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动心》 作者：翘摇 第1章 打死也不走了！ 　　冬日的江城总是固阴冱寒，层层云雾不见天日，阴暗的天气让人打不起精神。 　　岳千灵站在拥挤的过道，守着打印机，四周只有机器运作的沉闷声音，而她眼里却透着几分激动。 　　几秒后，她看着离职单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长舒了一口气。 　　一周前，岳千灵提了离职申请。 　　今天周二，她已经提交邮件，去各个部门走完流程就可以正式离职了。 　　于是，她在小组私下拉的群里说了一声。 　　【岳千灵】：各位，我离职啦，今天办理所有手续，下周就不来啦。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 　　游戏公司办公环境没那么严谨，此话一出，四周的同事没在群里回消息，几道视线直接集中到她的工位。 　　“什么？你辞职了？” 　　“好好的怎么要辞职啊？” 　　“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辞职？” 　　“不是要圣诞活动了吗？你卡面还没画完怎么辞职了？” 　　问话的人太多，岳千灵没法一一作答，只好笼统地说：“我得回学校去做毕设了，之后可能考虑回家乡工作。” 　　“回家乡工作”可能是在座许多人都考虑过的问题，所以没再缠着问，最多就是对岳千灵突然提出辞职表示震惊，转头问另一个人，“组长你怎么不说呀？” 　　这事儿岳千灵确实没有提前告诉其他同事。 　　她的组长是唯一提前知道她要离职的人，毕竟审核第一个就要她签字。 　　不过以组长的性格，没把这事儿说出去，岳千灵还挺意外的。 　　“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组长理了理刘海，云淡风轻地说，“那今晚一起聚个餐？算是个欢送会吧。” 　　岳千灵闻言，没有立刻说话。 　　要说她离职的原因，第一个因素就是这个组长。 　　也不知道是一个人吃饭就消化不了还是怎么的，动不动就建议全组聚餐。你不去还拿团队协作思想那一套压你，搞得好像不参加聚餐就是不合群，就得接受几小时的思想教育。 　　平时岳千灵想着自己只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四学生，得尊重前辈，不要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加上同事各个都来招呼，她只能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去聚餐。 　　不过现在嘛。 　　岳千灵笑了笑，“不了，谢谢。” 　　她摘下工牌，放进包里，直勾勾地看着组长。 　　那双眼睛深邃漆黑，睫毛浓密，即便不施粉黛也像含情带意，很是适合传达画外音——都辞职了，放过我吧。 　　可是组长好像没听出她的意思似的，还拿出了手机开始选餐厅：“就楼下那家烤鱼店怎么样？很火的要排队的，我先取个号吧。” 　　手指轻轻按了几下，才抬头笑眯眯地对岳千灵说：“说不定这是咱们小组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以后多联系啊。” 　　岳千灵不再说话。 　　她连多一个眼神都不想给组长。 　　拿上离职表，岳千灵离开了工位。 　　HC互娱是一个创立三年的游戏公司，说大不大，各项流程也没那么麻烦，连竞业协议都不用签。 　　她现在只需要按照离职单上的表格去各个部门签字，最后HR签字盖章就可以了。 　　这会儿才下午三四点，岳千灵不慌不忙地先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靠着窗边坐着，心情难掩激动。 　　她打开手机，在大学宿舍群里嚎叫。 　　【糯米小麻花】：终于解脱了！！！！！我要回宿舍躺三天三夜！！！打三天三夜的游戏！！！ 　　【糯米小麻花】：我要吃三天外卖！！！谁也别想让我出门聚餐！！！ 　　不一会儿，舍友印雪回了她消息。 　　【印雪】：笑小点儿声，我在世贸中心都听见你的笑声了。 　　【印雪】：不过你真的决定了？不再考虑一下？ 　　【印雪】：HC多好啊，待遇那么高，咱们多少人想进还进不了呢，今年咱们学校去面试的几十个人里就招了你一个呢。 　　【印雪】：我觉得你那点小意见，完全可以看在钱的面子上忍忍。 　　话说回来，岳千灵对HC这个公司的意见可一点都不小。 　　永远占用下班时间聚餐的组长，审美奇葩的主策，长了手却老麻烦别人帮忙的组员，还有夏天开到15度冬天开到30度的空调。 　　不身在其中，永远不会理解这些“小事”对人的摧残有多大。 　　岳千灵原本是个精致女大学生，但自从来这里上班，她有时候连头都不想洗了。 　　预想到未来生活的昏暗，岳千灵决定及时止损。 　　反正又不需要养家糊口，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 　　况且岳千灵虽然偶尔咸鱼，但也是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她学了这么多年美术，又对游戏行业情有独钟，自然是想有个积极向上的工作氛围的。 　　而HC互娱呢，盈利挺多，但赚的钱都是快钱。 　　每一款手游的开发都是照着别人的框架玩法抄一套，然后迅速上市迅速flop，运气好的项目还能坚挺个两三年。钱到是流水般地哗啦啦进账了，但岳千灵时不时迷茫，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美术，现在到底在干些什么？ 　　微信里，另一个室友也回了消息。 　　【方清清】：害，其实哪个公司不一样呢？只要是打工，都一样地苦命，HC好歹工资还高呢。 　　【糯米小麻花】：别劝我了，就这破公司，再给我涨十倍工资我都不待了！ 　　回完这条消息，岳千灵神清气爽地走进了电梯。 　　第一个要去签字的部门是行政部。 　　电梯门打开，岳千灵脸上笑容还没按捺下来，就听见正对面的人力资源总监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怒吼。 　　“要老子让位？！你们疯了吧！游戏还做不做了？！” 　　“什么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他妈的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到呢也敢上来就要坐我的位置？！” 　　“你们他妈的羞辱谁呢？！老子不干了！！！！” 　　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朝电梯走来。 　　人力资源总监跟出来，试图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张了张口，一句话没说，回头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岳千灵看呆了。 　　没想到辞职——还能这么帅的？ 　　在她出神的片刻，负责她离职流程的HR陈茵从一旁走过来，叫了她一声。 　　“岳千灵？走完流程了？” 　　“没呢，正要去行政处。” 　　岳千灵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问道，“这哪个部门的啊？” 　　陈茵这会儿没什么事，刚买了一杯咖啡上来，就站在一边跟岳千灵闲聊。 　　“不是你们手游事业部的，是第九事业部的。” 　　“啊？” 　　岳千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第九事业部的人，怎么会闹得这么难看？” 　　不是岳千灵大惊小怪，而是这个“第九事业部”在HC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说起这个部门，不得不提一下HC互娱的发展史。 　　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经历相当传奇。 　　初中时期曾经一度因为沉迷游戏而退学，家里打断了三把衣架终于把她拉上正轨。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家里想着不用操心了，不想这位姐直接拒了所有offer，跟家里人说要去做游戏。 　　这一下把她爸妈气得心脏差点儿停了，又打断了三把衣架也于事无补，最后直接断了关系。 　　然而故事的走向也并不是很励志。 　　这位姐怀着满腔热血想创造中国的次世代3A游戏，却发现甲方爸爸只为黄金矿工买单。 　　经过多次挫败差点去睡天桥之后，这位姐想出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 　　——做手游，赚快钱，养梦想。 　　而她的梦想承载体，自然就是公司里那个神奇的“第九事业部”。 　　不像其他事业部，连名字都透露着敷衍。 　　“第九事业部”并不是HC的第九顺位事业部。 　　总所周知，传统八大艺术是指绘画、建筑、雕刻、音乐、文学、戏剧、电影、舞蹈。 　　而电子游戏，游离在不被世人认可的边缘，被虔诚地奉为“第九艺术”。 　　——“第九事业部”由此而来。 　　它已经成立三年了，位于HC互娱大楼的最顶层。 　　他们像一个神秘组织，虽然共用办公大楼的一切设施，架构却与HC互娱分离，拥有独立的办公系统，平时也从不出现在公司团建类的活动上。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任何产品面市计划。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业！绩！压！力！ 　　岳千灵虽然不认识第九事业部的人，但不妨碍她嫉妒。 　　那可是一群行业天才，被老板高价招聘进来，倾全公司之力养活他们，让他们大把大把烧钱去开发真正的次世代游戏。 　　简直就是老板捧着心尖尖上的一群人。 　　所以岳千灵不明白，那位大哥怎么会和人力总监吵成这样。 　　“你以为第九事业部真的白吃饭啊？”陈茵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开发那边已经七个月没有进展了，换别的公司那就是卷铺盖走人的下场。” 　　说着，她扭头别有意味地睨了岳千灵一眼，“但是我们老板有人情啊，也没赶人走，只是花大力气找了新的主开发来。” 　　岳千灵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愿意继续听下去,陈茵自然不吝其言，“新的主开发年纪不大，好像就跟你差不多吧……” 　　操。 　　岳千灵天灵盖一麻。 　　跟她差不多大，岂不是刚刚大学毕业，甚至还没毕业。 　　这就要来担任3A游戏的主开发，怪不得刚刚那位原主开发要气成这样。 　　这不是羞辱人么。 　　除非那人是个天才。 　　可第九事业部的人，谁又不是领域内的天才呢？ 　　“所以呀……”陈茵突然拍了拍岳千灵的肩膀，“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刚刚那位曾经也是游戏业的风云人物啊，从业十几年出了多少成绩，但就这一个项目搞不起来，立刻就要被后浪拍死。所以我还是劝劝你，最好再仔细考虑一下，别用跳槽的时间耽误了自己成长的机会。” 　　“好的，谢谢茵茵姐，我先去盖章了。” 　　“……” 　　整个离职流程挺顺利，离职单上每一处都签好了字。 　　岳千灵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满脸笑意地去找陈茵盖最后的红章。 　　陈茵看她那么开心，其实觉得还有些可惜。 　　毕竟作为美术，岳千灵的画风深得老板喜欢，产出通过率还是全公司美术人员中最好的。她要是走了，回头老板要她们以岳千灵为标准再找人，那才麻烦呢。 　　而且出于私心，她也挺喜欢岳千灵的。 　　于是，在盖章前，她再次问道：“真的不考虑考虑了？这一辞职，可是三个月内不能再返聘了呢，你要是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怎么办？你要是现在后悔，我还可以帮你撤销流程。” 　　后悔？ 　　岳千灵笑着摇头，“不了，我已经想好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陈茵也无力挽留，打开抽屉找公章。 　　这时，岳千灵突然感觉到身旁笼上一层黑影。 　　她一扭头，目光触及到身旁之人时，所有思绪的齿轮刹那间停止转动，只有心跳加快了速度。 　　顾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旁的。 　　他穿着黑色的飞行员外套，更显身材挺拔高大，影子又被灯光拉得极长，所以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给了岳千灵微妙的感觉。 　　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岳千灵定神看着他的侧脸。 　　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只在对面的接待人员问他来干什么的时候，抬手拿出一张A4纸。 　　“来报道，第九事业部。” 　　话音落下，人力资源部好几个人都从办公桌抬头，视线朝顾寻身上集中。 　　有的人便是这样，即便低着头，面容隐藏在逆光处，看不见那张精雕细刻的脸，但浑身氛围也能让人将其与“吸引力”三字牢牢挂钩。 　　现场的目光便能证明此结论。 　　更何况，他此时说的是“第九事业部。” 　　今天要来第九事业部报道的，只有那个“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到”的新任主开发。 　　唯一与顾寻面对面的那个女职员在晃神片刻后，确认自己没听错，连忙开始核对信息表。 　　这时，顾寻才注意到身旁一道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 　　他侧头，垂眼看见岳千灵的那一刻，有点意外。 　　但没有一丝惊喜，只是抬了抬眉梢。 　　“你怎么在这儿？” 　　岳千灵骤然回神。 　　她正想着要说话的时候，顾寻却已经收回视线，伸手接过了HR递来的单子。 　　很显然，他对岳千灵为何出现在这里不太感兴趣。 　　但他不知道，在他出现的这短短一分钟，岳千灵的心理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寻竟然就是那位大哥口中羞辱人的存在。 　　那这HC互娱可真是个好地方！ 　　不走了！ 　　打死也不走了！ 　　可是—— 　　等岳千灵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并回过头看向桌面时， 　　陈茵已经在她那张离职单上盖上了鲜艳的红章。 第2章 非要我把轿子抬到你家门口？…… 　　那一声“等一下”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连带着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泼得她心凉。 　　这一秒钟，岳千灵感觉自己尝尽了人生前二十年“后悔”的总和。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陈茵把盖好章的离职单还给她，并不舍地说：“再见啊千灵。” 　　岳千灵：“……” 　　她僵硬地看了一眼离职单，又看了一眼顾寻，垂死挣扎着问：“你来这里工作？” 　　顾寻懒洋洋地揉了揉脖子，盯着前方正在给他办理入职的HR电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而后，他好像才意识到什么，转头的同时，视线正缓缓睇向她手里的离职单。 　　乍一看，离职单和入职单好像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问：“你也来报道？” 　　岳千灵埋下头，低声道：“我是来离职的。” 　　“哦。” 　　哦。 　　哦？？？ 　　岳千灵脖子一僵，慢吞吞地抬起眼。 　　就一个“哦”吗？ 　　顾寻好像确实没因为她的离职给予更多的情绪。 　　连客套都欠奉，接过人资返还的入职单，径直掉头而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他从外面带来的凉意还未散尽，如细针一般扫过她的脸颊，引起难以察觉的轻微刺痛。 　　“你们认识啊？” 　　陈茵的声音突然把岳千灵拉回神。 　　“啊？” 　　“哦，对。”陈茵自顾自地说，“差点忘了，你们是一个学校的。” 　　说完，她朝岳千灵挥挥手，“好了，现在流程走完了，你可以回家了。” 　　岳千灵没有立刻离开公司。 　　她坐在工位上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时不时地停下来出神地看着手机。 　　没有了各个工作群的骚扰，手机只有寝室群在热火朝天地闲聊，她竟有些不习惯。 　　好一会儿，她冷不丁插了一句话。 　　【糯米小麻花】：我走完离职流程了。 　　【印雪】：恭喜恭喜！晚上火锅？！ 　　【糯米小麻花】：但我后悔了。 　　【方清清】：？ 　　【印雪】：？ 　　【糯米小麻花】：因为我刚刚发现，顾寻入职我们公司了。 　　【印雪】：？？！！ 　　【方清清】：……灵，这就是没缘分，真的，你放弃挣扎吧。 　　真的没缘分吗？ 　　缘分向来是一种见仁见智的问题，有人认为携手一生才是缘分，而有人认为在茫茫人海中的一个眼神对视便已经是一种缘分了。 　　岳千灵属于后者。 　　别人聊起是什么时候心动时，或许很难找到一个明确的时间点。 　　但岳千灵却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初见顾寻那一刻的风里带着清淡的桂花香。 　　那是去年九月，大三开学。 　　岳千灵所在的美术学院终于从滨江校区搬到了主校区。 　　篮球场旁边的桂花树开着一簇簇的金黄色花朵，怀揣着对新校园好奇的岳千灵在树下打量着四周。 　　一个篮球突然朝她气势汹汹地飞来，她魂吓飞了。 　　而这个时候，一个男生从她身后走来，顺势抬起手，从容地将那球挡了开去。 　　非常俗套的剧情。 　　但岳千灵一回头，看见顾寻的第一眼—— 　　她那孕育了二十年的所有对爱情的向往与憧憬，在那个瞬间就有了清晰的具象。 　　紧接着第二天，岳千灵的妈妈来江城出差，同时要和一位老同学叙旧，顺便带上了岳千灵。 　　对方阿姨也会带上自己儿子，但岳千灵没想到阿姨的儿子就是顾寻。 　　这确实不能用“缘分”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命中注定。 　　反正岳千灵是这么想的。 　　但没成想，那天的晚饭是她这一年多来和顾寻说话最多的一天。 　　说是最多，其实也不过四五句，还是在双方母亲的询问中顺势搭上的话。 　　在那之后，岳千灵感觉顾寻于她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学校那么大，偶尔遇见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大多数时候连一句问候都多余。 　　不过瞧瞧现在—— 　　她前一脚离职，顾寻后一脚就来报道。 　　所以真如方清清所说，她和顾寻真的没缘分吗？ 　　不。 　　岳千灵想，公司这么多，为什么顾寻偏偏踏进了这一家。 　　分明是冥冥之中，连老天爷都不愿他们在毕业后一别两宽。 　　于是一种缠绵又磨人的情绪无形中裹挟着她，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想要留下来的意愿。 　　一个顾寻，就可以掩盖这个公司的所有缺点。 　　只是…… 　　刚刚离职就后悔，这未免有些过于打脸，说不定老板还觉得她做事太儿戏，同事们背后把她当笑话谈论。 　　思及此，岳千灵耷拉着眉眼，坐在工位上发愁。 　　这一坐就坐到了下班时间。 　　游戏公司加班是日常，今天也不例外。不过组长说了晚上聚餐，大家都起身准备下楼。 　　“走吧千灵。”组长朝她招招手，“咱们下楼去吃饭。” 　　岳千灵正想开口拒绝，就听旁边的同事说：“你们听说没？第九事业部来了个新的主开发。” 　　岳千灵眼皮一跳，朝她看去。 　　另一个同事不甚在意地说道：“换主开发了？我看也是早晚的事情，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新来的主开发是个应届毕业生啊！听说还巨他妈帅！” 　　“真的假的？应届毕业生？？？” 　　“是真的啊。”组长突然插话，整理着东西准备离开，“我刚刚去找行政的时候还见到本人了，是很帅，听说是南大的校草呢。” 　　“南大？”一个同事一听，立刻看向岳千灵，“跟你是校友啊？你们认识吗？” 　　岳千灵点头，“认识的。” 　　“啊？”组长突然惊诧地转头盯着岳千灵，“可是我刚刚问他认不认识你，他说不认识诶。” 　　“……” 　　狭小的办公区突然沉默。 　　所有人都尴尬又好奇地看着岳千灵。 　　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岳千灵感觉吸入的每一方空气都足以让她窒息。 　　好在她理智还未消散，迅速地笑了笑，说：“我是说，我知道他这个人，毕竟风云人物嘛……” 　　“哦，这样啊。”组长捂着嘴笑了笑，“我就说那么巧，专门去问他跟你认不认识，我还以为人是你介绍来的呢。” 　　岳千灵不轻不重地说：“下次有什么想了解直接来问我好了，不然——” 　　她抿着唇，似笑非笑，“我还以为组长您对小一轮的弟弟也感兴趣呢。” 　　“……” 　　如果这时候大家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那就是傻瓜了。 　　所以岳千灵提出要直接回家时，别人也不好再继续挽留。 　　而因为组长那一句“他说不认识诶”，岳千灵气得错过了转线站，比平时多浪费了近半个小时才回到学校。 　　踏进校门时，天色已暗，操场亮起夜跑灯，与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趣。 　　手机响了几下，微信上，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校草】：上号，3=1。 　　岳千灵快速回了句“不来”。 　　她并不急着回寝室，沿着操场一圈圈地踱步。 　　低垂着脑袋，紧裹着围巾。漫无目的，双眼无神，一看便是一个失意人。 　　岳千灵才二十一岁，还不具备独立消化情绪的能力，需要黑夜与冷风的帮助才能承托住满腔的酸楚。 　　她一直知道顾寻这人不太热情，冷冰冰的，对人算不上友善。 　　但她好歹是他妈妈朋友的女儿。 　　一起吃过饭，还跟妈妈们说以后在学校互相关照。 　　就算还称不上“朋友”，也不至于连“认识”都算不上吧。 　　况且—— 　　她还一掷孤注地喜欢着顾寻。 　　正伤心着，手机又不停地震动。 　　【校草】：人呢？ 　　【校草】：？ 　　【校草】：非要我把轿子抬到你家门口？ 　　岳千灵的满心酸涩被打扰得只剩七七八八。 　　没我你们是扛不动枪吗？！ 　　她按下说话键，把手机凑到嘴边没什么语气地说：“老板晚上好这里是小麻花陪玩，KD7.6段位无敌战神，能刚能苟听指挥，会拉枪线会报点，活着保护你死了超度你，除了价格贵没有别的任何毛病。老板付得起钱吗？付不起就先结束聊天吧。” 　　岳千灵本意是想表达自己真没打游戏的欲望。 　　不一会儿。 　　【校草】：多少钱。 　　岳千灵睨了一眼手机，随手发了个非常猖狂的数字。 　　【糯米小麻花】：一小时500。 　　发完这句，岳千灵把手机扔进口袋，去旁边奶茶店买了杯热奶茶。 　　心已经是冷的，手不能再被冻到。 　　岳千灵回到寝室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 　　她脱外套时顺便拿出手机，不经意扫了眼屏幕，才发现上头又有几条新消息。 　　她打开瞅了一眼，手机差点就没拿稳。 　　【校草】：你最近缺钱？ 　　【校草给你转账了5000元。】 　　【校草】：先买十个小时，上号。 　　【校草】：人呢？ 　　【校草】：你携款跑路了？ 第3章 我也从小校草当到大。 　　岳千灵盯着那条转账记录看了好几秒，才确定是真的转钱了不是恶作剧表情包。 　　她抿着唇角，一脸莫名地把转账退了回去。 　　见过人傻钱多的，没见过对网友还这么人傻钱多的。 　　几个月前，岳千灵的固定吃鸡队友分崩离析，考研的考研，弃游的弃游，一下子她连找人双排都困难。 　　一天晚上，她躺在宿舍床上随便随即匹配队友，就排到了这个“校草”，以及他的两个朋友。 　　打了一局之后，岳千灵发现这人跟她配合还挺默契，于是又邀请了几局，加上了游戏好友。 　　后来她没事上游戏，看到他们在组队，都会拉上她。 　　一来二去，几人就加上了微信，平时总叫她一起玩游戏。 　　但岳千灵确定，他们总叫她并不是因为想带妹。 　　而是因为，她真的强。 　　毕竟在她这个队伍就没体会到过什么特权。 　　至于为什么给他备注“校草”，是因为刚认识的时候，他那两个朋友有一段时间老这么调侃他。 　　退钱后，岳千灵直接戴上耳机，登陆游戏。 　　她所在的宿舍本来就不是满编，方清清实习地方偏远，干脆在外面租了房子，而印雪今天加班，所以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十分安静。 　　岳千灵加入队伍后，看少了个人，问道：“怎么，林寻他火急火燎把我叫来，自己却没上号？” 　　林寻，也就是那位“校草”。 　　岳千灵不知道这两个字具体怎么写，反正听骆驼和小麦正常时候都这么叫他。 　　“不知道他墨迹什么。”骆驼说，“今天你没加班？” 　　骆驼应该是这三人中年轻最大的，声音粗犷，听着三十岁左右。 　　岳千灵一边换外观，一边说：“我离职了。” 　　“嗯？”小麦的声音则奶气多了，他惊诧地说，“离职了？” 　　岳千灵“嗯”了一声，抬手把台灯打开，同时漫不经心地说：“这把玩雨林吧。” 　　突然，一道声音进入耳麦。 　　“怎么突然离职？” 　　岳千灵垂眼看手机界面。 　　果然是林寻上线了。 　　他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裹挟着轻微的电流传来，让人耳朵有轻微酥痒的感觉。 　　莫名让岳千灵想起今天顾寻在她身边说的那一句“你也来报道？” 　　一样的语调，一样的速度，甚至连那半拖不拖的尾音也相似。 　　说来也巧。 　　声音相似，“校草”这名头相似，就连名字里都一样带个“寻”。 　　若不是一个姓“林”，一个姓“顾”，岳千灵差点就要以为互联网都忍不住要撮合她和顾寻了。 　　不过只是一刹那的荒神，岳千灵很快就收了心思。 　　明明是来转移注意力的，怎么又想到顾寻了。 　　“别提了。”已经到了出生岛，岳千灵到处跑来跑去，“这把我们跳训练基地。” 　　“诶，诶？怎么回事呢？”骆驼不满地说，“我kd才二点几，想让我死就直说。” 　　kd是指这个游戏里杀人数\死亡数，数据非常直观，kd越高，能力越强。 　　而骆驼和小麦算是新手，平时都是跟着岳千灵和林寻躺鸡的。 　　他们所玩的游戏是近年热门手游和平精英，算是战术竞技型射击类沙盒游戏。 　　在这个游戏中，玩家或其队伍需要在游戏地图里收集各种战斗与生存资源，并在不断缩小的安全区内对战其他玩家，让自己或其队伍生存到最后，视为胜利。 　　而训练基地，在雨林地图中位于中央，又有极丰富的物资，所以刚枪玩家都喜欢跳这里。 　　换句话说，没几把刷子的人来这里就等于送死。 　　两人说话间，林寻已经带领队伍跳伞。 　　落地前，岳千灵观察了一下四周，说道：“有一队，在对面。” 　　一跳到主楼，她就捡了一把AKM步枪带子弹，没几步就穿上了二级甲和三级头。 　　齐活。 　　岳千灵直接冲向另一队人落地的地方，路上还捡了一个扩容弹匣。 　　“有人要跟我去对面杀人吗？” 　　小麦一惊，“我连一把像样的枪都还没有呢！” 　　岳千灵：“杀了他们就有了。” 　　“……” 　　骆驼和小麦自然没跟上。 　　不过林寻倒是比岳千灵还冲得快，她到的时候，对面已经放鞭炮似的打起来了。 　　等岳千灵一来，两人很快就把对面四个人头拿完。 　　她慢悠悠地搜起了东西，耳机里，骆驼问她：“小麻花，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啊？” 　　岳千灵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骆驼：“因为离职？” 　　“不是。”岳千灵直接说，“工作是我主动辞的，那破公司我可不待了。” 　　骆驼这人虽然是个大直男，但心思其实挺细腻，早就发觉岳千灵的闷闷不乐了。 　　“那怎么不开心？” 　　“因为我今天走的时候——”岳千灵正说着，突然话峰一转，“有脚步！” 　　她敏锐地环顾四周，“好像在70方向！” 　　毕竟这里是训练基地，岳千灵这一喊，大家都警觉地听着耳机里的脚步声。 　　果然是来了一个满编队，而且是从天堂度假村带着满配枪与高级护具来的。 　　两队人打了许久，岳千灵这边还牺牲了一个小麦，才终于残血地灭掉他们全队。 　　经过这么一茬，大家好像忘了刚刚的话题，打满血后立刻朝着毒圈跑去，一路上还在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岳千灵虽然枪也刚了，人头也拿了，但她注意力依然没转移。 　　一到没人的时候，她就老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于是，她跑着跑着突然说：“你们说，男生都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大概是没想到岳千灵冷不丁这么一问，队伍里三个人都没说话。 　　岳千灵进了个房区，一边搜东西，一边自言自语般继续问：“温柔的？知性的？还是可爱软萌那种？林寻，你喜欢哪种女生？” 　　刚说完，她打开一道房门看见不远处摆了一把M24，美滋滋地跑过去。 　　结果就差那么一步，林寻突然从屋子外面的窗户跳进来，抢走了岳千灵正要捡的M24狙击枪。 　　“还我！”岳千灵对着他挥了几拳，“你讲不讲道理？这把狙我先看到的！” 　　然而林寻根本不理她，并且站在她面前，嚣张清理着背包里的东西。 　　好一会儿，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漂亮吗？” 　　岳千灵：“？” 　　她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问：“我要是长得漂亮你就把M24还我？” 　　“长得不一定美，想得倒是挺美。” 　　他离开房区，半蹲在一个大石头后，架上枪打开倍镜，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在男人眼里，女人只分漂亮的和不漂亮的，跟温柔知性可爱都没关系。” 　　岳千灵：“……肤浅！” 　　游戏界面里，穿着花裙子的女孩气得跳来跳去。 　　而旁边蹲着的男人动也不动。 　　骆驼听到这里，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小麻花别听他胡说！” 　　小麦：“就是，我们男人哪儿有那么肤浅！” 　　岳千灵呵呵干笑了两声，正想说点儿什么，又听骆驼道：“我就只喜欢知性温柔的，美女。” 　　小麦：“我只喜欢可爱软萌的美女！” 　　岳千灵：“……” 　　她掏出一颗地雷，捏在手里引燃了两秒，然后朝那两个肤浅的男人扔去。 　　“死吧你们！” 　　“砰”得一声，地雷引爆，然而两个全躲开了。 　　骆驼还是吊儿郎当地那副语气：“哎我说小麻花，我确定没有男人喜欢脾气暴躁的美女。”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闹得欢腾，林寻却蹲在石头后面一言不发。 　　直到岳千灵听到一道消音M24的声音，以为林寻在打人，她猛地转身，“人在哪儿？！” 　　林寻平静地说：“走火。” 　　岳千灵扯了扯嘴角，找了棵树躲起来。 　　当她开镜看着四周时，画面几乎静止，没有一人出现，所以她又不知不觉走了神。 　　如果顾寻真和他们一样肤浅…… 　　那好像也不错。 　　至少对待她的时候，不会冷漠地跟人说“不认识”吧。 　　“所以你还没回答呢。” 　　骆驼笑完了，又回到刚刚那个话题，“你漂亮吗？” 　　“很漂亮呢。” 　　岳千灵实话实说，“从小校花当到大的。” 　　耳机里出现一声轻嗤声。 　　岳千灵很确定，是林寻的声音。 　　岳千灵立刻掏出地雷对着他：“你在质疑什么？” 　　若不是这个游戏只有地雷才能伤害到队友，她早掏枪指着林寻脑袋了。 　　林寻没理她，站起来往山坡上跑去。 　　岳千灵看了一眼毒圈，也紧跟着他的脚步。 　　“巧了。”林寻慢悠悠地说，“我也从小校草当到大。” 　　岳千灵：“……我说真的。” 　　林寻：“我也说真的。” 　　耳麦里，骆驼和小麦两人哈哈笑着，骆驼还说：“我作证，是真的。” 　　岳千灵一个字也不信。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你说你是马云的亲女儿，对方说巧了，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你觉得对方在吹牛。 　　对方也觉得你在吹牛。 　　岳千灵朝林寻的背影连开了好几枪，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个多小时后，第三把游戏结束。 　　“不玩了。”林寻连最后吃鸡的箱子都没打开，直接结算，“我去吃饭。” 　　岳千灵这才想起她也还没吃晚饭。 　　“我也吃饭去。” 　　退出游戏后，她打开微信，看见印雪在五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印雪】：我马上下地铁了，准备就在学校门口吃点晚饭，你吃了没？来不来？ 　　【印雪】：宿舍里没纸巾了，洗手液什么的也用完了，吃完了我们顺便逛逛超市？ 　　正值寒冬，外卖员的身影穿梭在学校的大街小巷。 　　若不是不想让室友一个人买共用的生活用品，岳千灵是不可能在这个天气出门，只为了吃一顿饭。 　　夜深风寒，白炽路灯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惨淡不堪。 　　岳千灵把外套帽子戴起来，裹上围巾和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路朝校门口小跑着。 　　绕过操场后，只需要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校门。 　　这会儿正是学校后勤人员下班的时候，学校里小车和摩托穿梭不断。 　　岳千灵站在路边张望着路况，目光突然一定。 　　莹然灯光下，顾寻站在距离她五六米的地方，半侧着脸，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对面闪烁的红绿灯上。 　　天凝地闭，他却好像丝毫没感觉身上的外套有些单薄，领口敞着，任由寒风灌入，喉结的弧度在灯光下反而格外清晰。 　　岳千灵望着他的侧影，略微失神。 　　想到了林寻说的话。 　　她沉吟着，睫毛有凝霜的感觉，以至于视线里的顾寻逐渐模糊。 　　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此刻她距离顾寻就几米，却不敢上去打一声招呼。 　　片刻后，她掏出手机，沉着脸，给林寻发了几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你错了。 　　【糯米小麻花】：并不是所有男人眼里都只有漂亮和不漂亮的女人。 　　【糯米小麻花】：有的男人，面对很漂亮的女人，就像看空气一样。 　　这边刚发完，印雪的消息又接连进来。 　　【印雪】：你到了没？？？ 　　【印雪】：你点的米线都要凉了！！！ 　　【印雪】：你他妈给我跑两步！！！ 　　岳千灵回了个“在校门口了”，再切出去，看见林寻已经给她回了几条消息。 　　【校草】：你有没有想过 　　【校草】：或许你说的那个男人，眼里只有漂亮的，和不漂亮的 　　【校草】：男人。 　　岳千灵：“……？” 　　她读了三遍，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然后，发了满屏的“？”过去。 　　不是……吧？ 　　不可能……吧？ 　　我操啊！！！！ 　　在这寒夜里，岳千灵突然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脑子里嗡嗡直响。 　　她猛地抬头，紧盯着前方的顾寻。 　　然后，她看见顾寻拿起手机。 　　屏幕微弱的光亮映在他的瞳孔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东西，突然勾唇笑了一下。 　　岳千灵的心脏倏地一紧。 第4章 你在心虚什么？ 　　岳千灵还不至于任凭林寻的几句话就觉得顾寻是个gay。 　　只是她因为这件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梦见顾寻和林寻在一起了。 　　他妈的。 　　梦中的林寻还挺帅！ 　　虽然梦境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见身形，肩宽腿长，气质高冷，就凭那股劲儿，本人绝对不会丑。 　　思及此，岳千灵更气了。 　　她气醒时，才凌晨三点，窗外黑得只有星星点点的路灯光亮。 　　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没办法继续入睡后，岳千灵干脆拿出手机给林寻发消息。 　　【糯米小麻花】：嗨，你睡了吗？ 　　【糯米小麻花】：我被你气得睡不着[微笑] 　　发出去后，她便丢开手机，强迫自己入睡。 　　冬夜寒风呼啸不曾停歇，窗边的树枝无力地吱呀作响。 　　这样的夜晚，岳千灵一直将睡未睡，直到天边蒙蒙亮了，她终于有了睡意。 　　然而这时候，她的闹钟在枕边滴滴滴地叫了起来，一下子将她从沉睡的边缘拉回。 　　岳千灵意识还未完全回笼，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便看到两条未读消息。 　　【校草】：？ 　　【校草】：你在发什么疯？ 　　竟然是凌晨四点半发来的。 　　“你才发疯。” 　　岳千灵碎碎念了一句，没有回复，睡眼惺忪地下了床。 　　站在洗漱台边洗了脸，正要刷牙，拿起牙刷那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是待业大四生了喂！ 　　她对着阳台长舒一口气，然后蹦跶回了被窝。 　　正好印雪也慢吞吞地起床了，时不时弄出一些声音，让岳千灵没办法再入睡，索性又掏出手机。 　　看到林寻那几条消息，岳千灵想着回一下吧，便面无表情地打字。 　　【糯米小麻花】：没什么，一个梦而已。 　　【糯米小麻花】：我已经气过了。 　　料想林寻这个点肯定还在睡，所以她原本打算回了就切出去看看视频。 　　没想到这人竟然秒回。 　　【校草】：你梦到我？ 　　岳千灵揉了揉头发，漫不经心地回复：对啊。 　　这两个字一发出去，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立刻撤回了。 　　可这一操作，好像让对方误会更深。 　　【校草】：？ 　　【校草】：你在心虚什么？ 　　岳千灵：“……” 　　总不能说我梦见你跟我心上人搞在一起了吧。 　　【糯米小麻花】：不是，我梦见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校草】：所以你就气得睡不着？ 　　【糯米小麻花】：？ 　　【校草】：？ 　　好像更不对劲了？ 　　再看一遍他们的对话，岳千灵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话太有歧义还是对方想太多。 　　不管是哪一种，这对话再发展下去，林寻怕是以为她要跟他搞网恋了。 　　【糯米小麻花】：你还真信了。 　　抬头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岳千灵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校草】：工作。 　　那还挺惨。 　　岳千灵没再回复他，发了一会儿呆后便慢悠悠地下床去洗漱。 　　阳台外寒风凛冽，肉眼可见地将树叶刮落。 　　宿舍里回荡着印雪的歌声，岳千灵也跟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 　　她这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比如昨晚入睡前还伤心难过、辗转反侧。 　　可是一觉醒来，那些负面情绪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此刻，她刷着牙，盯着窗外细碎的雪粒，一遍遍地想自己一没得罪顾寻；二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长得这么好看，又不丢他脸！ 　　所以顾寻没道理故意在外连和她“认识”都不愿意承认。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顾寻真不记得她名字了。 　　想想也是。 　　两人八百年见不到一次，见面了也最多不过点点头，印象不深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就是这个原因。 　　只能是这个原因。 　　一想到这些，岳千灵就容易出神，在阳台风口一站就是好几分钟，直到被吹得打了喷嚏才哆嗦着进了宿舍。 　　虽然不用工作了，但是毕业设计还压在头上。 　　绘画是一项需要绝对投入的事情，岳千灵拿起画笔那一刻，便没再看过手机。 　　直到中午下课铃打响，宿舍楼热闹了写，岳千灵缓缓回神，手机里躺了几条来自同事的未读消息。 　　【黄婕】：千灵，醒了没？ 　　【黄婕】：你的手套忘在公司了，我给你寄过去？ 　　什么手套？ 　　我有戴手套去公司吗？ 　　岳千灵的视线又落到最后一行消息。 　　【黄婕】：或者你自己来公司一趟？ 　　大雪天为了一副手套特意去趟公司…… 　　岳千灵刚打出个“不”字，忽然一顿，想到什么，删掉了这个字，重新编辑消息。 　　【糯米小麻花】：谢谢黄姐！我说怎么找不到那副手套了，我自己来拿吧！ 　　以往岳千灵去HC上班时都是梳个丸子头，穿着牛仔裤和球鞋，衣服怎么舒服怎么来，活生生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战地女记者。 　　而此刻，她长发披肩，化着精致的妆，还在宿舍花了十分钟翻出一整年没穿过的过膝靴，走路带风地出现在HC大楼一层。 　　不像去上班的，像去走秀的。 　　正值午后，这栋写字楼依然忙碌拥挤，但即便阳光透过玻璃毫不吝啬地洒进来，也无法驱赶这来来往往人群身上的疲惫。 　　岳千灵以往也这样，打着哈欠买一杯咖啡上楼继续工作。 　　但今天，她连头发丝儿都洋溢着兴奋。 　　本就精致明艳的五官不再被灰扑扑的衣服遮掩住光芒，踏进写字楼大厅，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岳千灵习惯性地径直朝咨询台右侧的智能门禁走去，三两步站到闸门便，掏出门禁卡一刷。 　　闸门没开，反而“滴滴滴”地响起来了。 　　岳千灵收回手，看了一眼才发现她刷的是自己学校宿舍的门禁卡。 　　而这栋大楼的门禁卡已经在昨天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归还。 　　她只好去找保安登记来访，低头把门禁卡放回包里时，有人与她擦肩而过。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岳千灵一回头，便看见一只摁在感应器上的手。 　　与此同时，“滴”的一声想起，闸门开了，岳千灵的视线也落在顾寻脸上。 　　大厅灯光为他的轮廓渡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以致于岳千灵刹那间有点晃神，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而顾寻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岳千灵。 　　在闸门开后，他径直走进电梯间，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在岳千灵的视线里。 　　来不及思考其他，岳千灵立即转身走向咨询台，潦草地登记了信息之后，保安帮她刷开门，她立刻朝电梯间走去。 　　虽是午后，这栋写字楼依然人来人往。 　　六个电梯分列两旁，岳千灵大步走过去，目光一扫，在即将关门的那扇电梯里看见了顾寻。 　　顾寻似乎也正在看外面，两人的视线相撞了一瞬，紧接着，他突然抬手挡住了电梯门。 　　岳千灵在原地愣了一下，在呼吸慢了一拍的促狭感中，一股喜悦感毫无由来地从她心底蔓延到全身，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她立刻小跑着进了电梯，站在他面前，呼吸还未平息，心底的涟漪已经翻涌似海。 　　岳千灵低着头没看他，害怕被他发现自己一看见他就挪不开眼，只能抿着唇，小声地说：“谢谢。” 　　没听见他回应，岳千灵怕他没听见，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谢谢你啊……” 　　她只悄悄看了他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踌躇着要不要说出下面的话，会不会显得矫情。 　　可是，两人能搭上话的机会不多，她不想放过。 　　于是，电梯里响起岳千灵轻柔的声音。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用手挡电梯了。” 　　“挺危险的。” 　　“我又不着急，等下一趟就行了。” 　　顾寻依然没应声，只是抬了抬眉梢，略带疑惑的视线在岳千灵脸上晃了一上下。 　　然后几不可闻地用鼻腔应了一声。 　　那一声轻到岳千灵分不清是“嗯”还是“哼”，只觉得他这回应拽得莫名其妙。 　　收回目光，却看见他的手还挡着电梯门。 　　她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然后随着顾寻的视线看出去。 　　一个带着工作牌的中年男人小跑进来，大步迈进电梯，挡在了岳千灵面前。 　　他喘着气儿，拍了拍顾寻的肩膀：“谢了啊，差点赶不上了，又要等下一趟。” 　　岳千灵：“……” 　　哦。 　　原来不是为她挡的电梯。 　　片刻后，顾寻才懒懒地应：“不用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岳千灵感觉顾寻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瞥了她一眼，所以语气也有那么，些许的，阴阳怪气。 　　电梯门在岳千灵僵硬的注视下缓缓合上。 　　无人在意的角落，她悄悄挪了两步，连呼吸都收紧了。 　　救命。 　　救命啊！！！ 　　这会儿电梯里人不算特别多，五六个人分别站在岳千灵四周，在这密闭空间里无限放大着她的尴尬。 　　她没再试图跟顾寻说一句话，更不敢再看他一眼，甚至想去找个牢坐坐算了。 　　但正因为她如此紧张，全神贯注地试图以后脑勺观察顾寻有没有在嘲笑她，所以后面那人和顾寻的对话一字不落地穿进她耳朵。 　　“今晚我们部门跟你们部门一起聚个餐，你要来啊，算是迎新。” 　　“嗯。” 　　对话就此结束，电梯也到了她要去的楼层。 　　岳千灵轻轻呼了一口气，悄悄抬起眼睛，面前铮亮的电梯门上倏然倒映出顾寻掠过的目光，吓得岳千灵赶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时，电梯里仅剩顾寻和刚刚那个中年男人。 　　其实他只是岳千灵眼里的中年男人而已，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他的头发快接近花白，人看起来也很沧桑。 　　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他才二十七岁。 　　“喂。”他用手肘戳了戳顾寻，“刚刚下电梯那女孩你知道不？” 　　电梯门还未完全合上，顾寻瞥见岳千灵僵硬离去的背影，撩了撩眼皮：“怎么？” 　　男人叫易鸿，虽然才入职第九事业部一年，但和顾寻已经认识四年。 　　他觉得自己作为前辈，有义务为新人科普公司的一切情况。 　　“手游事业部的，原画师。” 　　易鸿竖了个大拇指，“漂亮吧？在你来之前，是咱们公司公认的唯一门面。” 　　“据说也是应届毕业生，刚来的时候咱们公司那叫一轰动，好多开发成天往她桌上放零食，后来他们部门搬到独立办公间了，就不怎么见得着了。” 　　“微博也十几万粉哈，不过她好像发现有同事摸到她微博了，就再也不更新了，哎这些人真是。” 　　“听说过她一直想来咱们事业部，不过她做乙女向游戏的，你知道的，这差距太大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易鸿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哈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抬眼，见顾寻斜靠着电梯壁，偏着头，双眼微阖，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 　　这对易鸿来说简直是一种认知冲击。 　　“你他妈居然——”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顾寻，一字一句问道，“听困了？！” 第5章 你，有喜欢的人了？ 　　面对易鸿的质问，顾寻虽然没说话，但那懒洋洋垂下来的眼睑以及每一根睫毛都写着“是的老子就是听困了你再说下去我能给你表演一个原地睡觉”。 　　正好电梯也到了24楼，门正缓缓打开。 　　在易鸿哑然的片刻，顾寻直接迈腿，朝左边茶水间拐去。 　　易鸿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情况。 　　他愣了两秒，连忙三两步跟过去，又看见顾寻在给自己倒咖啡。 　　“不是，你还真困啊？” 　　易鸿这下仔细打量顾寻，发现他的双眼看起来确实有点倦态，“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顾寻掀了掀眼，没什么语气地说：“你试试看半夜被人吵醒会不会有精神。” 　　“我半夜不会被人吵醒。”易鸿信誓旦旦地说，“因为我半夜的时候没有睡觉。” 　　顾寻没理他。 　　两人出了茶水间，经过开发部门公共办公区，有个人突然叫住顾寻。 　　那人戴着压鼻梁的厚眼镜，开发部的人都叫他Map，小小的个子端端正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挂着密密麻麻的Ludum Dare信息页面。 　　他抬了抬眼镜，眯眼睨着顾寻，“听说你拿过LD #30的Compo第一名，我怎么没在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 　　顾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屏幕。 　　Map又说：“你今年才多大，LD #30是14年举行的，那时候你还在上高中吧？” 　　他上下瞄了顾寻一眼，语调变得阴阳怪气：“你们高中都不用写作业的哦？” 　　易鸿在旁边一听，不明意味地挑了挑眉。 　　Ludum Dare是由Geoff Howland创办的快速在线游戏开发挑战活动，无须组队与赶赴会场的条件使得每届都有全领域专家参与挑战，其高自由度规则更是直接将难度拔高到普通人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Map这么问，话里话外都在内涵顾寻吹牛逼，其眼神更是闪着兴奋的光，仿佛自己抓住他了小辫子，就等着戳破谎言后立即大告天下。 　　凭什么，一个应届毕业大学生就能来做主开发？ 　　怀揣着这个想法的当然不止map一个人。 　　四周的工位上果然陆陆续续有人抬起头盯着这一边。 　　而视线聚焦中心的顾寻本人好像还没斗赢困意。 　　他漫不经心地瞥着Map，两步走到他身旁，手臂一伸，将咖啡放在了他鼠标旁，弯下腰来。 　　Map只觉得一股阴影突然笼罩而来，倏地一僵，就见顾寻侧俯身握住了他的鼠标，滑动两三下，光标选中“XUN LIN”几个字母，然后直起身，俯视坐着的Map。 　　“在读高中，作业很多，当时叫林寻。” 　　他偏了偏脑袋，不咸不淡地问，“您当时在……？” 　　明亮的日光下，顾寻那双狭长的眼睛斜着睨下来时，漫不经心的神态里充斥着难以捕捉却又四处萦绕的藐视感。 　　Map喉咙突然一堵，只定定地凝注着顾寻，却吐不出一个字儿。 　　顾寻伸手捞起他喝了一半的咖啡，任由各视线黏在他背上，一个眼神也没再给四周，径直穿过这条过道。 　　只有易鸿跟上去，搭着他肩膀问：“你改过名儿啊？” 　　“嗯。” 　　易鸿觉得挺新奇，没见过高中后还改名的人，“为啥都那么大了还改啊？” 　　不过顾寻似乎不大想聊这个问题，他边走边喝了一大口咖啡，目不斜视望着前方通道，眉眼里却带着几分淡漠的凌厉。 　　“原来那个名字太普通了，配不上我。” 　　易鸿：“……” 　　易鸿自此闭了嘴，两人无声地并肩走着。 　　经过一道没有拉下卷帘的窗户时，顾寻突然停下脚步。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大片大片地洒进来，照得窗边绿植油亮亮的。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光束里，眯眼看着天边几缕奇形怪状的云。 　　金灿灿的阳光在他脸上晃悠，让男人的轮廓也变得温柔。 　　几秒后，他突然拿出手机对着天边拍了一张照。 　　19楼，手游事业部，一个无人的角落。 　　【印雪】：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印雪】：建议发豆瓣社死小组 　　【印雪】：我他妈要笑死了 　　岳千灵一出电梯就在宿舍群里疯狂吐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只得到了嘲笑，并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糯米小麻花】：我一回想到刚刚的情形还会有头皮发麻脚趾蜷缩的尴尬感，你还笑得出来，是想吃拳头了吗？ 　　【印雪】：你要转换一下角度看事情。 　　【印雪】：你看，他才来第二天，你们都遇到两次了，你要是没辞职，岂不是每天都能见面？ 　　【印雪】：说不定还能一起聚餐啊联谊什么的。 　　【印雪】：话说你今天为什么又去公司了？ 　　为什么去公司？ 　　不就是为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顾寻吗？！ 　　岳千灵突然觉得印雪说的话像一榔头敲在她头顶。 　　敲得她有些晕乎乎，思绪却又更清晰。 　　是啊。 　　只要回来工作，她说不定每天上下班都和顾寻坐同一趟地铁，还能有各种说话的理由，她岂不是有很多发挥的地步，还怕顾寻记不住她名字？ 　　跟顾寻比起来，公司那些大大小小的缺点又算得了什么？ 　　这简直就是月老用手铐把他俩铐在一起，她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就叫狗咬丘比特，不识红娘心。 　　思及此，岳千灵脑子里哪儿还有什么手套不手套的，掉头就去按了电梯。 　　但当电梯门在她面前打开时，她硬是没迈动腿。 　　站在门口，她耷拉着脑袋，回想起自己当初八匹马都拉不在的离职气势。 　　她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感觉好疼。 　　短短几秒，岳千灵心里天人交战得极其激烈。 　　直到门要自动关上了，岳千灵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以一股“豁出去”的架势大步跨了进去。 　　又回到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岳千灵紧张又忐忑地盯着楼梯数的变化，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和公司的HR提出她想重新回想工作这个无理要求。 　　心神高度集中，以至于突然连续的手机震动都把她吓了一跳。 　　她忙不迭掏出手机。 　　【校草】：[图片] 　　【校草】：你看这云 　　【校草】：像不像我昨天抢走的那把M24 　　岳千灵：“……” 　　这傻逼到现在还在炫耀呢。 　　她那股紧张劲儿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冷着脸，啪啪打字。 　　【糯米小麻花】：像我今晚要用来打爆你狗头的AWM 　　发出这一句，电梯也到了22楼。 　　这里是公司的行政大部门，人事处便在最外面的办公区。 　　岳千灵没好意思大摇大摆走进去，只探了个脑袋进去扫视一圈。 　　行政的人没有一线的工作人员那么忙，这会儿大多都在午休，而和她比较熟的陈茵正在玩手机。 　　一切都很合岳千灵的心意。 　　她眼角带着笑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陈茵的肩膀。 　　在陈茵惊诧的眼神中，岳千灵小声说：“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聊。” 　　陈茵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拿着手机跟着她去了外面走廊。 　　“什么事啊？你忘了拿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两人站在走廊落地窗前，大片阳光洒下，给岳千灵增添了一些勇气。 　　她沉了沉气，一股脑说道：“我后悔了我想回来工作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陈茵没有立刻回话。 　　她抱着双臂打量岳千灵，嘴角挂着毫不意外的浅笑，眼里却又浮着一丝惊诧。 　　“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岳千灵忙不迭点头：“是我不识好歹，不明白公司有多好，我这不是回去睡了一觉就想明白了。” 　　像岳千灵这种情况，陈茵毫不意外。 　　本来嘛，在游戏行业哪家不是把人当机器用，大家都一样累，谁还管梦想，能多拿点工资就是最实在的。 　　应届毕业生心智不坚定，最容易动摇，能这么快想通也不算太理想化。 　　所以她也不打算追问，只是皱了皱眉头说：“你这种情况咱们公司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没有像你一样这么快反悔的，我得先跟总监还有老板说一声，看看她们是什么想法。” 　　说着，她伸手拍了拍岳千灵的肩膀，“不过按照规定，离职三个月内重新入职是不能回到原来的部门的，这个你能接受吧？” 　　不曾想岳千灵双眼却放光：“那我能去第九事业部吗？” 　　陈茵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我去忙了，没事常联系，有事别联系。” 　　“姐姐姐姐！”岳千灵赶紧拉住她，“我跟你开玩笑的。” 　　其实岳千灵本来也没奢望能进第九事业部。 　　而不用回到原来的部门，这不更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吗？ 　　“我知道你想去第九事业部，咱们公司但凡有点追求的，谁不想去？”陈茵转过身，偏着脖子看了看走廊尽头走过的几个男人，“不过有些事情你得明白，在他们内部是有鄙视链存在的，就算老板愿意把你调过去，他们也不会接受你。” 　　岳千灵问：“什么鄙视链？” 　　陈茵皱着脸，有些怜爱地看着岳千灵：“他们那些3A游戏极度爱好者，你知道的，都瞧不起手游，认为不管是玩家还是开发，都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岳千灵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那他们平时都不玩手游的？” 　　“据我所知，他们都不玩，觉得影响审美。”陈茵想到了什么好笑的说法，抿着嘴笑道，“他们觉得搞手游的就是贴膜的。” 　　岳千灵：“……” 　　他们觉得搞手游的就是贴膜的。 　　贴膜的…… 　　贴膜…… 　　虽然这个说法岳千灵在以前看电竞比赛的时候就听过。 　　但亲耳听到陈茵这么直接说出第九事业部对她这种岗位的看法，或者说，是顾寻对她的看法…… 　　原来顾寻看到她的时候，仿佛在看天桥下兢兢业业贴膜的小哥。 　　窒息。 　　岳千灵从来没这么窒息过。 　　“先不说了，马上要开会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有信儿了我给你打电话。” 　　陈茵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而岳千灵还懵逼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朝电梯间走去。 　　冬天的夜幕总是来得很早。 　　开发部的人向来没有准时下班这个概念，晚上八九点，办公区还坐满了人。 　　易鸿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众人，又坐回去，在群里叫着去吃饭。 　　这样一来，大家默认算是下班了，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收拾东西。 　　顾寻屏幕上的编译器正在跑程序，等四周人都起身了，他才利落地关上电脑，拿起桌上的手机，和众人一同出门。 　　电梯里，易鸿拿着手机说：“今天不用排队，咱们直接过去。” 　　顾寻闻言，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消息列表上，他和小麻花的对话还停留在“像我今晚要打爆你狗头的AWM”。 　　像我今晚要打爆你狗头的AWM。 　　我今晚要打爆你狗头。 　　我今晚。 　　他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包里，回头对易鸿道：“我不去吃饭了。” 　　易鸿猛地回头：“为什么？” 　　电梯门开，顾寻大步迈了出去，只丢下一句：“有人约我今晚打游戏。” 　　岳千灵现在一听到“打游戏”三个字就会联想到天桥底下贴膜的。 　　所以回到宿舍后，她不像往常那样上各个游戏打个卡，而是专专心心地做毕设。 　　直到九点半，一通微信语音拨了过来。 　　岳千灵今天心情本就很差，接起来的时候语气便不太好：“干嘛？！” 　　“怎么不回消息？” 　　一听到这个声音，岳千灵满腔的抑郁莫名就消散了一大半。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没看手机。” 　　“哦，上号。” 　　岳千灵撑着下巴，画笔在数位板上胡乱画着：“不来了。” 　　“怎么？” 　　岳千灵：“我不想每天像个贴膜的。” 　　“……”对面顿了片刻，“你发什么疯？” 　　“你不觉得玩手游很像……”岳千灵顿了顿，丢下画笔，伸手去拿耳机，“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贴膜就贴膜吧，上号。” 　　“嗯？看在我的面子上？” 　　“是啊。”岳千灵想到了什么，微微出神，把耳机攥在手里轻微地摩擦，不知不觉地喃喃细语，“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很像我喜欢的人。” 　　这一次，对面突然静默。 　　好几秒后，他的语气不复刚才那般趾高气昂，变得低哑，且有些沉闷。 　　“你，有喜欢的人了？” 第6章 该不会你说的你暗恋的那个人……… 　　岳千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总觉得林寻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劲。 　　仿佛她有喜欢的人，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是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太过微妙，没有给岳千灵细品的空间，手机听筒里又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谁啊？这么惨？” 　　岳千灵：“……” 　　她真的好久没有听见这么挑衅的问题了。 　　“惨？” 　　“被我这种长得漂亮又有才华还能陪着一起打游戏看球赛的女生喜欢，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懂吗？” 　　“是吗？” 　　对面的人哼笑一声，依然带着几分讥笑的劲儿。 　　“那你为什么还是单身？” 　　岳千灵：“……” 　　真是一个直戳灵魂的好问题。 　　好到岳千灵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长达三秒的沉默中，岳千灵在这场对话中已经完全处于下风。 　　而林寻却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又陡然问道：“暗恋啊？” 　　那个“暗”字被他咬得极重，不偏不倚地戳到了岳千灵的痛点。 　　她倏地坐直了，不知道如何回话，慌张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我……” 　　转念一想。 　　不对呀，她面对一个网友有什么好心虚的？ 　　“对啊。”岳千灵干脆将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昂着下巴说，“暗恋怎么了？有什么好惊奇的？你没暗恋过人？” 　　“没。” 　　林寻答得很快。 　　岳千灵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为什么林寻也没说话，这通电话就这么又陷入沉默。 　　片刻后，林寻才慢悠悠地继续开口，语气里带着他那特有的漫不经心，“我做不出来暗恋这种事。” 　　虽然他的话里没带脏字儿，但岳千灵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蔑视。 　　仿佛暗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算了。 　　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你就吹吧。”岳千灵连上耳机，“还上不上号了？赶紧。” 　　对面直接挂断语音电话。 　　莫名其妙。 　　岳千灵揉了揉脖子，回了印雪两条消息才登陆游戏。 　　“就我和你？”岳千灵打开旁边好友列表，“小麦和骆驼怎么没上线？” 　　话音刚落，这两人就一前一后上线了。 　　小麦依然是习惯性地忘开麦，骆驼则上来就开口问道：“咦？林寻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说今晚公司聚餐？” 　　林寻鼻腔里“嗯”了一声，尾音甩得高高的，“被鸽了。” 　　“哇塞。” 　　岳千灵接话道，“您是怎么做到被人鸽了都说出一股鸽了别人的嚣张劲儿的？” 　　骆驼笑呵呵地说：“他这人从小就这逼样！” 　　岳千灵“咦”了一声，“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骆驼说：“对啊，我们算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 　　小麦终于开了麦，补充道：“住楼上楼下，以前晚上他爸妈怎么骂他的我们家厨房都能听清楚。” 　　“……” 　　林寻突然插话，“要不我单排去，给你们三位留下聊天室？” 　　小麦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没准备。 　　林寻冷着脸匹配进出生岛后就没再说话，但岳千灵却饶有兴趣地问：“那他从小到大有过暗恋的女生吗？” 　　话音一落，耳机里出现了诡异的沉默，只有飞机轰隆隆飞过雨林上空的声音。 　　然后才是骆驼短促的笑声。 　　在喧闹的背景音中，岳千灵一头雾水。 　　片刻后，骆驼问：“为什么问这个啊？” 　　岳千灵：“刚刚我们聊天来着，他说他从来做不出来暗恋这种事情，我觉得他在装逼呢。” 　　“那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我比他大十来岁呢，心事也不跟我讲啊。” 　　骆驼转头就把问题抛给小麦，“小麦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小麦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过确实从来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也从来没听他提过哪个女生……” 　　那还真挺死宅的，可能确实做不出来暗恋这种事情，爱情都献给二次元老婆了吧。 　　正在岳千灵意兴阑珊的时候，小麦又突然说：“不对！他最近倒是经常提到一个女生。” 　　岳千灵和骆驼顿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嗯？” 　　“谁？” 　　小麦：“你啊。” 　　岳千灵突然眨了眨眼睛：“我？” 　　小麦：“对啊，他说没见过在游戏里一个人追着一队人打的女生，你是第一个。” 　　骆驼：“……” 　　岳千灵：“……” 　　“我谢谢你哦。” 　　她打了个哈切，眼见已经跳伞落地了，赶紧脱离林寻的跟随。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身处八卦中心的林寻居然一直没说话，也没反驳，这可不像他。 　　正纳闷着，林寻懒洋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位女士。”他慢悠悠语调听起来有点欠，“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啊？” 　　“……” 　　岳千灵的游戏人物一下子就停住不动了。 　　她皱眉盯着屏幕上站在她旁边的那个人，仿佛看见了好大一张脸。 　　就在她语塞的间隙，林寻似乎知道了什么，有点儿惊讶地说：“该不会你说的你暗恋的那个人……” 　　他顿了顿。 　　岳千灵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果然就听他说：“是我吧？” 　　岳千灵：“……” 　　即便有心理准备，岳千灵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句话。 　　队伍里也同时安静了两秒。 　　小麦：“啥？什么？” 　　骆驼：“小麻花你暗恋他？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窗外夜空静谧，月光如水，岳千灵却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她深吸一口气，没说话，一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个手榴弹。 　　她二话不说，捡起来就拉了线朝林寻所在的地方灌去。 　　“我以为你很富有，没想到你这么缺自知之明。” 　　“啧。”林寻直接关了门，把地雷挡在外面，“开句玩笑。” 　　岳千灵冷笑着转身，跳进一栋小楼里，嘴里念念有词。 　　“你那不叫开玩笑，叫碰瓷。” 　　耳机里，林寻“嘶”了一声，一口气提起来，却又不可置信地沉默。 　　随后才呵笑了声，连话都不想说。 　　岳千灵怀疑他是被气笑的。 　　不仅他，连骆驼也笑了。 　　“想不到吧，你居然也有这么被嫌弃的时候！” 　　林寻转身就跳到了另一栋房子上去，回头看了岳千灵一眼。 　　“怎么，你暗恋那个人很牛逼？” 　　“你不要管。”岳千灵钻朝他反方向跑，钻进一栋房子里，说道，“总之你们两除了声音相似，其他没一点像的地方，就不要登月碰瓷了行吗？” 　　“这么痴情呢？”林寻突然从窗户跳进来，站在她面前，堵着门不让她走，“是你同学？” 　　“你给我让开！”岳千灵挤了会儿，发现他纹丝不动，朝他挥了两拳后跳出窗子，“美女的事情你少管，OK？” 　　出来打开背包一看，岳千灵发现自己光顾着和林寻说话，东西都没怎么搜，而这片地区估计已经被小麦和骆驼搜刮得差不多了。 　　于是她拿着一把冲锋枪就往房区对面山坡上的野区跑去。 　　四处溜达的时候，骆驼骑着一辆蹦蹦来载她，“走，我们去找辆车回来接他们。” 　　岳千灵看也没什么东西可捡了，便坐上了骆驼的蹦蹦。 　　“小麻花，你真有暗恋的人啊？”骆驼开着车无聊，便说道，“这个我可太有经验了，来跟我说说什么情况，你们是同学吗？认识多久了？” 　　这个队伍里，小麦腼腆，林寻不爱闲聊，所以平时基本都是岳千灵和骆驼在聊天。 　　说起来，骆驼才是和她最熟的，又有一种靠谱大哥哥的感觉。 　　因此，她也愿意和骆驼聊这种话题。 　　“算不上同学吧，同校的。”岳千灵想了想，“去年就认识了，一年多了。” 　　“那也挺久了。”骆驼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我跟你说，你完全没必要暗恋，喜欢就去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等等，他没女朋友吧？” 　　“应该……”岳千灵不太有底气地说，“没有吧？” 　　讲道理她虽然看着顾寻平时独来独往，但有没有一个异地女朋友还真说不准。 　　若不是骆驼这么问，她还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突然，耳机里响起一声冷笑。 　　岳千灵都不用看左上角的提示都知道是谁在冷笑。 　　岳千灵没理他，叫骆驼把车停在野区。 　　“咱们在这儿搜搜看吧。” 　　骆驼停了车，干笑了两声：“那你这情况有点复杂啊，万一人家有女朋友……” 　　岳千灵垂着眼睛，没说话。 　　骆驼：“小麻花你看开点，再等等，毕竟爱情这玩意儿……是吧。” 　　“有先来后到呗，我知道，我不做撬墙角那种事。” 　　说得好像她撬得动一样。 　　说完，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跳进了一栋房子。 　　运气还算好，捡到了一把M762，而且一出来就看见一个人机从她面前跑过，躲到了房子后面。 　　这一把是小麦主动请缨要带领跳伞，结果飞偏了，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因而此时岳千灵一看到有人头可以拿，立刻扛着枪，默不作声地绕过房子，准备用她的猛男枪连扫—— 　　然而她一梭子子弹没打出去，对面突然响起一道M24的声音，直接爆了人机的头。 　　岳千灵眼睁睁看着左下角弹出的击杀信息，无语了半晌。 　　至于吗？？？ 　　隔着几百米都抢她人头？？？ 　　而且还用上了大狙？？？ 　　“林寻你就这么缺人头？！”岳千灵气不过，几枪补了人机，只拿到个助攻，“而且我先看到的！” 　　“怎么？” 　　林寻依然是那欠欠的语气，“爱情有先来后到，人头可没有。” 第7章 你什么时候学会卖惨的？ 　　任岳千灵巧舌如簧，此刻也想不出可以反驳这句话的理由。 　　但有道理归有道理，心里还是不爽的。 　　她轻嗤了声，骂骂咧咧地去舔包，心里盘算着和林寻差了几个人头，游戏的MVP她必须拿。 　　然而这一把还没结束，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岳千灵瞟了一眼，是她们小组拉的工作群。 　　她“咦”了一声，有点疑惑。 　　按理说她离职之后，组长肯定会立刻再拉一个没有她的小群才合理。 　　就算没有拉，怎么会又在这个群发消息？ 　　她想了下，决定趁游戏还没进入白热化群架阶段，切出去看一眼。 　　这一看，就看见了和自己相关的消息。 　　【组长】：你们知不知道千灵要回来工作啊？ 　　岳千灵满脑子问号，不懂她这是什么操作。 　　显然其他人也不懂，纷纷发来问号。 　　【组长】：我今天去楼上拿发票的时候听见老板在说这个事情。 　　群里没人接话，但不妨碍她继续说下去。 　　【组长】：老板发好大的火呢，说千灵当公司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而且公司又不是非她不可，不能让她这么破坏了规矩，不然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做出月流水好几亿的大咖呢。现在应届毕业生就是沉不住气，总想着一步飞天，心比天高也要有那个能力啊。 　　有个人接话了，但只发了一串意味不明的“……” 　　而组长还在继续。 　　【组长】：当时陈茵都听得脸色一阵阵白，让她以后别招这种人进来了。 　　【组长】：唉真可惜，本来这马上要出圣诞活动了，要是流水高，能拿很高一笔奖金呢。 　　【组长】：诶这些事情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不一会儿。 　　【黄婕】：组长……你是不是发错群了？ 　　几秒后。 　　【组长】：哎呀我看错了！！ 　　【组长】：@糯米小麻花千灵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说的可能夸张了，其实老板的态度应该没那么生气的，你别放心上啊。 　　以岳千灵对组长的了解，自然能看出这是她是故意发错群，故意让她看到的，说不定语言里添油加醋不少。 　　所以她没打算配合她完成表演。 　　但不搭理归不搭理，组长敢这么干，至少说明了老板的态度。 　　凉了。 　　没戏了。 　　正巧这时，手机上显示了陈茵的来电。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画面，岳千灵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起来。 　　耳机里的女声轻言细语：“喂，千灵啊。” 　　陈茵的声音一出来，岳千灵整颗心就坠了一截。 　　陈茵下一句便是：“你可能没办法回来工作了，是这样的……” 　　她的言辞非常委婉，丝毫不提老板的态度，只说老板让她们按照规定办事，以试图来宽岳千灵的心。 　　岳千灵还剩那么一丝不甘心，问道：“马上圣诞节活动要出了，我之前画的卡面还没落实，你知道玩家都挺吃我的画风的……” 　　“我当然知道。”陈茵打断她，“不过你也明白，咱们老板哪儿会在乎一个手游项目的原画师？我觉得我也不好再跟她提了。” 　　行吧。 　　岳千灵一脑袋磕在桌子上，“我明白了，茵茵姐，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岳千灵直接摘了耳机，把手机丢开，坐在书桌前，陷入沉思。 　　回不去就回不去，大不了她曲线救国！ 　　那片写字楼公司又不是只有HC互娱一家公司，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旁边就是知名动画公司。 　　再不行，旁边还有线上AI教育公司在找画手呢。 　　总之想要和顾寻出现在同一行动圈，办法总比困难多。 　　岳千灵说干就干，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写简历。 　　之前校招实习的简历都还保存着，她没费太多功夫，主要是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实习经历添加了上去。 　　一个多小时后，岳千灵投了三份简历出去，才心满意足地拿着手机躺上床。 　　然而她一划开屏幕，便看见自己还在游戏界面，但显示掉线，另外三个人均已退出游戏。 　　岳千灵：“……！” 　　她刚刚一忙起来，居然就忘了自己还在游戏中。 　　想着那三个队友，她连忙切到微信想解释一下，却看见了好几个未接语音，以及四条未读消息。 　　【校草】：在？ 　　【校草】：被绑架了？ 　　与上面两条间隔了几分钟。 　　【校草】：你好，我是她的朋友，付你多少钱能放她出来打完这一局游戏？ 　　【校草】：打完你再把她绑回去也行。 　　对他满心的愧疚瞬间消散了一半，甚至还有点气。 　　【糯米小麻花】：没她你就不会打游戏了？ 　　【校草】：是。 　　岳千灵：“……” 　　【校草】：干嘛去了？ 　　【糯米小麻花】：接了个电话。 　　【校草】：？ 　　【糯米小麻花】：？ 　　【校草】：我在训练基地挨打，你却在煲电话粥？ 　　挨打？ 　　都用了这个词了，岳千灵便下意识以为他们三个这几局真的很惨，连忙打开游戏找到战绩页面。 　　看见林寻的杀人数、伤害和分数，岳千灵感觉自己是脑子里少了根筋，竟然会觉得他会挨打。 　　他不追着人家打就已经是对游戏平衡最大的贡献了。 　　【糯米小麻花】：你什么时候学会卖惨的？ 　　【校草】：我卖什么惨呢。 　　【校草】：我又没有丢下你去跟别人打电话。 　　【糯米小麻花】：工作！！工作的事情当然比你重要！！！ 　　片刻后。 　　【校草】：可以，接受这个理由。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斤斤计较。 　　真的头疼。 　　岳千灵抬头一看时间，时间也不早了。 　　她切到四人的微信群里。 　　【糯米小麻花】：不好意思刚刚接了个电话，大家还玩吗？ 　　【校草】：不来。 　　【糯米小麻花】：没问你。 　　【小麦】：你没事就好，我明早还有课，得睡了。 　　【骆驼】：这么晚了还有电话，男神啊？ 　　【糯米小麻花】：我倒是想QAQ 　　【糯米小麻花】：但是我们还没到那种程度。 　　【骆驼】：哈哈哈，他一定很帅吧？ 　　【糯米小麻花】：超帅！头发丝儿都很帅，手也超好看！ 　　【骆驼】：这么帅啊，有照片吗？ 　　【糯米小麻花】：没有QAQ 　　另一座寝室楼。 　　荧然一灯下，男生静谧的侧脸被白光映得过分清冷。 　　书桌下的空间无法安放他的双腿，他一只腿蹬着桌脚，靠着椅背，双手抱在胸前，眉头微拧，垂眸盯着桌上的手机。 　　看见“没有”两个字，他扯着嘴角轻嗤了声，放下了腿，正要起身，室友蒋俊楠突然推门而入。 　　这一学期的课业早已结束，另外两个室友去了外地实习，除了顾寻外，仅剩蒋俊楠这个考验党在进行最后的冲刺。 　　“卧槽今天真的好冷啊。”蒋俊楠搓着手进来，冲到暖气片旁取暖，“还有几天我就解脱了妈的，来打会儿游戏吗？” 　　顾寻将手机随手扔到桌上，抬手打开电脑，冷冰冰地说：“上号。” 　　枯枝萧瑟，天凝地闭，整座校园归于安静。 　　蒋俊楠憋了许久没放松，今天一摸游戏就停不下来，沉浸进去便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等两人退出来，已是凌晨三点半。 　　蒋俊楠难得放肆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顾寻一个要工作的人竟也玩到这么晚。 　　晚就算了，还全程暴力输出，好几次的操作把蒋俊楠惊得以为对面玩家抢过顾寻女朋友。 　　他思忖片刻，问道：“你被开除了？” 　　顾寻侧头睨他一眼，“弱者才睡觉。” 　　蒋俊楠立刻再次戴上耳机：“那再来亿把。” 　　顾寻摘下耳机，连电脑都没关，就往阳台走去。 　　门一开，室内立刻涌入一股冷气。 　　蒋俊楠抱了抱双臂，半靠着椅子，回头看他：“喂，顾寻，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顾寻在洗漱台前洗手，漫不经心地说：“心情好得很，不然能陪你打游戏到现在？” 　　- 　　一到年底，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临近考试，各年级几乎已经结课，学校里图书馆随时人满为患。 　　小麦考试，骆驼出差，两人自然没什么时间打游戏。 　　奇怪的是，林寻这种闲人居然也神隐了，好几天没动静。 　　没有人每天找她上线，岳千灵便安安心心地在宿舍里做了几天毕设。 　　桌前台灯光晕氤在她脸上，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她撑着下巴，随手划了划手机，看见以前一个项目组的同事都在朋友圈发了圣诞节活动预告PV。 　　岳千灵自从进入HC互娱，就一直在一个乙女游戏项目组。 　　她那时候运气好，碰上这个项目刚刚成立，正缺人手，所以她一个实习生才有机会担任了其中两个男主角的原画师。 　　自游戏推出，那两个男主角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断层式碾压另外三个男主角。 　　这其中当然有文案编剧不小的功劳，但岳千灵对人物细节的刻画，亦是获得玩家喜爱的关键因素。 　　对比起来，组长所负责的另外两个男主角便显得千篇一律了。 　　时至今日，岳千灵看见新的预告PV，有一种离异母亲去前夫那里看儿子的感觉。 　　朋友圈第一个发预告PV链接的就是组长。 　　岳千灵点了进去，只看了两眼，便皱着眉头退了出来。 　　几度打字想问问是谁接手了那两个男主角的卡面原画，但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冲动。 　　但这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出来，毕竟美术风格和氛围基调差了那么多。 　　没一会儿，就有个朋友都私聊岳千灵了。 　　这位是岳千灵的大学同学，因为曾经看见岳千灵朋友圈宣传过这个游戏便下载了来玩，半年时间已经氪了不少金。 　　她的话题也非常开门见山，直接问岳千灵男主角是不是换画师了。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你们怎么这么敏锐？ 　　【小婉】：拜托，这可是我老公，他眉毛少根毛我都看得出来。 　　【小婉】：你怎么不画了啊？ 　　【糯米小麻花】：我离职了啊。 　　【小婉】：这样啊，那这是谁画的？也太丑了吧！ 　　【小婉】：我老公的笑容什么时候这么邪魅狷狂了？？？ 　　【小婉】：还有这裤子，露出内裤标志是想干嘛？？？ 　　【小婉】：气死我了！就这脸，我都不想花钱抽卡了！并不想接到他的电话！我怕把我油到！ 　　小婉这么生气，也不知道其他玩家是什么想法。 　　岳千灵目光一转，打开了游戏的官微。 　　不出她所料，最新发布的活动预告PV微博评论区已经沦陷，话题广场自然也不能幸免。 　　这两个人物从概念图之后就是岳千灵接手了，如今看他们挨骂，岳千灵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可惜现在她也管不了了。 　　打了个哈切，岳千灵继续做她的毕业设计。 　　不过没一会儿，居然有人主动来找她了。 　　【黄婕】：千灵，你看今天的预告pv了吗？ 　　岳千灵想了想，没说实话。 　　【糯米小麻花】：还没看，怎么啦？ 　　【黄婕】：唉，你是不知道，你原来画的男主角人气最高嘛，你走之后组长就接手了，结果今天pv一出来，玩家都炸开了锅，非常不满意呢。 　　【黄婕】：现在组长开会跟我们发脾气呢。 　　【黄婕】：真是的，关我们什么事啊？ 　　【黄婕】：又不是我们画的！ 　　岳千灵：“……” 　　这她是没想到的。 　　【黄婕】：要是这个月流水达不到目标，我们就惨了。 　　【黄婕】：要是你没走就好了，唉。 　　【黄婕】：悄咪咪问一句，你愿意接外包吗？ 　　岳千灵：“……” 　　她无语了好一会儿，才打了两个字回去。 　　【糯米小麻花】：不接，最近忙着做毕设呢。 　　虽然外包这点卡面对她来说其实花不了太多精力，还能挣不小一笔钱。 　　可是，想到老板说的话，以及组长曾经做的事情，她才不要丢这个人。 　　就让组长愁去吧。 　　【黄婕】：那只好组长自己再改改了，反正我们是帮不上忙的。 　　改？ 　　岳千灵倒是等着看这组长能改出个什么玩意儿。 　　- 　　第二天早上，因为是周末，岳千灵和印雪都睡了懒觉。 　　等她睁眼，已经日晒三杆，手机里还有几条未读消息。 　　【小婉】：HC是想关服了吧？？？？ 　　【小婉】：妈的气死我了！！！ 　　岳千灵迷迷糊糊地问了她一句发生什么了，顺便起床开了一盏灯。 　　小婉的怒气快要冲破手机屏幕直逼岳千灵而来。 　　【小婉】：你居然不知道？？？ 　　【小婉】：你直接去超话看！！！ 　　岳千灵依她的话打开游戏超话，这一看，直接把她给看清醒了。 　　事情是这样的。 　　这款乙女游戏自面市后，虽然算不上现象级大火游戏，但其月流水一直很可观。 　　玩家作为金主爸爸，有不满意的地方，游戏公司自然要调优。 　　于是项目组连夜修改了两位男主角的卡面，并且发了道歉微博以及更新卡面微博。 　　这样一来，老公还是那个熟悉的老公，游戏玩家还算满意，怒火总算被平息。 　　可是没一会儿，有人用PS对比了此次卡面与以往卡面，做了叠图出来。 　　这根本就是只换了衣服和背景，男主角的脸直接用了旧的！ 　　这一下，玩家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别说圣诞氪金了，很多氪佬联合声明要罢氪，这直接戳中了游戏的命门。 　　至于小婉为什么直接来找岳千灵。 　　因为，连小婉都看出来了，这次卡面复制的人物脸部，是岳千灵中秋节画的活动卡面。 　　这破组长真的再一次打破了岳千灵的认知。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这组长傻，还是组长以为玩家傻？ 　　啧啧称奇了半天，岳千灵摇着头放下了手机，感慨着林子大了真的什么鸟都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来电陈茵。 　　岳千灵心神一凝，立刻点了接听键。 　　对方可能也没想到岳千灵秒接，说话声直接传了出来：“老板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这种难为情的事情尽叫我做！” 　　说完，意识到电话已接通，她愣了两秒，随即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千灵啊，睡醒了吗？姐姐找你有点事呢。” 第8章 你有点喜欢她吧？ 　　下午两点。 　　这天虽然艳阳高照，气温却比昨天还低了几度。 　　风刀霜剑，路上行人各个缩着脖子迈着脑袋，迈着沉重不堪的脚步迎风而行。 　　岳千灵大概是唯一脚步轻快的人，她拎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数位板、水杯和一些办公用的小玩意儿，站在HC互娱大楼前，仰头望着这栋写字楼，脸上仿佛写了五个字——“爷又回来了！” 　　因为不是上班的点，电梯里空无一人。 　　岳千灵对着镜面仔细整理着头发，确认自己的打扮一丝不苟且足够好看，这才踏出电梯门。 　　手游事业部的人大多都知道了昨天那回事儿，所以看见岳千灵回来也不惊讶，只是或多或少都会多打量她几眼。 　　公司里向来没有包得住火的纸，更何况这种荒诞又好笑的八卦，早在岳千灵坐地铁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在各大微信群里传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组长当初发在群里的话截图发了出去，现在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前儿岳千灵后悔了还是想回来工作，老板在人事部把话说得很绝，就差把岳千灵贬得一文不值了。 　　结果今儿早上游戏氪佬要集体罢氪，老板立刻就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眼巴巴地叫人事立刻给岳千灵打电话。 　　看人事半天说不清楚事情，老板还自己抢了电话一顿叨叨。 　　甚至连隔天都等不及，这会儿就把人叫回来了。 　　此刻，项目小组的人看见岳千灵回来，都如释重负。 　　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是圣诞节了，要是这次活动卡面事件不解决，她们轻则丢了奖金，重则游戏凉凉，她们直接连工作都没了。 　　所以这会儿岳千灵一来，他们立刻叫她赶紧开始重画卡面。 　　对，老板说了，这次直接重画。 　　但是岳千灵却留了个心眼儿，卡面的事情不着急，她得先把入职手续办了。 　　“组长。”岳千灵拿着流程单，走到她的工位旁边，“我马上去办理入职程序，您先把需求文件发我一下。” 　　小组里其他几个人瞄了这边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什么都没说便坐了回去。 　　要说这次翻车事件，真正下油锅的人其实是组长。 　　当初岳千灵一走，组长直接把她手里的男主角任务接了过来，还假惺惺地说：“哎她倒是说走就走了，这些任务又落在我头上，真头疼。” 　　然后反手就把自己原先负责的场景原画任务交给了别人。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负责这种人气主角，虽然不至于多加点工资，但说出去总是面上有光的。 　　毕竟每回开会盘点角色人气流水这些事情，负责高人气角色的画师都处于高光位置。 　　所以当初岳千灵辞职，她一直没说出去，怕是早盼着接手这个香饽饽了。 　　但谁又能料到这事儿会翻了这么大的车。 　　画出来的水平不好，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有对比，还是被实习生惨烈地对比。 　　这下原本有些眼红组长接手高人气角色的人都开始庆幸自己没去抢这活儿，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组长毕竟是个混了好几年的人，面对这点尴尬的应付能力还是有的。 　　只见一直埋头于电脑前的组长终于抬头，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哦好，我马上就发给你。” 　　随即她又一边摆弄鼠标，一边以吐槽的口吻说道：“现在的玩家真是太难伺候了，只是风格变化大了点，就一个个这么大反应，唉，谁叫玩家就是上帝呢，还得麻烦你回来一趟了。” 　　“不麻烦，我涨工资的。”岳千灵笑着说，“不过这次的卡面可不是风格问题，真的太丑了，话说是谁画的呀？该不会是随便找了个外包吧？” 　　组长打字的手一僵，目光讪讪，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我、我画的呀，哎哟我最近真的太忙了，你这一走我又得收拾烂摊子，哪儿有那么多精力呀，就随便画了画，没想到玩家们还只认你的画风。” 　　“啊原来是您画的！” 　　岳千灵撑在桌前，拿纸捂半张脸，“我刚刚那话不是那个意思，您别放心上啊。” 　　说完，她扭头扬长而去。 　　拥挤的办公区内，空留一室尴尬。 　　没一个人吭声，但组长像是听见了所有人的笑声，不知不觉就憋红了脸。 　　她倏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周报赶紧交！” 　　另一边。 　　岳千灵从善如流地办理着入职程序，正朝财务部走去。 　　她消沉了好几天，以为自己没有可能再回来。 　　谁知一夜之间，峰回路转，还在组长面前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甚至都想原地跳两下。 　　办理工资卡的时候，财务部的人看她笑盈盈地，便说道：“心情这么好啊？” 　　“当然啦。”岳千灵笑眯了眼，“又能看见你们这些美女，怎么会不高兴？” 　　财务的人被逗得咯咯笑，态度都比平时好了几倍。 　　拿了办好的各种卡，岳千灵正准备走，又听见旁边一个女生在那儿抱怨：“第九事业部的人又贴错发票了！” 　　岳千灵耳朵灵敏，抓住了“第九事业部”这个关键词，便停下了脚步。 　　那个女生拿着一堆单子不情不愿地走出来，嘴里还在碎碎念：“他们脾气多大呀，一会儿又得给我脸色看。” 　　岳千灵看了她两眼，心思一动，便上前说：“姐姐，你要把这些东西送去第九事业部呀？” 　　女生点头道，“是呀，怎么了？” 　　“正好我也要过去。”岳千灵朝她伸手，“要不我帮你吧，省得你再跑一趟。” 　　那女生只是疑惑地看了岳千灵一眼，心想有人跑这个腿自然是好的，她才懒得去想岳千灵为什么“正好要过去”。 　　“那麻烦你了，交给主策就好，告诉他们这个发票贴错了，要重贴。”她立刻把一堆发票单子塞给岳千灵，还不忘夸两句，“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们肯定对你温言细语的。” 　　岳千灵一听，瞬间更有信心了。 　　“那我去啦！” 　　- 　　这是岳千灵第一次来第九事业部，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还有点好奇。 　　一进去便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确定视线之内没有顾寻之后，才放松了脚步。 　　不知是不是位于顶楼的原因，她感觉这里的采光都要比其他楼层强一些。 　　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凌厉不堪，摆着各种精密的模型，一面墙上还投影着一把狙击枪的原画三视图。 　　员工们七倒八歪地坐着站着、跑来跑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完全没有秩序可言，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围在一起打游戏。 　　很明显，第九事业部跟她们手游部门比起来，更吵闹，更扁平化，四处闹闹嚷嚷的，但却充满生机。 　　情怀感扑面而来，充斥在每一方空气里，很难让人相信这和她们以流水定生死的项目同属一家公司。 　　踏进这里，仿佛踏进了一个乌托邦。 　　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于是随便找了个人问：“请问你们主策在哪儿呀？” 　　那人都没回头看她一眼，直接抬手指了个方向：“那个胖子就是。” 　　岳千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确实站着一个比较胖的人，正在口沫横飞地打电话。 　　岳千灵道了声谢便朝那边走过去。 　　她就站在后面，等那人挂了电话，才开口道：“您好——” 　　然而她下文还没出来，那人便拧着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不好！我这烦着呢，一边儿去。” 　　岳千灵：“……” 　　她可明白为什么财务部的人这么排斥过来了。 　　眼看着那人扭头就要走，岳千灵连忙拉住他：“您好，这是财务部返回来的发票。发票是错的，得重贴。” 　　那人看都没看发票一眼，粗暴地挣脱岳千灵的手，半吼道：“什么玩意儿这么麻烦，有问题她们直接重贴不就得了？发工资不干活啊？快让开让开！别烦我！” 　　哪儿来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岳千灵一口火气冒了上来，双眼一凛，骂人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但她余光一瞥，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她心跳频率突变，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变成了：“您不要这么凶嘛~” 　　“……” 　　策划听见这温柔又娇滴滴的声音，脑子里一激灵，懵逼地回过头。 　　就见岳千灵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这道声音不轻不重地飘远，传到顾寻耳里。 　　那声线像轻轻拨动着脑海里的某根弦，颤出一阵熟悉的涟漪，悄然间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有那么一瞬间，顾寻甚至以为是那个人在说话。 　　然而待他停下脚步，扭头看了过来，却听见—— 　　“打扰到您工作我也很抱歉，可是……” 　　岳千灵瞥见顾寻越走越近，声音也就放得越发软，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这个发票是日期弄错了，只能麻烦您重新弄一下了，好不好嘛？” 　　大概是没有男人能抵抗这样的美女撒娇。 　　岳千灵眼前的策划果然放缓了脸色，“哦，那你拿给我看看。” 　　岳千灵再次悄悄看了顾寻一眼，见他果然还在看这边，便再接再厉地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眨了眨眼睛，“您真是太好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交差了呢。” 　　顾寻：“……” 　　听到这里，他终是皱了皱眉，轻“啧”一声，转头往稍远的方向绕了过去。 　　而策划见小姑娘这么撒娇，再横的脾气也没了，和颜悦色地说：“多大点事儿，拿来拿来，我等下就弄。” 　　岳千灵望着顾寻离开的方向，浅浅吁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崩了小仙女人设了。 　　- 　　办好了差事，岳千灵高高兴兴地回了手游事业部。 　　由于活动逼近，大家都挺忙，岳千灵也乐得耳根子清静，坐下来便开始画线稿。 　　其实这次她临危受命，任务还挺重的。 　　原定圣诞活动在22号开阁，如今她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得重新画两个卡面，如果不符合需求文件的要求，还得修改。 　　天际阴沉，微弱的日头不知什么时候隐到了浓云之后。 　　岳千灵处理好了线稿，抬起头来，窗外已被夜色笼罩，而办公室里大多数人还没走。 　　不过她必须要回学校了，不然又得跟宿管阿姨掰扯半天才能进门。 　　收拾好东西后，岳千灵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公司。 　　走到楼下，她心思一动，转身抬头看。 　　顶楼的第九事业部依然灯火通明。 　　他们应该更忙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休息。 　　正想着，大楼大厅电梯的门一开，明亮的灯光下，顾寻正阔步而来。 　　两人目光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遥遥相撞。 　　岳千灵陡然收紧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所以她的选择没有错。 　　