，让罗俊泊把行李送回去。 　　罗俊泊没再自讨没趣，麻溜就把车开走了。 　　“哥哥, 你不是累了么，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看上次的房子。” 　　宋倾城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累是不累, 就脑子有些迷糊。 　　“大晚上的看什么房子, 别人都下班了吧。” 　　陆赢看着她, 闲散笑，“你不知道，超高层的房子就得晚上看, 他们卖这种房子的，就没有下班一说。” 　　“是么？” 　　待宋倾城上了九湾里三十九层，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晚上来看了。 　　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物欲横流, 什么叫纸醉金迷, 双开入户门用的高级钢琴烤漆，客餐厅加上落地窗阳台, 足有一百五十平，阔绰得能跑步, 房间不多，都做成套房，躺在浴缸里，就可以看整个湾江江景。 　　这种超高层根本就不存在采光的问题, 它的最大卖点是无敌的地理位置, 湾城最繁华的地儿，夜景，实在, 太漂亮了！ 　　住在这里，犹如把湾城的曼妙风光搂在怀里入睡！ 　　她小拳抵在唇边，在房子里绕了一圈。 　　陆赢跟在她身后，“怎么样？” 　　宋倾城轻轻咬食指指节，强压着心中的激流涌动，含蓄地说：“不错啊。” 　　何必问她这种问题，只要不是瞎子，都没有办法抵抗这样的房子。 　　陆赢两手插兜，面色无波，“我觉得挺好，后面有保姆房和工作间，电梯和这里是分开的，改造以后，你拿来做工作室。” 　　太过梦幻，宋倾城一时之间有些接受无能，但又不想过早从梦里醒来。 　　“我上班也近，省了通勤的时间，回家自己做饭，保姆的钱也省了。” 　　她唇边动了又动，问：“这房子多少钱，保姆的钱省下来能买一个厕所吗？” 　　小蓝笑着说：“陆先生就是会开玩笑，住这里的业主，只有星级保姆才能服务，九里湾是稀缺物业，其实这套房子很多人想买，但是我们秦总说了，要留给陆先生，别人就算有钱，想上来看一眼也不行的。” 　　宋倾城隐隐不耐，她总觉得这个小蓝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所以，这房子到底多少钱？” 　　小蓝微顿，“都认购了，您还不知道总价吗？” 　　宋倾城愕然，看向陆赢，“哥哥，你买了吗？” 　　小蓝捂嘴，“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漏嘴了，这是惊喜吗，陆先生用您的名字认购的。” 　　宋倾城骤然敛容，眼神里带着些惊悚。 　　陆赢略微撇唇，无波无澜，说：“不是说了要给你实现愿望，就当是哥哥给你的嫁妆。” 　　她干咽了一把空气，脸色有些发白，“我不要……” 　　陆赢静静看她两秒，忽地发笑，“你不要，都签了你的名了，一百万定金拿不回来怎么办？” 　　宋倾城睁着半圆月的眼，“一百万？” 　　小蓝：“对啊，签了认购要退房，我们是不退定金的，而且，这么好的房子，你们肯定也不舍得退。” 　　她拧着眉，把矛头对准了小蓝，“为什么不能退，你明知道不是我本人签的名，还让人代签，你们这合同是无效的。” 　　小蓝没想到宋倾城这么较真，他本以为她不过装装样子，哪个女人收到这样的大礼，舍得不要。 　　不过，他还是有应对之词的，“陆先生是我们秦总的朋友，秦总说了，怎么方便怎么来，所以，我们才让陆先生代签了认购书。” 　　他们卖房子，为了促成签约，认购书代签是常有的事儿，签买卖合同的时候再让本人过来，毕竟，认购书最后都是要收回来的，代签也没什么大事。 　　宋倾城顿了下，声音缓和下来，道：“那转给他，写他的名字，行吗？” 　　既然是有朋友的交情在里面，自然不能让陆赢丢了面子。 　　小蓝也是个人精，看了一眼陆赢，笑道：“按我们公司的规定，更名需要提供直系亲属证明，才可以办理。” 　　“直系？” 　　“嗯，就是您的配偶，父母或者子女。” 　　宋倾城被绕进去，她只有父母两个直系亲属，显然，转给她爸妈是不可能的。 　　“陆先生，要不，您和宋小姐好好商量一下？” 　　陆赢点头，“行。” 　　宋倾城看着小蓝的背影，恍惚想起，这房子总价多少，半天过去了，愣是没告诉她。 　　“哥哥，这房子多少钱啊？” 　　陆赢挪动步子，揽上她的肩，“没到一个亿。” 　　宋倾城胸口抽了一下，“一个亿……那是多少？” 　　她原先料想的，不过是五六千万，没想到陆赢竟然以亿为单位，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吓唬她。 　　“零点九八。” 　　“九千八百万？” 　　“嗯。” 　　宋倾城哼了一声，“你哪来的钱啊？” 　　陆建行现在还没有把家业给他，他工作才三四年，不可能存到那么多钱。 　　陆赢捏捏手腕，略微提起唇角，“我把悦棠府给卖了。” 　　宋倾城停滞片刻，“那是你妈妈留下来的，你为什么要卖了呢？” 　　“你舍不得？” 　　她一时失语，微微噘下嘴，往一旁看。 　　陆赢嗤了声，“没事儿，我卖给陆建行了，反正他不敢住，以后我再拿回来。” 　　宋倾城回过神来，唇角有些崩裂，“哥哥，你这是……坑爹啊？” 　　陆赢耸肩，垂下眼笑了笑，“是啊，即便是那样的爹，也不能打不能骂，以后我儿子还得给做他孙子，你说，除了坑一下他，我还能怎么样？” 　　宋倾城胸口泛酸，轻轻推了他一把，“既然不能怎么样，那就别想那么多，他是你爸爸，是你的亲人，对你好，这么简单就行了。” 　　陆赢垂着眼看她，唇边不过轻扯一下。 　　“就像我，我爸爸跟阿姨结婚了，我也很别扭，但是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我爸爸，只要他身体健康，跟阿姨生活幸福就行。” 　　陆赢眼底微烫，拿指节压在鼻下，视线往一旁游弋。 　　他想起十几岁的宋倾城，一个单薄小身板，抱着粉色背包，每一次在深城和湾城之间来去匆匆，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她跑回来，不单单是为了看她爸爸，也是为了看他一眼。 　　她第一次来大姨妈，在他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起来给他煮早餐，现在往回想，她应该是不小心弄脏了他家床单，担心他和他妈看见，才把床单带回家洗。 　　他指头抹了一下眼尾，有些痛恨自己。 　　真不配当哥哥。 　　“一说到我爸爸，我又想我妹妹了。” 　　陆赢伸手揽上她，“走吧，办好手续，这两天我陪你回去看，跟你爸爸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宋倾城微滞，软软瞥他一眼，她知道他的意思，这么着急给她买房，他是想上门和爸爸说结婚领证的事儿了。 　　怪不得那天还帮她拎包呢，肯定是趁着她瞎，偷拿了她的身份证。 　　“真的要买？” 　　陆赢点头，“你要不想要，等我们领证了，你再转给我。” 　　她又扫了一圈房子，眼下情绪跟刚进来时又有些不同，短短十几分钟，这房子好似写上了“宋倾城”三个字。 　　“带你回去可以，你不要再说我妹妹不好看，我会不高兴的。” 　　陆赢笑，“你妹妹好看，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宋语菡。” 　　她还没来得及说是哪一个字，就听见陆赢的哼哼声。 　　他说：“宋倾城，还是你爷爷取得好。” 　　宋倾城抿了抿唇，“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 　　陆赢稍稍挑眉，“当时我怎么说的？” 　　她耷拉下眼皮子，“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你没有说取得好。” 　　豪宅销售果然没有下班时间，财务也是随叫随到。 　　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宋倾城身价就快上亿了，从销售中心出来，梧桐树在头顶上簌簌响，久违的志得意满，她感觉脚下有些飘，就如考上A大那一晚，只要把工作室开起来，她迟早是湾城的富豪——之一。 　　- 　　回到悦棠府，陆赢照旧要打开笔记本工作。 　　宋倾城还沉浸在亿万富豪的兴奋中，收拾好脏衣物，又换了床单，切了水果，送到书房去给他。 　　“哥哥，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陆赢抬起眼皮，唇边轻压一下，“你急什么？” 　　她心情美，自动忽略他话里的戏弄之意，“不急，你准备结束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陆赢指节在鼻下压了压，“今天这么好？” 　　宋倾城歪个脖子，“应该的，今天你帮我实现了愿望，我也要报答你啊。” 　　陆赢手从鼠标上拿开，往椅背一靠，“宋倾城，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能用钱买到的人。” 　　她唇边是新晋暴发户难以掩藏的笑，“怎么办呢，我在金钱里迷失了自己。” 　　陆赢唇线动了动，“行，十分钟，我就上楼。” 　　暴发户忙不迭点头，又送了一块猕猴桃到他嘴边，“我马上上去刷浴缸。” 　　陆赢无声发笑，垂着眼看那猕猴桃，说：“我不吃。” 　　她坚持，“哥哥，吃吧，长命百岁，好好赚钱，以后继续用钱砸我。” 　　陆赢轻叹，终是把那块猕猴桃咬进嘴里。 　　- 　　浴缸里，水光潋滟，一张纯白毛巾悠悠荡水里，挡住了些许风光。 　　陆赢头靠着软毛巾，闭着眼做回了大爷。 　　宋倾城蹲在外面给他洗头，视线有些无处安放，“哥哥，我现在身价比你高了。” 　　陆赢绷着唇角，“当然了，你身家上亿，我不过是一个打工仔。” 　　宋倾城摸摸他的额头，“放心吧，法拉利会给你安排的。” 　　她给他冲掉泡沫，话里带笑，“小时候我总是想知道我的头有多重，泡澡的时候就拿笔标刻度，水到脖子的时候画好线，沉下去再画一条线，然后把这两个刻度之间的水舀出来，再和浴缸里的水算比例……” 　　浴缸里大爷鼻腔冲出一声低嗤。 　　宋倾城：…… 　　她在他黑发上胡乱抓了一把，“陆学霸，请你计算一下你这颗头有多重。” 　　陆赢唇边勾起了一个斜斜的弧度。 　　“你算得出来么？” 　　他微微开个眼缝，转过去看她，“我脑袋里装的是宋倾城，她多重我的头就多重。” 　　宋倾城呆滞住了，有温热的水漫上胸膛，她的心肝肺都熨帖了。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 　　要她的狗命啊！ 　　“宋倾城，你脑袋多重？” 　　宋倾城慢腾腾给他擦头，绵声细语说：“我到最后都没算出来啊。” 　　一只手晃过她的视线，下一瞬，她后颈一热，水滴顺着脖子，滑落到她的前胸后背。 　　他如一泓深潭的眉目情意渐盛，喉咙里含着低哑的笑，“我的都算出来了，你怎么还算不出来，我一个亿白花了？” 　　宋倾城被那双眸子里水光揉碎了，嗓子眼的土味情话憋了憋，才说出来，“哥哥，你又不在我脑袋里，你在我心里啊……” 　　头一重，她双唇被含住，吮了一口，他好似并不着急，慢慢悠悠和她纠缠厮磨。 　　宋倾城没忍住，呜呜两声。 　　他在她唇边低笑了声，舌尖往里探，勾缠着她。 　　“宋倾城，当初我说的是，你爷爷真勇敢。” 　　宋倾城脑袋一片混沌，潋潋目光对着他，“哥哥，你脑子真好。” 第83章 世界上那么多小孩，就宋…… 　　国庆假期, 陆赢的公司有项目在赶工，他一大早就去公司加班了。 　　宋倾城先给宋茂华打了电话，宋茂华没接, 她又给方敏打。 　　她在港城呆了几天，方敏也不甚上心, 照旧出门扫货发货, 猛一听到女儿说已经回了湾城, 还要和陆赢领证结婚, 免不得一惊。 　　“宋倾城，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宋倾城一头雾水，“我没出什么事儿啊。” 　　她妈顿了下, “你要是未婚先孕，就等着挨打。” 　　宋倾城眼皮一跳，“我还没毕业, 你乱说什么啊！” 　　“是啊, 你都没毕业，着什么急, 到时候出去找工作，你一个应届毕业生是已婚的身份, 人家怎么说你，等你找到工作了再结也来得及。” 　　宋倾城不能说她要给陆赢治耳朵，只道：“我是不着急，可是陆赢都二十六了, 他又不跟他爸爸住一起, 每天都自己一个人，不结婚不无聊吗。” 　　“那也不能说结就结，是他提的？” 　　“嗯。” 　　方敏默了默, “你跟你爸爸说了吗？” 　　宋倾城顺势把球踢给了她妈，“我打他电话他没接呢，妈妈，要么你跟爸爸说一声吧。” 　　挂了电话，果然没多久，宋茂华的电话就来了。 　　“陆赢跟你在一起？” 　　“没有，他去公司了，爸爸，明天我想带陆赢回家吃饭，可以吗？” 　　宋茂华清清嗓子，“回来就回来，那不是你家吗，还用得着问可不可以，再说，陆赢照顾你那么久，我也想见见他。” 　　她笑了声，“我就是提醒你，提前跟阿姨说一下，还得辛苦她做饭。” 　　“回来吧，回来再说。” 　　“好。” 　　第二天，陆赢买了礼盒，带上酒，上了宋家的门。 　　囡囡已经上中班了，看见姐姐回来，高兴得拉着她的手直蹦。 　　宋倾城和囡囡玩了一会儿，进厨房，帮后妈洗菜。 　　后妈往外头张望一眼，“倾城，你跟你爸爸说一声，不要到崇湾区买房子，在这边买，我宁愿买个一居，以后让囡囡跟你一样上A大附中。 　　宋倾城没怎么在意她话里的意思，笑道：“阿姨，离囡囡上中学还久呢，到时候可以再换，一居室哪里够住，至少也要两居。” 　　后妈叹气，“我以前生她的时候也觉得久，这不一眨眼就快要上小学了，你爸爸还没买到房子，现在好不容易说去看房，还要去看那么偏的地方，那种地方谈什么圈层，连好中学都读不上，大学也好不到哪去，去哪里找像陆赢那样的人，估计以后连你脚后跟都够不上。” 　　宋倾城只是笑笑，垂首洗她的菜，后妈的意思，她从小就住别墅，中学读A大附中，才有机会认识陆赢。 　　这话对，也不全对。 　　坏境固然重要，但人各有际遇，她去了深城之后，以陆赢的冷淡性子，如果不是她一直主动，两人早就成疏远成陌路人了。 　　后妈有她的爱女之心，但宋倾城并不希望妹妹像她一样。 　　她追逐陆赢，用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现在往回想，她的整个青春期，酸涩远远大于，偶尔相见扣出的那点不为人知的甜。 　　“你跟他说说，他听你的话。” 　　她只好应下，“嗯，我和他说说。” 　　饭桌上，陆赢陪宋茂华喝酒，酒过三巡，宋茂华话也说开了。 　　“你呢，我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但是她还没毕业，我和她妈妈商量过了，得给她准备嫁妆，现在湾城的小姑娘，谁出嫁前不得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做嫁妆。” 　　后妈瞥他一眼，脸色不好看了，“自己都买不起，你充什么胖子。” 　　宋倾城笑得有些僵硬，“爸爸，我不用，你还是先买好你的房子吧。” 　　当着后妈的面，她并不想把那套豪宅说出来。 　　宋茂华：“我会买，你的是你的，以后囡囡也有。” 　　他拍拍陆赢的肩膀，“我是想等她毕业以后，有了工作，有能力贷款了再买，不管多大，就算是个小一居也行，我能力有限，但这是父母的心，陆赢，你能理解吗？” 　　陆赢点头，“宋叔，我能理解。” 　　宋茂华这是在委婉拒绝他，这是他意料之中，宋倾城还没大学毕业，也刚刚和他谈恋爱，对于她爸妈来说，谈结婚的确太早了。 　　但他不想再等了。 　　她的日记本里那句话——为什么明明是生我养我的城市，我就是留不下来？ 　　还有他记忆中的一个画面，第二天要回深城，她搂着背包过马路，马尾松散，碎发在风中飘动，背影带着情绪低落才有的倔强。 　　一想起来，就如细针扎在心尖，狠狠刺他。 　　小孩那么小，除了听从大人的安排，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留在湾城，拼命考A大，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 　　过十二岁生日的宋倾城，一定没有想过，那之后，她在湾城就没有家了。 　　这些年她在湾城，有家也跟没家似的，高中回来，租住在他家的房子，大学住校，即便离家这么近，这么些年，就没在这个家住过一个晚上。 　　陆赢他想给她一个家，名正言顺跟她住在一起，让有饭吃有床睡，不用在这个城市里来回奔波。 　　他给宋茂华续上酒，“宋叔，我年纪比宋倾城大，我的确是有些着急，本来想等她毕业再说，但前段时间，她晚上跑出去，出了车祸，把眼睛都弄坏了，一检查，大毛病没有，就有一些小毛病，我想了想，结了婚，我还能看着她，好好给她调养身体。” 　　宋倾城眉头拧巴起来，这是什么虚头巴脑的话，说得她好像有什么隐疾似的。 　　她一米七的大汉，大姨妈准时得很，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 　　宋茂华微滞，他和方敏一向能不联系就不联系，女儿大了，就算身体有些女孩儿的毛病，他也不好过问。 　　而且，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的确是陆赢在照顾她，说起来，陆赢做的何止这一次。 　　作为爸爸，因为家累顾不上大女儿，宋茂华心里是有愧的。 　　“这事儿，你跟你爸爸说过了吗？” 　　陆赢：“说过了，您要是方便，改天一起见个面。” 　　宋茂华到底没松口，“不着急，我和她妈妈商量商量。” 　　吃过晚饭，大家坐在沙发聊天看电视，宋倾城接到方敏的电话，没说两句，便让她把电话给宋茂华。 　　没说两句，两人又有吵一架的架势。 　　宋茂华站起身往卧室走，“我的意思不是不给，是缓两年，现在给她钱，她没有社保没有收入，也贷不了款。” 　　没一会儿，后妈从厨房出来，跟着宋茂华进了卧室。 　　门关紧了，声音却关不紧。 　　“你有钱愿意花哪里我不管你，但是你先把房子买下来给囡囡读书，女儿都读不了书，你充什么胖子！” 　　“房子不正在看吗，肯定读得了书，你瞎起什么哄。” 　　“宋茂华，你有多少底子你自己不清楚吗，三十万嫁妆给出去了，你连个一居室都买不起！她出嫁，难道没有彩礼吗，彩礼我们不收，全部都给她……” 　　宋倾城怀抱着囡囡，面上起了一层尬色。 　　这么些年了，理性来说，后妈并不是坏人，她很朴实，比她妈妈更适合做贤妻良母，每天洗衣做饭，把家里打理得很好，把妹妹养得也很好，爸爸在外面也没有后顾之忧。 　　但，她只爱囡囡，不会爱她。 　　这能怨谁呢？ 　　或许，穷不是原罪，离异家庭的小孩才是。 　　她把囡囡放到一旁，朝陆赢看了一眼，“哥哥，要不我们先走吧。” 　　陆赢：“走吧，去跟你爸爸说一声。” 　　卧室门打开了，宋茂华走出来，把手机还给了宋倾城。 　　宋倾城手指头抹着手机屏幕，轻声说：“爸爸，我不要嫁妆，你不要和阿姨吵架了。” 　　宋茂华笑了下，面上那点郁色未散，“回去吧，你不用管。” 　　“嗯。”她看向陆赢，“哥哥，我们走吧。” 　　陆赢轻轻扯唇，笑意不达眼底，“宋叔，我这三四年都是在国外工作，挣得不多，也存了一百来万，我交给宋倾城拿着，我看您和阿姨都挺忙的，彩礼嫁妆那些繁文缛节就省了吧。” 　　宋倾城压着心口的聒噪瞥他一眼。 　　他不痛快了，但是这个时候，轮不上她说话。 　　宋茂华顿了片刻，“再说吧，还没到时候。” 　　小区没有地方停车，陆赢把车停在挺远的地儿，两人穿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陆赢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一路无话。 　　宋倾城师母以前开美容店的那一整排都拆迁了，建成了两栋电子大厦，一楼是手机维修专柜，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走动。 　　她扯了扯他的手，牵动唇线，“哥哥，你别见怪，我阿姨……她挺辛苦的，其实，站在她的立场，肯定是我妹妹上学重要。” 　　陆赢淡淡看她，“我为什么要站在她的立场，我要真是她，怎么也得憋到人走了再说那些话，她这样子，再辛苦也讨人嫌。” 　　宋倾城无力反驳，默默不语。 　　“以后别回去了，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垂下眼睫，轻声说：“她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和我爸爸，我妹妹有关系，我可以不喜欢她，但是我没有办法不爱我的爸爸和我的妹妹。” 　　