留在这里，真的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相遇机会。 　　比如这会儿，顾寻便正朝着她站的方向走来。 　　距离越近，岳千灵就越紧张。 　　短短几秒钟，她脑子里已经演练过好几种打招呼的方式。 　　仿佛只是刹那的功夫，顾寻与她便只有一步之遥。 　　那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学校吧。 　　岳千灵握了握拳，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表情，正要说话，却没想到顾寻先于她开口。 　　“你不是离职了吗？” 　　他垂眸看着她。 　　岳千灵抿着唇角笑了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她卡壳的瞬间，顾寻的下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怎么还没走？” 　　岳千灵：“……” 　　你妈的。 　　你这语气是认真的吗？！ 　　岳千灵笑意僵硬，化作嘴角尴尬的弧度。 　　她还是抿着唇，一字一句道：“没走成，又被叫回来继续工作了呢。” 　　顾寻掀了掀眼。 　　岳千灵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只听见他丢下一句毫无情绪的“哦”，随即径直越过她离去。 　　“……” 　　- 　　今晚似乎格外冷一些。 　　顾寻直接去了公司旁边的一家餐厅吃晚饭。 　　夜里的餐厅已经快要打烊，大堂没坐几个人，服务员都懒散地靠在吧台躲懒。 　　餐刚上来，桌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顾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捞起来接通，另一只手拿起了筷子。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电话那头，骆驼刚出达到层，四周吵闹不堪，“我刚下飞机呢，过几天又要去江城出差，来接待不？” 　　顾寻想也没想就说：“没空。” 　　“你们这么忙啊？” 　　骆驼想了想，又说，“不对，你忙个屁，我早上还听小麦说你前几天又把COD5打了一遍。” 　　说到这儿，骆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最近怎么又回去打单机了，前段时间不是说吃鸡挺有意思的吗？” 　　“一个破手游图图新鲜够了。”顾寻喝了一口凉水，“我吃饭，先挂了。” 　　“等会儿！”骆驼拦住他挂电话的趋势，“你最近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 　　“你跟小麻花闹别扭啊？” 　　顾寻撩了撩眼皮，没什么语气，“我跟她闹什么别扭。” 　　“自从知道她有个暗恋对象后你明显不爽啊。” 　　骆驼虽然比顾寻大个七八岁，但从小一起长大，他又是个内心细腻的人，身边人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早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了。 　　顾寻是个玩3A游戏长大的人，向来看不上手游的粗制滥造，之所以会下载手游，还是因为那段时间骆驼做了个小手术，养病无聊，陪他玩会儿。 　　几个月过去，他还在玩，骆驼还以为这人转性了。 　　但这几天他闲着没事一琢磨，回想这段时间顾寻在游戏里的所作所为，终于醍醐灌顶。 　　他清晰，又笃定地说：“你有点喜欢她吧？” 　　通话沉寂了片刻。 　　顾寻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冰水里映着他倏忽的目光，餐厅里的杂音突然飘得很远。 　　随后，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情绪。 　　“我会喜欢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生？” 　　“……” 　　骆驼哑口无言。 　　好像……也对。 　　挂了电话，顾寻吃了两口菜，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他抬起头一看，霓虹光束下，片片雪花肆意张扬地飞舞着。 　　江城是一座常年不见雪的城市，更何况这样的鹅毛大雪。 　　乱琼碎玉簌簌落下，藏匿了一整个冬天的浪漫都被这场雪唤醒。 　　这座城市沸腾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庆祝初雪的降临。 　　等岳千灵下了地铁，这场雪下得越发大了。 　　她兴奋地站在地铁口，和许多发现这个惊喜的人一样，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发了个朋友圈。 　　只三个字。 　　“下雪了！” 　　不一会儿，手机开始频繁震动。 　　她看了一眼手机，突然惊诧地停住了脚步。 　　岳千灵的爸妈发消息让她注意保暖，朋友问她圣诞节去哪儿玩，这些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那个好几天都没出现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校草】：你在江城？ 第9章 既然被我当场抓获了，就老实交…… 　　岳千灵跟林寻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流露出要了解对方真实生活的意愿。 　　在她眼里，游戏网友就是非常遥远的存在，与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丝关系。 　　所以突然看见他问这个，突然有一种网络与现实的隔膜被陡然打破的感觉，岳千灵脑子里一瞬间便闪过很多想法。 　　他怎么知道？？ 　　难道他也在江城？？ 　　他知道我是谁？？ 　　不仅惊诧，还有一丝莫名的紧张，以至于岳千灵就站在地铁口便伸出手快速打字回复。 　　【糯米小麻花】：你怎么知道？？？ 　　等待回复的间隙，她还神经质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人群。 　　仿佛林寻就在其中看着她一样。 　　隔了好几分钟，对面才回复。 　　【校草】：江城下雪上热搜了。 　　原来是这样。 　　岳千灵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糯米小麻花】：吓我一跳。 　　【校草】：？ 　　【校草】：你吓什么？ 　　落雪正肆意，风里凉意加倍，路口正好亮起了绿灯，岳千灵被人潮裹挟着往前走，便没回消息。 　　等她过了马路，走进学校大门走到了安全的人行道，才再次拿出手机。 　　吓什么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糯米小麻花】：以为你跟我在一个城市啊。 　　【校草】：那不该是你的荣幸？ 　　【糯米小麻花】：给你一个撤回的机会。 　　他没理。 　　岳千灵朝手心呵了口气，继续打字。 　　【糯米小麻花】：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校草】：工作。 　　【糯米小麻花】：哦。 　　聊天界面似乎又停在这里了。 　　岳千灵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感觉他不会再回了，于是准备把手机放进包里。 　　这时，聊天框才又弹出两个字。 　　【校草】：你呢？ 　　【糯米小麻花】：工作啊。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几个字。 　　【糯米小麻花】：我找到新工作了。 　　【校草】：这样啊，我以为你忙着约会呢。 　　岳千灵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糯米小麻花】：怎么可能，不跟你说了是暗恋？ 　　【校草】：也对。 　　岳千灵：“……” 　　她怎么从这两个字里感觉到了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校草】：那 　　【校草】：一起去雨林挨打吗？ 　　这么晚了…… 　　岳千灵抬头看了一眼漫天飞舞的雪花，叹了口气。 　　她到现在还没成为名利双收的大触，大概就是因为不够自律吧。 　　【糯米小麻花】：那 　　【糯米小麻花】：就一会会儿啊。 　　把手机放进包里后，岳千灵一路小跑，终于回了寝室，寒风被隔绝在外，温热的暖风扑面而来。 　　她脱了外套，拿上耳机便坐到了书桌前。 　　印雪正好从卫生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下雪了诶！你就在这里打游戏？不下去拍照？” 　　“黑乎乎的拍什么啊？”岳千灵正在登陆游戏，头也没回，“人都冻傻了。” 　　印雪嫌恶地走开，嘴里念念有词。 　　“就你这德性，怪不得你单身。” 　　这时岳千灵刚好被林寻拉进队伍，印雪的话便一字不差地传进了语音里。 　　但岳千灵浑然不知，还回头呛了印雪一句。 　　“我靠脸就够了知道吗。” 　　印雪：“那你倒是去刷脸啊！我都替你着急！” 　　“急什么。”岳千灵笑眯眯地说，“我们都是同事了，以后一起上下班可不就是天天都有刷脸的机会了吗？说不定还一起聚餐团建什么的。” 　　“说的也是，如果这样你都搞不到他，那他可能真的不喜欢女人。” 　　印雪说完便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岳千灵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游戏界面，发现左上角是双排标志。 　　“就我们俩？小麦和骆驼不来吗？” 　　“他们那么忙，又不是人人都会随时陪你打游戏。” 　　岳千灵皱了皱眉，嘀咕道：“说得好像还是我求着你似的，明明是你很久没找我打游戏了好吧？” 　　“嗯。”他说，“所以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 　　“……” 　　岳千灵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如此理不直气也壮的？！ 　　她不想说话，直到跳伞才又开口。 　　“左边有一队，注意注意。” 　　没了小麦和骆驼这两个拖油瓶，他们匹配的都是高端玩家，跳的又是训练基地，岳千灵便比平时谨慎几分，不敢浪了，一落地就开始找装备。 　　但是耳边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听着不像只落了一队人。 　　“是不是还有人啊？”岳千灵只有一个头盔和一把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角落里藏着，“我怎么听着至少有两三队呢？” 　　林寻很敷衍地“嗯”了一声，“或许吧。” 　　岳千灵从窗户边找了个视角往外面看，果然发现两个人在对面的房子里跳来跳去的。 　　她正紧张地不行，正想找个机会溜出去偷袭，偏偏这时，林寻从窗子跳进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所以你换工作是为了追人？” 　　岳千灵现在哪儿有心思跟他聊这个，扛着枪绕了开去，结果一出门就遇到一队人。 　　他们提枪就开干，岳千灵在一阵鞭炮似的枪声中大叫：“啊啊啊啊救命啊！！！” 　　这么近的距离，岳千灵的喷子根本干不过人家的步枪，没几秒就被击倒。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把注定落地盒的时，林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顶跳了下来。 　　岳千灵连他身影都还没看清楚，其中一人就在她面前倒地，另一个见势不妙立刻就绕到围墙后面打算跑。 　　没想到林寻提枪追了出去，没两步就把正在逃跑的那人爆了头。 　　危险暂时解除，岳千灵松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公麦里，被追着打的那人吼道：“卧槽你连队友都不扶来打我，你牛逼！” 　　岳千灵心里疯狂点头，“就是，万一这个时候有其他队伍的过来捡漏，我岂不是一枪就没了！” 　　“怕什么。” 　　林寻蹲下来扶岳千灵，慢悠悠地说，“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操。”一听这话，公麦里那人退出这局之前说道，“算我倒霉惹上带妹的了！” 　　林寻没开公麦，什么都没听到。 　　至于岳千灵，她听到这话就很不服了。 　　她的电子竞技生涯，最恨别人说她是被带的妹！ 　　于是她立刻打开公麦，不服气地说：“你说谁带妹？！你留下游戏ID我们比比KD啊！！” 　　可惜那人早走了，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 　　她只好躲到一边去打绷带，调换视角到处看，同时还忍不住碎碎念：“拿着步枪被我一把喷子打掉半管血，还好意思给自己挽尊，也就是不能solo，不然我打得他满地叫爸爸。还有一队人呢？不会是在阴我们吧？” 　　说完，她站起来舔了那两个人的盒子，然后跳下楼去了别的地方。 　　而林寻在离她一百米外的房子里，突然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岳千灵想了半天，才回忆起他问了什么——换工作就是为了追人？ 　　“不然呢？难道是为了梦想？” 　　林寻笑了下：“你那个心上人知道你打游戏的时候这么虎吗？” 　　“……？” 　　岳千灵愣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谁虎？” 　　林寻正要说话，耳机里突然传来几道突兀的枪声。 　　紧接着，在噼里啪啦的枪声中，夹杂着岳千灵的尖叫。 　　“啊啊啊啊！！又有人来了啊！！啊啊啊怎么有三个人啊！！救命啊啊啊啊！！我要没了啊啊啊！！” 　　几秒后，枪声戛然而止，岳千灵收了枪，呼了一口气，“死完了，有一个人机。” 　　耳机里，林寻轻笑了声，没说话。 　　岳千灵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盒子，突然反应了过来。 　　沉默。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直到走出训练基地，岳千灵才讪讪开口：“你们男生是不是都不太喜欢打游戏太虎的女生？” 　　“别的男人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反正是——” 　　岳千灵蹙紧了眉头，紧张地等着这个回答。 　　但林寻却突然停顿，仿佛在思考要怎么说似的。 　　片刻后。 　　他那漫不经心的嗓音才响起：“挺不喜欢的。” 　　“……” 　　果然。 　　岳千灵闷闷地说，“我就知道。” 　　她跳出窗子，掉头就往对面野区跑。 　　林寻没跟她朝同一方向跑，过了一会，他看了一眼地图，说道：“你可以再离我远一点？” 　　“你不要管我。” 　　岳千灵头也不回，跑到海边，跳进去游起了泳，“我有我自己的精神世界。” 　　“你过来。” 　　“我不。” 　　“行。” 　　几秒后，林寻那边响起了枪声。 　　岳千灵不情不愿地从海里爬起来，扛着枪去帮队友。 　　途中她还骑了一辆摩托车，只是车技不太好，穿过房区的时候直接卡在墙角。 　　听着那边枪声越来越激烈，岳千灵急了，打算弃车跑路。 　　但刚刚跳下来，便看见自己队友的标志灰了。 　　岳千灵：“……” 　　她挠了挠耳朵，没好意思说话。 　　枪声没了，脚步声也没了，耳机里安静得有点瘆人。 　　“我看看我队友离我多远。” 　　林寻凉飕飕地说，“嗯，两百多米。” 　　“原来我是单人双排。” 　　“哎呀，电子竞技就是有输有赢，你要看开点……” 　　重新骑车过去后，岳千灵打开他的盒子，一看装备，瞬间就看不开了，“不是，对方什么枪啊你满配猛男枪近战都打不过？！” 　　M762是他最喜欢的枪，在雨林这种地图他一般就带两把M762，一把近战，一把直接单点当狙。 　　所以岳千灵想不明白他怎会两三下就被别人干死。 　　耳机里安静了两秒，随即响起他那有点散漫，又带了点理直气壮的声音。 　　“我又没有队友。” 　　“……” 　　岳千灵扛起他的猛男枪就跑，“你别哔哔了，你队友这就追上去给你报仇行了吧？” 　　- 　　宿舍里安静得只有暖气片里细微的流水声。 　　室友考完研便出去旅行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有顾寻一个人住宿舍。 　　他切换了观战视角，双手空闲，靠着椅子，垂眼看着手机屏幕。 　　这时，小麦突然发来消息。 　　【小麦】：你为什么在打游戏？？ 　　【小麦】：刚刚我叫你打游戏你说你没空？？？ 　　顾寻顺手打了几个字。 　　【菜也犯法吗sir】：你不是要备考吗？ 　　【小麦】：别跟我扯这些借口！ 　　【小麦】：为什么跑去和小麻花双排了？？？ 　　【小麦】：既然被我当场抓获了，就老实交代吧！ 　　顾寻不知不觉坐直了，不再是那副懒散靠着椅子的姿势。 　　他盯着手机屏幕，舌尖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抵着牙齿。 　　正想着要怎么说—— 　　【小麦】：你是不是嫌我菜？！ 　　顾寻又靠了回去。 　　【菜也犯法吗sir】：是。 　　【小麦】：？ 　　【小麦】：淡了淡了，淡了淡了。 　　小麦真没想过二十年的兄弟，竟然会变成这样。 　　他转头就去给骆驼告状。 　　【小麦】：林寻拒绝跟我打游戏，跑去跟小麻花双排了。 　　【骆驼】：？ 　　【小麦】：他居然开始嫌我菜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过了许久。 　　【骆驼】：…… 　　【骆驼】：他哪儿是嫌你菜。 　　【骆驼】：他是嫌你瓦数太高。 　　【小麦】：？ 　　- 　　宿舍里依然安静。 　　耳机里女孩的声音时不时响起，让这宿舍有了一点人气，顾寻的嘴角也跟着时不时扬一下。 　　直到这一把结束，重新回到匹配界面，顾寻才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雪。 　　他凝神片刻，再回过头，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粉头发的CG人物，缓缓开口：“圣诞节要到了。” 　　女孩“嗯？”了一声。 　　游戏里圣诞活动已经推出，地图里挂上了显眼的麋鹿标志，天空还有圣诞老人车飞过，带起一阵清脆的铃响。 　　顾寻莫名想到江城每年圣诞节都会在湖心公园燃放烟火，好像年轻女孩都喜欢去那里。 　　他垂了垂眼，单手撑着太阳穴，盯着手机屏幕，问道：“你打算怎么过？” 　　“我给耶稣过什么生日？”她想到年年湖心公园成双成对的氛围，冷笑一声，“那不然我去街上卖圣诞帽？” 　　“……” 　　“红的十块，绿的免费，怎么样？” 　　“……” 第10章 这已经是第二次感觉到她的声音…… 　　圣诞气氛的逼近，意味着卡面事件的压力逼近，岳千灵根本无心去想要怎么过节。 　　玩家们的网络声讨像一层愁云笼罩在整个项目组上空，逼得人人都无暇喘息，仿佛遇见了整个团队分崩离析的下场。 　　但正是因为这样，没有人关心岳千灵当初为何在离职后的两天就决定要回来工作，也没有人再提组长在群里传达的老板意见，完美地避开了她预想中的尴尬场面。 　　这两天，也是岳千灵体验过的最美好的工作体验。 　　她只需要在自己工位上认真画画，没人找她闲聊，没有突如其来的会邀，就连组长也不强求大家集体吃午饭了。 　　只有主美不像往常那样，下班前才来看看原画师们的进度，现在她没事儿就往岳千灵这里晃。 　　21号当天晚上，岳千灵顺利向主美提交两位男主角的圣诞活动卡面。 　　然而还没等到主美把内容提交到主服务器，主策自己就胳膊里夹着笔电匆匆跑到她们这边来。 　　他什么开场白都没有，直接在主美电脑里打开图片，凝神确认了几遍后，立刻去安排再次发布预告卡面。 　　看主策的态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算是卡点赶上了明天的开阁。 　　组内的人或多或少都松了一口气，但大家都没急着下班，而是在座位上等着官微公布新修改的卡面后看看玩家的反应，以求最后的心安。 　　只有岳千灵因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刚刚拿着手机下楼去了便利店。 　　此刻，唯有组长打开电脑刷着邮件，时不时看看窗外的夜色，眼里有几分慌乱。 　　坐在这儿的人都希望这次调优能获得玩家的良好反馈，而她却没办法流露出这样的期盼。 　　甚至，希望玩家们继续破口大骂。 　　毕竟，玩家对岳千灵重新画的卡面越满意，就越打她的脸。 　　她宁愿为这次翻车背锅，也不愿承受那样的羞辱。 　　所以在游戏官博重新发布卡面预告后，她立刻打开手机，紧紧盯着屏幕。 　　仅仅几分钟，评论区就出现很多个“？”。 　　见此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里几天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看样子，玩家们对今天的卡面果然是不满意的，甚至怒气更甚，所以话都不想说了直接发问号。 　　那事情的走向正合了她心意。 　　组长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把评论截图，发到了工作群里。 　　【组长】：唉，我就说吧，把千灵叫回来也没有用。 　　【组长】：这就不是咱们美术的问题，谁知道这些玩家吃错什么药了呢。 　　【组长】：还这么麻烦你赶回来一趟，老板这次可能会对你失望咯。 　　岳千灵并没有及时看见她发在群里的内容，也不知道目前玩家的舆论情况。 　　此时便利店里人满为患，岳千灵正专心地扫视货架，搜罗自己想吃的东西。 　　可是那些速食产品实在让人提不起胃口，她选了半天，决定还是回学校去吃自己喜欢的那家店。 　　慢悠悠回到公司，就快走进项目组办公区的时候，岳千灵才感觉手机又在连连震动，这才拿出来看。 　　距离组长在群里发的那些话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这会儿的接连震动，是因为其他同事也发了截图。 　　【黄婕】：事情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吧？ 　　图片中，游戏官微评论区的风向已经非常一致。 　　热赞第一条：早让这个画师画不就好了？你们就是欠骂！之前那个画师不要合作了，那个画风看到一次我们罢氪一次。 　　配图是一张二十多万人民币的氪条。 　　热赞第二条：所以你们前两天是皮痒了单纯想挨骂才出了那么个玩意儿？？ 　　配图是一张十多万人民币的氪条。 　　后面的评论基本都是这样的言论。 　　很显然，前几分钟玩家们发的问号是在单纯地表达“你们既然有这个水平的卡面，那前几天是在发什么疯？”这个意思。 　　后来有人发表了详细想法再配上自己的氪条，就被顶到了最前排。 　　所以岳千灵划到上面，看见组长说的话，简直一脸莫名。 　　但凡有点脑子都会知道氪佬们要是真想骂，不会只发一个问号这么简单。 　　她一边思考着这个组长的脑子到底有什么毛病，一边发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过去。 　　然后群里便死一样的寂静，没人再说话。 　　那个“？”就一直停留在屏幕最下方，像一个巴掌印子烙在了组长脸上。 　　几分钟后，有人注意到群里人数少了一个。 　　黄婕悄悄凑到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岳千灵身边，低声说：“尹琴退群了。” 　　尹琴就是组长。 　　其实从职位而言，她和岳千灵以及黄婕算是平级的原画师，只是她资历最老，公司为了便于管理才在设置了这么一个组长，平时主要收集整理一些信息，分担细碎的工作。 　　以前大家当她是前辈，叫一声“组长”是处于尊重，并不代表真的对她唯首是瞻。 　　所以岳千灵得知她退群了，也没什么感受，本来她就不喜欢加这种群。 　　“哦，退了也好。”她收好了东西，一抬头便对上尹琴的目光，她难以维持住表情，愤愤地拎着包瞪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什么毛病。 　　岳千灵拿起手机，对黄婕说：“那我先回学校了。” 　　“还早嘛。”黄婕拉住她，说道，“我请客吃晚饭，算是庆祝你回来工作，怎么样？” 　　岳千灵想了想，笑着说好。 　　她发现只要没有尹琴强行组局，她还是很乐意和这些女孩们一起吃饭的。 　　黄婕又叫了几个同事携伴下楼。 　　楼下餐厅不多，又正式周边互联网公司下班的点，她们连续找了几家才遇到有座位的店。 　　这家中西结合餐厅装潢年轻化，氛围轻松，大厅里有好几张可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桌，是这一带上班族最受欢迎的聚餐点。 　　现在只剩下靠门的一张桌子还没有人，她们刚坐下，又听见门口的迎宾声响起。 　　岳千灵背对着门，没回头看，只是低着头玩儿她的手机。 　　黄婕坐在她对面，突然挥起了手。 　　“易鸿！你们也来这儿吃饭啊？” 　　“对，我们找了半天都是满座，你们部门聚餐啊？” 　　“不算聚餐，就几个同事一起吃吃饭，你们呢？” 　　“我们也是。” 　　“诶你们要不过来一起坐吧？”黄婕环顾四周，“也没其他空桌了。” 　　“额……”易鸿问了一下同行的意见，大家都点头，他便说，“那打扰你们了。” 　　“都是同事，客气什么。” 　　岳千灵不知道黄婕口中的“易鸿”是谁，听语气应该是某个她不认识的同事。 　　听见几人脚步声渐近，岳千灵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打算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她一抬头，却看见顾寻竟然也在这一群人中。 　　餐厅氤氲暧昧的灯光下，他垂着眼，穿过几张空凳子，在岳千灵正对面的位置，伸腿将椅子与桌子蹬开一段空隙。 　　他落座的那一刻，岳千灵的心却高高悬起。 　　等他坐好了，一抬眼，两人的目光在意料之中相撞。 　　顾寻抬了抬眉，眼里有几分惊讶，但没到他需要询问一句的程度。 　　只是点了点头，便扭头去看桌面的菜单。 　　只有岳千灵兀自还沉浸在她私密的窃喜中，嘴角忍不住上扬，只好也低下头去看菜单。 　　“这是我们项目组的原画师们。” 　　黄婕就坐在顾寻旁边，隔着他跟易鸿介绍，“应该平时有见过吧？” 　　其实几乎是没见过的，他们第九事业部完全像另外一个公司，易鸿和黄婕还是前几天在便利店吃泡面的时候认识的。 　　不过他对岳千灵有印象，便含糊点头道：“见过见过。” 　　然后指了指和自己同行的人，“这边是我们事业部的开发。” 　　大家都抬起头来互相打招呼，岳千灵发现自己好几个女同事都盯着顾寻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顿时有些坐不住。 　　可她除了端端坐在那里，也不能做什么。 　　好在顾寻一直没抬头，只偶尔和身旁的易鸿说两句话，仿佛没看见对面一排女生似的。 　　狭窄的桌下空间不足以容纳他的双腿，点好了菜，他便仰靠着椅子，曲起一只腿踩到桌下的横栏上。 　　既然大家都在看他，法不责众，岳千灵也光明正大地抬起了眼。 　　但顾寻似乎并没注意四周几个女生的目光，他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头还有点微微偏，头顶的灯光正好把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更深邃。 　　这个距离和角度，岳千灵能清晰地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的淡淡阴影。 　　他像一幅镶嵌在嘈杂背景里的漫画，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不知看了多久。 　　突然，他倏地抬眼。 　　两人的目光再一次猝不及防地相撞。 　　顾寻依然眼神依然平静，而岳千灵却带着一丝被抓包的惊慌之色，慌忙移开视线，抓起手机胡乱按键试图以掩盖自己偷看的事实。 　　在鼓吹喧阗的环境里，岳千灵依然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跳什么跳呢？！ 　　不就是偷看被抓包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争气点！给我停下！ 　　好一会儿，她听见易鸿和顾寻在低声说着什么，才放心地从洞里钻出来。 　　顶风作案再偷瞄一次，见他神色如常，岳千灵终于松了口气。 　　惊慌之余，更多的还是开心。 　　她选择回来工作果然是正确地选择，这才几天，就已经同桌吃饭了。 　　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集体看电影去了，到时候她一定要抢到他身边的座位。 　　思及此，岳千灵的目光在易鸿和黄婕身上徘徊，若有所思。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群里有人说话。 　　【骆驼】：终于回家了，来吃鸡不？ 　　【小麦】：看书呢，等会儿。 　　【骆驼】：@糯米小麻花 @校草你俩呢？ 　　【校草】：现在没空。 　　【糯米小麻花】：我也没空，亲亲同事聚餐啦(*^▽^*) 　　【校草】：你聚餐就聚餐，啦什么啦 　　【糯米小麻花】：要你管啦(*^▽^*) 　　【小麦】：9494，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是人家男朋友。 　　【校草】：？ 　　【糯米小麻花】：？ 　　【骆驼】：@糯米小麻花你不是离职了？ 　　【糯米小麻花】：又新入职啦！ 　　【骆驼】：哦，新同事是应该多聚餐来着。行吧，那我先整理行李去，一会儿吃鸡滴滴我。 　　岳千灵放下手机，不经意抬眼，见顾寻也在看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盯着屏幕，不太开心的样子。 　　新同事。 　　顾寻盯着这几个字，久久地拧着眉。 　　而岳千灵目光一转，看了顾寻身旁的易鸿一眼，突然福至心灵。 　　背后的迎宾声响起，随着其他客人的进来，一阵寒风钻了进来。 　　岳千灵立刻捂着嘴别开脸咳了两声。 　　没几秒，门又被离开的客人打开，岳千灵再次咳嗽了起来。 　　黄婕原本在跟被人聊天，注意到岳千灵的咳嗽，立刻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感冒了？” 　　“有点呢。”岳千灵又皱眉咳了两声，“人进人出的，风就对着我吹，有点受不了。” 　　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顾寻的目光突然凝注片刻，随即抬眼直直地看着岳千灵。 　　这已经是第二次感觉到她的声音很耳熟。 　　熟到几乎不可能是两个人。 　　一些细碎的片段在脑子里浮现，几乎恰好都能匹配。 　　比如，正在和同事聚餐、江城、校友、声音相似…… 　　他眯了眯眼，手指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机。 　　另一边，黄婕看着岳千灵，正想说什么，另一边的易鸿已经站了起来。 　　“要不你坐我这里来吧。”他拉开椅子，朝岳千灵抬了抬下巴，“我穿得多。” 　　岳千灵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都是同事嘛。”易鸿已经朝她走来，“过去吧，我坐哪儿都一样。” 　　岳千灵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人却已经飞快地起身，朝他的座位走去。 　　倏忽灯光下，岳千灵用余光注意着顾寻的反应，生怕他拒绝自己坐到他身边。 　　可他却没有说话，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即便两人目光对上，他也没有一丝要收回视线的意思。 　　岳千灵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好在餐厅灯光昏暗，堪堪藏住了她的马脚。 　　顾寻终于移开了目光。 　　此时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缱绻浪漫的小提琴独奏。 　　但对面的人是顾寻，岳千灵压根不会因为这样的一个对视就肖想他一眼看上了自己。 　　难道…… 　　岳千灵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个想法。 　　他发现我换座位的真实目的了？ 　　不可能呀我刚刚装得挺像的。 　　难道其他地方露马脚了？ 　　…… 　　怀揣着各种疑虑，岳千灵战战兢兢地在顾寻身旁坐下，故作矜持地没有看他。 　　余光中，却注意着顾寻的一举一动。 　　有限的视角让她没办法清晰看见顾寻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垂眼看着面前的手机，手指轻扣桌面，似乎在沉思什么问题。 　　点的菜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地端上来，四周的同事已经聊开了。 　　黄婕向来会照顾人，发现岳千灵没点喝的，立刻问：“你要不要喝点酒呀？” 　　她的手越过顾寻，递来一杯酒，“你这几天也蛮累的，喝点酒放松下？” 　　岳千灵瞟了一眼对面几个女生面前摆的果汁，连忙摆手道：“我不喝酒的。” 　　黄婕：“那换米酒吧，米酒没什么度数。” 　　“不用不用。”岳千灵还是摇头，“我酒精过敏的，滴酒都不能沾。” 　　黄婕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去年一起喝酒的不是岳千灵？她记错了？ 　　“那行吧，你喝果汁吧。” 　　黄婕终于坐了回去。 　　岳千灵松了口气，偷偷瞥一眼顾寻，想看看他的反应。 　　不料他突然侧过身来，看着岳千灵，问道：“那你打游戏吗？” 　　“打啊。”岳千灵保持着笑容，“游戏公司的人怎么会不打游戏呢。” 　　顾寻的眸色又深了些。 　　“打什么游戏？” 　　“市面上的游戏都会玩一玩的。” 　　这倒是实话，提起游戏，岳千灵如数家珍，“像育碧啊，暴雪啊柯乐美这些公司出的游戏基本都会玩一玩。” 　　但顾寻并没有露出岳千灵预想中的欣赏表情，但是他坐直了些，姿势看起来少了几分懒散。 　　“那，”他盯着她，问道，“手游呢？” 　　“手游？” 　　岳千灵脑海里飞速闪过前几天陈茵嘴里说的那句“他们第九事业部的人很看不起手游的”。 　　于是，她一字一句道：“我从来不玩手游，太没技术含量了吧。” 第11章 怪不得今晚这么开心。 　　说完这句话后，岳千灵就眼睁睁看着顾寻眼里某种复杂的情绪陡然散去。 　　他莫名其妙地勾着嘴角，扯出一个大概能算是笑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刚刚那爱答不理的样子，靠回他的椅，双眼一垂，仿佛自动屏蔽了身旁的人。 　　和刚刚紧紧盯着她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他们第九事业部那些贼牛逼的数据天才们不是看不起手游吗？ 　　那顾寻为什么不说话了？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岳千灵都想不通自己那句话错在哪儿了。 　　她脑海里不断重复演绎着刚刚的情景、对话，思维发散得如同枝繁叶茂的大树，同时还要时刻保持矜持的状态，背挺直，腿放好。 　　真他妈累。 　　她好几次想戳一戳旁边的顾寻，让他继续游戏这个话题，她能说个三天三夜。 　　可惜旁边的人时不时看两眼手机，再没把注意力放在岳千灵身上过。 　　这饭吃得食不知味，岳千灵百无赖聊，连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岳千灵拿起来看，是小麦在群里艾特了她。 　　【小麦】：@糯米小麻花 　　【小麦】：你最近跟你男神什么进度了？ 　　岳千灵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人，抿着笑打字。 　　【糯米小麻花】：正在一起聚餐呢。 　　【小麦】：原来你新入职跟男神成同事了！！怪不得你今晚这么高兴。 　　【糯米小麻花】：嘻嘻，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麦】：没事，关心关心你，祝你早日成功。 　　【糯米小麻花】：承你吉言！！！ 　　回完小麦的消息后，岳千灵最喜欢吃的芒果糯米饭终于端了上来。 　　她一整天没怎么吃饭，这会儿饥肠辘辘，舌头上每个味蕾都在沸腾。 　　可顾寻坐在旁边，她总不好做出一副饿狼扑食的样子吧。 　　于是，意思意思吃了几口后，岳千灵放下了筷子，纤长的手指把白色瓷碗推到一边。 　　这一幕正好被站起来夹菜的黄婕看见，她筷子僵在半空，问道：“千灵，你不吃了？” 　　岳千灵拿着纸巾擦了擦嘴，笑着说：“我吃好了。” 　　黄婕愣了几秒，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你今天不是没怎么吃饭吗？你不饿啊？刚刚主策一点头你不是就冲下去找吃的了吗？” 　　岳千灵暗暗咬了咬牙，恨不得一捆胶带把黄婕的嘴封上。 　　“我没什么胃口。”她攥紧了手里的卫生纸，笑容半僵，“可能是太累了，你不用管我，我没关系的。” 　　“这样啊，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你多少再吃点呗。” 　　黄婕一脸心疼地坐下了。 　　而岳千灵微微侧头，发现自己的这番表演好像是独角戏。 　　顾寻原本低着头吃饭，根本也没在意身旁的女生说了什么，直到桌上的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 　　他看见小麦在群里说的那句话，目光倏然凛在屏幕上。 　　果然。 　　怪不得今晚这么开心。 　　平时动不动就要跟人对狙的人居然用起了颜文字。 　　至于么。 　　他嗤笑了声，拿手机买了单，随即拎着没喝完的可乐站了起来。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学校了。” 　　说完，他推开椅子，朝大门走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岳千灵下意识转头去看他的背影，直到那扇门关上，她也突然站了起来。 　　“要到学校门禁时间了，我先回去了。” 　　她没有顾及一群同事的注目，拿着包便大步追了出去。 　　深夜的冷风在半空中肆意狂吹，扬起地上的灰尘与落叶。 　　岳千灵忘了戴围巾出来，刺骨的风里带着霜，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四处张望了许久，才看见顾寻的背影。 　　才这么一会儿，他居然都走那么远了。 　　岳千灵拔腿要追上去，手机突然响起语音来电。 　　她只好一边走一边捞出手机。 　　屏幕显示：【校草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岳千灵这个时候哪儿有心情跟他闲聊，立刻掐了这通电话。 　　抬起头来，她发现顾寻走得更快了。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岳千灵要一路小跑才追得上，跟着他进了停车场。 　　在岳千灵正打算开口叫他时，见他随手将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砸出“哐当”一声重响，在幽静的停车场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岳千灵莫名吓了一跳，脚步也慢了下来。 　　怎么感觉他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这一犹豫，岳千灵便不太想去打扰此刻的顾寻。 　　她默不作声地停下脚步，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这才转身。 　　然而她脚还没迈出去，却听见了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 　　“……” 　　岳千灵懊恼地攥紧了拳。 　　我操啊。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跟着出来了。 　　早知道就早点打招呼了，现在搞得她像个跟踪狂似的。 　　“那个……挺晚了。” 　　岳千灵一点点转过身来，扯出一个笑，“我想说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学校来着。” 　　顾寻背着光，半隐在阴影里，岳千灵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四周寂静无声，更容易放大人的感官。 　　在顾寻没有说话的这一两秒里，岳千灵莫名感觉到，顾寻好像知道她的小心思了。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岳千灵的脸就止不住地烧了起来。 　　还好停车场的光线不亮，既藏住了她的脸红，也减轻了几分慌乱。 　　没等顾寻回答，她立刻后退了一步，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没事，你不方便的话，我坐地铁回去也可以。” 　　顾寻现在心情挺烦的，岳千灵这么说了，正合他意，连拒绝的理由都不用想了。 　　不过岳千灵转身的刹那，顾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十五分，还有什么破地铁。 　　“你急什么？”他不急不缓地叫住了岳千灵，并打开了车门，“我什么时候说不方便了。” 　　岳千灵在原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雀跃地立刻小跑起来。 　　两步后，她见顾寻在驾驶座上朝这边别了别头，便条件反射地刹住了脚步，改为稳重地迈步姿态。 　　上车后，顾寻接了个电话，岳千灵便安安静静地坐着，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找话题。 　　可惜他这通电话并不长，岳千灵还没来得及想到要说什么，他便放下了手机。 　　车里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片刻后，岳千灵终于想到一个既礼貌又不生硬的切入点。 　　她开口问：“顾阿姨最近好吗？” 　　顾寻：“挺好。” 　　岳千灵：“那恭喜啊。” 　　“……” 　　“……” 　　我他妈说了啥。 　　救命。 　　救命啊！！！！ 　　岳千灵拳头倏地攥紧，天灵盖一阵发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挡风不理，并不敢去看顾寻的表情。 　　要不换个话题吧。 　　岳千灵强行让自己忘掉刚刚的对话，讪讪开口：“你们部门工作忙吗？” 　　顾寻本来想一个“忙”字应付过去，可惜他现在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 　　“其实，”顾寻直直地看着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说话的。” 　　“……噢。” 　　岳千灵平静地闭上了嘴，平静地拿出手机，平静地给印雪发消息。 　　【糯米小麻花】：啊啊啊啊啊啊顾寻送我回来！！！！ 　　【糯米小麻花】：但是我太紧张了！！！把天聊死了！！！！ 　　【糯米小麻花】：怎么办？？？ 　　【印雪】：你们说了啥？ 　　岳千灵原原本本地把那少得可怜的对话复述给印雪。 　　几秒后，印雪发了一长串省略号过来。 　　【印雪】：不是你把天聊死了。 　　【糯米小麻花】：？ 　　【印雪】：是他不想跟你聊。 　　【糯米小麻花】：。 　　印雪仿佛从这个句号里看出姐妹的难过，终是于心不忍，琢磨着安慰两句。 　　她刚打出“不过”，又有新消息跳出来。 　　【糯米小麻花】：唉。 　　【糯米小麻花】：嘿嘿。 　　【糯米小麻花】：[可爱][害羞] 　　【印雪】：…… 　　【印雪】：你伤心疯了？ 　　【糯米小麻花】：没有。 　　【印雪】：？ 　　【糯米小麻花】：就，我刚刚偷偷看了一眼。 　　【印雪】：？ 　　【糯米小麻花】：顾寻侧脸好帅啊。 　　【印雪】：…… 　　【糯米小麻花】： () 　　【印雪】：滚 　　虽然这一路确实再也无话，但顾寻带她一起回学校，岳千灵已经很满足了。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岳千灵时不时偷瞄一下顾寻的侧脸，明显感觉他的心情不好。 　　所以，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不是不想跟我说话。 　　嗯，就是这样。 　　思及此，岳千灵拨云见月，那股淡淡的郁闷瞬间消散，苦中作乐只剩下“乐”，近三十分钟的路程竟然眨眼间便到了终点。 　　下车的时候，路灯的光柱正好罩在岳千灵头上，将她的双眼映得像星星一样亮。 　　四周安静到了极点，偶尔有鸣笛声从远处飘来，又转瞬即逝，只有岳千灵的心跳声持续不断地被放大。 　　应该不会被听到吧。 　　她偷偷看了一眼。 　　莹然灯光下，顾寻看见岳千灵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总觉得她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 　　岳千灵借着夜色深沉，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你……圣诞节准备怎么过啊？” 　　这一路上，顾寻都被一股莫名的躁意围绕着，说不清道不明， 　　听到“圣诞节”三个字，顾寻压抑了一整个晚上的燥意瞬间被点燃。 　　他用力关上车门，在那道“砰”响中，岳千灵听见他说。 　　“耶稣生日又不是我生日，有什么可过的？” 第12章 想要见她的冲动。 　　十一点十五，距离宿舍门禁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印雪正要给岳千灵打电话，便听见门锁轻微的响动。 　　几秒后，岳千灵带着外面的冷气一同钻了进来。 　　“你居然回来了？”印雪坐在床上，啧啧叹气，“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真没出息。” 　　岳千灵刚刚在楼下和宿管阿姨求了好一会儿情，耗费了太多唇舌，没什么精力在和印雪斗嘴。 　　她脱了外套，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拿着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所以今天怎么样？”印雪探出个脑袋，好奇地问，“圣诞节怎么说？” 　　岳千灵之所以会在下车的时候那样问顾寻，就是因为印雪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岳千灵顿时忘了自己要去洗澡这回事。 　　“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圣诞节是耶稣生日又不是他生日！我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岳千灵喘了口气，继续说：“大学都读了四年了哪吒都能抓周了，他为什么还这么不解风情？！” 　　印雪：“……” 　　她这辈子也没这么心情复杂过。 　　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岳千灵，人家不是不解风情，人家只是不想解你的风情。 　　“没事……”印雪缓缓躺回去，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臭男人就是这样，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岳千灵闷闷不乐地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自我调节了一番心情后，才想起自己不久前挂了林寻的语音电话。 　　她慢吞吞地打了几个字过去。 　　【糯米小麻花】：刚才找我什么事？ 　　过了好几分钟。 　　【校草】：我有事才能找你？ 　　【糯米小麻花】：唉 　　【糯米小麻花】：我刚刚有点事嘛。 　　【校草】：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你干什么去了。 　　【校草】：没关系，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糯米小麻花】：你别乱想，我刚刚是赶路，有点着急。 　　【糯米小麻花】：又不是故意要挂你电话的。 　　片刻后。 　　【校草】：行。 　　看见他的回复，岳千灵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骤一回神，心里却浮上一层微妙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为什么要哄他？ 　　但因为太累，岳千灵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迅速洗了澡便到头睡去。 　　- 　　圣诞节这天正好是周末，学校里格外热闹。 　　班里好几个男生约岳千灵出去玩，但她没什么心情，只想留在宿舍里做毕设。 　　印雪倒是和高中同学玩去了，岳千灵一个人待着，偶尔听见其他宿舍的女生兴高采烈地经过，那个兴奋感并不能感染到她。 　　甚至她偶尔还会觉得顾寻说得对，耶稣的生日跟凡人有什么关系，不懂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快乐。 　　圣诞节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了。 　　由于顾寻的态度，岳千灵也没想过元旦能约到他，况且临近寒假，学业和工作的事情都挤压到了一起，她也没心思再想别的。 　　毕竟跨年夜当天，全公司都还在加班。 　　就连平时的例会也挪到了六七点，所有人都盼着放假，各个心不在焉地东摸摸西抠抠，魂儿早就不在了。 　　领导们也没了细讲的心思，大致总结了工作后，提到了本次圣诞节活动的成果。 　　具体的成绩运营那边已经开过会了，主策也只是顺便提一嘴。 　　只是当他一说到这个，尹琴的肩膀陡然僵硬，目光闪烁地盯着桌面。 　　还好主策也没说什么，话题又转到了其他地方。 　　尹琴松了口气，又怕岳千灵趁机邀功，于是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静静地盯着电脑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总算放下心来，但那股淡淡地煎熬感依然裹挟着她，让她无法做到真的平静。 　　自从圣诞活动开阁一来，她连游戏官博都不敢看一眼。 　　那些玩家的每一条评论都像鞭子一样在她身上抽来抽去，鞭笞得人吃不好睡不好。 　　原本她可以不经历这些的。 　　当初进这个项目，她就是看中了这个游戏没什么情怀，费不了什么脑细胞，运气好的话还能赚不少钱。 　　平时摸摸鱼，工作能敷衍就敷衍，废那么多力气干嘛，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不好吗？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岳千灵。 　　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看不懂局势，精力又旺盛，每次主美安排的任务她总是按时完成，偏偏还有那么点天赋，产出几乎都是一次通过。 　　她自己要表现就罢了，可是主美私底下没少拿她跟尹琴做比较，搞得尹琴的压力与日俱增，对她怎么喜欢得起来。 　　比如这会儿，眼看着例会都结束了，离开会议室时，尹琴又听到主策跟主美嘀咕，说他不会用人，瞎安排任务，差点捅出篓子。 　　主美也委屈，说这是尹琴主动请缨的，在一个项目做了这么久，谁知道她会用力过猛。 　　两人说是嘀咕，但声音其实也不算很小。 　　尹琴看了一眼岳千灵的背影，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 　　其实岳千灵一个字都没听见。 　　刚刚开会的时候印雪一直在给她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下班，两人约好了一起去市中心跨年。 　　会议一结束，岳千灵哪儿有心思听领导们在嘀咕什么，连忙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急着去跨年。 　　今天加班的人不多，电梯里人满为患，岳千灵她们小组三四个人踩在超重的边缘挤了进去。 　　门一关上，旁边一个运营组的人突然对岳千灵说：“你没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会留公司吧？” 　　岳千灵踌躇片刻，说道：“我不太确定。” 　　实习这种事情，又不是她想留就一定能留下来的，谁知道中间会出什么岔子。 　　那人以为岳千灵在摇摆，便说道：“犹豫啥呢，老板喜欢你，以后肯定有好发展的，总比去其他公司从头做起要好吧。” 　　尹琴本来就看不惯岳千灵，这会儿听到别人还在劝岳千灵毕业后留下来，她心里烦躁，却笑着说：“你不知道具体情况，反正我觉得千灵犹豫一下还是正确的，毕竟上司如果对你心存芥蒂的话，以后的路还是不好走。” 　　岳千灵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嗯？”但那个运营前段时间请了几天病假，并不知道公司里那点八卦，“什么芥蒂啊？” 　　岳千灵不想别人在公共场合讨论自己的事情，正想说什么，身旁的黄婕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咳了两声。 　　她疑惑地回头，瞥见电梯一角，于是闭上了嘴。 　　但是旁边几个人没有注意到黄婕的动作，接着这个话题便聊了下去。 　　“就是千灵之前不是离职了，又说要回来，老板特生气。”项目组里一个男生说到一半，想不起原话了，扭头问尹琴，“当时老板怎么说的来着？” 　　具体怎么说的？ 　　尹琴稍微卡壳了一下。 　　因为那天她就听见老板说了句“不吃回头草”，随后就让陈茵把岳千灵拒了。 　　至于她在微信群里发的那些话，都是她自己添油加醋的。 　　不过她记忆力还算好，没几秒就回忆了起来，把自己编得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只是她没注意到，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电梯里的氛围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原本嘈杂的环境莫名安静了下来。 　　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电梯已经彻底陷入诡异的沉默。 　　落针可辨的安静。 　　尹琴刚刚察觉到不对劲，回头到一半，就听见一道颇有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这句话如一块重石，“哐当”一声，砸穿了电梯里的沉默。 　　尹琴脸色倏地一变，僵着脖子再往后转了那么一点，就看见了站在电梯最角落里的老板。 　　她们老板个子不高，打扮朴素低调，往人堆里一站，确实不太显眼。 　　所以尹琴做梦也没想到，老板竟然就在这趟电梯里。 　　偏偏电梯里其他人这个时候都跟聋哑人似的，一点儿声响都不出，将她的尴尬与无措放大了数十倍。 　　她半张着嘴，脑子里浆糊一片，双颊青一阵红一阵。 　　半晌没吐出一个字，电梯便停了下来。 　　门一开，站在前面的人没走，后面的老板也没动。 　　她只是将抱着的手臂抬起来，指了指尹琴。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聊聊。” 　　- 　　一出了写字楼，黄婕便笑弯了腰。 　　不是夸张，她真扶着无障碍通道的把手，捂着肚子，笑得眼角挤出了几滴泪也直不起腰。 　　“这是什么戏剧化场面，我服了，这辈子没笑成这样过。”她用直接擦了擦眼角，感觉脸笑僵了，又揉了两下苹果肌，“你等会儿，我再笑笑。” 　　作为本次事件的主人公，岳千灵其实没那么想笑，甚至还有点无语。 　　她看了眼手机，印雪还在催她，于是说道：“我得走了，我同学还在等我。” 　　黄婕笑着朝她挥挥手，岳千灵便转身朝地铁站走去。 　　今天风特别大，路边绿化带的梧桐叶簌簌飘落，若不是四处张灯结彩、披红戴绿，还真有点压不住这冬日的萧瑟气息。 　　岳千灵今天忘了戴围巾，受不住冷风一阵阵地往脖子里灌，于是她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帽子上有一圈白色茸毛，厚厚一圈，将她的脸裹住了一大半，便趁得她双眼格外大。 　　手机上，印雪不停地发消息催，岳千灵便小跑了两步，蹦蹦跳跳地下了台阶。 　　站稳后，她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顾寻和一个微胖的男人朝她迎面走来。 　　岳千灵当即便站在了原地，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就在她犹豫的着一两秒，顾寻已经从她的前方走到了后方，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她。 　　倒是他旁边的微胖男人侧头看了岳千灵两眼。 　　前后交错开几步后，那个微胖男人说话了。 　　“卧槽，美女啊。”他扯了扯顾寻的袖子，笑道，“难怪说江城出美女，我这才刚到呢就迎面撞上一个。” 　　顾寻都懒得回头看一眼他嘴里的“美女”。 　　“郭洛。”他抬起手臂，把骆驼的脑袋掰了回来，凉飕飕地说，“你别忘了你已婚。” 　　骆驼甚感无趣，“啧”了一声。 　　“看两眼而已，你嫂子现在不天天抱着手机看帅哥，还给人家花钱投票。” 　　顾寻没接话，带着他回公司拿上自己的东西后便去了底下停车场。 　　骆驼一个多小时前刚刚落地江城，自个儿坐了地铁来找顾寻。他最近工作忙，元旦也不得闲，也就今晚能一起吃个饭。 　　两人也不讲究，没打算去挤人山人海的市中心，网上找了个评价不错的餐厅便订了位置。 　　这家店不仅装潢精致，氛围有格调，上菜速度也特别快。 　　刚下单没多久，几道开胃小菜便已经摆了上来。 　　骆驼夹了两口菜，闲聊道：“今年过年早，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顾寻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并没有动筷子，“回去跟我妈也是吵，不如让她过个舒心年吧。” 　　本来骆驼想说他两句，天下父母心，哪儿有不见面就过得了舒心年的？ 　　但想想顾寻家里的情况，他也不便再多嘴。 　　即便他今年快三十岁了，若是置换到顾寻的位置，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你去看看林叔叔吗？”话音刚落，骆驼自个又挠了挠后脑勺，垂眼盯着桌上的餐盘，“算了，你还是别去看了，他最近过得挺好的，还是老样子。” 　　“挺好的”和“老样子”放在同一句话里，便显得莫名讽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便比刚才沉重了几分。 　　骆驼不喜欢这种沉默，便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跟小麻花怎么样了？” 　　顾寻倏然抬头，明晃晃灯光下，他眼里的情绪陡然变化，眸光也比刚才亮了几分。 　　“我跟她能怎么样？” 　　- 　　岳千灵一下地铁，便后悔了和印雪约在市中心。 　　步行街上人满为患，商店里摩肩接踵，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头疼。 　　两人对着人山人海沉默了半晌，决定找个餐厅吃了饭就早早回学校。 　　但是这时候的餐厅也都要排队，奶茶喝了一大半，排号才前进七八位。 　　印雪在一旁看起了电视剧，岳千灵等得无聊，甚至想打几把游戏。 　　正巧，她刚刚拿出手机，四人游戏群就有新消息进来。 　　【小麦】：@骆驼 @校草 　　【小麦】：你俩碰头没？吃什么了？ 　　岳千灵盯着这两句话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骆驼和林寻应该是在一起跨年。 　　前几天骆驼在游戏里好像提到过，不过岳千灵没在意，这会儿才回想起来。 　　既然这样，看来今天是没机会吃鸡了。 　　她正打算放下手机，骆驼突然往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他应该是在回答小麦的问题，拍的是餐桌上的几道菜。 　　但这张构图随意的照片里，出现了一只手。 　　几乎是下意识，岳千灵就认定了那是林寻的手。 　　骨节分明，匀称修长，多一分便粗糙，少一分便纤弱，好看得像游戏里3D建模出来的手。 　　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手好看成这样，就不得不让人去遐想这双手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岳千灵也不例外。 　　喧闹的商场里，她盯着这张照片，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描绘林寻的模样。 　　几秒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我操。 　　搞不好还真是一个校草。 　　- 　　另一边。 　　骆驼和顾寻的话题并没有因为小麦的打岔就结束。 　　他给小麦发了照片后，继续说道：“什么你跟她怎么样？当然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 　　顾寻一言难尽地看了骆驼一眼，把一碟糖醋排骨推到他面前，“吃饭，行么？” 　　“你少来。” 　　骆驼不接顾寻的茬，甚至连筷子都放下来，笑嘻嘻地盯着他看，“话说，你知道她哪儿的人吗？挺口音应该也是南方人吧，说不定还挺近的。” 　　顾寻低头吃了两口菜，没回答骆驼的话。 　　咀嚼吞咽后，他才抬眼，看着骆驼，不紧不慢地说：“江城人。” 　　“江城？就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江城？” 　　骆驼愣了好一会儿，看见顾寻肯定的眼神后，突然猛地拍了下桌子，“这你不约她见个面？” 　　顾寻有点烦了，不耐地皱了眉，语气开始有些冲：“我为什么要约她见面？” 　　但骆驼根本不在乎他这点小情绪。 　　“因为你喜欢她啊。” 　　“……” 　　顾寻手里的筷子不动了，片刻后，他紧紧凝视着骆驼，语气却有些散漫。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她了？” 　　骆驼伸出两根指头，往眼前比划两下。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顾寻懒得跟他继续说，端起杯子喝水。 　　“别跟我装，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我能不了解你？我从来就没见你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过，要不是因为她，你能成天在那儿玩你最嫌弃的手游？”骆驼眯眼笑着，“喜欢还不敢承认，你怂不怂。” 　　说完，不等顾寻回答，他脸色突然变了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下巴。 　　“哦对，人家有个暗恋的人。” 　　顾寻放下杯子，嘴里凉水下肚，喉结滚动了两下。他瞥眼看着旁处，眸子里没有明显的焦距，眉间皱着，明显带了些不爽。 　　“暗恋算个屁。” 　　这语气…… 　　骆驼彻底笑开了。 　　“我看你这就挺像暗恋的。” 　　顾寻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 　　不管顾寻承不承认，都不会改变骆驼的看法。 　　小时候，林家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顾寻从小就练就了一声冷漠的本事，任凭父母吵翻了天，摔锅砸碗，他都能在房间里泰然自若地打游戏。 　　更多的时候，父母没在吵架，话语里却总是夹棍带棒，你一言我一语，明里讽刺暗里挖苦，外人听了都难受，更何况总是夹在中间的顾寻。 　　所以他在骆驼和小麦家里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还长，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他几乎都是在小麦家里过的夜。 　　相对而言，骆驼认为自己算是非常了解顾寻这个人的。 　　他对人一直没什么耐心，也不喜欢和那些说话三层意思的人相处，不论是男是女。 　　朋友也不算多，从小到大确实总有前仆后继的女生涌上来，但很快又像潮水一样退去。 　　但小麻花这个女孩儿有点特别。 　　心思好像特别简单，打游戏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去刚枪，打赢了沾沾自喜，打输了骂骂咧咧地要再来一把，不拿MVP就不想睡觉。 　　重点是，声音还特好听。 　　一开始骆驼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儿有点好玩，他和小麦都喜欢跟她打游戏，顾寻对这种事情大概是无所谓的。 　　但是这几天他回头一琢磨，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细节。 　　真要细数起来，大概几个小时都罗列不完。 　　“这年头，网恋多正常啊。”骆驼想了想，笑道，“我说要不咱把小麻花叫出来吃个饭，这都一个城市了，多好的机会啊。” 　　他说完这话便盯着顾寻看。 　　谁知道顾寻既然没反驳，还点了点头，拿出了手机。 　　“可以，不过我得先告诉嫂子一声你来江城约女网友见面。” 　　骆驼：“……你有病！” 　　就在这时，骆驼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他以为顾寻真告状去了，忙不迭捞起手机。 　　哦，又是小麦。 　　【小麦】：你们吃得怎么样了？ 　　【小麦】：晚上打游戏不？ 　　骆驼和顾寻两个大男人本来也没打算去干点儿什么，吃了饭回了顾寻家，当然是打打游戏。 　　【骆驼】：我俩可以，你问问小麻花呢？ 　　他打完这句，贱兮兮地瞥了顾寻一眼，又敲字。 　　【骆驼】：这良辰美景，万一人家有约会呢？ 　　【小麦】：@糯米小麻花你呢？有空打游戏吗？ 　　对面没立刻回消息。 　　几分钟后。 　　【糯米小麻花】：你说呢？ 　　【糯米小麻花】：[图片] 　　骆驼和顾寻同时打开了这张照片。 　　她举着一杯奶茶，面向排着长龙的餐厅拍的这张照片。 　　意思很明确——在外面玩儿，没空。 　　但顾寻的注意力却落在举着奶茶的那只手上。 　　十指纤纤，葱白无瑕，指甲修得干干净净，没有花里胡哨的美甲。 　　就连露出的一小节手腕也像玉石一般，在商场的灯光下透着莹莹淡光。 　　仅仅是一只好看的手，却莫名牵动了顾寻的某根神经。 　　遥遥相隔在网络另一端的人好像有了具象，是一个生动的、具体的，和他生活在一个城市的人。 　　他盯着这张照片，脸上不显山露水，无数根神经末梢都在疯狂颤动，刺激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想要见她的冲动。 第13章 “新年快乐。” 　　商场的人流并没有因为夜色渐浓而消退, 扶梯上人头攒动，餐厅外的长龙已经排到了电梯口。 　　岳千灵喝完了第三杯茶水，无所事事地数了数排队的具体人头, 然后走去问餐厅的迎宾大概还要等多久。 　　得到一个绝望的数字后, 岳千灵耷拉着眉眼坐了回去。 　　早知道还不如在学校里待着，吃什么不是吃。 　　“要不我们看看其他家？” 　　岳千灵拉了拉印雪的袖子, 说道，“这还要等四十分钟呢。” 　　印雪抬起头四处张望一番, 皱眉道：“我怕我们去了其他地方也没位置, 这边又过号不等的。” 　　说得也是。 　　岳千灵掏出手机, 看见小麦十几分钟前的邀约, 想了想，低头打字。 　　【糯米小麻花】：我在排队, 估计还有得等，要不来几把？ 　　小麦没回。 　　【骆驼】：你在哪儿啊？ 　　【骆驼】：排多少人？要不你来我们这边吃，这边人不多。 　　岳千灵以为骆驼看错了。 　　【糯米小麻花】：是我, 不是小麦！ 　　【骆驼】：我知道啊。 　　仿佛不认识这几个字一般，岳千灵把这句话看了两遍, 才把其中关系薅清楚。 　　林寻知道她在江城, 所以告诉了骆驼。 　　而骆驼这么说, 是因为他们也在江城。 　　那之前—— 　　岳千灵回想起她问林寻是不是也在江城那次, 他好像确实没有否认。 　　如果是真的, 这也太巧了。 　　岳千灵不死心地想再确认一下。 　　【糯米小麻花】：你们在江城？ 　　几秒后。 　　【校草】：是。 　　【糯米小麻花】：？？？ 　　【校草】：怎么, 你这么惊喜？ 　　“……” 　　原来真是这样。 　　心情陡然回溯到下初雪那一天,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地在岳千灵心里蔓延开来。 　　鬼使神差地，她又打开刚刚那张照片，这次不止是看那只出镜的手, 还看了看桌上的菜，观察了一下餐厅的装潢。 　　以为远在天边的人，竟然近在咫尺，甚至有可能在某个瞬间曾经擦肩而过。 　　仔细想想，还挺奇妙的。 　　她许久没有回消息，骆驼又问了一遍。 　　【骆驼】：来么？我们在CBD这边。 　　印雪就坐在岳千灵旁边，她当然不可能去见网友。 　　而且，她想了想，就算不是今天，没有印雪，她大概也……不会去的吧？ 　　但心里没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她感觉自己对林寻好像还挺好奇的。 　　如果再熟一点…… 　　等等，打住。 　　商场里人声鼎沸，无数张陌生人络绎不绝地经过她跟前。 　　岳千灵移开紧盯手机屏幕的视线，看向别处。 　　就算再熟一点，她一个二十岁的女生，去和男网友见面，好像还是怪怪的。 　　如果是个女生还好。 　　“网友见面”这种行为一旦和“异性”牵扯到一起，似乎总归是少了一层纯洁感。 　　于是，岳千灵很快打消了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糯米小麻花】：算了算了，我跟室友在一起呢。 　　【骆驼】：行。 　　放下手机，骆驼对着顾寻耸了耸肩膀。 　　“哦豁，人家不来跟你见面。” 　　顾寻自从在群里说了那一句话后，就再没看过手机，此刻正低着头吃菜。 　　听见骆驼的话，他眉心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咀嚼速度变慢。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 　　“你这什么语气？”他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你约不到女网友很失望？” 　　骆驼并不在意顾寻的态度，自说自话地嘿嘿笑了两声，“倒打一耙全国冠军你称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他又说：“不过吧，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出来见网友是应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网络背后是人是狗呢。是狗还好，万一是个对人家小姑娘有不轨想法的臭男人，那才危险咯。” 　　顾寻偏着脑袋睇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眼神凉飕飕的。 　　骆驼感觉顾寻已经快被他逗炸毛了，赶紧又说，“但是！元旦节这种时候她跟室友一起过，你知道这这说明什么吗？” 　　顾寻凉凉地说：“说明人家友情在线，暂时不会出现殴打兄弟的情况。” 　　骆驼撇嘴“啧”了一声，“你戾气咋这么重呢？” 　　他指骨敲了敲桌子，“说明她跟她那个心上人暂时没什么希望啊！” 　　餐厅的驻场歌手登台，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背景墙投下的阴影中，顾寻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你吃不吃？不吃就买单走人。” 　　“急什么，我难得放假。”骆驼打量了一眼台上的歌手，眯眼跟着哼了两句歌词，又问，“一会儿吃完我们有什么娱乐活动？” 　　顾寻说了个清晰的安排：“我回学校，你回酒店。” 　　“不是吧？”骆驼不满地皱眉，“江城的那个什么公园的跨年烟花不是很出名吗？” 　　他想到万人齐聚一处，一边倒数着新年的到来，一边看着眼花，露出了憧憬向往的眼神，“难道你不准备带我去看看吗？” 　　顾寻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郭洛，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浪漫？” 　　- 　　印雪之所以选择这家爆满的餐厅，是因为它距离湖心公园很近。 　　两人排队花了一个多小时，吃饭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但她们走出商场，看着不远处高架桥上堵得水泄不通的车流，顿时觉得等得那一个多小时还是值得。 　　两人步行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湖心公园，门口大大小小的摊贩张灯结彩，叫卖着闪闪发亮的头箍和各式各样的仙女棒。 　　印雪拉着岳千灵挤进人群里，花了半个多小时挑选了一些装饰物，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公园里火树银花，斑驳陆离，让死气沉沉的冬夜变得五彩缤纷。 　　除了零点的焰火，湖心公园的cosplay表演以及歌舞和其他游乐场所没什么区别。 　　印雪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先是拿着手机一顿自拍，又拉着岳千灵各种姿势各种角度拍了个几十张照片。 　　而后，岳千灵一路闲逛，印雪就顾着低头修图。 　　好一会儿，她终于挑选出两种最满意的，准备发朋友圈。 　　发之前，她把手机递给岳千灵看一眼：“我发这两张啊。” 　　岳千灵随意地瞥了一眼，“随便。” 　　印雪点了点头，又问：“相册里还有好多张呢，你选几张不？” 　　“你随便发几张给我吧，修没修过无所谓。” 　　反正她要这些照片，只是为了保存下来留个纪念，没想过发朋友圈。 　　这几年，因为学业、校园活动，以及实习后的工作接触，岳千灵微信上加了不少算不上朋友的人。 　　每次她一发照片，就有好些个她连脸和名字都对不上的男生来私聊她。 　　尬聊的还好，敷衍两句还能找借口终止对话。 　　遇到那种死缠烂打的，几乎除了拉黑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微信好友总在与日俱增，次次都单独分组也麻烦，久而久之，岳千灵就没什么发朋友圈的心思了。 　　一年到头，也就节假日会憋出几句祝福语。 　　- 　　印雪发了朋友圈后，把手机放进包里，挽着岳千灵朝湖心走去。 　　“今年好像还有灯会，去看看吧。” 　　两人进公园时便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再随便闲逛一会儿，跨年烟火便蓄势待发。 　　岳千灵和印雪没有刻意找路，顺着人潮不知不觉就站到了观赏烟火的地方。 　　她们两个女生身材娇小，站在人堆里视线被遮了一大半。 　　两人在人堆了挤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台阶。 　　一站上去，视线果然宽广得多。 　　印雪踮起脚，漫无目的地四处扫视，突然看见了什么，猛地拉住岳千灵的手。 　　“看！那个是不是顾寻？！” 　　“顾寻”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神奇的按钮，岳千灵只要一听见，所有注意力都会集中于此。 　　她立刻回头，顺着印雪指的方向看过去。 　　夜色浓稠，灯光炫目。 　　顾寻穿着黑色外套，站在茫茫人海中，隔着二十来米，虽然他的脸被闪烁的光影照得模糊不清，但他比四周人都高了一个头，清晰利落的面容轮廓佼佼不群，很容易被人一眼捕捉到。 　　那一瞬间，岳千灵原本普普通通的心绪像火光一样被点燃，眼里硬着五光十色的彩灯。 　　她终于有了兴奋感，不是节日带给她的，是顾寻带给她的。 　　不过他怎么来这里了？ 　　岳千灵略一思忖，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是不是陪哪个女生来的。 　　否则他一个大男生，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看跨年烟火。 　　“该不会是约了女生吧？” 　　印雪显然和岳千灵是同一个想法。 　　于是岳千灵踮起脚精准搜索了一番，确定顾寻身旁的女生都不是他的同行，并且还看见了今天下午遇见的那个微胖男人后，岳千灵才放下了心。 　　随着时间逼近零点，观景台的人群越来越拥挤，开始缓缓朝最佳视野的地方挪动。 　　“要不我们挤过去？” 　　岳千灵拉住印雪的手，跃跃欲试。 　　印雪看着水泄不通的道路，拍了两下手掌：“来，岳千灵你给我往前挤，你要是挤得过去我印雪今天就算冒着进局子的风险也把顾寻绑到你床上去。” 　　“……” 　　话糙理不糙。 　　岳千灵收起了冲动，老老实实地站在台阶上。 　　不过此时她的心情已经不复刚才，隔着人海，只要远远地看顾寻一眼，那种不需要共鸣的开心就在心里蔓延开来。 　　正好这时，公园随处可见的仿真石头音响放起了音乐。 　　欢快的BGM把节日气氛推向高潮，原本就喧闹的人群渐渐开始沸腾。 　　在万人倒数声中，岳千灵遥遥地看了一眼顾寻。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砰”得一声。 　　新年第一道烟火伴着这声巨响升空，在浩瀚的夜幕中硕然绽放成璀璨星空。 　　观众的欢呼声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气氛还未见一丝松懈，烟火紧跟着接二连三蹿上天空，交织出一片五光十色的绚丽光影。 　　几乎所有人都拿出了手机来记录这个时刻，但岳千灵看见顾寻只是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侧头和身旁的同伴笑了一下，便仰着头继续看焰火，侧脸的轮廓在交相辉映的光晕中反倒更明晰。 　　岳千灵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半空。 　　在烟火定格到最盛大的那一刻，她按下了拍照键。 　　照片上半部分，是绚烂的烟花。 　　下半部分，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拍好照后，岳千灵打开朋友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分钟内发了新年祝愿。 　　她勾了勾唇角，将这张照片发了出去，配文四个字。 　　“新年快乐。” 　　反正没有人会发现这张照片里，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个顾寻的模糊身影。 　　而顾寻也不会知道，她悄悄地对他说了一个简单的祝福。 　　- 　　“大海啊，全是水。跨年啊，脚上全是腿。” 　　烟火秀进行到一半，骆驼已经被踩了不下十次，他终于知道两个大男人跑来看这什么跨年烟火是个错误的决定。 　　好在他们的位置并不算靠前，想要退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几分钟便离开了人堆。 　　“我还是回酒店打游戏吧。” 　　顾寻嗤笑一声，问他：“浪漫了吗？” 　　“喜欢，下次还想要。” 　　骆驼恬不知耻地咂了咂嘴，摸着脑袋四处张望，找了个厕所，“我去去就来。” 　　顾寻没去，就在原地等他。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看焰火，路上反而没什么人。 　　顾寻靠着游乐设施的栏杆，掏出了手机。 　　头顶烟火依然在绽放，巨响一声盖过一声，反而趁得这个地方格外安静。 　　手机里收到了不少新年祝福，顾寻回了几条亲戚发来的，很快便失去耐心，后面的连看都没看。 　　他将消息列表往下划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岳千灵。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顾寻打开消息框，敲了四个字。 　　但消息发出去的前一秒，他看着她的头像，顿了片刻，然后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十分钟前，她更新了一张照片，配文也是那简单的四个字。 　　顾寻扫了一眼，本打算关上了，天空又响起一阵烟花绽放的巨响。 　　他突然蹙了蹙眉，再次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突然定住了眼神。 　　这片夜空，这绚丽的烟花，这拍照角度。 　　无一不在说明她也在这个地方。 　　随着上空的烟火一阵阵地绽放，顾寻的情绪像此刻正极速膨胀的空气，无声地爆炸，抓不住清晰的思路，说不清为什么，但那股想要见她的冲动又卷土重来，比几个小时前更汹涌。 　　他凝神片刻，突然收起手机，掉头朝观景台走去。 　　可是离开了一小会儿，观景台的人比刚才还多，千万个人挨山塞海，张袂成阴，里面的人退不出来，外面的人挤不进去。 　　顾寻被困在这人山人海里，进退不得，干脆拿出手机给她拨了个语音电话。 　　等待接通的那几秒，烟火秀暂告一段落，正在为下一个主题蓄势。 　　没有烟火的巨响，四周显得安静多了，顾寻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燥意，挠得他心痒难耐。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病。 　　人家都不想出来和他见面，他在这里瞎找个什么劲儿。 　　- 　　要不是印雪提醒，岳千灵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她以为还在加班的主美有什么事情找她，连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拨语音电话过来？ 　　岳千灵愣了片刻，才接通。 　　“喂，怎么啦？” 　　然而电话那头，却没人说话。 　　因为离燃放烟花的位置很近，爆炸声格外大，四周人声也鼎沸到了极点。 　　岳千灵以为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又加大了音量：“有事吗？我在外面很吵，没事我挂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烟花正进行到最盛大的环境，耳边人声如浪般一波盖过一波，岳千灵心想他多半是手机挤压导致误拨，这种事情她经常遇到，于是准备挂了。 　　手机刚离开耳朵一毫米，听筒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他那边的环境似乎也很嘈杂，但岳千灵还是清楚地听见了他说的话。 　　“没什么事，新年快乐。” 第14章 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都会拜倒…… 　　本轮烟花秀以一道组合烟花的骤然绽放暂时告一段落, 炫光逐渐暗淡，将黑色归还于夜幕，而观众还没从绚丽景象中回过神来, 观景台寂静了片刻。 　　就是那一两秒, 四周嘈杂的人声不再，而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立即反应过来, 一声不响。 　　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突然，下一个主题的首发烟花旋转升空, 在夜幕中盛放成一蓬蓬巨大的星状花朵。 　　巨响震彻天际, 炸开了浓稠的夜色, 也炸开了一直堵在顾寻心里的东西。 　　他看着天际的烟火,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勾了勾唇角, “挂了。” 　　顾寻利落的把手机放进外套包里，一转头，便看见骆驼正朝他小跑过来。 　　“我上个厕所出来你人就没了？” 　　骆驼喘着气在他面前, 环顾四周，发现他又回到了观景台, “我他妈找你找了一大圈, 打电话也打不通, 结果你又回来了？” 　　顾寻面不改色地搭着骆驼的肩膀, 慢悠悠地往出口走去, “等得无聊, 随便逛逛。” 　　骆驼没多想, 只觉得确实有点困了，脚步倒比顾寻还快。 　　两人很快离开了湖心公园。 　　因为烟火秀还没结束，路上行驶还算通畅。 　　上了高架桥后, 骆驼打开车窗吹了会儿风，拿出手机给自己老婆打了个电话。 　　两人在一起十来年，没那么多腻歪的话，简单聊了几句后便挂了，骆驼这才刷起了朋友圈。 　　十几秒后，他突然猛伸手，把手机怼到顾寻面前。 　　“卧槽！你看！” 　　顾寻瞥了一眼屏幕，“怎么？” 　　“这是不是就是咱们刚才看烟花的地方？” 　　骆驼激动地晃手机，“小麻花刚刚跟咱们在一个地儿呢！” 　　顾寻眉心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嗯？你就嗯一声？” 　　骆驼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回头张望，湖心公园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唉，我早点看朋友圈，你们就不至于就这么失之交臂了！哎呀！林寻！可惜啊可惜！” 　　顾寻没被骆驼的情绪感染到半分。 　　“有什么可惜的？”他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连成排的路灯光晕，漫不经心地说，“来日方长。” 　　“也对，是我莽撞了。” 　　骆驼摸了摸后脑勺，说道，“人家现在都没有想见面的欲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花了几秒钟来想措辞，“嗯，要她想见你的时候，你们的见面才有意义。” 　　此刻车正好停在十字路口时，顾寻放在中控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糯米小麻花】：你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顾寻盯着这行字看了半晌，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一脸懵逼看着手机的模样。 　　他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偏着头，迅速敲了几个字。 　　【菜也犯法吗sir】：你就当做是吧。 　　- 　　什么叫“你就当做是吧”？ 　　岳千灵看见这条回复，更懵逼了。 　　这人大晚上给她打个电话过来，什么也不说，沉默半天后给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怎么也不像正常行为。 　　她还想继续追问，但这个时候整个观景台的人都在退场，拥挤不堪，一不小心就会发生踩踏事件，岳千灵只好把手机放进包里，专心致志地走路。 　　她们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出湖心公园，道路上的车堵得水泄不通，鸣笛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 　　幸好两人原本也没打算回学校，提前订了附近的酒店，没有在路上花太多时间。 　　洗完澡，岳千灵躺在床上，还记挂着林寻给她打电话那事儿。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青春期开始，岳千灵其实遇见过不少这样的事。 　　每逢节日，总是有学校里的男同学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年龄小的时候懵懵懂懂，长大了点儿，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正因为如此，她今晚才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会…… 　　林寻也是跟那些男生一个意思吧？ 　　“印雪。”她翻了个身，摇了摇印雪的肩膀，“问你个事儿。” 　　印雪困到不行，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如果你一个网友，就是打游戏认识的那种。”她踌躇片刻，才又接着说，“大晚上给你打电话祝你新年快乐，他什么意思啊？” 　　印雪扭头，半睁着眼睛看向岳千灵，有气无力地说：“唔……打游戏认识的……那你们见过面吗？” 　　岳千灵：“没有。” 　　“……” 　　印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岳！千！灵！” 　　岳千灵：“嗯？” 　　印雪：“你该不会以为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吧？！” 　　“……” 　　岳千灵沉默着，觉得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半晌没听到岳千灵回话，印雪侧眼看着她：“你也不看看自己打游戏的时候是什么德性，别的女生会撒娇会卖萌，当然会吸引男生，但是你呢？” 　　她抬起手臂，作关公状，开始模仿岳千灵打游戏时说话的语气。 　　“来人呐！把我的大狙抬上来！” 　　“狗东西，我今天就是死也要带走你们队唯一的妹子，破坏你们游戏体验！嘻嘻！” 　　“什么？两枪还没爆你二级头？看我反手一个举报！” 　　“老阴逼！我一拳给你干回快乐老家！” 　　“……” 　　酒店里寂静无声。 　　岳千灵翻身盖上被子。 　　“晚安。” 　　- 　　岳千灵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 　　酒店的遮光窗帘将亮光完全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偶尔有鸣笛声传来，伴随着印雪绵长的呼吸声。 　　岳千灵翻身背对着印雪，拿出手机。 　　很巧，几分钟前骆驼和小麦已经在群里聊起来了。 　　【骆驼】：你们江城这边什么早餐比较好吃？ 　　【小麦】：？ 　　【小麦】：你跟林寻没在一起？ 　　【骆驼】：废话，我们昨晚就分道扬镳了，我在酒店。 　　【小麦】：那你们今天准备怎么过？ 　　【骆驼】：不准备一起过，我下午要去代工厂看一下，晚上就回去了。 　　【骆驼】：唉，头发挺长了，得拾掇拾掇再去见人。 　　【骆驼】：你们江城哪里头发剪得好？ 　　此时顾寻刚刚和蒋俊楠打完篮球，两人正往宿舍走。 　　他拿出手机看到骆驼问的话，正要打字，对话框里突然又弹出一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寺庙。 　　【骆驼】：…… 　　【小麦】：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寻看到这里也低着头，轻笑了一声。 　　蒋俊楠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 　　顾寻没再继续打字，就看着群里的消息一条条地蹦出来。 　　【骆驼】：你醒啦？ 　　【糯米小麻花】：嗯。 　　【骆驼】：娱乐早班鸡？ 　　【糯米小麻花】：现在不行，我朋友还在睡觉呢。 　　【骆驼】：行吧，那我起床了。 　　【糯米小麻花】：我也准备吃个早饭。 　　【骆驼】：你吃什么？ 　　【骆驼】：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早餐推荐？我这会儿吃了就不吃午饭了。 　　早餐啊…… 　　岳千灵平时早餐吃得比较随便，常常都是在便利店解决的。 　　不过骆驼远道而来，作为朋友，虽然只是网友，她也想骆驼在这里吃好玩好，于是她开始挨个私聊那些本地同学，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几分钟后。 　　【糯米小麻花】：[分享链接] 　　【糯米小麻花】：这家店的米粉特别好吃，就是不知道你那边点不点得了外卖。 　　【骆驼】：我看看哦。 　　【骆驼】：这家店的特色是香菜啊…… 　　【骆驼】：妈耶，我不吃香菜。 　　【糯米小麻花】：你不吃香菜？？？ 　　【骆驼】：…… 　　【骆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咱们这个群里，除了你，其他人都不吃香菜。 　　【骆驼】：@校草，你出来说说，是不是？ 　　顾寻本来想回一个“香菜也是人吃的东西？”，但他字还没打出来，蒋俊楠突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咱们中午吃什么？” 　　顾寻：“都行。” 　　蒋俊楠闻言，重重地叹气：“都行都行，我现在听见都行两个字就头皮一紧！” 　　他拧开矿泉水猛灌了自己一口，才又接着说：“昨天晚上跟我女朋友出去吃饭，问她吃什么，她也说都行，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寻视线落在手机上，只“嗯”了一声示意蒋俊楠自己在听。 　　“就因为记不住她的喜好，我头都被骂烂了！” 　　蒋俊楠想起昨天晚饭的场景，还觉得一阵后怕，“我的天，我记得她不吃葱，结果她说她只是吃面的时候不吃葱，吃烧烤一定要加葱的。还有蒜，我分明记得她说过蒜蓉生蚝很好吃，给她点了好几个，结果她又说她不吃蒜了，这谁记得住啊？！” 　　蒋俊楠话音刚落，顾寻手机里就又跳出两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你们真是失去了人生一大乐趣！！！ 　　【糯米小麻花】：我可太喜欢香菜了！！！ 　　顾寻抬了抬眉梢，扭头看着蒋俊楠，“然后呢？” 　　“能怎么办？当场认错呗。” 　　蒋俊楠无奈地撇嘴，“然后我昨晚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她的喜好全部记在备忘录里了，以后跟她出去约会前我必背诵十遍！” 　　“至于么。” 　　顾寻鼻腔里轻哼了声，视线再落到手机上时，看见岳千灵又发了一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如果是辣椒调料里加上一把切碎的香菜，那就更绝了，我能一天三顿都吃这个！！！ 　　他目光倏忽变幻，心里莫名荡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随后，他点进岳千灵的个人信息，选择修改好友备注。 　　他先是简单敲出了“辣椒香菜”四个字，就跟在她的微信名字后面。 　　按确认键的时候，他却顿了一下。 　　随即删除了全部文字。 　　然后，将她的备注改成了——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 第15章 那……方便加个微信吗？…… 　　岳千灵和印雪的计划原本是起来洗漱后, 找一家餐厅吃饭，然后逛逛街，六七点的样子便坐地铁回学校。 　　真是轻松又愉快的新年第一天。 　　但现实总比计划骨感。 　　临近十二点, 没有一个人有想要起床的意思。 　　最终午饭是外卖解决的, 原定的逛街计划也变成了在床上玩手机。 　　磨蹭到下午四五点，两人直接踏上了回校的归程。 　　没有外出过节的学生就在学校附近的餐厅聚餐, 因此这个点，学校周遭的步行街反而格外热闹。 　　印雪从地铁口出来, 看见这样热闹的景象, 却莫名有点伤感。 　　“唉, 今年过年早, 下下周就放寒假了，咱们人生中最后一个寒假了, 几个月后，我们就不是学生了，我好舍不得啊呜呜呜。” 　　岳千灵本来开开心心的, 听印雪这么一说，心情也受了点儿影响。 　　“是啊, 以后上哪儿去住两千块一年的市二环中心地铁直达公交围绕的地段啊。” 　　“……” 　　印雪那点儿悲春伤秋的细腻心思顿时没了, “你说得也对, 咱们下学期回来就要着手开始找房子了吧。” 　　她们都不是江城人, 要留在这里工作, 租房是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但是两人工作的地方相隔有些远, 如果想继续住在一起, 好像有些困难。 　　她们一边聊着这个问题，一边学校大门对面的步行街走去。 　　这一年多来，她们已经把学校附近的餐厅吃了个遍, 对每家的口味与价格如数家珍。 　　或许是早上骆驼提了一下香菜的事情，岳千灵突然就很想吃一家中餐店的香菜牛肉，而印雪也没什么异议，两人直接进了那家餐厅。 　　这家店生意一直很好，岳千灵和印雪走进去时只剩下两张靠近大门的桌子。 　　落座后，两人都没怎么看菜单就点好了菜，毕竟这家店最出名的就是香菜牛肉，她们两个女生胃口不大，再点一个素菜一个汤便够了。 　　她们熟门熟路地点好了菜便开始各自玩手机。 　　岳千灵看微博看得入神，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情况，直到后面那桌的女生还是窃窃私语，话语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哎哎，快看，那是顾寻吧？” 　　岳千灵像被按键了一般倏然抬头，果然看见顾寻和一个男生一同走了进来。 　　那个男生岳千灵之前在篮球场看见过，好像是顾寻的室友。 　　两人进来便直接坐了仅剩的那张空桌，分坐两端，蒋俊楠面对岳千灵，顾寻则背对着她。 　　服务员连忙拿着菜单走了上去，他们也没到处张望，注意力都在菜单上。 　　岳千灵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撞了撞印雪。 　　印雪原本没认出顾寻的背影，但是岳千灵这种反应，还能是谁，于是她小声凑在岳千灵耳边说：“这么巧遇上了，不去打个招呼？” 　　“好尴尬啊，打招呼说什么呢？” 　　岳千灵想了想，“真巧，你也来这吃饭？然后他说，不然我来洗碗的？” 　　印雪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就学不会有的女生那么聪明机灵呢，我看有的人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机会搭讪。” 　　岳千灵也想啊。 　　她要是跟人家一样会，就不会白白错过那么多机会了。 　　不一会儿，岳千灵这桌上菜了，服务员一个托盘里端了两份香菜牛肉。 　　放了一份在她们桌上后，他又端着另一份去了顾寻那边。 　　岳千灵的注意力一直在他们那边。 　　她看见蒋俊楠对着香菜皱了皱眉，将它往顾寻面前推了些。 　　顾寻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岳千灵这个视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一口接着一口，似乎还挺喜欢。 　　见这一幕，她根本不受控制地想象了许多画面，还有点小得意，忍不住要分享。 　　于是她又小声对印雪说：“你看见没有，顾寻也喜欢香菜牛肉，我们口味还挺合得来的，以后至少不会在吃饭上面产生分歧。” 　　“……” 　　印雪放下手机，冷冷瞥了她一眼，“看人家吃同一道菜你就想到以后吃饭产不产生分歧了，那是不是人家请你吃顿饭你就要开始考虑以后学区房买在哪里了？” 　　印雪，人间清醒。 　　岳千灵被堵得无话可说，印雪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的乖乖，别东想西想产生幻想，有这功夫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先跟人家加上微信吧。” 　　岳千灵盯着顾寻的背影，手心有点微微出汗。 　　也是，上次一起回学校，她因为太紧张错过了绝佳的机会，今天既然又偶遇了，她应该试一试。 　　- 　　蒋俊楠见顾寻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口香菜牛肉了，忍不住放下筷子，问他：“你不是不吃香菜吗？今天抽什么疯？” 　　“试试不行？” 　　顾寻说着，又夹了一口。 　　“当然可以，但是你有必要吗？” 　　蒋俊楠抱着手臂，打量顾寻半晌，又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问，“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香菜是某种偏方？” 　　“……” 　　有时候顾寻真的特别想不明白蒋俊楠这种人为什么会有女朋友。 　　他被看得没了胃口，不满地看向蒋俊楠，说道：“我是吃香菜，不是吃毒药，你能不能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 　　“这要是有一面镜子，我真想让你照照你自己吃香菜时候的表情。” 　　蒋俊楠把另外一道菜推到顾寻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都要吐了，就别吃了好吗？哥，相信现代医学，别信偏方，放过自己。” 　　顾寻这下是既没有胃口也没了心情。 　　况且—— 　　香菜吃起来是真的很恶心。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水壶给自己倒水。 　　蒋俊楠也是不吃香菜的，这会儿桌上只有另外一道素菜，他满心等着吃排骨，便不住地往里面的厨房张望。 　　这一张望，就看见了岳千灵。 　　“喂。”他伸腿踢了踢顾寻，小声说，“岳千灵在这里诶。” 　　顾寻正在喝水，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等咽下去了，才“嗯？”了一声。 　　蒋俊楠以为他是压根不知道岳千灵这个人。 　　“岳千灵啊，美术学院的，这你都不知道啊？” 　　见顾寻没吭声，他又说：“大三才从江滨校区搬过来的，跟你一样，是咱们学校告白墙微博常驻选手啊，咱们宿舍之前不是经常聊吗？” 　　顾寻放下杯子，往后看了一眼。 　　岳千灵本来在偷瞄，猝不及防对上顾寻回望的目光，顿时慌乱无措，立刻就要扭开头假装看风景。 　　印雪瞧她这幅样子，立刻掐了一下她的大腿。 　　岳千灵浑身一激灵，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她视线乱撞了一番，又僵硬回过去，再次对上顾寻的目光，她僵硬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顾寻其实只是听蒋俊楠那样说了，潜意识驱动他回了一下头。 　　没想到她还真在那里，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寻也只好点点头，算是回应。 　　转回头来，蒋俊楠惊讶地问：“你们认识啊？” 　　顾寻：“嗯。” 　　蒋俊楠：“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妈跟她妈是同学，之前一起吃过一次饭。” 　　顾寻三言两语交代了他和岳千灵的关系，正好服务员端上了其他菜，他便低头继续吃饭。 　　蒋俊楠却久久没回过神。 　　男生宿舍的夜聊话题除了游戏足球篮球，就是美女。 　　特别是美术学院的人刚刚从滨江校区搬过来那段时间，宿舍里几乎隔两三天就会聊起岳千灵。 　　而顾寻从来没插过话，所以蒋俊楠一直以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人。 　　结果不仅知道，还认识。 　　蒋俊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偷瞄岳千灵。 　　几分钟后。 　　蒋俊楠突然小声开口：“顾寻，我跟你说个事情，但是你先答应我，你不要回头看。” 　　顾寻抬了抬眉梢，“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我觉得……” 　　蒋俊楠舔了舔唇角，把声音压得更低，“我觉得岳千灵喜欢你，因为她几分钟内已经偷瞄你好几次了。” 　　“……” 　　顾寻夹菜的动作卡顿了片刻，他扯了扯嘴角，调转筷子的方向，去夹了一块香菜牛肉。 　　蒋俊楠以为他不信，补充道：“相信我，我的直觉绝对没错，她那个眼神，绝对是喜欢你。” 　　“嗯。”顾寻漫不经心地接话，“知道了。” 　　知道了。 　　就，知道了？？？ 　　蒋俊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就一句知道了？哥？那可是岳千灵诶！” 　　顾寻抬眼，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那不然呢？ 　　其实他早就有点这个感觉。 　　从第二次见面开始，他就注意到岳千灵看他的眼神总是不太自然，甚至不太敢直视他。 　　但又常常在他视线以外的地方偷瞄他。 　　频率之高，连顾寻自己都不经意发现过几次。 　　包括后来的几次碰面，她总是扭扭捏捏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有些事情或许不需要明说，但顾寻心里有数。 　　只是今天连蒋俊楠都看出来了，顾寻也就更明确了。 　　但是， 　　那又怎样呢？ 　　“你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你在激动什么？” 　　顾寻问。 　　若不是考虑到岳千灵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蒋俊楠都要拍桌了。 　　“我这是替你激动啊！你怎么就没点反应？” 　　“我跟她又不熟，而且，”顾寻停顿片刻，撩了撩眼皮，轻飘飘地丢出一句，“我不是颜控。” 　　“瞎几把扯吧你就，还不是颜控，哪儿有不颜控的男人。” 　　蒋俊楠一个字也不信，他觉得顾寻就是在装逼，“你要是哪天真带一个长得一般般的女生回来，我把头都剁下来给你凉拌下酒。” 　　顾寻突然沉默，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突然有点发散。 　　他脑海里开始描绘一张模糊的，但却很灵动的脸。 　　半晌，他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或许长得也不错。” 　　蒋俊楠：“什么？” 　　“没什么。” 　　- 　　男生吃饭总是比较快。 　　差不多同一时间到的餐厅，岳千灵和印雪才吃到一半，顾寻他们那桌就已经吃完了。 　　而蒋俊楠接了个电话，先一步走了出去，留顾寻在这里买单。 　　印雪见机，扯了扯顾寻的袖子。 　　“趁这会儿他一个人，你赶紧去找他要微信。” 　　“现在吗？”岳千灵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这么多人呢！” 　　“就是人多他才不好拒绝你啊！” 　　“那我要怎么说？” 　　印雪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你就说、就说……” 　　但印雪也没什么追男生的经验，卡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要怎么说。 　　直到顾寻起身往外走了，印雪替岳千灵着急，目光一扫，突然看见过道地上落了一张校卡。 　　“机会来了！”印雪连忙指着地上的校卡说道，“他校卡丢了！你快给他送过去，顺便加个微信这不是顺理成章吗？！” 　　这种时候，岳千灵也有点着急，听印雪这么一说，脑子一热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去把校卡捡起来，追了出去。 　　顾寻和蒋俊楠还没有走远。 　　岳千灵攥着那张校卡，小跑了几步便追上了他们。 　　“顾寻！” 　　听见这道喊声，顾寻和蒋俊楠同时回头。 　　见是岳千灵，蒋俊楠做作地“咳”了一声，小声揶揄道：“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不就追上来了。” 　　顾寻冷着脸睨了他一眼，蒋俊楠立刻收起了调侃的表情。 　　但顾寻再看向岳千灵时，脸色也没有缓和几分。 　　不过岳千灵没多想。 　　因为她好像也没怎么见过他除此之外的表情。 　　就算有，也是更脸臭的模样。 　　她小步迈了过去，微微仰着头，把卡递给他，柔声说道：“你的校卡刚刚掉在地上了，还好没有走远。” 　　蒋俊楠闻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思忖片刻后，然后嘴角揶揄的笑意更是藏不住。 　　为了憋笑，他拿手抵着嘴巴扭开了头。 　　而顾寻垂眸看着岳千灵手里的校卡，一言难尽的心情不便表达，只扯了扯嘴角。 　　“我的？” 　　岳千灵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就听到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喊道：“同学！” 　　随即，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跑到了岳千灵面前。 　　看见她手里的校卡，顿时松了口气。 　　“哎哟，可算追上你了，谢谢你啊。” 　　“……？” 　　岳千灵看了眼那个男生，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校卡。 　　姓名：万小鹏。 　　那一瞬间，岳千灵脑海中有无数道火花闪过。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你的？” 　　男生点头，看着岳千灵手里的卡，说道：“对啊，谢谢啊谢谢，刚刚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 　　见岳千灵愣着，没有要还卡的意思，男生又补充道：“幸好被你捡到了，不然这个时候补办校卡可麻烦了。” 　　“………………” 　　怎么讲呢。 　　如果杀人不犯法，岳千灵此刻已经提刀去砍印雪了。 　　她就想不通，为什么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一次不差地都在顾寻面前。 　　哦，顾寻。 　　她现在压根不敢去看顾寻。 　　光是感觉到他落在自己头顶的目光，岳千灵就要窒息而亡了。 　　但是现在她要稳住人设。 　　“不客气不客气。”她强行憋出一个笑，“下次小心点。” 　　男生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接过校卡后，却没有走。 　　“谢谢啊。”他清了清嗓子，害羞地看着岳千灵，说，“那……方便加个微信吗？” 　　我操。 　　我操操操。 　　桃花什么时候来不好，非得这个时候来？！ 　　岳千灵平时挺能应对这种情况的，但此刻在顾寻面前，她莫名感觉脸上笼罩着一层火辣辣的灼烧感。 　　不知为何，在顾寻面前被陌生男生搭讪，她只觉得难堪又窘迫，生怕自己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被顾寻误会什么。 　　她涨红了脸，抿着唇，看了一眼顾寻，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嗫喏开口：“不、不太方便……” 　　男生顿时臊得不行。 　　不止是因为岳千灵拒绝了他，还因为她刚刚看顾寻的那一眼。 　　男生明显感觉到顾寻的脸色很不好，甚至有点不耐烦，而旁边的蒋俊楠似乎也面露尴尬之色。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连忙道歉，“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然后立刻又转头对顾寻说：“真是不好意思啊。” 　　岳千灵：“……？” 　　她迷茫地看向顾寻。 　　那个男生也讪讪地看着顾寻。 　　而顾寻在两人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扭头看向蒋俊楠。 　　“你吗？” 　　蒋俊楠：“什么？” 　　顾寻：“你什么时候换的女朋友？” 　　蒋俊楠：“……啊？” 第16章 陪女朋友。 　　岳千灵觉得, 顾寻还挺厉害的。 　　一句话就把所有尴尬转移给了其他人，独善其身。 　　如果当事人不是她自己的话。 　　此刻，应对尴尬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逃避。 　　那个男生显然已经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只知道自己可能搞了个大乌龙, 讪讪地摸了一下后脑勺，掉头就走。 　　始作俑者一走, 留岳千灵善后。 　　但她除了强颜欢笑，想不出别的办法。 　　“原来你校卡没丢啊, 那可太好了。” 　　岳千灵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皮笑肉不笑, “那……新年快乐。” 　　说完, 她气定神闲地转身。 　　直到拐了个弯，确定自己的身影不在顾寻他们的视线里后, 才一路小跑起来。 　　回到餐厅，她喘着气，耷拉着眉眼, 活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不用开口，印雪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按照她的预料发展。 　　但怎么至于这幅表情？ 　　“怎么了这是？没要到微信吗？” 　　“别提了！” 　　岳千灵捂着脸, 不肯回答印雪的问题。 　　朝夕相处了几年, 她早该知道印雪这个母胎solo在这方面也极不靠谱。而她们一个敢教, 一个竟然也敢听。 　　现在好了, 不仅微信没要到, 还丢脸丢大发了。 　　好一会儿, 岳千灵整理好了情绪, 抬起头来继续吃饭，但就是不告诉印雪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人回了宿舍，她才有勇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印雪。 　　但印雪这个狗头军师不仅不自我反思,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笑到巡寝的宿管阿姨来问她们是不是违规用水壶烧开水。 　　- 　　元旦节就这么不太愉快地收了尾。 　　短暂的假期结束，四号早上，岳千灵照常去上班。 　　因为走到学校门口才想起忘了拿手机，岳千灵折返回去拿手机，耽误了二十多分钟，所以她到公司的时候比平时晚一些。 　　小组的人几乎都到了，看着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等岳千灵坐下了，却觉得哪里不对。 　　她打量了一圈附近的同事，大家都没说话，但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于是岳千灵打开电脑，登陆微信，找出了黄婕的聊天框。 　　【糯米小麻花】：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坐对面的黄婕望了岳千灵一眼，抿着笑打字。 　　【黄婕】：可不是嘛，你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岳千灵再次扫视四周，突然睁大了眼睛。 　　【糯米小麻花】：尹琴该不会被开除了吧？？？ 　　【黄婕】：那到不至于，就是上周她在电梯里那事儿都在公司传开了，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万众瞩目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来。 　　【黄婕】：要不是现在行情不好，我估计她都要辞职了。 　　【黄婕】：反正换我，我是待不下去的。 　　黄婕的消息刚弹出来，岳千灵便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一回头，尹琴果然姗姗来迟。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但仔细看面容，确实有点憔悴。 　　看来这个元旦小长假过得不是很舒心。 　　不过尹琴最擅长的就是假装无事发生，她放下包，依然笑盈盈地跟大家打招呼，只是略过了岳千灵而已。 　　岳千灵倒不在意这些，不跟尹琴打交道，她求之不得。 　　只是想到以后要和一个跟自己有点过节的人共事，还是有点心塞。 　　她甚至想，如果时间能倒流，她希望自己就当个隐形人，不要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风波中，让她的生活过得更舒心一点。 　　但老天好像偏不如她的愿。 　　十一点的例会上，主美倒是没什么异样，一切如常，只是分配任务的时候，明显把尹琴边缘化了。 　　作为一个名义上的组长，却画着边边角角的场景，饶是尹琴再能装，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在座的人心知肚明，主美的行为多多少少是老板的意思。 　　那尹琴不能怪老板，不能怪主美，只能暗自不爽地看了岳千灵一眼。 　　恰好岳千灵一抬头就接住了这个眼神，尹琴又略微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岳千灵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知这梁子大概是结下了。 　　其实岳千灵一直不明白尹琴为什么不喜欢她，回想实习的这段时间，她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事情。 　　虽然她平时不太热情，下班之后还有点喜欢躲懒，但是她分内的事情从来没有耽误过，也没有给别人惹过麻烦。 　　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是因为——她太美了？ 　　- 　　例会结束之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相继去拿外卖。 　　电梯里，黄婕刷着票务软件，问道：“要放假了，你买票没？” 　　“不急，我坐高铁就行。” 　　说到这个，岳千灵突然掏出手机，想跟她妈妈说一声回家的事情。 　　一打开微信，却看见一条未读消息。 　　【唐信】：千灵，你什么时候回家？ 　　岳千灵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打了几个字。 　　【糯米小麻花】：还没确定。 　　【唐信】：那你确定了跟我说一声，我来高铁站接你。 　　【糯米小麻花】：不用麻烦啦，我爸爸会来接我。 　　【唐信】：没事儿，不麻烦，反正我放假早，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 　　话都说成这样了，岳千灵不知道还要怎么拒绝。 　　这个唐信是前两年搬到她家楼上的邻居，两家人关系挺好，父母们常常约着一起玩。 　　至于唐信本人，岳千灵对他没什么意见，就是感觉到……他喜欢自己。 　　他比岳千灵大一岁，在另一个城市读研，所以他平时只能微信上找岳千灵聊天。 　　这一点岳千灵应付应付不是问题，但是每逢寒暑假，他总是格外热情，总找机会约岳千灵出去玩儿。 　　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父母又相处得好，岳千灵没办法次次都拒绝。 　　而且他又从来没点明过他的意思，岳千灵没办法精准击破，只能跟他打着太极。 　　暗地里她也表示过好几次了，但唐信就跟听不懂似的。 　　时间久了，真的有点累。 　　拿了外卖回到工位，岳千灵没心情吃饭，盯着唐信的聊天框，反复斟酌着用词，却始终想不到完美的拒绝理由。 　　人家作为邻居，好心来接你，总不能这个情都不领吧？ 　　可是这种小恩小惠接受多了，以后他要是真表白了，岳千灵拒绝起来都没有底气。 　　岳千灵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想找个人聊聊这个问题。 　　聊天框往下一划，便看见他们的游戏群。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岳千灵略一思忖，便开始打字。 　　【糯米小麻花】：问你们一个事儿。 　　【骆驼】：你说，我正好在等外卖。 　　【糯米小麻花】：就是，如何在一个男生没表白的情况下，打消他对我的非分念头？ 　　【骆驼】：？ 　　【小麦】：？ 　　【校草】：？ 　　【小麦】：都没表白，你怎么确定人家喜欢你？ 　　【糯米小麻花】：我就是确定！ 　　【小麦】：那万一你误会了呢？ 　　【糯米小麻花】：怎么可能误会。 　　【糯米小麻花】：他经常找我聊天，嘘寒问暖比我爸妈还勤快。每次放假回家他总约我出去玩，吃什么好吃的也会给我带回来，哦对了，逢年过节还总给我送礼物。 　　【骆驼】：好了，那确实是喜欢你 　　【骆驼】：暗示暗示就懂了吧，比如约你出去玩，你拒绝几次。 　　【糯米小麻花】：都是邻居，跟爸妈关系不错，总不好一直拒绝，以后总要相处的。 　　【小麦】：那你直说吧，我觉得男的很多都听不懂暗示。 　　【糯米小麻花】：这怎么直说啊，多尴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小麦】：emmmm 　　【小麦】：挠头.jpg 　　【骆驼】：这就难办了。 　　看来这群男的也没什么办法。 　　那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岳千灵又叹了口气，打开外卖，准备吃饭。 　　这时，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 　　【校草】：这还不简单。 　　【糯米小麻花】：？ 　　【校草】：下次他再约你出去玩，你就说你要陪男朋友。 　　【校草】：这样他还能不懂？ 　　【糯米小麻花】：可是我上哪儿找一个男朋友摆在他面前？ 　　【校草】：异地不行？ 　　【校草】：陪男朋友打游戏不行？ 　　【糯米小麻花】：好像有点道理。 　　【糯米小麻花】：那万一他要是不信呢？ 　　【校草】：要是不信的话。 　　【校草】：我可以勉为其难扮演你男朋友，给你打电话。 　　【糯米小麻花】：有点东西！ 　　【骆驼】：[微笑] 　　【小麦】：[微笑] 　　【糯米小麻花】：怎么了，你们觉得不行吗？ 　　【骆驼】：没有，我觉得非常行[大拇指] 　　【骆驼】：某人可太聪明了[大拇指] 　　【小麦】：这可太行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大拇指] 　　【小麦】：真是一举两得呢[大拇指] 　　【校草】：你们两位有什么毛病吗？ 　　【骆驼】：没有 　　【小麦】：没有，非常好。 　　【糯米小麻花】：嘻嘻，那下次他约我出去玩，我就这么说了。 　　过了一会儿，岳千灵又想到另外一层。 　　【糯米小麻花】：那万一被我爸妈揭穿了怎么办？ 　　【校草】：揭穿了不好？ 　　【校草】：这要是还不懂你在拒绝，是个傻逼？ 　　【糯米小麻花】：[大拇指] 　　【校草】：还有问题吗？ 　　【糯米小麻花】：没有了！ 　　【校草】：晚上上号。 　　【糯米小麻花】：好嘞！ 　　解决了这个事情，岳千灵心情一下子畅快了许多，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回去之后唐信要是再约她出去玩，她就立刻甩出一个男朋友。 　　一劳永逸。 　　- 　　眨眼便到了下班时间。 　　临近春节，所有人的心已经飞到了假期，离开的时候三两成群都在聊着过年回家怎么安排。 　　岳千灵站在电梯口，脑子里正在排练何如骗唐信自己有男朋友。 　　能拜托掉一个大麻烦，她还怪兴奋的，想得入迷，直到面前的电梯门打开，她才猛然回神。 　　一抬眼，还看见顾寻就站在电梯里。 　　岳千灵双眼倏然亮了。 　　但是下一秒，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那股羞耻感瞬间压倒了一切情绪，导致岳千灵不敢直视顾寻，默默低头走了进去。 　　转过身，背对顾寻，她又回想起校卡那一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电梯缓缓下降。 　　安静的窄小空间，她听见一个女生说：“顾寻，你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男人了解男人，同样的，女人也了解女人。 　　光是这一句话，岳千灵就感觉到说话的人藏着怎样的心思。 　　她顿时收紧了呼吸，拳头握紧，硬逼自己不要回头看。 　　随后，顾寻的声音响起。 　　“怎么？” 　　女生的语气很大方：“去不去云南玩呀？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我们在组队呢，人多点好玩些。” 　　“……！” 　　可恶！ 　　岳千灵咬紧了牙，却还是没忍住偷偷回头。 　　迅速瞄了说话的女生一眼后她立刻收回了目光。 　　不妙。 　　那个女生好漂亮。 　　而且还是第九事业部的3D建模师，朝夕相处的那种。 　　无数个不好的预感在岳千灵心里飞速闪过，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着顾寻的回答。 　　同一时刻，顾寻垂眼，目光扫过岳千灵的背影。 　　她一动不动，耳朵有点红，肩膀僵硬，手指紧紧攥着袖子。 　　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 　　顾寻收回视线，平静地说：“不去。” 　　听见这两个字，岳千灵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沉下去，顾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过年要陪女朋友。” 　　“……” 　　电光火石间，岳千灵感觉眼前一黑。 　　- 　　距离寒假不到两周，学校里已经开始张罗过年的布置。 　　绿荫大道两侧的树上挂满了红灯笼，绿化带也张灯结彩，一到晚上，看起来便格外有喜庆的气氛。 　　岳千灵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夜跑的人陆续离开，不知不觉，岳千灵便成了操场上唯一的人。 　　寒风刮得肆虐，吹得岳千灵脸颊刺痛。 　　她的胸口像被一个大石头压住，明明在室外，却堵得她呼吸不畅。 　　几度眼睛泛酸，却哭不出来，连一个合理的宣泄口都找不到。 　　毕竟，她连哭一哭的立场都没有。 　　她早该知道的。 　　顾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人家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单身，一切期待都是她自己制造的，所以此刻的难受她也只能自己承受。 　　可是一想到他平时那样的冷漠，却会对另一个女生柔情蜜意，岳千灵便难受得几度哽咽。 　　她的初恋才刚刚萌芽，就被掐灭。 　　而那个人，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意。 　　操场的夜跑灯也关了，只剩几盏遥远的路灯施舍着微弱的星点灯光。 　　岳千灵坐在台阶上，试图让冷风把自己吹清醒一点。 　　这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她以为是印雪在找她，便连忙拿出来。 　　却是林寻打来的电话。 　　岳千灵原本不想接，但她手指冻得有点僵，按到了接听键，只好把手机放到耳边。 　　“几点了，还没到家？” 　　岳千灵不想说话，闷闷地“嗯”了一声。 　　“活着就好。” 　　他漫不经心地说，“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准备上线。” 　　岳千灵现在才没有心情打游戏。 　　“不来。” 　　大概是听出了岳千灵的情绪，电话那头的人声音突然变柔了。 　　“怎么了？” 　　怎么了？ 　　失恋了呗。 　　而且一听到他说话，岳千灵就想到今天下午他出的那个主意。 　　没想到，她还没用到唐信身上，就孽力回馈到了自己这里。 　　真讽刺。 　　连带着，岳千灵对林寻也没什么好气。 　　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头，沉闷地开口。 　　“你可真晦气。” 　　“？” 第17章 我怕你冷。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沉默是表达震惊还是无语。 　　总之, 他好几秒没说话，岳千灵便挂了电话。 　　后来他又打电话过来，岳千灵没接, 只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忙着呢, 别烦我。 　　【校草】：[微笑] 　　之后他便没了动静。 　　在操场又吹了会儿冷风，岳千灵赶在宵禁最后一分钟跑回了宿舍, 印雪刚洗完澡出来，抱着一堆衣服, 看见她趴在桌上, 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又加班了？” 　　岳千灵没说话, 只是摇了摇头。 　　一个宿舍住了几年, 印雪仅凭一个动作就感觉到了她的情绪。 　　“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岳千灵才抬起头来,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印雪看见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慌了, “怎么还要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 　　岳千灵深吸了一口气，想控制住情绪, 没想到话一出口, 嗓音便喑哑着, “就……就是今天知道了顾寻有女朋友。” 　　“什么？！” 　　宿舍陷入极致的安静。 　　好一会儿, 印雪才眨了眨眼睛, “有女朋友？谁说的？” 　　岳千灵胸腔里始终有一股无形的重物压着她, 那是一种并非想大哭一场的难过, 却压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变得断断续续。 　　一时间没听到她的回答，印雪下意识就只想安慰安慰她的心情。 　　“搞错了吧，怎么可能啊, 从来没见到过啊。” 　　“真要有女朋友，不可能学校里一个人都没碰见过吧。” 　　“你是不是看错了，可能是朋友，或者妹妹。” 　　“我看女装大佬也不是没可能。” 　　“……” 　　岳千灵抬头，揉了揉眼睛，声音像得了重感冒，“我亲耳听他说的。” 　　“啊……” 　　印雪抓紧了手里的衣服，“他、他说什么？” 　　“过年要陪女朋友。” 　　“这样啊……” 　　印雪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觉得事已至此，安慰的路走不通，那只好另辟蹊径。 　　“也是，我之前就说他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原来是异地的。” 　　“你想开点，没啥大不了的啊，世上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额……”印雪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挠了挠头，岔开了话题，“你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会舒服很多。” 　　岳千灵说好，但依然在桌前坐着没动。 　　印雪最不会安慰人，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岳千灵也不会有心情和她闲聊，于是她只好吹干了头发躺上床去。 　　正值考试周，学校早已停课，就连夜晚也格外安静。 　　印雪在沉重的气氛中难以入睡，又架不住困意，昏昏沉沉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听见浴室里响起水声，才放心地睡去。 　　- 　　这段时间岳千灵明显很消沉，每天回到宿舍就埋头做毕设，骆驼他们叫她打游戏她也没兴趣，只称自己很忙，没有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岳千灵每天都给自己找事做，不然她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现实已经是这样，岳千灵不想再庸人自扰，日子总要过下去。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陷入意难平的情绪中。 　　印雪曾说，做不成情侣，做朋友也挺好啊。 　　可是一见钟情的人，怎么甘心只做朋友。 　　她偶尔还会想，终究是自己不够好，所以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顾寻就对她没有任何兴趣，才会蹉跎了那么多次碰面的机会，却没有一丝的进展。 　　直到人家有了女朋友。 　　这种时候，大概只有换个环境才能转变心情，因此岳千灵格外期待放假。 　　- 　　回家这天，岳千灵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前往高铁站。 　　途中她的爸爸打电话过来又问了一遍到达的时间，岳千灵想着不是唐信来接她，心情也轻松了些。 　　但没想到她刚下车，就接到了唐信的电话。 　　“你到了吧？我在三出口，你行李重不重，用不用我来帮你拿？” 　　怎么又是他。 　　岳千灵有点烦，皱着眉说：“我爸呢？” 　　“岳叔叔跟我妈他们打麻将呢，叫我来接你，你出来没？” 　　“噢，来了。” 　　走出高铁站，顶着明晃晃的日头，岳千灵看见唐信的眼镜在阳光下反着光，却依然挡不住他热情的笑。 　　岳千灵沉沉地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迈步，唐信就上前帮她拿行李箱。 　　平心而论，唐信其实挺优秀的。 　　长得清秀斯文，学习也不错，脾气又好，也没什么坏毛病。 　　就是有点儿过分热情。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这个不重。” 　　“没关系，你一路上累了吧？好好休息。” 　　岳千灵拗不过他，只好顺从地坐上了副驾驶。 　　“今年就要毕业了吧？你打算留在江城工作还是回青安啊？” 　　“江城。” 　　“噢，挺好，那边机会多，实习还顺利吗？” 　　“还行。” 　　…… 　　就这样聊了一路，岳千灵都开始为自己的敷衍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了，唐信却浑然不知似的。 　　下车后，他依然帮岳千灵拿着行李箱，等电梯的时候，他看着跳动的楼层，突然叹了口气。 　　岳千灵总觉得他有话要说，便假装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 　　但六楼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电梯就停在那一层，一直不下来。 　　终于，唐信还是开口了。 　　“以前过年回家挺开心的，自从毕业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爸妈总催我找女朋友。” 　　“……” 　　岳千灵头皮一紧。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卡顿了半天，才干笑了一声，依然没说一句话。 　　唐信又问：“千灵，你爸妈会催你吗？” 　　岳千灵：“我还小，不着急。” 　　“也是。” 　　唐信仰着头，自言自语一般说，“那你有男朋友吗？” 　　“我……” 　　岳千灵虽然从林寻那里得到了应对准备，却没想到唐信问得那么直接，她愣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有男朋友的。” 　　“哦？有男朋友了吗？” 　　唐信眼里有几分惊讶，很快便转为温和的笑，“也是，你这么好看，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这种谎一旦撒出去，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所以很少撒谎的岳千灵此刻其实很忐忑。况且刚刚失恋，还要给自己凭空捏造一个男朋友，真够扎心的。 　　她舔了舔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好啊。” 　　唐信看着她笑，“趁着还没毕业，就该好好谈恋爱。” 　　“哦……是啊。” 　　岳千灵偷偷观察着唐信的表情，怎么觉得……好像跟想象中不一样？ 　　正好电梯终于下来了，两人一同走进去。 　　唐信低头看了岳千灵一眼，踌躇片刻，又问：“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岳千灵点头，“你说。” 　　“你应该……很难追吧。” 　　唐信有点腼腆地低头笑，“你男朋友怎么把你追到的？” 　　这听起来，怎么还有点那意思呢。 　　岳千灵低头不语，正踌躇着，唐信又问：“我就想学一下，我追一个女生很久了都还没追到。” 　　“啊？” 　　岳千灵猛地抬起头，“你追的女生？” 　　“是啊。” 　　唐信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们是一个导师的学生。她跟你一样，很好看，也很优秀，就是有点难追。” 　　我操。 　　原来还真是自己孔雀开屏了。 　　岳千灵睁大了眼睛，又羞又尬，一下子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还好她没有直接把屏开到人家脸上去，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 　　“还好啦……我不难追的，就自然地在一起了。” 　　“这样啊，真羡慕。” 　　除了在顾寻面前，岳千灵还没这么尴尬过，她连话都不知道怎么接，就那样僵硬地站着。 　　还好唐信没有察觉到这个氛围，看了一眼腕表，说道：“大金他们也回来了，于于晚上到，我要去机场接他，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啊？好久没见了。” 　　他说的那几个人都是住一个小区的同龄人，平时关系也不错。 　　而且岳千灵一想到唐信平时对自己那么好，她却在背后编排人家，心里愧疚感顿时拉满，连忙答应了下来。 　　“好的，没问题。” 　　- 　　回到家里，岳千灵连连跟唐信道了三个谢，还非要塞一些水果给他让他带回家吃。 　　等他一走，岳千灵一脑袋栽到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还好她没听小麦的！ 　　这要真直说，一句“我不喜欢你麻烦你以后不要对我这么好了”丢出去，她可以直接连夜买站票躲回江城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后，岳千灵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 　　正好岳千灵的妈妈回来了，一推开门，看见她这一样子，吓了一大跳。 　　“你这孩子，衣服都不换就往床上坐，赶紧去给我换衣服！坐过高铁多脏啊！” 　　被妈妈一顿吼，岳千灵没心思想别的，连忙起身去换家居服。 　　她妈妈就站在一旁看着她，“怎么感觉你瘦了？没吃好吗？” 　　岳千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裤子确实有点松。 　　“唉，还好，就是有点累。” 　　她不敢告诉妈妈是因为失恋，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 　　好在到了家里，总是事情转移注意力，她不去想顾寻有女朋友的事情，时间便快得多。 　　不一会儿，岳千灵的爸爸也打完麻将回家了。 　　一家三口一起吃了晚饭，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妈妈便催着她去洗澡。 　　“不急，我等下要出门。” 　　岳千灵说，“唐信叫我去吃宵夜，大金他们都回来了。” 　　刚说完，包里的手机频频震动，岳千灵以为是唐信在叫她，没想到却是骆驼和小麦再叫嚣打游戏。 　　【小麦】：我妈天天叫我打扫卫生，烦死了，等会儿来不来打游戏啊！ 　　【骆驼】：我可以啊，你问问林寻。 　　【小麦】：@校草 @糯米小麻花 　　【小麦】：好久没有四排了，你们的电子竞技事业已经懈怠了！ 　　自那天之后，岳千灵确实很久没有心情打游戏，只是偶尔跟他们聊两句。 　　【糯米小麻花】：你们还真是人菜瘾又大。 　　【小麦】：…… 　　【小麦】：怎么突然骂人呢。 　　【骆驼】：你好久没来啦，放假了没？ 　　【骆驼】：晚上来甜蜜四排啊。 　　【糯米小麻花】：今天不行，等下要出去吃宵夜。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突然出声了。 　　【校草】：跟谁？ 　　【糯米小麻花】：就是上次跟你们提的那个人。 　　【校草】：？ 　　提到这件事，岳千灵还是没能忍住吐槽欲，转过身背对爸妈就开始打字。 　　【糯米小麻花】：你们不知道有多尴尬，我今天都搬出男朋友大法暗示他了。结果他说他有喜欢的女生！ 　　【糯米小麻花】：太惊险了！幸好我没直说！ 　　【小麦】：淦！我就说吧！人家没表白，怎么好确定是喜欢你。 　　【糯米小麻花】：尴尬.gif 　　【骆驼】：哈哈哈哈，是误会就好，免得以后不好相处。 　　【糯米小麻花】：唉，其实人家就是人好，都怪我乱想。 　　【校草】：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喜欢的女生不是你？ 　　【糯米小麻花】：？ 　　【校草】：大晚上约你出去，能是什么好东西？ 　　【糯米小麻花】：就吃点宵夜而已。 　　【校草】：是么。 　　【校草】：你多穿点。 　　【糯米小麻花】：？ 　　【校草】：我怕你冷。 　　【糯米小麻花】：你别这么说…… 　　【校草】：这叫男人最了解男人。 　　岳千灵没再跟他继续闲扯。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林寻那么笃定，或许有几分道理。 　　如果唐信真的在追某个女生，还对她那么好，那可真是有点渣。 　　但唐信看着又不像渣男。 　　好好的一个晚上，岳千灵的思路成功被顾寻带偏，以至于晚上唐信叫她出去的时候，她脑子里都还在转悠着林寻说的话。 　　这次是大金开的车，他们一行五个人，岳千灵坐在后排中间，唐信和另外一个女生坐在她两边。 　　青安的夜晚人不多，路上安静，而车里空间不大，三个人挤在一起，连互相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感觉到唐信的目光好像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岳千灵心里越发觉得…… 　　等等，不要再想了！ 　　唐信对她那么好，她却总在背后觉得人家有非分之想，这才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岳千灵揉了揉额头，强迫自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 　　这时，林寻突然给她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岳千灵接起来，轻轻地“喂了”一声。 　　林寻的声音也很轻：“出去了吗？” 　　岳千灵：“嗯。” 　　林寻：“跟那个男的在一起？” 　　害怕唐信听见，岳千灵做贼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在看窗外，这才放下心。 　　“怎么了？” 　　林寻：“坐得近吗？” 　　“挺近。”岳千灵皱了皱眉，稍微往一旁侧了侧身，低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突然，听筒里林寻的声音变大。 　　“跟谁出去了？” 　　“？” 　　“男的女的？” 　　“？” 　　“去干什么？” 　　“？” 　　“什么时候回家？” 　　“？” 　　听到这里，岳千灵已经懵逼了，连眼睛也不眨了。 　　随后，最后一击终于到来。 　　“回来还爱我吗？” 　　“…………………………” 　　原本就安静的车厢突然变得更安静了。 　　而林寻那句“回来还爱我吗”仿佛在整个车厢回荡。 　　岳千灵呆若木鸡，感觉到异样的眼神落在自己侧脸。 　　她缓缓转头，果然看见身旁的女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转向另一边，唐信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岳千灵干巴巴地眨了两下眼睛，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僵硬的笑。 　　“家里那个……管得比较严。” 　　听筒里，“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第18章 我女朋友。 　　驾驶座的人什么都没听见, 认认真真地开着车，一路平稳地朝目的地驶去。 　　可能是被电话里的致命五连问震慑住了，那股微妙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唐信才干笑了两声。 　　“你男朋友挺有意思啊。” 　　他话音一落, 前排两个人都惊讶地回头，毫不遮掩自己的八卦。 　　“千灵你有男朋友了啊？” 　　岳千灵直想抚额, 手抬到半空了，僵了一下, 改为挥手的动作。 　　“你好好看路。” 　　现在全车人都等着岳千灵的回答, 她根本躲不过去, 只好露出一个僵硬地笑。 　　“一会儿你们不喝酒吧？我还没拿到驾照呢。” 　　可是她的避而不答根本不能打消这些人追问的欲望。 　　“大学同学吗？” 　　“哪儿的人啊？条件怎么样啊？” 　　“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啊？” 　　岳千灵从没觉得十几分钟的车程这么难熬。 　　“是同学。” 　　“江城人, 条件一般。” 　　“长得不咋样，照片拿不出手。” 　　她一边糊弄着朋友们的问题, 一边拿出手机，点开林寻的对话框，咬牙切齿地戳了几个字。 　　【糯米小麻花】：你给我等着。 　　- 　　宵夜进行到一半, 全桌的话题还是时不时绕到岳千灵的“男朋友”身上。 　　大家都对岳千灵找了个长得丑条件还一般的男朋友表示震惊，这年头鲜花怎么总喜欢往牛粪上插。 　　只有唐信问喝了点酒, 问道：“那他对你好吗？” 　　岳千灵对大家的询问已经麻木了, 满腔都是对林寻的怨气, 冷笑一声, 脱口而出：“好得很呢。” 　　“……” 　　桌上四个人都以一种“你这个恋爱谈得似乎不太开心”的眼神看着她。 　　唐信低头笑了笑, 说道：“对你好就行。” 　　另一个女生不乐意了, 立刻接话：“对你好算什么呀, 找男朋友还是要条件好，再不济得长得帅，对你好是最廉价的爱, 不然找个保姆不省心吗？” 　　岳千灵：“你说得对，回去就分手。” 　　“……” 　　大学恋爱嘛，本来就不太靠谱，这个话题就这么以岳千灵极不配合的态度收了尾，大家都聊起了各自的感情生活。 　　半个多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打道回府。 　　一回到家，岳千灵急着分手，连招呼都没跟爸妈打一个，径直冲进房间关上门，一个语音电话给林寻打了过去。 　　一个没接，她又打第二个。 　　接连打了四个，还是没接，岳千灵拨了第五个。 　　等待接通的时候，门房突然被敲了两声。 　　岳千灵还没来得及说“请进”，头才回了一半，门就被急促地推开，一道尖锐的声音同时传了进来。 　　“听说你找了个又丑又没本事的男朋友？！” 　　紧跟着，她爸爸也一路小跑过来：“听说还很穷？！对你也不好？！” 　　“……” 　　岳千灵坚强地把那个头回完，不出她所料，看见了岳文斌先生和鞠云珍女士两张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脸。 　　她都不用问，肯定是今晚一起吃宵夜的某个人回家告诉了父母，转头哪位叔叔阿姨就告诉了岳千灵爸妈。 　　只是这个消息经过了几轮加工，到她爸妈耳里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朋友们八卦的时候，她还能面不改色地满嘴跑火车，轮到爸妈来质问，岳千灵实在不知道怎么糊弄。 　　见她哑口无言，鞠云珍当她默认了，痛心疾首地伸手掐了岳文斌两把，“你看看你看看，我当初就说让孩子寒暑假多参加点夏令营什么的，涨涨见识，免得以后被男的轻而易举就骗走，你当初嫌麻烦不乐意，你看现在好了吧？！” 　　岳文斌可不愿意背这个锅，立刻反驳道：“那是我嫌麻烦吗？是咱闺女自己不想去，要待在家里打游戏，要我说还是得怪你，你非得惯着她给她买那么贵游戏本，不然她能成天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懂？” 　　鞠云珍：“孩子喜欢玩游戏有什么错？一个电脑能多贵？难不成还让她成天往网吧跑？而且我又不是什么都给她买，她上回说要什么什么贼贵的键盘我就没同意啊，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悄悄给她买了？” 　　“你可别冤枉人啊，我可没买！”岳文斌在吵架方面向来不是老婆的对手，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喜欢玩游戏不是错，看男人眼光不成就是错了！” 　　鞠云珍冷笑着抱起双臂：“那没办法，孩子随我，看男人眼光不行！” 　　岳文斌：“说孩子就说孩子，你扯我身上干什么？” 　　岳千灵本来都在思考要怎么应对父母了，没想到他们自己先吵了起来。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他们。 　　“爸妈，你们要不吵完了再来听我解释？” 　　鞠云珍往房间里瞄了一眼，见岳千灵拿着手机打语音，敛了敛神色，说道：“你有事？那我和你爸先出去，你等会出来跟我们聊聊。” 　　房门关上，耳边终于清静。 　　岳千灵的目光再回到手机屏幕，发现电话已经接通了56秒。 　　“……” 　　岳千灵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没什么语气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大概是……” 　　林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从你爸妈说我又丑又穷对你还不好的时候。” 　　行。 　　岳千灵打算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摊牌了。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分手吧。”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林寻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不穷。” 　　他顿了下，沉沉的嗓音带上了笑意，“也挺好看的。” 　　男生清澈好听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莫名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岳千灵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他的模样，并因为曾经露出的一只手，他的形象竟然有了大概的轮廓。 　　等等—— 　　岳千灵拍了拍自己额头。 　　想什么呢。 　　“你现在打开知乎，搜一搜‘男生长得帅是什么体验’，看看那些觉得自己长得帅的男的到底长什么样。” 　　“……” 　　岳千灵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你不用再挽留了，现在你面前就两个选择，要么分手，要么吃我拳头。” 　　“有第三个选择吗？” 　　“有啊，先吃我拳头再分手。” 　　“非要分手？”林寻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还带了点欠欠的尾音，“要不你说说我哪里做错了，我下次改。” 　　岳千灵就只想冷笑：“不必，下辈子记得改就行。” 　　正说着，岳千灵的门突然又被推开。 　　她不满地皱眉，回头说道：“妈，就不能敲一下门？” 　　“忘了，下次一定。” 　　鞠云珍很没有诚意的道了个歉，眼神却忘岳千灵手机屏幕上瞟。 　　岳千灵自认为行得端坐得正，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只是鞠云珍这个距离也看不见个啥，只隐隐约约觉得是个男生的头像，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唐叔叔炸的酥肉，给你放这儿了，一会儿打完电话出来看电视。” 　　“噢好，知道了。” 　　鞠云珍一转身，岳千灵却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妈，这酥肉谁送过来的？” 　　“当然是唐信，不然还能是谁？”鞠云珍又瞥了一眼她的手机，“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妈你先出去，我等下就来。” 　　鞠云珍再次离开房间，岳千灵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她刚要说话，林寻的声音就先一步传出来：“唐信就是那个男的？” 　　岳千灵想也没想就“嗯”了一声。 　　随即，她听到林寻冷笑了一声，这通便电话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岳千灵挠了挠头：“应该不会吧，他都说了他在追他一个同学。” 　　这话说出来，岳千灵自己都没有底气，更遑论林寻。 　　“你要是觉得没可能，刚刚为什么要问是谁送来的？” 　　“……” 　　小心思就这么被一个隔着网线的人直接戳破，岳千灵怪不好意思的，哑言了片刻，才响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问罪。 　　她连忙抬高音调。 　　“你闭嘴吧！你刚刚也听到了，等下我就要出去给我爸妈交代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回事。说吧，你想怎么死？” 　　“这不挺好交代？” 　　林寻的声音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如实交代，一切都是误会。” 　　岳千灵冷哼了一声，正想说她当然会如实交代，就听见他又说：“告诉他们你男朋友并不丑，也不穷，对你还挺好的。” 　　“……” 　　“滚！” 　　岳千灵直接挂了电话，做了一番自我思想工作，然后推开门。 　　客厅里，她爸妈分别坐在沙发两端，一见她出来，两人都笑着伸手拍了拍沙发中间的位置。 　　岳千灵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她爸妈总是能在一两句话的功夫就吵起来然后就迅速和好。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屁股还没挨到沙发，鞠云珍就已经迫不及待开了口：“灵灵啊，爸妈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你也成年了，但是你说你为什么要找一个既没有本事又不好看还对你不好的男生呢？” 　　“要不是大金妈妈说这是你亲口说出来的，妈妈是打死也不信你眼光会那么差的。” 　　“你是怎么想的呢？该不会是那个男生那啥你……网上怎么说的来着，PUA？是这么说的吗？” 　　岳千灵本来耷拉着脑袋，默默地听她妈说话，听到这么一个提问，下意识就回答：“是的。” 　　“什么？！”岳文斌差点跳了起来，“那臭小子还真PUA你？！” 　　“不、不是！” 　　岳千灵连连摆手，“我刚刚只是在问答妈妈的问题！他没有PUA我！” 　　一说完，岳千灵差点想给自己一耳光，“不对，什么PUA不PUA的，我根本没有男朋友！”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 　　鞠云珍和岳文斌分别打量着岳千灵，最后还是妈妈先开的口。 　　“灵灵，有问题我们就解决，你要是把男朋友的事情说清楚，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撒谎可就不对了啊。” 　　岳千灵无语望天，欲哭无泪。 　　她其实很不想把关于唐信的事情讲给爸妈听，害怕他们告诉唐信的爸妈，但是事已至此，她没办法隐瞒了。 　　以非常谨慎的措辞交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岳千灵怕爸妈不相信，还把她和林寻的聊天记录给他们看，这才打消了爸妈的疑虑。 　　“事情就是这样，我根本没什么男朋友，只是一场戏而已。” 　　说完，岳千灵虽然此刻怀疑唐信还是喜欢她的，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双手合十，恳请爸妈，“全都是误会，唐信也是误会，是我想多了，人家根本不喜欢我，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啊，不然以后我怎么面对人家啊。” 　　鞠云珍和岳文斌两口子显然不明白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愣怔地点点头，保证不会说出去。 　　“行了，知道了，没找那样一个男朋友就好。” 　　鞠云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也不小了，该找男朋友了，都二十一岁了。” 　　岳千灵撇嘴：“不急，白素贞一千七百多岁才嫁人呢。” 　　“……岳！千！灵！” 　　岳千灵连忙跳起来逃离现场：“我去洗澡睡觉啦！” 　　- 　　放假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多鸡飞狗跳的事情，不累身，却挺累心。 　　不过她洗完澡，躺到床上，才发现自己这一晚上都没心思去想顾寻女朋友的事情，反倒没那么难受。 　　只是这会儿想都想起来了，她心里不免又开始堵得发慌。 　　人的心思真的很奇怪，最经不起的就是比较。原本以为顾寻对所有女生都一样冷淡，结果人家会用整个春节假期去陪另一个女生，对比之下，这种难受更甚于他的忽视和冷淡。 　　岳千灵翻了几次身都酝酿不出睡衣，干脆拿出耳机听歌。 　　今夜的青安风清月皎，万象澄澈，连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都格外温柔。 　　- 　　与青安相隔不远的江城却云层厚重，压抑了一整天的绵绵阴雨终于悄悄下了起来，让本就天寒地冻的城市更添了几分阴冷。 　　整栋宿舍大楼只有几盏灯亮着，像黑夜里的零星光点，衬得这雨夜越发惨淡。 　　每年春节都有学生留校过年，要么是攻克实验项目，要么是准备阶段性考试。 　　单纯不想回家的，大概只有顾寻一个。 　　放假的学校安静得不像话，连风声都没有。 　　顾寻洗完澡出来，坐到桌前，刚准备敲两行代码，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给他妈转了五万块钱。 　　放下手机没几秒，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 　　顾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台灯映在眸子里的光倏然晦暗了几分，却又浮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接起电话。 　　“妈，还没睡？”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很严肃，“你突然给我转钱干什么？” 　　“过年了。”顾寻平静地说，“一点心意。” 　　“心意？你是跟我炫耀你现在赚钱多？”女人的声音尖锐了几分，“我不缺你那几个钱，我就缺个做正经事的儿子。” 　　顾寻突然觉得很累。 　　他合了合眼，将手机丢到桌上，开了免提，一边说话，一边敲键盘。 　　“那你随意处置那些钱。我写会儿毕业论文，你早点睡。” 　　电话在沉默五秒后被挂断。 　　半个小时后，顾寻再次拿起手机，发现那笔钱还没被收下。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代码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字母和数字，于是他再次将手机拿起来，点开了岳千灵的对话框。 　　【菜也犯法吗sir】：女朋友，睡了没？ 　　她回得很快，看样子也没睡。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谁是你女朋友。 　　【菜也犯法吗sir】：我们都这关系了，叫一声女朋友不是挺亲切？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那你叫我爸爸不是更亲切？ 　　顾寻嘴角倏然噙起一弯弧度，抬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朝阳台走去。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有事快说，我要睡了。 　　顾寻看了一眼远处的灯光，想了想，不紧不慢地打字。 　　【菜也犯法吗sir】：帮我想个送人的礼物。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父亲节还有好几个月呢，不着急。 　　【菜也犯法吗sir】：？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礼物要自己选的才有诚意！ 　　【菜也犯法吗sir】：我要是清楚女生的爱好，还来问你？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哦，女生啊。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送给喜欢的女生吗？ 　　【菜也犯法吗sir】：。 　　【菜也犯法吗sir】：不是。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那有什么好选的，直接打钱不是更省事？ 　　【菜也犯法吗sir】：别废话，快选。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那你总得告诉我她有什么喜好啊！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喜欢化妆吗？ 　　【菜也犯法吗sir】：一般，不太喜欢打扮的样子。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那喜欢首饰这些吗？ 　　【菜也犯法吗sir】：应该不喜欢。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这女生挺脱俗的哈。 　　【菜也犯法吗sir】：一般吧。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那喜欢打游戏吗？ 　　【菜也犯法吗sir】：挺喜欢的。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噢！那我知道了！ 　　顾寻笑了笑，正想问她知道什么了，却见她发来一条链接。 　　- 　　一个月前，岳千灵看见了一款名牌机械键盘，手感是那个牌子的一贯水准，只是这一新款的马卡龙色系彩灯实在太好看，在配上精致的键帽，饶是岳千灵这种对键盘外表没有什么追求的人都怦然心动。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贵。 　　说到底她也不缺机械键盘，刚好那段时间花钱有点多，便没舍得买。 　　心里又有点记挂，于是找机会暗示了一下她妈妈，请求也被驳回。 　　那款键盘就一直在她收藏夹里落灰，直到刚刚，她睡不着还点进去看了一眼，依然没有决定要不要买。 　　所以林寻问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个键盘。 　　把链接复制给他后，岳千灵还忍不住吹了吹自己的审美。 　　【糯米小麻花】：你找我真是找对人了，这款键盘，没有电竞女孩不喜欢的。 　　【糯米小麻花】：你尽管送，对方要是不喜欢我把头给你当凳子坐。 　　【校草】：ok 　　【糯米小麻花】：那我睡了。 　　【校草】：等会儿。 　　【糯米小麻花】：？ 　　【校草】：你的地址和电话？ 　　【糯米小麻花】：干什么？ 　　【糯米小麻花】：你想线下约架？ 　　【校草】：…… 　　【校草】：你不敢？ 　　岳千灵反手一个地址甩了过去。 　　【糯米小麻花】：你带几个人来？我好准备一下。 　　【校草】：我带爸妈来？ 　　【糯米小麻花】：现在流行带爸妈打架了？ 　　【校草】：闭嘴。 　　【校草】：刚刚点开链接看了，第二件半价。 　　【糯米小麻花】：？ 　　【校草】：那就顺便给我女朋友也送一份新年礼物。 第19章 你最近桃花还真旺。……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真的吗？？？？ 　　看见她这么惊讶的样子, 顾寻将地址复制了下来。 　　“青安市桐景区华安街道89号。” 　　这一行字，和当初那张端着奶茶的照片有一样，无形中将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点。 　　之前在同一座城市都不打算和他见面, 现在至少愿意给他地址了。 　　顾寻的笑意蔓延至眼底, 在嘴角彻底荡开。他洗了洗手，正准备打字, 对面又发来一条。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真的第二件半价诶！！！ 　　【菜也犯法吗sir】：。 　　岳千灵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去TB看看第二件是不是真的半价。 　　看见那大大的红标, 她喜上眉梢, 心里迅速打起了小算盘, 要是合买两个算算折扣, 双方都得利。 　　可是近三千一个的键盘，第二个半价, 折算下来一件也要两千多呢，好像也没便宜多少。 　　岳千灵咬了咬手指，逐渐打消念头。 　　换做以前, 她找爸妈要钱，花两千多买个键盘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自从实习之后, 她每天都在感慨赚钱真难, 要养活自己更是有数不清的花销, 永远不知道工资到底花在了哪里。 　　也同时感觉到了自己以前花钱有多大手大脚, 想想都替爸妈觉得心梗。 　　因此她开始有意省掉不必要的开支, 到现在键盘用的还是大三开学买的那个黑轴, 显卡更是强撑着没有更换。 　　只是这个键盘…… 　　她真的好喜欢啊。 　　岳千灵又看了看自己的工资卡, 万念俱灰。 　　【糯米小麻花】：你的孝心爸爸心领了，礼物就不必了。 　　【糯米小麻花】：钱留着对自己好点。 　　【糯米小麻花】：爸爸爱你=3= 　　【校草】：闭嘴，睡觉。 　　【糯米小麻花】：好的。 　　【校草】：晚安。 　　- 　　从年二十九开始, 岳千灵就被爸妈带着各处拜年，要不就是在家里接待客人，她时时刻刻都被使唤着打扫卫生，感觉倒比工作还忙。 　　这样也好，她几乎没有一个人坐着发呆的时刻，白天忙忙碌碌，晚上和高中同学们出去聚餐唱歌，耳边总是热热闹闹的。 　　只要不想起顾寻女朋友那档子事，她还是很快乐。 　　转眼便到了初六中午。 　　法定春节假期已经过完，岳千灵下午的高铁票回江城，此刻正在收拾行李。 　　但是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到江城，不管是公司还是学校，处处都是顾寻的影子，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以前求之不得地再靠近一点点，现在却变成了她的桎梏。 　　思及此，岳千灵收拾行李的动作便得格外磨蹭。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回江城。 　　二十分钟后，岳千灵把行李箱放到房间角落，叹了口气，准备去厨房切点水果。 　　客厅里的电视重播着春晚当背景音，而鞠云珍则坐在沙发上聊微信。 　　岳千灵探出头，喊道：“妈！你要吃苹果还是香蕉？要榨汁儿吗？” 　　这句话正好被录进她刚刚发的语音里，她侧头看了岳千灵一眼：“拿两个橘子就够了。” 　　岳千灵不一会儿便切好了苹果，顺便捧了两个橘子出来。 　　经过鞠云珍面前时，她正好点开一条微信语音。 　　“女儿就是好啊，真贴心，不像我儿子，唉……” 　　妈妈们玩微信就不喜欢打字，语音也基本公放，岳千灵回来这几天已经从鞠云珍的微信里听到了不少八卦。 　　而这一个阿姨的声音有点陌生，岳千灵把橘子剥了皮儿递给她，并随口问道：“谁啊？” 　　鞠云珍接过橘子，漫不经心地说了“顾阿姨”，然后便按下了语音键。 　　岳千灵却整个人一激灵，嘴里的苹果忘了嚼，竖起耳朵听她妈说话。 　　“贴心什么呀，儿子女儿都一样闹心。” 　　鞠云珍一边嚼着闹心女儿剥好的橘子，一边说道，“你儿子多优秀呀，一表人才的，成绩还那么好，我们灵灵学习要是有你儿子一半好，当初也不用花那么多钱送她去学美术了。” 　　岳千灵：“……” 　　她皱了皱眉，不满的嘀咕，“我又不是因为学习不好才去学美术的，我是喜欢美术，你别乱说。” 　　鞠云珍斜睨她一眼，没搭理，点开了新语音。 　　“你是不知道，成绩好有什么用，从小就喜欢打游戏，工作了也没去个正经公司，这连过年都没有回家。” 　　顾寻过年都没有回家？！ 　　岳千灵那些原本已经沉寂的神经又被牵动，她下意识朝她妈妈靠近，好像这样能听见更多消息一样。 　　却不想，鞠云珍一开口就把刀子扎在了自己亲女儿心上。 　　“哪儿有公司过年不放假的呀，你儿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也没听他提过，我得去问问，要真是谈恋爱，至于连家都不回么。” 　　岳千灵头皮倏地一紧，脑子里嗡嗡直响，偏偏鞠云珍听完这句话就放下手机往卫生间去了。 　　虽然已经亲口从顾寻嘴里知道了他有女朋友，但是又听见他妈妈这么说，岳千灵就像做阅读理解一样，试图从中解读出一万种可能，导致她坐在沙发上挪不动腿。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鞠云珍迟迟没从卫生间出来，岳千灵看着她的手机，好几次想划开屏幕听听顾寻的妈妈说了什么。 　　这几分钟被掰成一秒一秒，就像几个世纪那么难熬。 　　直到鞠云珍从卫生间出来，岳千灵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放语音。 　　但鞠云珍却拿起手机就往房间走，并说道：“我去换衣服，你把桌子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发去高铁站了。” 　　“哦，好……” 　　她妈妈跟顾寻的妈妈高中毕业后便相隔两个城市，这些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联系也不多，偶尔问候聊天，话题也并不能持续很久。 　　所以岳千灵很想拉住她，听完对方回了什么，可是却无从开口。 　　- 　　坐上回江城的高铁，岳千灵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 　　早知道她就不去切那一个苹果，就不会听到顾寻为了陪女朋友，过年连家都不回的消息。 　　这得是多甜蜜，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花了大半个月整理好的心情，又毁于一旦。 　　晚上到了学校，岳千灵有气无力地拖着箱子打开宿舍门，印雪正在里面晒衣服。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 　　“路上堵车。” 　　岳千灵放下行李箱，见印雪的桌边放了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各种杂物，“你这是干什么？” 　　“这不是要毕业了吗？” 　　印雪说，“我加了个学校二手群，打算把不方便带走的东西都卖掉。” 　　岳千灵“哦”了一声，洗了个手，坐到桌前打算看会儿微博休息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机被监控了，她一刷新，居然弹出一条外设店开团购的广告博。 　　她看上的那个键盘就在活动中。 　　岳千灵点进详情一看，开团买的话，能便宜小一千块，只是还差七个人才成团。 　　加上她没想到自己今年过年居然还能收到压岁钱，那被压制了许久的购物欲立刻就涌了上来。 　　她立刻把链接发给到四人游戏群。 　　【糯米小麻花】：有人要买键盘吗？！快来跟我拼团啊！ 　　【糯米小麻花】：@骆驼 你老婆玩游戏吗？要不要送她一个？ 　　【校草】：？ 　　【糯米小麻花】：？ 　　【校草】：我不是送了你一个？ 　　【糯米小麻花】：？？？？ 　　岳千灵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糯米小麻花】：你真给我买了？？？ 　　【校草】：不然呢？ 　　【校草】：这么多天，你还没收到？ 　　【校草】：地址不对？ 　　【糯米小麻花】：？？？ 　　岳千灵无语了半晌，几度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印雪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哼着歌。 　　“恋爱ing~happy~ing~心情就像是坐上一台喷射机~” 　　岳千灵一言难尽地看着手机。 　　她现在确实挺像坐上了一台喷射机。 　　“印雪，别唱了，问你个事儿。” 　　印雪整理着衣服，没回头，“放。” 　　岳千灵舔了舔嘴角，踌躇地开口：“还是那个网友的故事，就是如果他突然送你一个很贵的礼物，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嗯？” 　　印雪猛地回头，“多贵？” 　　岳千灵肉痛地开口：“快三千了。” 　　“……” 　　印雪沉默半晌，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 　　岳千灵叹气：“你也觉得……是吧？” 　　“这个应该是的吧。” 　　其实岳千灵第一次问印雪这个问题的时候，印雪是真觉得没什么，毕竟只是打个电话问候新年。 　　但知道礼物这个事情后，她想法开始变了。 　　这个年代，长期打游戏真的太容易产生感情了。 　　印雪自己以前玩个网游，二三十个人的帮会里面就能自产自销个五六队。 　　更何况，岳千灵的声音确实很好听，别人根据声音联想她是个美女也是正常的事情。 　　“啧。” 　　印雪摇了摇头，“你最近桃花还真旺。” 　　- 　　看见对方发来那么多个问号后便没了动静，顾寻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想，将对方给他的地址复制下来，粘贴到高德地图。 　　一秒后，显示定位的小红标出现在地图上。 　　顾寻将地图放大、放大，再放大。 　　直到上面清晰地显示——青安市派出所。 　　顾寻：“……？” 　　我他妈…… 　　正想打字说什么，岳千灵就私聊了他两条消息。 　　顾寻打开一看，直接气笑。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向你转账2888元]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吧？ 第20章 刚刚已完成肮脏的金钱交易！…… 　　岳千灵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地等过一个人的回复。 　　在那两三秒, 她脑海中已经想象过了各种尴尬的对话，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一冲动就问得那么直白。 　　要是搞错了怎么办？岂不是显得她很自作多情？ 　　那要是他告白了怎么办？拒绝网友的流程该怎么走？ 　　如果他打太极又该怎么办？ 　　不论是哪一种，岳千灵觉得她都不好应对, 即便是唐信那样的人, 她都只敢暗戳戳地暗示，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 　　岳千灵几乎是数着秒, 如坐针毡地盯着手机屏幕。 　　见他没有立即回复，岳千灵脑子一热, 立刻撤回了刚刚那条消息。 　　然而下一秒。 　　【校草】：你……该不会以为我也喜欢你吧？ 　　岳千灵：“……” 　　我操。 　　万万没想到, 他在千万种回复中选择了最令她尴尬的一种回复。 　　而且那个“也”字就很灵性, 好像是在刻意提醒她什么。 　　岳千灵脑海里又回忆起当初人家唐信说自己有喜欢的女生时的尴尬。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岳千灵打了一串“哈哈哈”过去，试图缓解此刻的氛围。 　　可惜对方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校草】：因为随手送的一份礼物, 倒也不必。 　　【校草】：我这人呢，别的优点没有。 　　【校草】：就是钱多大方。 　　岳千灵想想也是，当初她开玩笑说自己收费500一小时, 他就真转了5000给她。 　　而那天他问她要地址，她开玩笑说线下约架, 他也接了梗, 岳千灵就顺势给了一个派出所的地址。 　　千错万错, 都是错在她不该用自己狭隘的思想去揣度有钱人的想法！ 　　【糯米小麻花】：哈哈哈, 开个玩笑啦[擦汗] 　　【校草】：如果这个键盘让你实在难受, 那你退货吧。 　　【校草】：我不会多想的。 　　那不是更尴尬了吗？？？ 　　【糯米小麻花】：不会啦, 我本来就挺喜欢的！[呲牙] 　　【校草】：行。 　　紧接着, 他收下了岳千灵转的钱，随后又转来一笔钱。 　　【校草】：[向你转账722元] 　　【糯米小麻花】：？ 　　【校草】：多给的钱。 　　【校草】：怕你多想。 　　“……” 　　算了算，按照第二件半价来折合, 她确实多给了七百多块钱。 　　【糯米小麻花】：okk！省了不少钱！ 　　收下这钱后，岳千灵趴在桌上，利用冰凉的桌面来给自己涨红的脸颊降温。 　　难道最近真的得了一种叫做“全天下男人都喜欢我”的自恋绝症吗？ 　　“怎么说？” 　　印雪整理好衣柜，走过来问道，“网友告白了吗？” 　　“告个屁的白。” 　　岳千灵只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现在尴尬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看看呢。” 　　印雪拿起她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立刻嫌弃地皱眉，“我的天啦，你就不能委婉一点？？？你这跟直接对人家说‘我有喜欢的人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有什么区别？我服了你真是！” 　　岳千灵也想委婉啊，但她有时候就是容易意气用事。 　　如果万事都考虑周全，就不是岳千灵了。 　　她现在只想给林寻灌上一碗孟婆汤，或者自己喝一碗也行。 　　可惜不仅没有孟婆汤，骆驼和小麦还在群里添油加醋。 　　【骆驼】：什么送键盘？为什么我没有？ 　　【小麦】：为什么不送我？就因为我是男的吗？ 　　岳千灵看见这俩说的话，心又悬了起来，感觉他们又要把话题引歪。 　　同样看他们不爽的还有顾寻。 　　屁话怎么那么多。 　　他冷着脸，正要让这两人闭嘴，群里突然跳出了岳千灵的回复。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之前搞活动，第二个半价啦！我忘了他帮我买了，钱也忘给了。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刚刚已完成肮脏的金钱交易！ 　　下一秒，骆驼就来私聊他。 　　【骆驼】：卧槽，你还收人家钱？你为什么不直接送一个？！你缺这点钱？你是猪吗？！ 　　一股气堵在胸口，直叫人浑身不爽。 　　他把手机扔回桌上，结果又被桌子边角弹到了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顾寻：……“” 　　一旁打游戏的蒋俊楠吓了一跳，扭头一看，顾寻已经去了阳台。 　　“你跟你妈又吵架了？”蒋俊楠帮他把手机捡起来，看见右下角的屏幕果然碎了，心疼地朝他喊，“你看，我是不是劝你贴个膜？！这屏一摔就碎了！” 　　顾寻没理他，用凉水洗了洗脸，随便地擦了两下。 　　重新回到宿舍内时，他眉梢的水珠顺着流畅的脸颊的弧度下滑，留下模糊不清的水迹。 　　明明该是很性感的画面，蒋俊楠却觉得后背冒起了凉气。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顾寻却冷冰冰地说：“闭嘴。” 　　“卧槽？”蒋俊楠彻底懵了，“我还没说话呢！” 　　顾寻没理他，也没管手机，打开电脑，才说道：“踢一个人。” 　　蒋俊楠正在跟朋友五黑，听顾寻这么说，知道是他要来的意思，他立刻就把最菜的那个踢出了队伍。 　　毕竟跟顾寻打游戏，那种被带飞的体验感是真的绝。 　　登陆游戏，蒋俊楠点了根烟，呛人的气味立刻在宿舍内蔓延开。 　　两个电脑挨得近，蒋俊楠夹着烟的手指也在顾寻手臂旁晃来晃去。 　　片刻后，蒋俊楠感觉自己正被死亡凝视着。 　　一扭头，果然对上了顾寻的不耐烦的眼神。 　　“你要不把自己点了助个兴？” 　　“你吃火药了？！” 　　说是这么说，蒋俊楠还是不情不愿地掐了烟，谁叫他要抱人家大腿呢？ 　　但是第一把游戏刚刚进入白热化，网突然断了。 　　“操！又来！”虽说这几年蒋俊楠对学校时不时断网已经习以为常，但在这种时候，简直比女朋友提分手还搞他心态。 　　“网络中心的人是吃屎的吗？！做不来事情让爷教啊！” 　　一个人骂骂咧咧了半天后，蒋俊楠发现顾寻根本没有理他。 　　顾寻靠着椅背，坐姿很随意，脸却很臭。 　　这一天都他妈是些什么破事。 　　蒋俊楠情绪变得很快，前一秒还怒发冲冠，下一秒想到了什么，立即就蔫儿了，他侧头看向顾寻，“对了，过年的时候我女朋友把我甩了。” 　　顾寻“哦”了一声，起身拿起外套。 　　“那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 　　蒋俊楠：“？” 　　- 　　两个大学生，九点才吃晚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由于还没到开学时间，偌大的学校里只有大四学生，外面的餐厅也没开几家。 　　因此，那家中餐店又人满为患了。 　　顾寻和蒋俊楠运气好，来的时候还剩一桌。 　　落座后，蒋俊楠直接从冰柜里拿了两瓶酒，倒上一杯，一饮而尽，这才闷闷地开始说话。 　　“老子跟她在一起两年了，就跟个二十四孝男友似的，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一回家，她碰到她高中的初恋，那死灰烧得跟干柴似的。” 　　“才几天啊，两个人就搞到一起了，当初可是那男的甩了她！” 　　“提分手的时候还哭唧唧地跟我说她其实忘不了初恋，合着我他妈就是个备胎？” 　　“我寻思难道女的真就这么忘不了初恋？初恋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魔力啊？我现在连我初恋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蒋俊楠一个人叭叭叭地说了半天，顾寻越听越烦，一个字都不想回应。 　　正想叫他别提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时，蒋俊楠却自己闭了嘴，不说了，呆呆地看着什么地方，然后拉了拉顾寻的袖子。 　　“看，快看。” 　　顾寻不耐烦地扭头，正巧就看见岳千灵和印雪手挽手走进来。 　　仅仅一眼，没什么情绪，他就转了回去继续看手机。 　　老板经过他们身边，上前去招呼，“两位美女吃饭？可能得再等等，马上就有位置了。” 　　岳千灵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顾寻和蒋俊楠。 　　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非常克制地扫过顾寻的背影，很快就收回。 　　想遇见的时候，每天去他们学院楼下晃悠都不一定能碰见。 　　不想遇见的时候，却总是出现在她面前。 　　岳千灵摇了摇头，“不用了。” 　　老板以为她不想等，张望一圈，看很多桌都只有一两个人，于是又说：“要不拼个桌吧？其他店都没开门。” 　　岳千灵正想拒绝，却见蒋俊楠朝她们招手，笑得很热情。 　　“来这儿坐呗！” 　　话音落下，岳千灵心跳陡然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子。 　　印雪看了她一眼，有些摇摆不定，不知道岳千灵到底想不想过去。 　　而背对着她们的顾寻却连头都没抬一下，似乎根本没在意蒋俊楠在叫谁。 　　岳千灵突然被一种无力感包围着。 　　这种感觉其实不陌生，只是她以前总是选择忽视。 　　“不用了。”她朝蒋俊楠僵硬地笑了笑，“谢谢。” 　　人家有女朋友，她自讨没趣地凑上去干嘛。 　　岳千灵和印雪走后，蒋俊楠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为什么上次这姑娘看见顾寻还神采奕奕的，这次却连拼桌都不愿意了，还笑的苦巴巴的。 　　“她怎么了？” 　　顾寻在回主策的消息，手指飞快地按着键盘，没什么语气地说：“关我什么事。” 　　- 　　一路上，印雪都在聊过年回家听到了亲戚间的狗血八卦，属于小说都不敢写的尺度，成功地转移了岳千灵的注意力。 　　回到宿舍，刚推开门，岳千灵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快递给你找到了啊。” 　　出门吃饭前，岳千灵从各个网店以及运营商的短信堆中翻出了那条快递短信。 　　快递确实在几天前放到了派出所收发室。 　　岳千灵一边暗骂现在的快递越来越会躲懒，一边请她爸爸帮忙去把东西找回来，理由是快递送错了。 　　岳文斌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辈子除了办身份证就没进过派出所，大晚上地去取快递，还被收发室的值班人员嘴了几句，所以他觉得这一趟还挺晦气。 　　“下回不要用这家快递了！”他不满地说道，“这都能送错，幸好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谁说不要紧了。 　　两千多块钱呢。 　　挂了电话后，岳千灵准备去洗澡。 　　放下手机前，小麦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小麦】：今天有鸡会吗？ 　　岳千灵想了想，没回，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再走完护肤流程，已经夜里十一点。 　　岳千灵拿着手机躺上床，看见群里只有骆驼在半个小时前说了句“可以”。 　　以往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四个上线的时间。 　　林寻没说话，大概也是觉得尴尬吧。 　　岳千灵不由得又回想起傍晚那社死的一幕，余威很大，到现在还能让她脚趾抓地。 　　这时，小麦见久久没人回应，又艾特了他俩。 　　【小麦】：@校草 @糯米小麻花你俩倒是吱个声啊，不会这么早睡了吧？ 　　岳千灵想，要不就装死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放下手机。 　　【校草】：上啊，我OK。 　　看见他这么坦然的语气，岳千灵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 　　人家都没觉得有什么呢，你在这儿胡思乱想些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误会是说开了以后还斤斤计较的？ 　　岳千灵，大方点！ 　　给自己鼓了气后，岳千灵像个神经病一样笑眯眯地打字。 　　【糯米小麻花】：我也ok呀。 　　【小麦】：那就上号！刻不容缓！ 　　- 　　虽然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登陆游戏，打开语音后，岳千灵还是有一丝忐忑，一直没说话。 　　林寻最后一个上来，小麦把房主让给了他。 　　他没说什么，直接点了开始游戏。 　　进入出生岛后，他问：“想跳哪儿？” 　　语气和平时一样。 　　小麦现在感觉自己进步不少，对边边角角的地方没有兴趣，连天堂度假村都不想去，直接说：“训练基地！” 　　“噢哟。”骆驼笑道，“不愧是跳伞小天才。” 　　小麦：“你妈的！等下不要喊我扶你！” 　　骆驼和小麦闲扯了好一会儿，直到上了飞机。 　　“小麻花，你没开麦吗？” 　　岳千灵愣了一下，连忙假意说道：“哦，刚刚忘了。” 　　“有两队已经跳了主楼。” 　　林寻接着开口，“我们先去边上，让他们先打。” 　　岳千灵说了一声“好”，脑子里却在做阅读理解。 　　语气挺正常的吧？ 　　应该没有介意刚刚的事情了吧？ 　　捡到一把M762后，岳千灵问：“有红点吗？” 　　林寻没说话，却给她标了一个。 　　岳千灵跑过去捡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问道：“有人要六倍吗。” 　　“我要！”小麦立刻说，“我刚捡了一把M24!” 　　岳千灵是觉得六倍镜这种东西给小麦有点浪费，他根本就不会用栓狙，也压不住六倍镜，于是问道：“林寻，你要吗？” 　　平时这种时候，有好东西她都是第一时间分享给林寻。 　　而林寻在雨林地图只用两把M762，捡到狙击枪也会帮岳千灵标记。 　　但这一次，没等林寻回答，小麦就跳了起来：“你看不起人？！” 　　“你压不住六倍！”岳千灵不满地说，“你先把四倍连狙用好吗？别走都还没学会就想跑了。” 　　小麦想想也是，也就没再说话。 　　这时林寻才开口，“等会儿来找你拿。” 　　听见他这么说，岳千灵悄悄地松了口气。 　　直到游戏过半，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感觉。 　　是平常的样子没错了。 　　只是林寻大概是觉得自己最近对她有点熟稔，才会让她误会，所以还特意保持了一点态度上的距离。 　　但他话本就不多，这样一来，就更冷淡了。 　　这点细微的差别只有岳千灵这个有心人注意到，骆驼和小麦毫无知觉，两个人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小麦落地的时候就捡到了三级甲，这会儿又看见一个，于是标了一下，并提醒所有人：“这里有三级甲，先到先得啊！” 　　“我来了！” 　　岳千灵立刻朝他标的方向跑去。 　　跑了两百米，绕进二楼，却发现标记的地方只有一件脱下来的二级甲。 　　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问道：“三级甲呢？” 　　耳机里传来林寻平静的声音。 　　“我身上。” 　　岳千灵：“……” 　　她笑了笑，“好的哦。” 　　不一会儿，四人在跑毒的过程中遇到一辆车。 　　枪声立刻像过年一样响了起来。 　　岳千灵拿着满配M762，打得很爽，没几下就把他们车打爆，炸得一车人全都残血，但是没一个到底，于是她打算换上红点冲过去近战。 　　然而就在她换镜的那几秒，一车人全被林寻杀完了。 　　看着左下角的击杀信息，以及自己毫无变化的人头数，岳千灵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没关系，我们是队友。 　　又过了一会儿，岳千灵又发现一个空投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她故意没吭声，瞒着所有人拔腿就朝红烟冲去。 　　跑了没两步，她看见林寻从另一个方向也朝着空投奔去。 　　岳千灵依然没说话，鼓足了劲儿去抢空投。 　　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好像跑不过林寻了，开始着急地喊道：“不必！不必！大家都是队友！不必！” 　　可林寻没有丝毫的减速，还加满了能量，只为跑得更快。 　　两秒后，岳千灵眼睁睁地看着林寻她先一步站到空投前。 　　岳千灵：“……” 　　她不死心地开口：“里面什么枪啊？” 　　林寻不咸不淡地说：“当然是AWM。” 　　岳千灵：“……” 　　OK，我再忍。 　　几分钟后，小麦和骆驼死在一场堵桥的鏖战中，骂骂咧咧地转到观战视角。 　　已经进入决赛圈，人还挺多，岳千灵和林寻运气不好，圈离他们特别远，身上药也不多，只好拼了命地跑。 　　偏偏这时，他们遇上一队满编队。 　　那队人远远地朝穿着鲜艳的岳千灵开了几枪，他们拿的M416，5.56的子弹伤害性不高，但极具挑衅性。 　　岳千灵果然不跑了，扛着枪就打算去干这队人。 　　“别啊！”骆驼在观战她，立刻喊道，“你先跑毒吧！这毒好远好疼的！” 　　“呵，他们挑衅我，我会跑？！我今天必堵死他们！” 　　说完，岳千灵已经朝毒里冲了过去。 　　激战了好几分钟，岳千灵成功干死了对面三个人，但是由于这毒实在太疼，她能量值告急，被那队仅剩的一个人一枪就干倒了。 　　岳千灵跪在地上，大声喊了起来：“林寻快来扶我！我还能打！他们还剩最后一个就死完了！很残！快来啊啊啊啊！” 　　喊完了，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林寻刚刚为什么没来抢她人头？为什么那么安静？ 　　感觉到哪里不对，岳千灵稍微移了移视角，视野内根本看不见他。 　　随后耳机里就响起了骆驼的爆笑：“哈哈哈哈这狗东西在你打架的时候已经跑进几百米外的安全区趴着了！” 　　岳千灵：“……” 　　她到底是有多自作多情才会觉得这逼喜欢她？？？！！！ 第21章 根本就没有女朋友！…… 　　大概是因为刚刚收假, 许多人还不能接受明天就要工作的现实，印雪看剧看到了两点，岳千灵也打游戏打到了两点。 　　游戏之所以让人沉迷, 就是因为它能把人拉进一个平行世界, 暂时忘却现实的烦恼。 　　比如今晚，岳千灵就把顾寻抛之脑后, 也没有去想她和林寻之间发生的尴尬，满脑子都是怎么干死每一局的96个人。 　　直到三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 还在想最后那把骆驼要是不瞎走位卡了一下她的视角, 她就带全队吃鸡了！ 　　刚要睡着, 印雪又打了个喷嚏，不满地说道：“这都该入春了吧, 怎么还这么冷，冻死我了。” 　　说完，她翻了个身, 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 　　日历上的数字不停跳动, 气温却稳如泰山, 毫不见长, 直到三月初, 才有了一点初春的气息。 　　但是温暖的阳光没有光临几天, 倒春寒又急不可耐地出现, 寒风料峭如剪刀, 吹得那些早早就换上了春装的人喷嚏连天。 　　直到四月下旬，天气才逐渐稳定，岳千灵终于脱下了厚重的衣服。 　　其实这段时间她过得还挺开心的。 　　项目组又招了两个原画师, 工作压力瞬间减小，尹琴忙着跟新人拉拢关系，没什么心思找她的茬。 　　她的毕业设计也定了初稿，老师很满意，没什么需要大改的，只是要调整一些细节。 　　有时候她还能在公司闲着摸会儿鱼，琢磨着画了点自己没尝试过的风格。 　　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和林寻他们一起打打游戏。 　　最近骆驼和小麦进步挺大的，段位越来越高，匹配到的敌人段位也水涨船高，游戏体验比以前更刺激。 　　在枪林弹雨中，岳千灵很快便消磨掉了当初自作多情拒绝林寻的尴尬感，而对方也再没提过。 　　只有刚收假那几天，她总是在电梯里遇到顾寻，心里会翻起涌动的暗流。 　　这也导致有一段时间她看见电梯就会露出复杂的情绪—— 　　有点想见到他，又有点不想见到他。 　　这种纠结的情绪在连续很长一段日子没在公司遇见顾寻后，才有了消减的迹象。 　　不过等岳千灵回过神，也有点疑惑。 　　公司就这么大，怎么连个身影都没看见过？ 　　这天下班，岳千灵在电梯里遇到了陈茵。 　　她在说过一段时间全公司团建的事情，岳千灵便顺口问道：“第九事业部的去吗？” 　　“当然去啊。” 　　陈茵说，“本来往年都是六月团建的，但因为第九事业部去封闭开发了一段时间，这两天才结束，所以专门把团建时间提前，就为了让他们放松放松。” 　　从这段对话里，岳千灵得到了两个信息点。 　　1，原来这么久没见，是因为他去了别的地方。 　　2，这次公司团建他们也会去。 　　“哦，这样啊……” 　　岳千灵从来没有参加过团建，踌躇着开口问，“团建会折腾吗？我那几天可能是生理期，如果太折腾，我就不去了。” 　　“放心呀！” 　　陈茵笑着说，“就是想到第九事业部他们忙了这么久，为的就是放松，所以这次就是咱们全公司一起去郊区的温泉酒店享受两天，怎么会折腾？” 　　岳千灵点了点头，“公司还挺人性化的。” 　　- 　　后来事实证明，岳千灵还是太年轻。 　　当团建的时间定在五一劳动节假期时，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 　　还能这么投机取巧的？？？ 　　把法定假日和合同里写的固定团建活动结合在一起，可真是妙啊！ 　　可是无语归无语，怨声载道几天后，百分之九十的人还是选择了参加团建，只有一些已经定了旅行计划的人不能出席。 　　团建当天，行政的安排是九点在公司集合，由统一的车送大家去温泉酒店。 　　早上七点，天已经大亮，但宿舍里的窗帘还紧紧拉着，透不进一丝光亮。 　　印雪生物钟稳定，这个点就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宿舍里坐着一个长发女人，一瞬间什么瞌睡虫都吓跑了。 　　等她回过神，发现是岳千灵坐在那里打理头发，差点儿一枕头就朝她砸过去。 　　“岳千灵你知不知道大清早的你坐在那里很吓人？！” 　　岳千灵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醒啦？放假不多睡会儿？” 　　“被你吓醒的！”印雪气呼呼地坐了起来，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又问，“不是吧，今天你还化妆呢？” 　　岳千灵开始上粉底，对着镜子仔细观察有没有瑕疵，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不化？” 　　“有这时间不如多睡一会儿啊。”印雪说，“反正顾寻都有……” 　　最后几个字她没说出来。 　　岳千灵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你不要管美女的生活。” 　　“我觉得你是不是没死心？” 　　岳千灵闷闷不乐地说：“想太多，人家有女朋友了我就该蓬头垢面吗？” 　　而且她起早贪黑起来化妆，确实也不是为了吸引顾寻的注意力，毕竟人家现在不是单身。 　　只是潜意识里她依然希望自己展露在顾寻面前的形象是精致漂亮的。 　　她现在不会去主动接近他，但不代表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形象。毕竟两人在同一家公司，下班后又在同一所学校，不管在哪里碰面，如果她憔悴又邋遢，即便顾寻根本不会在意，她自己也会心塞好几天。 　　- 　　到了温泉酒店，大家几乎分部门各自玩耍，偌大一个山庄，就算想偶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晚饭时间，所有人才齐聚餐厅。 　　岳千灵在房间里换衣服时临时接了论文指导老师的一个电话，要聊好一会儿，她便让黄婕先去吃饭，不用等她。 　　因此她下楼时，餐厅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岳千灵不知道她们部门坐了哪一桌，张望着慢慢朝里走去，经过某一桌时，有个人突然叫住了她。 　　“岳千灵？” 　　她一回头，愣怔着眨了眨眼睛。 　　竟然是老板在叫她。 　　老板朝她挥了挥手，“过来坐呗。” 　　此话一出，几乎那一桌的每个人都在看她。 　　好几道目光注视下，岳千灵飞速环顾了一下这一桌。 　　九个人，除了老板，唯一一个她认识的就是顾寻。 　　好巧不巧，唯一的空位就在老板和顾寻之间。 　　这叫什么。 　　好事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它踩着风火轮狂奔而来。 　　不过老板都发话了，岳千灵自然不能拒绝。 　　她点了点头，朝空位走过去，抚着裙摆坐下，先跟老板问了声好，然后侧头跟顾寻点了点头。 　　顾寻平静地看了过来，眼睛在明亮的灯下呈现琥铂色。 　　短暂的目光相接，岳千灵心神忽的一荡，随即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下个月就毕业了吧？” 　　老板喝了点酒，慵懒地看着岳千灵，眼神别有意味，“毕业后有什么打算，留在公司吗？” 　　哪儿有这么提问的？ 　　我难道能当着你的面说我想走？ 　　“我当然是希望留下来的。” 　　岳千灵深吸了一口气，保持表情的平静，面不改色地吹起了彩虹屁，“毕竟业内也找不到什么比咱们公司更好的平台了。” 　　老板笑了起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问道：“那你去年年底的时候为什么要离职？” 　　岳千灵：“……” 　　没等她缓口气，老板又接着问：“怎么走了没两天又想回来？” 　　那一刻，岳千灵感觉全桌的目光又集聚自己身上。 　　就连身旁的顾寻，似乎也在看她。 　　或许老板只是顺口一提，但岳千灵就差在油锅里滚一圈了。 　　她当初可是跟顾寻说的是老板不让她走非要她留下来的。 　　谎言当场戳穿，岳千灵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 　　偏偏她感觉到顾寻的目光好像还在她身上，看得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沉默的那两秒，谁知道她经受怎样的煎熬。 　　“当然是因为……”岳千灵顿了顿，极困难地开口，“年轻不懂事。” 　　“原来是这样……”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 　　岳千灵缓了口气，紧绷的背脊也送了下来。 　　下一秒。 　　“我还以为是因为咱们公司来了个大帅哥，你舍不得走了呢。” 　　“……！” 　　在全桌的哄笑中，岳千灵拳头倏地紧握，那口气又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和顾寻不到半臂的距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感，似乎还听见他轻笑了声。 　　