陆赢卷起唇来看她半晌，耸肩，“行，你回。” 　　宋倾城硬着头皮，讷讷道：“难道你以后都不跟我回了吗？” 　　他撇下唇，皮笑肉不笑的，“你要跟我结婚，我就把她当非物质文化遗产，红楼梦里的老婆子，死鱼眼睛。” 　　宋倾城轻轻咬嘴，又好气又好笑。 　　听听，这是什么嘴，她从未想过，非物质文化遗产也能拿来骂人。 　　她有点想逗他笑，“哥哥，你还记么，以前我们路过这里，你说你是整容范本，所有的帅哥都是按照你这个范本整出来的，还说，世上的帅哥千千万，总得有人做第一，你就是那个第一。” 　　陆赢一个气声，胸腔微微动了下，“就好像，世界上那么多小孩，就宋倾城最可爱，没办法的事儿。” 　　宋倾城走不动路了，黑漆漆的眼呆愣愣看他。 　　陆赢稍稍转眸，耷着眼皮无声看她，唇边撇着一抹淡笑。 　　半晌，她唇角抽了下，晃着脑袋由衷赞叹：“你妈妈怀你的时候，肯定吃了很多核桃，才生出这么好的脑子。” 　　他挪开视线，懒洋洋扯嘴笑，“你以后也多吃点，我女儿又可爱又聪明。” 　　宋倾城面上有些皲裂，握拳抵着鼻，稍稍挡了些。 　　陆赢倾身朝向她，唇边往上一勾，“还是整容范本，谁想看一眼要收钱的。” 　　“那我们以后不上班，靠女儿卖脸挣钱。” 　　“嗯，你在家躺着收钱就行了。” 第84章 你是我男朋友，我想怎么…… 　　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方敏拉了个群，还要三人语音声讨宋茂华。 　　“宋茂华，这钱也不是我逼你要的, 是你以前主动说给的，不管她现在买不买, 至少, 钱先给了, 别让我看不起你！” 　　宋茂华：“我给, 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了，我是想让她晚一些再考虑结婚的事儿，着什么急, 才二十岁的人，大学都没毕业，这个时候结婚, 让同学怎么说她。” 　　宋倾城终是忍不住, 说：“我真的不要，房子已经买了, 陆赢刚买给我的，在九湾里。” 　　短暂的静默。 　　宋茂华：“怎么买的, 你能贷款？” 　　“没有贷款，他把悦棠府的房子卖了才买的。” 　　“……写你一个人名字？” 　　“对啊。” 　　方敏小心翼翼问：“九湾里要多少钱？” 　　宋倾城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担心爸妈承受不住，“就……几千万吧。” 　　果然, 她听见她妈倒抽气的声音。 　　“到底几千万？” 　　“九千八百万。” 　　方敏又沉默片刻, 坚定的口气使唤前夫：“宋茂华，马上把户口本给她。” 　　宋茂华缓过一口气，啧一声, 道：“才谈几天，着什么急，万一不合适呢，小小年纪，离婚了好看？” 　　方敏绷不住的笑意，一锤定音，“结，就算以后要离，也给她结。” 　　“……” 　　“你写借条给我，六十万嫁妆，我贷款也要拿出来，就算离了我也认陆赢这个女婿！” 　　“你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呢？” 　　“对，我眼皮子浅，我要是有一个有钱的前夫，她要是富豪千金，有一两亿嫁妆，我也不至于这么眼皮子浅！” 　　宋倾城：“……” 　　这下好了，她妈跟她一样，穷人乍富，在金钱里迷失了自我，眼下她不嫁都不行了。 　　- 　　接下来几天，陆赢很忙，每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本来说好带她去见陆建行的，临时出了个短差，耽搁几天都没有去成。 　　宋倾城没有去实习，但她也很忙，要准备论文答辩，每天还要抽两个小时去跟大夫学中医。 　　前段时间因为眼睛看不见，她那个奢侈品保养的社交账号一直没有更新，她要赶紧接单子，拍视频，要不然养了那么久的账号就废了，新工作室要做起来，这个号非常重要。 　　新房子已经拿到钥匙，家居正慢慢添置，每天都能接到几个送货电话，宋倾城实在折腾不起，索性叫了一辆车，把一些家当，连同那个人体模型，一起搬到了新房子。 　　她白天在那边写论文，学针灸，剪视频，晚上再回建衡路的房子睡觉。 　　这一天，她学针灸回来，正在人体模型身上扎针，听见门铃响，她以为是送家具的人来了，没想到可视对讲里，竟然是陆建行那张脸。 　　宋倾城吓了一小跳，她不知道陆建行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到这里来了，这两天一直在收货，泡沫纸箱散了一地，客厅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但人到门口了，总不能不给他进来。 　　她打开门，脸颊的笑有几分呆板，“陆伯伯，好久不见，您怎么来了？” 　　陆建行淡淡笑，“的确好久不见，我以为帮了你的忙，你从港城回来，至少会请我吃一顿饭，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宋倾城脸上起了一层红晕，垂眼往后退，给他让出位置，“我担心打扰您，不敢请您吃饭。” 　　陆建行往里走，脚下的皮鞋顺势把泡沫纸盒往一旁踢，寻了些落脚地儿，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了看，“这房子还不错。” 　　宋倾城杵在他身后，不知道如何接腔，只“嗯”了一声。 　　陆建行回过头，看着她，“宋倾城，入新房了，我能来吃一顿饭吗？” 　　宋倾城心里忐忑得很，“当然了，您愿意的话，可以住在这里。” 　　就算陆建行要住主卧，她也没二话，毕竟，这是陆赢坑了他的钱才买的房子。 　　陆建行撇嘴，“我当真了，你和陆赢说一声，给我留一间房。” 　　她忙不迭点头，“好的。” 　　他往东面的主卧走，“我先选一间。” 　　宋倾城头皮骤然发紧，她不怕他选主卧，只是里面放着她很多东西，还有一个扎着针的人体模型，实在有些不雅。 　　果然，陆建行问：“这是什么？” 　　宋倾城拿了一个白色薄膜，盖上那个人体模型，面上一层浓郁的尬色，唇角紧绷着，“这是，我学针灸的人体穴道模型。 　　陆建行拿起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针灸取穴纲要》，翻了几页，还是四平八稳的语气，道：“学得怎么样了，我颈椎不好，哪天也给我扎两针。” 　　宋倾城两只拳头紧了紧，咧嘴假笑，“刚入门，我还不敢给真人扎。” 　　她怎么敢，颈椎啊，一个不小心把他扎瘫痪了，她拿什么赔？ 　　“也没有给陆赢扎过？” 　　“没有……” 　　陆建行又翻了几页，忽地发笑，“记这么多，这才是读书的样子，陆赢以前读书的时候，课本总是很干净。” 　　宋倾城也笑了，“因为哥哥很聪明，我没有他那么厉害，我必须动笔才记得住。” 　　“考得上A大，都不会差。” 　　她抿了抿嘴，“不瞒您说，我是靠死命刷题才勉强考上A大的。” 　　陆建行合上书，“行，这一间先被你们霸占了，我就再选一间。” 　　宋倾城带着小羞耻，跟随陆建行转了一圈，恭恭敬敬把他送到电梯间，才提着心脏回到家里，给陆赢打电话。 　　“谁说给他留一间了，你答应的？” 　　“……他出的钱，我敢说不么？” 　　陆赢十足冷漠，“不留，我没有跟他住一套房的习惯。” 　　“没关系，习惯是可以培养的，我都答应了，总不能出尔反尔，他还说让我给他治颈椎，我头好大……” 　　他嘶的一声，长长吸气，“宋倾城，你那么闲，等哥哥回去你就完了。” 　　“……” 　　- 　　很快，罗俊泊的婚礼到了，陆赢赶回来做伴郎。 　　宋倾城坐在下面，借着看新郎新娘的名义，偷偷看他。 　　最简单的白衬衣黑领结，眼睛极亮，下颌骨骼肌肉走向干净流畅，站在紫色蔓藤下，不笑的时候，清隽矜贵如皎皎冷月，一撇唇笑起来，冷傲消散，端正中掺一点邪，直勾人的眼。 　　她旁边坐着罗俊宇，他休学进了娱乐圈，他爸砸钱让他参加了几个综艺，现在比以前又红了一些。 　　他戴着鸭舌帽，吃两口东西，把口罩也戴上了。 　　“宋倾城，听说你跟陆赢哥谈恋爱了？” 　　宋倾城笑，“对啊。” 　　“是他追的你吗？” 　　她抿嘴点头。 　　罗俊宇戴着口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真切听到了他的冷哼声。 　　“真搞笑，我哥说他嫌弃我邋遢，不想跟我们结亲家，原来是自己老牛吃嫩草。” 　　他看着宋倾城，“他是不是跟你说，我喜欢乱挖鼻屎？” 　　宋倾城呆滞片刻，“没有啊。” 　　罗俊宇哼一嗓子，“他跟我哥说过，肯定也跟你说过，哪天有空了我给他发个律师函。” 　　宋倾城心下一沉，拳头抵着额头，稍稍朝向他，“你行程不是很忙么，怎么可能有空给他发律师函？” 　　“等我录完这个综艺，就有时间了。” 　　“……” 　　这两兄弟真是够闲的，挖鼻屎这事儿都多少年了，竟然说到现在。 　　正好林渊也来了，他是名人，和新郎新娘道贺，象征性喝了一杯酒，没多逗留，走的时候看见了宋倾城和罗俊宇。 　　“宋倾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老师。” 　　“听说你从工作室离职了，最近好久没有看见你更新，做什么去了？” 　　宋倾城笑道：“我实习去了，前段时间生病，就没有更新，过两天还会更新的，林老师有单子，记得介绍给我。” 　　“没问题。”林渊接触的明星爱豆多了，职业敏感，多看了罗俊宇两眼，“这位是？” 　　宋倾城只好简单介绍，“这是我初中同学，也是新郎的弟弟。” 　　她又给罗俊宇介绍了林渊。 　　罗俊宇摘下口罩，“林老师，幸会。” 　　林渊：“幸会，罗俊宇嘛，你哥哥和我提过，说你去做明星了，你哥哥被迫离职，回家继承饭堂。” 　　“就是我哥叫我进娱乐圈的，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哈，有意思，改天上我直播间聊。” 　　“一定去。”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 　　林渊：“宋倾城，别实习了，来我这里帮忙，按照正式员工的待遇给你。” 　　宋倾城双手合十，给他作揖，“谢谢林老师，我还要写论文，准备毕业答辩，恐怕不能全心全意上班，我担心会让你失望。” 　　林渊似笑非笑的，“啧，你都不考虑一下就拒绝我？” 　　