那一道气音，像火焰一样，将她架起来烤了一圈。 　　还好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桌上另一个女生就开口道：“可不是嘛，当时施月刚离职不久，还跟我说早知道就不走了，我说那你回来呀，只要你老公不介意。” 　　桌上又是一阵哄笑。 　　老板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大家笑笑也就过了，没真的在意岳千灵的回答。 　　但岳千灵冷不丁被戳中了想法，心慌意乱，做贼心虚地侧了侧头—— 　　人声喧哗中，两人目光再次相接。 　　耳边的声音似乎突然消失了。 　　岳千灵心跳加快，气血倒涌，双颊很不争气地爬上绯红。 　　她几乎可以肯定，顾寻看出了她的想法！ 　　- 　　怀着这样的忐忑心情，岳千灵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全程和一旁的顾寻零交流，连脸都不会往那边侧一下。 　　越是这样，她的注意力越是离不开顾寻，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动向。 　　像个小间谍似的，吃顿饭吃得身心俱累。 　　好在顾寻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刚刚的问题，也一直没有跟她说过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桌上的饭菜已经所剩不多。 　　岳千灵打算找个借口开溜，这时，整个餐厅的人却开始相互敬酒。 　　老板被他们叫去了别桌，岳千灵身边空了个位置，很快就有个男的端着酒杯坐了过来。 　　岳千灵和这个人并不熟，只知道他是人资部的主管，平时几乎零交集，只有当初校招面试的时候见过几面。 　　但这个主管却记得岳千灵。 　　“岳千灵是吧？”他喝得满脸通红，自来熟地将岳千灵面前的空杯子倒满了白酒，“当初你可是我招进来的，算半个伯乐吧？” 　　他把酒杯推到月底前了面前，“来，咱们喝一个，干了！” 　　岳千灵虽然会喝酒，但仅限于低度数的啤酒。 　　至于白酒，她曾经在家里尝试过，仅仅喝了一口，就呛得满脸痛苦，喉咙像被烧了似的。 　　现在这个主管要她干一杯白酒，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我不会喝酒。” 　　岳千灵笑着端起另一杯果汁，“我喝果汁吧。” 　　“你这就是不懂事了啊。” 　　那个领导笑眯眯地，语气里却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我干白酒，你喝果汁，这算什么？” 　　“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能喝。” 　　岳千灵毫不退让地看着他。 　　这位主管自认是个领导，没被实习生拂过面子，当时就不高兴了。 　　“谁都是从不会学会的，今天不就是个好机会？” 　　他把岳千灵手里的果汁强硬地端走，动作粗鲁，洒了好些出来。 　　岳千灵眼疾手快地闪开，衣服上就只沾了一点，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果汁飞溅到了顾寻腿上。 　　她顿时有些慌乱，连忙拿出纸巾。 　　“对不起对不起，你快擦擦。” 　　顾寻接过岳千灵递来的纸巾，随意地擦了擦裤子上的果汁，听见岳千灵还在道歉，他皱了皱眉。 　　“你道什么歉？” 　　岳千灵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另一边，主管已经把酒杯往她手里塞了。 　　“来走一个呗，感情深，一口闷。” 　　谁跟你感情深。 　　“我真的不能喝。”岳千灵压住不耐烦，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不那么暴躁，“我酒精过敏。” 　　“嗨呀，我听太多女孩子找这种借口了。” 　　这人脑满肠肥，一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你们这些漂亮女生啊就是会装，嘴上说着过敏，下了班去夜店比谁都能喝。” 　　“你胡说什——” 　　岳千灵话还没说话，手中的杯子突然被人拿走。 　　她惊诧地转头，见顾寻端着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砰”得一声，杯子被他搁在桌上。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主管，嗓音里含着明显的不满，“我帮她喝了，可以结束了吗？” 　　主管愣了片刻，表情有点僵，却还笑着说：“我跟人家千灵喝酒呢，等会儿跟你喝，别着急。” 　　说着，他又拿走杯子，开始倒酒。 　　“你们年龄小，不懂事，叔我这是在教你们怎么跟人打交道——” 　　“你怎么不回去教你自己女儿？” 　　听见顾寻明显很不爽的声音，她愣了片刻，缓缓扭头去看他。 　　“逼女生喝酒觉得自己很牛逼？”他依然沉着脸，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轻笑了声，“还是觉得人家漂亮想占点便宜？” 　　坏心思就这么被直接了当地戳穿，主管面子实在挂不住了，酒气一上来，脸上通红。 　　可是顾寻说的三句话，句句戳他心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偏偏一桌人都以看笑话的表情盯着他，只有岳千灵，默默地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管最后一句话都没说，拿着自己的酒杯起身就走，还重重地摔了一把椅子。 　　桌上有其他人安慰岳千灵：“姑娘，你别理这种人，咱们又不求着他什么，没必要忍这种人。” 　　岳千灵扯出一个笑，说了声谢谢。 　　随后，她又对着顾寻道了声谢。 　　顾寻没说话，只是拿着纸巾擦着刚刚被子里洒出来的酒。 　　如果换成以前，顾寻在这种时候帮她出头，岳千灵能高兴得飞起来。 　　他刚刚还说了她漂亮。 　　而现在，一想到他有女朋友，岳千灵心里就只剩心酸。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偶尔流露出对她的好，都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岳千灵垂下眼睛，发烫的指尖紧紧抓着裙摆，满脑子胡思乱想。 　　直到大家都散了，岳千灵在回房间的路上越想越郁闷，拿出手机给印雪发了几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今天吃饭，有个男的纠缠着我喝酒，顾寻帮我挡酒了。 　　【糯米小麻花】：还怼了那个男的，气得他肚子都要炸了。 　　【糯米小麻花】：要不是他有女朋友，我当场就要忍不住了！ 　　【糯米小麻花】：？你理我一下呀，我烦着呢。 　　印雪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直没回消息。 　　岳千灵便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把洒了酒和果汁的衣服换了下来。 　　等她做完这一切，床上的手机终于震动了两下。 　　打开一看，是印雪发来的消息。 　　【印雪】：这可真是太妙了！ 　　【印雪】：我刚刚知道，顾寻他妈的根本就没有女朋友！ 第22章 喜欢就去告白，你在这里跟…… 　　半个小时前。 　　印雪打开学校二手交易群, 看见有个人挂出了一款全新的BOSS降噪耳机，粉粉嫩嫩的外观很可爱，于是她立刻私聊那个人, 谈好价格后, 两人就约在图书馆当面交易。 　　印雪到了那里，却发现来的人有点眼熟。 　　那不是顾寻的室友吗？ 　　蒋俊楠走过来, 也发现印雪有些熟悉，径直问道：“我们好像见过, 你是岳千灵的朋友吧？” 　　印雪点点头, 打量他两眼, 见这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不像是会用粉色耳机的人，于是问道：“这耳机是你的啊？” 　　蒋俊楠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 眼神有些不自然，“当然不是我的，我这么一大老爷们怎么会用这种东西。” 　　看印雪眼神中有疑虑, 蒋俊楠害怕她以为自己这东西来路不正，立刻解释道：“这我给我前女友买的礼物, 结果还没送出去就分手了。这绝对正品, 我带了发票的, 还有购物记录可以给你看。” 　　“哦……这样啊……” 　　印雪看了眼购物记录, 碎碎念道, “礼物都买好了还分手, 怪可惜的。” 　　蒋俊楠感觉再说下去, 印雪可能就要猜出自己是被甩了，这还怪没面子的，便插科打诨地说道：“嗨呀, 我这不是为了融入我们宿舍的单身氛围嘛，不然就我一个天天秀恩爱，多么的格格不入。” 　　印雪本来都要掏手机付钱了，听到他说的话，突然抓住了某个重点。 　　“你们宿舍都单身吗？” 　　蒋俊楠笑了起来，“这很值得惊讶吗？我们学院本来就是著名的和尚学院，连校草都找不到女朋友哈。” 　　“啊？”印雪想了想，问道，“你们宿舍那个……那个顾寻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有个屁的女朋友！”蒋俊楠说，“哪个傻逼造的谣啊？” 　　印雪也迷惑了，“他自己亲口说的啊，有人听到了。” 　　蒋俊楠顿了片刻，突然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害，这是他拒绝人的老把戏了，我一年起码看他用十次这个招数哈，一击致命，永绝后患。” 　　印雪半张着嘴，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拖着尾音“啊”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的。” 　　蒋俊楠突然偏着头，小声问道：“你帮岳千灵问的？” 　　“什么？！” 　　印雪猛地一激灵，“没有啊，我就随口一问。” 　　蒋俊楠笑了笑，别有意味地说：“行，反正就是他自己造自己的谣，根本没有女朋友哈。” 　　回去的路上，印雪越想越觉得好笑，岳千灵竟然因为这么个谣言消沉了好几个月。 　　所以当她把今天的经历绘声绘色地描述给岳千灵听时，她愣了好一会儿。 　　- 　　所以，顾寻说自己有女朋友是为了拒绝当时电梯里那个女生？ 　　岳千灵开始回想当时的场景，顾寻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和这个目的严丝合缝地扣上逻辑。 　　喜悦在她心里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放大。 　　直至在她胸腔里像沸腾的糖水一般翻滚、冒泡。 　　原本死气沉沉的岳千灵，突然在床上打了个滚，用枕头捂住脸，闷闷地笑了起来。 　　其实顾寻肯定也看出她喜欢他了，比如圣诞节那次。 　　但他却没有用这样的借口来拒绝她，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对她肯定是有好感的。 　　她此刻根本想不起顾寻对她冷脸的样子，只忍不住把这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看起来有迹可循的事情用来做阅读理解。 　　没一会儿，岳千灵又望着天花板笑了起来。 　　想到今晚顾寻帮她挡酒，还怼了那个主管，她更确定这个想法。 　　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天，因为一个谣言的打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久没有这样纯粹的开心，岳千灵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嘴角的笑意，那份喜悦根本藏不住，想找人分享，可惜印雪离她太远。 　　和岳千灵同住一个标间的黄婕上完厕所出来，看见岳千灵一个人在床上傻笑，愣了一下，问道：“你今晚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岳千灵扭头看着她，不说话，就是笑，脸上还有点红晕。 　　看来醉得不轻。 　　黄婕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岳千灵。 　　“还好我早有准备，就知道这种活动肯定要喝酒，备好了醒酒药。” 　　岳千灵盯着她手里的醒酒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接过这瓶药。 　　“借我用用！” 　　说完，她拿着药跑了出去。 　　刚出门没两步，她又掉头回来，走到浴室镜子前。 　　啧，妆都花了。 　　岳千灵连忙从行李中翻出化妆包，坐到桌前仔仔细细地补妆。 　　“你干嘛补妆呀？” 　　黄婕看她这些动作，忍不住问，“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活动？” 　　“不是啦。” 　　岳千灵补好了粉底，笑着说道，“我出去找个人。” 　　黄婕走到她身旁，见她认真地模样，笑道：“你这哪儿像找个人，像是去找只鸭。” 　　岳千灵：“……” 　　她没理黄婕，抿了抿嘴唇，把口红抹匀，转头问：“这个颜色好看吗？” 　　“好看好看。”黄婕敷衍地瞟了她一眼，又问，“干嘛呀？相亲吗？” 　　岳千灵不知道怎么解释，便支支吾吾地说：“这里环境这么好，等下准备拍点照片。” 　　说完，她又去翻自己带来的衣服。 　　可是看来看去，只有卫衣、牛仔裤和一些纯色短袖。 　　昨天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想着又不能去有女朋友的顾寻面前开屏，便选择了简单舒适的衣服。 　　现在看起来，怎么都有点过于素净。 　　于是岳千灵打起了黄婕的注意。 　　“借点衣服穿？” 　　二十分钟后，岳千灵换上黄婕带来的半袖白色连衣裙，拿着一瓶醒酒药，离开了房间。 　　这次公司团建一共包了好几十个标间，行政的人给每个部分都发了房间安排表，岳千灵在那上面找到了顾寻的房间号。 　　酒店走廊悠长静谧，偶尔有一两间房门没关，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岳千灵穿着平底鞋，裙摆轻飘飘的，地毯软绵密实，她感觉自己像踩在云上。 　　中途有个同事从房间出来，正好遇见岳千灵，双眼一亮，笑着说：“哟，好久没见你穿过裙子了，还纯白色的，就像是个仙女儿。” 　　岳千灵朝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麻烦把‘像’字去掉”。 　　同事笑着拍了两下她肩膀，转头找电梯去了。 　　走到1024门口，岳千灵理了理头发，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易鸿，他醉眼朦胧的看见岳千灵站在门口，有一丝诧异。 　　“有什么事吗？” 　　岳千灵不着痕迹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阳台没有开灯，仅房间几盏床头探射灯透着微弱的淡光。 　　他就站在那里接电话，穿着黑色短袖，因隔着玻璃门，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双长腿倒是格外显眼。 　　“我找顾寻。” 　　岳千灵收回目光，轻声说道。 　　易鸿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岳千灵是今晚第二个来找他的人。 　　他转身喊道：“顾寻，岳千灵来找你了！” 　　顾寻回头，视线穿过玻璃门，莹然一灯下，岳千灵纤瘦的身影有些模糊。 　　他浅浅地看了一眼，电话里的女声语气突然变了，“我没听错吧？岳千灵？那不是你鞠阿姨的女儿吗？” 　　不等顾寻回答，顾萍韵又问：“你们这么晚还在一起？” 　　分明刚刚还在强势地争论，一听到岳千灵的名字，她注意力突然就转了一个大弯。 　　顾寻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公司团建而已。有点事，先不说了。” 　　他挂了电话，推开阳台的门，朝岳千灵走去。 　　易鸿同时也转身回房间，不知想到了什么，背对着岳千灵，揶揄地看了顾寻一眼。 　　顾寻没接他这道眼波，径直走向岳千灵。 　　“有事？” 　　岳千灵把黄婕的醒酒药递到他眼前，“呃，我同事带了醒酒药，我看你们今晚好像喝挺多的，所以给你送点过来。” 　　其实顾寻还好，没太大感觉，但易鸿确实有点上头，刚刚已经从梁静茹唱到屠洪刚，还说要开浴室演唱会，颇有神志不清的前兆。 　　于是他接过药，“谢谢。” 　　岳千灵垂下手，张了张嘴，片刻后才踌躇着说道：“那个……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啊，也不知道那个主管会不会为难你。” 　　顾寻闻言，想说什么，发现走廊上经过的同事正在打量他们俩，于是想说的话最终憋了回去，只是舌尖抵了抵牙，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用放在心上。” 　　岳千灵嘴角翘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其实今天就算不是她，换做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顾寻都会这么做。 　　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出来，身后突然传来响亮的歌声。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 　　“……” 　　顾寻回头看了一眼，倏地笑了起来。 　　悠悠转回头时，正好对上岳千灵也笑弯的眼睛。 　　目光相撞那一刻，顾寻嘴角的弧度还未消退。 　　那一瞬间，岳千灵感觉四周灯光忽然变明亮了，她双眼倏忽闪烁，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送的药还挺及时。” 　　“嗯，你早点休息，晚安。” 　　-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许多人兴致未散，三三两两地相约去后山泡温泉。 　　岳千灵回到房间时，黄婕正在换泳衣。 　　“去泡温泉吗？” 　　“我不去了。” 　　岳千灵摇了摇头，“总感觉例假要来了。” 　　“那行。” 　　黄婕穿上浴袍带上浴巾，匆匆出门。 　　室内归于安静，岳千灵拿起手机，看见小麦已经在群里发了很多条消息。 　　【小麦】：今晚没有鸡会吗？ 　　【小麦】：人呢？都过节去了吗？ 　　【小麦】：@骆驼@校草@糯米小麻花 　　【小麦】：不是吧，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孤零零地过节？ 　　【骆驼】：来了来了！ 　　她想了想，反正黄婕还要一时半会儿才会回来，便决定打会儿游戏。 　　【糯米小麻花】：来了 　　【小麦】：@校草轿子抬到你家门口了！ 　　过了几分钟。 　　【校草】：上号。 　　- 　　今天这把游戏岳千灵打得很佛，还让了小麦几个人机人头。 　　“噢哟，你居然让人头了。”骆驼阴阳怪气地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还是你被魂穿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kd七点多的人的基操吗？” 　　说着，他们遇上一只独狼，岳千灵把他打残血后，没继续开枪，“来来，骆驼，你来拿个人头。” 　　骆驼笑呵呵地上去补了两枪，一边舔东西，一边问：“你今天心情很好呀，发生什么好事了？” 　　岳千灵：“你怎么看出我心情好的？” 　　骆驼：“……”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骆驼突然说道：“对了，好久没听你提过你那心上人的事情了，怎么样了？” 　　岳千灵挑了挑眉，没说话，看见地上有个六倍镜，说道：“这里有个六倍，林寻你来拿不？” 　　“标下。” 　　自从进入游戏，除了“帮我找个枪补”、“这里有把M24”外，这是他说的第三句话。 　　岳千灵标好后，才沉沉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我现在就是觉得，我很有希望。” 　　“哦？” 　　骆驼咳了一声，“怎么说，你们现在走很近？” 　　“可以这么说吧。” 　　她笑了笑，“唉骆驼我问你，如果一个男生平时不冷不淡的，关键时刻却很护着你，这是不是说明他对你还挺有好感？” 　　“嗯……” 　　平时接话可快的骆驼不知为何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或许是吧。这个男生平时性格很内向吗？” 　　“是的。” 　　岳千灵说，“很内向，也不爱说话。” 　　骆驼又一次沉默。 　　这他妈听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完了。 　　兄弟，危。 　　片刻后，骆驼说：“嗯，那或许是吧。” 　　“但是呢……” 　　岳千灵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撑着上半身，“唉，算了。” 　　见她欲言又止，骆驼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怎么了，你说呀？” 　　岳千灵还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就听见一直没有参与他们话题的林寻冷不丁开了口。 　　“喜欢就去告白，你在这里跟我们说有什么用？” 　　告白？ 　　岳千灵脑海里开始描绘那个画面。 　　不行。 　　她不敢。 　　见她沉默，骆驼打趣道：“怎么，不敢吗？” 　　“什么敢不敢的。” 　　岳千灵一边追着一个人机打，一边说，“当代年轻人只会吸引、诱惑。” 　　她顿了一下，故作不屑地说：“至于告白，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东西了。” 　　耳机里响起林寻的一声嗤笑，带着点轻蔑的感觉。 　　“高数也是几百年前的老东西，你会了吗？” 第23章 我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 　　在林寻说出“告白”两个字之前, 岳千灵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她潜意识驱动的所有行为就是悄悄看他一眼，再主动一点，也不过是主动和他说话, 制造相处的机会。 　　至于告白, 她甚至都没有将这件事情纳入过行动计划。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怂。 　　暧昧期的告白, 是水到渠成的仪式感。 　　但对她来说，告白就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赌输了自己洗洗早点睡。 　　所以林寻一说“去告白”, 岳千灵下意识地反应就是否决。 　　但是那个陌生的念头一旦进入她的脑海里, 就像种子掉进土里, 悄然间生根发芽，不知不觉间, 已经不动声色地攀附在她每一根神经末梢上。 　　某些时候，大概只是吃着饭，走着路, 这个念头就会突然冒出来。 　　然后很快被她的怂货本质给摁了回去。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种想法又会野蛮生长。 　　好几次岳千灵在睡觉的时候脑内小剧场已经模拟了千百种告白的场景和台词, 甚至想第二天醒来就付之行动。 　　不过她最近根本没有见到顾寻的机会。 　　因为要准备论文最终定稿和答辩, 而且岳千灵当选美术学院优秀毕业生, 按要求得联合其他学生联合创作一幅大型版画作为毕业留念。 　　所以在团建结束后, 她便向公司提出结束实习, 回到学校准备毕业。 　　而计算机学院要求比较松泛, 顾寻依然每天在HC互娱，并且最近晚上都没有回学校。 　　据印雪向蒋俊楠打探得来的消息，他好像已经提前搬出了宿舍。 　　由此, 岳千灵甚至怯懦地庆幸，见不到也好，算是客观条件压制住了她的冲动。 　　于是这段时间，岳千灵便安心地准备毕业。 　　其中还有一件重要事情是找房子。 　　学校规定毕业典礼后，一周之内毕业生便要全部离校。 　　岳千灵一开始想和印雪一起租房，但两人把公司折中距离范围内的小区和loft公寓都看了个遍，一套合适的都没找到。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所剩的日子摆着手指都数得过来，两人最终放弃了合租的念头，各自去找离公司近的住所。 　　这样一来，可选范围就大多了。 　　短时间内岳千灵也无法找到一个合租室友，便在距离HC互娱两个站点的小区租了间套一公寓。 　　除了房东事儿多了点，其他还算顺利，现场勘查加签合同，一共忙活了两天，终于尘埃落定。 　　等彻底闲下来，一抬头，学校绿荫大道的槐树竟已经花团锦簇。 　　一蓬蓬白色小花将枝头压得沉甸甸，嫩绿的叶子反倒成了点缀，让枝干遒劲的老树在这离别的日子里也显出几分柔软。 　　- 　　毕业典礼定在六月初，但越是临近那一天，岳千灵就越是睡不着。 　　都怪学校仪式感太重，毕业墙已经布置好，路灯上挂满了横幅，每天都有同学发朋友圈纪念最后几天的学生身份，操场广播还时不时放几轮《离别》。 　　这些扑面而来的氛围总是在提醒着她该去做某件大事，营造了一种万事已经具备的错觉。 　　前段时间只是睡觉的时候会脑补场景，而现在她闲下来，大脑就不受控制地回响着林寻说的那句话。 　　仿佛错过了这个时机，就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机会。 　　毕业典礼前一天晚上，岳千灵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见印雪和方清清也在看手机，突然冒出一股冲动。 　　“清清，印雪，问你们一个事情。” 　　黑漆漆的房间里，印雪和方清清异口同声回答：“说。” 　　但是话都到了嗓子眼儿，岳千灵却说不出口。 　　等了半晌，印雪“啧”了一声，“你说啊。” 　　“没事。”岳千灵翻身面对墙，“叫一叫你们。” 　　“嘿，你这个人……” 　　印雪骂骂咧咧道，“友情是你生命最后的生命之光你知道吗？” 　　岳千灵盯着墙面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这种悬而未决的心态像沸水一般在她胸口充涨，心跳频率也因此变得不规律。 　　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像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几下。 　　【骆驼】：兄弟们，作战时间到！ 　　【小麦】：加油！特种兵！ 　　见只有小麦回应，骆驼又艾特了两个人。 　　【骆驼】：@校草@糯米小麻花怎么，非要我请？ 　　【糯米小麻花】：不来，我睡觉了。 　　【骆驼】：？ 　　【骆驼】：十一点就睡觉了？你作息什么时候这么老年人了？ 　　【糯米小麻花】：我明天早上毕业典礼啊！ 　　【骆驼】：？ 　　【小麦】：？ 　　【校草】：？ 　　【校草】：你还没毕业？ 　　【糯米小麻花】：对啊，我是应届毕业生啊。 　　【骆驼】：卧槽，你一直说工作工作什么的，我以为你早就毕业了！ 　　【糯米小麻花】：……不是的，我只是实习比较早。 　　【骆驼】：无语。 　　他转头私聊顾寻。 　　【骆驼】：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比你大呢，结果是同届的。 　　【骆驼】：我还说你出息了，会搞姐弟恋了。 　　对方没只回了他一个微笑。 　　【骆驼】：唉我说你还在等什么呢，都一个城市的，还是同届的，多合适啊，冲啊！ 　　【骆驼】：强取豪夺啊！！ 　　【菜也犯法吗sir】：你又偷嫂子的言情小说看了？ 　　【骆驼】：……不识好人心。 　　骆驼转头又打开了群聊。 　　【骆驼】：@糯米小麻花对了，上次不是说告白吗，准备行动了吗？ 　　岳千灵本来都平静了不少，一看见骆驼发的消息，又不镇定了。 　　【糯米小麻花】：打滚.gif 　　【骆驼】：这到底是告白了还是没告白的意思？ 　　【糯米小麻花】：没有呢…… 　　【骆驼】：怎么还没去呢？ 　　岳千灵心跳频率又变得紊乱，还没来得及打字，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 　　【骆驼】：哈哈哈哈哈，你怕什么呀？ 　　【校草】：她当然是怕惨遭拒绝。 　　岳千灵：“……” 　　你妈的，会不会说话。 　　【糯米小麻花】：你住口！ 　　【校草】：怎么，恼羞成怒？ 　　人总是容易在深夜做冲动的决定。 　　岳千灵几乎是颤抖着指尖打字。 　　【糯米小麻花】：闭嘴吧！我明天就去！ 　　- 　　因为这个刺激做了决定，岳千灵反倒轻松很多。 　　但是这一晚她依然无眠。 　　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浑浑噩噩地入睡，还梦到她去跟顾寻告白，然后他说：“其实我也注意你很久了。” 　　岳千灵震惊得说不出话，然后闹钟就响了。 　　被拉回现实，她望着天花板，脑海里还在回味刚刚那个梦。 　　印雪和方清清打着哈切下床，见岳千灵没动静，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醒醒，六点半了，七点半就要体育馆集合。” 　　毕竟是人生重要节点，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岳千灵想到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突然醒神，忙不迭下了床。 　　可惜睡眠的状态直接体现在了她的脸色，对着镜子，怎么看都有几分憔悴。 　　岳千灵一边化妆，一边不停地问印雪和方清清自己看起来怎么样。 　　“很好看啦。” 　　方清清已经换上了学士服，笑眯眯地说，“简直是仙女下凡。” 　　彩虹屁吹得太无脑，岳千灵还是放不下心。 　　“会不会看起来很憔悴？” 　　“姐，你是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印雪无语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是去参加你的婚礼！” 　　岳千灵：“哦……” 　　穿上黑漆漆的学士服后，三个人一起前往体育馆。 　　全校的毕业生都集聚在这里，学术学院抽到了最边缘的座位。 　　今天天气不算好，一路过来的时候蚊虫低飞，路边爬满了蚂蚁。 　　天色阴沉沉的，浓云压着天际，空气里没有一丝风。 　　露天体育馆没有开空调，所有人像置身一个大蒸笼，身上又穿着不透气的学士服，闷得人喘不过气。 　　好在印雪带了个小风扇，一直对着自己的额头吹。 　　“这校长讲话到底要讲到什么时候啊，他不热吗？” 　　身旁的方清清也快热瘫了，有气无力地说：“搞快点啊，我脸都出油了，唉千灵，带粉饼了吗？”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方清清扭头，见岳千灵正伸着脖子看着对面的座位。 　　“你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岳千灵还是仔细地扫视着座位席，并随手从包里拿出了粉饼递给方清清。 　　可惜体育馆人实在太多了，又都穿着统一的学士服，岳千灵仅凭肉眼根本找不到顾寻在哪里。 　　就这么蹉跎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拨穗仪式。 　　这么多人要轮番上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顾寻他们学院，岳千灵越等越焦灼。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左曼曼】：千灵姐姐，我高考完了，跟爸妈一起在你家玩呢。 　　【左曼曼】：我可以用你的iPad玩游戏吗？ 　　这时岳千灵的一个小表妹，学习好又听话，全家人都很喜欢。 　　但这会儿，她没什么心思多问，心不在焉地打字。 　　【糯米小麻花】：可以。 　　【左曼曼】：那我可以直接登录你的游戏账号吗？ 　　【左曼曼】：你有好多漂亮衣服。 　　【左曼曼】：眼巴巴.jpg 　　【糯米小麻花】：我账号段位很高，会匹配到很强的敌人，你可以吗？ 　　【左曼曼】：我跟我大神同学一起双排哒！ 　　【糯米小麻花】：那你直接登吧。 　　【左曼曼】：谢谢姐姐！我不会乱动里面东西哒！ 　　刚发完，岳千灵察觉到四周有一阵骚动，还没来得及抬头，印雪和方清清分别从两侧拍她手臂。 　　“快看，顾寻。” 　　岳千灵扭头朝中间看去，二十个人分为两排，顾寻站在第二排最边上的位置，但他依然是最显眼的那个。 　　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岳千灵紧紧盯着他，颁发毕业证书、拨穗，一道道环节下来，他随着队伍走下了台。 　　岳千灵的目光就追着他，直到回到座位。 　　终于知道他坐在哪里了，岳千灵的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也没觉得这毕业典礼漫长而枯燥。 　　三四个小时，仿佛一眨眼就过了。 　　当主持人宣布典礼结束时，会场里的人其实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人有序地从各个出口退场。 　　这是最适合的机会了。 　　岳千灵深吸了一口气，把包递给印雪。 　　“你帮我拿回宿舍一下吧，我有点事，等下回来。” 　　印雪和方清清还没问她究竟什么事，就见她起身朝对面走去。 　　体育馆很大，从一端到另一端有好几百米的距离，岳千灵才走到一半 ，顾寻便已经从出口出去了。 　　她一着急，拎着学士服的下摆就开始小跑。 　　一路追到那个出口，外面正是学校摆的毕业墙，很多人都在那里合照，人来人往，岳千灵一时没看见顾寻在哪里。 　　偏偏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已经毕业的学姐打来的电话。 　　岳千灵一边找着顾寻，一边接通了电话。 　　“千灵，你这会儿刚刚参加完毕业典礼吧？” 　　岳千灵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怎么啦？” 　　“是这样，我们公司的韦总这几天带着我们在江城出差呢，刚好今天比较有空，我就想着照拂学弟学妹们，把韦总请来学校开个交流会什么的，现在咱们系主任都在这边接待呢，你来不来呀？正好不是毕业嘛，说不定韦总赏识你，以后有更好的发展机会呢。” 　　这个韦总，岳千灵当然知道，是国内某个爆款网游的制作人。 　　能跟他面对面交流，是多少从业者梦寐以求的机会，没想到就这么砸在她头上了。 　　但是，她好不容易做了决定这个时候去跟顾寻告白，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鼓起勇气。 　　犹豫的同时，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毕业墙边上的一个角落，赫然见顾寻就站在那里。 　　他已经脱了学士服，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镜头。 　　一个女生正兴奋地站在顾寻旁边，比着剪刀手，另一个女生蹲在对面给他们拍照。 　　还有几个女生围在旁边，似乎也等着上去合照。 　　不知道现在是第几个了，岳千灵明显感觉到顾寻耐心即将告罄。 　　岳千灵抿了抿唇。 　　学姐等了一下，问道：“千灵，你来吗？” 　　岳千灵想了想，问道：“学姐，交流会持续多久啊？” 　　“大概一个多小时吧，待会儿该去吃饭了。” 　　“学姐，那我等会儿过来行吗？”岳千灵看着顾寻，郑重地说，“我现在有点急事。” 　　“好的，你快点啊。” 　　- 　　当第六个女生上来找顾寻合照时，他实在不耐烦了。 　　今天心情本来就很烦躁，天气又闷热，在体育馆里闷了几个小时，辅导员就坐在他旁边，连提前走的机会都没有。 　　一出来又被几个不熟的同学拉着拍照，他几度想掉头就走，但碍着都是一个系的同学，他终是按捺住了。 　　但看这架势，合照是没完没了了，再拍下去直接去校史馆当蜡像得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回头一看，辅导员正在朝他挥手。 　　顾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周围。 　　刚刚分明感觉还有个女生在叫他。 　　片刻间，辅导员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要走了？先等会儿吧，张教授过来跟大家合个照。” 　　张教授并不是本科生的老师，但是顾寻跟他做过几次试验项目。 　　想到今年张教授也要退休了，顾寻便点了点头。 　　但是他没留在原地，而是去树荫下的长椅坐了下来。 　　尖锐刺耳的知了声像魔音一样萦绕在耳边，闷雷阵阵，大雨将下未下，偶尔拂过的热风也带着烦躁的气息。 　　顾寻打开手机，点开了岳千灵的对话框，动作却仅仅止步于此。 　　几分钟后，手机突然震动。 　　顾寻立刻划开屏幕，却见是小麦在群里说话。 　　【小麦】：今天周末耶！居然没有人吃鸡吗？ 　　【小麦】：人呢？？？ 　　【小麦】：算了，没人理我我自己去训练场练会儿枪。 　　顾寻蹙眉，关上了手机。 　　没一会儿，又开始震动。 　　他再次打开，又是小麦，还只是发了一个问号。 　　顾寻已经不想看了，正打算暗灭屏幕时，小麦突然艾特了一个人。 　　【小麦】：@糯米小麻花你为什么在双排？ 　　【小麦】：你外面有狗了？？？？ 　　又一声闷雷，身后植被里的麻雀突然飞了起来，从顾寻身前扑扇着翅膀掠过。 　　他往后仰了仰，避开和麻雀的接触，旋即蹙着眉心，打开了游戏。 　　好友列表里，果然显示她在游戏中。 　　顾寻点进她的观战视角，第一时间看了看左上角。 　　——江城刚枪王001。 　　再看到屏幕正中间，一个男性角色正在疯狂舔包。 　　顾寻扯了扯嘴角。 　　这他妈什么中二男人。 　　紧接着，小麻花扛着一把狙击枪冲锋陷阵跟人近战，然后就倒在了血泊里，那个男的立刻跑过来扶她。 　　装菜？ 　　觉得这样很萌吗？ 　　顾寻看不下去了，退出了观战。 　　刚暗灭屏幕，突然有人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这道声音钻进耳朵，顾寻有片刻的恍惚。 　　随后，他缓缓抬起头。 　　岳千灵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穿着学士服，额头有一层细细的汗，紧抿着唇，目光倏忽地看着他。 　　顾寻回了神，和她对视片刻，沉沉地呼了口气。 　　“什么事？” 　　岳千灵双手负在伸手，手指不安地搅动着。 　　分明是很安静的环境，她耳边却嗡嗡作响，像耳鸣了一般，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声音。 　　“你……有女朋友吗？” 　　此话一出，顾寻基本猜到了岳千灵要说什么。 　　他别开脸，按了按脖子，才冷冷地说：“有话直说吧。” 　　岳千灵心脏简直毫无规律的乱跳，咚咚作响，她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脸有多红，几乎是凭着生理本能在说话。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我……有机会吗？” 　　连空气都沉默了半晌。 　　岳千灵站着，顾寻坐着，她根本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避开。 　　顾寻似乎对她说的话毫不意外，张口就要说什么，忍了忍，才又说道：“我不喜欢你。” 　　那五个字像五道雷，一下接一下地击在岳千灵身上。 　　她的大脑突然空白一片，目光凝滞住，连呼吸都忘了进行。 　　只有双唇在没有意识的微动，声音却微弱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见她站着不动，似乎还要说什么，顾寻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 　　“我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盛夏的蝉鸣忽远忽近，栀子花香在空气里浮动，那些属于岳千灵的憧憬与向往被他一句话揉碎在风里。 　　天边一道响雷，终于落了下来。 第24章 “操。” 　　这场大雨来得意料之外, 瞬间打乱了学校的秩序。 　　路上的行人纷纷奔跑起来，校园公交车站点十几分钟就排上了长龙，零星的有伞的幸运儿埋头前行, 有些有急事的直接奔入雨中。 　　岳千灵茕茕孑立于体育馆门口, 脑子里空白一片，愣了半晌,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还是那个学姐。 　　“千灵，你怎么还没过来呀？” 　　岳千灵骤然回神, 下意识就说：“我这就来！” 　　“好的, 快点呀, 就在明辉楼。”学姐提醒道, “我们时间也不多，等下就要走了。” 　　挂了电话, 岳千灵看着这封门的雨，突然觉得心口很堵。 　　一时之间情绪找不到发泄口，思路也没有方向, 去交流会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想到的事情。 　　- 　　顾寻原本直接打算回宿舍，却没想到这雨来得这么急, 也被困在了绿荫旁的一个小站台里。 　　他本是无所谓, 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突然, 蒋俊楠撑着一把黑伞朝他走了过来。 　　“我可太机智了, 下这么大雨, 我看见那群体院的人往体育馆仓库跑, 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一路跟过去，果然看见里面堆了很多把伞, 我拼了老命才抢到一把。” 　　他朝顾寻抬了抬头，“走，回去打游戏。” 　　顾寻正要迈腿，目光却突然定住。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看见岳千灵伸手探了探雨，踌躇片刻，开始脱学士服，似乎是打算罩在头上跑进雨中。 　　顾寻及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头对蒋俊楠说：“你要不把伞拿去给岳千灵吧。” 　　“啊？” 　　蒋俊楠四处看了一样，终于在人群中看见岳千灵，“我给她？” 　　这种时候把伞给女生用，蒋俊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想不通顾寻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就把这机会给我？” 　　顾寻撩了撩眼，“你不敢？” 　　“卧槽，这有什么不敢的。” 　　蒋俊楠举着伞就朝岳千灵走去。 　　上了台阶，他收了伞，还贴心地往外甩了甩水，然后才走到岳千灵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岳千灵正准备冲进雨中，一回头见是蒋俊楠，愣了一下。 　　“有事吗？” 　　蒋俊楠把伞递给她，“顾寻叫我给你送把伞。” 　　“……” 　　蒋俊楠见岳千灵盯着那把还在滴水的伞，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抬起头。 　　“不用了，谢谢。” 　　说完，她将学士服往头上一罩，跑进了雨中。 　　“嘿，她什么特殊爱好。” 　　蒋俊楠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女生的心思果然难猜，嘀嘀咕咕地走了回去，“她不要。” 　　顾寻抬头，往大路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不要算了。” 　　两人撑着一把伞，往宿舍走去。 　　毕业典礼已经结束，顾寻留在学校也没什么事情，宿舍里也没盛什么东西，他把这两天的洗漱用品带上便准备回他新租的房子。 　　而蒋俊楠前几天把行李全都寄回家了，明天就要出去旅游。 　　他想了想，飞机是早上八点的，从学校去机场要一个多小时，而从顾寻住的地方过去只需要二十多分钟，于是准备带上行李去顾寻家挤一晚上。 　　- 　　岳千灵最终没有赶上交流会。 　　她到的时候，人家已经坐车离开了学校。 　　回宿舍的时候，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岳千灵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校草”。 　　她现在看见这两个字都有点烦。 　　皱了皱眉后，她接通，有气无力地说：“干嘛？” 　　对方声音冷冰冰的，“上号。” 　　“不来，我不舒服。” 　　听筒里安静了片刻。 　　紧接着，他的声音稍微有了点温度。 　　“哪里不舒服？” 　　“听见你的声音就不舒服。” 　　“？” 　　岳千灵没心思再闲聊，直接挂了语音。 　　回到宿舍，见方清清和印雪都在收拾行李，她连忙去洗澡，不想留给自己发呆的时间。 　　半个小时后，她送方清清和印雪离开，自己则折返宿舍收拾行李。 　　刚忙完，她打算即刻就走，手机消息又接二连三进来。 　　【小麦】：想刚枪啊啊啊啊啊！ 　　【小麦】：骆驼要不咱俩双排去吧！！！ 　　【骆驼】：行。 　　岳千灵看了下，打了几个字。 　　【糯米小麻花】：我也可以。 　　【小麦】：不必多说！集结！ 　　【骆驼】：@校草你呢？ 　　过了好一会儿。 　　【校草】：我可以。 　　岳千灵叹了口气，登陆了游戏。 　　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儿做也好，免得一口气总堵在胸口。 　　但骆驼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岳千灵打得这么猛的样子。 　　不管地形是不是有利，也完全不顾策略，见人就追着打，有时候杀红了眼连队友都打。 　　输了，她说“再来”，赢了，她也是那两个字儿，毫无感情。 　　也不爱说话，仿佛就在一个人闷头摁手机。 　　到了第五把，骆驼看见岳千灵的18个人头数，好像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方便开口问。 　　直到决赛圈。 　　圈已经缩到了最后一轮，存活下来的岳千灵和林寻距离安全区还非常远。 　　他们找不到车，只好靠双腿奔跑。 　　耳机里突然出现吵吵嚷嚷的声音，岳千灵看了一眼是谁的麦在亮，皱眉说道：“林寻，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我室友。” 　　说完，他转头对正在刷某音的蒋俊楠说，“小声点。” 　　蒋俊楠调小了音量，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晚上去吃这家？” 　　“随便。” 　　林寻丢下这两个字，转头再看手机，岳千灵倒在了毒圈里。 　　那一刻，岳千灵的情绪突然崩溃，丢下手机就哭了起来。 　　小麦和骆驼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真哭给吓到了，连忙安慰：“别哭啊！林寻有药，他可以来扶你。” 　　说完一看，那狗东西还在离岳千灵两百多米的地方。 　　几秒后，岳千灵死于辐射，一声惨烈的“啊”之后，整个人变成一个盒子，界面毫不留情地切换到了林寻视角。 　　岳千灵哭得更惨了。 　　“不是，我还在，还有机会吃鸡，你哭什么哭。” 　　林寻觉得她今天特别奇怪，不是刚跟人好上还打了会儿游戏么，这会儿哭什么。 　　于是他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还能怎么了我当然是失恋了！” 　　岳千灵一边哭一边凄惨地说着，“我失恋了懂不懂啊！！！！！” 　　游戏画面里，仅存的那个人突然不动了。 　　连骆驼也莫名其妙噤了声。 　　几秒的沉默后。 　　岳千灵突然听到林寻略带笑意地跟他那什么室友说：“今晚我请客吃饭。” 　　随后又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啊！那我不客气了！” 　　顾寻回头对蒋俊楠笑了笑，“你随意。” 　　蒋俊楠觉得他神情有点奇怪，揶揄地问道：“什么大喜事呢？” 　　顾寻刚要说话，耳机里又响起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他妈失恋了你还请别人吃饭你是人吗！！！” 　　顾寻挑了挑眉，继续朝安全区跑去，“你失恋关我什么事。” 　　岳千灵本来就崩溃的情绪更失控了，哭声惨得连骆驼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只有小麦没心没肺地问：“卧槽！你今天真去告白了吗？！不是吧！你不是说你是校花吗？那怎么可能失败啊！没有男人会拒绝美女的！除非他不是男人！” 　　“那我是校花他还是校草呢！”岳千灵哭喊着说，“就是看不上我我有什么办法！” 　　顾寻的手指突然顿住，脑海里莫名跳出几个小时前的某个画面。 　　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骆驼似乎也有了一点荒谬的猜想。 　　“啊？校草？”骆驼试试探性地问，“真的假的，你江城哪所大学啊？” 　　岳千灵不知道骆驼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她确实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发泄。 　　“怎么，要为我报仇吗？” 　　骆驼干巴巴地笑了起来，“是啊，我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傻逼居然拒绝我们小可爱，我明天就提刀去江城！” 　　小麦也跟着起哄，“对！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怎么允许你受这种委屈，你报上名字，我们立刻提刀去干死他丫的臭傻逼！” 　　虽然这些个网友说的话很粗暴，但岳千灵确实有被安慰道。 　　她耸了耸鼻子，声音哑哑地说：“去吧，南大江滨校区，去找一个叫顾寻的男人，你们给我砍死他！！！” 　　“叫顾寻啊，好的我记住这傻逼的名——” 　　小麦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 　　耳机里突然安静得像按了暂停键。 　　虽然游戏还在继续，那三个人却都没说话了，呈现出一股奇怪的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但岳千灵没有心思去琢磨他们的行为。 　　几秒后，她看见原地不动的林寻也死在了毒里，这把游戏彻底以失败宣告结束。 　　岳千灵憋了几个小时的情绪一旦爆发，就像山洪倾泻一般根本收不住，于是摘了耳机，趴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岳千灵哭到已经没了眼泪，终于抬起了头。 　　她打开手机，看见游戏里另外三个人已经掉线。 　　而群里也没人说话，静悄悄的，一点也不像以往一般聒噪，仿佛把她忘了似的。 　　岳千灵擦了擦眼睛，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把脑子里的水流干了，她总算想通了。 　　折磨她的不是顾寻的无情，是她自己凭空捏造的期待与幻想。 　　凭着第一次见面的心动，她自己烧了一把火，将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患。 　　然后她便自顾自地沦陷，为了他掉头就跳进了原本已经爬出来的坑。 　　因为他的冷淡，她总是自我怀疑。工作已经很累了，她还要强迫自己早起化妆，就是怀疑自己不够好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信在无声无息中被消磨。 　　滋长的自卑溢出来就变成了她在顾寻面前伪装的温柔与做作。 　　顾寻看不上，她自己也不喜欢，甚至快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众星捧月的人。 　　就连今天的交流会，她也下意识觉得顾寻比较重要，到头来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人家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她的所有情绪却被他操控，因为他开心因为他难过，浑然不知已经自我感动地失去了自我。 　　- 　　那些过往的片段一遍遍地在岳千灵脑海里浮现，她终于能站在第三视角看到自己有多蠢。 　　与其说她决定彻底放弃了顾寻，不如说她决定丢掉那个喜欢顾寻的岳千灵。 　　她真的很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像是丢掉了一层茧，岳千灵揉着红肿的眼睛，站了起来。 　　宿舍的人已经走完，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最后将宿舍打扫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憾后，迎着夕阳，快步离开了学校。 　　去往新租的房子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小区，岳千灵朝自己所住的那栋楼走去。 　　等电梯时，她打算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有几条新消息。 　　很奇怪，小麦骆驼和林寻竟然都来私聊她了。 　　【小麦】：你……还好吧？ 　　【骆驼】：还好吧？什么时候有空聊聊吗？ 　　网友还挺好，竟然记挂着她。 　　岳千灵简单地回复了他俩，往下一拉，看了眼林寻的消息。 　　[“校草”拍了拍我的桃花说不用开了] 　　【校草】：？ 　　【校草】：…… 　　神经病么。 　　看见他这莫名其妙的几条消息，岳千灵一股火大。 　　【糯米小麻花】：有事烧香没事磕头，烦着呢！ 　　【校草】：哦…… 　　发完，她收起手机，进了电梯。 　　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岳千灵深吸一口气，充满了新生的感觉。 　　电梯左拐就是岳千灵租的房子，她按了密码，门自动打开。 　　岳千灵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正要关门时，听见对面那户的门突然开了，伴随着一个男生的声音。 　　“不是说出去吃饭吗？你干嘛突然回学校？” 　　岳千灵下意识回头，目光一扬，和正跨出门的顾寻四目相对。 　　岳千灵：“……” 　　顾寻：“……” 　　岳千灵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她的心情。 　　简单来说，这要是一楼，她当场就可以跳下去。 　　早上告白失败，下午就搬到人家对门。 　　不用顾寻说什么，她就已经能想到他此刻大概是用“死皮赖脸死缠烂打”这几个词语来形容她了。 　　而顾寻确实也看着她，眼神变得很复杂。 　　岳千灵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蒋俊楠站在顾寻身后，换好鞋一抬头，见他突然站着不动了，侧着身子看过来，惊诧地说：“卧槽！岳千灵？你也住这儿？真巧啊！以后你们就是邻居了！” 　　岳千灵：“……” 　　她看见顾寻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奇怪，像崩裂了一般，并且还迈腿朝她走来，似乎想说什么。 　　至于么？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岳千灵立刻拉住门把手，一口气说道：“这就是巧合我没有跟踪你也不会纠缠你，你大可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实在不放心你就搬家吧。” 　　两道门距离很近，顾寻三两步迈过去，正要张嘴，却看见岳千灵下意识后退半步。 　　“我——” 　　面前的门突然“砰”得一声关上，还砸出些许灰尘，在灯光下飞扬。 　　顾寻：“……” 　　“操。” 第25章 看不出来我很烦？…… 　　顾寻面对一张冰冷的门, 久久不能回神。 　　走廊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因为蒋俊楠也愣住了。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他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从岳千灵的话中大概还原了一个真相, “难道她被你拒绝了？！” 　　顾寻很烦得揉了揉脖子, 等于默认了。 　　蒋俊楠：“你怎么回事？！岳千灵诶！她可是岳千灵诶！” 　　“我已经够烦了，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顾寻转身推开他, 回了自己家。 　　蒋俊楠不懂顾寻这情绪为什么变得这么快，正一头雾水, “你又不回学校了？” 　　“还回个屁。” 　　一进门, 骆驼和小麦又发来问候。 　　【小麦】：我至今还是没想明白, 这究竟是怎样离奇古怪的事情, 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骆驼】：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菜也犯法吗sir】：……不知道，脑子转不动。 　　【骆驼】：？ 　　其实在两个小时前。 　　当岳千灵说出“顾寻”两个字的那一刻, 顾寻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转不动的时候。 　　她说的是我吗？ 　　肯定不是我吧。 　　虽然我确实是南大滨江校区的我早上确实也拒绝了一个校花的告白而且我他妈确实也叫顾寻。 　　但，她说的肯定不是我吧。 　　就连小麦好像也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现实。 　　【小麦】：所以，我要提刀去砍的傻逼竟然就是你？？？ 　　【小麦】：这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骆驼】：当然不可能, 肯定只是同一个学校同名同姓同为校草的冷酷男人罢了。 　　【菜也犯法吗sir】：郭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顾寻根本就他妈笑不出来。 　　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除了声音很像以外，他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共同点。 　　从给人的感觉上, 他也很难将这两个人的形象重合。 　　而且, 他去年有了那么一点怀疑的时候, 她不是亲口说她从来不玩手游吗？ 　　一个能狂拿18个人头的刚枪王跟内向怯懦的女人有一毛钱联系吗？ 　　那怎么就变成同一个人了呢？！ 　　顾寻像被封印了一般, 在沙发上坐了近两个小时。 　　他上一次这样思绪呆滞, 还是去年开发组攻克不下引擎问题他在阳台上放空大脑的时候。 　　可就算是短时间自主研发游戏引擎也没这么废脑细胞。 　　而且早上他拒绝岳千灵的画面还像病毒一般在他脑海里重复浮现。 　　他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都历历在目。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第三视角看一个傻逼。 　　顾寻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自己做的事情产生一种慌乱且无措的情绪。 　　也不知道岳千灵此刻怎么样了。 　　还在伤心哭泣吗？还难过吗？会不会想不开？ 　　于是他打开岳千灵的微信对话框，编辑了十来种开场白, 却一条都没发出去。 　　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拍一拍她，想试探试探她此刻的情绪。 　　得到的答案却跟他预料的相差有点大。 　　这好像不是很伤心只是有点暴躁啊？ 　　顾寻想来想去，依然不是很确定，于是决定去学校找个答案。 　　但刚刚那道砸门声已经给了他答案。 　　那确实是有点暴躁。 　　- 　　关上门的一瞬间，岳千灵背靠着门，呼吸久久不能平复。 　　这都什么倒霉事儿。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喜欢跟她开玩笑。 　　而且一想到顾寻看她的那种复杂眼神，她就尴尬到无以复加。 　　难道平时她在顾寻面前的形象已经难堪成这样了吗？ 　　倒也不至于吧，她印象中自己也没做过什么死缠烂打的事情。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刚刚告白就搬到人家对门的人是故意的。 　　不行。 　　光是想想就脚趾蜷缩了。 　　但能怎么办？ 　　房子合同签了，她押金也给了，总不能告白失败了还要承担违约金吧？！ 　　绝对不可以。 　　被拒绝已经够丢脸了，她不能再灰溜溜地搬走，反而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想一般。 　　思及此，岳千灵立刻开始打扫卫生。 　　一人住的公寓虽然不大，但真要彻底打扫起来也要花不少时间。 　　直到晚上十点，岳千灵才想起自己因为太投入劳动，连晚饭都忘了吃。 　　等她回过神，却发现也没什么胃口。 　　大概是被顾寻那个眼神气饱了吧。 　　岳千灵也不打算折腾了，直接洗了个澡准备早点睡觉。 　　然而等她从浴室出来，准备开空调时，发现遥控器竟毫无反应。 　　她愣了愣，抠开后盖，看见里面两节电池好好的。 　　用力拍了拍按键，依然没反应。 　　没电了吗？ 　　岳千灵看了眼时间，还不算太晚，于是换了衣服便出门去买电池。 　　只是门刚推开一条缝，她又听见对面传来了响动。 　　岳千灵动作下意识停滞，心又悬了起来。 　　盯着门把手看了片刻，岳千灵一呼气，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对面出来的是蒋俊楠，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岳千灵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 　　蒋俊楠想到岳千灵今天被顾寻拒绝了，莫名觉得他这个室友都有点不好意思，不敢直视岳千灵，舔了舔嘴唇，才讪讪问道：“这么晚还出门啊？” 　　“嗯，买点东西。” 　　岳千灵说着，朝电梯走去，蒋俊楠就跟在她身后。 　　按了电梯后，岳千灵问：“你呢？” 　　“我拿外卖。” 　　蒋俊楠答道，“你买什么？重不重？需不需要帮忙？” 　　电梯到了，两人一起走进去，岳千灵按了楼层，才平静地说：“不用，谢谢了，我就买点小东西。” 　　蒋俊楠“嗯”了一声，偷偷瞄着岳千灵。 　　她只穿了白色短袖和短裤，头发刚洗过，还没有干透，发烧湿漉漉地垂在后背。 　　脸上自然也没有半点化妆品的痕迹，皮肤清透白净，侧面的轮廓流畅精致，睫毛几乎快与鼻梁骨持平了。 　　蒋俊楠百思不得其解，拿出手机，悄悄给顾寻发了一条消息。 　　【蒋俊楠】：我真的想不通，你竟然会拒绝岳千灵，你脑子是哪根筋不对？还是你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对方很快回了一条语音。 　　蒋俊楠立刻点开语音，只是手机还没贴近耳朵，顾寻的声音就放了出来。 　　他语速极快。 　　“你他妈能不能别提岳千灵了？看不出来我很烦？” 　　“……” 　　他的话就像在这小小的电梯里回荡一般，久久不散。 　　蒋俊楠明显感觉到这空间里的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他的手就僵在半空中，战战兢兢地侧过头，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身旁那个女生身上。 　　岳千灵死死盯着电梯门，双拳紧握在侧，双腮肌肉微微颤抖，似乎是咬牙咬得很用力。 　　蒋俊楠突然觉得好窒息。 　　“那个……”他试图再挣扎一下，然而话音未落，电梯门一打开，岳千灵便径直走了出去。 　　走了两步，她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蒋俊楠——的手机。 　　蒋俊楠还呆在电梯里没走。 　　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着牙转身就走。 　　蒋俊楠：“……” 　　怎么感觉更可怕了。 　　- 　　买好电梯返回家里时，岳千灵按开了密码锁，在进门前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门。 　　拒绝不喜欢的女生告白不是错，但至于糟蹋人家的真心把人家想得那么不堪吗？！ 　　岳千灵鼻尖酸涩，用力推开门，踢掉鞋子就倒床上准备打算早点睡觉。 　　可是遥控板换上新电池后，还是毫无反应。 　　岳千灵不信邪，摆弄了好几分钟，空调硬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气得直喘气。 　　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 　　她烦躁地拿出手机，给房东打了个电话。 　　“陈姐，我是7栋1314的租户，今天刚搬进来的，这空调遥控器是不是坏了？” 　　房东正打着麻将，耳机那头环境非常嘈杂，声音也有点不耐烦。 　　“怎么会坏的？你看看是不是没电了？” 　　“我已经换了新电池了。” 　　“哦，那可能是坏了，你等等，我回头换个遥控板啊，三条！碰！” 　　岳千灵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房东那敷衍的语气，情绪顿时更差。 　　“回头是多久啊？天气这么热没有空调我怎么睡啊？” 　　房东“哎呀”了一声，“那这么晚了我也没地儿去找啊，这样，你要不去对面1315那边儿借一下遥控，那房子也是我的，空调都是同一个型号，遥控都是通用的。” 　　听见岳千灵突然沉默，房东摸了一张好牌，便笑眯眯地说：“没事儿，我马上微信上跟他说一声，都是年轻人，你直接去借就行了。” 　　岳千灵语气立刻变得冷静：“不用麻烦了，我再忍忍吧，谢谢。” 　　开什么玩笑。 　　她今天就是热死也不可能去找顾寻借遥控。 　　这种事情只会让人觉得她卑微求关注。 　　挂了电话，岳千灵直接躺到了床上。 　　多的是人家里没空调，难道人家就不睡觉了吗？ 　　心静自然凉！ 　　然而十分钟后。 　　岳千灵爬起来打开了窗户。 　　有晚风吹进来，大概会好点。 　　又过了十分钟，岳千灵双眼瞪得像铜铃，愤愤地看着天花板。 　　这都13楼了怎么一点风都没有呢？！ 　　她的睡裙已经有了一层黏糊糊的感觉，翻来覆去几番，连头发都汗津津地贴在了脖子上。 　　不仅毫无睡意，还感觉越来越热。 　　岳千灵实在睡不着，只好又拿起手机打算消磨消磨时间，说不定找个剧来看看就困了。。 　　她一划开屏幕，却看见两分钟前，林寻给她发了条语音消息。 　　“睡了吗？” 　　【糯米小麻花】：没有。 　　【糯米小麻花】：但是今晚不打游戏，心情不好。 　　【糯米小麻花】：以及你能不能别发语音。 　　【校草】：…… 　　【校草】：没叫你打游戏。 　　【校草】：那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糯米小麻花】：热得睡不着。 　　【校草】：没空调吗？ 　　【糯米小麻花】：遥控器坏了。 　　【校草】：借一个？ 　　【糯米小麻花】：大晚上的我找谁借？ 　　【校草】：没有认识的邻居？ 　　【糯米小麻花】：没有。 　　【校草】：？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发来消息。 　　【校草】：就算不认识也可以试着去借一下，毕竟以后都是邻居了。 　　【糯米小麻花】：不要。 　　【糯米小麻花】：我脸皮薄着呢，做不来那种死皮赖脸的事情。 　　【校草】：？ 　　【校草】：不至于。 　　发完这条，岳千灵也不打算跟他闲聊了，翻了个身，准备看剧，却突然灵光一闪。 　　手机红外遥控！ 　　她立刻拿手机下载了一个软件，捣鼓几分钟后，空调终于吹起了凉风。 　　岳千灵心满意足地躺回了床上。 　　这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岳千灵想着自己今天刚搬来，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她？ 　　她披上一件外衣，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打开猫眼。 　　“……” 　　竟然是顾寻。 　　虽然隔着猫眼，两人并未对视，但岳千灵心里一半难过，一半尴尬，还有些紧张，根本没办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岳千灵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有事？” 　　猫眼里只看得见顾寻的上半身，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沉声道：“你先开门。” 　　岳千灵：“？” 　　“你要干什么？” 　　听出岳千灵语气里浓浓的抵触，顾寻气不打一处来。 　　他凝视着猫眼，说道：“你开门，我给你送个东西” 　　岳千灵立刻想到，应该是房东给他打电话叫他帮忙。 　　怪不得他的神情看起来这么奇怪，大概是以为她在曲线救国吧。 　　岳千灵气血突然倒涌，紧紧握着拳，声音微颤：“不用了。” 　　顾寻舌尖抵着下颚，才勉强压制住心里的烦闷。 　　只是他声音里还是带了点急躁，“你快开，房东叫我给你空调遥控器。这么晚了你不想睡觉了？” 　　许久，她突然打开了门。 　　顾寻刚松了口气，下一秒，感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 　　岳千灵就站在他面前，笑得比风还凉。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那儿有遥控器？” 第26章 刚刚发生了大无语事件。……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带着她洗发水香味的冷空气又涌出一股，在这闷热的夏夜带来一股凉意，却丝毫不能缓解这僵硬的气氛。 　　顾寻看着她的门,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难言的燥意在全身上蹿下跳，产生了好几次再按门铃的冲动。 　　但是当他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半晌, 最终没有按下去，转身推开了自己家门。 　　蒋俊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捧着外卖盒子, 好奇地看着他。 　　待顾寻进了屋, 蒋俊楠见他径直往房间走, 喊道：“不吃饭？” 　　顾寻头也不回。 　　“还嫌我闭门羹吃得不够饱？” 　　蒋俊楠咽了一口饭，实在克制不了八卦心了, 问道：“不是，你们怎么闹成这样的？是不是她告白的时候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闻言，顾寻突然停住脚步, 回过头来，脸黑得可怕。 　　蒋俊楠突然道：“不是吧？被我猜中了？” 　　如果真是这样, 蒋俊楠的负罪感便稍微减轻了一点。 　　他还没告诉顾寻电梯里发生的事情。 　　不敢说, 害怕被连夜赶去机场。 　　看现在的情况, 他更不敢说了。 　　不过好歹他不算始作俑者了。 　　蒋俊楠跟着他进了房间, 靠着门框, 试图再洗刷一下自己的负罪感, 于是问道：“不是, 她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人家好好一姑娘，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干嘛把人气成那样？” 　　顾寻坐在书桌前, 脸对着电脑屏幕，被映上一层惨淡的蓝光。 　　说得罪也算不上，但他对岳千灵的确实一直带着一股不太好的滤镜。 　　这件事说起来还有点复杂。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顾寻刚刚和他妈妈顾萍韵的关系稍微有点缓和，还是他主动服的软。 　　随后顾萍韵来江城出差，正好逢上岳千灵的妈妈也在这边，两人联络联络感情，发现自己孩子都在同一所大学，于是约出来一起吃饭。 　　顾萍韵不知怎的，第一次见面就特别喜欢岳千灵，看她特别合眼，于是在明知顾寻并不喜欢和陌生人闲聊的情况下，不停地把话题往他和岳千灵身上抛。 　　饭桌上，顾寻已经很烦了。 　　结束后，顾萍韵还笑盈盈地跟他说：“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我看岳千灵这姑娘就挺好的，是我喜欢的那种女生，漂亮，还是学艺术的，家教又好，还跟你年纪相仿，就该让这种女孩子和你中和中和。对了，你刚刚怎么不跟人家加个微信？多接触接触呀，以后没事儿一起出去玩，你们很般配的。” 　　她一条条地罗列着岳千灵身上的优点，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的做好了安排。 　　殊不知，顾寻这二十多年，费了最多力气的事情就是和她的安排做抗争。 　　从记事起，穿什么衣服，吃什么菜，看什么书，学什么兴趣爱好，甚至和哪些人做朋友，全都在她紧密的安排中。 　　甚至有一年暑假，顾寻和小麦他们去海南玩，临行前，顾萍韵交给他一份清单，上面细致地写着第一天玩什么吃什么，第二天玩什么吃什么，第三天…… 　　那一次，连小麦都亲身感受到了顾寻的窒息感。 　　然而随着顾寻的年龄越来越大，顾萍韵的行为只会变本加厉。 　　当顾寻反抗的时候，她永远振振有词。 　　“你看你跟没爸有什么区别？你爸从小到大管过你吗？难道你忘了那年他给你开家长会，连你读几年级都不知道！我对你不付出加倍的关心，你能健康长大？” 　　高三那年，顾萍韵终于受够了，和林盛华离婚。 　　她根本没有问过顾寻的意见，她拿着法院判决书，将他带走。 　　之后不到一个月，顾寻放学回家，才得知顾萍韵连他的姓都改了。 　　“既然已经离婚了，你以后就当没那个爸，以后你就是我顾萍韵一个人的儿子。” 　　从林寻变成顾寻，他连知情权都没有。 　　几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了。 　　顾寻看了一眼便去睡觉。 　　然而第二天一醒来，顾萍韵在餐桌上摆了一张表。 　　“你这个成绩不用说，自然是去P大，不过你都这么大了，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我帮你挑好了几个前景很好的专业，你来选一下。” 　　那天早上，顾寻一言不发地看着顾萍韵，眼神逐渐从愤怒转为无力。 　　“随你便。” 　　顾萍韵便帮他填好了志愿。 　　然而志愿截止前夕，顾寻一个人去学校找老师改了志愿。 　　他可以不去最好的学校，但他想离顾萍韵远远的。 　　学校虽然规定志愿更改必须要家长同意，但老师也为顾寻破了例。 　　当录取通知书下来，顾萍韵一遍遍地打电话问学校是不是录取错了。 　　询问无果，她冷静下来，看见顾寻平静的表情后，才反应过来一切。 　　那一次，顾萍韵和顾寻从争吵到冷战，持续了将近三年。 　　期间有过短暂的缓和，但总会因为类似的事情重蹈覆辙。 　　所以第一次见到岳千灵的时候，她这个人就伴随顾萍韵的控制欲卷土重来。 　　顾寻产生的抵触感其实和她本人无关，不管她是岳千灵还是王千灵，效果都一样。 　　可是事到如今。 　　顾寻睁眼看着天花板，觉得命运的齿轮真是在瞎几把乱转。 　　至今，他还有点儿回不过神。 　　- 　　清晨，岳千灵睁开眼看见陌生的环境还有点不适应。 　　她下意识就起床匆忙地洗漱，然后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化妆。 　　拿起粉底正要挤出来，她愣了片刻，岳千灵才反应过来，改变的不止环境。 　　于是，仔细梳妆打扮的时间被她用来吃一顿精致的早餐。 　　以前她住学校，离公司远，又要早起化妆，每天的早餐都是牛奶加便利店的面包。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坐下来慢慢地吃一顿有热牛奶热鸡蛋的早餐了。 　　半个多小时后，她穿着简单的短袖和裤子去上班。 　　她走路的时候在看手机，直到站到电梯口，才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顾寻好像也有了感应似的侧过头来。 　　目光相接，顾寻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岳千灵没什么表情，视线只轻飘飘的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又回到了手机上。 　　顾寻：“……”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分别站在两角。 　　岳千灵一直低头捧着手机，手指飞速打字，一刻也不歇。 　　直到电梯到了一楼，她终于抬起了头。 　　顾寻张口，那个“你”字还没吐出来，岳千灵又接着电话扬长而去，头也没回。 　　- 　　直到走出了这栋楼，岳千灵才将手机放回包里。 　　她在台阶上站了片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虽然刚刚差点落荒而逃。 　　但挑战面无表情面对顾寻第一天，勉强成功！ 　　因为凌晨又下过一场雨，今天早上不算太热，公司里气氛也没那么沉闷。 　　岳千灵到得比较早，工位上没几个人，尹琴打量了她一眼，目光里有几分惊诧，但什么都没说，又扭过头跟其他人聊天。 　　不一会儿，黄婕来了，她就坐岳千灵旁边，刚放下包，往岳千灵这边一看，突然弯腰凑近。 　　“咦？你今天都没化妆了呀？” 　　“对啊。”岳千灵说，“早上多睡了会儿。” 　　“哦哟，你终于还是腻了是吧？”黄婕坐下来，笑着说道，“前段时间我看你真是天天都打扮得那么精致，还佩服你都不用多睡几分钟的，原来你也会偷懒呢。” 　　岳千灵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因为没有化妆，她想揉眼睛就揉眼睛，困了就趴在桌上小睡，头发利落地绑在脑后，不会被遮挡视线，连工作效率都提高了许多。 　　距离午休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她便已经做完了手头上的事。 　　百无聊赖地刷了微博，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骆驼在那个沉寂了一整天的群里说话了。 　　【骆驼】：@糯米小麻花你没事了吧？ 　　【糯米小麻花】：当然没事了。 　　【骆驼】：那就好。 　　【糯米小麻花】：不过我跟你说，我居然跟他成了邻居，我真的服了呀。 　　【骆驼】：……缘分啊。 　　【糯米小麻花】：缘什么缘，你知道我昨天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有多无语吗？！ 　　【糯米小麻花】：感觉我都要尴尬死了！ 　　【骆驼】：额……有什么好尴尬的，你平常心。 　　【糯米小麻花】：我怎么平常心啊？这太尴尬了吧，他肯定觉得我死缠烂打故意搬去他对门呗！ 　　【糯米小麻花】：好了不说了，我要去吃饭了。 　　岳千灵锁上电脑，和黄婕一同站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去吃饭的人很多，电梯口堵了不少人。 　　岳千灵和黄婕等到第二轮才进了电梯。 　　然而她一抬眼，却看见顾寻和易鸿也在里面。 　　岳千灵：“……” 　　她跟易鸿点了点头，随即就转身背对他们。 　　肩膀却绷得很紧。 　　老天爷真的很不想她好过是吗。 　　黄婕没注意到岳千灵的异常，和易鸿聊了一路。 　　等下了电梯，易鸿顺口便问道：“一起吃去啊。” 　　黄婕扭头看向岳千灵，“我们一起呗。” 　　短短十几秒的电梯，岳千灵感觉自己背都要酸了。 　　而黄婕这么一说，岳千灵浑身神经都倏地一紧，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惜黄婕根本不是在征求岳千灵的意见，直接挽着她的手就将她拉走。 　　午休时间不多，大多餐厅也很挤，他们便选了一家效率高的快餐厅。 　　点餐台上的LED屏挂着今日的菜品，两荤一素加一分例汤是配套。 　　黄婕和易鸿点好菜后，轮到岳千灵。 　　岳千灵感觉顾寻就站在她身后，身心都紧张到不行，整个人都有些飘忽。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对点餐员说：“我要一份糯米蒸排骨，一份宫保鸡丁，还要一份白灼菜心。” 　　点餐员一一记下，又问顾寻：“先生，您呢。” 　　顾寻收回落在岳千灵背后的视线，抬头看着LED屏，片刻后，他目光又轻轻地扫过岳千灵。 　　“糯米蒸排骨、宫保鸡丁、白灼菜心。” 　　岳千灵：“……” 　　她皱了皱眉，回头看了顾寻一眼，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最终还是抿着唇扭头走了。 　　落座后，易鸿张望四周，看见了自助饮料台，便问：“你们要喝什么？我去帮你们拿。” 　　黄婕：“我要橙汁！” 　　岳千灵：“我要酸梅汤，谢谢。” 　　易鸿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对顾寻说：“你要可乐是吧，我一起帮你拿了。” 　　顾寻正要说好，但抬眼看见岳千灵盯着手机，一副忘我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说道：“我要酸梅汤。” 　　岳千灵：“……？” 　　她目光微闪，抬眼看向顾寻。 　　顾寻也正盯着她。 　　视线只有片刻的交错，岳千灵便藏着眼里的慌乱，重新低下了头。 　　- 　　这顿饭只吃了半个小时，但对岳千灵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加上天气燥热，走出餐厅，岳千灵额头上除了一层细密的汗。 　　易鸿见状，问道：“喝冰咖啡吗？” 　　正好岳千灵也觉得有点困，便点头道：“好啊。” 　　隔壁就是一家星巴克，他们一行四人走进去，正好收银台没人排队。 　　还是易鸿和黄婕先点了单，轮到岳千灵时，她熟稔地点了一杯冰美式。 　　然后便扭头往另一边走去。 　　然而她刚跨出一步，便听见顾寻对点餐员说道：“一杯冰美式。” 　　岳千灵脚步一顿，想回头，却生生忍住了。 　　另一边。 　　黄婕在柜子前朝岳千灵挥手：“他们出新杯子了！好可爱！快来看看！” 　　岳千灵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不远处的柜台上摆满了水杯，黄婕和岳千灵选得起劲，易鸿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顾寻：“你杯子前几天不是坏了个缺口吗？要不要顺便买个新的？” 　　顾寻看向那一边，点了点头。 　　岳千灵正弯腰挑选着。 　　刚刚搬家，宿舍里的杯子没带走，新家正好缺一个。 　　她不喜欢外表太花哨的杯子，选来选取，看中了一个黑底朴素的杯子。 　　但她刚刚拿起包装盒，另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拿了一个一样的。 　　岳千灵一愣，侧过头，果然对上了顾寻的目光。 　　她的眼里含着复杂的情绪。 　　双唇微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但顾寻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才问道：“怎么？” 　　“没什么。” 　　岳千灵拧着眉，拿起杯子便去买单。 　　顾寻慢悠悠地站到她身后，说道：“有话就说。” 　　但岳千灵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买了单扭头就去找黄婕。 　　- 　　回到工位，岳千灵把杯子拆了，打算用开水烫一烫，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小麦】：娱乐午班鸡，有人吗？ 　　【糯米小麻花】：不来，我在公司呢。 　　【糯米小麻花】：刚刚发生了大无语事件。 　　【骆驼】：什么事？ 　　【糯米小麻花】：我又遇到那个顾寻了，你知道他干什么了吗？ 　　【糯米小麻花】：他跟我点一样的菜，喝一样的饮料，买一样的咖啡，就连杯子都选了个跟我一样的！ 　　【骆驼】：啊？ 　　【糯米小麻花】：我当时真的特别想跟他说一句话，但是考虑到周围有那么多人，还是忍住了。 　　这次骆驼没回，反而是另一个人插了话。 　　【校草】：想说什么？ 　　【糯米小麻花】：想跟他说 　　【糯米小麻花】：克隆羊多莉最多活六年。 　　【校草】：。。。。。[微笑] 第27章 加个微信吗？ 　　岳千灵原本以为她会得到三个朋友的集体附和, 结果等她洗完杯子回来，群聊消息还停留在林寻那条意味不明的回复。 　　【糯米小麻花】：怎么，你们被无语到无语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 　　【骆驼】：确实, 怎么会有这么无语的事情。 　　发完这条, 骆驼立即打开了顾寻的聊天框。 　　【骆驼】：这就是你吸引人家的注意力的方式？ 　　【骆驼】：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 　　顾寻根本就没回骆驼。 　　他此刻坐在椅子上，望着满屏幕的代码, 根本就没看手机。 　　其实距离他拒绝岳千灵不过才一天的时间，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一种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感觉。 　　兵荒马乱, 鸡飞狗跳。 　　就连今天下午发生的几个小巧合, 也变得戏剧性。 　　而岳千灵说的那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浇得他清楚地意识到,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 　　沉默许久,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朝茶水间走去。 　　经过美术组时, 过道旁边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着什么。 　　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顾寻, 有事没？没事过来帮忙看看吧。” 　　顾寻停下脚步, 侧过头问道：“什么？” 　　主美眼下青黑, 一看就是又熬了通宵, 指着电脑屏幕, 说道：“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觉得符合西格莉德的画风？” 　　西格莉德是第九事业部正在开发的3A游戏中比较重要的女BOSS, 她的原画设计从去年搞到今年, 一直被推翻，毫无头绪。 　　基于游戏世界观，她的人设最复杂, 代表着绝对的力量和邪恶，同时又具备女性特质的美丽躯体和面庞。 　　这段时间出来的草图起码有上百版，要么人物过于展现女性曲线，毫无力量感。要么就是邪恶感太明显，让人一看就是反派大BOSS。 　　但作画的永远是美术组那些人，他们没日没夜地思考，把西格莉德的人设记得烂熟于心。 　　但正因如此，他们反而无法跳出原本的思维限制，已经完全找不到可以突破的方向。 　　他们原画组交不出作业，3D建模那边又催得紧，主美没办法，只好让人去网上搜集了近两百张风格契合的图画来作参考。 　　不过这么多图，组员们大多没耐心看到最后，这会儿正叽叽喳喳的，各抒己见，吵得主美头疼，只好找一个清醒的局外人来参考，正好看见主开发经过，这最好不过了。 　　正好顾寻现在比较空。 　　他走到主美旁边，美术组其他人人给他让出位置。 　　电脑屏幕正处于相册预览界面，顾寻坐下来，打开了第一张图片。 　　一开始大家还都围着他，和他一起看。 　　但顾寻并不是走马观花，每张图他都看得极认真。 　　半个多小时后，他还没看到一半。 　　而且他看图的时候一言不发，只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不和其他人交流，因此看到后面，美术组的人都渐渐各忙各的去了，只有主美还坐在顾寻旁边。 　　一晃眼，一个中午过去，眼见相册里还剩十来张。 　　顾寻还是没发表声明意见，主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小声问：“你觉得有合适的吗？” 　　话音刚落，就见顾寻松开握着鼠标的手，抵着下巴，凝神看着眼前的一张图。 　　片刻后，他站起身。 　　“这张最好。” 　　“最？”主美拿过鼠标快速翻动后面几张图，“其他的不看了吗？” 　　顾寻已经离开座位，丢下一句话。 　　“我不看了，你们自己做决定。” 　　主美偏着脑袋，盯着这张不好形容的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 　　三天后的下午，岳千灵正在埋头上色，钉钉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岳千灵，下午好，我是咱们公司第九事业部的主美卫翰，有空聊聊吗？” 　　岳千灵愣了愣，凑到黄婕旁边，低声问道：“第九事业部的主美居然叫我跟他聊聊，什么情况啊？” 　　“我看看。”黄婕转身看了眼岳千灵的电脑，皱起了眉，“不知道，他找你干嘛啊……” 　　黄婕想到了什么，突然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是想聊骚吧？” 　　“你思维有点过于发散了。”岳千灵皱着眉推开黄婕，“哪儿有人聊骚用钉钉的？追求禁忌感吗？” 　　她简单地回了几个字。 　　“请问有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要不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岳千灵想了想，决定去一趟第九事业部。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岳千灵对这层楼依然比较陌生。 　　她不记得美术组具体在哪里，想找个人问，却发现入目的工位居然都空着。 　　这个部门未免也太自由了吧。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倒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抬头望去，见一个人正在打游戏，身边还有五六个人围观，拿着平板在记录什么。 　　岳千灵想找他们打听主美办公室，于是静悄悄地走过去。 　　这群人都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岳千灵的靠近。 　　待走到了他们身旁，岳千灵才发现坐在那里的是顾寻。 　　他穿着黑色短袖，靠着椅背，一只手放在键盘上，一只手操作着鼠标，平静地看着屏幕。 　　视线所及之处，岳千灵见他两只手飞速地操作，游戏人物抛出抓钩瞄准高处，一跃而起的同时飞天狙开镜预瞄。 　　爆头的时候，他脸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整个操作流畅精准，一气呵成，以至于他旁边站着的人忘了记录。 　　而顾寻曲起一只腿踩着垫板，松开鼠标，垂眼盯着屏幕上的人物。 　　“就这机械打击感，塑料得跟街机似的，跟COD现代战争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没有可比性。” 　　说完，他打算起身，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岳千灵。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顾寻起身的动作停滞。 　　他目光微闪，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岳千灵也愣了一下。 　　她刚刚看他操场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 　　不过此刻她也不知道哪根神经牵动着自己的面部肌肉，朝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就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扭头，问一旁的易鸿：“主美办公室在哪儿啊？” 　　易鸿想了想，突然明白了，给她指了个方向，“前面左拐第二间办公室。” 　　“好的，谢谢。” 　　说完，岳千灵转身。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落荒而逃，她非常刻意地控制了脚步，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 　　顾寻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问易鸿：“她找主美干什么？” 　　易鸿“咦”了一声，“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是岳千灵画的。” 　　- 　　岳千灵走进卫翰办公室时，他正在埋头飞速打字。 　　见岳千灵进来了，理解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啊。” 　　岳千灵拉开椅子，还没坐下便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们项目有个boss叫西格莉德，她人设呢比较复杂，我们一直没有做出符合人设的原画，前段时间我就让人从网上找了一两百张图想参考参考，然后看到一张克苏鲁风格的蛇女三视图。” 　　听到这里，岳千灵更迷惑地抬了抬眼。 　　“嘿，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西格莉德，就划拉过了。” 　　卫翰说着说着，突然激动地站起来，俯身凑近岳千灵，“不过前几天我们有个同事帮我们看图的时候，说这张最好，然后我们组仔细研究了几天，发现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克苏鲁蛇女乍一看有点吓人，但是人物形态和深情细细看来，就是我们想要的绝对的力量和邪恶，只是表现得不那么直白而已。” 　　“所以……”岳千灵问，“你说的是我那张图？” 　　毕业前几个月，岳千灵手头事情比较少，闲着没事的时候断断续续地画了那张画，完善细节后便发到了很久没有更新的微博上。 　　当时转赞评也不少，但她没怎么在意。 　　“可不是嘛！当时我让人去联系联系画师，找到了微博，结果有人告诉我，那就是你啊。”卫翰兴奋地拍了拍桌子，“所以我们商量了一段时间，觉得这种东西很难模仿，所以想让你帮忙完成西格莉德的原画。” 　　将近两个小时后，岳千灵才从卫翰办公室出来。 　　他跟她聊了很多关于西格莉德的人设背景，以及整个游戏的世界观，信息量太大，岳千灵到现在还晕乎乎的。 　　而且她也不确定要不要答应卫翰的请求。 　　她很明白第九事业部的项目对整个公司意味着什么，也是这一群人付出多年的心血。 　　她从没接触过3A大作，本身经验也不多，不敢轻易答应，承担起一个重要BOSS的原画。 　　可是所有理性思考，都抵不住她心底的跃跃欲试。 　　岳千灵想得入神，一步步离开了美术部门，正朝电梯走去，完全没注意到周边的情况。 　　顾寻就站在走廊尽头，见岳千灵出来，耐心地等到她走到自己面前，正要开口，却见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径直拐向电梯间。 　　顾寻：“……” 　　他默了默，开口叫住她。 　　“岳千灵。” 　　岳千灵突然顿住 　　印象中，这是顾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没想到这三个字被他的清越的声音念出来，居然是这样轻柔的感觉。 　　许久，她才回过头，没什么语气地说：“有事？” 　　顾寻朝岳千灵走近几步，正好站在窗户下。 　　阳光被切割成几何形，落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神情。 　　他沉沉地看了岳千灵一眼，才开口：“你要帮我们的忙吗？” 　　“不知道。” 　　答案过于简洁，连多一个字都不肯。 　　顾寻别看视线，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看向她时候，目光里多了些无奈。 　　这样一对比，打游戏时的岳千灵真是平易近人多了。 　　顾寻低头想了一会儿，倏地抬眼，沉声道：“那……加个微信吗？” 　　说完，他紧紧地看着岳千灵。 　　岳千灵垂在裤边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下一秒，她冷着脸说：“我微信一般只加熟人哈。” 　　顾寻：“……” 　　电梯到了，岳千灵走了进去。 　　直到她的身影被电梯门隔绝，顾寻才收回视线。 　　他拿出手机，点开岳千灵的对话框，自嘲般笑了笑，低声道：“还不够熟吗？”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后，他点进岳千灵的朋友圈，入目第一条就是半年前岳千灵发的那张照片。 　　那天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他靠近了观景台，看见了她本人，一定能发现什么吧。 　　也不至于造成现在的场面。 　　顾寻低头看着那张照片，久久无言。 　　突然，他目光微动，随后两指撑开，将照片放大。 　　当时他只顾着看照片上的烟花和方位来判断她在现场，却忽略了照片下方的群人。 　　而此刻当他目光专注预测，却发现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影好像是他自己。 　　一个模糊的侧脸不能完全确定，可旁边恰好也有一个微胖的男人，那男人正好也背了一个暗红色的书包。 　　那不就是骆驼么…… 　　顾寻几乎立即确定了这张照片里的人是他。 　　只是他不确定岳千灵发这种照片，是有意而为，还是只是巧合。 　　他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答案，只待求证。 　　这时，易鸿突然拿着平板朝他挥手，“你在那儿站着干什么？开会了！” 　　顾寻拧了拧眉，朝会议室走去。 　　这只是一个短暂的临时会议。 　　三十多分钟后，大家起身离开，只有顾寻还坐在会议室里。 　　关于那张照片的种种猜想又冒了出来，他拿出手机，再次点进岳千灵朋友圈。 　　却看不见那张照片了。 　　顾寻倏地坐直，下拉刷新。 　　还是看不见。 　　她竟然删除了吗？ 　　顾寻的心情突然割裂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的这个行为不仅证明照片里的人是他。 　　就连那句“新年快乐”也是岳千灵专门对他说的。 　　可是她竟然利落地删除了？！ 第28章 你怎么还没走？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岳千灵看着镜壁里的自己, 终于将提着的那一口气松了下来。 　　电梯缓缓下降，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忽轻忽重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顾寻这是怎么了。 　　以前那么多次碰面机会, 他都视若无睹, 现在两人连“算认识”的关系都难以维持时，他却好像能看到她了。 　　她下意识拿出手机, 想跟印雪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当她点开微信的时候, 手指却又顿住。 　　不能这么不争气。 　　因为人家一句“加个微信”, 就又想去做阅读理解, 是高中语文试卷做的还不够吗？ 　　几天前才那样拒绝了你, 能有什么其他意思呢？ 　　还想被自己的期待和幻想折磨吗？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自己半年前自作多情发的那种照片。 　　岳千灵将它翻出来, 看着照片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凝神片刻，点了删除。 　　随后继续往下翻了翻。 　　虽然她发的内容不多, 但总会些深夜矫情产物，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发出去的。 　　花了几秒时间, 岳千灵删得朋友圈只剩下了三四条内容才罢手。 　　- 　　岳千灵下班回家的时候, 天还大亮着。 　　走到小区门口, 岳千灵竟然又遇到了顾寻。 　　有时候她在想老天爷是不是老爱捉弄她。 　　不然为什么在她用尽全力想把这个人从她脑子里完全清除干净时, 却一次次让他出现在她面前。 　　墨菲定律也不能总在她一个人身上做验证吧。 　　遥遥对视一眼, 岳千灵很快收回目光, 面无表情地左拐。 　　她住的那栋楼其实在右边, 但最近买的生活用品开始陆陆续续到了，今天快递便电话通知她存放在了小区左面的驿站。 　　走了两步，岳千灵察觉到什么, 于是往旁边一看。 　　正好顾寻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又一次相遇。 　　夕阳明晃晃地落下，使他直视的目光显得越发明显。 　　这一天相遇的次数实在太多，岳千灵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但她没多想，收回视线，语气不太好地嘀咕道：“可真是巧。” 　　顾寻走在她身旁，垂眼笑了笑，“不巧。” 　　岳千灵突然侧头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 　　阳光下，她脸颊的茸毛都清晰可见，嘴巴略微嘟着，好像又生气了。 　　顾寻只好别开了脸，看向另一侧，低声自言自语道：“我是故意的。” 　　可惜岳千灵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相隔着两米的距离，朝同一方向走去。 　　岳千灵再没往旁边看过一眼，直到到了驿站，她站定，发现顾寻的目的地好像也是这里。 　　前面有几个人排队，岳千灵潜意识不想站在他后面，于是悄然加快了脚步。 　　然而腿比人家短那么一大截，就这样，岳千灵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站到顾寻身后。 　　几秒后。 　　岳千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为什么潜意识就想抢先。 　　因为她一抬眼，入目是顾寻近在咫尺的背影。 　　不抬眼吧，鼻尖又能闻到他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岳千灵烦躁地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离他远一点，心情大概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几分钟后，顾寻取了件，是一个单手便能拿起的小盒子。 　　他转身的时候，岳千灵刻意低下头看手机，直到他出去了，岳千灵才抬起头，报了自己的取件码。 　　驿站的人查了查，说道：“哦这个，堆在外面。” 　　岳千灵走到门口，却发现顾寻还没走。 　　他就站在那里，余晖洒在他身上，将瞳孔映成了淡淡的琥珀色，低头看着手机。 　　听到有人出来，他抬头，正好对上岳千灵的目光。 　　“你怎么还没走？” 　　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还莫名有点耳熟。 　　顾寻视线扫过面前堆着的各种大件快递，偏了偏头，说道，“晒晒太阳不行？” 　　当自己绿色植物呢。 　　岳千灵不再看他，弯腰去找自己的快递。 　　“3045……”岳千灵在心里默念着取件码，当真正看到那个箱子时，却傻了眼。 　　不是一个拆分的简装置物架吗？ 　　怎么这么大？ 　　“需要帮忙吗？” 　　头顶冷不丁传来顾寻的声音，岳千灵愣了片刻，没去看他。 　　“不用，谢谢。” 　　说完，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弯腰抱住快递箱。 　　“……” 　　没关系，我可以的。 　　岳千灵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腰直起来。 　　可是这东西也太重了。 　　岳千灵走了几步便赶紧不堪重负，而且这个箱子抱起来后比她还高，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只能歪着脑袋看路。 　　并且，她感觉到顾寻好像就走在她后面。 　　那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背上，让她感觉这路更难走了。 　　离开驿站没多远便是一端上坡路，饶是岳千灵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力不从心。 　　她走得一步比一步慢，还看不清路，听见有小孩子朝这边跑来的声音，她下意识往后一退，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 　　“啊——” 　　往后倒的那一瞬间，岳千灵下意识尖叫出声。 　　但这声音却在她撞到身后那人的怀里时戛然而止。 　　空气里闷热的风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又问道了那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自己撞到了谁。 　　并且好像还踩了一脚。 　　岳千灵愣神片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突然想通了些。 　　这箱子真的太重了。 　　日子也总还要过下去的，他们只要一天还是邻居，就避免不了碰面。 　　如果每次见面，她都这样为难自己，还活不活了？ 　　如果不想让顾寻觉得她还念念不忘，或许若无其事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思及此，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从顾寻和箱子中的缝隙挤出来，转身看着他，平静地说：“谢谢。” 　　“不客气。” 　　没有再多的语言，顾寻把手伸向岳千灵，她从善如流接过他手里的小纸盒。 　　随后，顾寻搬起她的箱子，朝住的那栋楼走去。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进了电梯。 　　直到顾寻把箱子放在地上，才似自言自语般说道：“这玩意儿怎么比你还重。” 　　“……” 　　岳千灵低头看了一眼他白色球鞋上的黑脚印，决定这次不反驳他说的话。 　　到达13楼，顾寻把箱子放到了她家门口。 　　岳千灵一边按指纹锁，一边没什么语气地再次说道：“谢谢。” 　　顾寻抬眼，“不用帮你搬进去？”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 　　沉默片刻后顾寻“嗯”了一声，转身去开自己家的门。 　　然而门打开了，他却没进去，就靠着门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岳千灵。 　　岳千灵一开始背对顾寻，发现箱子推不动，于是绕过箱子先进门，抱着它往里拖。 　　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死活拖不进去。 　　岳千灵正着急，手里的重量却突然一轻。 　　箱子挡着视线，岳千灵看不见背后的那个人。 　　她只怔住片刻，随即便借着他的力后退。 　　进了屋，依然隔着那个箱子，两人都看不见对方。 　　岳千灵道谢的声音终于有了点语气，“谢谢。” 　　“说了不用客气。” 　　- 　　箱子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里面的置物架根本就没有怎么拆分。 　　所以虽然难搬了点，但组装的时候却很方便，只花了十几分钟时间。 　　期间手机一直在震动，她没管，沉迷在组装家具的乐趣中。 　　好一会儿，她把置物架推到墙角，见尺寸也刚合适，才满意地把杂物堆放上去。 　　看手机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看见小麦在群里叫人打游戏，岳千灵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她跟他们哭着说自己失恋了，他们好像默契地照顾着她的心情，再没找过她打游戏。 　　现在大概是觉得她心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小麦】：@糯米小麻花你来吗？ 　　岳千灵敲了两个字。 　　【糯米小麻花】：来啊。 　　岳千灵和小麦最先上线，开了语音后，小麦莫名清了清嗓子，语气有点僵硬。 　　“那个……你还好吧？” 　　“还好啊。” 　　“不难过了吧？” 　　岳千灵垂了垂眼，“有什么好难过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顾寻一上线便听到这句话，他默了默，什么都没说。 　　“嗯，你能这么想就好。” 　　骆驼慢悠悠地说，“不管事情怎么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千万别太难过啊。” 　　岳千灵“嗯”了声。 　　“那……”小麦踌躇片刻，才开口，“你还喜欢他吗？” 　　耳机里三个人突然都很沉默，似乎在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 　　岳千灵沉吟片刻，才闷闷地说：“不喜欢了。” 　　“真不喜欢了？” 　　林寻的声音出现的很突兀。 　　岳千灵眨了眨眼睛，“有意见吗？” 　　耳机里，那人默了默，语气突然变得沉沉的，“不是，你这么果断吗？” 　　岳千灵轻哼了声，“你们知道吗，我现在每天在家门口撞见他，都在克制一股冲动。” 　　顾寻：“什么冲动？” 　　岳千灵：“帮他搬家的冲动。” 　　“……” 　　倒也不必。 　　顾寻捂着麦，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现在他在你眼里就一无是处了吗？” 　　岳千灵埋头跑毒，沉默着没说话。 　　顾寻又问：“你之前那么喜欢他，他肯定很优秀吧？” 　　当然。 　　他就是很优秀，不管是外在，还在他的能力，都不是普通的优秀。 　　不然怎么能成为她完美的爱情憧憬对象。 　　可岳千灵此时并不想承认。 　　每想一分他的好，就会为自己增添一分难受。 　　于是她喃喃道：“优点当然还是有的，不过不多。” 　　顾寻松了口气，连声音都放轻了点，似漫不经心地说：“比如呢？” 　　岳千灵：“长得好看。” 　　顾寻“嗯”了一声，“这点是肯定的，然后呢？” 　　他等了半晌，竟没听见岳千灵说话。 　　“就没了？” 　　岳千灵：“……” 　　顾寻：“……” 　　操。 　　他忍了很久，才又说道：“他肯定很聪明吧？” 　　岳千灵：“和爱因斯坦比起来还是差很多。” 　　“……” 　　顾寻再忍，“那——他个子很高吧？” 　　岳千灵：“倒也比不上姚明。” 　　杠精附体了吗？ 　　顾寻气笑，盯着屏幕里那个人看了半晌，“那他——” 　　他花了一秒来想自己还有什么优点，“乐于助人吧？” 　　说完他自己都噎住。 　　这他妈什么形容词。 　　“……” 　　但这次换岳千灵哑口无言。 　　她总是想给自己找理由，告诉自己顾寻没那么好。 　　明确的有点可以自我麻痹地忽视掉，但是回想起自己每次遇到状况，顾寻对她还真的算挺好的。 　　“哦。”但她不想承认，倔强地说，“那不是小学生的基本准则吗？” 　　“岳千灵”三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顾寻硬生生忍住，压着嗓音问道：“行，那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花心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当过他女朋——” 　　岳千灵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顿了片刻，“不是，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一直为他说话啊？” 　　耳机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放下得这么快，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你之前那么喜欢他，说明他一定是个很值得你喜欢的人。” 　　一直插不上话的骆驼和小麦几度想出来阻止他。 　　你他妈可别说了。 　　“那又怎样，他又不喜欢我。” 　　岳千灵想起另一件事，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你要是知道他怎么和他室友说我的，你会……” 　　“什么？” 　　“会想和我一起帮他搬家。” 第29章 不太和谐的邻居关系…… 　　蒋俊楠的手机疯狂震动时, 正在丽江的小酒吧里蹦傣迪。 　　等他从舞池出来，朋友才提醒他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拿起手机一看，好家伙, 好几个未接来电。 　　“出什么事了？！” 　　蒋俊楠急匆匆地走出酒吧, 还在门口差点绊一跤，“什么事这么着急？你没事吧？” 　　电话拿头传来顾寻冷冰冰的声音。 　　“你跟岳千灵说什么了？” 　　“啊？” 　　蒋俊楠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跟她说什么呀我跟她又不熟。” 　　话音落下，他倏地一怔, 脚步卡在门口, “哦……你说电梯那事儿啊, 你知道了？” 　　电话那头, 顾寻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竟然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刚刚他问岳千灵，室友说了什么, 岳千灵明显很不想提起，就说了句“他很烦我”便直接转移了话题。 　　打完游戏后，他便直接来问蒋俊楠。 　　能和岳千灵接触的室友, 只有蒋俊楠。 　　“就是那天我下去拿外卖，问你为什么拒绝岳千灵, 你说你很烦她, 我那手机听筒不太灵敏, 就直接放了出来被她听到了。我跟你说, 我当时绝对不是故意的, 我——” 　　“兄弟。” 　　顾寻突然打断蒋俊楠。 　　蒋俊楠：“啊？” 　　顾寻：“你生日是下周四吧？” 　　蒋俊楠突然有点感动, 没想到顾寻居然还记得他生日。 　　“啊, 咋的？你要给我庆生？” 　　“改签机票吧，过完生日再回江城。” 　　顾寻凉飕飕地说，“不然我怕你永远停留在21岁。” 　　蒋俊楠：“……” 　　挂了蒋俊楠电话, 顾寻越想越觉得可笑。 　　他忽的起身，走出自己家，站到岳千灵门口，按响了门铃。 　　没人应，他又按了第二次，依然没有人来开门。 　　走廊里阴风阵阵，门铃声得不到任何回应。 　　顾寻忍住把蒋俊楠鞭尸八百次的冲动，再次伸手去按门铃。 　　突然，手机响。 　　是一个陌生来电。 　　顾寻看了眼岳千灵的家门，随即接通了电话。 　　里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嗨，你睡了吗？” 　　顾寻皱了皱眉，“请问哪位？” 　　“额，你不记得我了吗？就是上周在咖啡厅遇见的呀，当时咱们就坐面对面的。” 　　顾寻一听，无名火顿时冒到了头顶。 　　这个女的他印象可太深了。 　　当时在咖啡厅她搭讪他的时候还算正常，就是要个微信，但顾寻没给，随后她笑眯眯地说一定能找到你。 　　结果第二天晚上，顾寻便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 　　他拒绝后，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也是这么笑眯眯地说“嗨，你睡了吗”。 　　顾寻学计算机出身的，太了解这女的是通过什么非法手段找到他联系方式的。 　　但是当时他不想跟她多说那么多，直接拉黑了号码。 　　没想到这才几天，她竟然又换了号码打过来。 　　他偏着头，脸映在惨淡的灯光下，冰冷地说：“你是不是有病？一个女生不知道自尊自爱？缠着我不放有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怒火，才又接着说道：“下次再打电话来，我也不跟你废话，直接报警。” 　　说完，他利落的挂了电话。 　　然而手指还没离开屏幕，却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悠悠转头，和站在电梯口的岳千灵猝不及防双目相对。 　　“……” 　　“……” 　　他单身插在兜里，偏着头看过来，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轮廓照得十分利落，怔怔地看着岳千灵，没有说话。 　　那一瞬间，顾寻其实是在问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为什么全世界都在给他下绊子。 　　但岳千灵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就下楼丢了个垃圾，结果一出电梯，就撞见了这一幕。 　　仿佛看见了自己被拒绝时，他的表情，也是那么不耐烦。 　　心里翻涌起酸胀的情绪，岳千灵紧抿着唇，努力不去看他，径直朝自己家门口走，伸手去按密码锁。 　　正要打开门，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岳千灵倏地愣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手，心跳都莫名漏了一拍。 　　他掌心的温度并不高，岳千灵却感觉像是有火在自己的肌肤上灼烧。 　　曾经奢望的亲密肢体接触来得有点迟，却依然有触电的感觉。 　　顾寻没觉得他现在的行为有什么过界的地方，看着岳千灵说道：“我们先聊聊。” 　　岳千灵点头，“那你先放手。” 　　“行。” 　　顾寻紧盯着她的双眼，见她情绪不算特别抵触，便松开了手。 　　结果下一秒，岳千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进家里，“砰”得一下关上门。 　　紧接着她打开猫眼，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你别忘了，我们只是没什么交集的同事关系，以及——” 　　她想了想措辞，“不太和谐的邻居关系。” 　　不太和谐的邻居关系？ 　　顾寻从来没一天之内被气过这么多次，甚至有点神经错乱得笑了笑。 　　他看着岳千灵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突然很躁。舌尖抵着腮，连点了好几下头，转身的同时朝岳千灵竖了个大拇指。 　　“岳千灵，你可以的。” 　　顾寻走后。 　　岳千灵转身背靠着门，长舒了一口气。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房间的灯光透出一丝，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她低头看眼自己的手腕。 　　明明他没用多大力，可肌肤到现在都好像还留着他的触感。 　　岳千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伸出另一只手，赌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腕。 　　顾寻你是有病么。 　　- 　　第二天是周五。 　　顾寻肉眼可见的低气压辐射范围广到了测试组，导致人家都不好意思歇一会儿，兢兢业业忙碌了一上午，终于能歇会儿。 　　易鸿有些受不了了，敲了会儿代码，突然扭头对顾寻说：“你要不去休息室待会儿？给我们点喘气的空间？” 　　顾寻偏着头看过来，撩了撩眼，“看不出来我很忙？” 　　“算我求你行不行？”易鸿双手合十拜了拜，“外联部今天刚在休息室装好星空的无限战争，你去玩儿一下？实在不行你去看看风景吧。” 　　顾寻对商业外联部搬来的VR游戏设备没什么兴趣，竞技性不够，娱乐性太强，但他确实想去泡杯咖啡缓缓心情。 　　走到休息室，还没踏进去，便已经听到不同于往日的热闹。 　　顾寻往里面一看，目光倏地定住。 　　那台外联部新搬来的VR游戏设备就立在最中间，岳千灵带着VR眼镜，正在玩内置的生化危机游戏。 　　她沉浸在那个世界里，丝毫不知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手舞足蹈，一会儿蹦蹦跳跳，一会儿蹲下来躲避射击。 　　一个boss朝她冲来时，她尖叫一声，开始拳打脚踢，那力道，丝毫忘了自己身处虚拟世界中。 　　忽然有个男人站到了顾寻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顾寻垂眼不爽地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找了个视野更好的位置。 　　岳千灵还在继续和那个boss战斗，她穿着短袖短裤，小腿纤细却不失肌肉线条感，骨肉匀停双腿不停地又踢又踹，没一会儿boss便掉头就跑。 　　而岳千灵则死缠着它不放，抓起一个僵尸脑袋朝它扔去。 　　“给我回来！” 　　随后她拿起枪，喊道：“来啊！对枪啊！” 　　结果灯光突然一暗，她看不见boss躲哪儿去了，正找着，突然从脚底蹿出来，吓得她蹲下就是一顿爆锤。 　　顾寻靠着一旁的柱子，完全挪不开视线。 　　前几天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摸不清自己的感受，只靠潜意识驱动他的行为。 　　而现在，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女孩正和自己脑海里想象的那个形象一帧帧地重合在一起。 　　顾寻自认是一个感觉动物，不是视觉动物。 　　而此刻，他似乎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视觉与感觉严丝合缝地交融。 　　他所有感官却涌入从未有关的充沛感，像棉絮在胸腔里快速膨胀，明明轻盈无感，却又有挥之不去的存在感，挠着他每一个感官细胞。 　　顾寻盯着岳千灵，不知不觉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包括她曾经在他面前佯装淑女的模样。 　　那时候觉得有点烦。 　　现在却莫名感觉…… 　　他低头笑了笑。 　　感觉很可爱。 　　再抬起头，游戏已经结束。 　　岳千灵停下来，不住地喘气。 　　别人玩个VR基本只有手在动，而她是唯一一个拳打脚踢的，因而额头上出了不少汗。 　　见她低头摘眼镜，顾寻抬头朝她走去。 　　然而距离几步远时，他突然看见一个男人走过去，站在岳千灵身前，双手环过她的头，帮她摘下了眼镜。 　　“……？” 　　顾寻倏地眯起眼睛。 　　- 　　岳千灵没想到自己能玩得这么累，停下来后，正要摘眼镜，任天逸突然上前帮忙。 　　“我来吧。” 　　放下眼镜后，任天逸问：“感觉怎么样？” 　　“不错，很好玩。” 　　岳千灵看着眼前的设备，由衷赞叹，“代入感真的太强了。” 　　任天逸作为商务外联部的主管，这台机器是他谈回来作为联合开发的设备，一分钱都没花。 　　今天刚刚调试好，正好遇到岳千灵经过，对这个东西表现出明显的好奇，任天逸便邀请她第一个尝试。 　　也就是说，两个人是二十分钟前才认识。 　　但任天逸的一举一动却让岳千灵感觉像老朋友一般亲切。 　　“主要是HTC VlVE的眼镜也很不错。” 　　任天逸说着，朝她抬了抬手，“累了吧？要不要试试我冲的咖啡？” 　　“你还会冲咖啡？” 　　岳千灵跟着他朝一片的茶水间走去，“公司的咖啡机基本都没有人用的。” 　　“那你是没看见我用。” 　　他正说着，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请我也喝一杯？” 　　岳千灵后背倏地一紧，僵了片刻，缓缓回头，见顾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 　　“顾寻？”任天逸也愣了一下，目光微动，但很快掩饰住了不自然的神情，立刻笑着朝他招手，“来啊。” 　　顾寻转而看向岳千灵。 　　视线相撞的一刹那，岳千灵立刻别开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朝茶水间走去。 　　这里都是双排两位的四人方桌。 　　岳千灵本来想背对窗户，但顾寻比她先坐在靠窗的位置，昂着下巴正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于是岳千灵迈过去的脚步停滞片刻，随后就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寻原本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见她坐了下来，便直起背。 　　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挪到了旁边的位置，随后直视前方，仿佛没看见他似的。 　　顾寻：“……” 　　他点点头，指骨扣着桌面，“昨天晚上——” 　　一抬眼，却见任天逸端着几杯水过来。 　　“咖啡机好像坏了，可惜可惜，下次再请你们喝我冲的咖啡吧。” 　　说着，他已经放下水杯，就要在岳千灵旁边坐下来。 　　顾寻却突然起身，“任主管，坐那边吧，别被晒到。” 　　任天逸愣怔的片刻，顾寻已经迅速在岳千灵坐下。 　　属于他的气息就近在咫尺，岳千灵心突然悬了起来，目光却越发不敢往他那边看。 　　而任天逸回过神，低头看着顾寻，视线交错的片刻，瞬间明白了一切。 　　任天逸是什么样的人，他饭都比顾寻多吃了这么多年，仅一个眼神就把他的意思看得明明白白。 　　“好。”任天逸收回视线，顺从地坐到对面去，“对了顾寻，你怎么有时间来这边？最近听说你们项目卡得很严重啊，好像很久没有进展了，还以为要没日没夜加班呢，我都好久没见过易鸿他们了。” 　　顾寻抬眼看着他，笑了笑，“是美术卡进度，不是我们开发。” 　　任天逸：“哦……这样啊……我听他们都在说，还以为是你们开发……” 　　第九事业部的美术进度已经卡住了么…… 　　岳千灵一边听着任天逸的话，一边还是没忍住用余光瞟了顾寻一眼。 　　正巧他也看了过来。 　　果然，岳千灵就知道墨菲定律一定会发生在他身上。 　　目光相接的时刻，顾寻声音突然放低，朝她靠近了些，像在跟她私语一般说道：“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生我不认识。” 　　岳千灵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顾寻的声音说小也不小，任天逸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他抬了抬眉，盯着这两人。 　　顾寻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只专注地看着岳千灵。 　　“她用非法的手段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经常骚扰我，我才会那么说话。” 　　他的目光太直接，旁若无人一般，岳千灵莫名感觉氛围有点变质。 　　怎么好像在跟她解释什么似的。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岳千灵没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又不想知道别的女孩子怎么追你。” 　　“那你昨晚不是生气了？” 　　“我又不是气这个——” 　　岳千灵话音未落，突然发现不对劲，立刻住口。 　　一抬头，果然见任天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岳千灵立刻别开头，目光飘忽地看向另一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很熟吗？” 　　“……” 　　顾寻无奈地别开头，却看见任天逸嘴角勾了勾。 　　紧接着，任天逸抬起头，像根本没听到刚刚顾寻和岳千灵的对话似的，接着刚才的话题：“既然你们开发不那么忙，回头一起去喝一杯啊，上次一起吃饭都是公司团建的时候了。” 　　他话虽然是对顾寻说的，却没等他回答，又立刻看向岳千灵。 　　“你会喝酒吗？” 　　岳千灵正要开口，却听见顾寻已经抢先一步说道：“她不会。” 　　“？” 　　岳千灵有点气，但发现任天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好明摆着露出什么表情，只好说道：“我会的，从小就会喝，只是不怎么喝而已。” 　　这次换顾寻莫名其妙地扭头看着她。 　　去年吃饭的时候说自己滴酒不沾的不是你？ 　　任天逸只直勾勾地看着岳千灵，笑着点头，“挺好啊，要不找个时间一起去啊，我会调酒，到时候随你点。” 　　“这么厉害？” 　　岳千灵很捧他的场，“没想到你对酒还挺有研究。” 　　“也是迫于无奈啊。” 　　任天逸摆了摆头，“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顾寻他们这种工作的，只需要跟机器打交道就行了，其实还简单得多，我们跟人打交道的，那真的是每天都心力交瘁。” 　　“……” 　　顾寻抱着双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所以我刚出来工作那会儿，每天晚上都自己去酒吧小酌几杯。” 　　他长叹了一口气，“久而久之，也就跟半个调酒师一样了。” 　　岳千灵听他描述，感觉那个画面还挺浪漫的。 　　正想着，身旁顾寻冷不丁开了口。 　　“是吗，那挺羡慕任主管的，见多识广。”他顿了下，才又继续说，“不像我，忙完了从来没有心思去泡酒吧，只知道单调地打打球健健身，或者回家看看书。” 　　任天逸：“……” 第30章 今晚？ 没空？！ 　　原本岳千灵都在认真想象任天逸说的那个画面了, 结果一听到顾寻的话，她脑海里莫名就出现了一个男人在酒吧里左拥右抱的画面。 　　“嘶——” 　　岳千灵抚了扶额，突然想象不下去了。 　　于是她喝了两口水, 轻声道：“其实我不太喜欢去酒吧那种地方。” 　　顾寻闻言, 低头勾了勾唇，侧目看向岳千灵。 　　还挺聪明。 　　岳千灵没察觉到顾寻的目光, 只觉得浑身又有点热，额头也除出了点汗, 于是她抬手抵着额头。 　　“只有同事聚会的时候会去一下, 总是果盘杀手。” 　　任天逸笑着说：“嗯, 也对, 像你这么阳光可爱的女孩，感觉更喜欢户外运动吧。” 　　岳千灵还没回答, 顾寻却突然起身，坐到了任天逸身旁，正对着岳千灵。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一瞬间挡住了岳千灵的视线, 同时属于他的阴影也笼罩下来。 　　“怎么了？”任天逸有点莫名，“怎么坐过来了？” 　　顾寻漫不经心地说：“那个位置我不喜欢。” 　　“……” 　　岳千灵心想, 那可不是你自己刚刚非要坐过来的吗？ 　　真是反复无常。 　　不过也好, 至少她不用晒太阳了。 　　任天逸直接忽略了这个小插曲, 把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 　　“我以前啊也是你们这么想的, 不过后来才明白, 还是因为太稚嫩, 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烦恼。” 　　他叹了口气, 伸手拍顾寻的肩膀，“还是羡慕你啊，像个小孩子似的每天打打篮球就能快乐。” 　　顾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嘴角牵了牵，突然把水杯推到任天逸面前。 　　“喝点水吧，哥。” 　　任天逸愣了一下，“嗯？你叫我哥？” 　　咱俩也没这么熟吧。 　　“不然呢？叫你叔？” 　　顾寻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不太好吧，毕竟你也才大我十来岁。” 　　“什么？！” 　　岳千灵倏地睁大了眼睛，“任主管你都三十多了？” 　　她还以为他二十五六呢！ 　　任天逸不自然地收回搭在顾寻肩膀上的手，僵硬地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看着挺年轻？” 　　“是啊，刚刚跟你说话我还以为咱们差不多大呢。” 　　岳千灵忍不住又开始打量任天逸的长相。 　　他确实长了一张娃娃脸，很白净，戴个新潮的框架眼镜，穿着马卡龙色的棉布衬衫，完全不像三十多岁。 　　任天逸舒坦了点儿，仰靠在椅子上，悠悠说道：“因为我心态年轻，跟身边的小朋友们都挺聊得到一块儿的。” 　　“是啊。”顾寻手肘撑桌，手背则撑着太阳穴，一副悠闲懒散的模样，盯着任天逸，“上次团建的时候，哥跟我们讲了很多他过去的事情，好多东西都没听说过，感觉不像一个时代，挺新奇的。” 　　“这会儿可以继续讲讲吗？” 　　顾寻就那么懒洋洋地看着任天逸，听起来仿佛是真的想听他闲聊。 　　什么叫他妈不是一个时代的 　　任天逸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抿了抿唇，说道：“下次有机会吧。” 　　岳千灵听着顾寻和任天逸一来一往的对话，感觉有点奇怪，但她又说不出具体的点。 　　而且有顾寻在，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真正的放松。 　　这才坐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很紧张了，于是想了想，便说道：“那下次有空再聊，我先回去了。” 　　她刚要起身，任天逸又叫住她。 　　“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有配置新游戏告诉你。” 　　原本慵懒坐着的顾寻背脊突然一直，倏地抬头看着岳千灵。 　　岳千灵却笑着回头，“好呀。” 　　说着，她还真拿出了手机。 　　没多久前还说跟他不熟，转头就加了任天逸微信。 　　顾寻兀自点了点头。 　　很好。 　　两人很快加上了微信。 　　岳千灵朝任天逸挥挥手，随后扭头朝电梯间走去。 　　茶水间突然安静了许多。 　　任天逸也没走，慢悠悠地摆弄手机。 　　他先是点进岳千灵朋友圈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内容后，才撇着嘴退出来，开始改备注。 　　但是第一个字，他就卡顿了。 　　顾寻偏着头，凉凉地说：“她姓岳，记得住吗？” 　　任天逸“噢”了一声，打上“岳千灵”三个字，按了保存，才转头看向顾寻。 　　他依然笑眯眯地：“唉，最近工作太忙了，记性不太好。” 　　顾寻起身掉头就走，懒得再跟他多说。 　　都是同事，如果一开始任天逸不说那些让人听着不舒服的话，他也不想在这儿跟他浪费时间。 　　可是他实在看不惯任天逸和岳千灵接触。 　　一个多月前的团建，他曾听见任天逸对公司里另一个女生说过同样的话。 　　连那“阳光可爱”形容词都不带变的。 　　也不知道岳千灵怎么就能对这种人笑眯眯的。 　　- 　　岳千灵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手游事业部。 　　她刚到走廊便遇上了卫翰。 　　“你考虑好了吗？” 　　卫翰手里抱着一堆东西，歪头看着她。 　　四周人来人往，岳千灵踌躇片刻，才说：“卫老师，我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她觉得自己年纪小，没什么经验，她固然希望进入更好的领域，但3A游戏对她来说跨度还是太大了，自认能力也还不够。 　　卫翰一眼看出她的犹豫，摆了摆头，说道：“别担心，我们其实就是桎梏在思维困境太久了，需要一点新鲜血液和思路，你有空的时候来跟咱们一起脑暴，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琢磨琢磨细节，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原来是去当调味品的呀。 　　卫翰要是早这么说，岳千灵就不会踌躇到现在了。 　　闻言，她立刻就笑着点头：“没问题！” 　　“那下周一你来找我，我们一起脑暴？” 　　“好的。” 　　说完，岳千灵便往电梯口走去，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这或许是自毕业以来，唯一让她高兴的事情。 　　等电梯的时候，她小声哼着歌，拿出手机约印雪晚上一起吃饭。 　　心情终于像拨开了一层薄雾，连此刻的灼灼烈日都觉得无比温柔。 　　然而盛夏的天气变得比翻书还快。 　　分明几个小时前还晴空朗朗，这会儿就暴雨倾盆。 　　下班的时候，岳千灵走到公司楼下，便被封门的雨堵了路。 　　她其实带了伞，距离地铁口也不远。 　　但她今天穿着新球鞋，不想让自己的鞋子遭这一趟殃。 　　- 　　顾寻原本还没忙完，此刻下楼只是去吃点东西。 　　然而他一走出电梯口，便看见岳千灵踌躇的背影。 　　她拿着一把蓝色的伞，另一种手伸出去接了接雨。 　　收回手后，好像更犹豫了。 　　这样的风驰雨骤，让顾寻又想起了她告白的那一天。 　　凝神片刻后，他返回电梯，按下负一层。 　　几分钟后。 　　岳千灵见这雨没有一点要变小的趋势，只好打车离开。 　　她刚拿出手机，便听到有人叫她。 　　雨声太大，模糊了那人的声音，让岳千灵感觉有些不真切。 　　直到她抬起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她面前。 　　顾寻降下车窗，偏头看着她。 　　“下这么大雨，我送你？” 　　隔着雨幕，岳千灵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还是愣了片刻。 　　其实她知道，这个时候换做另外一个女生，顾寻也会这么做。 　　对他而言就是一个举手之劳。 　　只是如果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她或许又会让自己画地为牢。 　　于是她张口，正要说“不”，顾寻却抢先开口。 　　“快点过来，这里不让停车。” 　　岳千灵垂下眼，轻轻呼了口气。 　　虽然那天她告诉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可是真的很难做到。 　　她真的很怕自己又忍不住沦陷。 　　就在这时，另一辆车也停到了后面，并按了两声喇叭。 　　下一秒，任天逸的声音传了出来。 　　“岳千灵？！快快，上车上车，我送你！” 　　任天逸的出现非常及时。 　　岳千灵心里那一点点的微妙纠结瞬间烟消云散，立刻点头道：“谢谢了。” 　　于是，她就在顾寻的注视中，朝后走去，坐上了任天逸的车。 　　听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顾寻脸色比这天还阴沉。 　　而任天逸已经利落地打了转弯灯，绕开顾寻，将车开了出去。 　　“住哪儿？” 　　任天逸问。 　　他问这话的时候，车正和顾寻的车到了并排的位置。 　　坐在副驾驶的岳千灵余光一瞥，正好看见顾寻青黑的脸色。 　　他气什么气。 　　岳千灵皱了皱眉，轻声说道：“我先不回家，去万达广场，顺路吗？不顺路的话我在地铁口下车就行。” 　　任天逸点头：“肯定顺路的。” 　　- 　　这天晚上，顾寻没有留在公司，而是将工作内容带回了家。 　　三个小时，他就坐在桌前，解决了易鸿拜托他的所有bug。 　　这会儿没事做了，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合上电脑，起身朝岳千灵家走去。 　　按了几道门铃，一直没人应，连走动的声响都没有。 　　于是他又下楼，去倒垃圾的地方看眼，依然没人。 　　回到楼上，顾寻没进家门，而是在楼道徘徊了会儿。 　　他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岳千灵发消息。 　　【菜也犯法吗sir】：在？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回消息。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 　　【菜也犯法吗sir】：上号。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来，今晚没空。 　　今晚？ 　　没空？！ 　　顾寻掉头就回了家，重重地关上门。 　　但打字的时候，还是他妈得小心翼翼的。 　　【菜也犯法吗sir】：在加班？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是啊，吃饭呢，等下要看电影。 　　顾寻：“……” 　　可以。 　　他今天那么多话算是白说了，她竟然还是被任天逸哄得团团转。 　　【菜也犯法吗sir】：早点回家吧。 　　【菜也犯法吗sir】：今晚江城还有一场暴雨。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嘿，你今天还挺像个人。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过无所谓，反正明天周末，今晚不一定要回家啊。 　　顾寻：“？” 　　他突然感觉太阳穴青筋一股股地跳动，一口气直接倒涌到了喉咙口。 　　他回了房间，打算睡了。 　　可没一会儿，又走出来，坐在最靠近门口的沙发上，手里拿了本书，安静地看着。 　　每当他沉静下来，神情便特别专注，几乎把“心无旁骛”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可是每当楼道里有脚步声响起，他又特别灵敏，放下书就起身去开门。 　　但每一次经过的都不是岳千灵。 　　大概开了五六次门吧，顾寻已经感觉到自己多少是有点毛病了。 　　他又看了次时间。 　　十一点。 　　很好。 　　他呼了口气，走向阳台。 　　本想吹吹风，结果随意地往下一瞥，却看见岳千灵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顾寻脸色越发沉，凝视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进了大楼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 　　然而推开门，顾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弯腰拎起地上的半袋垃圾。 　　走到电梯口，果然见岳千灵上来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岳千灵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 　　顾寻看着她嘴角那浅浅的笑容，气不打一处来。 　　“回来这么晚——” 　　越是不爽，他的语气便越是慢悠悠，“这么好玩儿吗？” 　　安静的走廊将顾寻的存在感放大了十倍，灯光下，他眉眼的轮廓越发深邃，幽幽看着岳千灵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让人看入迷。 　　片刻，岳千灵别开脸，朝家门走去。 　　“还可以吧。” 　　顾寻没说什么，直接进了电梯。 　　只是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岳千灵感觉四周凉飕飕的。 　　她抬手的动作停滞片刻，才按开了密码锁。 　　换鞋的时候，印雪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 　　【印雪】：妈的我他妈从来没看过这么烂的电影，真的，我刚刚给方清清疯狂安利。 　　【印雪】：不能只有我俩辣眼睛，无语。 　　【印雪】：真的，怎么会有烂到这么好笑的电影啊？！ 　　【印雪】：屎壳郎撬开导演的脑子怕是都要为之一振！ 　　岳千灵又回想起今天看的电影内容，确实越想越好笑。 　　她趿拉着拖鞋，朝卧室走去。 　　刚回完印雪消息，又收到另一个人发来的链接。 　　【校草】：[链接分享]：《盘点海王的十大特征，女孩们擦亮眼睛，都看清楚了！》 　　岳千灵皱了皱眉。 　　这什么鬼东西。 第31章 林寻。 　　岳千灵害怕这个链接有什么病毒, 没敢点进去。 　　【糯米小麻花】：？ 　　过了一会儿。 　　【校草】：这个写得挺有意思。 　　【糯米小麻花】：我看你才挺有意思。 　　【校草】：？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回来太晚，岳千灵突然觉得有点困。 　　她打了个哈欠，没再回他消息, 简单洗了个澡, 随后躺上床。 　　没一会儿，印雪又给她发来消息。 　　【印雪】：要睡了吗？ 　　【糯米小麻花】：嗯, 怎么了？ 　　【印雪】：没什么，就问问你。 　　【印雪】：还好吧？ 　　岳千灵翻了个身, 踌躇片刻, 才打字。 　　【糯米小麻花】：还好啦。 　　其实今天晚上, 她觉得自己已经平复好了心情, 才告诉印雪她被顾寻拒绝的事情。 　　可真的再次说出口，她发现自己的情绪还是很难控制。 　　虽然没有哭出来, 但鼻尖始终酸酸的。 　　印雪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安慰了岳千灵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词穷后, 她就把原本买的文艺片电影改成了喜剧片。 　　直到亲眼看见岳千灵被电影气笑，她才算放了点心。 　　这会儿又和印雪聊了两句, 岳千灵没什么别的想说了, 困意袭来, 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她这一觉并没有睡到天明。 　　一个多小时后, 她被一阵手机震动声吵醒。 　　睁开眼睛时, 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她感觉后背发热, 可是空调又没关。 　　意识也有点不清晰, 总觉得浑身没什么力气。 　　她半眯着眼睛，捞起手机，见是小麦在群里说话。 　　【小麦】：大家睡了吗？今天是周末, 我觉得可以一战！ 　　岳千灵本来想说可以，但是伸手摸了摸额头，终于发现不对劲。 　　好像有点低烧。 　　她再抬眼看空调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她妈妈就老实提醒她不要开空调睡觉，容易着凉。 　　她总不记得，被吹感冒了一次又一次。 　　到现在人都这么大了，还烦这个错。 　　【糯米小麻花】：我不来，没力气。 　　【校草】：？ 　　【校草】：怎么就没力气了？ 　　【糯米小麻花】：感冒了啊。 　　【校草】：淋雨了？ 　　【糯米小麻花】：不是，就吹空调吹的。 　　【糯米小麻花】：不说了，我找外卖买点药。 　　【校草】：等外卖不得等一个小时？ 　　【糯米小麻花】：那我又没什么办法。 　　发完这句，岳千灵头疼得厉害，没再回消息，直接切到外卖软件，选了两种感冒药。 　　下单后，看了看送达时间。 　　因为外面正下着雨，又是深夜，预计还真得要一个小时。 　　岳千灵浑身难受得很，脑子也不太清醒，于是订了个闹钟，关掉空调后继续睡觉。 　　这一觉她睡的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门铃声吵醒。 　　外卖到了？ 　　她昏昏沉沉地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过去二十分钟。 　　窗外大雨还在继续，外卖居然这么快？ 　　她批了件外衣，拿着手机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要开门了，却突然想到小区外卖是不能送上楼的。 　　那谁会半夜一两点来敲门？ 　　岳千灵突然很害怕，她握着门把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垫脚往猫眼看去。 　　——顾寻？ 　　岳千灵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狭小的视野里，她只看见顾寻眉头蹙得有点紧。 　　“有吹风机吗？” 　　岳千灵：“啊？” 　　顾寻的声音隔着门，不甚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的吹风机坏了，能借我用下吗？” 　　岳千灵有点没反应过来，犹豫片刻，才轻声道：“哦，你等下。” 　　她转身朝浴室走去。 　　就说当邻居不好，隔三差五地在她眼前晃，真的很难把这个人彻底从脑海里摘除出去。 　　她翻出吹风机，打开门，递了出去，并说道：“我要睡了，明天再还吧，或者你直接挂在我门把手上也行。” 　　顾寻伸手的动作忽的一滞，片刻后，才接过。 　　“好。” 　　交接吹风机的刹那，岳千灵感觉顾寻的呼吸声有点重。 　　她抬了抬眼，发现顾寻的头发果然是湿的。 　　发梢浸着水，耷拉在额前，竟然显得他的锋利的眉眼有几分温和。 　　视线下移，看见他衣服肩膀和前襟处竟然也是湿的。 　　洗个头居然能把衣服弄湿成这样，三岁小孩吗？ 　　正想着，岳千灵突然听见顾寻说道：“岳千灵，你是不是病了？” 　　她眨了眨眼，抬头望着顾寻。 　　“怎么？” 　　顾寻看着她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不轻不重地说：“我家里备有常用药，你过来拿点吧。” 　　深夜的走廊安静得落可辨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寻此刻的竟然有点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岳千灵有点狠不下心逼自己说拒绝的话，于是移开视线，看了眼手机。 　　骑手竟然还在四公里之外的药店一动不动。 　　她就盯着手机没说话，顾寻也没走。 　　片刻后，才哑哑地说：“哦，好的。” 　　她关上门，跟着顾寻朝他家走去。 　　走在他身后，岳千灵又没忍住看了一眼他的头发。 　　这么短，站阳台上两分钟就吹定型了，还借什么吹风。 　　大晚上的也不嫌折腾。 　　心里嘀咕的瞬间，她已经跨进了顾寻家。 　　这是第一次进他家，岳千灵不知为何，莫名很紧张。 　　仿佛是走进什么专属领地，她心里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四处打量，不要对他有任何好奇。 　　于是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跟着他走到客厅。 　　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印进她的脑海里。 　　嗯，跟她想象中一样干净整洁。 　　就是有点儿没人气，什么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没人住呢。 　　“你看你要需要什么，拿吧。” 　　岳千灵倏地回神，一抬头，见柜子上放了一大口袋的药。 　　和他家里整洁的风格不同，这些药并没有摆放好，全堆在袋子里，似乎还没来得及收拾。 　　不过想想也是，他才搬来多久，一般人都是一切安置妥当了才买药在家里备着。 　　不过这些药的种类也太齐全了，像是把药店里所有感冒药一扫而光。 　　岳千灵没怎么挑，就拿了最外面的两盒药。 　　“多少钱啊？我把钱给你。” 　　顾寻的声音就落在她头顶。 　　“不用。” 　　可是她正要开口，顾寻就已经往厨房走去。 　　岳千灵看他果断的背影，知道他一个男人肯定不想跟她提这点小钱。 　　可是岳千灵向来不喜欢白拿别人东西，即便不值钱。 　　更何况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顾寻。 　　于是她伸手去翻了翻袋子。 　　如果药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那小票应该还在。 　　她往里掏了掏，果然找到了小票。 　　本想对照着找药的价格时，她却注意到买药的时间。 　　凌晨一点二十七。 　　是今天。 　　今天？？？ 　　岳千灵以为自己发烧眼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 　　没错，就是今天。 　　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九，也就是说，这药是他二十多分钟前买的。 　　虽然只是小事，但岳千灵却觉得特别奇怪。 　　无法忽视的奇怪。 　　他怎么大半夜出去买药？ 　　还是买感冒药？ 　　她想得出神，直到听到不轻不重地脚步声才回神。 　　一抬头，发现顾寻正端着一杯水朝她走来。 　　岳千灵心底莫名一慌，将小票捏在手心。 　　“我刚刚发现保温瓶里还剩有热水。” 　　他将杯子递到岳千灵面前，“你要不吃了药再回去？” 　　岳千灵抬头看着顾寻，明亮的灯光下，他头发上的水渍格外清晰。 　　心里突然冒出一些不对劲的猜想，岳千灵倏地一退，懵懵地说：“不用了，我回家吃。” 　　说完，她立刻转身就走。 　　顾寻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的叹了口气。 　　- 　　回到家里，岳千灵完全忘了吃药。 　　她就裹着衣服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乱的，无数想法都在胡乱碰撞。 　　明明是才买的药，顾寻为什么要说是家里常备药？ 　　他为什么要这么晚了出去买药？ 　　他自己看起来又没有生病。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他半夜还来敲她的门，没想到这么晚了她已经睡了吗？ 　　难道是专门为她去买的药？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她生病了？ 　　岳千灵越想越觉得荒谬，加上发烧，脑子里嗡嗡作响，更难理清思路。 　　这时，手机又开始震动。 　　她垂眸，看着沙发上的手机。 　　想法突然更加荒谬。 　　【骆驼】：这么晚了玩个屁，我才聚完餐回家。 　　【骆驼】：@糯米小麻花你也吃了药早点睡，这天气就是容易热伤风。 　　岳千灵连指尖也开始发热，轻颤着，将聊天记录拉到上面。 　　界面停留在她说自己感冒了那一段。 　　她只在这里说过。 　　她没跟任何其他人说过。 　　脑子里那荒谬的想法，突然变得有几分真实度了。 　　却又让她根本不敢相信。 　　- 　　这一晚，岳千灵望着天花板，迟迟不肯闭眼。 　　直到药效起来，她实在抵不住困意，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两点。 　　窗外阳光已经晒到了床边，她睁着眼，好一会儿意识才回笼。 　　空调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吃过药睡一晚，果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除了肚子有点饿。 　　岳千灵起身离开房间，经过客厅时，又看见了摆在桌上的那两盒药，和被她揉得皱巴巴的小票。 　　困扰了她一晚上的谜题又一次卷土重来。 　　岳千灵愣怔在原地，鬼使神差地看着大门。 　　仿佛视线能透过那道墙，看见对面住的那个人。 　　好一会儿，岳千灵突然甩了甩头。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她拿起药，放进不透明的柜子里。 　　- 　　然而这一个下午，岳千灵做大扫除的时候依然有些魂不守舍。 　　即便告诉自己一万遍不可能，但还是会一万零一次去怀疑。 　　直到六点半，黄婕给她打了个电话。 　　“千灵，你在哪儿呢？” 　　黄婕的声音把岳千灵拉回了现实，她起身走到阳台，吹着风，说道：“家里，怎么了？” 　　“你还在家里？” 　　黄婕的音调突然拔高，“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岳千灵：“？？？” 　　她突然挠了挠头。 　　她还真忘了！ 　　“没有没有！”岳千灵连忙解释道，“我在家里是有点事，我这就出发了！” 　　“快来！迟到自罚三杯！” 　　岳千灵没空再想其他的，连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匆匆出了门。 　　只是等电梯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顾寻的家门。 　　这…… 　　根！本！不！可！能！吧！ 　　- 　　黄婕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吆喝自己的生日。 　　她性格好，人缘佳，朋友加上同事整整坐了两大桌。 　　一群人吃饭吃到九点，黄婕又带大家去她订好的KTV包厢。 　　岳千灵不是不合群的人，大家一起唱歌喝酒玩游戏，倒也没心思想那些事情。 　　只是到了十点多，很多人都困了，没说要走，但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时，突然有人推开包厢的门。 　　岳千灵看过去，是任天逸和黄婕请的一个同事一起走了进来。 　　正在唱歌的黄婕突然停下，转头看过去。 　　“任主管？” 　　任天逸先是看了坐在最边上的岳千灵一眼，随后才向黄婕走去。 　　“我今晚也在这儿呢，刚刚在外面碰到王恩，听说你过生日，所以特地过来敬你一杯酒。” 　　黄婕连忙放下麦克风，躬身拿起酒瓶倒了一两杯。 　　“客气了客气，任主管过来玩就是了，敬什么酒呀。” 　　黄婕今晚喝得也有点多，大剌剌地把酒杯塞给任天逸，自己则仰头干了。 　　任天逸又跟她聊了一会儿，这才扭头朝沙发走去。 　　正好原本坐在岳千灵身旁的人去点歌了，任天逸便顺势坐了下来。 　　岳千灵侧身朝他笑了笑。 　　“任主管，晚上好。” 　　“你别一口一个主管的叫着，显得我好像很官僚作风似的，又不是多大个领导。” 　　任天逸揉了揉脖子，漫不经心地说，“你叫我天逸哥就成。” 　　岳千灵虽然点了点头，却没出声。 　　她垂下眼睛，看着手机，又有点出神。 　　不一会儿，黄婕突然站到凳子上，举起手机说道：“咱们合个影呗！” 　　这种时刻，自然没人拒绝。 　　岳千灵朝镜头的方向撇过身去，比了个剪刀手。 　　紧接着，她感觉任天逸也朝她靠了过来。 　　虽然是很正常的合照姿势，岳千灵却感觉有点不自然。 　　她皱了皱眉，黄婕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按下快门。 　　合照环境结束，大家又开始唱歌。 　　岳千灵则低下头，指尖摩挲着手机，思绪又开始发散。 　　没过多久，岳千灵刷了刷朋友圈，见黄婕已经发了合照。 　　虽然灯光不好，但是黄婕开了夜拍功能，照片里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很清晰。 　　可能是喝了一点酒，岳千灵心里开始荡起一股试探冲动。 　　她想了想，将黄婕发的合照保存下来，自己也发了朋友圈。 　　之后，她便静静地看着手机。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第二十分钟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岳千灵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她浑身的紧张感骤然散去，肩膀也松了下来。 　　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岳千灵的心再一次悬到嗓子眼。 　　她缓缓划开屏幕，看见弹出的那个聊天框，心神一荡。 　　【校草】：上号吗？ 　　岳千灵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然有些发抖。 　　以至于，她一个字摁错好几次。 　　【糯米小麻花】：不来，zai外面玩儿。 　　【校草】：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糯米小麻花】：嗯，喝酒ne。 　　【糯米小麻花】：喝醉l，头疼死了 　　【校草】：你在哪里喝酒？ 　　【糯米小麻花】：不知道，叫什么taibei金。 　　对面没再回消息。 　　而岳千灵看着这个聊天框，久久不能回神。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 　　包厢里吵闹的声音逐渐离她很远。 　　一首歌的时间也被掰成了一分一秒。 　　岳千灵陷入一股从未有过的迷茫中，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她就怔怔地看着手机，直到屏幕黑了，也没有移开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许多。 　　黄婕唱完最后一首歌，拿起包，说道：“咱们回家吧！” 　　四周的人都起了身，岳千灵也随着大家起身。 　　而她紧紧攥着手机，思绪依然不能回笼。 　　甚至在走出包厢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四处看。 　　“找什么呢？” 　　任天逸突然说，“还有朋友没出来？” 　　“没，我就看看。” 　　离开KTV，大家都在门口打车。 　　夜晚的风迎面吹来，岳千灵突然清醒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肯定是想多了。 　　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迈腿下台阶。 　　然而不知道是哪个醉鬼摔了一瓶酒在这里，岳千灵没注意到，踩着玻璃渣脚底一划，整个人朝侧方倒去。 　　还好任天逸及时扶住了她。 　　人虽然没摔倒，但脚踝还是结结实实的崴了一下。 　　一股剧烈的刺痛感突然袭来，岳千灵“嘶”了一声，立刻蹲了下来。 　　“你没事吧？” 　　任天逸连忙拉住她手臂，“崴脚了？还能走吗？” 　　“没事。” 　　岳千灵挣开任天逸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脚踝。 　　虽然崴到的那一瞬间很痛，但情况不是很严重，那一阵儿缓过来后便只剩轻微的酸疼感。 　　岳千灵站起来时，黄婕已经招手拦到了出租车，她拉开车门，回头道：“我跟室友先走了！你们到家了也跟我说一声啊！” 　　“嗯。” 　　岳千灵朝她挥手，“生日快乐！” 　　黄婕抛了个飞吻，随后关上车门。 　　出租车一开动，任天逸便说：“你还能走吗？我车就在那边，代驾马上过来了，我送你吧？” 　　“没事儿，我拦个出租车就好。” 　　岳千灵动了动脚踝，发现彻底没事儿了，便朝路边走去。 　　而任天逸却伸手拉住她，“你这不行啊，让你自己打车我也不放心，我送你吧。” 　　岳千灵此刻心里有点躁，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有点不耐烦地抽出自己的手。 　　“真不用，我家离这里不远。” 　　“你客气什么呢？” 　　任天逸又去拉她，“大家都是同事，顺路送一程是应该的。” 　　感觉到他已经拉住了自己的手，岳千灵感觉很不舒服。 　　她正想发火，突然，手腕上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 　　紧接着，她被拽着脱离了任天逸的纠缠。 　　“任主管，你适可而止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岳千灵浑身像过了电似的，四周的空气被抽干，连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忽近忽远，只有没有来处的嗡嗡声充斥着整个大脑。 　　她缓缓抬起头。 　　顾寻就站在她身旁，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正凛目看着任天逸。 　　他的力道很大，岳千灵却没感觉到疼。 　　所有感官细胞都在这一刻集中到了眼睛。 　　她一直怔怔地盯着顾寻的侧脸。 　　于此同时，黄婕还没走的一个朋友回过头，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干什么呢？” 　　任天逸大概觉得僵持下去有些丢脸，于是退了一步，笑着说：“既然有人来接你，那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见他转身，顾寻紧抿的唇终于松开。 　　他回过头来，眉眼间的凌厉被揉进了风气消失不见。 　　“喝多了？” 　　岳千灵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街道的霓虹灯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不真实。 　　晚风一阵阵地拂过，传递着顾寻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他似乎来得有点急，喘着气，胸口并不平静。 　　而属于他的温度，也持续不断地从岳千灵手腕传来。 　　这一切又是真的。 　　岳千灵突然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顾寻只当她是喝傻了，手上力度一分不减，拽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单纯？竟然还真的大晚上和他出来喝酒？” 　　大概是他近在咫尺的声音，给了岳千灵最后一击。 　　她倏地停下脚步。 　　顾寻见她又不走了，回过头，问道：“走不动了吗？” 　　“你……怎么来了？” 　　岳千灵终于开了口。 　　然而没等顾寻回答，她又一字一句，坚定地陈述出一个问句。 　　“林寻？” 第32章 看看你拉黑我没。…… 　　当那两个字落下时, 岳千灵从未如此专注地看过一个人的双眼。 　　她想大口喘气，却又觉得氧气稀薄，耳朵里全是自己听起来很粗重的喘息声, 唯有心跳在真空般的环境中克制着。 　　她紧紧盯着他, 将一秒掰成了十份，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 　　下一秒。 　　流转的霓虹灯光晃过两人的脸庞, 岳千灵清晰地看着顾寻的眼神凝滞住。 　　片刻后，他眸光微闪, 整张脸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松动。 　　他垂了垂眼, 再次看向岳千灵时, 目光里卸下所有情绪, 只是专注地凝视她的双眼。 　　“嗯，是我。” 　　？ 　　？？？ 　　真的？？？ 　　岳千灵目光的焦距在一瞬间消失, 却又无意识地重新聚焦在顾寻的脸上。 　　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法将这两个人对上号。 　　顾寻？？？ 　　林寻？？？ 　　他们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 　　可的确是这样。 　　他亲口承认了。 　　岳千灵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绪冲击, 感觉氧气彻底被抽干，就连晚风也凝滞不动。 　　她双唇微动, 用力地呼吸, 心跳声震耳欲聋。 　　胸腔里像山洪倾泻一般, 泥石乱撞, 一股气流直冲脑门。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岳千灵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只感觉胸腔快要炸了, 心脏下一秒就能跳出来。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当她有片刻的回神, 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寻的双眼，心底突然一紧，第一反应就是走。 　　转身的那一刹那, 她用力甩开顾寻的手，拔腿就跑。 　　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树边，转身往前一冲，“咚”得一下，额头就直冲树干而去。 　　当岳千灵反应过来时，已经刹不住车了。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 　　顾寻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立刻伸手垫住了她的额头。 　　“……” 　　岳千灵睁眼看着树干，而额头却紧紧贴着顾寻的温热手掌。 　　更气了。 　　这辈子没这么气过！ 　　她猛地退了一步，挥开顾寻的手就朝另一边走去。 　　“岳——” 　　“闭嘴！” 　　岳千灵的脚步迈得越来越大，像是在发泄什么时候，甚至开始小跑。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有肌肉调动着她不停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远，她终于在红绿灯处停了下来。 　　然而胸口的起伏更剧烈，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情绪要冲出来。 　　汽车一辆接一辆从眼前飞驰而过，车尾灯闪烁不停，晃得岳千灵眼花。 　　她不住地调整呼吸，却仍然无法平复脑子的嗡嗡响声。 　　顾寻就是林寻。 　　而他今天的出现，也证明他知道她是谁。 　　他什么都知道！ 　　绿灯亮了，两旁的行人全都朝斑马线走去。 　　岳千灵没有动，她感觉自己身后那个人也没有动。 　　虽然一直没有回头看过，但她知道顾寻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突然，一股气涌上大脑。 　　岳千灵像是在发泄似的，抓着两个巴掌大的链条包，转身就一下又一下地朝顾寻身上毫无规则地打去。 　　顾寻被岳千灵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惊了一下，但他没躲，直直地站着，任由她打自己。 　　女孩的劲儿大不了哪儿去，而且她的手似乎有些发抖，根本也没使什么力，砸在身上不轻不重地。 　　只是他低下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因为情绪激动而脸颊涨红的岳千灵，心头反而像被揪了一下。 　　路过的行人不住地回头看他们，有的好奇，有的只是意会地笑了笑。 　　“哦哟，现在小情侣吵架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岳千灵完全没有注意到路人的目光。 　　许久，她发现顾寻根本不抵抗她的施暴，就那么单手插兜站着，躲都不躲一下。 　　她顿时感觉自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反而更生气了。 　　她一口气不上不下，喘着气瞪着他，随后想拿包最后重重地打他一下。然而她这次力道没有控制好，包扣的五金锁直接猛地划过顾寻的下颌。 　　刷得一下，岳千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双手突然僵住。 　　顾寻这次终于偏了偏头，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下颌。 　　手掌摊开，他看见有淡淡的血迹，眼神微动。 　　撩了撩眼，他再次低头凝注着岳千灵。 　　在他的目光笼罩里，岳千灵看着他下颌那道赫然的血痕，整个人呆住。 　　喉咙痒了痒，想说什么，却张不了口。 　　“打吧。” 　　顾寻平静地垂下手，看起来倒没有生气，只是沉沉地看着她，“打够了能不能换一个和你说上话的机会？” 　　岳千灵缓缓垂下拿着包的手，久久不能回神。 　　她看着他下颌的伤口，突然很无措。 　　耳边的鸣笛声尖锐刺耳，和他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怎么感觉，他在告罪。 　　不对，那种感觉，更像是他在哄她。 　　哄…… 　　这种字眼毫无由来地冒出来，却使得岳千灵心里更慌乱。 　　她心底颤了颤，什么都没说，继续迈腿超前走。 　　顾寻突然一把拉住她。 　　“红灯！你不要命了？” 　　眼前一辆车飞速掠过，岳千灵一惊，人已经被顾寻拽了回去。 　　此刻的身体接触让岳千灵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她一直低头看着顾寻正拽着自己的手。 　　他的十指，他的指骨，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都那么不真实。 　　岳千灵从来没这么懵过，不知不觉就被顾寻拉着走到了一旁的露天停车场。 　　直到她站在车门前，才回过神。 　　下意识又想走，顾寻却已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塞了进去。 　　“你——” 　　直到车门被关上，岳千灵也有点累了，没力气再挣扎。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不一会儿，顾寻坐了上来。 　　车里的空气立刻变得更稀薄。 　　岳千灵胸口的起伏还没平息，正气鼓鼓地看着挡风玻璃。 　　突然，顾寻的气息涌得很近。 　　她一回神，发现顾寻的脸近在咫尺。 　　他俯过身来，拉过安全带，往她身前一扣。 　　岳千灵感觉他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睫毛。 　　感觉稍微一动，似乎自己的鼻尖就会碰到他的脸。 　　于是岳千灵整个人僵住，屏住了呼吸。 　　直到听见安全带扣上的声音，顾寻松手，坐了回去。 　　整个动作只有两三秒，随着他气息的远离，岳千灵的情绪才又恢复了刚刚那般。 　　她攥着单肩包的链条，紧紧抿着唇。 　　而顾寻靠着车椅，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闭了闭眼，随后才望了过来。 　　感觉到他要说话，岳千灵立刻先发制人：“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行吧。 　　顾寻妥协地收回了目光。 　　“看来还是没换到。” 　　他单身转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要不你回去接着打？我家里还有工具。” 　　有病。 　　岳千灵压根儿没理他，扭头看着车窗。 　　路边的绿植正飞速后退，灯光变得飘忽不定。 　　岳千灵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不愿意开口问顾寻，只想自己去想清楚事情的真相。 　　顾寻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 　　顺着记忆一点点顺藤摸瓜，直到回溯到告白那天。 　　岳千灵的直觉告诉她，一定就是告白失败那天。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在打游戏的时候大哭着说了他的名字。 　　这样一来，为什么那天他明明口决绝地拒绝了她，没多久却对她转变了态度。 　　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是他关系还挺好的游戏好友！ 　　所以这些天一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想起自己曾在他面前哭着说失恋了，岳千灵便觉得这段时间在顾寻面前伪装的若无其事简直就是笑话。 　　她愤怒又卷土重来，突然扭头，怒目瞪着顾寻，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顾寻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没等岳千灵开口，他便说道：“其实我也是你……毕业那天才知道。” 　　果然如此。 　　岳千灵愤愤地咬牙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说呢？” 　　车正好停在红绿灯，顾寻侧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不偏不倚地相接。 　　“还不是怕你不理我。” 　　“……” 　　怎么他好像还委屈上了？ 　　这是这句话说出来，岳千灵却感觉心里某一处地方莫名塌了了下。 　　这种感觉让她产生一种危机感，于是立刻移开视线，冷哼了声，“我现在更不想理你。” 　　这个回答完全在顾寻意料之中。 　　他紧抿着唇，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行。” 　　- 　　两人这一路果然没说话。 　　到了家里，岳千灵一下车就直奔电梯而去。 　　顾寻不紧不慢地关了车门，跟上来时，岳千灵还在等电梯。 　　她直挺挺地站着，头发有些凌乱。 　　从顾寻这个视角，明显能看见她因为生气而微嘟的双唇。 　　他喉结动了动，视线移到电梯镜壁上。 　　“那什么时候能理我？” 　　岳千灵面无表情地说：“彗星撞地球那一天。” 　　顾寻对这个回答也毫不意外。 　　“还有保守点的方案吗？” 　　“有啊。” 　　岳千灵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球撞彗星那一天。” 　　“……” 　　- 　　回到家里。 　　岳千灵感觉自己这一个晚上像经历了一个世界的兵荒马乱，明明没做什么剧烈运动，却累得脱了力。 　　她大字型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突然，身旁的手机震动。 　　她侧头，盯着手机，眼珠一动不动。 　　即便没看，她却下意识觉得是顾寻发来的消息。 　　有点好奇他说了什么，但又不想就这么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伸手捞过手机。 　　果然是他。 　　【校草】：。 　　岳千灵盯着这个标点符号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摸不透他什么意思。 　　【糯米小麻花】：？ 　　【校草】：看看你拉黑我没。 　　岳千灵：“……” 　　她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慌，看着两人的聊天框，她忍不住开始往上划。 　　想看看自己以前到底说过什么。 　　越往上看，她就越心慌。 　　什么爷啊爸爸的，她居然说过这么多骚话？ 　　还好还好。 　　这些应该也不算太尴尬。 　　然而当她看到几个月前。 　　——“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吧？” 　　岳千灵两眼一翻。 　　感觉自己彻底没了。 第33章 红色感叹号。 　　有的时候, 人遇到尴尬的事情，明明羞恼得想钻地洞，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当时的场景。 　　比如此刻, 岳千灵一边脚趾蜷缩着, 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不停地翻她和顾寻的聊天记录。 　　她竟然和这人瞎聊了这么多的吗？ 　　明明一开始还挺客气, 怎么后面这么放飞了呢？ 　　看完了她和顾寻的聊天记录，她又去翻四个人的群聊。 　　行吧。 　　有小麦和骆驼在里面掺和, 她更肆无忌惮了。 　　再回忆回忆她曾经像个痴汉一般跟他说“你的声音很像我喜欢的人呢……” 　　明明表个白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却没想到自己实际已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表白了几百遍了。 　　岳千灵不知道顾寻想起这些是什么反应。 　　反正她想提一把刀。 　　要么杀了顾寻, 要么自杀。 　　看聊天记录看到了一点多, 岳千灵脚趾成功抠出了一座迪士尼城堡。 　　她无望地看了会儿天花板，决定去洗个澡冷静一下。 　　在KTV待了一晚上, 虽然她就意思意思喝了三杯啤酒，但身上还是沾了不少烟酒味道。 　　而且洗澡大概是现代人逃避现实最常用的捷径，当潺潺热水从头上淋下, 岳千灵终于感觉舒了一口气。 　　- 　　后来顾寻又给岳千灵发了三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看来是真不理他了。 　　夜色如水, 对面大楼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顾寻回到房间, 打开了电脑, 想做点事。 　　但坐了好一会儿, 他却很难静下心来。 　　正好这时, 骆驼突然给他弹了个视频。 　　顾寻正愁找不到人说话, 便接了。 　　“卧槽你怎么接了。” 　　镜头那边, 骆驼躺在床上，盯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我按错了。” 　　顾寻：“那挂了。” 　　“等等！” 　　骆驼的脸突然凑近镜头, 他眯了眯眼，问道，“你下巴怎么回事？” 　　顾寻没什么语气地说：“被人打的。” 　　“打的？！” 　　骆驼几乎是立刻就坐了起来，身旁的老婆呢喃了两句，他便掀开被子朝客厅走去，“咋回事啊？你怎么还跟人打架了？” 　　“打什么架。” 　　顾寻偏了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点点星光，“岳千灵打的。” 　　“岳千灵？听着像个女孩儿啊，谁啊？” 　　顾寻没说话，仰头闭了闭眼。 　　骆驼愣了片刻，低声说道：“小……” 　　“是她。” 　　“不是，她打你干什么？她不是喜欢你吗？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安静的客厅里，空调风声似乎都压不住顾寻沉重的呼吸声。 　　分明是还算凉爽的夏夜，他却止不住地烦躁，三言两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骆驼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为兄弟感到着急。 　　“不要担心，我跟你说，打你是好事啊！听没听过打是亲骂是爱？” 　　顾寻：“那你来挨一挨？” 　　“唉我意思是，女孩子都嘴硬心软的，她肯定还没放下你。” 　　“她像是嘴硬心软吗？” 　　顾寻烦闷地扯了扯领口，“你是没看见她对我的态度，能少说一个字就绝不多开一次口。” 　　他甚至想过，岳千灵一定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反而能坦坦荡荡地继续住在这里，像陌生人一般。 　　否则他站在岳千灵的角度，想不到她还能以什么理由留在这里，总不能是因为押金太贵。 　　镜头那边，骆驼的老婆在吼他了。 　　于是他急匆匆地往房间走，挂断视频前，他说：“这你就不懂了，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她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 　　电脑上的视频断了，桌上的手机又响。 　　顾寻撩了撩眼，一边想着骆驼说的那句话，一边起身拿起了手机。 　　莹然一灯下，他眉梢突然一抬。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我吹风机你给我吞了？？？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赶紧还给我！ 　　【菜也犯法吗sir】：我给你送过来。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用，你挂在门把手上，我自己拿。 　　这是真的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啊。 　　顾寻偏了偏头，正想站起来，下颌的伤口却突然被牵动，轻微地刺痛再次袭来。 　　他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伤口。 　　下手可真狠啊。 　　又想起岳千灵曾说过，他在她心里除了脸一无是处。 　　可是他现在连脸都不想要了。 　　- 　　岳千灵是洗完澡出来才想起自己的吹风机还在顾寻那里。 　　她顶着一头湿发在屋子里踱了十几圈，烦不胜烦。 　　都怪自己手贱，忍不住去翻完了所有聊天记录，那些对话就像烙印一般刻在她脑海里。 　　现在要她和顾寻面对面，简直和上刀山下火海没什么区别。 　　可不要吹风机吧，这么长的头发等它自然风干，今晚也不必睡了。 　　纠结了许久，岳千灵终于想出一个勉强两全的方法。 　　等顾寻把吹风机挂在门把手上，她再偷偷出去拿，岂不是就可以避免尴尬了。 　　于是她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势，给他发了这条消息。 　　还好他还没睡。 　　在客厅里坐了五分钟，岳千灵估摸着顾寻已经办妥了一切，于是走到门前。 　　出去之前，她偷偷摸摸地垫脚看猫眼。 　　呼…… 　　楼道上安安静静的，他应该已经挂好了。 　　于是岳千灵小心翼翼地按下门把手。 　　她感觉自己像做贼似的，伸出一只手往门外的把手那里摸。 　　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 　　吹风机呢？ 　　难道在地上？ 　　岳千灵不得不鬼鬼祟祟地探出一颗头，看了一眼门把手，又看了一眼地上。 　　什么都没有。 　　这时，对面的门突然开了。 　　顾寻拿着她的吹风机，赫然出现在她视线里。 　　岳千灵：“……” 　　一看见顾寻的脸，那些刻在她脑海里的记录立刻像弹幕一样飞过。 　　比如此时，浮现的就是她说过的那句“被我这种长得漂亮又有才华还能陪着一起打游戏看球赛的女生喜欢，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行吧。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只要我不提，就当做没发生过。 　　于是岳千灵努力摆出平静的模样，朝他伸手。 　　“怎么叫你拿个吹风机这么磨蹭？” 　　“忘了放在哪儿。” 　　顾寻两三步走过来，把吹风机放到她手上。 　　岳千灵立刻就想关门，却又听到他说：“你家里有没有药膏？” 　　“嗯？” 　　岳千灵愣了一下，“什么药膏？” 　　顾寻片刻，让岳千灵清晰地看见他下颌的伤痕。 　　“你说呢？” 　　岳千灵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她当时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 　　但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始终是不对的，而且她还给人打破相了。 　　疤痕膏她家里倒是常备着，因为她自己是个容易留疤的体质。 　　特别是夏天她招蚊子，被叮上几个包，要是不处理，可能要捂一个冬天才会消失。 　　可是顾寻一个男人，有必要这么精致吗？ 　　“不是，这多大点伤啊，要不要我帮你缝两针？” 　　“缝针倒是不必了。” 　　顾寻拇指碰了碰自己伤口，“嘶”了一声，“只是我疤痕体质，不处理一下会留疤。” 　　岳千灵有点不相信。 　　“你还懂疤痕体质？” 　　顾寻一眼望过来，见她面露疑惑，突然撩起衣服下摆，露出精瘦的腰腹。 　　岳千灵一口气直接倒冲上脑门，瞪大了双眼。 　　不是，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开始撩衣服？ 　　可他人就近距离站在她面前，她一抬眼，入目的便是他的腹肌，她还特别不争气地觉得真性感啊妈的。 　　“你有病吗？” 　　岳千灵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两抹红晕，立刻别开脸，“你捞衣服干什么？” 　　“我让你看我身上的疤痕。” 　　他另一只手往腰间指了指，“高三那年被一根铁丝划的，到现在还有疤。” 　　听见他的话，岳千灵斜着眼睛偷偷去看看那道疤。 　　她一点点地转过头，往他腰上一看，疤痕倒是没发现，注意力又落到了他人鱼线上。 　　岳千灵几乎呆在了原地，连自己直勾勾的视线也忘了隐藏。 　　“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个屁。 　　岳千灵根本没去注意他身上有什么疤，只觉得自己脖子以上全红透了，再次别开了脸。 　　顾寻慢条斯理地放下衣服，低头看着她，“你也说过，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 　　岳千灵拳头突然握紧，头皮一阵发麻。 　　不提还好，他一提，那些说过的羞耻的话又在岳千灵脑子里飞速跳动。 　　“我要是破了相，唯一的优点都没了，以后找不到老婆，你负责？” 　　“怕什么，你不是说过你也有可能喜欢漂亮的男人么，性别不要卡太死，多个选择多条路。” 　　“……” 　　“……”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 　　紧接着，顾寻长长地“哦”了一声，了然道：“原来你当时说的是我啊。”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直让岳千灵想扇自己嘴巴。 　　为什么要提起！为什么！ 　　她憋红了脸，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朝屋子走。 　　顾寻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就靠在门框处，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家。 　　明明是一样的户型，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同样收拾得很整洁，她家里却有人气多了，像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一般，堆了不少花里胡哨的小零食。 　　甚至沙发上还有一些布偶娃娃。 　　竟然还挺有少女心的。 　　没一会儿，岳千灵从房间里出来，顾寻便收回了他打量的视线。 　　“拿去。” 　　岳千灵递给他一管小药膏，“就你这伤口，最多用一周就没痕迹了。” 　　“行。” 　　顾寻没立刻接过药膏，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视线下移，她的发梢搭在前襟，将睡衣氤湿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洗过澡，她连锁骨处的肌肤都透着淡淡的红晕。 　　在岳千灵发现他的视线之前，顾寻收回目光，接过了她手里的药膏。 　　同时，他说道：“没第二条路。” 　　岳千灵：“嗯？” 　　他垂眼，鼻尖萦绕着岳千灵身上的洗发水香味。 　　“我只喜欢女人。” 　　- 　　回到家里，顾寻拿着那一小管药膏看了又看，稍微放了点心。 　　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还愿意搭理他两句，没有想象中那么决绝。 　　他伸长了腿，放松地搭在茶几上，偏着头挤了点药膏出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拿出手机，点开岳千灵的对话框，编辑了一行字。 　　“这个药膏怎么用？频率多少？”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 　　“保证不留疤吗？” 　　编辑完，他满意地点了发送键。 　　却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第34章 小麻花又跟别人双排去了Q…… 　　这天晚上, 岳千灵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本来她都快调整好心态了，结果顾寻来这么一出，竟让她想起了更多不堪的回忆。 　　比如。 　　“我换工作当然是为了追他啊, 不然呢？还能是为了梦想？” 　　又比如。 　　“唉, 不当我男朋友长那么帅干嘛！真是的。” 　　…… 　　一想到这些她极力在顾寻面前隐藏的羞耻面全都一个字不落地被他亲耳听到，岳千灵便想找个洞把自己关进去。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 她头晕脑胀地醒来，决定在家里自闭一天。 　　连外卖都不想点, 怕一出门又跟顾寻迎面撞上, 提醒他想起自己曾经犯过的那些花痴。 　　她就简单在家里煮了一些速冻的食物解决了一日三餐。 　　其他时候则是裹着一条小被子窝在电脑前打游戏, 连手机都没看一眼。 　　到了晚上, 因为接了她妈妈的电话，才不得不看了一眼手机。 　　中午小麦在群里叫嚷着打游戏, 艾特了她几次，见她没有动静，这场游戏最终没有组成。 　　可惜躲得过初一, 躲不过十五。 　　到了周一，岳千灵不得不出门工作。 　　她七点半就起床,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到公司时, 一楼大厅的保安都才刚刚上班, 电梯里也没什么人。 　　一路走到自己的工位都没遇到什么熟人, 岳千灵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游戏公司常年有人通宵加班, 办公区永远有人坐着, 岳千灵的出现也不算太突兀。 　　她放下东西，在座位上趴了一会儿，被一个人拍了拍肩膀。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岳千灵抬头, 黄婕站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邻居装修，睡不着，就早点过来了。” 　　“谁家大清早就装修啊？这可以举报了！” 　　岳千灵有气无力地点了点，黄婕便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了她。 　　“谢谢啊。” 　　岳千灵只当时黄婕给她买的，接过就喝了一口。 　　黄婕：“刚刚在楼下遇到了顾寻，他请我喝咖啡，说顺便给你也带一杯，喏，你喜欢的冰美式。” 　　咖啡刚入口，冰凉的味觉刺激着口腔，并且在同一时间得知是顾寻买的，岳千灵突然呛住，弯腰猛咳了起来。 　　“怎么了？！” 　　黄婕连忙帮她拍背，想到什么，突然揶揄地笑，“至于惊讶成这样吗？” 　　顺过气后，岳千灵用纸巾擦着嘴，低声道：“没有，我例假要来了，不能喝冰的。” 　　黄婕了然：“哦，那你快去喝点热的。” 　　但那么大一杯咖啡摆在岳千灵桌上，余光总是瞥见，阴魂不散地提醒着岳千灵她想忘记的事情。 　　手边正好有一支马克笔，岳千灵转头盯着咖啡看了几秒，突然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个栩栩如生的大乌龟。 　　- 　　一个上午过去，岳千灵没再动过那咖啡一口。 　　大家都起身出去吃饭了，因为天气太热，岳千灵不想动，便定了个外卖。 　　接到外卖电话时，她目光再次注意到那杯咖啡。 　　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液体颜色变成不均匀的浅咖色，液体已经分层，还有些许沉淀物。 　　完全不能喝了。 　　岳千灵想了想，将它拿起来，外面走去。 　　直到站在电梯前，岳千灵四处看了看，发现背后居然就有一个垃圾桶。 　　于是她又转身，走到垃圾桶前，盯着杯上的大乌龟出了会儿神。 　　随后摇了摇脑袋，径直将咖啡径直丢进了进去。 　　“砰”得一声，砸出一道闷响。 　　但她准心不是太好，咖啡砸到垃圾桶边缘时溅出几滴，直接飞到岳千灵衣服上。 　　她烦闷地“啧”了一声，拿出纸巾擦了擦衣服。 　　不耐地把纸巾揉成团再次扔进垃圾桶后，岳千灵一转身，倏地和顾寻四目相对。 　　电梯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的，由于没有人进去，此刻已经正在合上。 　　里面站满了人，没有空位，而顾寻就站在最前面。 　　他紧紧看着岳千灵，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在空气里激荡出轻微的涟漪。 　　然而岳千灵还没反应过来，顾寻的视线便移到她身后的垃圾桶上。 　　沉默两秒后，他紧抿着唇，在目光黯淡得太明显之际收回视线，垂下了眼，不再看她。 　　电梯门徐徐合上，他也逐渐消失在岳千灵的视野里。 　　- 　　不知为何，顾寻刚刚那个眼神竟让岳千灵感觉到一阵恍惚，心脏和喉咙都莫名哽了一下。 　　她在原地站着，没有再上前。 　　直到下一趟电梯停在这里，有人走了出来，岳千灵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走进去。 　　整个下午在埋头工作中过去。 　　六点半一到，岳千灵是唯一一个高效率完成了工作任务的人。 　　她收拾好东西，礼貌性地跟尹琴打了声招呼，然后准备离开。 　　黄婕突然叫住她，“你等我一下吧，我马上做完了，晚上一起吃饭？” 　　岳千灵看了一眼时间，俯身在她耳边说：“我要去楼上。” 　　“楼上？”黄婕想了一下，忽然明了，“你去第九事业部啊？” 　　岳千灵点点头。 　　上周五她和卫翰约定好之后，也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黄婕。 　　当时黄婕觉得她给自己找麻烦，白白牺牲自己休息时间。 　　但见岳千灵一脸雀跃，她也没说什么。 　　岳千灵拿上东西离开后，尹琴敲了敲鼠标，似闲聊一般问：“她去第九事业部啊？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呀。” 　　黄婕拿笔挠了挠额头，并不想跟尹琴和盘托出，随口道，“找朋友玩呗。” 　　尹琴喃喃地“哦”了一声，“她人脉还挺广的嘛。” 　　- 　　第九事业部没有硬性规定的上下班时间，平日里很多人几乎是住在了公司。 　　不过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岳千灵一路走到卫翰的办公室，途中并没有遇到顾寻。 　　卫翰正在吃外卖，见岳千灵来了，让她稍微等了一会儿，随后狼吞虎咽地吃完饭，一边用手机通知开会，一边带着她往会议室走去。 　　两人坐下没多久，原画师、3D建模师以及策划们都陆陆续续进来了。 　　有的人岳千灵没见过，有的略微眼熟，大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卫翰指着一个年轻男人，问道：“阿正，你先来吗？” 　　宿正是第九事业部的游戏策划，他闻言，打开投影仪，开始发言。 　　西格莉德的原画进度依然停滞不前，大家已经在这个boss上尝试了无数条路，最后没有得到满意的成功，这些曾经的思路反而组成了迷宫，让大家都在这样的思维中走不出去。 　　而这些迷宫，在初次到来的岳千灵面前是不存在的。 　　她只知道西格莉德最初的人物设定，思考也由此出发。 　　虽然很多想法不成熟，但却像是带着大家回到了几个月前，刚刚开始设计西格莉德的时候。 　　他们时不时纠正一下岳千灵对西格莉德理解不合适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顺便也找到了他们最初的想法。 　　那些曾经走过的弯路对他们的思维禁锢在回归初心的过程中渐渐变淡，一群人聊到最后，像是进行了一场大脑清理。 　　虽然空白了一大片，却又感觉有无限可能。 　　卫翰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需一个合适的新人加入的原因。 　　四个小时下来，卫翰说得舌干口燥，却没感觉累。 　　直到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才关上电脑，说道：“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想了想，又说：“千灵，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跟阿正聊。” 　　岳千灵闻言，朝宿正笑着说：“好的，宿策划。” 　　她上一次像这样真正感受到游戏设计的乐趣，还是在校招的时候，跟一群人进行无领导小组讨论。 　　“别这么客气。”宿正挥挥手，“叫我阿正就可以了。” 　　会议到此结束，离开时，策划宿正和岳千灵并肩朝电梯走去。 　　刚刚的会议上，他和岳千灵两人很多想法都一拍即合，初次见面却像多年老搭档一样，离开的时候，他还滔滔不绝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其实我之前也提出过尝试克苏鲁风格，但是吧，咱们画了太多次西格莉德了，不管怎么设计，总跳脱不开旧思路——”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朝身旁的打了个招呼。 　　“顾寻，才走啊？” 　　岳千灵闻言，神经下意识绷紧了些。 　　顾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旁边的，没声没息，淡淡地看着电梯门，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一般。 　　“下楼买杯咖啡。” 　　宿正对他们开发的工作时间见怪不怪，也没多问。 　　而岳千灵听到“咖啡”两个字，又想起中午扔掉的那杯咖啡，以及顾寻那……似乎有点委屈的眼神。 　　她低头，看见衣服上那片被咖啡弄脏的小污点，嘀咕道：“大晚上喝咖啡，还睡不睡了。” 　　没成想隔着一个宿正，顾寻还是把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还是关心他的。 　　也没那么绝情。 　　顾寻几不可查地笑了笑，平视着电梯，说道：“咖啡对我没有提神作用。” 　　岳千灵挑了挑眉，侧头看他。 　　“那你……” 　　顾寻也看了过来，视线越过宿正，落在她眼里。 　　“就是喜欢而已。” 　　岳千灵对上他直勾勾地目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可又品不出什么意思。 　　正好电梯门开了，她立刻别开脸，头一个跨进去。 　　短暂的电梯下降时间，宿正也没放过，和岳千灵聊了两句，直到停留在一楼。 　　只有岳千灵和顾寻走了出去，而宿正要去负一楼开车。 　　走了两步，岳千灵突然停下，转身喊道：“阿正！” 　　并排的顾寻脚步突然也跟着一顿。 　　阿……正？ 　　