宋倾城笑得真诚，“有需要一定找林老师。” 　　- 　　眼下，陆赢正尽职尽责做伴郎，几个女宾客指名道姓要他喝酒，他都喝了。 　　她们要加他微信，他任由别的伴郎把二维码亮出来，给她们加。 　　宋倾城看在眼里，酸在心头。 　　她男朋友被调戏了，她还不能生气。 　　好在，因为新娘子已经怀孕，仪式相对简单，很快，司机来接他回公司处理事务了。 　　他照旧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从会所出来。 　　上了车，他把领结扯下来，随手扔在角落里，抬手捏捏眉心。 　　“回去给哥哥泡杯茶，酒味儿太重了。” 　　“噢。”宋倾城看着他，闷声道：“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情，罗俊宇说，过段时间要给你发律师函。” 　　陆赢微滞，“给我发律师函？” 　　她面无表情说：“嗯，因为你诬赖他挖鼻屎。” 　　陆赢喉间一个懒散的哼哼，“罗俊宇出息了，哪天有空了，我们回一趟A大附中。” 　　“回A大附中做什么？” 　　“不是你跟我说的，他桌子下面都是鼻屎，不能光让我一个人吐，让他那几条粉丝也吐一下。” 　　宋倾城往窗外看，绷着嘴角不认账，“我没有啊。” 　　陆赢咬了咬腮帮子，压着眉瞧她，“宋倾城，你等着。” 　　回到公司，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高层留下来开会，职员很多都走了。 　　宋倾城在办公室里泡茶等他。 　　华灯初上，外面下起了瑟瑟秋雨，小雨滴挂满了墨色幕墙，小点慢慢聚成大雨点，滴落到暮色里。 　　陆赢回来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是大红袍，她泡得浓稠了些，入口醇厚甘爽。 　　他半阖着眼，茶水咽下喉，满嘴回香。 　　宋倾城坐在他的老板椅里，扣着椅子皮，抬着清凌凌的眼瞧他，“哥哥，刚才你加了多少个姐姐啊？” 　　陆赢后腰抵着绿檀木办公桌，开了一个眼缝，“宋倾城，都快大学毕业了，不要见了谁都叫姐姐。” 　　她微微噘嘴，提溜一下眼珠子，“不是姐姐么，我看她们脸皮都挺厚的，没有几年修炼，怎么可能那么会调戏别人。” 　　陆赢提起唇线，眼里略微带着一点儿醺意，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颓丧的性感，“甘拜下风了吧？” 　　宋倾城歪个脖颈，眼里燃起了斗志，“我为什么要跟她们比，她们就嘴巴上过瘾，你是我男朋友，我想怎么过瘾就怎么过瘾。” 　　他唇边斜斜勾起，压着嗓问：“噢，你想怎么过瘾？” 　　她脚下滑动一下，贴到他腰腹处，伸出十指，隔着白衬衣虚张声势摸了两把。 　　陆赢岿然不动。 　　宋倾城噌地站起来，贴在他胸口，手往他后腰而去，扯起他的衬衣衣尾，翻越到他腰窝处，带着小任性，掐了一下。 　　他喉间溢出几声笑，贴在她耳朵边，如含了深潭里的细沙，“你给哥哥挠痒痒呢？” 　　宋倾城顿觉有些没面子，咬牙说：“小心我脱你裤子，让你们公司所有人都看见，你光屁股从这栋大楼走出去！” 　　他笑得胸腔震颤，带着酒气和茶香的鼻息一下一下，喷洒在她耳畔，痒得她难受。 　　“长能耐了，宋倾城。” 　　宋倾城不笑，闷着脸看他。 　　陆赢把她揽进怀里，鼻子蹭了蹭她的眉眼，“不高兴？” 　　她咽一下嗓，一本正经地说：“哥哥，我要给微信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把你的二维码给炸了。” 　　他垂着眼看她，唇边压着笑，“这么小气？” 　　她不说话。 　　“这辈子我就给那智障做一回伴郎，这点面子都不给，林卿那喷火机不得发作？平时就算了，现在她怀着孕，不应该让着点？” 　　宋倾城这才垂下眼，“应该。” 　　理是这个理，她心里就是不痛快，那些女人来势汹汹，不像是红杏出墙，倒像是来推她的墙的。 　　“不给她们扫，要废口舌，给她们扫，我不通过，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赢清嗓，“还脱我裤子吗？” 　　宋倾城头抵着他胸口，捏着人中嗫嚅出声：“改天吧。” 第85章 不要总想着床，要学会从…… 　　透过水渍斑驳的玻璃幕墙, 外面是一团晕了水汽的墨色，下雨天，惯常会堵车, 远方的行车灯带仿佛静止了。 　　空气里有淡淡茶香，把酒熏香盖过去了, 玻璃反射里, 男人后臀压着绿檀木办公桌, 他松开怀抱, 一个珍珠奶灰棕羊毛卷脑袋露了出来。 　　“去，把门锁上。” 　　“锁门做什么……” 　　他凝着她的眸色幽深，附在她耳根, 说出三个明晃晃的流氓字眼。 　　脱裤子。 　　宋倾城耳朵的绒毛在一根根复苏，细密的鸡皮疙瘩翻涌而出。 　　刚才是她口不择言，没想到这三个字杀伤力那么大。 　　特别是从眉目端正, 白衬衣黑西裤一丝不苟的男人口中说出来, 流氓得简直能把这座大厦推倒。 　　他扶在她腰侧的手紧了紧，嗓音暗昧：“去吧, 哥哥累了。” 　　宋倾城像被蛊惑了一般，轻手轻脚走到办公室门口, 扭上那个六角磨砂扣。 　　嗒的一声，落在她心口。 　　她转过身，像是害怕看到什么东西，先是轻飘飘抛了一个眼神过去。 　　还好, 他也没有那么变态, 还是衣冠楚楚，保持原来的姿态。 　　但是电动遮阳窗帘已经缓缓合上，很快, 灰白隔绝了暮雨和夜色。 　　宋倾城回到原先的位置，两脚乖乖定在他两只皮鞋之间，与他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手搭在她肩窝处，指腹一下一下磨搓她的耳垂，“告诉哥哥，这几天都做什么坏事儿了？” 　　宋倾城按捺狂乱的心跳，拳心微微攥紧，“没做什么坏事啊，天天在新房子等家具家电。” 　　“还有呢？” 　　“写论文，学针灸。” 　　他缓缓点头，“就这些？” 　　“嗯。” 　　还接了两单名牌包包的修复，但是她不想说，他说人的精力有限，让她不要同时做那么多事情，但是她要更新视频，还要维护客源，不得不接。 　　陆赢捏上她下颌，微微歪个脖子，“没有想哥哥？” 　　今天参加婚礼，她穿了一件嫩黄色的针织连衣裙，半门襟单排珍珠扣的款式，偏正式一些，因为是暖色调，再加上把羊毛卷绑了韩式低马尾，显得人娇俏又温柔。 　　“想了啊。” 　　“哪儿想了？” 　　她轻抿唇线，指头点点脑袋，又点点胸口，软着声儿说：“这里，这里，都想了。” 　　这么骄傲的人，最后还不是沦落到要听她的土味情话，要是被罗俊泊知道，只怕更有笑料听了。 　　陆赢捏着她下巴，偏头压了下去，含着唇瓣，密密舔舐吮吻。 　　酒香混着茶香，随着男人的吞吐气息，漫在宋倾城口腔里，把她也给醺了，脑袋虚虚浮浮。 　　她微微攥紧的拳头被男人大掌包裹住，往他身上带。 　　宋倾城触碰到了什么，心脏扑通扑通，气息在快要断掉的边缘。 　　他的唇在游走，最后落在她肩胛骨，炽热的鼻息烫着脖颈，“哥哥比你多想了一个地方，这里。” 　　宋倾城漂亮的颈线绷紧，细密的电流钻进脊椎骨，又冲到天顶盖，她的头皮都麻了。 　　他把气息渡到她耳边，重复那三个字。 　　这一回，宋倾城又长见识了。 　　身体也会想念。 　　甚至，想得比脑子还厉害。 　　陆赢餍足，从禽兽恢复了衣冠楚楚，面色淡然，揉着她的羊毛卷，“累了？” 　　宋倾城耷着眼皮，“嗯，有点困。” 　　她抬眼，看见他提起唇线，忍不住带着羞恼补了一句：“今天参加婚礼，没有午休才困的。” 　　他牵上她的手，捏了捏，“不要总想着床，要学会从舒适区走出来。” 　　宋倾城怔怔看他，“……” 　　她想跟他辩论一回，舒适区呆着挺好的，走出来做什么？ 　　但是她累了，最主要的，她辩不过他。 　　原是她想得太单纯了，他总是能一次又一次次刷新她对流氓底线的认知。 　　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 　　周五，陆赢总算得了空闲，带上宋倾城回陆建行家里吃饭。 　　陆建行住在城东中式独栋别墅里，前院花园，后院泳池，还有中式的亭子，面积挺大，除了一个常驻的阿姨和司机，没有什么人气儿。 　　宋倾城跟陆建行说话，陆赢独自一个人，站在亭子里看手机，罗俊泊给他发来了一个视频。 　　林渊的直播间来了一个嘉宾——罗俊宇，他们在聊最近大火的一部青春偶像剧，那部剧刮起了初恋回忆风，林渊正在问罗俊宇的初恋。 　　“初一初恋，那么早吗？” 　　“对，应该说是明恋对象，其实我家里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很特别，人也很可爱，眼睛很漂亮。” 　　林渊笑问：“不会是我见过的那个女生吧，那天婚礼上的。” 　　罗俊宇微微一滞，没有立即否认。 　　林渊老油条，“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了，她很讨人喜欢。” 　　罗俊宇搓搓鼻尖，“她初中的时候更讨人喜欢，那时候她很挑食，我经常给她买喜欢的零食点心，买很多份，前后左右一起吃。” 　　“其实就是为了给她吃，她知道吗？” 　　“初二她就离开湾城了，我也不确定她当时知不知道。” 　　“后来你表白了？” 　　罗俊宇：“表不表白，那都不重要，我觉得，那是少年时代的青春……” 　　陆赢关上视频，锁上手机屏幕，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也想给罗俊宇发律师函了。 　　宋倾城第一次上准公公家，父子两关系太疏淡，饭桌上，陆赢不怎么说话，她只能多说。 　　陆建行：“黄兆贤跟我说了，你可以给陆赢针灸，没问题。” 　　宋倾城笑笑，“他跟我不是这么说的，我在港城的时候他老是吓唬我，说一毫米偏差就会把人扎死了。” 　　“你信他了？” 　　“本来我什么都相信他的，毕竟都那么老了，后来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很靓仔，比哥哥还靓仔，他那么小个，我就不相信他了，陆伯伯，你见过他年轻的时候吗？” 　　陆建行：“他比我年长二十几岁，我上哪儿见他年轻的时候，不过，他都八十多了，人老缩筋，自然就小了。” 　　宋倾城：“那也不可能变得那么小，难道哥哥八十岁了，也会缩成黄医生那么小么？” 　　陆赢淡眼看她，“我不会，我一百岁也这样。” 　　“你不会老？” 　　“不会。” 　　宋倾城顿了下，“没关系，我们可以老得慢一点，现在医美那么发达，秃顶可以植发，皱纹可以拉皮，啤酒肚还可以抽脂……” 　　陆赢淡声打断她，“宋倾城，我不会那样，你师母做不了我的生意。” 　　“……” 　　宋倾城觉得好笑，他爸就坐在主位上，两鬓斑白，眼角也有了皱纹，他凭什么以为他不会老。 　　“哥哥，你有长生不老药吃吗？” 　　陆赢冷傲，道：“我有。” 　　宋倾城沉默一会儿，“可是我没有，我会变老啊。” 　　陆赢抬着眼皮瞧她数秒，“什么，要我陪你老？” 　　她心底突然泛起了一股酸，还带着一点涩，敛着唇角定定看他，“不是，我只是觉得，我都不知道你有长生不老药，你没有跟我说过，也不分给我一点儿。” 　　陆赢：“……我给你留着呢，就是怕你偷吃，才没告诉你。” 　　他还没有呢，一句玩笑话，她这就为他独吞长生不老药委屈上了？ 　　陆建行像看小孩斗嘴，笑道：“不是不会老，而是觉得自己离老还很远，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觉得我不会老，没想到他还没长大，我白头发就出来了，变老是一瞬间的事，时间到了，不服老都不行。” 　　宋倾城情绪有些低落，只道：“陆伯伯，你也不老。” 　　回到家，她还在那股情绪中没出来，只呆呆看电视。 　　陆赢把削好的水果放在她面前，“吃吧。” 　　她吃了两块，默默无声，把叉子放下了。 　　“不吃了？” 　　“嗯。” 　　他凝在她脸上，忽地发笑，“想吃长生不老药？” 　　宋倾城瞥他一眼，她不想笑，她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笑，“想吃，你藏哪里了？” 　　“哥哥正在炼，你信么？” 　　她木着一张脸，“我信啊，这个世界上有恐高症的小鸟，有深海恐惧症的鱼，还有偷偷炼药不敢老的陆赢。” 　　陆赢单手插上兜，摸摸鼻尖，唇边是松懒懒的笑。 　　“你敢么，哥哥？”宋倾城打开手机，指头利索，好似憋着气儿，“你要是敢，就过来看看你老的样子。” 　　沙发一沉，他贴着她坐下来，“我老的样子在哪里看？” 　　她打开了那个叫百年时光机的软件，年轻男女的面庞紧致，眼神带光，是最美妙的年纪，最好看的样子。 　　一条竖线从左往右扫，好像带着腐蚀剂，岁月快进，先腐蚀了陆赢的脸，又腐蚀了宋倾城的脸。 　　短暂的静默，她收了手机，把脸埋在膝盖里。 　　抽泣声掩盖不住，从膝盖里传出来。 　　陆赢像抱小孩一样，从身后连人带膝盖，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眼帘微垂，“哭什么，哥哥没偷吃长生不老药。” 　　她抽抽搭搭几声，大概觉得有些丢脸，在腿上抹了一把泪，“我自己都丑哭了，你还那样，为老不尊的样子，真的气死人了！” 　　他胸腔微微震颤，“我怎么为老不尊了？” 　　“你就是，看那样子就知道，跳广场舞的时候勾搭老太太加微信，还跟小孩抢玩具，你就是那种老头。” 　　时光机里，他没有那么冷傲了，反倒添了些雅痞，是一个带着荷尔蒙，一笑还会露出几岁孩童般笑容的气质老头的样子。 　　陆赢压着快溢出黑眸的笑，“那我更不敢老了，变成那种老头，到时候你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宋倾城往他怀里蹭了蹭，把眼泪蹭到他前襟，嘴里嘟哝：“对，我不会看你一眼的。”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 　　他又看一眼那个老头老太太的照片，指头一点，退了出来，喉结滑动，“明天不在家做饭了，我们回A大饭堂吃一次饭吧。” 　　宋倾城从他怀里抬起脸，“为什么？” 　　“你是长腿师妹，去给哥哥打一次饭。” 　　宋倾城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哪里怪异，她很快忽略掉了，抬着微微肿胀的眼，“哥哥，我第一次谈恋爱，如果你觉得我太爱哭了，请你批评我，我会改的。” 　　陆赢低笑了声，把她的羊毛卷往后顺了顺，“批评你做什么，又不是买不起纸巾，再说你多省啊，纸巾都不用。” 　　“……” 　　宋倾城挪动屁股，跪坐在沙发上，一手盖住他左边耳朵，唇贴上他右耳。 　　“哥哥，就算你满脸皱纹，两鬓斑白，还和我斗嘴，我都不会不看你。” 　　陆赢抓上她的手，提唇，“说什么呢？” 　　她舒展着笑容，“等我治好你的耳朵，我再告诉你。” 第86章 她是有夫之妇了，她成了…… 　　陆赢出差没回来之前, 宋倾城都是自己住建衡路，他回来了，她就跟着他住回了悦棠府。 　　两人约好了, 晚上在学校饭堂吃饭，天气转凉, 她上完中医课程, 本想直接回学校的拿秋装穿, 顺便在那里等陆赢下班, 却接到他的电话，让她去陪他吃中午饭。 　　“天气冷了，我想回学校拿衣服。” 　　“没事儿, 你过来，哥哥给你买新衣服。” 　　她有些迟疑，“算了吧, 我不想逛街。” 　　陆赢停顿两秒, 低哼道：“我叫人给你送过来，我才回来, 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吃午饭？” 　　宋倾城只好过去陪他吃午饭，陆赢叫人送了几大袋衣服过来, 让她自己挑着穿。 　　她选了一件白色连帽卫衣，直接套在外面。 　　“我觉得这件更青春，更像长腿师妹，你觉得呢？” 　　陆赢看着她, 一个清浅的气声, “不像，就是长腿师妹本人。” 　　宋倾城扯着帽绳，歪个脖子笑着看他, “师兄，说好了今晚上在一饭堂一楼吃，人均不能超过二十块。” 　　陆赢点头，“菜随意，给师兄打四两米饭就行。” 　　“好嘞！吃完顺便回去看看悠悠她们，好久没有看见她们了。” 　　陆赢掐她的脸，“今天你要服务师兄，我不给你回。” 　　“……” 　　晚上，两人到了饭堂，陆赢师兄寻了个角落坐下，宋倾城自己一个人去点饭。 　　她的同学绝大多数都在外面实习，这个时候，一个熟人都难碰上。 　　“哎，看到了吗，陆赢师兄……” 　　“看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在这种地方看见他。” 　　女生压制不住的兴奋，“不知道啊，本人比照片上还帅！” 　　宋倾城轻轻甩她的羊毛卷发，她习惯了这样的惊叹声，但心里到底还是不爽。 　　世界上那么多帅哥，花痴别人不成么？ 　　她天马行空想象，找科技达人发明一种隐形面具，盖在陆赢脸上，通过数据处理，别人看见的陆赢平平无奇，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他的美貌。 　　“有女生坐在他旁边啦！” 　　“是舞蹈系的女生，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宋倾城猛地转头，果然，陆赢对面坐了一个穿舞蹈服的女生，脸上笑眯眯的，明明盘着光溜的丸子头，还要一个劲捋耳朵边的小碎发。 　　她更不爽了，就不该让他在那里等着做大爷，她来端两份饭。 　　两份饭，她还得端两回，他就不会过来接一下么，腿再长的师妹也会累啊！ 　　宋倾城把端盘往陆赢面前一放，看也不看那女生一眼，“吃吧。” 　　待她端回自己的饭，那个女生已经不见了。 　　陆赢看着她的菜，“碎肉茄子，蟹黄豆腐，师妹的菜不错，我可以吃一点儿吗？” 　　宋倾城：“一点儿是多少？” 　　“就是，”他筷子已经伸过去了，夹了两块茄子，学着她的口气，说：“一点点。” 　　她没搭理他，埋首吃自己的饭。 　　“师妹，给师兄再拿一份爆浆鸡排吧，以前我们宿舍的人就喜欢吃这个。” 　　宋倾城不动，“刚才你怎么不说，再拿就超过二十块了。” 　　他提着筷子，轻叹一句，“算了，谁让我没饭卡呢，吃软饭不敢挑剔。” 　　“……” 　　宋倾城只好又去给他拿了一份爆浆鸡排。 　　陆赢心满意足，“宋倾城，你考研吧，多读两年书，以后我们经常回来吃，便宜，还省事儿。” 　　宋倾城：…… 　　让她多读两年书，只是为了拿饭卡吃饭堂，有这样的人么？ 　　“你要是想吃，可以问俊泊哥拿饭卡啊。” 　　他撇下唇去，“那不一样，我就想和师妹吃。” 　　她看着他，“刚才那个女生也是师妹。” 　　“那个不行，她腿没有你的长。” 　　宋倾城垂下眼睫，筷子戳戳盘子里的米粒，“哥哥，我想给你一点儿建议，为了避免那么多人骚扰你，你以后戴着面具出门吧。” 　　陆赢微微眯起眼，卷唇看着她，半晌，嗤一声，“你不如把我藏起来吧，你出去挣钱，我可以吃软饭。” 　　“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养你，如果你不想戴面具，”她咽一下嗓，兀自往下说，“那，我给你买戒指戴吧。” 　　陆赢如耷着眼皮，定定看她。 　　宋倾城眼睫低垂，“买个素圈的，送给你。” 　　“我不戴。” 　　她拿筷子的手霎时一僵，抬起眼来，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怎么在意，“那算了。” 　　陆赢把端盘往一旁推，压着前胸过去，端正的眉眼带笑，唇边一抹轻谑，“今晚回去拿户口本，明天跟我去登记，不用你出钱，我给你买。” 　　宋倾城愣了愣，脑子里有水在沸。 　　她真的在脑子里思量了一下这个可能性，很快，她否定了，“不是等过几天我妈妈上来，跟你爸见面了再说吗，而且，我爸爸也还没回湾城。” 　　他已经挺起了腰板，把剩下的鸡排放到她盘子里，“没事儿，习俗按照他们的走，我们登记我们的，先不告诉他们。” 　　她眼珠子提溜一下，定在他脸上，“怎么瞒，我也要问我爸爸要户口本啊。” 　　陆赢松懒懒笑，“等会儿我们去问你后妈拿，就说买房子办手续要用。” 　　“……” 　　其实，手续早就办好了，签商品房买卖合同的时候，她只用到户口本扫描件。 　　陆赢指节压了压鼻端，“吃吧，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 　　剩下的饭，宋倾城有些食之无味，她暗骂自己，真是疯了，怎么这么没出息，他这么平静地给她丢了一颗的种子，种子在她脑子里快速生根发芽，掐也掐不掉了。 　　天儿黑得越来越早，两人走出饭堂，暮色渐沉，路灯亮了起来。 　　陆赢突然松开她的手，转而揽上她肩膀，贴着她的发际，低声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宋倾城：“……你不是说考虑一个晚上吗？” 　　