阿正？！ 　　他侧头看向岳千灵，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两三步走回电梯，拿出手机对宿正说：“咱们加个微信，我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微信上随时跟你聊。” 　　听到“微信”两个字，顾寻想到自己还躺在黑名单里，耳朵顿时就像扎了一根刺。 　　然而他的目光盯得再紧，岳千灵也没注意到，跟宿正互相加了好友后，一边改着备注，一边从他身边走过，头也没回。 　　- 　　买了咖啡回到HC互娱大楼，顾寻耳朵里还在回响“阿正”两个字。 　　就在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岳千灵也没这么亲热得叫过他吧？ 　　和宿正才认识多久？ 　　顾寻越想越觉得可笑。 　　半个小时后，手机震动了几下。 　　已经放假的小麦成天无所事事，晚上不睡白天不醒，这个时候又在群里问有没有人打游戏。 　　【骆驼】：我不来，我明天要上班。 　　【骆驼】：你问问她@糯米小麻花 　　【小麦】：她应该也很忙吧，一天都没说话了。 　　她不是忙。 　　顾寻无奈地想，她只是不想跟他们说话而已。 　　然而没一会儿。 　　【小麦】：小麻花又跟别人双排去了QAQ 　　顾寻目光倏然一紧，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立刻打开游戏。 　　左边好友栏里，岳千灵果然显示在游戏中。 　　而宿正，恰好也在游戏中。 　　第六感告诉顾寻，这两人在双排。 　　可他却不信邪似的，非要点进去观战。 　　果然如此。 　　顾寻支起一条腿，背靠在椅子上，偏着头看着这两人。 　　他们已经进入决赛，岳千灵也已经跑进了安全区，而宿正还在跟毒圈赛跑。 　　没一会儿，宿正便因为吃毒过多倒在了毒圈里。 　　看到这里，顾寻抬了抬眉，心想岳千灵指定在语音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然而下一秒，他却看见岳千灵掉头，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扶宿正。 　　但这圈子实在太毒了，刚扶起宿正，岳千灵自己又倒了。 　　于是宿正又去扶她。 　　结果一样，扶起一个，另一个立马倒下。 　　“……” 　　顾寻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像亡命鸳鸯似的坎坎坷坷进了安全区。 　　跟岳千灵认识这么久，他什么时候有过这待遇？ 　　哪次不是他在毒里来不及跑了，岳千灵还让他要死就先把药丢给她再死。 　　什么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回来救过他？ 　　算了。 　　顾寻倏地按灭了屏幕。 　　宿正这人在第九事业部有着“游戏王语嫣”的称号。 　　他工作能力很优秀，对市面上各款游戏也非常熟悉，谈起来简直如数家珍。 　　可惜就是菜得一逼。 　　就岳千灵这脾气，最多忍他两局。 　　半个小时后，顾寻又拿起了手机。 　　打开游戏，他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 　　居然还没退游戏？ 　　他再次进入观战，眼前的场景让他开始怀疑岳千灵是不是被盗号了。 　　她，居然把身上的AWM，给了宿正？ 　　顾寻自己和岳千灵打游戏的时候，别说AWM，就是一把M24，她哪次不是跟他抢得头破血流？ 　　现在居然就这么让给了宿正？ 　　而且她让给一个高手顾寻还可以当做是她想上分。 　　但让给这么一个菜逼。 　　怎么，在哄人？ 第35章 哥哥~ 　　顾寻的观战视角听不到队内语音, 体会不到岳千灵有多绝望。 　　她只是晚上回来想打会儿游戏放松一下，便一个人上号打算单排。 　　正好游戏好友列表里出现了她刚刚加的微信好友宿正。 　　宿正也刚上游戏，看见岳千灵上线, 立刻就拉了她组队。 　　因为顾寻的原因, 岳千灵觉得第九事业部的人打游戏一定都是高手，便同意了。 　　谁知道他第一把就落地成盒。 　　岳千灵想, 大概是他运气不好。 　　第二把落地成盒时，她发现不对劲, 去看了看宿正的KD, 被那个数字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谁又能想到, 堂堂第九事业部的游戏策划, 在会议室说起自己的想法，头头是道, 而真的上手，却能菜成这样。 　　人菜就算了，偏偏瘾还特别大。 　　“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战！” 　　这句话岳千灵在两三把游戏里起码听了五六次, 看着自己的的分数大段大段地掉，她突然萌生了一种公司快要倒闭的感觉。 　　宿正人菜就算了, 理想还特别大, 看不上稳定的556子弹枪支, 就喜欢用伤害性高的762子弹。 　　枪又不会压, 抖得就像帕金森综合征似的, 把把得到的称号都是人体描边大师。 　　但宿正态度又特别好, 当他拖累了岳千灵, 立刻态度端正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锅，我下次不犯了, 我下把努力。” 　　这么一说，岳千灵反而不好意思喷人。 　　但道歉有用吗？ 　　宿正真的菜到令人发指，梦想还特别大，最菜的手指，要用最猛的枪。 　　到后面，骂又不好骂，岳千灵完全呈躺平姿态，就当是做慈善了。 　　想要猛男枪？给你。 　　想要大狙？没问题。 　　想要AMW？你拿去玩儿吧。 　　好不容易进入决赛圈，岳千灵辛辛苦苦趴在草地里，蠕动了半天，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准备偷袭对面山头的一队人。 　　就在这时，身边的宿正一枪走火响彻天际。 　　随着那声巨响，岳千灵的心态彻底崩掉。 　　她感觉自己电竞生涯得到了升华。 　　然后从容地从背包里掏出窜天猴，点燃。 　　宿正还特别捧场：“哇！这个新出的特效不错！我记下来了！” 　　岳千灵也笑：“哈哈，漂亮吧。” 　　对面的敌人就没见过这么张狂的，开枪吸引他们火力就算了，还生怕定位不了他们位置似的，燃起了烟花。 　　提起枪想干吧，又怕对面是在钓鱼，有埋伏。 　　于是敌人也警惕地按兵不动，可是又有点心有不甘，于是也放起了烟花。 　　岳千灵第一次在决赛圈里和敌人拼着放烟花，便开了公麦：“对面的大哥，迟来的新年祝福送给您。” 　　对面也不甘示弱：“客气客气，相逢就是缘，我谨代表我方队友给您拜个早年了。” 　　岳千灵终于理解到了什么叫做“比赛第二，友谊第一”。 　　约定的五把结束，岳千灵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洗涤。 　　电子竞技，不存在的。 　　下线的时候，宿正还说：“和你打游戏很开心，下次还找你。” 　　岳千灵像个神经病一样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游戏经验，非常感谢你。” 　　退出游戏后，岳千灵看着天花板放空大脑。 　　- 　　这一天晚上，岳千灵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她那垮掉的分数。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混混沌沌进入梦乡，又是一场激烈的战争。 　　而这次和她并肩作战的是顾寻。 　　两人的配合比以往任何一次双排还要默契，一路横扫千军，把把都是冠军。 　　每一局结束，岳千灵都在计算自己的得分。 　　到最后补上她和宿正双排掉的分后，激动地睁开了双眼。 　　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岳千灵发了一会儿呆。 　　从来没这么怀念过和顾寻一起打游戏。 　　殊不知住在她隔壁的那个男人，在看见她给宿正放烟花时，差点没把自己炸成一朵烟花。 　　- 　　第二天早上，岳千灵照常出门上班，看见自己门上贴了一张小广告。 　　她将纸条摘下来看了两眼，感觉奇怪，又转身去看顾寻的门。 　　他那里怎么没有？ 　　怎么，打广告的还区别对待吗？ 　　岳千灵狐疑地又走近了几步，想看看是不是已经被他撕掉了。 　　就在这时，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目光撞上的那一刻，岳千灵下意识就转身想走。 　　刚迈出一步，却听到顾寻的声音。 　　“我就知道。” 　　岳千灵：“……” 　　他大概在想自己走到他家门口一定是别有目的。 　　岳千灵只好转身，提着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坦荡。 　　“我门上被贴了小广告，只是想看看你家有没有。” 　　顾寻：“我不是说这个。” 　　“？” 　　岳千灵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顾寻往前走了一步，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楼道感应灯亮起。 　　明亮光照下，他脸色的倦容十分明显，睫毛垂下时，还能看见眼底泛着轻微的红血丝。 　　他垂下头，直直地看着岳千灵。 　　“我就知道，你现在完全不想理我。” 　　他的声音不大，只够岳千灵一人听见。低低哑哑的，像靠在她身边耳语一般。 　　那不是怕尴尬吗？ 　　岳千灵转过身，背对着顾寻，想顺顺气，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怎么也整理不好。 　　两人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索性坦白吧。 　　“那我有什么办法，你什么都知道，我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被你看笑话，我还怎么面对你？” 　　“看你笑话？” 　　顾寻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语气突然高了些。 　　但看见岳千灵执拗的背影，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放柔了声音，“我就算再不堪，也不至于去看一个女孩子的笑话。” 　　闻言，岳千灵手指轻轻地蜷缩，却没有出声。 　　顾寻似乎又朝她走了一步，靠得很近。 　　他大概刚刚洗过澡，还余留着沐浴露的香味。 　　在静谧的楼道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巧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我确实从来没想过要把你蒙在鼓里看你笑话。”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怎么跟女生接触过。” 　　岳千灵听到这里，正想说这种事情和谈没谈过恋爱没关系，却又听他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讨厌我。” 　　他的声音太温柔，语气里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让岳千灵根本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卖惨，直愣愣地就转头问他：“你还怕我讨厌你？” 　　“怕。” 　　“……” 　　“怕”这个字从顾寻嘴里说出来，岳千灵突然震了震。 　　眼前这个人，仿佛不是当初那个冷言拒绝他的顾寻。 　　而他这样的态度转变，加上他特意提到自己没谈过恋爱，岳千灵不得不发散思维…… 　　当顾寻还是林寻的时候，她就怀疑过他喜欢她。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网上跟她打游戏的林寻跟顾寻结合在一起。 　　但想到那张照片，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肩膀，看向他的手。 　　顾寻：“你看什么？” 　　岳千灵：“……” 　　我总不能说，我怀疑你喜欢我吧？ 　　顾寻会喜欢一个游戏网友吗 　　可能吗？ 　　半晌，岳千灵舔了舔嘴角，低声嘀咕道：“你对游戏太容易认真了，你应该去路边贴钢化膜。” 　　“……？” 　　看着岳千灵急匆匆跑掉的背影，顾寻烦躁地闭了闭眼。 　　女人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 　　路上，岳千灵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总觉得世界太过于奇妙。 　　吃早饭的时候，她看着手里的饭团，觉得下一秒这个小东西就开口说话都算不上什么奇事。 　　直到走进公司大楼，她看见忙碌的人群，立即拍了拍脑袋，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 　　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工作，只是午饭时，卫翰突然给她发消息，叫她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下午就去楼上找他。 　　岳千灵本来还犹豫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卫翰却说跟老板打过招呼了，叫她先去第九事业部帮忙。 　　于是岳千灵放心地上了楼。 　　一群人在会议室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在U形桌上解决了晚饭后，大家有继续头脑风暴。 　　看着宿正在投屏下侃侃而谈的样子，岳千灵觉得这个世界更奇妙了。 　　实在无法将这个条理清晰的策划和昨天晚上那个菜鸡联系在一起。 　　可见，现实和网络，真的有太大的区别了。 　　夜里十点，会议终于结束。 　　岳千灵和宿正一边聊着，一边朝外走去。 　　身边突然笼上一层熟悉的感觉，她还未来得及扭头看，就见顾寻已经越过她和宿正，阔步朝电梯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岳千灵又想到了早上的事情，悄然地分了一会儿神，思绪又很快被宿正的话拉回正轨。 　　到了电梯一楼，宿正看了眼时间，说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岳千灵：“不用麻烦，咱们两个方向，不太顺路，我坐地铁就好了。” 　　宿正也没多问，“行，那你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吧。” 　　岳千灵点点头，走出了电梯。 　　坐了两站地铁后，岳千灵拎着包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去。 　　突然，手机里专属钉钉的声音响起。 　　岳千灵以为是什么工作内容，连忙拿出来看，却发现是顾寻发来的。 　　【第九事业部-顾寻】：所以，你什么时候把我从小黑屋放出来？ 　　岳千灵：“？” 　　什么小黑屋？ 　　她低头打字，按了几下，忽然感觉到四周有一点异样。 　　仿佛是有什么人跟着她似的。 　　岳千灵眉心跳了跳，收回注意力，想继续打字。 　　然而身后的脚步好像跟她越来越近。 　　岳千灵突然攥紧了手机，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正跟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见她回头，默不作声地别开了脸。 　　在这种深夜，岳千灵第六感作祟，总觉得有些不安全。 　　再加上早上在家门上发现贴的小纸条，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作为独居女生被人踩点了。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朝小区走去。 　　刷门卡时，她注意了一下四周，那个男人果然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岳千灵不敢百分百确定这个人有什么心思，毕竟她才搬来不久，可能人家也是这里的住户。 　　就算是坏人，在这么多户人家的小区，他总不能胆子这么大吧？ 　　想是这么想，岳千灵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进了她住的那栋楼，她把包紧紧攥住，两三步踏进电梯。 　　然而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伸进来挡住了电梯门。 　　岳千灵当即吓得猛退一步。 　　紧接着，电梯门开，那个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阴沉的目光轻轻扫了岳千灵一眼，随即转身，看着电梯壁。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岳千灵注意到他没有按楼层，心下更慌，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阵冷汗。 　　这几秒像几个世纪一般漫长，岳千灵心跳止不住地加快，脑补了各种刑事案件，甚至摁住了手机的电源键，随时准备报警。 　　等电梯门一开，她立刻大步迈出去。 　　特别是当她发现那个男人也跟着她出了电梯后，浑身的神经都开始绷紧。 　　不是吧！ 　　还真是踩了她的点？！ 　　现在可怎么办！ 　　她看着自己家门，呼吸开始屏住。 　　- 　　顾寻刚回来没多久，见岳千灵还是没把他放出小黑屋，便烦躁地去洗了个澡。 　　这会儿他刚出来，只穿了一条长裤，上半身裸着，头发还滴着水，突然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谁来找他？ 　　顾寻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门口走去。 　　“谁——” 　　“我回来啦！” 　　岳千灵？ 　　顾寻眯了眯眼，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情况。 　　她的声音持续传来。 　　“快开门呀。” 　　“哥哥~” 　　虽然不知道岳千灵在干什么，但“哥哥”都叫了，哪个男人经受得住。 　　顾寻两步跨过去，直接按下了门把手。 　　只是门还没完全打开，岳千灵便带着她身上的香味，一股脑挤了进来，不偏不倚地撞进顾寻怀里。 第36章 我们男孩子被人家看光了身…… 　　顾寻的客厅没开灯, 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门缝透着楼道的一丝灯光。 　　当岳千灵撞到顾寻身上那一刻，安全感突然袭来, 但心跳仍然无法平静, 连双手也不止地颤抖。 　　她一只手抓住顾寻的手臂，另一只手立刻倒勾门把手, 用力一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时,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靠在了门上。 　　但岳千灵还是没有松开抓着顾寻手臂的手, 因为后怕, 她反而越攥越紧，手心湿汗涔涔。 　　许久, 粗重的喘息终于平复了一些，岳千灵再一抬头，整个人愣住。 　　顾寻因为被她用力拽过去, 此刻一只手正撑着门口，另一只手还被她抓着, 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垂眸看着她。 　　岳千灵对上他漆黑的双眸, 一时无言, 直到感觉有水滴落在自己额头上。 　　她眨了眨眼睛, 视线缓缓下移。 　　“……”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狂跳。 　　灯光虽然昏暗, 但她却能清晰地看见顾寻的上半身……赤裸。 　　而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臂。 　　岳千灵突然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松手, 往下一垂, 小指还划过了他的侧腰。 　　“……” 　　像是又被烫了一下，岳千灵手肘撞到门，发出一声闷响。 　　她怔怔地和顾寻对视了好一会儿, 完全忘了说话。 　　直到顾寻抬手，轻轻一按，灯光大亮。 　　岳千灵下意识垂眼，他赤裸的上半身赫然就出现在她面前。 　　耳垂的温度陡然上升，岳千灵立刻别开脸。 　　“发生什么事了？” 　　岳千灵想张口说话，但视线稍微往他那边一带，喉咙便哽住。 　　半晌，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就不能穿件衣服再说话吗？” 　　顾寻觉得好笑：“我在自己家里刚刚洗完澡你就叫着哥哥冲了进来，难道你在家里随时衣衫整齐？” 　　岳千灵自知理亏，低着头没有说话。 　　看见岳千灵红透的耳朵，顾寻紧紧盯着她，慢慢站直了，转身时才收回视线。 　　一开始见岳千灵贸然闯进来他还挺诧异，但几秒的沉默，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便没说什么，直接去衣柜里捞了件短袖。 　　穿到一半就往外走，出来时，岳千灵正好看见衣摆从胸膛垂下遮住腰腹肌肉的那一瞬间。 　　不知为何，他穿衣服的那一两秒动作总是在岳千灵脑海里回旋，以至于他重新站到她面前时，她不知道目光该往哪儿放，紧张地靠着门。 　　顾寻的身影重新笼罩过来，不等他开口，岳千灵立马说：“我回来的时候感觉被人跟踪了，不敢贸然打开自己家门，所以才叫你哥哥……” 　　“跟踪？” 　　顾寻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他眸光骤然一凛，一把拉开岳千灵，打开了门。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也不见人影。 　　“什么情况？” 　　岳千灵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敢探头往外看去，见没有什么动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了放。 　　“我不知道，就是回来的时候有个男人一直跟着我上楼，直到出了电梯。”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自己家门，又嘀咕道：“今天早上我就说那个小广告不对劲。” 　　独居女性被跟踪且入室作案的新闻屡见不鲜，顾寻并没觉得岳千灵大惊小怪。 　　她警惕性一直挺强的，绝对不是过于敏感。 　　于是顾寻拧着眉环视楼道一圈，突然拉起岳千灵的手往外走。 　　“去看看监控。” 　　岳千灵还处于胆战心惊的后怕中，整个人有点懵懵的，就这么被顾寻拉着走了出去。 　　- 　　进入电梯，顾寻抬头看着摄像头，问道：“路上他跟你说过话吗？” 　　岳千灵摇头：“没有，就是我走快的时候他也走得快，我放慢脚步他也放慢，一直跟在我后面。” 　　顾寻没有接话，岳千灵却感觉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又大了些。 　　她那一片肌肤莫名升温，想抽离，却又使不上力。 　　于是她便这么一路被顾寻带到了保安室，才松开手。 　　夜里十点多，正门处只有一个保安，听说他们来意，立刻打开了监控器。 　　四台桌子一般大小的机器整齐地摆放在房间里，保安一边调监控，一边说：“每天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我们小区租户也多，是得小心一点。” 　　他点了点鼠标，又回头对顾寻说：“这么晚回家，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该去接你女朋友。” 　　“……” 　　岳千灵怔了一下，想说什么，偷偷侧头见顾寻只是凝神看着监视器，便只暗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保安很快把监控调了出来。 　　由于隐私保护，每栋楼只有一楼大门的走道和电梯里有监控。 　　保安从顾寻和岳千灵到这里的时间开始浏览监控，可以看见十分钟前，确实有一个如岳千灵所说的黑衣男人从13楼乘坐电梯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岳千灵不敢回头看，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这个男人身材有多高大。 　　而他低着头，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即便如此，岳千灵心头还是猛然一跳。 　　果然是跟踪她。 　　只不过见她敲开了一个年轻男人的门，这才离开。 　　顾看了这一段，一扭头，发现岳千灵目光直直地看着显示器，双手紧紧攥着衣摆，双唇有些发白。 　　保安在一旁絮絮叨叨，岳千灵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如果她对面住的不是顾寻。 　　如果顾寻没有开门。 　　在这没有其他熟人的住处，后果不敢设想。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新闻里报道过的画面，在这盛夏的夜里，岳千灵突然觉得浑身发凉。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牵住了她，掌心相接，属于他的体温持续不断地传来。 　　岳千灵指尖一颤，心神微动，没有去看旁边的人，也没有抽出手。 　　保安又调出了岳千灵回来时的画面。 　　走进一楼走廊，岳千灵便走得越来越快，而那个男人头埋得更低，见她进了电梯，三两步冲过去，和岳千灵有一瞬间的对视。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顾寻问。 　　那个男人长相其实挺普通的，扔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而且岳千灵当时紧张得六神无主，哪儿还注意得到他有什么特点。 　　岳千灵努力回想了半天，只说了几个没什么用的形容词。 　　“反正按照监控来看，这个男人确实很可疑。” 　　保安挠了挠下巴，又说，“不过也没啥确凿证据，只能说小姑娘以后自己得多小心点。” 　　岳千灵没说话，只是眉心皱了起来，一肚子的委屈全都涌到了喉咙口。 　　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遇到这种事情要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活。 　　“麻烦您把这段监控调出来传给我。” 　　顾寻突然开口道。 　　保安“嗯”了一声，又继续念叨：“还好你今天在家，不然这男的真要想做点什么，你女朋友这么个小姑娘怎么打得过，说不定没等其他邻居反应过来人就被拖走了，唉，我们以前老家那边就发生过这种事情，还是大白天呢，那一拳头下去，女人什么挣扎能力就没有了。” 　　“您别说了。” 　　顾寻突然开口打断他，“先帮我调监控吧。” 　　保安这才坐下来开始操作。 　　在这等待的几分钟，岳千灵一直没说话。 　　因为保安说的话，她又止不住地开始害怕，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无妄之灾，难道以后每一天都要活在这种陌生人的阴影下吗？ 　　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在胸前里翻滚，一不注意，双眼就涌上一股热流。 　　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吓哭了，岳千灵几乎是立刻就背过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低着头，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 　　但因为整个人都紧绷着，动作也稍显慌乱，一不小心纸巾就掉到了地上。 　　她愣了愣，正要弯腰，纸巾已经先一步被顾寻捡了起来。 　　他没走到她跟前，就站在她身后，拆开纸巾，抽出一张，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擦了擦她的眼睛。 　　“怕什么，不是有我在么。” 　　- 　　从保安室拿到监控，顾寻带着岳千灵去了警局。 　　因为男人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行为，所以警方也只是给岳千灵备了案，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出警速度会快于普通报警。 　　不过有几个警察的安慰，回来的路上，岳千灵情绪平静了不少，也想通了很多。 　　这世界上坏人那么多，难道她以后就不出门了吗？ 　　有些事情注定无法百分百避免，那就只能直面它。 　　只是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始终像一层阴影笼罩在她头上，又像一双无形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凝视着她。 　　岳千灵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头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绿化带和霓虹灯。 　　渐渐的，视线飘忽，重新聚焦时，正看着车窗上倒映的顾寻侧脸。 　　此时车内安静的氛围以及窗外稀少的行人都在提醒着岳千灵已经夜深了。 　　而这么晚，好在还有顾寻还在陪着她奔波。 　　岳千灵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从顾寻身上汲取到如此真实的安全感。 　　而不是总在远处偷偷看他。 　　恐惧和委屈散去一些后，岳千灵偷偷觑了顾寻好几眼，见他一直没说什么，便悄悄拿出手机，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刚刚做完这一步，顾寻突然出声：“把你手机给我。” 　　“怎么了？” 　　岳千灵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立刻抱紧手机。 　　此时他们停在红绿灯前。 　　顾寻无言地侧身看了她两秒，扯了扯嘴角，“你知道紧急联系人在哪儿设置吗？” 　　岳千灵被问懵了，“什么紧急联系人？” 　　顾寻懒得再说，直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低头弄了一会儿，才把手机还给她。 　　“连按三次电源键手机就会自动给我发定位短信。” 　　“哦……” 　　岳千灵接过手机，却没再看。 　　到家后，岳千灵浑身的气压依然很低。 　　她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去开门。 　　刚走进去，顾寻突然拉开门，也走了进来。 　　岳千灵倏地抓紧了门把手，瞪大眼睛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顾寻一边打量着她的家，一边说道：“当然是跟你回家。” 　　岳千灵：“……？” 　　他咂了咂嘴，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男孩子被人家看光了身体，是娶不到老婆的。” 　　“……？？” 　　见岳千灵愣着，顾寻突然笑了起来，越过她，径直朝客厅阳台走去。 　　岳千灵回过神，连忙追过去，“你是不是有——” 　　话音未落，见顾寻探头出去看了看窗户，岳千灵这才止住嘴。 　　顾寻把她家里的门窗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退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逆着灯光，突然伸手拨了拨岳千灵的头发。 　　“早点睡，哥哥回去了。” 　　“……” 　　- 　　关上门，岳千灵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感觉自己的脑子像在同时播放两部影片。 　　一部是歹徒劫持女人的恐怖动作电影。 　　一部是顾寻拨开她刘海那一幕的循环播放。 　　直到手机闹钟响起，提醒她该睡觉了，她才倒在沙发上揉了揉脑袋。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耗费了她太多精神，但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 　　想给爸妈说一声，电话播出去了，她却又挂断。 　　这种事情，好像除了给爸妈徒增担忧以外也没什么用。 　　她烦闷地翻了个身，又找到印雪的电话。 　　打过去时，她果然还没睡。 　　岳千灵简单跟她说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字里行间隐去了顾寻的出现。 　　印雪听后，吓得立刻起身去看了看自己的门窗。 　　“这也太惊悚了，你要不去网上买一些什么防狼喷雾啊，还有报警器什么的。” 　　印雪说着说着，突然咳嗽了起来。 　　“你病了？” 　　岳千灵问。 　　“有点感冒，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流感。” 　　印雪擤着鼻子，瓮声说道，“最近天气热，你也注意点，别老吹空调，容易热伤风。” 　　印雪简单的一句叮嘱，突然把岳千灵的记忆拉回到好些天前的那个雨夜。 　　岳千灵望着地面出神，耳边似乎又出现了潺潺雨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里印雪的声音飘得很远，而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天晚上顾寻敲开她的门时，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一片的模样。 　　许久，岳千灵突然打断印雪的絮絮叨叨。 　　“我问你个事儿。” 　　“啊，你说。” 　　“就是如果一个男生知道一个女生病了，冒雨去给她买药，却骗她说那是他的常备药，他什么意思啊？” 　　“这能是什么意思？” 　　印雪笃定地说，“那个男生喜欢你，但他不好意思说。” 第37章 你对我负责吗？ 　　虽然岳千灵并非毫无感知, 她自己这两天也暗戳戳地琢磨过顾寻的意思。 　　但被印雪这个局外人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穿，岳千灵还是有些懵。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告白那天顾寻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说现在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喜欢她。 　　说她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想了一会儿, 岳千灵迷迷糊糊地穿上拖鞋, 进了房间，而手机里印雪还在不停地发消息。 　　【印雪】：所以那个男生是谁？同事吗？帅吗？高吗？ 　　【印雪】：反正我觉得挺好的了！现在这样的男生不多了, 大部分都是油嘴滑舌打打嘴炮，有实质动作的屈指可数！ 　　【印雪】：什么顾寻不顾寻的, 去他妈的, 你还有大片森林呢！ 　　她垂眼看着印雪发的内容, 不知道说什么。 　　那顾寻现在又算什么？ 　　男人的心思可真难捉摸啊。 　　她坐到床边, 揉了揉脸，打开床头落地灯, 正好又看见旁边电脑桌上的键盘。 　　因为搬了家，空间足够大，岳千灵便让她爸爸把这个键盘寄了过来。 　　她刚拆了快递, 还没来得及安装。 　　没有通电，这个键盘看起来平平无奇, 和她以往用的机械键盘差不多。 　　岳千灵却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似乎明白了一些。 　　- 　　第二天早上, 岳千灵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被吓哭过, 所以她睡得格外沉, 错过了第一道闹钟, 起床时距离上班只剩四十多分钟。 　　她来不及梳妆打扮, 简单地洗脸刷牙涂防晒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走了两步，她心里依然有点发毛，于是又调转回去。 　　垫着脚从上到下检查了一下门, 确定上面没有什么贴纸也没有奇怪的印记，她还不放心地扯了一下门把手。 　　所以迹象都表明正常后，她才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会给她残留多久的阴影，也不知道那个跟踪她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有没有放弃她这个目标。 　　一切担忧都像伴随着呼吸一般，不知何时她才能正常生活。 　　岳千灵甚至想要不要搬家，换一个环境，或许就能摆脱目前的危险。 　　可是转身看到对面那道门，岳千灵抿了抿唇，刚刚冒出的想法又被一点点摁了回去。 　　如果搬家，她再遇到昨天的情况，不知道新邻居会不会给她开门，还大晚上的陪她去警局。 　　正想得出神，顾寻的门突然打开。 　　顾寻睡眼惺忪地跨出一步，看到岳千灵，突然顿住脚步，掀了掀眼皮。 　　“你在等我？” 　　岳千灵一噎，转身就往电梯走。 　　“没有。” 　　顾寻一关门，楼道里灯光亮起。 　　他三两步追上岳千灵，和她挤进了同一趟电梯。 　　“行吧，我摊牌。” 　　岳千灵：“什么？” 　　“其实是我在等你。” 　　嗓子突然痒了一下，岳千灵什么都没说，伸手去按电梯楼层。 　　进入电梯，两人都沉默着。 　　当进入窄小的空间，身旁人的存在感就会放大。 　　感觉到顾寻平稳的呼吸，岳千灵脑海里却再次浮现昨晚和那个黑衣男人站在这里的场景。 　　也是这样静谧的环境，他的呼吸声像危险的信号顶在她头顶。 　　像个梦魇一般，整个晚上过去岳千灵还是后怕。 　　不自觉地脑补一些场景后，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顾寻听见她的叹气声，摁手机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侧身看她。 　　“叹什么气？” 　　“唉，没什么。”岳千灵垂眸看着地面，强行让自己想些别的，于是连忙转移话题，“你为什么等我？” 　　“这还用问？” 　　顾寻将手机放进兜里，抱着手臂，理所当然地说，“自从发生了昨晚那种事情，我深刻意识到，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 　　岳千灵目光微闪，片刻后，她抬头。 　　“是吗？” 　　“当然。” 　　顾寻偏了偏头，也沉沉地叹了口气，“昨晚是我运气好，穿了条裤子。那下次你冲进我家的时候我要是什么都没穿，怎么办？” 　　岳千灵：“……” 　　顾寻朝她抬了抬下巴，“你对我负责吗？” 　　“……” 　　岳千灵突然觉得印雪和她都想多了。 　　顾寻怎么可能有不好意思开口的话。 　　沉默半晌，她却还是忍不住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你在家有裸奔的习惯？” 　　“虽然说出来很不好意思。” 　　顾寻顿了顿，“但我确实有这个习惯。” 　　岳千灵：“……”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然后又听见顾寻一本正经地开口。 　　“打小的习惯，有点难改。希望你不要因为这种事情看不起我。” 　　“顾寻。” 　　岳千灵冷冷开口，“你是不是想吃拳头？” 　　说完，电梯门开，岳千灵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不再沉重，顾寻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 　　两人一起到了公司，快要进电梯了，岳千灵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 　　她停下脚步，准备退出去，“我去买点早餐。” 　　顾寻跟着她一起走出来，“我也没吃。” 　　话音刚落，宿正从电梯里出来。 　　“巧啊。” 　　因为是在电梯口，宿正见岳千灵和顾寻一同出现也不意外，自然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岳千灵点点头，看了宿正一眼，发现他下巴有淡淡的青黑，便问道：“你熬夜了？” 　　“也不算吧。” 　　宿正说，“昨天晚上我回去睡到一半，突然理顺了西格莉德的想法，一看时间才三点半，我连夜就起床来了公司。” 　　他说着说着，发现岳千灵震惊地盯着自己看，于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 　　“太着急了，所以忘了刮刮胡子，不过我写好了策划案，等下我就发给你，还是老样子，你那边忙完了就上楼，咱们具体聊聊美术方案。” 　　岳千灵还震惊于他三点半起床来公司这件事，懵懵地点了点头。 　　宿正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她看起来也有些憔悴，想到这几天确实总把她拖到很晚才回家，于是不好意思地说：“你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就中午抽抽空过来，晚上还是早点回家，毕竟咱们也是找你帮忙，不好让你总是深更半夜才走。” 　　顾寻闻言，开口道：“她——” 　　但话还没说完，岳千灵突然打断他，“我不累，昨晚就是喝了点咖啡没睡好，你放心吧，我下午忙完就来找你，没关系的。” 　　话虽这么说，但宿正还是有点担心。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刚刚也想了想，我们得对你的安全负责啊。” 　　“没关系。” 　　顾寻突然插嘴，“我晚上可以送她回家。” 　　宿正抬头，看向顾寻，踌躇地说：“你们……” 　　顾寻：“怎么？” 　　见宿正面露疑惑，岳千灵解释说：“我们是邻居，住一个小区的。” 　　“哦，这样……” 　　宿正点了点头，“那成，等下我买了早饭就把策划案发给你，内容有点多，你看仔细点。” 　　“好。” 　　因为和宿正说了几句话，岳千灵和顾寻没赶上这一趟电梯。 　　她盯着电梯门，有片刻的晃神。 　　“其实，” 　　顾寻站在她身旁，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可以拒绝的。” 　　岳千灵知道他什么意思。 　　虽然她帮第九事业部解决西格莉德的原画设计是有报酬的，但她也有权利拒绝熬夜加班。 　　“我又不是逞强。” 　　顾寻抬了抬眉梢，“昨晚哭成那样，还不是逞强？” 　　岳千灵想了想，决定还是跟他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免得他觉得自己都遭遇了这种危险还要作。 　　“我承认我害怕，可是那又怎样？”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我刚刚来HC互娱的时候，听说过一个姐姐，是你们第九事业部的开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顾寻“嗯？”了一声。 　　“我们没有女开发。” 　　“是啊，因为她去年九月就离职了。” 　　岳千灵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说过，耷拉着脑袋，盯着自己手指看，低声道，“我觉得她是被逼的。” 　　顾寻没有接话。 　　“她家里条件好像不是很好，为了省钱，租的房子在三环外，特别远。” 　　“你们不是常常加班吗，因此她经常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就只能打车，但是她住的是城中村，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好像有一天晚上就被酒鬼半路给拦了，还好当时有个烧烤摊的老板帮了她一把。” 　　“后来她好像是跟同事说了这个事情，大家就叫她不要加班那么晚，男同事们可以帮她分担。” 　　“那个姐姐挺高兴的，每天九点就回去了，结果时间一长……” 　　岳千灵抬头，觑了顾寻一眼，见他认真在听，才又继续说：“就跟不上节奏了，于是主动提了离职。” 　　其实岳千灵说得很委婉。 　　她当时听到的说法是，作为项目组里唯一的女开发，那位姐姐的同事们一开始确实想照顾她，但时间一长，又觉得不公平，于是怨声载道，觉得她拖累了项目进度。 　　长此以往，她除了自身的不好意思，项目上的贡献确实也追不上别人，这才离职。 　　但在岳千灵眼里看来，这就是被逼的。 　　她虽然做不到像宿正那样大半夜一个人赶来公司，但也不想跟那个姐姐一样。 　　因为是个女生。 　　因为漂亮。 　　因为需要“特殊照顾”。 　　所以丢掉摆在面前的一个机会。 　　“所以我——” 　　“知道了。”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顾寻没等她说完，拍了拍她的后脑，“你还不上去，等着迟到扣钱？” 　　“踩点了！” 　　岳千灵被他一提醒，看了眼时间，连忙蹿进了电梯。 　　而顾寻却没有进去。 　　他站在外面，沉沉地看着岳千灵，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才转身朝外面走去。 　　- 　　岳千灵几乎是一路小跑到的自己工位，坐下来后立马打开电脑，果然收到了宿正发来的需求文案。 　　而另一边，她所在的手游项目组主美也发来了新的需求文案。 　　岳千灵手忙脚乱地把两边整理归档，仔细一对比，发现第九事业部光是西格莉德这个boss的角色个性和背景的文学描述，竟然就比她所在的手游项目的所有策划案还多。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这两份文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累是真的累，她感觉自己脑子里像压着发动机，催着她一刻也不能停。 　　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岳千灵拿出数位板，先开始做手游的草图设计。 　　几分钟后，她感觉肚子叫了两声，于是打开抽屉拿了两个饼干。 　　刚啃了一口，电脑上的钉钉又开始闪动。 　　岳千灵以为又有新需求，打开一看，却是顾寻发来的消息。 　　【第九事业部-顾寻】：出来，电梯口等你。 　　岳千灵：“……” 　　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出小黑屋了。 　　感觉在钉钉上和顾寻聊天有点奇怪，于是岳千灵拿出手机，给他发了微信。 　　【糯米小麻花】：什么事？ 　　【校草】：？ 　　【校草】：我操。 　　过了一会儿。 　　【校草】：过来拿你的早餐。 　　【校草】：再不来，我就要向你们部门围观我的人收门票了。 　　岳千灵愣了片刻，见四周的人都在埋头工作，于是轻轻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顾寻果然就站在她们这一层的电梯口，手里拎着两个袋子。 　　只是四周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围观的人。 　　此时顾寻也看见了她，有点不耐地说：“吃饭都赶不上热的？” 　　岳千灵只好快步朝他走去。 　　刚站到他面前，身旁的电梯门开了。 　　易鸿就站在里面，一抬头看见顾寻，立刻两步跨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的消息，还说自己出去买吃的。” 　　和宿正大晚上赶来公司不一样，易鸿一晚上压根就没有离开过。 　　通宵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休息会儿，他饿得两眼昏花，一看时间估计顾寻也该来了，于是发消息让他帮忙带点早餐。 　　“你也没吃吗？”易鸿饿得头晕，也没注意顾寻为什么在手游事业部这一层，只是看见他手里那一袋子三明治、牛奶、奶黄包还有咖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快给我。”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 　　顾寻却嫌弃地抬了抬手，把那一袋丰盛的早餐给了岳千灵。 　　岳千灵接过后，他才把另一袋给易鸿。 　　易鸿看了看顾寻递给他的那份简陋早餐，又看了眼岳千灵手里的东西，视觉和味觉都受到了冲击。 　　他咽了咽口水，很有骨气地没有接。 　　“顾寻，你为什么偏心？” 　　岳千灵闻言，睫毛一颤，也抬眼看着顾寻。 　　顾寻却只是略显嫌弃地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然后撩了撩眼，非常理直气壮地看着易鸿。 　　“你心脏难道长在正中间？” 第38章 老公？ 　　岳千灵回到工位上, 把袋子里的三明治、奶黄包、热牛奶还有咖啡都拿了出来。 　　她撑着下巴，还没想好先吃什么，黄婕就在一旁说：“你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是啊。 　　岳千灵心想, 她又不是猪, 哪儿吃得完。 　　盯着这堆东西，她又想到离开前, 顾寻说的那句话。 　　——你心脏难道长在正中间？ 　　意思就是，我就是偏心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顾寻是不是在跟易鸿打嘴炮, 但岳千灵听着这句话, 心里莫名觉得怪舒服的。 　　黄婕见她愣着, 伸手过来拿了个奶黄包。 　　“我今天早上都没吃什么, 分我一个。” 　　下一秒。 　　黄婕一口咬下去，奶黄流心瞬间飙出来, 漏了她一桌子。 　　“哎哟我的妈！” 　　看见黄婕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桌子，岳千灵莫名笑了起来，没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而尹琴却在一旁笑了笑, 阴阳怪气地说：“黄婕，你也不怕吃了肚子疼啊？” 　　岳千灵和黄婕同时抬眼, 不明所以地看着尹琴。 　　她却只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 什么都没说。 　　岳千灵也懒得再搭理她。 　　新入职的原画师分走了一个角色, 所以岳千灵最近手头上的本质工作并不多, 但西格莉德的人设原画任务随时压在她头上。 　　以及跟踪事件的阴影还很重, 她虽然不想因此拒绝西格莉德的设计, 但也计划着能早点回家就早点。 　　于是她今天的工作效率出奇地高,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也没睡觉，下午四点便将一张卡面设计提交到了主程序。 　　而黄婕和尹琴她们才进行到一半。 　　岳千灵见手头上没什么事了，便拿着工具准备上楼。 　　“你要走啦？” 　　黄婕见她起身, 连忙问道，“作业交了？” 　　“提交了。” 　　岳千灵把椅子推进去，低声说，“一会儿主美要是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声啊。” 　　黄婕点点头，让她放心走。 　　她刚离开没两步，尹琴撑着脸，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这么明目张胆地公费恋爱，不太负责吧？” 　　岳千灵走得急，没听清楚尹琴说了什么，倒是黄婕扭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尹琴笑了笑，“你不知道呀？就你今天早上吃的东西，人家顾寻给岳千灵送来的呢。” 　　黄婕一愣，手里的画笔僵住。 　　周围的其他同事也露出八卦的目光看了过来。 　　“我说当初岳千灵怎么铁了心要走，回头又不走了呢。” 　　尹琴似自言自语般说道，“原来源头在这儿呢，想不到她也是个……” 　　她想了想措辞，踌躇片刻才说：“色令智昏的人。” 　　“真是看不出来呢。唉只是她想谈恋爱就谈恋爱吧，倒是有点拖我们后腿呢。” 　　黄婕还震惊于早上她吃的东西是顾寻给岳千灵买的这件事上，没注意尹琴后面说了什么。 　　好家伙，暗度陈仓这么久，她竟然一点没看出来。 　　- 　　另一边。 　　岳千灵到了第九事业部，在门口遇到卫翰，直接就被他带去了美术部门。 　　游戏原画既要为游戏研发服务，又要为后期的3D模型及特效提供基础，前几天岳千灵和大家一起在会议上商讨了了西格莉德的设计思路，但她终归是半路加入，对整个游戏的风格、气质和氛围都不太了解，为了保证游戏的统一性，她还得花时间去看完整个项目的资料文件。 　　为了赋予西格莉德足够的生命力，又得足够投入地感受它的内心世界。 　　宿正和艺术指导是两个非常有情绪感染的人，一直在大家耳边渲染情绪，弄得岳千灵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像精分一般。 　　直到夜里八点，她才开始真正上手做草图设计。 　　然而光是在解剖结构上就让她眼前一黑。 　　纸上谈兵容易，真正要落到实处，岳千灵发现自己在学校里学的那点理论知识根本不够用。 　　光是要在维持西格莉德美感的同时设计出合理的运动功能和重力反应就足够她一个头三个大。 　　偏偏大家都很忙，她也不好去打扰人家工作，只能自己摸索着查阅专业资料。 　　画了删删了画，两个小时过去，岳千灵的图纸还是一片空白。 　　宿正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见她头发都乱了，心知她也着急，便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先不着急，慢慢来，也不早了，你要不先回家？” 　　岳千灵环顾四周，见大家都还在忙，于是抬头看着宿正，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会不会不太好？” 　　宿正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倏然撞见岳千灵的双眼里，他愣了片刻，才又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你可以去参考一下其他人的解剖结构，跟他们说一声就是了，没什么。” 　　岳千灵此时脑子里信息量爆炸，听了宿正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心里还是在想西格莉德的重力反应。 　　这时，宿正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往旁边一扭头，下巴轻轻擦过岳千灵头顶。 　　往外面一看，他发现顾寻就站在外面，隔着一道落地玻璃，正盯着他。 　　顾寻单身插着兜，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宿正身上，勾起唇角笑了笑。 　　宿正觉得顾寻那个笑是在赞赏他的工作态度，于是也礼貌地点了点头，并且还单手比划了一个“OK”示意他不用担心他们的进度。 　　顾寻嘴角的互动逐渐变凉，掀了掀眼，转身就走。 　　下一秒，岳千灵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校草】：还不走？ 　　【校草】：要我顺便也护送阿正回家吗？ 　　岳千灵：“……” 　　“回家吗？” 　　于此同时，宿正的声音也响起，“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没等岳千灵回答，顾寻的消息又进来。 　　【校草】：电梯口等你。 　　【校草】：快点。 　　【校草】：我要困死了。 　　岳千灵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眼宿正，拿着东西站起来，说道：“不麻烦了，顾寻也要回家，我们正好顺路。” 　　宿正闻言，有些惊诧地抬眼往外面望去，却没说什么。 　　而岳千灵走出来，经过开发部，发现易鸿他们都还在埋头工作，四周都是此起彼伏地键盘声。 　　怎么，顾寻作为主开发，竟然走这么早？ 　　她带着一点疑虑，想问问他，却见他不停地发消息催她。 　　【校草】：还没出来？ 　　【校草】：非要我把轿子抬到你门口？ 　　岳千灵抿唇，一路小跑过去，在电梯口碰到顾寻。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冷着一张脸，斜眼睨了岳千灵一眼，语气也不太好。 　　“怎么这么慢？” 　　岳千灵脚步一顿。 　　这人真的如印雪所说，是喜欢她，且不好意思开口？ 　　那一瞬间，岳千灵感觉她和印雪都想多了。 　　她觑着顾寻，轻哼了声，“再催头都给你打爆。” 　　电梯门开，顾寻轻声哂笑，先一步跨了进去。 　　这是什么态度。 　　不想送就不要送，一副大爷样子是摆给谁看。 　　岳千灵跟着走进去后，站在角落里，闷闷不乐地说：“我看你们也挺忙的，你要是没空，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总不能一直麻烦你。” 　　闻言，顾寻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换阿正护送你？” 　　岳千灵：“……” 　　她目光闪了闪，心头有什么想法在跳跃。 　　好像明白了顾寻为什么突然态度这么差。 　　憋了一会儿，她没憋住。 　　就在顾寻以为她默认了的时候，她冷不丁问：“你在吃醋？” 　　“……” 　　电梯里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岳千灵从未感觉过电梯的空气这么稀薄。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吃醋？！ 　　虽然她和印雪都猜测着顾寻是有点喜欢她的。 　　但他从来没有自己开过口。 　　万一…… 　　万一不是呢？！ 　　那现在岂不是很尴尬？ 　　“当我没说。” 　　岳千灵强撑着镇定，平静地说，“你刚刚听到的都是幻听。” 　　说完，电梯正好到了负一楼，岳千灵快步走了出去。 　　而顾寻在原地站了几秒。 　　随后，他又抬起了下巴，睨着岳千灵的背影。 　　我？ 　　吃醋？ 　　怎么可能。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快要到家时，顾寻突然接了个电话。 　　“这周末？没空。” 　　“你怎么这么闲，明年准备二战？” 　　“随你，你自己玩儿吧。” 　　挂了电话，顾寻正好也把车停好。 　　岳千灵解开安全带下车，两人一同进入电梯。 　　原本以为就要这样一直沉默到回家。 　　然而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刻，顾寻突然开口。 　　“岳千灵，你刚刚想多了。” 　　岳千灵眉心一跳，呼吸陡然收紧。 　　都说了当她没说，怎么又提了起来。 　　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岳千灵没说话，连忙跨了出去。 　　然后就听见顾寻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送你回来并不算麻烦我，反正我每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回家。” 　　“……” 　　半晌，岳千灵“噢”了一声。 　　- 　　接连几天，岳千灵都在第九事业部忙到晚上十点多，有一次还拖到了十二点才走。 　　不过她发现顾寻的时间很灵活，没什么限制，每天都能如约把她护送到家。 　　这样一来，岳千灵心里那点害怕消退了不少。 　　这天周末，她难得休息，想到印雪跟她说的一些独居女性防身小招数，便出了一趟门。 　　她买了一些男人的衣服准备挂在阳台上，不管效果好不好，总归是给自己求一份安心。 　　下午回来的时候，电梯口等了好几个人。 　　岳千灵最后一个进去，低头看着手机，没过一会儿，其他人便陆陆续续出去了，到10楼时，只剩她和一个男人。 　　岳千灵抬头，看了一眼电梯按钮。 　　只剩13楼还亮着。 　　那种熟悉的惧怕感又袭来。 　　她握紧手机，透过电梯壁观察着身后的男人。 　　高大，黑衣。 　　还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好像还背了一个双肩包。 　　岳千灵垂了垂眼，竖起耳朵，关注着那个男人的动向。 　　两秒后，电梯到了。 　　她低着头走出去，同时往后一瞥，那个男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 　　这一层只有四户，分别开在电梯两侧。 　　从脚步声判断，岳千灵感觉他跟着自己走向了同一边。 　　也就是说，只有她和顾寻住的那一边。 　　不是吧，竟然真的还在跟踪她？！ 　　噩梦再次卷土重来，岳千灵心神一凝，立刻连按了三下手机电源键。 　　同时，她朝顾寻家那边拐去。 　　而那个男人，也紧紧跟在她身后。 　　岳千灵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加快脚步跑过去，一边摁门铃，一边拨打110。 　　然而楼道里信号不太好，她电话还没拨出去，那个男人就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岳千灵倏地握紧了门把手，另一只手伸进包里去掏防狼喷雾。 　　同时，她强装镇定地说：“你是谁？来我家干嘛？” 　　见男人偏了偏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岳千灵脑子一热，立刻说道：“我老公马上回来了，你找他有事？” 　　“小麻花？” 　　男人摘下鸭舌帽，震惊地看着她，又呆滞地看了看面前的门，不可置信地发出三连问 　　“林寻？” 　　“你家？” 　　“老公？” 第39章 我是在追你。 　　当男人开口的那一瞬间, 岳千灵便感觉他的声音特别熟。 　　并且他说的话里提到的关键词信息太明显，很难不猜到他是谁。 　　只是这冲击来得太突然，岳千灵迟疑了好一会儿, 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小麦？” 　　“是我啊！” 　　小麦激动地开口, 声音太大，声控灯忽的亮起, 将他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 　　岳千灵还处于震惊中，掌心的手机突然了震动两下。 　　拨出去的那通报警电话接通了。 　　岳千灵连忙接起来, 不停地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是我太敏感了, 是朋友, 我现在没事。” 　　“对不起对不起，麻烦您了。” 　　警察那边几番确定岳千灵没有被威胁, 这才挂了电话。 　　听完整通电话，小麦更迷惑了。 　　“你……这……什么情况？” 　　岳千灵脑子到现在还懵懵地，不知道怎么跟小麦解释。 　　紧接着, 另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岳千灵见来电显示是顾寻，抿着唇, 一言难尽地接起。 　　“你现在在哪儿？报警了吗？我现在回来。” 　　岳千灵瞄了小麦一眼, 才磕磕巴巴地说, “没什么……是小麦来了。” 　　顾寻沉默半晌, 挂了电话。 　　短短几十秒, 岳千灵后背的冷汗已经将衣服打湿, 黏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再次抬头, 安静的走道里，岳千灵想起自己刚刚那声“老公”，恐惧褪去, 只剩尴尬。 　　小麦还一脸懵逼地看着岳千灵，她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们要不进去再说？” 　　- 　　岳千灵几乎忘了她此刻是站在顾寻家门口，伸手按了按指纹，没反应。 　　小麦见状，走到她旁边，按开了密码。 　　岳千灵踌躇片刻，想着把小麦带到自己家里好像也挺奇怪的，于是跟着他进了顾寻家。 　　小麦也是刚刚才到江城，顾寻在公司，没空搭理他，便告诉了他自己家的密码，叫他自己先回去待着。 　　因此小麦走进来，也挺陌生。 　　他环顾四周，坐在沙发上，满意地点点头：“还挺干净。” 　　而岳千灵进来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纸巾擦了擦额头浸出来的汗，感觉喉咙干燥。 　　想起自己回来的时候买了一瓶冰矿泉水，就在袋子里。 　　于是她低头去翻袋子，“小麦，你喝水吗？我这里有矿泉水。” 　　小麦扭过头，视线随着她的手臂下移，看见袋子里竟然是男装。 　　他挑眉，心里啧啧称叹。 　　林寻这家伙瞒得可真紧啊。 　　“不用不用，我刚刚下车的时候刚刚喝完一瓶水。” 　　虽然两人认识也很久了，但这还是初次见面，岳千灵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 　　还没咽下去，就见小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你跟林寻都同居了？” 　　“噗——” 　　一口水喷出来，岳千灵呛得天昏地暗，弯腰咳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抬起头。 　　“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也不必如此语出惊人。” 　　顺了气，岳千灵和小麦一起坐到沙发上，原原本本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小麦知道岳千灵竟然真的被人跟踪过，震惊半晌，又看到岳千灵指了指地上的购物袋。 　　“你没看我买了一堆男人的衣服吗？就是打算晒在阳台上，免得别人看我独居就起了歹心。所以我刚刚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我们就是……普通邻居。” 　　小麦闻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噢”了一声。 　　“看来他不行呀。” 　　听起来还挺失望。 　　岳千灵：“什么？” 　　“没什么。” 　　小麦摸了摸后脑勺。 　　他还以为顾寻行动力这么强，没几天都把人拐进家里住着，还叫上老公了。 　　思忖的这两秒，他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回事。 　　岳千灵和顾寻是邻居，现在又认出了他，并且没觉得惊讶。 　　那么。 　　“等会儿，所以你——” 　　见他欲言又止，岳千灵抬眼，“嗯？” 　　“你……都知道了？” 　　“……” 　　岳千灵捏紧手中的矿泉水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你和骆驼也什么都知道对吗？” 　　听到她的声音，小麦感觉那股熟悉的大狙杀气围绕在他周围，立刻往沙发角落里挪了挪，拿抱枕捂住头。 　　“那我们不也是很懵逼，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嘛！万一你生气了不来打游戏了，林寻肯定也不会玩手游了，那谁带我飞嘛！” 　　闻言，岳千灵默了默。 　　她的重点在小麦的后半句。 　　她不去打游戏了，顾寻也不会玩手游了。 　　她觑了小麦一眼，想问什么，但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闭上了嘴。 　　客厅里突然沉默了下来。 　　岳千灵徐徐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小麦斜眼觑了她几次，想问什么，但觉得自己的立场好像不方便开口，于是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 　　本来想给骆驼发消息，想了想，又切到有顾寻的那个三人小群里。 　　【小麦】：卧槽卧槽我见到小麻花了！ 　　【小麦】：她没撒谎，真的是美女！ 　　【小麦】：而且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她居然说林寻是他老公！ 　　【骆驼】：？？？ 　　【小麦】：唉不过她跟我解释了，是个误会，以为我是坏人才那么说。 　　【骆驼】：？ 　　【小麦】：她说跟林寻就是普通邻居。 　　【小麦】：唉，林寻你可真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还只是把你当普通邻居。 　　【骆驼】：废物。 　　【小麦】：废物。 　　此时顾寻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本来想回两句话，但看见小麦后面的话，捏了捏手机，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 　　- 　　岳千灵看小麦一直在玩手机，两人是初次见面，刚刚又经历了一场误会，她不知道再聊什么，便拿着东西准备回去。 　　小麦也没拦着，等她走后，他又在顾寻家里转悠一圈，然后去洗了个澡。 　　刚出来，便见顾寻已经站在了客厅。 　　因为过年没有回家，小麦和他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去年暑假，算起来也有个一年了。 　　于是，小麦热情地走过去，准备跟他来个兄弟间的拥抱。 　　顾寻却伸手一挡，把他抵在一臂外，张望四周，一丁点目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岳千灵呢？” 　　小麦：“岳千灵是谁？” 　　顾寻垂眼，沉沉地看着他。 　　两秒后，小麦反应过来了。 　　“小麻花啊，她回家了啊。” 　　顾寻不意外地“噢”了一声，看了眼时间，转头往外走。 　　小麦跟在他后面：“干嘛去？” 　　“吃晚饭。” 　　小麦正想问那要不要叫岳千灵一起，就见顾寻已经径直走向对门。 　　他看着顾寻的背影，哼笑了声。 　　- 　　岳千灵刚把买来的男人衣服晒到阳台，就听见了门铃声。 　　因为小麦来了，岳千灵心里大概知道是谁在敲门，所以她看见顾寻站在她门口时，也不算意外。 　　“什么事？” 　　顾寻还没开口，小麦就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你的普通邻居想约你吃个晚饭。” 　　本来和小麦初次见面，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很正常。 　　但他用了“约”这个字眼，就显得这句话有点微妙。 　　岳千灵抬了抬眼，看着顾寻。 　　“是吗？” 　　顾寻朝一旁抬了抬下巴，“走吗？” 　　小麦也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岳千灵，好像感觉她大概率会拒绝似的。 　　不成想岳千灵却利落地点头。 　　“好啊。”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三人一起进电梯，按楼层前，顾寻突然问：“你想吃什么？” 　　“啊，我不知道你们这里什么——” 　　小麦说到一半，突然顾寻好像不是问他。 　　因为他看着岳千灵在说话。 　　小麦认命地点点头，也看向岳千灵。 　　“你的客人你还问我。”岳千灵嘀咕了一句，把问题还给小麦，“你大老远过来，有什么想吃的吗？” 　　“也就你记得我是客人，你真好。” 　　小麦笑眯眯地往岳千灵身边挪了点位置，“我不知道你们这儿什么好吃啊，你推荐一下？别太远就行，天气太热了。” 　　“那我们就近原则？” 　　岳千灵拿出手机开始翻东西，嘴里碎碎念道，“前几天我同事说附近开了一家店，她来吃过，说是很好吃，我一直想去，没时间来着。” 　　小麦：“近点好啊，是什么菜？” 　　岳千灵：“烤鱼，小麦你吃吗？” 　　“我倒是可以。” 　　小麦摸了摸鼻子，看向顾寻，“但是他……” 　　岳千灵抬了抬眼，“他怎么了？” 　　顾寻也随着她看向小麦：“是啊，我怎么了？” 　　小麦：“……”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小麦对顾寻的饮食习惯很了解。 　　小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在家吃饭，有一次被鱼刺卡到，自己去喝醋，然后差点窒息，家里又没人，还是骆驼的爸妈把他送去的医院。 　　自那之后他就跟有心理阴影似的，再也不吃鱼了。 　　但现在。 　　“没什么，吃鱼就吃鱼吧，我又不怕刺的。” 　　两人的话题到此为止。 　　但岳千灵也不傻，她听小麦和顾寻那话的意思，大概是顾寻不吃鱼。 　　只是他懒得说。 　　思及此，岳千灵放慢脚步，又看起了手机。 　　“我们去吃中餐吧。” 　　顾寻回头看她：“为什么？” 　　岳千灵没说话，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只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嘀咕道：“你可真挑食。” 　　顾寻在原地愣了两秒。 　　随后，嘴角弯了弯，快步跟了上去。 　　夕阳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细长，两道身影交错着朝光亮处走去。 　　- 　　小麦平时打游戏的时候话不多，但私底下其实是个挺外向的人。 　　饭桌上光听他逮着岳千灵问这问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顾寻竟然也没什么插嘴的机会。 　　一顿饭下来，天色也暗了。 　　走出餐厅，顾寻看着来往的人群，突然觉得这难得的周末过得有点亏。 　　“可真热啊。” 　　小麦拎着一瓶冰可乐，猛灌了一口，回头看向岳千灵，“我不想在外面待了，要不我们回去打会儿游戏吧？你都好久没跟我们四排了，电竞生涯懈怠了！” 　　岳千灵也觉得热死了，而且她这几天几乎每晚忙到半夜回来，确实需要放松一下。 　　反正现在大家什么都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好啊，我——” 　　“要不小麦你先回去吧。” 　　晚风吹过，带着夏夜独有的浓厚烟火气息。 　　顾寻看着街对面的电影院，碰了碰岳千灵的手背，“我们去干点儿别的？” 　　虽然这只是个小动作，但岳千灵心头微跳，感觉手背被他碰得有点痒，但面上却不显，平静地说：“你想干什么？” 　　顾寻刚张口，小麦的脑袋又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他想泡你。” 　　岳千灵：“……” 　　顾寻：“……” 　　两人同时回头瞪小麦。 　　岳千灵：“当我是方便面？” 　　顾寻：“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话音一落，对视一眼，又都沉默。 　　小麦自觉失言，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向岳千灵投去抱歉的眼神。 　　但岳千灵根本没看见小麦的眼神，她听出刚刚顾寻急于否定的语气，心里陡然浮起异样的情绪。 　　就说怎么可能。 　　这段时间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路边霓虹闪烁，赤红灯光映在岳千灵脸上，把她眼里的情绪全都藏住。 　　顾寻垂眼看着她，“我不是小麦说的那个意思。” 　　岳千灵缓缓地垂下眼睛，很轻地“哦”了一声。 　　或许是她这声“哦”带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触动了顾寻心里某根弦。 　　他紧紧盯着岳千灵看了一会儿。 　　突然弯腰，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是在追你。” 第40章 他故意的。 　　今晚月色很美, 朦朦胧胧地透过云层，安抚着这座燥热的城市。 　　浴室里水声潺潺，伴随着岳千灵沉重的呼吸声。 　　她已经淋了快半个小时的热水了, 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闭上眼睛, 脑海里就不停浮现一个小时前的场景。 　　当时她说了什么来着？ 　　岳千灵不太想得起来，只记得当顾寻那句话落下的瞬间, 她的双眼便没眨过一下。 　　当时周边行人来来往往，小贩叫卖声与商场音乐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而岳千灵耳边却似空无一声, 只反复回荡着顾寻那句“我是在追你”。 　　对于这件事, 岳千灵有过猜测, 有过揣摩，甚至在几秒前, 她一度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这句话真的从顾寻嘴里说出来后，那种氤氲在胸口好些日子的情绪性终于落地。 　　却带来另一种感受。 　　岳千灵发现自己有点慌张。 　　这种慌张，来源于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顾寻, 却不知道顾寻有多喜欢她。 　　虽然好像似懂非懂地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也太不真实了。 　　之前, 她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期盼成真。 　　而现在, 她连千分之一的不确定性都不想承受。 　　许久, 岳千灵感觉自己快被满浴室的热气闷死了, 才关掉了水龙头。 　　裹着浴巾走出来, 她照着镜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洗了半个多小时热水澡的原因, 脸颊竟然红得像喝醉了酒。 　　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岳千灵才又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拍了拍脸。 　　“有点出息岳千灵, 又不是没被人追过，紧张什么紧张！” 　　- 　　吹干头发后，岳千灵感觉自己被耗尽了力气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时，手机响。 　　【校草】：？ 　　岳千灵盯着屏幕看了半晌，也敲了一个问号过去。 　　【校草】：不是，你给我个看法吧。 　　【糯米小麻花】：什么看法？ 　　【校草】：就是关于。 　　【校草】：我在追你 　　【校草】：这件事。 　　岳千灵：“……” 　　这哪儿有让人给看法的说法？ 　　难道给他写个小论文？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指放在屏幕上，好一会儿，才敲出一个字。 　　【糯米小麻花】：哦。 　　【校草】：哦？ 　　【校草】：哦是什么意思？ 　　【糯米小麻花】：就是我没感觉到的意思。 　　【校草】：…… 　　【校草】：既然这样，那再跟你坦白个事儿。 　　岳千灵看着这句话，莫名有点紧张。 　　【糯米小麻花】：有话就说，墨迹什么。 　　【校草】：我第一次追女生。 　　【校草】：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校草】：也没什么经验。 　　【校草】：如果之后你还是感觉不到的话，你及时指出一下。 　　【校草】：我努力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怎么，还要我教你怎么追我？ 　　这句话一发出去，岳千灵感觉不对劲，立刻撤回。 　　可惜对方已经看见了。 　　【校草】：这当然是最好的。 　　【校草】：如果你愿意的话。 　　【糯米小麻花】：[微笑] 　　【校草】：顺便再问一下。 　　【校草】：我情敌多吗？我做个背调。 　　看见“情敌”两个字，岳千灵指尖一颤，删掉了原本要说的话。 　　【糯米小麻花】：有病。 　　发完这句，岳千灵放下手机，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兵荒马乱之后，她安静下来，平静地看着天花板，忽而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该开心的事情，她心里却有些泛酸，甚至有一点点想哭。 　　-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 　　顾寻站在阳台，侧望另一边，能看见她的灯光还亮着。 　　还能骂人，就说明有希望。 　　顾寻突然觉得这个逻辑有点奇怪，他在阳台吹了一会儿风，才转身朝客厅走去。 　　小麦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见顾寻进来了，直起身来，问道：“哎刚刚回来的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我一直想问来着，在餐厅门口你跟她说了什么啊？我看她表情好奇怪。” 　　顾寻坐到他旁边，不咸不淡地说：“没说什么。” 　　“啧。” 　　小麦斜眼瞄着他，心知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索性作罢。 　　“明天礼拜天你总没事吧，咱们去玩点什么？” 　　顾寻侧过身，打量着小麦。 　　“我们两个大男人能去玩什么？” 　　也是。 　　其实江城作为一个大城市，没什么旅游景点，那些什么网红打卡点儿小麦也不乐意去。 　　他就是考完试太闲了，想换个地方继续空虚度日而已。 　　这次来江城，知道顾寻忙，他本身也打算自己在这儿溜达几天就回去。 　　小麦想了想，“看看电影呗，最近不是有好多新电影上映吗？” 　　顾寻双眼忽然亮了亮。 　　“好提议。” 　　说罢，他又打开手机。 　　【菜也犯法吗sir】：明天下午有空吗？ 　　【菜也犯法吗sir】：一起去看个电影？ 　　发完，他便开始浏览购票软件，看了一会儿，选了个最热门的，买了两张票。 　　小麦凑在他旁边，看见他下单，连忙阻止。 　　“哎哎，我不想看爱情片，想看动作片！” 　　顾寻头都没抬一下。 　　“那你看啊，我又没拦你。” 　　小麦：“……？” 　　好一会儿，小麦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懂了，我懂了，不过也要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话音刚落，顾寻就收到了回信。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没空。 　　- 　　岳千灵这天是真没空。 　　她妈妈最近肠胃上的老毛病犯了，想来江城的省医院看看，预约了周一早上的专家号，所以周天就要来岳千灵家住一晚上。 　　下午，岳千灵接到鞠云珍的电话，便去小区门口接她。 　　虽然说是来看病，只在这边待两天一夜，但鞠云珍还是拎着大包小包下的车。 　　岳千灵见她热得满头大汗，连忙上去帮她拿包。 　　“你怎么来一趟还带这么多东西。” 　　“不都是给你带的吃的。” 　　鞠云珍一路走，一路打量小区的环境，“这里绿化还行，地面上也没车什么的，不像我们那老小区……噢，这里治安还好吧？我看门口保安都是些老头子。” 　　岳千灵噎了一下，含糊地说：“还可以。” 　　鞠云珍点头：“那就好，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你安全。” 　　两人一起到了家里，岳千灵放下东西，连忙去给鞠云珍倒水。 　　而鞠云珍进门第一句话就说：“你看看你家里多脏，哎哟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去把这地拖两遍。” 　　岳千灵低头一看。 　　这不挺干净吗？？？ 　　鞠云珍当然不管这些，拿着拖把就开始打扫，还不让岳千灵插手，嫌她碍手。 　　岳千灵只好一个人去整理她带来的东西。 　　没一会儿，她突然听到鞠云珍在房间里大声喊她。 　　“岳千灵！” 　　“怎么了？” 　　岳千灵连忙小跑过去，见鞠云珍指着她阳台晒的两件男人的衣裤，惊诧地看着她：“你谈恋爱了？还同居了？！” 　　岳千灵：“……” 　　“我这不是一个住，我看网上说挂点男人的衣物会比较安全，昨天刚买的呢。” 　　“噢……你不是说这里挺安全吗？” 　　鞠云珍半信半疑地看着岳千灵，“其实谈恋爱也没什么，你都这么大了，没必要瞒着我。” 　　“真没有！妈，我要是谈恋爱，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好吧？” 　　看岳千灵就差指天发誓的架势，鞠云珍没再问，转身去了厨房。 　　只是看到女儿做这些事情，想到她平时一个人应该还挺提心吊胆，鞠云珍便觉得还挺心酸的。 　　她知道岳千灵平时肯定都吃外卖，所以这次过来专门买好了菜，准备给她做一顿晚饭。 　　- 　　岳千灵在客厅里等着，闲着没事看了看手机，发现十分钟前，顾寻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校草】：晚上也没空吗？ 　　岳千灵往厨房看去，正好撞上鞠云珍的目光，莫名有点心虚地别开了脸。 　　“你在那儿闲着干什么呢？去把你换下来的那些脏衣服都洗了。” 　　“哦好。” 　　于是岳千灵匆忙地回了个“没空”，便抱着脏衣篓进了洗手间。 　　夏天衣服换得勤，岳千灵这几天又忙，确实堆了不少衣服。 　　鞠云珍在这儿，她也不敢直接丢洗衣机，只好一件一件地手搓，感觉自己就像被贬到了浣衣局。 　　半个多小时后，岳千灵才抱着盆子出来。 　　一到客厅，却发现顾寻站在厨房边上。 　　她脚步突然顿住，愣愣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 　　顾寻转过头，只是抬了抬眉梢，没说话。 　　紧接着鞠云珍便端着一碟菜走了出来。 　　“我刚刚把垃圾丢出去，正好跟顾寻碰上了。你这孩子，人家住你对门也不说一声。” 　　她说话的时候，顾寻还特乖巧地接过鞠云珍手里的菜，端上饭桌。 　　岳千灵还有点不明白现在的情况，直到顾寻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刚刚阿姨碰到我，见我没吃饭，非要叫我过来吃晚饭。” 　　听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多想。” 　　“那小麦呢？” 　　岳千灵问，“你怎么不把他一起叫过来？” 　　“小麦说他怕生。” 　　顾寻放好了菜，顺势靠着墙，曲起一只腿，慢悠悠地说，“不好意思跟第一次见面的阿姨一起吃饭。” 　　那你这才第二次见面就好意思了？ 　　鞠云珍正朝他们走过来，岳千灵便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过来吃饭了。” 　　直到三个人坐下，岳千灵还没想明白，顾寻怎么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吃上她妈做的饭了。 　　当然，鞠云珍叫顾寻过来吃饭，也不单纯是因为他妈妈的关系。 　　她给顾寻夹了一筷子菜，笑眯眯地说：“小寻啊，既然你就住对门，我们千灵一个女孩子家平时就多麻烦你照顾照顾了。” 　　“妈——” 　　岳千灵刚开口，就听到顾寻说：“应该的。” 　　她余光瞄了他一眼，抿着唇，后面那句话就没说出来。 　　鞠云珍又说：“我看你们这的保安好像也不是特别好，刚刚我就看外卖什么的不用登记就进来了，所以要是晚上听到什么动静，麻烦你多注意注意。” 　　“嗯。”顾寻点头，“每天晚上我都送她回家的。” 　　鞠云珍的筷子突然顿在半空中，“啊？” 　　见状，岳千灵连忙说：“我们是同事，晚上加班都一起回来。” 　　“哦！这不更巧了吗！” 　　鞠云珍脸上笑容更甚，“这样阿姨就放心多了，不然最近我看新闻，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啊。” 　　岳千灵含糊地“嗯嗯”两声，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顾寻会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饭吃到尾声，鞠云珍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最近天气热，等下我要熬点绿豆汤，清热解暑的，你也来喝点？” 　　“不了阿姨。” 　　顾寻放下筷子，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我晚上要去看电影。” 　　“噢，看电影啊。” 　　鞠云珍今天心情好，打趣儿道，“跟女朋友？” 　　岳千灵突然抬了抬眼，视线在顾寻身上轻轻扫过，猝不及防和他目光相接。 　　饭厅昏黄的灯光下，顾寻目光沉沉，那一瞬间的对视就像某种信号，点燃了四周的空气。 　　感觉到氛围不对劲后，岳千灵立刻移开了眼。 　　“暂时还没有女朋友。” 　　顾寻说得平平淡淡的。 　　但岳千灵听着，总觉得意有所指，垂眼看着碗里的菜，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倏忽的目光。 　　“哦哦。” 　　鞠云珍点头，正想说什么，又听顾寻道：“我一个人去看。” 　　鞠云珍：“啊？一个人啊？” 　　“嗯，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 　　顾寻拧开矿泉水喝了一看，表情看起来还有点落寞，“看电影吃饭也都是一个人，一直独来独往。” 　　许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太可怜了，鞠云珍想到了过年的时候和顾韵萍聊天，听说他春节也是一个人在江城过的，顿时有些母爱泛滥。 　　再想到岳千灵也是一个人在外工作，她感觉现在的年轻人也太可怜了，连忙说道：“你们住这么近，又是同事，没事儿叫千灵陪你去啊，反正她也闲。” 　　“我怎么闲了？！” 　　岳千灵倏地抬头，语气中有自己没有察觉的慌张，“我平时也很忙的。” 　　“我看你平时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打游戏打一天，年纪轻轻的，活得像个老年人。” 　　鞠云珍本来就担心岳千灵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安全，好不容易碰着一个认识的邻居，当然希望她跟人家多多走动，打好关系，以后有什么事情才方便照应。 　　于是她放下筷子，严肃地看着岳千灵：“没事多出去走走，我都怕你在家里发霉，要不今晚上你就陪顾寻去看看电影，我正好把你这狗窝里里外外好好打扫一遍。” 　　顾寻放下矿泉水，接着她的说道：“会不会太麻烦她了？没事，我一个人吧，我习惯了。” 　　一听这语气，岳千灵总算反应过来了。 　　——他故意的。 　　“我——” 　　“麻烦什么麻烦。”鞠云珍就知道岳千灵懒得出门，抢了她的话，“她一个女孩子，以后要麻烦你的地方才多呢。” 　　岳千灵：“……” 　　她咬着牙，瞄了顾寻一眼，不死心地说，“以后再说吧，人家肯定票都买好了。” 　　话音刚落，顾寻就拿着手机看了两眼。 　　“这场电影没什么人，我前后左右都是空的。” 　　岳千灵：“……” 　　她还想说什么，鞠云珍就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就懒！我看宅死你得了！” 　　“……” 　　岳千灵侧头看向顾寻。 　　果不其然，他低着头，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第41章 你觉得这个浪漫吗？…… 　　暑假档是电影上映井喷期, 又恰逢周末，电影院大厅连个空位都没有，连空气里都充斥着爆米花的甜腻味道。 　　岳千灵从电梯出来, 看见这场景, 有点懵逼。 　　她觑了一眼身旁的顾寻，见他面不改色地朝柜台走去, 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这就是他说的前后左右都有空位？ 　　嘴上跑起火车来还真是草稿都不用打。 　　买饮料爆米花的人排了长龙，顾寻取了票后, 朝那边望了一眼, 侧身问岳千灵：“想喝什么？” 　　岳千灵没说话, 抱着手臂, 紧抿着唇，凉凉看了他一眼, 然后环顾四周。 　　小孩子们开心地跑来跑去，成人们捧着冷饮热络地聊天，有的女孩还举着手机自拍, 一片热闹。 　　大概是被这种氛围感染了，岳千灵也是个中国人, 有着优良的传统文化——来都来了。 　　于是, 她放下手, 负到身后, 朝顾寻抬了抬下巴。 　　“我要可乐。” 　　“好, 等我。” 　　说完, 顾寻转身朝柜台走去, 嘴角不自觉地笑了笑。 　　- 　　顾寻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十来分钟分钟，而岳千灵看着大厅里张贴的巨幅广告，突然想起自己都没问顾寻买的哪一场。 　　她走到排列整齐的易拉宝前, 目光直接定在最中间的动作片上。 　　这是一部很火的系列枪战片，岳千灵和印雪看过前两部，还挺喜欢，两人本来就打算一起来看第三部 。 　　但是最近太忙，她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顾寻作为一个男生，肯定也是冲着这部电影来的。 　　- 　　十分钟后，两人坐进了电影厅，大屏幕开始放广告，岳千灵拿出手机给印雪发了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一般来说，系列电影到了第三部 都会烂尾，我先来试试毒。 　　【印雪】：？ 　　【印雪】：你居然不等我，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印雪】：是上次给你送药那个男生吗？ 　　【印雪】：如果是他的话，我暂时同意这门亲事。 　　岳千灵余光瞥了一眼顾寻，没有再回复，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机。 　　没一会儿，广告结束，正片开始。 　　妆容精致的人物出来的那一瞬间，岳千灵迷惑地眯起了眼睛。 　　——这小清新的画风不对劲啊。 　　她下意识侧头去看了眼顾寻，见他神色如常，便没说什么。 　　一段似是而非的剧情后，大屏幕终于打出片名——《可知我有多喜欢你》 　　岳千灵：“？” 　　不是枪战片吗？ 　　她连爆米花都嚼不动了，懵逼地看向顾寻。 　　但他依然只是喝着可乐，盯着屏幕，眼里没有丝毫错愕。 　　没想到他竟然还喜欢看这种电影。 　　行吧。 　　岳千灵只能继续以“来都来了”的心态继续看下去。 　　但是这电影也太无聊了点。 　　演了近半个小时，没什么故事，片段式地交代了作为青梅竹马的男女主从小到大感情有多好。 　　岳千灵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拿手机看了一下剧情简介。 　　“本片讲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纯真无邪的爱情。” 　　“……”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你——” 　　岳千灵实在忍不住了，戳了戳顾寻的肩膀，“喜欢看这种电影？” 　　电影院里昏暗的灯光下，顾寻侧过头，轮廓藏于阴影中，不甚清晰，而他灼灼地目光却直直落在岳千灵脸上。 　　原本想说什么，看见岳千灵的眼神，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对啊。” 　　“……” 　　见岳千灵不说话，顾寻才缓缓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大屏幕。 　　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翘，不轻不重地说：“总不能以后你想起我们第一次看电影都是噼里啪啦的枪战，至少留点浪漫的回忆。” 　　虽然这时电影音乐声很大，但岳千灵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顾寻的话。 　　她喝了口可乐，没说什么。 　　又是近半个小时过去，岳千灵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不得不把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脑袋，以免自己睡着。 　　不过她动作稍微大了点，碰到了顾寻。 　　他转过身，问：“困了？” 　　岳千灵半阖着眼看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你说呢？ 　　顾寻正想张口说什么，环绕音响里突然传出一句台词。 　　“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你知道吗？” 　　两人目光皆是一滞，两秒后，同时缓缓地扭头看向屏幕。 　　女主角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抱着一束薰衣草，站在男主角面前，星星眼看着他。 　　“十二岁那年，你骑着单车载我去薰衣草花田那一段路程，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男主角却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呆滞了半晌。 　　“我、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对你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脑海里仿佛有某根神经被刺了一下，岳千灵身体一僵，目光再也不转动。 　　而一旁的顾寻拿可乐地动作也停滞在半空。 　　半晌，直到女主角伤心地哭着走了，顾寻才转过头。 　　动作有些微的僵硬。 　　“你不是困了吗？要不我们早点回去？” 　　岳千灵眨了眨眼，片刻后，徐徐坐直了。 　　她理了理衣服，双手放在膝盖上，断断地看着屏幕。 　　“你不是挺喜欢这电影吗？” 　　“……” 　　之后的十分钟，电影节奏突然变得很快。 　　导演以蒙太奇手法展现了女主角伤心离开的这半年，男主角的生活状态，从一开始的夜夜笙歌，到后来的借酒消愁。 　　然后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男主角在海边瞎几把逛了一个小时，抽了整整两包烟，然后幡然悔悟。 　　——啊，原来我离不开她。 　　——啊，原来我很爱她。 　　当男主角深情地说出这句台词时，电影院内哄笑一片。 　　连观众都被这剧情气笑了。 　　而岳千灵却目光凝住，手指突然把一颗爆米花捏扁。 　　顾寻偏头看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他看见被捏扁的爆米花，徐徐抬眼，在和岳千灵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视线定住。 　　屏幕的画面还停留在深夜的海边，让原本就晦暗的影厅环境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当岳千灵感觉到顾寻正在看她时，眉心跳了跳，然后别开脸，昂着下巴看屏幕，假装无事发生。 　　过了一会儿。 　　顾寻：“要不我们去看点别的？” 　　“不用啊。” 　　岳千灵喝了一口可乐，“这剧情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 　　画面一转，女主角回来了。 　　她褪去青涩，穿着性感成熟的衣服出现在男主面前。 　　在那之后的半个小时，电影内容几乎就一个主题。 　　看着女主角不停地换男朋友，男主角夜夜心如刀割。 　　虽说剧情狗血是狗血了点，但很明显，影厅里看手机的人少多了。 　　岳千灵也不怎么吃爆米花了，专注地看着屏幕。 　　没发现身旁的人有点坐如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顾寻看了眼时间，电影还剩二十分钟。 　　而女主角还和男二号你侬我侬，完全视男主角为空气。 　　男主角又带着一蓬薰衣草，去了女主角家里。 　　女主角不见他，他便在楼下大声喊：“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以为我把你当妹妹，其实不是的！我一直喜欢你！” 　　女主角躲在窗帘后，泪如雨下。 　　剧情到这个时候才算进入了高潮，影厅内比刚刚还要安静。 　　这时，前排一个女观众大概是看入了神，情不自禁说道：“男人就是贱啊，BE吧，我看这男人不要也罢。” 　　“……” 　　顾寻右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地转头去看岳千灵。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没什么特殊表情。 　　顾寻突然觉得很烦躁。 　　这都什么破电影。 　　悲伤的BGM响起，影厅里却莫名洋溢着一股欢乐的氛围。 　　顾寻就不懂了，明明是这么惨的剧情，为什么有好几个观众在笑。 　　盯着岳千灵看了一会儿后，顾寻沉着脸，重新看向大屏幕，并伸长了腿，靠在椅背上。 　　行呗。 　　他倒想看看这男主角怎么收场。 　　五分钟后，画面转到夜晚。 　　男二号带着女主约会，中途下起了暴雨，两人便走进路边一个小亭子躲雨。 　　这时，男二号拿出戒指单膝下跪求婚，女主震惊。 　　男主角就在这时候出现。 　　他冲进大雨中，大喊着“不要！” 　　女主角见了他，反而抬起了手，准备接受男二号的求婚。 　　