他哑声说：“这不是，考虑好了，顺路回你爸家拿户口本，明天工作多，一大早登记好，我就不用请假了。” 　　她微微蹙眉，“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啊？” 　　这几天都等不了，她不得不怀疑他怀着什么坏心思。 　　他压了压唇线，“能不急吗，天儿冷了，娶老婆暖被窝。” 　　“有什么区别，我现在不是给你暖了么？” 　　陆赢的目光漫向浓墨般的连音湖，“不瞒你说，哥哥想尝试一下，和你不顾一切私奔的感觉。” 　　宋倾城呆愣愣看他。 　　他幽幽道：“就好像，你读高中，我大学毕业，居心不良勾搭你亲个嘴，那时候忍住了，现在还有点儿遗憾。” 　　明明说这些不要脸的话的人是他，宋倾城却真实地羞耻了。 　　她捂上半边脸颊，“俊泊哥没冤枉你，你就是个变——态。” 　　他舌尖抵在两唇之间，默默看她，片刻后，覆在她手上，掐她的脸，“那你能满足我的变态想法吗？” 　　宋倾城干咽一把空气，昏暗的光线下，一双眼莹润带水光，“哥哥，我怀疑，你以前是不是暗恋我。” 　　他顿了下，“你终于发现了。” 　　陆赢把宋倾城送到小区，在楼下等她，很快，她便揣着户口本下来了。 　　她面上有些羞涩，“哥哥，我想回宿舍拿白衬衣，去实习的时候，我买了两件。” 　　他悠悠转动方向盘，提唇说：“哥哥给你买一件新的，今晚洗，明天就干了。” 　　“回去拿不行么？”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穿旧衣服。” 　　宋倾城觉得没有必要，但是他这么说，便依着他了。 　　虽然她早就有准备，一定会和陆赢结婚，但瞒着家人跑去登记，到底有些大逆不道。 　　算起来，是她做过最疯狂的事情。 　　比独自跑非洲找他还疯狂。 　　和陆赢在一起以后，她的睡眠质量总是特别好。 　　因为心里充盈，还因为，身体很累。 　　这一晚，她也睡得很香，早上睁开眼，看见陆赢眼睫半阖，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哥哥，你醒了？” 　　他闭上眼，一个浅淡气声，“我没睡好。” 　　她愣了下，“怎么了？” 　　“要娶老婆了，有些兴奋，又觉得有些罪过，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 　　“……你失眠了？” 　　陆赢抱她入怀，喉结滑动，“嗯。” 　　宋倾城睡得那么死，没想到他还能失眠，她想，他不像她这么没心没肺，他的道德感比她高。 　　她安抚一般在搓搓他的胡茬，“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一切都很顺利，没到八点十分，红本本就到手了。 　　这会儿滚烫的红本本在手，宋倾城才觉得后劲有点大。 　　她是有夫之妇了，她成了陆赢的老婆。 　　轰隆隆，头顶中有飞机飞过，在蔚蓝的天空划开了一道白痕。 　　陆赢在朝阳下微微眯眼，“看到了吗，你吃过的飞机，来祝贺我们了。” 　　宋倾城抿嘴笑，目送着飞机消失在高楼大厦的另一端。 　　虽然可能不是她吃过的飞机，她还是在心里默默感恩。 　　美梦成真了。 　　她嫁给陆赢了。 　　“哥哥，等我二十四岁的时候，我还要吃飞机。” 　　“还要吃？” 　　“嗯，本命年翻倍，十二年才有的一次机会，不吃不是浪费么？” 　　陆赢垂首一哂，“那你躲家里吃吧，这么大的人了，在路上抓飞机吃，我担心有人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她笑容舒展，眼里潺潺冒光，“你带我去飞机场吃，我们坐车里，别人看不见。” 　　陆赢有了画面感，禁不住一笑，“你先告诉我，这一次又是什么愿望？” 　　宋倾城默了片刻，抿唇，“希望我能治好我老公的耳朵。” 　　陆赢抓上她的手，放在大腿上慢慢摩挲，眸光似深潭，“尽量在你二十四岁之前治好，不浪费你的愿望。” 　　她整齐的白牙又露出来了，“没关系，用在你身上就不是浪费。” 第87章 你摸着良心说，哥哥不舒…… 　　宋倾城偷偷和陆赢登记后, 两人俨然进入了热恋期，每天都要黏在一起，只要陆赢没有应酬, 早中餐必定要一起吃。 　　红本子就藏在她的挎包里，谁都不知道她和陆赢是夫妻, 这种感觉非常刺激。 　　就比如, 她在陆赢公司里, 听见女职员在偷偷议论：陆赢总的妹妹女朋友又又又来了。 　　宋倾城昂首挺胸走过办公区, 她比以前还心安理得。 　　不是妹妹，也不是女朋友。 　　是他老婆，来陪他吃饭怎么了？ 　　又比如, 罗俊泊打电话来，说要带林卿去参观九湾里的新房子，陆赢让他问宋倾城。 　　罗俊泊那张贱嘴又来了：“哎呦, 让妹妹当家了？” 　　宋倾城心里一个白眼儿：我是他老婆, 我不当家难道请你来当？ 　　总之，初为人妻的宋倾城, 继考上A大，买上房子之后, 又一次走上了人生巅峰。 　　她打算把针灸学完，等工作室稳定下来，就备战考研，努力追赶上陆赢。 　　这种心态和十几岁时那种疲于掌控的无力感已经是天翻地别, 她落了地, 未来的日子，安安稳稳走就行了。 　　不用伸手摘星月，她已经把皎皎明月抱在怀里。 　　这一天, 两人吃了午饭，在进口家居店看到了一个懒人沙发，广告词叫做“妈妈的怀抱，沙发很有设计感，布料看着质感还可以。 　　店员说是按照人体工学设计的靠背，躺在上面腰不受力，就好像躺在妈妈的子宫里一样。 　　宋倾城很喜欢，“哥哥，我喜欢这个，可以买了放在我们的影音室里面吗？” 　　若说别的，陆赢不会管她，但是影音室是他花了最多心思的地方，光布置一套音响系统，他就废掉了三个方案。 　　本来他打算放带按摩功能的皮质沙发，宋倾城觉得太过硬朗，不怎么喜欢。 　　“你喜欢？” 　　“喜欢，你用单人皮沙发，我用这个吧。” 　　陆赢唇边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你要是让我坐，我就给你买。” 　　她没多想，“我给你坐。” 　　挑选颜色的时候，她有些犹豫，“哥哥，我可以选粉色吗？” 　　房子是灰白黑色调，买个粉色沙发的确有点不伦不类，但是那个粉嫩的颜色激起了她的少女心，再看别的颜色，都不怎么中意了。 　　店员好心提醒，“粉色好看，但是不怎么耐脏哦。” 　　陆赢：“随你，到时候你不嫌脏就行。” 　　她肉眼可见地开怀了，“我不嫌。” 　　两人往楼下走，意外碰上了好久没见的谢宏远，带着老婆孩子在逛商场。 　　宋倾城一眼就认出他来，脸上现了惊喜之色，“老师！” 　　那么多年没见，谢宏远显然有些迟疑，“是……宋倾城吧？” 　　宋倾城小跑过去，“是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和师母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谢宏远和师母相视一笑，道：“他上初中了，我们也老了，你不也读大学了吗？” 　　八年多没见，宋倾城很有些激动，“是啊，我每次回来，路过师母的店，都要看看你们在不在，就是一次都没碰见过。” 　　谢宏远：“那个店早就不开了，我前几天看了罗俊宇的采访直播，他说到初中的时候暗恋一个女孩，不用打听，我就知道是你。” 　　宋倾城笑脸一僵，“什么直播？” 　　“你不知道吗，他现在变明星了，以前没看出来，蹦跶那几下街舞，竟然还真给他蹦跶出去了，没看见你回去搜来看，一听就是说的你。” 　　身后脚步声渐近，宋倾城肩背空虚，头皮有些紧。 　　“有这么明显吗？” 　　“明显，当初你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得哭……” 　　谢宏远被清隽矜贵的男人吸走了注意力，他眉头微皱，“宋倾城，这不是你表哥吗？” 　　宋倾城：“……你还记得他？” 　　“长这么好，忘不了。” 　　陆赢紧挨着宋倾城，手搭上她的薄肩背，轻轻扯唇，“谢老师，好久不见，我是宋倾城的老公。” 　　谢宏远一家三口都呆愣住了。 　　宋倾城面色微赧，展露了一个不甚好看的假笑。 　　谢宏远看着她，“宋倾城，怎么回事，不是你表哥吗？” 　　陆赢轻捏她的肩，话音不重，却隐隐带着压迫感，“跟老师坦白一下，我是谁？” 　　“他是……”宋倾城抬首，眼睫颤动，“我老公。”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介绍了她和陆赢的新关系，还是跟她的老师，莫名有点早恋被抓的窘迫感。 　　谢宏远看看陆赢，又看看她，呵了声，“你不是刚上大学吗，哪来的老公？” 　　“老师，我都大四快毕业了……” 　　谢宏远顿了下，“够年龄了？” 　　“嗯。” 　　她面色更红了，就好像她没有好好读书，刚满二十岁就迫不及待跟人跑去领证，在老师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陆赢一派淡然，“谢老师，改天回附中，请您和师母吃喜糖，还有马老师。” 　　谢宏远微滞，“马老师？” 　　“嗯，马竞远老师，他是我们的媒人。” 　　宋倾城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耳朵尖，垂着眼看地上。 　　谢宏远忍不住问：“马竞远天天跟我一起打球，他什么时候给你们做媒了？” 　　陆赢低笑了笑，“初一期末考试那会儿，她家里出事儿，没钱，吃不饱饭，考试的时候偷吃马拉糕，被马老师给抓到了，我去找马老师，正好看见……” 　　宋倾城忍不住仰起头，瞪他，“哥哥！” 　　谢宏远顿了顿，温声问：“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没跟老师说呢宋倾城？” 　　他这一声，一下子勾动了宋倾城的泪腺神经，薄薄水雾糊了双眼。 　　她快速眨巴眼，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没事儿……他开玩笑的。” 　　回去路上，宋倾城还带着情绪，忍不住讨伐陆赢，“你干嘛跟我老师说那些话，老师听了还以为我们在怪他呢。” 　　陆赢鼻腔一个冷哼，“难道不该怪他？饿了那么久，他都没发现，如果你饿死了，他要背处分的。” 　　宋倾城觉得好笑，“那不是还没饿死么，饿死之前我会找他的。” 　　陆赢看她，勾着唇，“你为什么先来找我？” 　　“……” 　　他耸耸肩，自问自答：“噢，怕我没老婆。” 　　宋倾城：“……就是。” 　　- 　　九里湾的房子本来就是精装交付，家电家具已经购置了七七八八，陆建行叫人看日子，找了一个良辰吉日，就等着搬家了。 　　钟点工做过一次保洁之后，因为罗俊泊和林卿要过来看房子，宋倾城又自己亲力亲为，把房子收拾了一遍，摆上软装。 　　晚上，陆赢带着夫妻两人上来了。 　　宋倾城站在门口，接过陆赢的包，把他们迎了进去。 　　林卿怀着身孕，一上来就找厕所去了。 　　罗俊泊转了一圈，啧啧称叹之余，又忍不住吐槽，“这么漂亮的房子，那个粉色沙发是最大的败笔，还有那个人体模型，跟个死人似的，还不赶紧扔了。” 　　宋倾城：“我花了一千八买的，怎么能扔。” 　　“藏好了，别给林卿看见，吓坏我儿子。” 　　“……” 　　陆赢洗手洗脸出来了，正拿着一张洗脸巾擦拭脸上的水滴。 　　罗俊泊：“哎哟，你怎么不连澡也洗了，这么讲究，怪不得叫盈盈春水了。” 　　陆赢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你个喝洗脚水的，当然不懂，不洗干净怎么亲。” 　　他下巴稍抬，对着宋倾城，“过来。” 　　当着罗俊泊的面，宋倾城脚下颇为踌躇。 　　这是陆赢定下来的规矩，哥哥工作辛苦，每天他到家，都要先亲一下，给他补充能量。 　　陆赢目光冷傲，“宋倾城，快点儿。” 　　宋倾城环抱上他的腰，踮起脚尖，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陆赢唇角绷不住勾起了笑。 　　她面上微热，装腔作势端起果盘，要去给他们洗水果，被陆赢揽在怀里，亲了羊毛卷发。 　　罗俊泊脸霎时拧巴成一团，勾着手指头，作势要自戳双目，“太变态了，看不了看不了。” 　　林卿出来了，翘着二郎腿，罗俊泊跟个太监似的，蹲着身子给她端水果盘。 　　他歪个脸，“老婆，亲一下我。” 　　林卿眼刀子嗖嗖扫射到他脸上，“我怕我吐出来。” 　　“没事儿，吐了我给你擦。” 　　“闭嘴！” 　　罗俊泊磨牙，“林卿，亲我你会烂嘴还是怎么滴？” 　　“会做噩梦。” 　　“……” 　　罗俊泊闷声说：“这什么天差地别的待遇，怀个孩子跟武则天似的，就差赐死我了。” 　　林卿：“我现在就想赐死你。” 　　陆赢敞着个腿，懒洋洋说：“宋倾城，来，给哥哥捏个背，让武则天学习一下。” 　　宋倾城：“……” 　　林卿：“…………” 　　林卿和陆赢一向不对付，被陆赢挤兑一句，也不愿意多待，摆着架子让罗俊泊带走了。 　　宋倾城收拾好东西，却看不到陆赢的影子，她一路找了过去，在影音室看见了他，躺在她的粉色懒人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找片子。 　　光线极暗，美式原声通过3D环绕的低音炮均匀扩散在四周，带着黑夜的魅惑。 　　“哥哥，还不走吗？” 　　男人的声音比电影男主角还要迷离暗哑，“不着急，哥哥累了，看一场电影再走。” 　　宋倾城关上门，走进昏暗里，声儿轻了，“看什么电影？” 　　光影交替在他那张优越的脸上，一个低哑的笑，“看动画片。” 　　宋倾城指头抚着细密纹理的沙发，莫名咽一下嗓，“你不是不看动画片么？” 　　陆赢抓上她的手腕，往下一扯，把她拦腰抱在腿上，“哥哥说错了，我们看恐怖片，不看动画片。” 　　“……我不看。” 　　“那你要看什么片？” 　　宋倾城莹润的眼在光影里闪着水光，不答反问：“这是我的，你为什么不坐你的皮沙发？” 　　“你不是说了给我坐，这么快就说话不算数了？” 　　“……那我坐哪里？” 　　“我坐妈妈的怀抱，你坐哥哥的怀抱。” 　　宋倾城的脸在幽暗里崩裂，她咬唇默了片刻，“可是，我觉得妈妈的怀抱更舒服。” 　　陆赢喉咙溢出几声笑，把她压在自己胸前，“你摸着良心说，哥哥不舒服？” 　　这流氓发言，宋倾城忍不住跟着笑了。 　　陆赢手不甚老实，从她腰窝缓缓往下，带着意味明显的暗示，“老婆，人生要多尝试，让精神和肉.体偶尔走出舒适区，会获得更大的成长。” 　　流氓话是流氓话，但这一声“老婆”还是让宋倾城心里怦然一下，她往上蹭，含住他凌厉的喉结，轻轻吮了一口。 　　他的身子显而易见地一僵，大掌压上她的头，不让她离开一分一毫。 　　好似怕伤着他，她的力道很轻，一下一下，轻轻厮磨。 　　电影里，是一道光穿云破雾的镜头，陆赢胸中起了痉挛，眸光暗沉，气息有些收不住，在明暗交替里发出一声闷哼。 　　优质的音效把亲吻声和窸窣声给盖过去，很快，衣物失去了规整。 　　这一场电影看得支离破碎，临近片尾，陆赢给宋倾城手上套上了冰凉的硬物。 　　“这是哥哥奖励你的，下次继续努力。” 　　宋倾城无语凝噎，“噢。” 　　他含着她脸颊的肉，轻咬一口，“再给你一次机会，哥哥的怀抱舒服吗？” 　　宋倾城摸着冷硬的钻石，又抹了抹脸上的潮意，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最终，她还是在金钱里迷失了自我。 　　“舒服。” 第88章 我的剑谱第一页，是先亲…… 　　宋家和陆家见面的日子到了, 方敏提前两天上来，特意带了两件定制旗袍，虽说是抬头嫁女儿, 但陆家不一样，她还是给未来亲家挑选了礼盒, 还教育宋倾城, 要跟陆赢结婚了, 这个时候不要住在建衡路的房子, 不好看。 　　宋倾城虽有红本在身，却还未见光，自然不敢造次, 乖乖跟着妈妈住酒店。 　　除了上中医课程，她就陪着妈妈吃饭逛街，即便陆赢是她亲老公, 晚上视频的时候说几句甜言蜜语, 还要躲在酒店大堂，不能让妈妈听见。 　　见面的这一天, 班委在班群里发了通知，有一个表格需要本人签字, 每个人都要回去。 　　宋倾城已经一个多月没和舍友们见面了，李悠悠等人免不得要讨伐她一轮，四人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饭，回到宿舍, 床铺好久没睡, 她没上床，只在书桌前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和舍友们聊天。 　　李悠悠：“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要找男朋友不能光找帅的，也不能光找学历高的，要找就找又帅脑子又好的，就像陆赢师兄那样，这样的男人才靠得住，有担当。” 　　马菁悦哼一嗓子，”你也要找得到才行啊，人家八年的感情，又帅脑子又好的，已经没有了，是不是，妹妹？” 　　宋倾城装腔作势说：“他也没有那么好，有时候也很烦人的。” 　　“比如呢？” 　　“比如……整天使唤我，让我干活啊。” 　　“干什么活啊？” 　　“呃……给他捶肩捏背吹头发什么的。” 　　众人愣了一下，围住她，又掐脖子又掐肩膀。 　　李悠悠：“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着单身狗的面秀恩爱，当时陆赢师兄说要拿护照，差点儿没把我吓哭，现在你张狂给我看看！” 　　宋倾城在打闹声中捕捉到了那么点不安全感，抓住李悠悠的爪子，瞪着眼珠子问：“他拿了我的护照？” 　　“拿了啊，他说先备着，可能会用到，你那小钥匙不是丢小框里吗，他就开锁拿了。” 　　宋倾城挣脱她们，站了起来，胸口一阵阵发闷，“钥匙呢？” 　　“钥匙不还在框里吗？” 　　宋倾城提着心脏，拿下那个放发卡和发圈的小竹筐，很快翻找出那两个小钥匙。 　　打开抽屉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存着希翼的。 　　就算陆赢看见她的日记本，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不至于偷看。 　　她的呼吸随着心脏骤然一沉。 　　空无一物。 　　宋倾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往抽屉里摸，摸了一把空气。 　　她放了三四年的日记本不翼而飞，小钥匙一直那么丢着，从来没人开过这个抽屉。 　　除了陆赢还有谁？ 　　她宁愿是别人偷走了，但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没有哪个小偷放着别的东西不拿，偏偏要去偷窥她的内心世界。 　　舍友们一个个爬上床，没一会儿，世界安静了，只有宋倾城一个人枯坐在书桌前。 　　她又试图说服自己，陆赢或许只是想看法拉利，拿日记本过去，等她眼睛好了，让她证明法拉利的账单还好好存放在日记本里。 　　可是她脑子翻滚起一幕幕。 　　明明是他追的她，话里话外却都是她爱他，要给她实现愿望，要带她做长腿师妹。 　　往事一件件一桩桩，他都记得那么清楚，以至于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当时的他在暗恋她。 　　对了，还三番五次地阻止她回宿舍，为了不让她回宿舍拿衣服，叫人给她买了那么多新衣服，连登记的白衬衣都是连夜去买新的。 　　骗婚！ 　　蓄谋已久的！ 　　宋倾城眼皮干涩难忍。 　　她日记本里，除了初一追星的那一小部分，从初二到高三毕业，一共五年，点点滴滴，全部都是他。 　　甚至，还有不知廉耻的，陆赢拥抱她的……春梦。 　　她被陆赢给扒光了，看得干干净净，一丝遮羞布也没有。 　　再多金钱也买不回她的脸！ 　　结婚证和戒指也掩盖不住她被扯掉遮羞布的耻辱！ 　　就在宋倾城内心翻山倒海时，她妈给她来电话，交代她尽早回酒店，今天见家长，不要跟平时一样的装扮，画个淡妆，换上正式点的衣服，才显得尊重长辈。 　　宋倾城走出宿舍楼，嘴里应着她妈的话，心里存的却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运动鞋运动卫衣，就这么去。 　　看不顺眼？ 　　她不稀罕！ 　　宋倾城没有回酒店，而是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看时间差不多，才上了地铁，去往约定的地点。 　　半途，她接到司机的电话，已经到楼下了，于是她打电话给她妈，告诉妈妈她已经在地铁上，让她妈自己一个人坐车过去。 　　那是一间私厨，包房很大，还有会客区，透过墨色玻璃，陆赢西装革履，一只手把着光溜的红花梨餐桌桌沿，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电话，他唇边是惯常的闲散笑意。 　　宋倾城别开眼，心下失笑。 　　