这时，男主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 　　“……” 　　岳千灵看呆了。 　　而顾寻却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太阳穴突突地跳。 　　紧接着，观众还没反应过来，一辆大卡车就冲向男主。 　　在女主角的尖叫声中，画面陡然一黑。 　　岳千灵实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寻倏地直起了腰，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一句“我操”脱口而出。 　　- 　　电影的结局和观众的预料一样。 　　黑屏过后，被包裹成木乃伊的男主角在医院里缓缓醒来，女主角在他身旁哭得像个泪人。 　　两人互诉衷肠后，男主角挣扎着抬手，摸了摸女主角的头发。 　　画面再一转，已经是半年后。 　　女主角推着男主角的轮椅，在晨曦下幸福地散步。 　　随后，片尾曲响起。 　　在轮椅出现那一刻，岳千灵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概是结局的冲击太大，岳千灵差不多忘了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笑得肚子都有点痛。 　　她伸手揉了揉小腹，又擦了两下眼角。 　　“喂。” 　　她用手肘碰了碰顾寻，“你觉得这个浪漫吗？” 　　“……” 　　顾寻难言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忽然拉着她的手起身。 　　“回家了。” 　　- 　　一路上顾寻都没怎么说话。 　　他一直在想，怎么就手贱非要为了图名字喜庆选了这么个破电影。 　　为什么就不听小麦的去看个枪战片。 　　那岳千灵能是沉浸在爱情电影里的女人吗？ 　　她不是。 　　她是喜欢扛着大狙追着人打三条街的女人。 　　直到走出商场大门，屋檐下站满了人，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盛夏总是这样，也不算意外。 　　只是两人图方便，走路过来的，这会儿想打车回去，怕是要等上好一会儿。 　　雨实在太大，滴在地上四处飞溅，岳千灵感觉自己鞋子上沾了点水，便下意识往里挤了挤。 　　当她的肩膀和顾寻的手臂挨到一起时，顾寻突然上前一步，把岳千灵挡在他身后。 　　狂风夹着雨不停地往顾寻背上飞。 　　他垂头，看着岳千灵，目光倏忽闪烁。 　　“千灵。” 　　突然，他沉沉地开口，语气里流露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挫败感。 　　“这雨下得真大。” 　　——要不我们重新看一部电影再回家吧。 　　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岳千灵说。 　　“是啊，跟男主角被撞飞的时候一样大。” 　　“……” 　　虽然没直接暴露在雨中，但他感觉自己跟一只落汤鸡也没差。 第42章 有缘无分，貌合神离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快。 　　回到小区时, 乌云早已散开，月亮也朦朦胧胧地露了个脸。 　　两人在电梯里，一直没说话。 　　岳千灵盯着楼层, 渐渐出了神。 　　其实看电影的时候, 岳千灵完全被后面的神转折吸引了，根本没想太多。 　　在商场门口那句话也只是有感而发, 并没有故意针对顾寻。 　　只是她这会儿回想起顾寻的反应，以及他看电影时的神情, 岳千灵才反应过来。 　　——他应该是把男主角的经历对照到自己身上了。 　　也不知道他心里具体想了什么, 但看他那样的表情, 岳千灵脑子里仿佛有一个人在说“吓死他吓死他”, 另一个人又在扯着她的神经说“这也太好笑了”。 　　两种情绪交错不断，岳千灵嘴角的笑容没忍住越放越大。 　　“有这么好笑吗？” 　　顾寻回来的全程低气压, 一直没什么表情，这会儿一侧头，却见岳千灵盯着地面笑得酒窝都出来了。 　　她居然有酒窝。 　　浅浅的, 平时微笑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 　　岳千灵发现顾寻盯着自己的脸看，怕被他拆穿自己的心思, 连忙别开了脸。 　　却又忍不住再cue一下电影。 　　“好笑啊, 你不觉得这电影很好笑吗？” 　　“……” 　　今晚月色格外温柔, 声控灯没有亮起, 楼道里也有一层氤氲的莹光。 　　不知谁家在门口摆了一盆栀子花, 清香阵阵拂过鼻尖, 让人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岳千灵哼着歌开了门, 刚进去，便见鞠云珍正把岳千灵的沙发套从洗衣机里捞出来，要拿去晾。 　　“这么晚啊？” 　　“刚刚下雨了, 等了一会儿车。” 　　岳千灵见她手里抱着盆，连忙上去帮忙，“哎你就不能早点休息吗，这些我才洗过的。” 　　鞠云珍不理她，自顾自地朝阳台走去。 　　“你哪儿洗得干净，还不是得我来。” 　　“对了，今晚电影怎么样嘛？” 　　鞠云珍晾到一半，突然回头问。 　　岳千灵愣了一下，没立刻回答，只是别过脸，悄悄弯了弯唇角。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挺好的。” 　　另一边。 　　小麦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见顾寻回来，立马坐起来。 　　“今天的约会怎么样？” 　　顾寻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没说话。 　　“？” 　　小麦把手机放下，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进房间。 　　“不是，说说呗，我可是自个儿吃的外卖就为了给你制造机会，你别说什么都没发生？” 　　顾寻拂开他的手，沉沉地说。 　　“我就是觉得——” 　　他烦躁地吐了一口气，“我上辈子得罪了月老。” 　　“……啊？” 　　小麦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顾寻显然已经不想多说，他只好作罢。 　　不过在顾寻洗澡的时间，小麦坐在沙发上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通。 　　这怎么会呢？ 　　顾寻是说他和岳千灵没缘分吗？ 　　那不可能啊。 　　小麦觉得，就凭他俩之间发生的事情，这世上没人会比他们有缘分了。 　　思忖见，小麦低头看向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 　　- 　　顾寻冲了个澡就出来了，见小麦还在玩手机，也没说什么，径直回了房间。 　　他坐下来，准备加会儿班，桌边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两下。 　　顾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小麦拉了一个叫做“王二狗”的聊天机器人进群。 　　什么玩意儿。 　　顾寻对这东西没兴趣，正要放下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小麦】：二狗 @糯米小麻花+@菜也犯法吗sir 配对。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 　　顾寻抬了抬眉，突然觉得有了点意思，就那么盯着屏幕。 　　下一秒。 　　【王二狗】：@糯米小麻花和@菜也犯法吗sir 的配对指数是： 　　15分。 　　在最新配对的312448对情侣中，你们击败了223对有缘人。 　　你们的缘分：[有缘无分，貌合神离] 　　【小麦】：…… 　　【骆驼】：…… 　　【菜也犯法吗sir】：？ 　　他突然站起来，推开门，冷冷看着客厅里的小麦。 　　“额……” 　　小麦尴尬地笑了笑，“你说得对，上辈子你可能抢过月老的AWM。” 　　“……” 　　顾寻回到房间里，正想把这个机器人踢出去，却发现岳千灵居然也玩起了这个弱智游戏。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二狗 @菜也犯法吗sir 和@小麦 配对 　　【菜也犯法吗sir】：？ 　　【王二狗】：@菜也犯法吗sir 和@小麦 的配对指数是： 　　90分。 　　在最新配对的312449对情侣中，你们击败了310223对有缘人！ 　　你们的缘分：[天赐良缘，天生一对]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kdlkdlkdl 　　顾寻：“……”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二狗 @菜也犯法吗sir 和@骆驼 配对 　　【王二狗】：@菜也犯法吗sir 和@骆驼 的配对指数是： 　　99分。 　　在最新配对的312450对情侣中，你们击败了311440对有缘人！ 　　你们的缘分：[天造地设，佳偶天成！]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kswlkswlkswl 　　【骆驼】：…… 　　顾寻：“……” 　　紧接着。 　　[菜也犯法吗sir 已将王二狗移除群聊] 　　看到这条消息，小麦拍案而起。 　　“卧槽我三十多块钱买的呢！” 　　- 　　这一晚虽然过得有点混乱，但不知为何，岳千灵心情莫名很好，睡觉的时候拉着鞠云珍聊天，滔滔不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到后面鞠云珍都烦了，忍不住打断她：“你明天还上不上班了？话怎么这么多呢，快点睡觉。” 　　岳千灵说好，闭了一会儿眼，却突然又开口问：“妈，顾寻他是不是改过名字啊？以前好像姓林。”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为什么改啊？” 　　这两年鞠云珍和顾韵萍的联系也不多，对他们家的事情不算了解，只是偶尔会听老同学们聊起。 　　“好像是离婚了，就跟妈妈姓了呗。唉，这多正常，现在单亲家庭太多了。” 　　岳千灵“哦”了一声，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绪反而不能平复。 　　爸妈离婚了么…… 　　正想得出神，鞠云珍突然开口：“谁家里还没本难念的经了，你可别去戳人家的伤心事。” 　　岳千灵眨了眨眼，转身靠近她，低声道：“我当然不会去戳他的伤心事。” 　　鞠云珍快要睡着了，说话声变得绵长。 　　“嗯……我看他平时也挺孤单的，单亲家庭的小孩嘛，可能没那么会关心人，你就多跟他走动走动，打好关系，这样在外有个人照应，我也放心点。” 　　因为睡意袭来，鞠云珍说话也没什么调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开了口。 　　“我听以前老同学说，他爸妈关系一直不好，他爸好像从来没怎么管过他，你知道他妈妈又是个特别严肃的性格，不苟言笑的，这种家庭氛围下的小孩，我估计过得也不容易。” 　　听着鞠云珍说的话，岳千灵低低地“嗯”了一声，感觉心里某一块地方却软绵绵地塌了一些。 　　- 　　第二天早上，岳千灵醒来时，鞠云珍已经给她做好了早餐。 　　母女俩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一同出门，在地铁站兵分两路。 　　一个去省医院，一个去公司。 　　临近八月，第九事业部急着给出新的游戏demo，每个部门都催得很紧。 　　而岳千灵跟主美说了一声工作分配的问题，获得同意后，她手头上的本职工作逐渐少了些，有更多的时间去琢磨西格莉德的原画。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每天忙到十点多才回家。 　　顾寻他们的研发工作自然也轻松不到哪儿去，所以小麦来江城这几天，几乎没怎么一起玩过。 　　岳千灵偶尔刷刷朋友圈，发现他一个人到处走走逛逛，倒也还怡然自得。 　　只是周四这天，小麦在群里说他明天要回去了。 　　岳千灵想着怎么也算是认识一年的朋友，作为半个东道主，她怎么也得请他吃个晚饭。 　　但虽说是这么打算，岳千灵依然没能如愿提前下班。 　　晚上十点，岳千灵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刚起身要走，便见顾寻一脸困意地打了个哈切。 　　“我发现你有点过分啊。” 　　岳千灵经过开发部门时，见大家都还在加班，忍不住小声说，“你每天这么早退，老板没意见？” 　　“有什么意见？” 　　顾寻非常狂妄地抬了抬眼，“我效率比较高，不行？” 　　“可是你们最近不是……” 　　“快走，我困死了。” 　　“……” 　　回家的路上，岳千灵本来安静地坐着，突然又想起小麦，于是说道：“小麦明天早上的飞机对吗？要不叫他出来，我请他吃个宵夜什么的？” 　　顾寻：“今天吗？” 　　“不然呢？明天他就走了。” 　　岳千灵说着就开始翻手机找餐厅，“十点多还不算太晚，最多吃到十二点吧，也还行。” 　　见顾寻没说话，岳千灵感觉到他的犹豫，便问道：“怎么，你真就困到连一顿夜宵都不想吃了？” 　　路灯透过车窗映在顾寻脸上，他顿了片刻，才懒懒地“哦”了一声，“对啊。” 　　岳千灵：“那我单独请他，你回去睡你的觉吧。” 　　顾寻：“不行。” 　　“干嘛？” 　　岳千灵瞪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意见！” 　　“我会——” 　　车停在红绿灯前，顾寻缓缓侧头，看着岳千灵，没什么表情地说，“吃醋。” 　　“……” 　　- 　　岳千灵当然没信顾寻的鬼话，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但她亲自私聊小麦问了问，得知他是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这会儿已经准备睡了，这才作罢。 　　只是回到家里，岳千灵想到小麦来江城玩这么多天，还就住她对面，却只一起吃过一顿饭，她始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她拿出包，打算给小麦发给消息，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可是她在包里摸来摸去—— 　　我手机呢？ 　　她才刚进门没几分钟，包里没手机，其他地方也没有。 　　岳千灵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可能是忘在顾寻的车里了。 　　还好刚到家没几分钟，他应该还没睡。 　　岳千灵立刻起身，去敲了对面的门。 　　两分钟后，小麦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地出现在岳千灵面前。 　　“怎么了？” 　　岳千灵往里望了望。 　　“顾寻呢？我手机好像忘在他车上了……” 　　小麦：“他还没回来啊。” 　　“嗯？” 　　岳千灵一愣，“他刚刚跟我一起回来的。” 　　小麦闻言，迷茫地摸了摸脑袋，“啊？没有啊，他没回来过啊。” 　　见岳千灵不明所以，小麦又补充：“他不是一直很忙吗？工作日都是夜里两三点才忙完啊，怎么可能十点就回来。” 　　走道里安静得像抽干了空气，小麦说的话一遍遍地在岳千灵耳边回荡。 　　好一会儿，她垂下眼，低低地“哦”了一声。 第43章 西湖醋鱼 　　小麦依然摸不着头脑, 揉着困倦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岳千灵。 　　“到底怎么了嘛？”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笑了笑, “没什么, 我弄错了，以为他已经回来了。你不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吗？快点睡吧。” 　　小麦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又说：“啊……那你手机怎么办，要不我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给你送回来？” 　　“不用不用。” 　　岳千灵拒绝完, 感觉自己语气好像有点激动, 又小声补充道：“太麻烦他了……你早点睡吧, 我就不打扰你了。” 　　小麦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床, 所以原本已经睡着了一会儿，被门铃声吵醒, 人还是木的，脑子不太转得动，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回去躺上床时, 他很快又进入睡眠，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大概就是一场梦游。 　　而岳千灵回到家里, 关上门, 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走向房间。 　　她几乎忘了自己原本准备洗澡, 一头栽倒在床上, 抱着枕头滚了两圈。 　　随后, 望着天花板,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所以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顾寻作为一个主开发，怎么可能每天第一个离开，其他同事还没有怨言。 　　原来他每天晚上把她送回家门口, 看着她关上门后又回了公司。 　　思及此，岳千灵突然感觉浑身一酥麻，张嘴咬住了枕头一角。 　　现在要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一个人消化不了这些情绪，有强烈的倾诉欲。 　　想找印雪聊聊，可是手机又不在身边。 　　哦对，手机。 　　因为现在的手机都有闹铃功能，所以岳千灵进入大学后就没单独买过闹钟。 　　现在比顾寻更重要的是明天早上能不能按时起床。 　　岳千灵坐在床上愁了好一会儿，几乎快要绝望时，才想起自己有个旧手机好像没扔。 　　她立刻起来翻箱倒柜，最后在角落的杂物箱里翻出了那个旧手机。 　　当时换掉它只是因为内存不够了，所以这会儿充上电，还能当个闹铃使用，只是登陆不上聊天软件而已。 　　做好这一切，岳千灵去洗了个澡，重新躺到床上后，想着早点睡觉。 　　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又开始浮现顾寻的脸。 　　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她眼前不断回放，挥之不去。 　　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她也是这样，闭眼就会想起他，同时心里还会翻涌起各种情绪。 　　喜悦，紧张，憧憬…… 　　让她感觉情况不妙的是，除了情绪开始回溯，她此时还有一种从未对顾寻产生过的感觉。 　　——心疼。 　　- 　　第二天早上，旧手机的闹铃正常运作。 　　岳千灵不知道自己昨晚几点睡着的，醒来时只觉得眼皮就跟灌了铅似的。 　　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累了，竟感觉自己看起来有些憔悴，额头上还冒了一颗小痘痘。 　　明明顾寻比她睡得还少，怎么就没见长痘痘，皮肤还比很多女生都好。 　　岳千灵心里碎碎念了几句，扫到梳妆台上的东西，眼神微动。 　　随后，她拿出许久没用过的粉底，淡淡地遮了一层，打算再涂了点西柚色口红，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 　　刚刚拧开口红，门铃声就响了。 　　岳千灵手指莫名一颤，顿了片刻，立刻草草涂上口红。 　　一打开门，果然是顾寻站在外面。 　　他单手插在兜里，偏着脑袋靠着墙，见她开门，懒懒地撩了撩眼。 　　“怎么这么慢。” 　　话刚说完，他视线突然定在岳千灵脸上。 　　岳千灵发现顾寻在看自己，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一步跨出来，想径直越过他。 　　但顾寻的目光始终跟在她脸上，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看着她。 　　“今天什么日子？” 　　门关上的那一刻，岳千灵听见顾寻问，“居然化妆了？” 　　就一点粉底和口红竟然都被看出来了，难道太浓了吗？ 　　岳千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颊。 　　“这你都看出来了，你还是直男吗？” 　　“我是不是直男，”顾寻轻笑了声，直勾勾地看着她，拖长了尾音，“你不清楚吗？”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岳千灵不是感觉不到。 　　但是为了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慌乱，岳千灵只是扯了扯嘴角。 　　“我当然知道。” 　　她越过顾寻，朝电梯走去，“毕竟你跟小麦同床共枕这么多天，匹配指数都到了90分。” 　　“……” 　　- 　　上车时，岳千灵往副驾驶扫视一圈，没发现自己手机，又侧头去看中控台。 　　里面除了两瓶矿泉水，也没其他东西。 　　“找什么？” 　　顾寻突然问。 　　原来他不知道啊。 　　岳千灵镇定地咳了声，“没什么。” 　　坐下后，她悄悄伸手摸向座位和车门的缝隙，果然碰到了她的手机。 　　不动声色地掏出来后，岳千灵按了按屏幕，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于是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同时觑了一眼顾寻。 　　“那个……小麦已经走了？” 　　“嗯。” 　　顾寻点头，“早上六点走的。” 　　“六点？！”岳千灵倏地睁大眼睛，“那你不是六点就醒了？” 　　大概是她语气太惊诧，顾寻抬了抬眉，侧身望向她。 　　“六点很早吗？” 　　岳千灵张了张口，最终没说什么。 　　- 　　发动车前，顾寻看了眼手机，小麦在二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小麦】：哦对了，早上走得急，忘了跟你说，昨天晚上小麻花找过你，说是手机忘在你车上了。 　　“……” 　　顾寻立刻扭头看岳千灵。 　　她不知在想什么，低头看着手指，微微出神。 　　沉吟片刻后，顾寻也没说话，将车开出停车位。 　　去公司的一路上，岳千灵心里一直在转悠着一件事。 　　跟踪事件过去这么久，生活中没再出现过什么异样。 　　而且曾经备案的警察还打电话回访过她，有时候出门的时候保安也会跟她打招呼聊几句。 　　只是岳千灵一直心有余悸，夜里总是不太放心。 　　另一面，她又想着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长此以往地戒备，还能正常生活吗？ 　　两种想法在岳千灵心里交战了很久，一直没有结果。 　　直到昨天晚上，她知道顾寻每晚送她回家后还要回公司，不知不觉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顾寻，我跟你说个事情。” 　　“嗯？” 　　“我知道你们最近在赶进度，挺辛苦的，我现在感觉也没什么危险了，所以你以后不用专门……”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不住地轻轻敲着膝盖，“等我，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顾寻没立刻说话。 　　直到停在一个红绿灯，他才徐徐扭过头，沉沉地看着岳千灵。 　　“你——” 　　“你不要多想。” 　　岳千灵看他眼神有点黯淡，连忙说，“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也挺辛苦的，每天事情那么多。” 　　顾寻紧紧盯着岳千灵的眼睛，似乎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片刻后，见她没有继续的意思，顾寻徐徐收回视线，看着前方路口，弯了弯唇角。 　　“嗯，知道了。那你晚上到家跟我说一声。” 　　“噢。” 　　“还有。” 　　“嗯？” 　　岳千灵原本已经松了口气，听他这么说，心又悬起了一点。 　　“怎么？” 　　顾寻没看她，依然直视着路况，像是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说道：“你今天口红颜色很好看。” 　　- 　　西格莉德的草图设计终于到了收尾阶段。 　　连毕业设计，岳千灵也没有投入过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尽管这样，第九事业部的美术前辈们说她算是效率很快的了，他们之前在西格莉德的设计后期，光是将草图视觉化都能花上更多时间。 　　正因如此，岳千灵反而不敢大意，下午三点就完成了收尾工作，没急着提交，而是反复地检查细节。 　　她一个人坐在第九事业部的小会议室里，手指夹着笔，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西格莉德六个造型的可信度和真实感，脑海里还将其运动模式演化了无数遍。 　　三个小时后，岳千灵确定这套草图已经在她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后，才将成品提交到主程序。 　　刚发出去，她便听见落地玻璃窗被轻敲了几下。 　　岳千灵回过头，见是宿正站在外面，正在用口型问她“好了吗？”。 　　她点头，并示意他进来。 　　“上一秒才提交到主程序，不知道主美什么时候有时间看，你要不要先看看吗？” 　　“可以。” 　　宿正走到她身旁，没坐下，一只手撑着她的椅子，一只手撑着桌面， 　　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后，确定和他们商讨的设计思路没有偏差，宿正连连点头，“在我这里是通过了，等下次会议看看卫翰的意思，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进行可视化吧。” 　　说完，他又轻敲了下桌面。 　　“辛苦了，你这几天回家都很晚，今天就早点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好嘞！” 　　岳千灵当然求之不得，立刻合上电脑，抱起来就准备下楼。 　　“等下！” 　　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宿正突然叫住她，“吃了蛋糕再走啊。” 　　岳千灵往外面看了一眼，果然见大厅的空桌上摆着一个很大的蛋糕，几个男生正在那里拆纸碟。 　　“不是吧？”岳千灵抱着电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巨大的蛋糕，“就完成一张草图而已，你们部门仪式感这么强烈吗？” 　　宿正思忖片刻，才反应过来岳千灵的意思，立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是，你想什么呢，今天我生日。” 　　“……噢，你生日啊。” 　　自作多情的岳千灵哑口无言，挠了挠鼻尖，跟着宿正走出去。 　　大家把蛋糕摆好后，宿正拿起塑料刀子，朝半空中挥舞两下，大声喊道：“没事的都过来吃蛋糕了！” 　　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区都热闹了起来，陆陆续续有十几二十个人朝桌子走过来。 　　宿正作为寿星，在众人的拥簇下开始切蛋糕。 　　他盯着图案想了想，利落两刀，把“乐”字那一块儿完整地切下来，装进盘子，转身递给岳千灵。 　　“来，你第一个。” 　　岳千灵本来就有点饿，见蛋糕漂亮好看，食指大动，便笑着说了声“生日快乐”，同时接过蛋糕，准备找个凳子坐下慢慢吃。 　　然而她刚刚退了一步，就感觉后背撞上一个人。 　　心里莫名涌上一丝一样的感觉，岳千灵立刻回头，发现果然是撞到了顾寻。 　　而他正垂眼看着她。 　　“慢点。” 　　岳千灵一时忘了动作，就这么靠在顾寻胸前。 　　在吵嚷的人群中，两人目光不偏不倚相接，岳千灵感觉心跳冷不丁漏了一拍。 　　没等两秒，她立刻挪了一步，端着蛋糕往旁边走去。 　　没一会儿，蛋糕分完了，宿正端着他的那一份朝岳千灵走来。 　　“我今晚——” 　　岳千灵正吃着蛋糕呢，一抬头，宿正的话却戛然而止。 　　他看着岳千灵，倏地笑了笑，随后转身，扫视一圈，看到离他们最近的顾寻，连忙说道：“顾寻，麻烦把你后面的纸巾拿过来一下。 　　岳千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顾寻的视线也落在她脸上，嘴角噙着笑，拿着一张纸走过来。 　　“擦擦你的脸。” 　　“……噢。” 　　这下不用多说，岳千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将纸巾揉成一团。 　　顾寻盯着她的脸，还想说什么，却见一旁的宿正已经伸出手，拇指轻轻抚过岳千灵的下颌。 　　“这里还有。”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岳千灵眼神凝滞了片刻。 　　随即，她立刻道了声谢，并下意识瞟了顾寻一眼。 　　意料之中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虽然顾寻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岳千灵却莫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什么，宿正却又开口接着刚刚的话题道：“我今晚会把线稿的设计说明、注解发一些给你，你随意看看格式就行，其他的东西不用管。” 　　“嗯嗯。”岳千灵连连点头，“明白。” 　　两人说话间，顾寻端着蛋糕转身就走。 　　岳千灵望着他的背影，舔了舔嘴角的奶油。 　　突然觉得没那么甜了。 　　- 　　岳千灵胃口一直不大，加上今天也不算忙，所以一块蛋糕就足以让她打消了吃晚饭的念头。 　　到了夜里九点多，她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又洗了一些衣服，才感觉到饿。 　　想着时间还不算很晚，岳千灵便决定点个夜宵。 　　点开外卖软件的那一瞬间，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一点，切到微信，点开了顾寻的聊天框。 　　【糯米小麻花】：你今晚吃的什么？ 　　【校草】：？ 　　【糯米小麻花】：我参考一下。 　　过了好几秒，他才回消息。 　　【校草】：西湖醋鱼。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你不是不吃鱼吗？ 　　【校草】：对啊。 　　【校草】：我现在也没在西湖。 第44章 无家可归 　　“吃没吃西湖醋鱼跟你在不在西湖有什么——” 　　岳千灵已经快编辑完了这一句话, 才突然反应过来顾寻什么意思。 　　西湖醋鱼。 　　没在西湖，不吃鱼。 　　哦，吃醋了。 　　意识到这一点, 岳千灵突然伸手糅了揉胸口。 　　呼吸频率有点乱。 　　也不知道自己心脏在乱跳什么, 就连嘴角的肌肉都好像有点不受控制。 　　她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把打好的字一个个删除了, 手指却悬在屏幕上，依然不知道说什么。 　　好一会儿过去, 大概是见她没有反应, 顾寻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校草】：？ 　　岳千灵眼皮突然一跳, 一个翻身坐起来, 盘起腿靠着枕头。 　　不行，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又开始心神荡漾。 　　她抿着唇, 敲了一个“噢”字。 　　高贵又镇定，看起来透露着一股“已阅”的气息，除了她自己, 没人能看出来她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 　　发出去后，岳千灵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心情好, 看外卖软件里的东西也都觉得好吃了。 　　她随便点了一份煲仔饭, 随后便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一眨眼一个小时过去, 岳千灵看外卖离她还有几十米, 便坐了起来, 随时准备下楼拿外卖。 　　等待的时候, 她发现手机没电了, 于是插上充电线，并随手刷了刷朋友圈。 　　几分钟前，印雪更新了一组照片, 定位西湖。 　　岳千灵脑海里某根神经突然被触动了一下，给印雪发了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你去杭州了？？ 　　【印雪】：对啊，我之前不是就跟你说嘛，我姐姐这个月结婚，我要来参加婚礼的。 　　【糯米小麻花】：噢，我忘了。 　　【印雪】：对了，我今晚跟我表哥一起坐飞机来的杭州。 　　【糯米小麻花】：嗯？ 　　【印雪】：要不要介绍给你？嘻嘻，我表哥很帅的！绝对不比顾寻差，我今天看见他，就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不用了。 　　【印雪】：怎么了嘛，不是说要多接触接触新的男生吗？ 　　岳千灵抬头，鬼使神差地往墙那头看了一眼。 　　【糯米小麻花】：有人会吃醋。 　　【印雪】：？？？ 　　【印雪】：谁啊？上次那个给你送药的男生？ 　　岳千灵顿了一会儿，才打字。 　　【糯米小麻花】：嗯。 　　【印雪】：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印雪】：先给我看看照片！ 　　照片其实是有的。 　　学校告白墙微博就有不少顾寻的偷拍照。 　　但—— 　　【糯米小麻花】：印雪，我觉得朋友之间，要坦诚。 　　【印雪】：？ 　　【印雪】：好吧我摊牌了。 　　【印雪】：其实我表哥没顾寻好看。 　　【印雪】：但是他也很不错的！ 　　【糯米小麻花】：那个男生就是顾寻。 　　【印雪】：？ 　　隔了好几秒，印雪才回过神似的，发了几十个问号过来。 　　正好这时骑手打来了电话，告诉岳千灵他人已经到了单元门下。 　　小区不让外卖送上楼，岳千灵只好自己下去拿。 　　她下床穿上拖鞋，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 　　岳千灵草草看了一眼，满屏的问号让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印雪】：打电话给我说清楚！ 　　【糯米小麻花】：等下，我先拿外卖，充会儿电就给你打电话。 　　说完，岳千灵急匆匆地朝门口走去。 　　她一面弯腰穿鞋，一面打开门把手。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听到一声“滴滴”，还没反应过来，过道那头又响起一道不轻不重地关门声。 　　岳千灵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顾寻的气息。 　　岳千灵看着对面那道门，一边嘀咕着他今天回来挺早，一边朝电梯走去。 　　- 　　拿到外卖回来，岳千灵伸手按指纹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怎么跟印雪说这个事情。 　　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骂她…… 　　几秒后。 　　岳千灵突然低头看着锁。 　　——门怎么没开？ 　　她又按了一下指纹，依然没反应，于是去按密码。 　　连按三次后，门依然没开，也没响起密码错误的提示音。 　　岳千灵懵了，用力拉了拉门把手，也没任何动静。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非常不妙的预感。 　　该不会……密码锁没电了吧？！ 　　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岳千灵又按了三遍密码，门依然没开。 　　完了。 　　她现在穿着一身睡衣，没带手机没带身份证，除了一碗煲仔饭，她一无所有。 　　岳千灵呆呆地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转身去摁了对面的门铃。 　　两分钟过去，顾寻都没有来开门。 　　完了，全他妈完了。 　　岳千灵抱着她的煲仔饭，呆滞地愣在原地。 　　刚刚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顾寻根本就没回来。 　　说不定又是夜里两三点才回。 　　那她要怎么办？ 　　而且，就算等到他半夜回来，就能打开她的门吗？ 　　换锁！ 　　明天就换锁！ 　　再也不用什么密码锁了！ 　　岳千灵正想得悲怆，门突然打开，她连忙抱紧煲仔饭退了两步。 　　再一抬头，目光瞬间盯住。 　　顾寻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岳千灵面前。 　　目光相撞地的那一瞬间，发梢上一滴水从他漆黑的眼眸前落下，同时也晃了一下岳千灵的眼睛。 　　他一只手撑着门把手，半偏着脑袋，眼神有点无奈。 　　“你怎么——”他往下看了一眼，视线触及到她领口的蕾丝边时倏地收回，眼里却染上了点笑意，“总在我什么都没穿的时候来敲门？” 　　“……” 　　岳千灵看他头发是湿的就猜到了他刚刚是在洗澡。 　　但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色情。 　　沉默片刻，岳千灵抱紧了煲仔饭，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的密码锁没电了。” 　　“嗯？” 　　顾寻惊诧地抬了抬眉梢，视线越过她，看了两眼那道门，随后迈腿走过去。 　　碰了两下，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回过头，看向穿着睡衣一脸可怜的岳千灵，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 　　岳千灵现在束手无策，也没办法跟他计较，讪讪地问：“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房东，有什么办法？” 　　顾寻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和岳千灵擦肩而过时，顺势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进了家里。 　　“先进来。” 　　- 　　进屋后，岳千灵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盯着煲仔饭。 　　还好明天是周末，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去上班。 　　顾寻则拿了条毛巾坐到她身旁，随意地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捞起手机，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啊？没电了？你没记得换电池吗？” 　　“……忘了。” 　　岳千灵感觉很丢人，声音一点气势都没有，说着说着还低下了头，“我能找人开锁吗？” 　　“当然不行！” 　　房东的声音突然拔高，差点把岳千灵送走，“这密码锁要是开了就废了，得换新的。” 　　岳千灵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问：“那我换新的要多久？” 　　“换倒是不慢，但是你这大晚上哪儿有人来给你换啊。而且我这锁是才买的新的，三千多呢，如果你要换，得换个相同价位的啊。” 　　“……” 　　岳千灵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哦”了一声。 　　房东又问：“你备用钥匙呢？” 　　岳千灵：“当然是放在家里了。” 　　说到这里，她双眼突然亮了亮。 　　可是下一秒，便又暗淡了下来。 　　她为了以防万一，确实放了一把钥匙在印雪那里。 　　可是好巧不巧，她今晚去了杭州。 　　- 　　把手机还给顾寻后，岳千灵垂着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换个锁不就行了。” 　　顾寻不紧不慢地擦着头发，语气轻松得岳千灵想打他。 　　“三千多不是钱？” 　　岳千灵瞪他一眼，又说道，“我再打个电话。” 　　见她拨号，顾寻稍微坐直了些，凑到她耳边问，“给谁打？” 　　岳千灵：“我大学室友。” 　　闻言，顾寻淡淡地“哦”了一声，“你要去你室友家住？” 　　“她人在杭州，我住什么住。” 　　岳千灵解释太细，直接把手机重新拿到他面前，“解下锁。” 　　顾寻没接，也没看她，拿起遥控开了电视，漫不经心地说：“0814。” 　　“噢。” 　　就“噢”？ 　　顾寻侧头，想说什么，却见岳千灵已经划开屏幕开始拨号，似乎根本没在意那个密码是什么。 　　当初大一进校，整个寝室一起换的号，只有后四位数不一样，所以岳千灵记得印雪的电话号码。 　　几秒后，电话接通。 　　“哪位？” 　　“是我。” 　　声音一出来，印雪就知道是谁了。 　　“你怎么拿个外卖这么久？！快！跟我说说顾寻是怎么回事？！哦不对，你怎么换了个号码？！” 　　岳千灵捂了捂听筒，急切地说：“先别问这些了，我密码锁没电了，拿个外卖就被困在外面了。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现在只能靠放在你家里那把钥匙了。” 　　“啊？” 　　印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消了八卦的念头，认真思索起来，“我姐姐明天的婚礼，我订的是周天晚上的机票，我是真的没其他办法。” 　　岳千灵：“……” 　　彻底完了。 　　挂了电话，岳千灵生无可恋地看向顾寻。 　　满脸写着“现在怎么办”五个大字。 　　而顾寻却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侧着头头，直勾勾地看着岳千灵，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 　　一秒、两秒、三秒…… 　　在静谧的氛围中，顾寻的眼神里传达的意思越来越明显，也让岳千灵感觉连空气都在升温。 　　忽然，他抬起一只手，撑着头，勾着唇角，笑得有点妖孽。 　　“你喜欢睡床还是睡沙发？” 　　声音低沉，却足够她听清楚。 　　岳千灵：“……” 　　果然。 　　其实她一开始根本没往这个点去想。 　　顾寻这么一说，她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也没别的解决办法了。 　　只是他嘴角的笑和低沉的嗓音，都让岳千灵没办法将此刻当成普普通通的收留事件。 　　她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烫，于是别开脸，严肃地说：“我喜欢睡沙发。” 　　“好巧。” 　　顾寻拖长了尾音，一字一句道，“我也喜欢。” 　　“……” 　　- 　　一旦接受了这个现实，岳千灵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难不成她还要为了避一下男女之嫌一个人流落街头吗？ 　　况且。 　　在她心里，目前也没有比顾寻家更安全的去处。 　　于是她认命地点了点头，拆了外卖盒，准备吃饭。 　　刚拿起筷子，吹干头发的顾寻安静地坐到了岳千灵身旁。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在这静谧的客厅里，存在感一点不弱。 　　岳千灵清晰地意识到她要在顾寻家里住上一晚，甚至两晚，是个什么概念。 　　更何况，他们俩现在好像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因此，岳千灵浑身的感官细胞突然变得特别灵敏。 　　即便两人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岳千灵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吃两口饭的功夫，她余光瞥了顾寻好几次。 　　“看电影吗？” 　　顾寻突然问。 　　“嗯？” 　　岳千灵回神，视线乱撞，下意识“噢”了一声，“现在？我穿着睡衣呢。” 　　“又没让你出去。” 　　顾寻拿遥控选了点拨模式，直接切换到惊悚片分类。 　　“选一个？” 　　岳千灵：“……” 　　哪儿有摆好了惊悚片让女孩子选的？ 　　她随便指了个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封面。 　　“就第一排中间那个。” 　　顾寻“嗯”了声，径直点开。 　　电影一开始出现的画面挺和谐，是一家三口开车去一个树林里露营，风景优美，配乐也轻缓。 　　岳千灵却无非安心地看剧情。 　　虽然顾寻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安心地看着电影，但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一轻一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岳千灵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越是想这一点，岳千灵就越是心猿意马。 　　明明开了空调，她却感觉很热，连手心都隐隐有出汗的迹象。 　　突然，她感觉到顾寻抬起手臂，正朝她靠来。 　　岳千灵下意识就后背一僵，感觉他似乎是要搂住自己。 　　下一秒，顾寻手肘一弯，靠在岳千灵身旁的沙发背上，腕关节撑住了太阳穴。 　　岳千灵：“……” 　　一口气又松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顾寻突然又放下手臂，整个人朝岳千灵靠去。 　　“……” 　　她呼吸倏然一紧，手指突然攥紧裙摆。 　　而顾寻却只是俯身过来伸手按灭了她身旁墙壁上的灯。 　　妈的。 　　虽然送了口气，但岳千灵感觉自己快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了。 　　可是光线暗下来的那一瞬间，顾寻并没收回手。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一垂头，就清晰地看见岳千灵轻颤的睫毛。 　　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一拳，呼吸紧紧交缠着，频率越来越快。 　　岳千灵的心又重新悬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顾寻滚了滚喉结，低声问：“你怕吗？” 　　分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三个字，可是这样的距离下，落到岳千灵耳里，总像有其他意思一般。 　　她下意识就抬下巴，谁知却让两人距离更近。 　　仿佛嘴唇那一片肌肤都能感知到他下巴的温度。 　　岳千灵赶紧又垂下头。 　　“……不怕。” 　　“噢……” 　　顾寻懒洋洋地坐了回去，两人直接距离一拉开，岳千灵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那你刚刚紧张什么？” 　　岳千灵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害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的想法。 　　气氛又重新松了些。 　　顾寻靠着沙发，几次朝岳千灵看去。 　　然而她仿佛没感觉到他的视线似的，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眼睛好像都没眨一下。 　　于是，顾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你坐过来点。” 　　岳千灵直直地盯着电视。 　　“我不怕。” 　　“噢。” 　　片刻后，顾寻坐到了她身旁，裤子和她的裙摆紧紧相触。 　　“我怕。” 第45章 确实不想松开。 　　自从顾寻坐过来, 岳千灵的心思就再也没集中到电影上。 　　男生的身体似乎天生就格外硬一些。 　　两人的腿不松不紧地贴着，距离没有过火，还隔着两层衣服, 可岳千灵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 　　客厅的空调开得并不低, 岳千灵不知道是他的体温比较高，还是自己的体温更高。 　　因此, 电影虽然不吓人，但岳千灵的神经却在不知不觉中紧绷起来。 　　她盯着屏幕, 希望赶紧出现一些刺激的场面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是她没预料到, 这部电影之所以归为惊悚片, 是因为它没有正面的鬼怪形象出现, 以各种灵异事件营造恐怖氛围。 　　加上夏夜风大，窗户时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无形中给这部电影加重了阴森的效果。 　　电影画面中，主人公的手机不停接到陌生来电，接通后没有人说话, 耳边只有阵阵阴风。 　　就在这时，客厅里也响起了诡异的震动声音, 和电影几乎同步。 　　岳千灵浑身一激灵, 看见顾寻的手机屏幕亮起, 进来了一个没有备注的来电。 　　她手臂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阳穴绷得尤其紧。 　　几秒后, 震动还在继续, 而顾寻却似乎投入了电影剧情, 一点反应都没有。 　　岳千灵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他。 　　“你的电话。” 　　顾寻从电影中抽了点注意力到手机上，轻轻带过一眼，又撑着头看向电视。 　　“你接。” 　　岳千灵浑身一激灵, 憋着气，咬牙说道：“顾寻，你好怂啊，真这么怕？” 　　“嗯？” 　　顾寻侧过头看她一眼，眸子里有浅浅的戏谑笑意。 　　在岳千灵紧张的注视下，他俯身捞起电话，接通后放到耳边。 　　“哪位？” 　　电话里没有声音。 　　正好一阵风又吹得窗户作响，有点瘆人。 　　顾寻笑意渐渐收敛了。 　　“有人吗？” 　　对面还是没回应。 　　顾寻清了清嗓子。 　　“说话。” 　　“……” 　　一听这架势，岳千灵知道电话那头没人说话，一想到电影情节，她太阳穴直突突地跳，一把抓住了顾寻的左手。 　　气氛突然凝固。 　　电话那头依然没声音，顾寻徐徐侧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昏暗的屏幕照射下，岳千灵虽然看似镇定地盯着电视，右手却紧紧握着他，手指还不安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顾寻突然管不了电话了，他低声道：“岳千灵，你故意的？” 　　岳千灵眉心骤然一跳，视线往下一瞥，连忙松手。 　　但她指尖还没抽出来，反又被他握住。 　　并且，手指穿过她指间的缝隙，紧紧扣住。 　　“你真贴心，”顾寻紧紧看着她，嘴角噙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知道我害怕。” 　　“……” 　　电话那头的印雪把这段对话完完整整听了过去，突然感觉自己打来得很不是时候。 　　她刚刚才下车回酒店，想起岳千灵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被困在外面了，那晚上怎么办呢？ 　　又是找谁借的电话？ 　　思及此，印雪立刻回拨。 　　当男人接通的那一刻，她便愣住。 　　虽然声音她不熟，但第六感却强到可怕。 　　她知道，此时说话的是顾寻。 　　处于震惊，她一时没想到怎么开口，便沉默着。 　　没想到接下来的几秒，让她意识到了更震惊的一件事。 　　岳千灵此刻在顾寻家。 　　印雪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也消化不了这样的情况。 　　但即便这样，她也没忘记作为一个闺蜜的基本素养。 　　于是持续沉默两秒后，她挂了电话。 　　听筒里响起嘟嘟声。 　　顾寻心里突然有点发毛。 　　岳千灵见状，心里也直发怵，战战兢兢地问道：“怎么了？谁？” 　　顾寻皱了皱眉，拿下手机，瞄了一眼来电号码。 　　发现和上一通拨出去的号码一样后，他倏地松了口气。 　　然后暗灭屏幕，极浅地勾了勾唇。 　　“不知道，对方没说话。” 　　感觉到岳千灵的紧张，他叹了口气，补充道：“怪可怕的。” 　　“……” 　　岳千灵的手突然握得更紧。 　　- 　　但岳千灵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害怕的。 　　即便电影剧情越来越阴森。 　　她双眼虽然盯着电视，脑海里却一直回转刚刚那通电话。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即便害怕到了极点，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一遍遍地回想中，匆匆扫过的那一眼电话号码突然蹿进她脑海里。 　　那熟悉的号码开头…… 　　噢。 　　岳千灵突然醍醐灌顶。 　　是印雪。 　　是她回拨了电话。 　　大概是听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所以她才没说话。 　　思及此，岳千灵一颗心突然重重沉下。 　　静谧地环境里，顾寻敏锐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转过头问：“怎么了？” 　　岳千灵本想说刚刚那通电话是印雪打来的。 　　话到了嘴边，她却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和真实的触感。 　　这种感觉像一颗攀附着她神经的藤蔓，不知不觉地操控了她的意识。 　　“没什么。” 　　两人没再说话。 　　当电影进入真正的恐怖高潮，而两人紧握的双手，亦没有分开。 　　岳千灵想，她确实是因为害怕吧。 　　但就是，确实不想松开。 　　- 　　十二点，电影开始进入尾声。 　　一只主人公收养的小狗大概能感觉到超现实的东西，带着主人公走出了这篇诡异的树林，生活又归于平静。 　　劫后重生的主人公们开心地驱车回家，并表示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露营，并且要好好对待这只救命恩狗。 　　却没有人发现，坐在后排的小狗竟然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屏幕黑了一瞬。 　　然后自动切回桌面，色彩变得鲜艳。 　　结尾虽然细思极恐，但岳千灵完全没在意。 　　她此刻所有的感官细胞都在和顾寻交握的那只手上。 　　她难以相信，他们居然就这样亲密地看完了一整部电影。 　　这会儿客厅里安静得连电视声都没有了，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岳千灵感觉顾寻一动不动的，便缓缓侧过头去看他。 　　他也盯着屏幕，眼睛不眨一下，似乎还在想结尾那个剧情。 　　忽然，他眉梢微抬，不知想到了什么，侧头看过来。 　　正正地跟岳千灵的目光对上。 　　原本想说的话他没有再说，就这么看着她。 　　岳千灵想起，曾经有人说过，和一个异性对视三秒，就足以产生情愫。 　　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张，当然一眼，就让她怦然心动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和顾寻就这样对视了多久，好像没什么原因，都没移开目光。 　　只是她的胸腔越来越充胀，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岳千灵感觉再这么看下去，等于把她所有的情绪和想法全都明明白白地摊开在顾寻面前。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问道：“你……还在想这个剧情？” 　　“这么扯淡的剧情有什么好想的，”他垂眼，轻笑。下一秒，目光又重新定定地落在岳千灵脸上，“我在想——” 　　话未说完，岳千灵垂眼，掩盖住自己慌乱的视线。 　　“剧情哪里扯了？这不很好吗？” 　　顾寻沉默了片刻，语气又重新恢复漫不经心。 　　“一只狗能那么聪明？智商这么高当什么看门狗，怎么不去当警犬？” 　　“哦，是吗，那你智商也挺高的你怎么不去当警犬。” 　　顾寻；“……” 　　话题一转，岳千灵感觉气氛松了些。 　　没那么灼热了，有了些呼吸的空间。 　　于是，她一点点地抽出自己汗津津的手。 　　- 　　本来就开始得晚，和顾寻胡诌了一会儿，眨眼便过了凌晨十二点。 　　岳千灵感觉得结束和他的单独聊天，不然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她其实，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切。 　　“我要睡了，你这儿有新的牙刷吗？” 　　顾寻沉沉看她一眼，随后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了新牙刷和新毛巾。 　　因为出来时岳千灵洗过澡，所以她只刷了牙，洗了个手，便准备睡觉。 　　回到客厅，却发现顾寻坐在沙发上，旁边放了一床薄被。 　　岳千灵知道他什么意思。 　　但她无法这么坦然地接受——因为收留她，顾寻自己得睡沙发这个道理。 　　而且他这段时间每天忙到那么晚，中途还抽空送她回家。 　　岳千灵有点儿不忍心让他睡沙发。 　　“我睡沙发吧。” 　　岳千灵说。 　　顾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尾扬起，嘴角笑得肆意。 　　“我让我正在追求的女生睡沙发，这以后要说出去，我还做人吗？” 　　“……” 　　岳千灵垂了垂眼，“没关系，我睡沙发可能睡得好一些，我认床。” 　　“认床啊……”顾寻认真地想了想，“那你得尽早习惯一下。” 　　“……随你。” 　　岳千灵转身就往他的房间走。 　　但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虽说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她正好也不需要加班。 　　但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临时的急事。 　　万一到时候找不到她人，耽误了工作进度就不好了。 　　但是…… 　　她现在拿不到自己的手机，就没有办法在任何设备上登陆自己的社交软件。 　　目前似乎只有顾寻能成为她和公司联系的桥梁。 　　可是要怎么说？ 　　让顾寻去给同事们说一声，她回不去家，拿不到手机，有事就直接找他转达？ 　　这样好像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吧。 　　岳千灵踌躇转身，迟疑地看向顾寻。 　　顾寻遥遥望着她，半天没等到下文，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行了，你直说吧。” 　　岳千灵花了两秒酝酿措辞，但却一开口，却见顾寻已经坐直了，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偏头，撩了撩眼，“是不是不敢一个人睡？” 第46章 别笑了 　　已经过了凌晨, 这个时候通知同事似乎也于事无补。 　　说不定还打扰别人休息，索性明天再说吧。 　　岳千灵这么想着，却无法安然入睡。 　　即便闭上眼, 她脑海里的意识也非常清晰。 　　——此刻, 她正躺在顾寻的床上。 　　身下的床单，身上盖的被子, 就连枕头，似乎全都有属于他的气息, 仿佛被他环抱着一般。 　　岳千灵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躺着, 也能如此不镇定。 　　闭眼半晌都没有睡意, 她索性睁开眼, 打开床头落地灯，一遍遍地打量他的房间。 　　和她堆得拥挤的房间不同, 他家里好像没什么东西。 　　就连桌上，也只是摆了两台电脑，以及一堆专业书。 　　…… 　　此时的客厅, 顾寻也没睡觉。 　　他看着门缝渗出的光亮，抬了抬眼, 想过去再跟她说点什么。 　　这时, 桌上的手机又震动。 　　这次有来电显示, 是宿正。 　　不过他这个点打电话能有什么事？ 　　顾寻有时候的第六感也很强烈。 　　他看了一眼房间门, 才捞起手机往阳台走去。 　　接通电话, 宿正直接问道：“还没睡呢？” 　　“嗯, 什么事？” 　　“噢, 就你跟岳千灵不是邻居吗？” 　　宿正说，“她今天晚上一直没回我消息，打电话也不接, 所以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果然是岳千灵的事情。 　　顾寻垂眼看着楼下的路灯，淡淡说道：“她没事。”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那……” 　　顾寻回头看着房间门，不急不缓地说：“她手机被锁在家里拿不到，现在人在我家，已经睡了。” 　　宿正似乎是花了好几秒消化这句话的信息内容。 　　再开口时，嗓音变得很沉。 　　“你们……在谈恋爱？” 　　顾寻沉默片刻，才开口。 　　“还没呢。” 　　还、没、呢。 　　这三个字信息量比刚才那句还大。 　　电话那头的宿正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笑，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哦，她没事就好，那她什么时候能拿到手机？” 　　“不确定，最快也要周末下午。” 　　“这样啊……”宿正叹了口气，“那麻烦你问问她，明天能不能来一趟公司？” 　　“明天？” 　　顾寻挑眉，“明天不是周末吗？” 　　“是这样没错，我今天本来准备给她发线稿说明的，不过卫翰看了草图，觉得还需要改一些地方。” 　　宿正顿了顿，又说，“你知道美术部门也在赶进度，本来想让她这两天在家改改，现在她没有手机，还挺不好办的，只能麻烦她来一趟公司了。” 　　顾寻回头，见房间门缝的灯光还没暗，便说道：“行，我等下跟她说。” 　　说完，他准备挂电话。 　　“等等！” 　　宿正又叫住他，“她不是没手机吗，路上不方便，你给我个地址吧，我中午来接她。” 　　“……不用。” 　　顾寻朝房间门走去，“她是没手机，不是没腿。” 　　挂了电话，顾寻见光亮还在，便径直敲门。 　　“睡了吗？” 　　下一秒，门缝里的光立即暗了。 　　床上的岳千灵下意识拉起被子盖住了半个脑袋，朝外喊道：“睡了！” 　　“……” 　　顾寻又敲了两下门，“没说要陪你睡，跟你说个正经事儿。” 　　好一会儿，房间里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岳千灵拉开一条门缝，探着脑袋出来，“什么事？” 　　“宿正说你的草图需要修改，问你明天中午能不能去一趟公司。” 　　岳千灵没露出什么厌烦的表情，几乎是立刻点头：“去啊，没问题。” 　　顾寻垂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行吧。” 　　“可是……” 　　岳千灵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睡衣，“我突然想到，明天去的话，我穿什么？” 　　“这个不用你操心。” 　　顾寻突然伸手，推了推她的额头，“去睡，早上叫你。” 　　- 　　不知道是因为晚上的惊悚片余威太大，还是这房间处处透露着顾寻的气息。 　　岳千灵无可避免地失眠了。 　　没有手机在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印象中似乎看到了透过窗帘的微微晨曦。 　　第二天自然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岳千灵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下床拉开窗帘，见艳阳灼灼，睡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立刻转身朝外走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看见顾寻坐在客厅里，岳千灵才松了口气。 　　顾寻还在，说明她没睡过头。 　　再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竟然已经十一点了。 　　“醒了？” 　　桌上摆了些吃的，还冒着热气，显然刚买回来。 　　顾寻朝她抬了抬下巴，“吃了饭送你去公司。” 　　岳千灵点点头，朝他走去。 　　经过沙发时，看见上面放了一个新的购物袋。 　　明明昨晚上还没有。 　　她停下脚步，弯腰看了一眼。 　　没有拿出来细看，就知道是什么。 　　“你早上出门给我买的？” 　　“嗯。” 　　顾寻看着她，“试试？” 　　“有什么好试的，不合适不也只能穿这个么。” 　　虽然这么说着，岳千灵还是拿着衣服进了房间。 　　早上开门的商店不多，顾寻是去的最近的商场，也没什么时间挑选，直接买了一件短袖和长裤，以及一双球鞋。 　　但意外的是，大小竟然正合适。 　　“你竟然猜中我的尺码了？” 　　岳千灵理着裤腿，不可思议地问，“腰的大小居然也刚好。” 　　顾寻正喝着豆浆，漫不经心地说：“又不是买内衣，有什么是靠目测算不准的。” 　　“……” 　　岳千灵徐徐抬头，冷眼盯着他。 　　顾寻感觉到岳千灵的眼刀，喉结滚了滚，面不改色地说：“你当我放屁。” 　　寄人篱下，岳千灵决定不跟他计较。 　　- 　　两人十一点四十到的公司。 　　虽然是周末，公司里依然有不少人在加班。 　　宿正正在公共办公区跟易鸿聊着什么，听到有人跟岳千灵打招呼，一回头，却见顾寻居然也来了。 　　他垂了垂眼，掩饰住眸子里的一抹异样，随即抬头跟岳千灵笑着打招呼。 　　“来了？卫翰在办公室等你，你直接过去找他吧。” 　　岳千灵点点头，直接朝拐角处走去。 　　而顾寻则在易鸿身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今天休息，来了也没什么事，准备看看易鸿的代码进度。 　　宿正站在易鸿的另一侧，当顾寻坐过来时，他便有些心不在焉。 　　他悄无声息地偏头，看了一眼顾寻，然后又扭头看着岳千灵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片刻后，他眉头轻蹙，垂下了眼帘。 　　- 　　因为中午才到公司，岳千灵和卫翰没聊几句便到了午饭时间。 　　为了争取时间，卫翰直接把外卖拿到办公室，两人边吃边聊，半个小时后便说通了草图的修改问题。 　　岳千灵便一个人回了手游部门。 　　今天难得整个美术小组都没加班，岳千灵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倒也清静自在，效率也高。 　　五点半，她把修改过后的草图提交到主程序，随即起身又去了第九事业部。 　　这个部门的工作时间真的很随意，中午来的时候只有十几个人，到了五六点，人数反而翻了一倍。 　　经过开发部门时，岳千灵随意一瞥，正好看见顾寻坐在那里专注的看着电脑。 　　今天天气似乎特别好，时近黄昏，却霞光万道。 　　岳千灵不知不觉顿住了脚步，视线遥遥穿过办公区，落在顾寻脸上。 　　熔金般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 　　第一次，岳千灵如此大胆地打量着顾寻。 　　不像从前，她好像只能在远处偷偷看着他。 　　而现在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有一股底气，再不怕顾寻发现她的注视。 　　好几秒过去，岳千灵没有动。 　　直到宿正在会议室门口叫她。 　　“岳千灵，过来一下。” 　　她倏然回神，朝宿正走去。 　　岳千灵转身的同时，顾寻也听到了动静，回过头，目光一直跟在她身上，直到她进了会议室。 　　宿正找岳千灵还是西格莉德的事。 　　趁着有时间，他详细地跟她讲解了自己关于线稿设计的一些想法。 　　这种天马行空的东西一旦聊开了，话题就容易跑远。 　　宿正本身也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他曾经被毙掉的创意。 　　说到有趣的地方，岳千灵靠着椅子笑得花枝乱颤。 　　还好会议室隔音效果好，不然整层楼都将回荡着岳千灵的笑声。 　　但听不见，不代表看不见。 　　没一会儿，一道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岳千灵和宿正的话题。 　　岳千灵回头，透过落地玻璃望出去，见敲门的是顾寻。 　　门被推开的时候，她嘴角笑意还来不及收敛。 　　顾寻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看向宿正。 　　“行政要定晚饭了，问你吃不吃。” 　　凡是加班，公司的行政都会提他们订餐。 　　宿正闻言也不意外，只是转头问岳千灵，“要不吃了再走吧？卫翰马上就有空了。” 　　岳千灵点头：“行。” 　　“吃什么？” 　　顾寻偏头看向岳千灵，眼神里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情绪，“点份西湖醋鱼？” 　　“……” 　　岳千灵垂眸，勾起了唇角。 　　“不用了，我暂时不想吃鱼。” 　　- 　　从会议室出来，岳千灵依然压不住唇角的弧度。 　　虽然这么想并不厚道，但是当顾寻赤裸裸地把自己“吃醋”的情绪展露到她面前时，她确实感受到了浓厚的，被在乎的感觉。 　　唉。 　　可惜这吃的是飞醋。 　　吃醋也找不准对象。 　　岳千灵一面想着，一面朝茶水间走去。 　　她接了半杯温水，刚喝一口，就见顾寻朝她走来。 　　预料之中的事情。 　　没什么逻辑，岳千灵就知道他一定会过来找她。 　　思及此，岳千灵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加深，那对酒窝浅浅地露了出来。 　　而顾寻却沉着脸，看见她酒窝的那一瞬间，想说的话突然压了回去。 　　每次和宿正待在一起都这么开心么？ 　　顾寻想了想，好像岳千灵在和他独处的时候，也没有笑成这样。 　　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顾寻看着她自顾自地笑着，突然觉得那对酒窝格外刺眼。 　　忽然，他伸手掐了掐岳千灵的酒窝。 　　岳千灵立刻别开脸，没看他，只是盯着地面。 　　“你干什么呀。” 　　顾寻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看着她。 　　岳千灵当然知道顾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不知道如何回应，嘴角笑意便越来越深，双颊酒窝若隐若现 　　殊不知，她此刻荡漾的表情在顾寻眼里有多碍眼。 　　片刻后，岳千灵张嘴说话。 　　“宿正他——” 　　话未说完，下巴突然被人捏住。 　　下一秒，顾寻靠了过来，双唇拂过她的酒窝，停留片刻，便挪到她耳边。 　　“别笑了。” 　　他的声音很低，强硬中似乎又带了点委屈的感觉。 　　导致岳千灵感觉自己在梦里，分不清顾寻刚刚……是不是吻到了她的脸颊。 第47章 勾引 　　岳千灵从未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鼓着耳膜, 一下又一下，似乎要冲破胸腔。 　　偏偏茶水间这样安静，岳千灵怀疑连顾寻都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岳千灵一直没有动静, 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具雕塑。 　　只是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 在持续升温。 　　见她嘴角那刺眼的笑总算是消失了。 　　顾寻松开手，徐徐站直了, 定定地看着她, 却舔了舔唇角。 　　这个小动作落在岳千灵眼里, 莫名有点色情, 再对上他的眼神，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幸好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岳千灵捧着杯子, 一扭头，见宿正朝着他们走来。 　　见两人在茶水间面对面站着，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主要是岳千灵, 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简直人间红富士。 　　宿正怔了片刻，视线飞速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 随后镇定地说：“外卖到了, 过来吃饭啊。” 　　岳千灵懵懵地点头, “好。” 　　她跟着宿正走了两步, 突然想到什么, 停下脚步回头。 　　顾寻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看着宿正的背影, 似乎在想些什么。 　　岳千灵突然心头一痒，没什么理由，突然就伸手像顾寻捏她的下巴那样, 拇指扣住他的下巴。 　　顾寻没避开，顺势垂下头。 　　“干什么？” 　　他这样的举动，让岳千灵的手指被动划过他的下巴，像是在摸他一般。 　　指尖突然颤了颤，但岳千灵不想表现得很怂，所以即便心如擂鼓，却还是一字一句道：“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没呢。” 　　顾寻虽然凝视着她，语气冷冷淡淡，“就是看他这么会讨美女欢心，有点羡慕。” 　　“……” 　　还是一股酸味。 　　算了。 　　岳千灵也不知道自己在跟他解释什么。 　　她和宿正本身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何况她现在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跟顾寻解释什么。 　　思及此，岳千灵松开手，轻哼了声， 　　转身离开时，不轻不重地嘀咕道：“一个大男人，心眼这么小。” 　　顾寻闻言，嗤笑了声，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冰水。 　　- 　　离开茶水间，岳千灵发现宿正还没走远，他听到岳千灵的脚步声，回头朝她笑了笑，放慢了脚步。 　　其实宿正平时也总是这样，温和地笑着对人。 　　他似乎对每个人都这样，接触的这段时间，如此的高压工作，岳千灵也没见他对任何人发过火。 　　除了那天他生日，有了一个稍微过密的举动外…… 　　正想着，岳千灵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宿正身边。 　　他侧头见岳千灵出神，便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 　　岳千灵摆摆头，“在想线稿的事情。” 　　宿正：“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 　　“没，我要问的今天下午都已经问完了，这会儿只是在构思。” 　　“行。” 　　宿正直视着走廊前方的玻璃，眨了眨眼睛，语调突然一扬，“那我问你个问题呗。” 　　岳千灵回头：“什么？” 　　宿正的视线落下来，深深看着她，几秒后，才说：“你跟顾寻……什么关系？” 　　“我跟他？” 　　岳千灵眼神凝滞片刻，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普通朋友吗？ 　　这么说好像有点心虚。 　　见她迟疑，宿正便直接问：“男女朋友？” 　　“不是不是。” 　　岳千灵立刻摇头。 　　否认过后，她却觉得好像也不对劲。 　　她默了默，又低声说：“你怎么——” 　　“阿正！快来！” 　　岳千灵下文还没说完，有个人突然在走廊尽头大声喊宿正，语气还挺急。 　　宿正几乎是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声应了那人，又转头对岳千灵说：“行，知道了。” 　　说完，也没别的话就一路小跑过去。 　　留下岳千灵站在原地，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连宿正都这样问了。 　　明明她和顾寻在公司里接触也不多，甚至还没她跟卫翰这些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那宿正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整个晚饭时间，岳千灵都有点心猿意马。 　　像是有一个秘密露出了马脚，快要被所有人发现了。 　　同时，她又特别想知道别人是从什么细节看出来她和顾寻之间不普通的关系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些细节就像包在糖果外面的一层纸。 　　——里面是糖果，而这层纸揭开了，上面也会沾染上一层淡淡的甜味，让人想要细细地舔一遍。 　　- 　　带着这层疑惑，回去的路上岳千灵一直没说话，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忍不住偷偷打量顾寻。 　　可是这种事情恐怕顾寻也不能给她答案。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唉。 　　岳千灵无声地叹了口气。 　　吃完晚饭，岳千灵遇到了卫翰，一聊又是一个多小时。 　　回到顾寻家里的时间比预料中晚了不少，月亮都露了脸。 　　岳千灵现在没有手机，几乎就找不到事儿做。 　　而顾寻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忙，一回来就进了房间。 　　岳千灵洗完澡出来，在客厅溜达一圈，也没想去打扰顾寻，自己打开电视找了部喜剧电影。 　　一看就是两个小时，电影也不怎么好笑。 　　结束后，岳千灵困得眼皮打架，于是起身推开房间门，探了个头进去。 　　顾寻坐在电脑前看，专注地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并没有发现岳千灵的存在。 　　她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你在干什么？” 　　“看看文献。” 　　顾寻一只手还放在鼠标上，回过头，上下打量岳千灵一眼，“怎么了？” 　　“有点困……” 　　岳千灵靠着门框，满脸困倦，“想睡了。” 　　“那你先睡着。” 　　顾寻指了指桌边的床，“我还有几分钟就看完了，你就当我不存在。” 　　岳千灵：“……” 　　说得倒是轻松。 　　见她没动静，顾寻偏着头笑，“怎么，非得我陪你睡？” 　　岳千灵：“……你给我闭嘴。” 　　说完，她从顾寻手边拿了本游戏杂志，打开窗边的落地灯，躺下看书。 　　静谧的深夜连风声都很温柔。 　　房间里时不时响起空调换气的声音，和岳千灵翻书的动静。 　　两种声音交相辉映，莫名和谐，没人能发现岳千灵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 　　也没人发现，顾寻的鼠标没再滚动过。 　　直到一道铃声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安宁。 　　顾寻侧头瞄了一眼来电，直接按了免提。 　　随后注意力又回到电脑上，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事？” 　　“大喜事啊！我老婆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 　　顾寻按键盘的手指一顿，眉梢渐渐染上了笑意。 　　“嗯，恭喜。” 　　岳千灵的动作也停滞，徐徐抬眼，扭头看向顾寻的手机。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个声音是骆驼吧？ 　　他居然要当爸爸了。 　　骆驼：“嘿我这大晚上激动得睡不着，恨不得昭告天下，可是我老婆说没满三个月不能太招摇，对宝宝不好，唉，怎么生个孩子都这么多忌讳。” 　　在骆驼的絮絮叨叨中，顾寻看完了文献，正在关电脑。 　　骆驼：“哎对了，我打算翻字典取名字了，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听着骆驼的话，岳千灵有点好奇，不知不觉坐了起来，拎了个抱枕塞在怀里。 　　“这么早？” 　　电脑屏幕黑了，顾寻也往后一靠，揉了揉脖子，“取一男一女备选吗？” 　　“对啊，我看很多人都这样。” 　　骆驼说，“回头还得找个算命先生算一下，唉，就是我觉得我这姓不太好听，要是个女儿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取个漂亮的名字。” 　　“急什么，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慢慢想。” 　　顾寻说，“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骆驼：“嘿嘿，当然是女儿，生个儿子来气我吗？” 　　“嗯。” 　　顾寻垂下眼，笑了笑，“我也喜欢女儿。” 　　电话那头的骆驼突然大笑起来：“你他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想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仗着骆驼看不见，顾寻侧头看了一眼岳千灵，懒懒地说：“这不是在追么。” 　　“……” 　　岳千灵眼皮跳了跳，别开了脸。 　　骆驼：“你说得倒是挺轻松，人还没追到就连生孩子的事情都在考虑了，想什么呢想。” 　　岳千灵有点听不下去了，不动声色地伸腿，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这时，顾寻又开口。 　　“是啊，这种事情……就算追到了也不是我做决定。” 　　他再次回头，看向岳千灵，抬了抬眉，“是吧？” 　　“……” 　　岳千灵下床的动作顿住，脸一红，拎着抱枕打了一下顾寻。 　　这次顾寻早有预料，笑着躲了一下，却撩着眼看过来。 　　目光在一瞬间转换，不如刚才平静，跳动着些许强横的意味。 　　岳千灵还没反应过来他这眼神什么意思，就见他飞快地挂了电话，随即起身，两步跨过来，抓住岳千灵的手腕，一只腿半跪在床边，利落地将她反剪着双手压倒在床上。 　　一系列动作太快，岳千灵根本来不及挣扎，微弱的灯光就被他的身影挡住。 　　岳千灵眼前一暗，呼吸也屏住。 　　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潺潺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两人的气息，在静谧的房间里交缠。 　　而耳膜里，却传来清晰又强烈的心跳声。 　　不知是谁的。 　　岳千灵睁着眼，看着顾寻漆黑如夜幕的眼睛，感觉到他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他灼热的气息拂过鼻尖那一刹那，岳千灵轻颤着闭上了眼。 　　下一秒，额头落上一片温热。 　　像蜻蜓点水，很快又离开。 　　岳千灵睫毛依然颤动着，在持续的寂静中，睁开了眼。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 　　“下次再这样，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低沉的嗓音和清脆的雨声产生了强烈的对比，轻轻钻进耳朵，却像燎原一般让岳千灵浑身撩起酥麻。 　　感觉自己像被妖精勾引了。 　　而顾寻说完，便松开岳千灵的手，拂开她耳边凌乱的头发。 　　“睡吧。” 第48章 狐狸精 　　“咔哒”一声, 房间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一室暧昧。 　　顾寻靠着门站了会儿，客厅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17度的空调冷风不怎么抵事儿, 吹不散夏夜躁动。 　　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 岳千灵稍微碰他一下，他就有点难以自控, 总想动手动脚。 　　像得了肌肤饥渴症似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很容易被撩动。 　　遐思在静谧的客厅里飘得很远, 顾寻久久没动。 　　直到骆驼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他吸了口气, 接通电话的同时朝阳台走去。 　　室内, 灯光虽然已经熄灭, 岳千灵却依然睁眼未眠。 　　这还怎么睡得着。 　　房间里的每一方空气似乎都还残留着顾寻的气息，时间像是被定格, 还停留在刚才那个瞬间。 　　额头还有顾寻的余温，分明人已经走了，岳千灵躺在床上, 却依然能感觉到他单膝跪在床边，俯身而来的压迫感。 　　就连被他紧握过的手腕, 还在燎起一阵阵的灼热感。 　　这一整晚, 岳千灵翻来覆去, 毫无睡意, 感觉自己被顾寻的气息包围着。 　　一闭上眼, 感官更是被无限放大。 　　她就这样听着雨声由弱变强, 又不知不觉停息, 整座城市重新归于安静。 　　直到天边一抹亮光透过窗帘，划破整个房间的黑暗，岳千灵终于有了倦意, 徐徐闭上了眼。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岳千灵又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盯着那道门，迷迷糊糊地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儿，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醒了。” 　　顾寻显然没听见，又敲了两下门。 　　“醒了吗？” 　　他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不似昨晚低沉喑哑，清越得向雨击玉石。 　　岳千灵清醒了，但脑子里却开始回荡他昨晚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整个人又陷入一阵旋涡。 　　“还没醒？你朋友说她已经拿到了钥匙，马上就到小区门口了” 　　直到这句话传进来。 　　岳千灵整个人一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印雪已经到了？！ 　　她恍然间揉了揉额头，想到自己终于能摸到阔别两天的手机，忙不迭起身。 　　换好衣服后，岳千灵趿拉上鞋子，三步并作两步急着出去。 　　由于动作太快，穿过客厅时不小心和从卫生间出来的顾寻撞了一下。 　　岳千灵莫名心神一慌，很敏捷地停了下来。 　　说是撞，其实也只是肩膀很轻碰了一下他的前胸。 　　而顾寻却“嘶”了一声，眉头轻蹙，随即垂眼紧紧盯着她，说话声音里带了点调侃的意味。 　　“大清早的你这是干什么呢？” 　　岳千灵被他看得整个脖子以上的部位都有点发热，连忙退了一步，才抬头斜斜瞪他一眼。 　　“至于么你，演得跟真的似的。” 　　- 　　印雪特意改了一大早的机票回来。 　　刚下飞机她就连忙回家，把行李一丢，连一口气都没歇就拿着钥匙赶过来了。 　　可是到了小区门口，她却不知道怎么联系岳千灵。 　　思来想去，印雪翻出前天晚上接通过的电话，再次打过去。 　　没想到接起来的还是顾寻。 　　更没想到岳千灵竟然还在他家，而且这个点了还没起床。 　　烈阳下，印雪越想越觉得少儿不宜，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她终于看见岳千灵穿着一身运动服朝她跑来。 　　这还不到中午十二点，岳千灵眼下却顶着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 　　印雪看得皱起了眉头，住不住地脑补。 　　“你怎么了啊？两晚上没睡吗？累成这样。” 　　岳千灵没怎么听出印雪的话外之音，支支吾吾地说：“没怎么睡好。” 　　印雪半张着嘴巴，不知道怎么接话。 　　确实。 　　印雪想了想，换做是任何人都睡不好。 　　她前天晚上还在担心岳千灵一直回不了家会有什么麻烦。 　　现在看来，最大的麻烦是顾寻。 　　岳千灵用手背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挽住印雪的手，说道：“热不热啊？先上去喝口水吧。” 　　“哦，好。” 　　上楼后，印雪把钥匙给了岳千灵。 　　她埋着头去开门，而印雪则回头看着对面的门，想象了很多画面。 　　这时，对面门果真打开了。 　　印雪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寻走出来，看见印雪一直打量他，有点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朝她点点头，脚步也没停，直接朝岳千灵走去。 　　只是经过印雪身边时，她清楚地看着顾寻手里拿的东西。 　　一条白色睡裙，皱巴巴的，还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印雪抿了抿唇，没说话。 　　岳千灵压根儿忘了自己的睡裙还留在顾寻房间里，这个时候送过来，当着印雪的面，她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睡裙没什么，只是这个意向会让她联想到昨晚的一幕。 　　思及此，岳千灵神色有些不自然，接过后还欲盖弥彰地把睡裙藏在自己身后。 　　然后没看顾寻，声如蚊蝇地说：“谢谢。” 　　进了屋。 　　岳千灵第一时间是去把衣服放进洗衣机。 　　转身走出来，却见印雪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下意识就说：“哎，不是，我那天是穿着睡裙被锁在门外的。” 　　“噢……” 　　印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必解释，我懂。” 　　“……你懂什么懂。” 　　岳千灵直接转身去冰箱里给她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 　　印雪喝了一小口，打量着岳千灵家的环境，看见阳台上晒的男人衣服，眼皮又是一跳。 　　半晌，她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你说顾寻是不是有病，当初你跟他告白他拒绝你，现在又跟你这样那样……” 　　“什么这样那样？我们……” 　　岳千灵下意识否认，可是话到嘴边，脑海里再次浮现昨晚的画面，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又没有怎样。” 　　“唉。” 　　印雪叹气，“名言说得好，男人就是贱，古人诚不我欺啊。” 　　岳千灵噎了一下。 　　“……你也不必这么说他。” 　　“你看，你又在为他说话了。” 　　印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偷瞄了岳千灵两眼，从她脖子打量到脚，嘀嘀咕咕地说，“不就在他家里睡了两天，瞧这狐狸精把你魂儿给勾的。” 　　什么勾不勾的。 　　岳千灵听她这话总觉得意思不对劲，连忙说道：“哎不是，这两天晚上我们——” 　　话没说完，印雪就作势捂住耳朵，“哎呀我不敢听。” 　　“……行吧。” 　　岳千灵翻了个白眼，往房间走去。 　　“我去拿手机，先出去吃饭，我慢慢跟你说。” 　　“不吃了。” 　　印雪喝了小半瓶水，解了渴，也站了起来，“我跟我表哥他们一起回来的，中午等我吃饭呢，我得走了。” 　　她这么说，岳千灵自然没强留。 　　不过走到门口，印雪又鬼鬼祟祟地扒着门框回头。 　　“千灵，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 　　岳千灵已经拿出了手机，这两天堆了很多未读消息，她正忙着回复，不太在意地说，“报过警备案了，每天也很仔细检查门窗。” 　　印雪小小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说这个安全。” 　　“……” 　　岳千灵抬头，冷冷看向印雪。 　　“走啦！” 　　印雪连忙带上了门。 　　走了几步，她看到对面那道门，“啧啧”叹了两声，随即嘀咕了一句“狐狸精”。 　　进了电梯后，印雪心不在焉地四处打量，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自从上次买耳机和蒋俊楠认识，两人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联系。 　　今天下飞机的时候，她表哥说起想买个游戏笔记本，让她推荐一下。 　　印雪对这一类不太了解，想问岳千灵，想到她没有手机，便去找了蒋俊楠。 　　到了这会儿，蒋俊楠才回消息。 　　【蒋俊楠】：我们基本都直接在宿舍里装台式的，笔记本就用来跑代码，游戏本还真没了解过。 　　印雪本来都忘了这事儿，看他提起，也没太在意，打算去问岳千灵。 　　紧接着，他又发来了消息。 　　【蒋俊楠】：等会儿我问问顾寻，他可能比较懂。 　　提到顾寻，印雪自然就想到了扶不上墙的岳千灵。 　　不久前她才知道岳千灵失恋，黯然神伤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又想到现在的情况，印雪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于是愤愤地敲键盘。 　　【印雪】：别跟我提那个狐狸精。 　　- 　　印雪走后，岳千灵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回复这两天堆积的消息，又给爸妈打了一会儿电话，模糊解释了一下这两天的情况。 　　切回微信时，骆驼已经在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 　　【骆驼】：完了，全都完了。 　　【骆驼】：我老婆说她昨晚梦见生了个女儿。 　　【小麦】：你不是喜欢女儿吗？ 　　【骆驼】：梦是反的啊！！ 　　【骆驼】：我要喜提一个债主了，唉。 　　【小麦】：哈哈哈那你可以不用想女儿名字了，反正你那姓也起不了什么好听的。 　　【骆驼】：哎，没关系，儿子也一样，我现在就想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骆驼】：以后我儿子行走江湖，得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号。 　　岳千灵刚刚毕业，身边还没有同学朋友结婚生子的，所以看着骆驼在群里说自己孩子的事情，莫名有一种自己要当阿姨的喜悦感。 　　她翻了个身，嘴角含着笑打字。 　　【糯米小麻花】：骆驼，你姓什么？ 　　【骆驼】：郭。 　　【骆驼】：哎你看起来比较有文化，要不帮我想一个名字，最好听起来就跟郭靖一样有大侠风范。 　　【小麦】：你什么意思？我看起来没有文化？ 　　岳千灵只是好奇问一问，哪儿敢担起帮别人儿子取名的重任。 　　【糯米小麻花】：嗯，你儿子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以德服人，也要刚得起。 　　【糯米小麻花】：不如就叫郭德刚吧。 　　【骆驼】：？ 　　【小麦】：哈哈哈哈，好名字。 　　岳千灵笑了一下，正想继续打字，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睡到十一点醒，她到现在还没吃过一点东西。 　　于是她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点个午饭。 　　这时，有人在群里艾特了她。 　　【校草】：@糯米小麻花给我开下门。 　　【小麦】：？ 　　【小麦】：你俩是互删了吗不能私聊非要在这群里秀？ 　　岳千灵：“……” 　　她盯着那个“秀”字看了半晌，才起身去开门。 　　顾寻换了一身衣服，此时抱臂斜靠着墙，灯光从头顶打下来，映得他眸子格外亮。 　　他眼尾上扬，嘴角噙着一抹蛊惑人的弧度，直勾勾地看着岳千灵。 　　“你朋友为什么说我是狐狸精？” 　　岳千灵一瞬间想到了印雪说他勾魂儿的事情，整个人一愣。 　　而顾寻笑意更深。 　　“我勾引谁了？” 　　“你吗？” 第49章 想你了 　　一秒前, 岳千灵还在用灼热的脑子思考怎么圆这个话。 　　可是当他拖长尾音说出最后那两个字，声音酥痒地扫过耳膜，岳千灵就放弃挣扎了。 　　她抬头望着顾寻, 几乎脱口而出：“那你还想勾引谁？” 　　话音落下, 岳千灵见顾寻眸色深沉，才自己反应过来说了什么, 便讪讪地别开脸，打算缓解一下此刻的气氛, 随即转移话题并且用很快的语速问道：“你过来就为了问这个？那问完了吧我要吃饭了。” 　　说完她就要关门, 心里又急又臊, 动作还有点儿急, 压根就没想给顾寻反击的机会。 　　谁知他见岳千灵要关门，竟然就用手拉住了门框。 　　两人的力气悬殊到顾寻根本不怕岳千灵关门会伤到他的手指, 往外一拉，连岳千灵整个人都跟着踉跄了一下。 　　可当岳千灵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还是惊得瞪大了眼睛：“顾寻你疯了？你手还要不要了？” 　　门已经重新大打开, 顾寻松开手指，没接她的话, 直接问：“跟我出门一趟？” 　　岳千灵惊魂未定, 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到他脸上, “干什么？” 　　顾寻笑, 朝她抬了一下下巴：“勾引一下你。” 　　“……” 　　岳千灵第一次发觉, 顾寻是知道自己的优势的。 　　比如此刻, 他就在利用自己的美色明晃晃地诱惑人。 　　偏偏岳千灵还很争气地被勾住了。 　　她像是被他感染了一般, 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地开口问：“怎么勾引？” 　　顾寻没想到她接了这茬，似乎是被问住了。撩眼看了一圈头顶的灯, 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说道：“先吃个午饭吧，之后要怎么勾引先看看情况。” 　　岳千灵觑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转身回了房间。 　　五分钟后，她换上一条白色连衣裙走了出来。 　　进了电梯，岳千灵开始有点后悔，特别是发现顾寻一直在看她之后，那股悔意简直要冒到了头顶。 　　怎么这么招架不住呢。 　　人家说一起去吃个午饭，她就跑回去换了一声裙子。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穿过裙子了。 　　这不是太明显了么。 　　岳千灵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暗暗别过头，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 　　这时，她听到顾寻突然开口。 　　“千灵。” 　　“嗯。” 　　岳千灵立刻摆出波澜不惊的样子，“怎么了？” 　　顾寻垂头看下来，视线落在她的裙边上。 　　“你这招叫做……师夷长技以制夷？” 　　“……” 　　血液一下倒涌到脸上，岳千灵明显感觉到自己耳根开始发热，连手心都有了一股灼烫的感觉。 　　她想，这顿午饭可能是没法好好吃了。 　　- 　　事实证明，岳千灵的猜想是正确的。 　　这顿午饭确实能没能吃好，但原因是顾寻在路上接到了小麦的电话。 　　岳千灵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感觉顾寻浑身的气压瞬间变低了，连眉心也皱了起来。 　　挂掉电话，他抱歉地看向岳千灵。 　　“有事吗？” 　　岳千灵问。 　　“嗯，小麦打来的电话。” 　　顾寻还握着手机，看了一眼路边川流不息的车流，“他说我爸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现在人在医院。” 　　其实小麦还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们听到动静出去看时，顾寻的爸爸满脸都是血。 　　但是顾寻没把这些话告诉岳千灵。 　　即便这样，岳千灵整个人也跟着莫名一沉。 　　顾寻没再说话，又播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没人接，他的眉心便蹙得更紧，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岳千灵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冲动，突然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 　　想抚平他眉头的沉重。 　　指尖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顾寻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就在昨晚，他还想着岳千灵不小心碰他一下他就躁动。 　　