两家人吃饭，五个人，都是各走各的，倒是他先到了。 　　陆赢挂了电话，回过头一看，宋倾城正杵在他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对接下来的场合不太适应，脸上木楞木楞的，一点笑脸也无。 　　他站起身来，走到跟前，上下扫了一眼。 　　灰色运动鞋，白色运动卫衣套装，一个棕色斜挎包，跟平时的装扮无异，像是来陪他吃一顿便饭。 　　他凑近了些，唇边提着笑，“今天没化妆？” 　　她眨巴一下，视线下垂，“没有。” 　　“为什么不化？” 　　宋倾城眼皮子一抬，眸光又回到他脸上，“要化么？有这个要求，你没有人提前告诉过我啊？” 　　陆赢微顿，“没要求，哥哥只是觉得，这样的场合，挺适合你臭美一下。” 　　他没有那么迟钝，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软刀子，但是他不知道这软刀子是从何而来，今天早上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很开心的。 　　宋倾城慢腾腾把挎包从拿下来，挂到椅子背上，闷声说：“我已经够美了，不需要臭美。” 　　陆赢舌尖抵着唇，原地站了数秒，才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宋倾城，你妈惹你生气了？” 　　她抬着黑黝黝的眼，“哥哥，上次在我爸爸家，你说我眼睛坏的时候，检查出了一些小毛病，是什么毛病？” 　　陆赢无声看着她。 　　她咽一下嗓，“是不是我大姨妈的毛病？” 　　他俊眉悠悠往上一挑，“没有，医生说你湿气有点重。” 　　宋倾城学了一段时间中医，没有那么好忽悠，“当时看的又不是看中医，怎么会说我湿气重呢？” 　　他避重就轻，“好的医生都是中西医融会贯通的，你大姨妈能有什么毛病？” 　　她定定看他，平日里，两人对视，都是她落败，这一次一如往常，他一点回避的眼神也没有。 　　“你不知道，我大姨妈来得特别晚，十四岁半才来，那时候我都上高一了。” 　　陆赢指节戳戳鼻尖，“那也没办法，她不来，总不能绑着她来。” 　　宋倾城唇线往上一牵，“你还记得吗，当时在老师办公室，你跟秃顶马说我可能是来生理期了，那时候我就骗了你们，冯宛晗也问过我，我也骗她了，因为我害怕你知道我说谎了。” 　　陆赢点头，“偶尔说谎没关系，无伤大雅。” 　　她长长的一个吸气，“那你知道我大姨妈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陆赢低笑了声，“我上哪儿知道？” 　　宋倾城一瞬不瞬盯着他，“陆赢，你现在是在——无伤大雅地撒谎吗？” 　　陆赢唇线轻轻往里一卷，眼底隐晦不明，就那么看着她。 　　她身子轻微颤抖，鼻息渐渐加重，“我今天回宿舍了，然后，发现我的日记本不知道被谁偷走了。” 　　他顿了片刻，清一下嗓，“没人偷，我拿的。” 　　宋倾城眼底冒出了点点水光，“所以，你偷看了我的日记？” 　　陆赢撇开视线，“也没怎么看……” 　　她胸腔起起伏伏，牙齿在打颤，“你是不是，全部，都看完了！” 　　这下，他只默默看着她，没有否认。 　　宋倾城眼里的薄薄水雾变成了两包水，鼻子的抽气声越来越快，一下一下，就像跑了几圈的小狗在快速呼吸。 　　“你还是一个，一个名校毕业的研究生，竟然偷看别人的日记，你不觉得，不觉得很不齿吗！” 　　陆赢垂首，点一下头，“的确很不齿，以后不看了。” 　　宋倾城站了起来，两包水先后决堤，划过脸庞，低落在她的白色卫衣里。 　　她咬牙切齿说：“我要跟你离婚！” 　　陆赢眸光一敛，撑着双膝站了起来，把白衬衣衣袖往里推，捏了捏腕骨，沙哑一声笑，“你要跟我离婚？” 　　“对，我要跟你离婚！”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 　　宋倾城很快扭过脸，拿手背抹了一把泪。 　　这下好了，明明是各走各的，他们却凑一块上来了。 　　当着陆建行的面，宋茂华脸色微沉，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宋倾城，怎么回事？” 　　宋倾城唇角颤抖，鼻翼一张一合，“爸爸，陆赢，他偷看我的日记！” 　　陆赢唇角动了下，“对，我偷看了她的日记。” 　　宋茂华：“……离婚是什么回事？” 　　陆赢：“宋叔，前几天我带她去领证了，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我向您和方姨道歉。” 　　短暂的静默。 　　陆建行伸手点着自己儿子，“陆赢，有你这么办事的吗，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陆赢耷着眼睫，是听训的姿态。 　　陆建行：“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按自己的想法办事，把长辈都忘在脑后了，亲家公亲家母，真是不好意思。” 　　方敏：“没事儿，没事儿。” 　　她拉过宋倾城，斥了一句：“既然都结婚了还说这种话，你还小吗！” 　　宋茂华脸上不好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女儿不只是结婚，这会儿都哭哭滴滴闹离婚了，“宋倾城我知道，她最讨厌别人偷看她的日记本，以前我不小心看过一回，她好长时间没理我。” 　　陆建行：“当然不能看，这是陆赢不对。” 　　这轻巧的一句不对，无异于隔靴搔痒，宋倾城压着眼皮，脸上又滑过一行泪，“陆伯伯，对不起，您好好吃饭，我想出去走走。” 　　方敏：“宋倾城。” 　　陆建行：“没事儿，领证了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讲究。” 　　陆赢拿起西服，“宋叔，方姨，这一次是我的错，我带她出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 　　宋茂华点头，“去吧。” 　　- 　　夜幕渐重，湾江水染上了墨色，一弯浅白清月在水波里打着褶皱。 　　暖黄色裂纹灯下的咖啡店，浓郁咖啡香挤过玻璃门缝，被秋风吹散，到人鼻尖，只剩那么一点氤氲之气。 　　地上拉着一长一矮两条影子，慢慢的，高的那条贴近了矮的那条，最终融为一体。 　　陆赢指着地上的影子，“我还记得，罗俊泊升学宴那天晚上，我们走路回家，你的影子就到我膝盖这里。” 　　“当时要是知道宋倾城是我老婆，我就不会嫌她腿短走得慢。” 　　他无声一吁，“我得背着她回家，好好爱护她。” 　　宋倾城木着一张脸，无动于衷。 　　“哥哥要是知道宋倾城天天盼着大姨妈，一定会告诉她，来不来无所谓，少女摩斯密码没什么了不起。” 　　她眸光一闪，刮在他脸上。 　　陆赢唇边勾起了笑，“当时，宋倾城在我眼里，是最可爱的少女，不需要密码就能开我的锁。” 　　宋倾城略微挣开他，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甩，大力拉进了帽绳。 　　这是不乐意听他废话的意思。 　　陆赢无声发笑，手臂往她肩背上一揽，贴着柔滑的卫衣帽子，“宋倾城，你还记得吗，当初你送我去美国读书，我妈说要抱一下你，上了飞机，她说，宋倾城以后要做她儿媳妇，抱一下，警察也不会抓她。” 　　他喉结上下滑动，“改天带你去看看她。” 　　宋倾城胸口有潮水翻涌，漫向远处的眸子慢慢蓄满了泪水。 　　“哥哥真是冤枉，你寄了那么多好吃的，我一样没吃到嘴就算了，还要被心上人杀……” 　　她弯着手肘，推了他一把，借着这一股劲儿，快速抹了一下泪，咬着牙说：“不是心上人，单纯就是要杀你。” 　　他喉咙溢出一声低哑的笑来，“宋倾城，你真聪明，今晚，你妈就该让你跟我回家了。” 　　“……” 　　宋倾城眨巴干涩的眼皮，“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家？” 　　他站在她正前方，拉扯她两根帽绳，歇了一口气，鼻端一个轻浅的气声，“你再不跟我回去，哥哥的耳朵就治不好了。” 　　她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他目光凝在她湿漉漉的眼睫上，指腹在她眼尾轻轻抹过，“回家再好好教育，你教育我，我教育你，大家一起成长。” 　　宋倾城眼底微烫，眼角带着他指腹才留下的一点温度，微微噘一下嘴，抬手下了力道，嫌弃般擦了一下，“你教育我？” 　　“教育你，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这样，我不会错过你的礼物，也不会错过你的非洲之旅。”陆赢卷起唇来笑，“还得教育你，离婚这两字是不能提的。 　　宋倾城怔怔看他，“那你要被教育的就更多了。” 　　“晚上回家，我洗耳恭听。” 　　他指头在左耳转动，“洗这边耳朵。” 　　陆赢揽上她的薄肩背，往回带，“一辈子很长，犯不着这个时候治我，陆建行可以凉着，我岳父岳母不能晾。” 　　宋倾城半推半就，最后，还是被他牵着手回了包间。 　　这一次回去，他便改口叫宋茂华和方敏“爸妈”了。 　　方敏又不轻不重说了宋倾城几句。 　　陆赢伸手，在羊毛卷上顺了顺，嘴角无声往上牵，“都是我的错，她平时乖得很。” 　　散席了，方敏提着包，又交代了宋倾城几句，女儿才和陆赢吵架，自然没有让小两口分开的道理。 　　- 　　小弯月下去了些，隐在万家灯火的一个角落。 　　下了车，宋倾城抽回自己的手，“哥哥，我的日记本你藏哪里去了？” 　　陆赢垂着眼睫笑，“回去就还给你。” 　　她默了片刻，唇线轻抿，“就，我高二的时候，和赵一迪一起看偶像剧，然后她老是问我关于你的事情，说太多了，我才做了一个梦……” 　　陆赢：“什么梦？” 　　虽然是自己的梦，宋倾城还是硬着头皮赖到他身上，“就你突然要抱我啊。” 　　他定了定神，唇线拉着一个轻佻的弧度，“有吗，那我得回去温习温习。” 　　“陆赢！” 　　月缺不改光，陆赢不曾输，即便是当下躺在湾江里的小弯月，也一样清高冷傲。 　　漫漫长途，她逃不过这个步履昂扬的男人。 　　陆赢垂首在她眼尾印下一个吻，“知道我的剑谱第一页是什么吗？” 　　“我的剑谱第一页，是先亲宋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