可现在，她主动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不仅没有躁动，反而让他平静了下来。 　　不过岳千灵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那你现在怎么办？” 　　顾寻面色沉重，想了一下，说：“我回去一趟。” 　　岳千灵点头：“嗯，那你快去。” 　　她当时也没想太多，以为顾寻嘴里的“我回去一趟”就是开车几个小时的事情。 　　却没想到顾寻立即就打开了订票软件。 　　已经中午十二点，不过顾寻运气还算好，买到了当天下午三点的一趟航班，晚上六点半就能到。 　　两人匆匆吃了午饭，期间顾寻也没怎么说话，之后直接就动身去了机场。 　　飞机上没有通讯，顾寻联系不上任何人，没办法知道他爸的情况，只能睁眼看着窗外的云层，一秒秒地数着时间。 　　可惜老天偏要跟他作对似的，飞机降落的时候遇到大雾，又在上空盘旋了半个小时。 　　七点，浓云压着天际，整座城市都陷入雾蒙蒙的压抑中。 　　顾寻终于落了地，打开手机，发现好几通小麦的未接电话，心里越发焦急，立刻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还是没人接。 　　此时舱门已经打开，乘客在过道上排队准备下机。 　　顾寻没带什么行李，空着手一路挤出去，期间给小麦回了个电话。 　　几秒后，小麦接起。 　　听到他那边有点吵闹，便问：“你在哪儿呢？刚刚给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 　　“在飞机上。” 　　说话间，顾寻已经走出飞机，踏上了甬道，“我爸怎么样了？” 　　“噢，林叔叔他没啥事。” 　　小麦以为顾寻是去出差或者旅行什么的，没联想到他已经回来了，语气就比较轻松，“就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鼻子流血了，结果他伸手一摸，搞得自己满脸是血，我们还以为怎么了呢。” 　　“然后就是脚踝崴了，敷着药呢，其他也没啥，夏天穿得少，一些磕磕碰碰的皮外伤。你也别担心，他都回家了，没啥事儿。” 　　在小麦说话的期间，顾寻脚步已经慢了下来。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八点，夜幕初垂。 　　顾寻还是回了这个阔别好几年的老小区。 　　自从他跟着顾韵萍离开，仔细算算，差不多快五年没回来过了。 　　他捏着那把陈旧的钥匙，上楼的步伐有些沉重。 　　这几年他和他爸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间更少，平时也没什么电话联系，对他的近况了解几乎全靠小麦和骆驼闲聊中提起，只知道他离婚后彻底没了束缚，过得比以前自由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回家，顾寻产生了点儿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不知道一会儿该说什么。 　　甚至不知道这几年他爸有没有换过锁，他还开不开得了这扇门。 　　这么想着，他还是走上了四楼。 　　钥匙顺利入孔，锁被转动的那一瞬间，顾寻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他打开门看见眼前一幕，刚买进去的一只腿就顿在原地。 　　客厅里昏黄的吊灯全开着，麻将撞击的声音清脆响亮，林宏义背对着大门，和三个朋友围坐在客厅中央，含着一根烟，正打得热火朝天，笑骂声不断，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人。 　　直到坐林宏义对面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胡了一把牌，仰头笑了起来，才看见顾寻。 　　她头一偏，惊诧过后，“哎”了一声，大喊道：“哟！小寻回来啦？” 　　林宏义闻言也跟着回头，捏着一张牌的手悬在半空中。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宏义额头上还贴着一块儿纱布，鼻子上有一道红痕，右脚架在一只小凳子上，脚踝被裹得像粽子。 　　即便这样，也没忘记他的麻将。 　　顾寻紧抿着唇，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别开了脸。 　　而林宏义没等到顾寻的回答，便把手里那张牌打了出去，才又回头问：“你在那儿站着干嘛呢？学校放假了吗？今儿个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寻就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放假了么。 　　原来连他今年已经毕业都不知道。 　　顾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垂了垂眼，再抬头时，已经没什么表情。 　　“回来拿点东西。” 　　说完，他穿过烟雾缭绕的客厅，朝自己房间走去。 　　林宏义没想明白，这都几年没回来住过了，东西也早就清空了，怎么突然又要拿东西。 　　于是他一边洗牌一边朝房间里喊：“你还有东西留在这里？” 　　在嘈杂的洗牌声中，顾寻关上了房间门。 　　离开这几年，房间似乎没什么变化，家具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只是床上早没了床单被套，堆放着大箱大箱的杂物。 　　书桌也塞满了乱七八糟的袋子，上面落满了灰。 　　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空着手走了出来。 　　“你忘了什么东西？” 　　林宏义见顾寻出来，视线跟着他走，手上却不忘砌牌，“找到了没？” 　　顾寻丢下一句“没找到”，也没看林宏义一眼，直接朝大门走去。 　　“哎你这就走了？” 　　林宏义觉得许久没见的儿子这次回来莫名其妙的，想起身拦一拦，奈何身上挂了伤。 　　等他一只腿站起来时，顾寻已经反手关上了门。 　　“哎哟，孩子大了脾气也大啊，瞧这冷言冷语的样子。” 　　“儿子都这样，要不怎么说现在的人都喜欢女儿呢，那多贴心啊。” 　　“小寻不是在江城吗？怎么今天回来了？这什么情况？” 　　在朋友七七八八的说话声中，林宏义重新坐下，把牌一码，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不用管，他从小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 　　夜里九点多，岳千灵的线稿已经初具雏形。 　　她看了一眼时间，也不知道顾寻这个时候是不是还在医院，他爸爸的情况严不严重。 　　踌躇了一会儿，岳千灵还是决定问一问他。 　　刚拿起手机，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微信里就弹出他刚发来的消息。 　　【校草】：睡了吗？ 　　【糯米小麻花】：没，你爸爸怎么样了？ 　　【校草】：没大碍。 　　【糯米小麻花】：那就好。 　　她手指停在屏幕上，思忖着再说点什么。 　　不过还没等她打字，顾寻又发来了消息。 　　【校草】：今晚江城有月亮吗？ 　　【糯米小麻花】：没有啊，今晚下雨了。 　　刚发出去，他就打来了语音通话。 　　岳千灵没有迟疑，立刻接通。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顾寻有些低落的声音。 　　“没有月亮，听听你的声音也行。” 　　岳千灵眸光微闪，盯着手机上那个头像，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他沉沉地说，“想你了。” 第50章 抱抱。 　　顾寻不太记得他爸爸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家庭越走越远的。 　　大概是七岁, 或许是八九岁。 　　总之在他开始记事的时候，父亲这个角色便在他的生活中渐行渐远。 　　直至现在，连记忆也开始模糊。 　　印象关于父亲最为清晰的印象是小学四年级的一天, 顾韵萍要去外地出差一周, 打算拜托骆驼的父母帮忙照顾他。 　　那天林宏义晚上回来听说了这个事情，不满地提出反对, 觉得老麻烦邻居也不是个事，自己家里又不是没人了。 　　那时候顾韵萍和林宏义的关系已经很差, 虽然每次争吵都刻意躲着顾寻, 但他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毕竟没有哪家父母在饭桌上互相不说话的。 　　但或许是为了孩子, 顾韵萍再一次让步, 选择相信林宏义。 　　而且顾寻也不是一个费事的孩子，照顾他无非就是放学回家烧一顿饭, 晚上热点牛奶，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于是顾韵萍把一整周要吃的蔬菜、牛肉以及鸡蛋牛奶都准备好了放在冰箱里，又把每天需要做的事情细细写成一份清单交给林宏义后, 才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人刚走，林宏义就把清单随便扔到桌上, 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坐, 对顾寻说：“儿子, 这几天爸爸给你做饭, 周末带你去科技馆。” 　　其实那两年林宏义回家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晚, 也和顾韵萍分床而睡, 他就像个酒店旅客一般, 只把这儿当个睡觉的地儿，一个月下来顾寻和他都不一定能碰上几次面。 　　所以他这么一说，顾寻暗自兴奋了一晚上。 　　结果第二天下午, 顾寻放学回来，却没见着林宏义的人。 　　顾寻以为他只是路上耽误了，总会记得回来给他做饭。 　　然而就这么等到了夜里十点，别说人影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虽然年纪小，但面子也是要的，顾寻就没想过又去邻居家蹭饭，这个时间点也挺麻烦。 　　于是他就吃了一周的泡面，还安慰自己，大人总是忙的，得赚钱养家。 　　毕竟嗨惦记着周末的约定。 　　也是因为抱着对科技馆的期待，顾韵萍每天晚上例行打电话问顾寻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下意识撒了谎，害怕顾韵萍又去跟林宏义争吵，把他最后这一点期待都击碎。 　　到了礼拜天，林宏义睡到中午起来，看顾寻穿得好好得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他，才想起了承诺过科技馆这回事儿。 　　这次他倒没想失约，于是父子俩一人吃了一桶泡面就开车出门。 　　只是逛了十来分钟，林宏义就觉得无聊了，中途又接了个电话，半推半就地说了几句话，转头就告诉顾寻自己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让他自己玩一会儿，下午六点就来接他。 　　顾寻也信了。 　　不过下午六点他并没有等到林宏义。 　　找路人借了手机打电话，对方也没有接。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顾寻那天就特别执拗，一个人在门口等到了九点。 　　最后还是保安看不下去了，骑着摩托车把他送回家。 　　顾寻刚进门没多久，顾韵萍也出差回来了，她看见儿子跟平时一样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也没多想。 　　直到她去厨房，发现冰箱里的蔬菜都烂了，而垃圾桶里则堆满了泡面桶。 　　那天晚上，顾韵萍终于爆发，激动的情绪下忘了刻意躲着顾寻。 　　他在房间里把父母的争吵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顾韵萍骂林宏义嗜赌成性，成天就知道打牌，输光了家里积蓄不说，连儿子也不管了。 　　顾寻这才知道他爸每天不回家的真正原因。 　　而后，他清晰地听见林宏义拍着桌子怒吼：“你好意思怪我？！我他妈当初让你去做手术，结果你非要生下来！要不是因为孩子，我能放弃去老挝做生意的机会？！人家现在回来都是大老板而我他妈还是个业务员！我这辈子都被你们母子俩祸害了！” 　　顾韵萍大概没想到林宏义会这么说，整个人目眦欲裂，但第一反应还是主动休战，并悄悄推开顾寻的门观察他有没有被吵醒。 　　看到顾寻安然地闭着眼睛，她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并不知道，林宏义那天晚上说的话就像个魔咒一般，在顾寻耳边萦绕了好多年。 　　虽然年纪小，很多事情没听说过，但他能从前后语境推测出“做手术”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的出生对林宏义来说不仅不是惊喜，还是个祸害。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顾寻一看到林宏义，脑海里总会回响起那句“我他妈当初让你去做手术”。 　　每当他试图靠近一点林宏义时，那句话就像一只冷冰冰的手摸了一下他的心口，冰凉的触感顿时拉扯住他所有的冲动。 　　所以—— 　　有人说这世上只有父母会无条件地爱你，这根本就是幸存者偏差。 　　只有被爱的人才有资格这么说。 　　顾寻是那个不幸者。 　　在他这里，血浓于水和爱不爱，根本就没有半毛钱关系。 　　顾寻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才拉回思绪。 　　他不想去打扰小麦或者骆驼，顾韵萍此刻恐怕也已经睡了。 　　他在这座熟悉的城市走了许久，最后进了一家酒店。 　　明明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却让他找不到一丁点儿归属感。 　　看着窗外浓稠的夜幕，他忽然很想念江城的那轮明月。 　　- 　　岳千灵接到顾寻电话的时候就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不过她也不意外。 　　谁爸爸受伤了还能嬉皮笑脸。 　　只是当她听到顾寻说想她了，心头还是莫名一震。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一句“我想你”比“我喜欢你”能量强大得多。 　　足以让她沉溺在失重的旋涡中，差点下意识回答一句“我也有点想你”。 　　但话到了嗓子眼，却变成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出这句，岳千灵突然觉得还是有点不合时宜。 　　人家爸爸受伤了在医院，她却好像在催他赶快离开似的。 　　于是立刻补充：“不着急的话就多陪你爸爸几天再回来吧。” 　　顾寻沉默片刻，低声说：“其实我有点急。” 　　“啊？不是说没大碍嘛？”岳千灵以为他爸爸的情况有点严重，便忙着宽慰他，“呃……可能爸爸年纪大了点恢复得慢一些而已，别担心。” 　　半晌，顾寻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确实没什么事。” 　　岳千灵又念叨道：“反正前段时间你都没怎么休息，请几天假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顾寻还是“嗯”。 　　岳千灵还是第一次发现顾寻有这么温顺的时候，不管说什么他都应着，还絮絮叨叨地跟她闲聊很久，没什么主题，想到哪里说哪里。 　　这通电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岳千灵提示睡觉的闹铃响起，两人才挂了电话。 　　躺上了床，岳千灵还有点意犹未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晚上竟然让她觉得她和顾寻好像……在谈恋爱。 　　- 　　第二天一早，岳千灵睁眼，手机里已经躺了一条消息。 　　【校草】：醒了没？ 　　岳千灵俯身趴在床上，嘴角弯了弯。 　　【糯米小麻花】：醒了。 　　【糯米小麻花】：你怎么醒这么早？ 　　【校草】：生物钟作祟。 　　【糯米小麻花】：噢，吃早餐了吗？ 　　【校草】：正在吃。 　　【糯米小麻花】：嗯，我也准备去吃了。 　　【校草】：我吃的牛肉面。 　　【校草】：很辣。 　　【校草】：油也有点重。 　　岳千灵有点开心，同时又觉得有点幼稚。 　　【糯米小麻花】：你倒也不必把这些都告诉我。 　　【校草】：唉。 　　【校草】：我连牛肉面里有几粒牛肉都想告诉你。 　　“……” 　　岳千灵觉得自己完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她居然就捧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 　　临着要出门了，她一边换鞋，一边想到未来几天都得是自己一个人上下班，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唉。 　　不能这样。 　　岳千灵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 　　人才离开不到24小时，没必要没必要。 　　收回了点神思，岳千灵迅速换好鞋，并伸手去按门把手。 　　门一推开，眼前却出现一个人影。 　　岳千灵当即愣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顾寻就站在她门口，还穿着昨天离开的衣服，孑然而立，清晨的阳光也不能扫清他身上的风尘仆仆。 　　他脸上疲态尽显，垂眼看着她，眼神虽然温柔，却没有往常那股意气风发的姿态。 　　莫名有点像一只淋雨归家的小狗。 　　“你……” 　　岳千灵徐徐开口，“回来了？” 　　顾寻“嗯”了一声，“刚刚在楼下吃了早饭。” 　　“……” 　　岳千灵有点儿懵，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寻。 　　原来他刚刚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楼下。 　　可是现在才八点二十，岳千灵按时间推算能知道他应该是坐了半夜的红眼航班回来的。 　　不是说多陪他爸爸几天吗？ 　　怎么一个晚上都没待到就回来了？ 　　岳千灵：“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多留几天吗？” 　　“没必要。” 　　顾寻大概是有点累，一只手插在兜里，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力气。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这一趟回去得挺不值的。” 　　岳千灵不知道顾寻这一晚上经历了什么。 　　但是她想到妈妈不久前还叮嘱她，顾寻的父母关系不太好，让她不要去揭人家的伤疤。 　　所以岳千灵摁住了想细问的冲动。 　　可是她此刻分明能清晰地感觉到顾寻浑身的低气压正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明明高大挺拔的少年，这时看着也有点脆弱。 　　岳千灵感觉自己的行为又有点不受控制了。 　　她怔怔看着顾寻，轻声开口：“你弯一下腰。” 　　顾寻目光微动，显然没明白岳千灵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依言弯腰。 　　岳千灵抿着唇，慢吞吞地伸出双手，越过他的肩膀，然后环抱住他。 　　怀里的人明显一怔。 　　岳千灵也是第一次抱一个同龄异性，她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 　　双手有点僵硬地轻碰他的背，不知道要不要再用力一点。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秒，怀里的人回过神了。 　　然后突然抬起双手，反客为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随后，岳千灵感觉到顾寻的头埋在了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两人安静的拥抱着。 　　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昏暗的楼道里，岳千灵看不见顾寻的表情，只是感觉他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但呼吸却越来越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他低声在她耳边说话。 　　“嗯，现在值了。” 第51章 你是我的初恋 　　每周一早上, 总有许多从周边开往市中心的通勤车辆，把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岳千灵走出地铁口的时候，耳边一直响起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还有送外卖的电瓶车在路边乱蹿, 看着有点烦人。 　　出门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儿，时间不早了, 岳千灵心里又想着事，脚步走得急, 一时间没听到有人在喊她。 　　直到黄婕一路小跑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喊你几声了。” 　　岳千灵回神, 侧头看了一眼黄婕，淡淡地说：“没什么。你今天没开车？” 　　“周一堵嘛, 我坐地铁来的。” 　　黄婕和岳千灵并肩走着，往她身旁打量了一圈儿，“一个人啊？顾寻呢？” 　　岳千灵“噢”了一声, “他家里有点事儿，今天请假了。” 　　“家里有事儿？” 　　黄婕心想难怪看着岳千灵神色不太好, “问题不大吧？” 　　“他爸爸脚受伤了, 问题不大。” 　　岳千灵说完便叹了口气。 　　比起这个, 她更在意顾寻今天回来后, 整个人失落不堪的状态。 　　“那就行。” 　　黄婕拍拍她的手背, “你也别太担心, 现代医学多发达呀, 脚受伤就没啥大问题。” 　　“嗯，我知道。” 　　岳千灵顺着她的话应了，心思还在顾寻那里, 也没觉得她们的对话有哪里不对劲。 　　忙忙碌碌一整天，做完了手头上的事情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还要忙一会儿的人则开始商量晚上吃什么。 　　岳千灵和卫翰聊了一下午线稿的细节，没了什么疑问，便准备回家再画。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黄婕她们好像在聊什么聚餐地点。 　　岳千灵听了一耳朵，以为自己最近太忙了遗漏了什么信息，便问道，“这周有聚餐吗？” 　　尹琴回头对她眨眨眼，笑得意味不明，“我们周末是有个聚餐，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啦。” 　　这话听得让人怪不舒服的，但岳千灵本来也不喜欢聚餐，便没说什么。 　　只是黄婕听尹琴把好好的一件事说得阴阳怪气，连忙补充：“也算不上什么正式聚餐，就是有个友司找我们联谊聚餐，联谊你懂吧，不过你有男朋友的，所以我们才没叫你的。” 　　岳千灵：“？” 　　她喉咙像是噎住，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准确的措辞。 　　虽然黄婕没明说，但岳千灵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下意识就把它和顾寻联系在一起。 　　似乎大家都默认她和顾寻是情侣了，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至今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一个拥抱。 　　这种情况下，她总不能兀自就在外默认了这一点。 　　万一呢…… 　　岳千灵也不知道自己担心的这个“万一”是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谁说我不是单身了。” 　　“啊？” 　　四周几个同事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仿佛不相信自己听见的内容一般。 　　黄婕还在想着是不是闹了个大乌龙，尹琴便挑明了问：“顾寻不是你男朋友啊？” 　　岳千灵垂眼，继续收拾东西，平静地说：“不是啊。” 　　几个同事面面相觑，觉得有点尴尬。 　　但尹琴显然没有这种情绪，她笑了笑，“看来是我们误会了，还说你每天往第九事业部跑是因为找男朋友呢。” 　　原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岳千灵睨她一眼，“我是去工作。” 　　果然，尹琴一听到这两个字便睁大了眼。 　　“工作？” 　　整个小组的人虽然都以为岳千灵和顾寻是情侣，不过却是从平时他们总是同进同出推测出来的。 　　至于第九事业部这一点，他们倒是清楚其中的情况，但竟然都默契地没有和尹琴提起过。 　　这会儿尹琴发现似乎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是被排挤了似的，面子上不太过得去，强颜欢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都误会了。” 　　岳千灵没再说什么，拿着包包下了楼。 　　这个时候电梯人挺多，岳千灵是最后一个挤进去的，站在最前方，也没注意身后站了哪些人。 　　直到电梯抵达一楼，她刚跨出去两步，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岳千灵回头，见宿正随着人群走出来，步子还有点急。 　　“怎么啦？还有什么吩咐？” 　　听到“吩咐”两个字，宿正倏地笑了。 　　“我跟你之间只能谈工作？”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岳千灵笑，“你不是下班了吗？怎么没去停车场？” 　　“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打算吃了饭再回去。” 　　宿正朝她抬抬下巴，“一起？” 　　岳千灵本来也打算先吃了饭再回去，便点了头。 　　两人一起进了一家餐厅，点菜的时候，岳千灵想到顾寻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他吃没吃晚饭，便给他发了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你吃晚饭没？ 　　顾寻没有立刻回消息。 　　放下手机，岳千灵继续看菜单，宿正突然问：“周末有个联谊聚餐诶，你去吗？” 　　岳千灵想也没想就说：“不去。” 　　宿正：“嗯？你不是没男朋友吗？” 　　又提到“男朋友”，岳千灵倏地抬眼，顿了片刻，说：“嗯，但联谊什么的也不需要。” 　　“也是。” 　　宿正笑笑，“不过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岳千灵目光一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立刻解锁，屏幕上就是顾寻的聊天窗口。 　　【校草】：没。 　　【校草】：你要回来陪我吃吗？ 　　【糯米小麻花】：也不是不行。 　　【校草】：24583 　　【糯米小麻花】：？ 　　【校草】：我家密码。 　　她打字的时候，宿正恰好瞥见屏幕。 　　他跟顾寻也有好友，自然知道那个头像是谁。 　　发完后，岳千灵重新抬起头，思忖着要怎么回答刚刚的问题。 　　正要开口，宿正却垂着眼，伸手捞起菜单，笑着说：“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 　　她慢吞吞地扬起视线，看向宿正。 　　原本以为他也要去参加联谊什么的就随口一问，但此时的回答，却让岳千灵觉得他好像是带着另一层意思。 　　于是，岳千灵清晰又笃定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这个回答，总归也没错。 　　只是回去的路上，岳千灵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杂乱。 　　前有同事误会她和顾寻已经是情侣，后又有宿正追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仿佛处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独木桥上。 　　再想到今天早上那个长达二十分钟的拥抱后，岳千灵心里更是不上不下。 　　像是踩在一个悬空的浮板上，一开始会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的悬空感，但时间久了，总会不扎实。 　　思及此，岳千灵突然有点着急。 　　想要落实感，想要清清楚楚的回答。 　　可是—— 　　岳千灵垂了垂脑袋。 　　顾寻又没有急着要她给一个答案，她总不能自己突然跑去跟他说“我答应你我们谈恋爱吧”。 　　唉。 　　岳千灵叹了口气，拎着给顾寻带的晚饭不紧不慢地朝家走去。 　　电梯里，她给顾寻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到了，他没回。 　　于是岳千灵直接朝他家门口走去。 　　抬手按密码时，她突然看见门上好像贴了一个小纸条。 　　那次被跟踪的恐惧感又卷土重来，岳千灵立刻紧张地环顾四周。 　　确定没什么人跟上来后，她才松口气，再抬头，发现那个小纸条好像有点特别。 　　不是小广告，而是手写的内容。 　　“邻居您好，我是住在这一栋17楼的住户，我经常在电梯里遇见你，对你很有好感。今天中午见你回家，本想和你说话，但是跟出来后见你精神不是很好，遂作罢。在不打扰你的情况下，希望能跟你认识一下，我的微信是：trae19981212” 　　岳千灵：“……” 　　她皱着眉把小纸条撕下来，揉在掌心后，才推门进去。 　　室内安静得只有空调声音。 　　没开灯，窗帘也拉着，整个房子陷入冥冥昏暗中，只有一丝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映在沙发上。 　　而顾寻躺在沙发上，正闭眼睡觉。 　　岳千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他落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放好后，想叫醒他。 　　但她一低头看见顾寻平静的睡颜，突然有点不忍心吵醒他。 　　站了几秒后，岳千灵慢吞吞地蹲了下来。 　　她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脸，最后又落到他浓密的睫毛上。 　　因为他睡着了，岳千灵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长时间打量他。 　　不怕被别人发现，也不怕被他本人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岳千灵感觉自己的腿都麻了，却还是不想移开视线。 　　半晌，她想到门上贴的小纸条，便伸出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狐狸精，到处勾引人。” 　　话音一落，顾寻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岳千灵心里一惊，立刻起身。 　　但是她长时间蹲着，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双腿没什么知觉，整个人一趔趄，又朝沙发倒去。 　　还好她肢体还算协调，再即将倒在顾寻身上时双手及时撑住了沙发。 　　动作稳住的那一刻，岳千灵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和她距离只有两厘米的顾寻。 　　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屏住。 　　许久，确定顾寻没被惊醒后，岳千灵才细细地呼出一口气。 　　好险，就差一点。 　　可也不知怎么的，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没有起身。 　　在唯一的那道光束徐徐从沙发移到顾寻脸上时，岳千灵吞咽了一下。 　　反正也没醒。 　　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 　　岳千灵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低头，在顾寻侧脸落下轻轻一吻。 　　大概是第一次偷亲人有点紧张，岳千灵呼吸紊乱，眉头紧蹙，只是沾了一下就立刻离开。 　　然而她刚抬起头，沙发上的男人倏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他眼里还带着朦朦胧胧的睡意，惺忪地看着岳千灵，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岳千灵的意识非常清晰。 　　在顾寻睁眼的那一秒，她觉得自己的脸在一秒之内就达到了沸点。 　　烧得她连嗓音都哑了。 　　“我、我不小心的。” 　　说完，她双手一撑，就要站起来。 　　下一秒，顾寻抬手穿过她的腰，把她往怀里一按，抱着她顺势一个翻身。 　　天旋地转间，岳千灵被他压在了沙发上，未反应过来上一秒还睡眼惺忪的人竟正在眨眼间变得如此强横。 　　紧接着，顾寻便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岳千灵原本想要挣扎的手就顿在半空，双眼倏地睁大。 　　可是他的吻却很温柔，在她唇上徐徐辗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岳千灵依然睁着眼，视线里全是他的脸，却依然不敢相信唇间的灼热是否真实。 　　直到一股濡湿的触感传到她唇间，岳千灵像是浑身过电一般，全身的感官细胞瞬间沸腾，人却从头到尾僵住了。 　　片刻后。 　　顾寻皱着眉，双唇微分，用低到几乎是一阵气儿似的声音说。 　　“你张嘴啊。” 　　岳千灵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像一个只会听指令的机器人。 　　她唇齿一松，口中空间顷刻间被攻掠，那股让她酥麻的濡湿触感大面积袭来。 　　他的唇舌柔软滚烫，分明只在分寸之地搅弄吸吮，却轻易地撩动她每一根神经末梢。 　　岳千灵从来不知道接吻竟然是个力气活。 　　她的手渐渐地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缓缓落在顾寻背上。 　　这一小小的举动却像刺激到了他似的，更加深入地吻她。 　　好一会儿过去，岳千灵在缠绵中拉回一点意识，才想起自己应该闭眼。 　　可是当她合上眼帘，听觉竟然在同一时刻放大。 　　顾寻的喘声在她耳边起伏，时不时夹杂着喉咙里溢出的闷哼。 　　让岳千灵觉得…… 　　怎么接个吻都这么色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岳千灵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的时候，顾寻终于停下。 　　他撑着岳千灵脑边的沙发，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角。 　　“我也是不小心的。” 　　岳千灵：“……” 　　有谁能不小心到来一个舌吻？？？ 　　可是她现在没有说话的神思。 　　紧紧闭着眼，好一会儿，她才有勇气睁眼面对他。 　　看着他带了点水汽的双眼，岳千灵手指轻轻动了动，然后攥紧他的衣服。 　　“我……” 　　“等等。” 　　顾寻突然打断她，“让我来说。” 　　岳千灵仿佛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手指松了松，复又攥紧。 　　“第一次被女生亲。”他弯了弯唇角，“你得对我负责。” 　　岳千灵：“……” 　　就在她有点羞恼想立刻起身时，却发现身前的人根本推不动，像一堵墙。 　　“岳千灵。” 　　顾寻就这样俯身看着她，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其实我是想正式地告诉你，以前的林寻喜欢你，而现在的顾寻也喜欢你。” 　　“我自己也花了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但不重要，总之此刻你面前的这个人，他真的很喜欢你。” 　　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岳千灵感觉自己像从是飘飘摇摇的云端坠入一片柔软却坚硬的温床上。 　　她心里的所有不确定，距离变成确定，只有一线之隔。 　　岳千灵的手依然紧紧攥着他。 　　“很喜欢……是多喜欢？” 　　混混沌沌的客厅光线中，岳千灵看见顾寻的眸光渐深。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噢……” 　　岳千灵松开了手，想尽量不在意，可还是忍不住想钻这个牛角尖。 　　她被无视过，被拒绝过，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没有得到足够的喜欢，她或许还是很难将自己摆在和他对等的位置。 　　“那行吧——” 　　“这种非客观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人发明一个刻度标准。”顾寻忽地打断她，紧紧盯着她的双眼，“我也没办法拿出参照物给你做个对比。” 　　“因为我长这么大，”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目光柔和下来，像一汪温泉，溺住了眼里的少女。 　　“没喜欢过别的女生，只喜欢你一个。” 　　说完，他忽地埋下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在岳千灵耳边蹭了蹭，喃喃道：“刚刚不是说了么，你是我的初恋。” 第52章 摘花 　　乌金西坠,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被吞噬干净，房间里彻底陷入将夜的昏暗。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没动。 　　岳千灵的手还靠在顾寻背上, 他的头发蹭得她脸颊有些痒。 　　不过她没在意, 满脑子还在回荡那句“你是的我初恋”。 　　喜悦感像浓墨滴进水中，在岳千灵浑身迅速蔓延开来。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儿虚荣, 得知顾寻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女生，竟会溢出莫名的满足感。 　　唉, 这样不太好。 　　于是岳千灵在黑暗中舔了舔唇角, 低声说：“我也是。” 　　“什么？” 　　顾寻抬起头, “你也是什么？” 　　两人身体只有一拳之隔, 他的呼吸也拍在岳千灵脸上，引起一阵阵灼热。 　　虽然灯光黑暗, 但岳千灵明显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 　　岳千灵推了推他，转移话题，“你还不起来, 想闷死我？” 　　顾寻深吸了一口气，却依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我这不是, ”他顿了一下, “还在等你的答案。” 　　“你都——” 　　嗓子里的话已经要脱口而出, 迟来的羞耻感又把它堵了回去。 　　岳千灵眨了眨眼, 看向别处, 昂着下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 　　“你都这样了……还好意思征求我意见？” 　　顾寻大概没听出她的画外音, 以为她是在指责自己强吻这件事, 便笑了笑。 　　“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先偷亲我，我不得亲回来？” 　　岳千灵憋红了脸, 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而且……” 　　顾寻手肘下压，上半身和她贴到一起，垂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上次我警告过你，再碰我一下，就不是亲一下额头能解决的了。” 　　岳千灵还不习惯听到他说这种话，不知道怎么坦然回应，下意识就伸手故意拍他的背。 　　“你这么不经碰？” 　　“对啊。” 　　顾寻反手抓住她乱动的手腕，“你不知道吗，我们这个年纪的男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拖着她的慢慢手压向自己腰间，沉声道：“欲望都很强。” 　　“……” 　　即便是深吻，也没有让岳千灵产生这种脑子轰然炸开的感觉。 　　她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力一推，逃似的蹬腿坐了起来。 　　顾寻也没想着还要压制她多久，没什么防备，被她推到沙发另一端后，索性斜坐了下来。 　　但看着岳千灵急着离开沙发，顾寻一抬腿，跨到茶几边，拦住了她下去的动作。 　　岳千灵只好半坐在沙发上，鼓着眼睛看着他。 　　“你还想干什么？” 　　“等你答案啊。” 　　顾寻偏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虽然岳千灵感觉自己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 　　在遥遥观望他时候，也幻想过很多次他说这句话的模样。 　　但真的从顾寻嘴里说出来时，她依然觉得整个人飘飘然，很没有实感。 　　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沉了下去，客厅里昏暗如夜，更加剧了这种缥缈感。 　　感觉像在做梦。 　　甚至有可能一醒来，全世界又回到那个只能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 　　在这种意识驱使下，岳千灵不自觉地抬起手，去摸了摸他的下颌。 　　顾寻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就安静地让她摸。 　　他的脸好像有点烫，灼热的触感徐徐从从掌心传达到心尖时，岳千灵陡然回神，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同时，她看见顾寻带着不解的眼光，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行为看起来有多傻。 　　就在她要收回手时，顾寻问：“你摸什么呢？” 　　哎我操。 　　别是被他看出来自己那个傻乎乎的想法了吧。 　　“我是在看——” 　　岳千灵目光微闪，“你脸疼不疼。” 　　“……” 　　见他无言，岳千灵压住想要笑的冲动，一字一句说：“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喜欢我，永远不会喜欢我，我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僵持几秒后，顾寻嗓子里闷哼一声，微微垂头，就着这个姿势，用自己的下颌蹭了蹭她的掌心。 　　“我那不是……不知道是你么。”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又说：“其实你分明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嗯。 　　好像是知道的。 　　至此，岳千灵觉得自己没什么要问的，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她嘴角弯着准备收回手。 　　刚一抽离，顾寻却摁住她的手，依然紧紧贴在自己脸边。 　　“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不对我负责？” 　　岳千灵垂下眼，不去看他。 　　“知道了，会对你负责的。” 　　“那你现在是我的……？” 　　顾寻问。 　　岳千灵声音小小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女、朋、友。” 　　“嗯，女朋友。” 　　说完，他就这么看着岳千灵，倏地笑了起来，然后拉过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 　　岳千灵还没办法坦然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收回手。 　　下一秒，她察觉到哪里不对，又伸手去摸他。 　　顾寻有点无奈。 　　“还没摸够？光摸脸也怪没意思的，要不你再摸摸其他地方？” 　　“……闭嘴。” 　　岳千灵手掌上移，轻轻贴了一下他额头，“你怎么这么烫？” 　　见顾寻沉默，岳千灵想到了什么，突然俯身凑近，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原来你刚刚这么紧张啊？” 　　脸都烫成这样。 　　顾寻轻笑了声，起身去开了灯。 　　白光从头顶照下来那一刻，岳千灵看见顾寻的脸确实有点红。 　　但红得不正常，有点儿病态。 　　“你……”岳千灵迟疑地问，“是不是病了？” 　　“或许是吧。” 　　顾寻俯身捞起桌上的杯子，随后去厨房倒热水。 　　岳千灵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蓦然回神，连忙问道：“中暑了还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大概是这两天有点累。” 　　说话间，顾寻已经倒好热水走了回来，坐到岳千灵身边，一仰头便喝了大半杯。 　　这时候岳千灵才后知后觉他脸色确实有点苍白。 　　想来也是，这几天他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好，昨天急急忙忙赶回家，半夜又坐飞机回来，几乎一夜没睡。 　　此刻空调开得那么低，岳千灵想到刚刚他就在沙发上这么睡着，不病才怪。 　　于是岳千灵也起身朝身后的柜子走去。 　　上次买的药还在，不过已经整整齐齐地码在了盒子里。 　　岳千灵挑选了几样，放到桌上，又指指她带回来的晚饭。 　　“你先把饭吃了，不然一会儿凉了，还有感冒药记得吃，不行的话还是得去医院。” 　　顾寻说好，岳千灵便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嗯？” 　　顾寻抬头，眼里带了点儿惊诧，“这就回去了？” 　　“嗯。” 　　岳千灵弯腰把桌上的包拿起来，“我还要画线稿。” 　　许久，顾寻才低低地“噢”了一声。 　　“那你早点睡。” 　　“噢。” 　　其实岳千灵感觉得到顾寻有点失落。 　　生病的他好像特别黏人。 　　可是岳千灵这会儿还没适应她和顾寻的关系，不知道留下来要做什么。 　　而且她确实有工作要忙。 　　- 　　回到家里，岳千灵感觉自己浑身还是有点热，连忙去洗了个澡。 　　温热的水兜头而下，却压不住岳千灵飘飘然的心情。 　　她淋了许久，直到浴室里的氧气稀薄得有些喘不上气儿后才出来。 　　站到洗漱台前，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 　　顾寻是她男朋友了。 　　竟然不是梦。 　　想到这个称呼，她心里都像有羽毛在挠痒似的，想跟所有人分享，但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磨蹭半天，她打开朋友圈，发了四个字。 　　“我拔草啦。” 　　过了一会儿，她再打开手机，好几个朋友问她拔草什么了，是不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岳千灵勾了勾唇角，没回。 　　一刷新，发现朋友圈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头像。 　　顾寻也发了他微信第一条朋友圈。 　　“摘花。” 　　- 　　虽然两人也有不少共同好友，也都是公司里的同事。 　　但没头没尾的两条朋友圈，没有人会联想到一起。 　　只是岳千灵自己做贼心虚，总觉得他们表现得好像太明显了，别人说不定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第二天她照常和顾寻一起去公司的时候有点儿心不在焉，总想着别人要是来问，她要怎么回答。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她没什么经验，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顾寻显然没这种顾虑，一下了车，他就很自然地牵住了岳千灵的手。 　　“诶等等。” 　　岳千灵别别扭扭地抽出自己的手，张望四周，小声说：“低调点儿行么？” 　　顾寻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再坚持，但有点不爽。 　　“我很见不得人？” 　　“那倒不是。” 　　岳千灵手指蜷起来，挠了挠自己的掌心，“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 　　顾寻不知道说什么，有点气，但又想笑。 　　“行吧。” 　　两人就跟平时一样，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一起进了电梯。 　　直到分开，也没什么过密的举动。 　　不过看着他的背影，岳千灵是有点心虚的。 　　唉。 　　可是能怎么办呢。 　　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实在做不到确定关系第一天就大摇大摆地和男朋友手牵着手走进所有同事的视线里。 　　正愁着，她就收到了宿正的消息，让她去第九事业部开个会。 　　岳千灵连忙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和黄婕说了一声便带着电脑手机上了楼。 　　去美术部门的会议室必定会经过开发部门。 　　不过顾寻平时喜欢一个人待着，并不经常待在大厅里，即便岳千灵这段时间经常过来，但如果不是他刻意找她，两人基本是碰不上面的。 　　但今天好像有点特殊。 　　岳千灵刚进去没几步，就见顾寻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 　　一和他对上目光，岳千灵便有点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而同行的易鸿浑然不觉她的异常，老远就跟她打招呼。 　　“早啊，吃早饭了没？” 　　岳千灵只是点了点头，朝他笑了笑便抱着电脑埋头从他们身边越过。 　　“哎？” 　　易鸿觉得有一点点奇怪，扭过头看她背影，“她是不是被卫翰压榨傻了，怎么一副呆呆的样子。” 　　顾寻抿着唇笑，把易鸿的头掰回来。 　　“再看，眼睛给你挖了。” 　　- 　　也不知道是墨菲定律再一次在自己身上试验，还是顾寻故意的，岳千灵总觉得这一个早上她和顾寻碰面的机会特别多。 　　去茶水间的时候会遇到，去卫生间的时候他刚好也出来。 　　就连去打印图纸，都会遇到他在用打印机。 　　四周一直有很多同事在，两人便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午休时间。 　　岳千灵刚刚合适电脑，便收到了顾寻的消息。 　　【校草】：门口等你。 　　她暗自笑了笑，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远远看见顾寻站在那里，她刻意放缓了脚步，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结果在距离顾寻还有几步距离时，易鸿和几个男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嗖”得一下就蹿到了顾寻面前，并勾住了他的肩膀。 　　“吃饭吃饭，我们去整顿好的！” 　　那几个男生岳千灵不认识，见此状，她只好默默地改了方向，朝另一边的电梯走去。 　　然而经过安全通道大门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拽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里。 　　这一切来得太快，岳千灵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顾寻抵在了门上。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还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人在说话。 　　“顾寻呢？” 　　“他人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 　　感觉到人声渐远，岳千灵才开口说话。 　　“你干嘛呢？” 　　“憋了一个上午，” 　　顾寻偏着头打量她，神情倒是挺严肃，“来找你偷情。” 第53章 理想型 　　因为是午休时间, 走廊上一直有持续不断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而安全通道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明亮的灯光，唯一的光源是一道小小的玻璃窗。 　　岳千灵紧紧贴着门, 盯着顾寻的脸, 不知道说什么。 　　“毛病。”她别开脸嘀咕，“什么偷情不偷情的。” 　　“是啊。”顾寻仰头, 眼神很不屑地掠过天花板，轻叹了口气, “明明有名有分的, 可我感觉我就像个地下小情人。” 　　他那句“地下小情人”听起来听轻佻, 可岳千灵抬起眼时, 发现他的神情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看着像有点不高兴。 　　于是，她琢磨片刻, 问道：“那你想怎么偷？” 　　“……” 　　顾寻也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给她点提示。 　　他盯着岳千灵看了一会儿，徐徐朝她靠近。 　　这时，走廊外突然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 　　岳千灵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出是她的同事正经过这里, 肢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立刻伸手挡了一下顾寻。 　　“你——” 　　顾寻想说什么, 岳千灵一记眼刀飞来, 封住了他的嘴。 　　他不得不又直起身。 　　偏偏那几个人走得不急不缓, 还在半路上停了一会儿, 似乎在等什么人。 　　好几秒过去, 一行人的脚步声终于渐行渐远。 　　岳千灵松了口气, 回过头, 却见顾寻弯下腰，缓缓靠近，将自己的侧脸送到了她头边。 　　行吧。 　　岳千灵想, 就当做是个安抚。 　　呼吸收紧的瞬间，岳千灵侧了侧头，亲了一下他的下颌。 　　然后飞快地别开脸，看向另一边。 　　“行了没？” 　　“……” 　　顾寻维持着这个姿势愣了片刻，随后才抬了抬眉梢，眼里慢慢染上笑意。 　　“以为我索吻呢？” 　　他唇角噙着笑，没等岳千灵回答，又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我只是在看你耳朵上这什么玩意儿。” 　　“……” 　　耳洞是初中毕业的暑假打的，后来学校规矩严，不能戴耳环，她便一直带着透明棒防止耳洞自然生长封住。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岳千灵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而此刻。 　　岳千灵恨不得拿一把刀剁了自己耳朵。 　　顾寻却像嫌弃岳千灵脸不够红似的，抬起手用拇指缓缓擦过她刚刚亲过的地方。 　　“不过现在倒是坐实了偷情这事儿，不算白来一趟。” 　　“……” 　　岳千灵感觉再待下去她和顾寻短暂的爱情就要消失了，恰好这时黄婕给她打了个电话。 　　于是她把顾寻推开了些，接起电话。 　　黄婕找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接一下她的画笔，打个电话给她说一下。 　　岳千灵“嗯嗯”两声，“那我过来给你拿。” 　　电话那头的黄婕：“哎？不用不用，这不在你桌上吗，我直接用了哈。” 　　岳千灵：“好的，我这就过来。” 　　黄婕：“？” 　　挂了电话，岳千灵一心想逃离这刑场，一边推门一边说：“黄婕找我有事，我先过去了。” 　　- 　　顾寻到楼下餐厅时，易鸿他们已经坐好了，正拿着菜单点菜。 　　“你上哪儿去了？” 　　“没什么。” 　　顾寻拉开凳子坐下的同时，易鸿朝他递来菜单：“你点菜吧，每天来来去去就这几家，吃腻了都，完全不知道点什么。” 　　顾寻随意瞟了一眼，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便把菜单放了回去。 　　“你们点就行了。” 　　易鸿认命地随意勾了几个菜便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这时，一个男同事笑呵呵地踢了踢他的脚，“听外联那边说周五有个联谊聚餐，你去不去？” 　　易鸿迷茫地睁眼：“我没收到通知啊。” 　　“本来也不是我们第九事业部的，当然没通知我们。” 　　男同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嘀咕，“可是这种事情明明我们才是最需要的，我是厚着脸皮也要去的。” 　　这话一出，桌上几个男人都表示赞同。 　　易鸿连忙点头：“有道理，那我也厚着脸皮去。” 　　毕竟他们前几天才聊过关于IT圈的鄙视链：老婆漂亮的程序员>老婆不漂亮的程序员>有女友的程序员>单身狗程序员。 　　一群业务牛逼的佼佼者长期处于鄙视链底端，时常觉得抬不起头，这遇上一个机会可不得抓紧。 　　思及此，易鸿问顾寻：“那你去不去啊？” 　　顾寻没抬头，一边回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去。” 　　“那最好。”一个男同事笑了起来，“不然我们还有啥机会。” 　　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顾寻的肩膀，“谢谢兄弟成全啊。” 　　顾寻哼笑了声，没说话。 　　易鸿一个人在那儿想了想，又反悔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不知道怎么跟女生说话，别去给自己找尴尬了。” 　　说完，他侧身撞了撞顾寻的肩膀，“到时候我陪你加班，够意思吧？” 　　闻言，顾寻放下手机，往椅背靠去，抬手搭在易鸿肩膀上。 　　“你不去，是因为你不会跟女生打交道。而我不去呢，”他偏头张扬地笑了笑，“是因为女朋友管得严。” 　　“……” 　　一桌子直肠子程序员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气氛顿时热了起来。 　　“你有女朋友了啊？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不声不吭的呢？” 　　“有照片吗？看看长啥样。” 　　这群人中属易鸿和顾寻相识时间最长，一直没见他交女朋友，这事儿就挺诡异。 　　加上之前他夸岳千灵漂亮，顾寻还听困了，自那时起他就开始隐隐约约怀疑他的性取向。 　　这会儿得知情况，他比谁都兴奋：“藏着捂着干什么，看看啊，很漂亮吧？” 　　顾寻勾了勾唇，“是很漂亮。” 　　“别说废话了。”易鸿朝他伸手，“拿照片来瞅瞅。” 　　顾寻挥开他的手，“没照片，你们也不需要看照片。” 　　易鸿不依不饶地问：“怎么不需要？看看又不会少一块儿肉，别这么抠，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生能搞定你。” 　　说到一半，他突然卡了一下，语气突变，“或者说……什么样的男生能搞定你？” 　　“……” 　　顾寻正要说什么，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纷纷回头，见黄婕正朝他们走来，身旁还跟着岳千灵。 　　“来坐来坐！” 　　黄婕一出现便岔开了易鸿的注意力，他连忙朝她们招手，“我们刚点菜，过来一起吃呗。” 　　黄婕笑盈盈地说：“好呀。” 　　说话间，顾寻抬头，和岳千灵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收回了搭在易鸿肩膀上的手，并说道：“麻烦你去帮我拿听可乐。” 　　“？” 　　易鸿皱眉，“你自己没腿没手？” 　　顾寻：“你那边不是方便点？” 　　也是。 　　易鸿这个老好人没说什么，起身地同时问岳千灵和黄婕：“你们要喝点饮料吗？” 　　两人都摇头，说喝茶水就可以了。 　　等易鸿一离开座位，顾寻便抬手拉了拉椅子。 　　岳千灵没说话，不动声色地坐到了他身边。 　　刚落座，顾寻随即又抬手叫服务员加菜。 　　黄婕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们也吃不了多少。” 　　“没事，我胃口大。” 　　服务员已经走了过来，顾寻结果菜单随意翻了两页，抬头问，“有香菜牛肉吗？” 　　闻言，岳千灵低头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服务员摇头，“我们这儿没这道菜，香菜鱼片汤您看行吗？” 　　“……” 　　岳千灵轻咳一声，“只要香菜不要鱼行吗？” 　　服务员：“？” 　　您还有什么不合理要求尽管提呗。 　　“算了。” 　　顾寻合上菜单，隐隐笑着，“不加了。” 　　- 　　放饮料的冰柜就在旁边，易鸿走两步就到了，然而他抱着几听拉罐一转身看见岳千灵坐在了他位置上，也不好说什么，便绕了一圈，和黄婕一同坐到顾寻对面。 　　因为两个女同事的到来，桌上一群IT男习惯性地哑了嘴。 　　好在黄婕最会活跃气氛，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自然而然地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易鸿一边分发可乐，一边笑着说：“说顾寻女朋友呢。” 　　岳千灵心头跳了跳，下意识扭头去看顾寻。 　　与此同时，黄婕一口茶水噎在喉咙里，睁眼看着对面两人，不知道说什么。 　　顾寻竟然有女朋友了？ 　　怪不得昨天岳千灵低落地说自己是单身。 　　这种事情黄婕见多了，有的男的就是这样，追你的时候比谁都来劲，好像爱得惊天动地，结果你矜持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他转头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只是没想到顾寻居然也是这种人。 　　黄婕皱了皱眉，把杯子放下，故作惊讶地说：“你居然有女朋友啦？” 　　没等顾寻说什么，易鸿就插嘴道：“是啊，有女朋友还掖着藏着，都不肯给我们看一眼。” 　　“不是我不给你们看。” 　　顾寻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我女朋友比较害羞。” 　　岳千灵：“……” 　　她埋着头看手机，当什么都没听见。 　　其实她也没想刻意瞒着同事，只是想低调一点而已。 　　而黄婕则是垂眸轻嗤了声，一抬头果然见意岳千灵目光倏忽，脸上的神情极其不自然。 　　唉。 　　黄婕默默叹了口气，感慨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不靠谱。 　　下一秒，她就听见岳千灵问：“你们这么好奇他女朋友吗？” 　　“可不是嘛。”易鸿说，“他刚上大学那会儿我就跟他认识了，一直没见他交女朋友。” 　　岳千灵：“其实我……” 　　她这两个字说得太小声，对面的易鸿压根儿没听见，自顾自地说：“我当时寻思是不是计算机学院女生太少，没得渠道，还好心帮他介绍呢，结果他连照片都不看一眼就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说到这儿，易鸿抬了抬下巴，“所以你现在是终于遇到你的喜欢的类型了吗？” 　　听到“喜欢的类型”这五个字，岳千灵余光瞥着顾寻，心莫名地悬了起来。 　　其实她也挺想听一下他的回答。 　　顾寻：“不能说是遇到了理想型。” 　　这样啊。 　　岳千灵垂下眼，心情陡然笼上了一层薄雾。 　　紧接着，她又听见顾寻说。 　　“而是我女朋友什么样，我理想型就是什么样。” 第54章 早生贵子。 　　话音落下, 四下无声。 　　几个脑子里只有二进制的程序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盯着顾寻，仿佛在用0和1去翻译顾寻这话什么意思。 　　在场只有岳千灵第一时刻明白了顾寻的意思。 　　她默默埋下头, 嘴唇磕着杯沿, 藏住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 　　直到黄婕在一旁“呕”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倏地聚集到她身上。 　　坐在她旁边的易鸿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黄婕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过于外漏, 连忙讪讪地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顾寻有时候说点话还怪肉麻的。” 　　顾寻：“……” 　　他垂眼看着黄婕, 总觉得这位女同事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这时服务员陆陆续续来上菜, 易鸿他们也觉得这个事情聊起来怪自找罪的, 便岔开了话题。 　　午休时间有限, 大家吃饭也没磨蹭，半个小时后, 顾寻和黄婕都去了卫生间。 　　易鸿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主动叫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拿着iPad过来，说道：“先生, 这桌已经买过单了。” 　　易鸿挑眉，“嗯？钱给了？” 　　服务员点头：“是的。” 　　说着, 服务员见顾寻回来了, 便指了指他, “这位先生给的。” 　　易鸿他们这几个同事平时一起吃饭很少AA, 毕竟收入都有那么高, 也不在意一顿两顿饭钱, 每顿算钱倒显得麻烦。 　　只是大家也不会一味地让别人请客, 心里对这些小事都还有事，心照不宣地轮番着付钱。 　　所以当服务员说顾寻已经给钱了，易鸿便问他：“不是说好今天我请客？” 　　顾寻“噢”了一声, 人就靠在岳千灵旁边，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不紧不慢地说：“不得带我女朋友请大家吃个饭？” 　　“……” 　　岳千灵原本都准备起身了，听他这么一说，又停下动作，懵懵地转头去看顾寻。 　　顾寻垂眸看着她，抬了抬眉梢，什么都没说，嘴角却勾着浅浅的弧度，眼里传递着只有她知道的意思。 　　在尊重她意愿的前提下，他还是抑制不住地诉说着隐晦爱意。 　　岳千灵目光微闪，红着脸颊微微弯了弯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而在场的人除了她，都把顾寻的那个“带”字理解为了“代”字。 　　特别是易鸿，他没忍住嗤笑一声，有点不明白顾寻脑子里装得是什么东西。 　　平时看着冷冰冰的人，这会儿恨不得找到所有机会来秀一秀自己有女朋友。 　　“嘚瑟什么嘚瑟，下次把人带出来了再说这些。” 　　易鸿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劲，继续说道：“这顿反正不算。” 　　一旁的岳千灵连忙接话道：“那下次我请大家。” 　　顾寻侧头笑：“好啊。” 　　“好什么好，你好意思？”易鸿喝完剩下的饮料，起身朝岳千灵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我们这儿是没让女生请客的道理的。” 　　顾寻没说话，只是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瞥了易鸿一眼。 　　岳千灵抿了抿唇，无声地叹气。 　　易鸿这么死脑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几分钟后，黄婕也上完厕所回来了，一行人便一同离开餐厅。 　　- 　　转眼到了周五，这天温度达到新高，天气软件里亮起了高温预警。 　　而同事们没有被天气影响到心情，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大家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小激动，补妆的补妆，打理发型的打理发型，尹琴还跑去卫生间换了一身衣服，为今晚的联谊聚餐做准备。 　　岳千灵和现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只觉得只想早点回去洗个澡，在自己小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画线稿。 　　于是下班时间一到，她便收拾东西起身。 　　刚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坐下来给顾寻发了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你忙完了吗？ 　　几分钟后，他才回消息。 　　【校草】：没，今天估计有点晚。 　　【糯米小麻花】：噢，那我先回去了。 　　【校草】：先别走，来地下停车一趟。 　　【糯米小麻花】：？ 　　【校草】：五分钟。 　　【糯米小麻花】：偷情？ 　　【校草】：…… 　　【校草】：你非要这么说 　　【校草】：也不是不行。 　　收起手机，岳千灵正准备走，余光往黑屏的电脑屏幕上一瞧，发现自己的形象好像有点儿糟糕。 　　于是她又从抽屉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 　　果然。 　　因为天气热，她出门的时候梳了个丸子头，到了这会儿头发松松垮垮的，脸色看起来也有点憔悴。 　　可是今天没化妆，包里也没带什么化妆品。 　　她便扭头问黄婕：“能不能借你口红用一下？” 　　黄婕刚补完妆，也没多想，直接把口红丢给了她。 　　只是看见她对着小镜子认认真真补妆，觉得有点儿不对劲，“都要下班了你补什么？” 　　岳千灵：“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儿憔悴。” 　　黄婕盯着她看了几眼，几度欲言又止。 　　直到岳千灵把口红还给她，她才开口：“你真不去啊？这都要七夕情人节了，不给自己个机会？” 　　说完，还别有意味地朝她眨了眨眼。 　　岳千灵正想说话，一旁的尹琴却已经笑眯眯地接了话：“你瞎担心什么呢，千灵成天在第九事业部混，哪儿愁找不到男朋友？而且那些开发的工资更是高得可怕，我们累死累活赚得流水都拿去养他们了，争取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尹琴说话向来这样夹枪带棒的，岳千灵也习惯了，不想和她多说，于是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黄婕瞥了岳千灵一眼，嘀咕道：“他们有什么好，挣得多但死得早。” 　　“……” 　　岳千灵掐她一下，“你给我撤回。” 　　- 　　和黄婕她们说话耽误了一小会儿，岳千灵到地下停车场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岳千灵远远看见顾寻站在梁柱旁，便一路小跑着过去。 　　停车场比外套还闷热，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岳千灵额头上便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但她浑然不觉，还是笑盈盈地跑到了顾寻面前。 　　“什么事儿啊？” 　　“有事才能找你还叫男朋友？” 　　顾寻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没事就不能见见你？” 　　这个时候下班的人多，停车场里一直有人来，岳千灵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声，说道：“见到了吧，那我可以回家了吧？” 　　顾寻没说话，视线在她脸上流连，最后落在她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双唇上。 　　“化妆了？”顾寻眉梢一扬，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没化妆吗？” 　　岳千灵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为了见他特意补了个口红，别开脸，退后一步。 　　“没化，你眼花了吧。” 　　顾寻笑，又伸手去牵岳千灵。 　　殊不知这一幕正好被从电梯里出来的黄婕和易鸿看在眼里。 　　两人站在拐角处，尴尬得像走进了刑场，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几秒后，两人对视一眼，掉头就走。 　　到了电梯间前，两人都没说话。 　　沉默片刻，他们再次扭过头，四目相对。 　　易鸿：“啊这……” 　　黄婕：“你也觉得这样不合适吧？” 　　易鸿挠头：“可是……” 　　黄婕没再说话，眉头却拧成一团。 　　都有女朋友了还来骚扰女同事，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谱。 　　岳千灵也是傻，中午亲耳听到了他有女朋友这件事，还不跟他断干脆。 　　就图一张脸吗？ 　　呸。 　　思及此，黄婕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转身就朝岳千灵和顾寻走去。 　　“哎你！” 　　易鸿见她脚步生风，愣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跟上去。 　　黄婕今天为了联谊聚餐专门换了一条裙子，但这并不影响她迈出豪迈的步伐。 　　于是，就在顾寻再一次拉住岳千灵的手腕时，突然听到了突兀的“咳嗽”声。 　　两人回头，见黄婕双手抄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岳千灵被这诡异的笑容弄得有点儿手足无措，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尴尬地睁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而黄婕见状，心里冷笑。 　　她凉飕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岳千灵的手腕声，慢悠悠地说：“你俩下班了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呢？” 　　见岳千灵不说话，黄婕两三步走过去，横挡在她和顾寻身边。 　　“晚上不是说好一起去吃饭吗？我等你半天了，还以为你干嘛去了。” 　　岳千灵：“啊？” 　　黄婕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这姑娘果然是个会吐泡泡的，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了。 　　“天气这么热，在这停车场待着干什么，这里有海给你游泳吗？”说完，她又转头，笑眯眯地看向顾寻，“这大热天的，你下班不去找女朋友啊？” 　　顾寻看了黄婕一眼，片刻后，倏地笑了。 　　“找啊，下班当然找女朋友。” 　　“那快去吧，别让你女朋友久等了，不然还以为你偷偷摸摸干嘛去了呢。” 　　她顺势挽起岳千灵的手臂，朝顾寻挥挥手，“那我们就先走了，晚上还要去联谊呢，听说今天来了挺多帅哥，我赶紧帮咱们千灵物色一个，免得有的人惦记。” 　　说完，她朝岳千灵眨眨眼：“听说今天来的男生都挺不错的，或许没有一张骗人的外表，但人品都是过得去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岳千灵怎能还不明白黄婕的意思。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黄婕就拽着她打算离开。 　　这时，顾寻忽地伸手，拉住了岳千灵的手腕。 　　感觉到顾寻的动作，黄婕不动声色地把岳千灵的手抽出来，回头就是一个眼刀，语气却还客气：“你这是干嘛呀？还有什么事情吗？有事就钉钉上说吧，毕竟只是同事。不然，被女朋友发现了多不好呀？” 　　没等顾寻接话，黄婕又用劝渣男回头是岸的语气委婉说道：“哦当然，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没什么的，但是女生嘛，都是容易多想的嘛。” 　　顾寻看了一眼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偏头笑了笑，声音里带了点儿委屈。 　　“千灵，你再不给我个名分，明天全公司都要知道我是个脚踏两只船的世纪渣男了。” 　　黄婕&易鸿：“……？” 　　岳千灵：“……” 　　她原本只是不想张扬，却没想到事情会被曲解成这样。 　　此刻她不知道说什么，只红着脸，用另一种手去勾住顾寻的小指，然后一点点，握住他的掌心。 　　致命的一秒沉默后，黄婕抬头。 　　“你们…………”一辆超跑经过，轰鸣声在黄婕脑中炸开，她脚底已经建成一座埃及金字，全凭意念在吐字，“你和他……你俩……难道……” 　　岳千灵红着脸点头。 　　“……是。” 　　黄婕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着的岳千灵的手，又去看了一眼顾寻的手，在“小明爷爷活到99是因为他不多管闲事”“我不如打个地洞跑吧”和“辞呈上应该写什么”的头脑风暴中挤出一个感慨又温柔的微笑—— 　　她拉起顾寻的手腕，放到岳千灵掌心，然后煞有其事地拍了拍顾寻的手背。 　　“真好。” 　　“我就知道顾寻不会是那种人。” 　　“姐姐今天在这里，真心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比翼双飞，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第55章 记得带上身份证。 　　回去的路上, 岳千灵果然收到了黄婕的微信轰炸。 　　【黄婕】：你知道我刚刚有多尴尬吗？？？？ 　　【黄婕】：我万万没想到全款买大平层的梦想居然在27岁这一年实现了我谢谢你啊岳千灵！ 　　【黄婕】：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顾寻女朋友就是你？？？ 　　岳千灵有点无奈，挠了挠头，才打字。 　　【糯米小麻花】：我没想瞒你。 　　【糯米小麻花】：但是 　　【糯米小麻花】：你也没问我呀QAQ 　　【黄婕】：没问你你就不说？？？ 　　【糯米小麻花】：难道我一上班就来跟你说啊啊啊我有男朋友啦！？ 　　好几秒后, 黄婕才平静下来回她消息。 　　【黄婕】：也是。 　　【黄婕】：不过我男朋友要是长他那样我恨不得把他照片贴在额头上让每一个人都看见！ 　　岳千灵失笑, 没再跟黄婕继续聊这个话题。 　　不过她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怎么跟朋友说这件事, 之前发的朋友圈估计除了顾寻本人，其他人都没懂。 　　于是她打开大学寝室群, 发了两句话。 　　【糯米小麻花】：对了, 跟你们说个事情。 　　【糯米小麻花】：我跟顾寻在一起啦。 　　【糯米小麻花】：(*^▽^*) 　　【方清清】：？ 　　【方清清】：？？？ 　　【方清清】：没开玩笑吧？？？ 　　【糯米小麻花】：是真的。 　　相比于方清清的震惊, 印雪就镇定多了。 　　【印雪】：噢, 我知道的。 　　【糯米小麻花】：你怎么知道的？ 　　【印雪】：就你那天发的朋友圈我看懂了啊。 　　【方清清】：什么朋友圈？？？ 　　【方清清】：噢，拔草？ 　　【方清清】：这有什么特别意思吗？我以为她买什么东西了。 　　【方清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印雪】：这不很明显么=。= 　　【印雪】：就是我没好意思来问。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印雪】：我还是个纯情小女生呢…… 　　【印雪】：你把话说得那么黄色粗暴, 我怎么好意思呢…… 　　【方清清】：？ 　　【方清清】：噢，我懂了。 　　【方清清】：你们好辣个呀( ω ) 　　【方清清】：我想听听细节 　　【印雪】：其实我也可以听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你俩要是太闲，我发点有意义的网站你们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糯米小麻花】：http：删掉//w文字ww看.43刺激99.c小游戏om 　　- 　　晚上八点, 顾寻忙完回家。 　　到楼下的时候给岳千灵发了条消息，不过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一直没回。 　　进了电梯, 顾寻收起手机, 注意到电梯上贴了一张告示, 通知本栋住户今晚维修电缆, 将要停电3小时。 　　他看得入神, 心里想着不知道岳千灵有没有看见这个通知, 完全没注意到电梯里有个女生一直在看他。 　　直到到了13楼，他走出电梯，那个女生也跟了出来。 　　几步后, 顾寻发现不对劲，一回头便对上女生羞怯的眼神。 　　“有事？” 　　女生朝他家门口看了一眼，见上面空空如也，欲言又止一番，才小声说：“那个纸条……你没看见吗？” 　　顾寻抬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纸条？” 　　“就是……” 　　女生腼腆地看顾寻一眼，见他似乎丝毫不知情，只好鼓起勇气说，“我前几天留了个微信号在上面，可能没粘好就掉了吧。” 　　“……噢。” 　　顾寻眼神倏地柔了下来。 　　他想起那天晚上岳千灵来他家里，莫名其妙就骂他狐狸精。 　　原本还想着怎么回事，结果原因在这里。 　　女生见顾寻出神，正想说什么，顾寻便说道：“应该不是没粘好。” 　　女生眼睛亮了亮，立刻伸手去掏手机。 　　但是手指刚放进包里，就听见顾寻说：“大概是我女朋友看见后撕掉了吧。”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女生太阳穴都跳了起来，僵硬地笑了笑，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就走。 　　楼道里瞬间便只剩下顾寻一人。 　　他看了眼手机，岳千灵还是没回消息，便径直去按了门铃。 　　好几分钟后，屋里才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岳千灵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裹挟着沐浴露清香的空气涌出。 　　顾寻低头，见岳千灵一头湿发乱糟糟地披在脑后，其中两缕发梢湿哒哒地贴着脖子，又隐隐的水迹正顺着她泛红的脖子流进胸口。 　　她皮肤本就白，因此锁骨处的点点微红反而被映衬得格外显眼。 　　虽然知道是洗澡的原因，但此时此景，总让顾寻联想到点儿其他的东西。 　　“你刚刚在洗澡？” 　　“嗯。” 　　岳千灵也感觉到头发在滴水，便拿起毛巾擦了擦，“什么事儿？” 　　顾寻抬了抬下巴，盯着她家里的吊灯看了一会儿才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再垂下眼时，他笑得有点儿不正经，“来问问你，是不是收走了我的什么东西？” 　　岳千灵：“？” 　　她压根儿没想起之前撕下来的小纸条，此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收走了顾寻什么东西。 　　而他也没打算提醒，就那么笑望着她。 　　想了一会儿，岳千灵突然有点儿懂了。 　　唉。 　　这男人怎么突然来跟她说土味情话了呢。 　　要不还是配合他一下吧，不然他一会儿又委屈上了。 　　思及此，岳千灵叹了一口气，徐徐抬眼，有点儿无奈地说：“收走了……你的心？” 　　当她话音落下那一刻，顾寻眼里的笑意蔓延到嘴角。 　　在看见她脖子上的绯红爬上脸颊时，所有自持突然溃散。 　　这也太可爱了。 　　楼道声控灯在他沉默的瞬间熄灭。 　　光线暗下来那一刻，顾寻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一边将她往屋里推，一边吻了下去。 　　当他双腿跨进来时，反手将门用力关上，随后搂住她的腰一个翻转，便将她抵在了门上。 　　岳千灵：“？” 　　她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吻是怎么回事，还没回过神，他的气息就已经毫不迟疑地灌入，包围了她所有的感官细胞。 　　所有清醒的意识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岳千灵紧贴着冰凉的墙，衣服被长发浸湿，冷冰冰的触感和此刻的氛围相互冲撞着。 　　她紧紧闭着双眼，双手慢慢勾住顾寻的脖子，努力地仰起头以配合他的身高。 　　然后，尝试着主动回应他的吻。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顾寻却倏然停下，睁眼紧紧看着岳千灵。随后喉结滚了滚，突然将她抱起来转身压在旁边的桌上。 　　桌子上面的小玩意儿倏地扫落一地，岳千灵完全没注意，只感觉自己不用费力地昂头了，双手捧着顾寻的脑侧，被迫地一点点地往后仰，却还微微耸着肩，贪婪地汲取着顾寻的气息。 　　两人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子里交缠沉浮，氤氲一室暧昧，凝滞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岳千灵的及腰长发在桌面上划出凌乱的水迹，顾寻才停下来，双唇流连到岳千灵的锁骨，轻轻地咬了一下。 　　但是那个地方有点敏感，他力道虽然不重，岳千灵却还是“嘶”了一声。 　　“你干嘛？” 　　片刻后，顾寻才从她颈窝抬起头，嗓音沉沉地说：“没什么，下次别用这么烫的水洗澡了。” 　　岳千灵：“……” 　　那不然还用这么烫的牛奶洗澡吗。 　　她把顾寻推开，跳下桌子。 　　“我去吹头发。” 　　刚说完，头顶的灯光突然一暗，伴随着楼外众人的惊呼声，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 　　岳千灵脚步一顿，有点儿不敢相信。 　　“停电了？” 　　“你没看见电梯里贴的通知？” 　　“没……” 　　岳千灵又问：“你看见了？那什么时候会来电？” 　　“不知道。”他朝岳千灵走了两步，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反正停电在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出去？” 　　岳千灵想想也是。 　　这么热的天，没有空调真的活不下去，不如去找个有电的地方。 　　“行。” 　　她转身朝房间走去，“那我换身衣服。” 　　“嗯，记得带上身份证。” 　　黑暗中，岳千灵浑身一僵。 　　- 　　房间门关上，岳千灵镇定的步伐小时，整个人扑通一声扑倒床上，拿起手机一顿乱按。 　　【糯米小麻花】：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方清清】：？ 　　【印雪】：？ 　　【糯米小麻花】：我家停电了 　　【印雪】：？咋的，你还怕黑了？ 　　【糯米小麻花】：顾寻叫我带上身份证跟他出去！！！ 　　【印雪】：？ 　　【方清清】：？ 　　【糯米小麻花】：怎么办怎么办！ 　　【方清清】：我教你怎么应对。 　　【糯米小麻花】：快说快说 　　【方清清】：第一步，穿一套好看点的内衣。 　　【糯米小麻花】：？ 　　【方清清】：第二步，选好安全套。 　　【方清清】：我男朋友推荐冈本，不过这个根据个人体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方清清】：第三步，大胆地上了他。不过你也不要显得太激动，稍微矜持一点。 　　【方清清】：当然，如果他要略过第二步，你就拿出你的真本事，当场捏断他命根。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放屁屁，你退群吧。 　　放下手机，岳千灵盯着天花板，胸口起伏一直停不下来，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 　　突然，顾寻在外面敲了敲门。 　　“还没换好？” 　　“……马上。” 　　岳千灵翻身下床，打开衣柜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下移，看着她码得整整齐齐的内衣。 　　唉。 　　都是成年人了。 　　而且，她喜欢他的。 　　没一会儿岳千灵便换好了衣服，悄悄拉开门。 　　透过门缝，她看见顾寻坐在她的沙发上低头看手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直到顾寻突然抬头，朝她看来。 　　“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你才鬼鬼祟祟。” 　　岳千灵一把推开门，大步迈了出来，“快走，热死了。” 　　刚走出电梯，一股闷热的晚风便迎面吹来。 　　岳千灵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顾寻牵住她，五指穿过她的指缝，紧紧扣在一起。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岳千灵：“……热。” 　　“嗯，那我们走快点。” 　　今天的温度高到什么程度，仅仅十分钟的路程，岳千灵的头发便已经完全自然风干。 　　就连后背的衣服已经浸上了一层汗，黏糊糊地贴着肌肤。 　　“对了。”顾寻突然开口，“刚刚忘了问你，吃完饭了吗？” 　　岳千灵点头：“吃了。” 　　“吃的什么？” 　　“楼下的馄饨。” 　　“吃饱了吗？” 　　“嗯。” 　　“行。”顾寻又加快了脚步，“身份证带了吗？” 　　岳千灵的手指突然收紧。 　　“带了……” 　　顾寻：“嗯，那我们直奔主题。” 　　岳千灵：“……？” 　　这么着急的吗？ 　　唉。 　　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果然都一样。 　　- 　　十分钟后，岳千灵站在网吧柜台前，脑子有点儿懵。 　　“美女？美女？”网管喊了她两声，“你还在吗？” 　　岳千灵倏然回神，眨了眨眼，“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十年我都还在。” 　　网管：“……？” 　　他迷茫地看向顾寻。 　　顾寻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我女朋友的话有什么问题吗”，然后才揉了揉岳千灵的头发。 　　“叫你拿身份证，想什么呢？” 　　“？” 　　“哦，没想什么。” 　　岳千灵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放到网管面前。 　　后悔。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感觉一路上的汗白流了。 　　开好卡后，岳千灵默默收回身份证，什么都没说，直接往游戏区走去。 　　顾寻慢了一步，扭头看着她的背影，两三步追上去，从后面勾住她的脖子，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宝贝，你好像有点失望？” 　　“……” 　　岳千灵被那一声“宝贝儿”叫得有点神魂颠倒。 　　但理智还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满满当当的人头，没什么语气地说：“你要是不想在网吧挨打，最好现在就闭上你的宝贝嘴巴。” 　　顾寻松了手，脸上笑意却更明显。 　　其实他从出门的时候就知道岳千灵在想什么了，只是没预料到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可爱。 　　网咖里很吵，但两人开了个双人包间，推拉门一关上，倒还安静。 　　沙发也是宽敞的连坐，两人落座后，中间还能塞下一个人。 　　这家网咖的电脑配置很好，不过开始还是需要个几秒。 　　就这么短的时间，岳千灵紧盯着屏幕，实在忍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别笑了？” 　　“我笑了吗？” 　　顾寻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我只是觉得我女朋友很可爱。” 　　“……” 　　岳千灵紧握着鼠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后，顾寻往她这边挪了点儿，伸手揽住她肩膀。 　　“要不我们现在换地方还来得及。” 　　岳千灵拳头握紧了。 　　她没让顾寻滚远点，只是深呼吸两口，沉沉地说：“AWM和M24选一个吧，毕竟是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枪，不能太随便。” 　　“只能幸福二选一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寻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喜欢猛男枪。” 　　岳千灵感觉自己受方清清荼毒太深了，现在满脑子黄色废料。 　　就连顾寻一句轻飘飘的“猛男枪”，她都会拐着弯想到其他地方。 　　片刻后，岳千灵盯着屏幕，了无生气地说：“唉，猛不猛谁知道呢。” 　　“……嗯？” 　　感觉到旁边的气氛微变，岳千灵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大的歧义，立刻补充道：“当然是倒在您……狙下的手下败将知道。” 　　- 　　两人原本打算玩一会儿LOL，不过临时叫不到三个人，只好作罢。 　　顾寻伸了个懒腰，打开steam，“看来只能甜蜜双排了？” 　　小麦和骆驼连手游都那么菜，岳千灵也没指望他们能搞定端游，压根儿就没打算叫他们。 　　不过她这一晚上都有点儿心猿意马，匹配结束后才发现自己忘了勾选双排，界面上出现了两个野人队友。 　　岳千灵：“……” 　　顾寻侧着头看她，“不是说好甜蜜双排？又想什么去了？” 　　“闭嘴，请你严肃对待电子竞技。” 　　“……行。” 　　几秒后，画面跳转到出生岛。 　　这时候岳千灵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方清清】：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冒昧问一下，进行到第几步了？ 　　岳千灵觑了顾寻一眼，偷偷摸摸地打字。 　　【糯米小麻花】：情况很复杂。 　　【糯米小麻花】：马上要吃鸡了，回头聊。 　　【方清清】：？？？？？ 　　【印雪】：不是，你新手上路车速这么高？？？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游戏吃鸡啊！！！游戏啊！！！ 　　【糯米小麻花】：我们他妈的来网吧打游戏了啊！！！ 　　【印雪】：……？ 　　【方清清】：……咱们校草有点东西，我可真是没想到啊。 　　你以为我想到了吗？ 　　岳千灵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 　　进入游戏后，匹配到的两个队友其中是男的，一上来就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这一个晚上岳千灵情绪起伏太多次，现在还有点没回过神，一直没开过口。 　　而顾寻打游戏的时候话本来也不多，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上了飞机，岳千灵沉默着标了个G港。 　　其中一个男见状，立刻开口：“兄弟这么野？上来就G港啊？” 　　岳千灵：“那你们说去哪里吧，我都可以。” 　　一听到岳千灵的声音，那个男的语气陡然变了。 　　“原来是个小姐姐，那我没问题了，随便你去哪里我都跟随你，大不了活着保护你，死了保佑你。” 　　“……” 　　岳千灵愣了一下。 　　随后，耳机里便传来顾寻冷冰冰的声音。 　　“用不着你，保佑你自己吧。” 　　那男人噎了一下，很快从顾寻的语气中听出了敌意。 　　“噢，情侣啊……行，我闭嘴。” 　　之后那个男人果然没再说什么。 　　直到第一把开局没多久，刚进入第一轮跑毒，岳千灵就被炸倒在轰炸区。 　　她“哇”得一声喊了起来，“快扶我快扶我！” 　　然而顾寻刚一转身，第二道火雷又准确无误地炸了下来，岳千灵直接变成了一个盒子。 　　她懵逼地看着屏幕，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差到这种地步，耳边却回荡着那个野人队友的笑声：“看，还说用不着我，这下得你保佑我了吧！！！” 　　她不甘心，不服气。 　　而且不出意外地话，接下来她得独自观战至少二十分钟。 　　于是岳千灵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顾寻。 　　虽然她没说话，但顾寻知道她什么意思。 　　他挑眉，“想继续玩我的？” 　　岳千灵笑眯眯地点头，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 　　“可以吗？” 　　顾寻直勾勾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岳千灵俯身靠到他面前，在他脸边亲了一下。 　　“行了吗？” 　　顾寻：“……” 　　说出来可能会挨打。 　　但他刚刚确实没这个意思，只是在看岳千灵笨拙撒娇的模样而已。 　　他垂眼笑着，轻声道：“过来吧。” 　　岳千灵立刻摘下耳机。 　　只是顾寻却还没起身。 　　“你不让开我怎么玩？难道要我坐你身上玩？” 　　没等顾寻接话，耳机里就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 　　“哈哈哈，你敢坐他就敢硬！快坐上去，没想到我玩个游戏还能免费升级到限制级啊六六六！” 　　“……” 　　顾寻倏地沉下脸，伸手握住鼠标，一梭子子弹直接把那个男人击倒在地。 　　“你他妈有病？” 　　下一秒，顾寻继续补枪，男人立刻变成一个盒子。 　　“我操他妈神经病吧？！” 　　岳千灵没带耳机，看着这一幕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干什么呀？” 　　“没什么。” 　　顾寻把耳机摘下来，挂到她头上，“过来玩吧。” 第56章 今天是你生日？ 　　两人从网吧出来, 已经接近夜里三点。 　　自从毕业之后，岳千灵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过。 　　其实十二点的时候顾寻就打算带她回家，但岳千灵自己不乐意, 每次都说“最后亿把”, 最后还是顾寻强行拎着她离开网吧。 　　回去的路上，岳千灵游戏的兴奋后劲一过, 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站在电梯里都快睡着。 　　然而出门时她由于太紧张出了不少汗, 这会儿回到家里, 免不了再洗一次澡。 　　重新收拾好一切, 时钟指向凌晨四点, 岳千灵当场倒在床上昏迷。 　　岳千灵的睡眠向来很好，而且早上她本就起得早, 这一觉睡下去，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 　　意识还没回笼, 困意依然包裹着全身，但为了晚上作息不颠倒, 岳千灵还是决定起床。 　　她把手伸进枕头下摸出手机, 半眯着眼睛打开微信, 看见里面堆积了很多条消息。 　　顶在最前面的, 是顾寻发的十几条消息。 　　十点。 　　【校草】：醒了没？ 　　【校草】：？ 　　【校草】：行吧, 我也再睡一会儿。 　　十一点。 　　【校草】：？还没醒？ 　　【校草】：你怎么这么能睡？ 　　十二点。 　　【校草】：？ 　　【校草】：在吗？麻烦把我女朋友放出来一下, 我跟她一起吃个午饭就退回去。 　　【校草】：算了, 我自己吃。 　　二十分钟前。 　　【校草】：你还没醒？ 　　【校草】：行，你睡吧。 　　【校草】：易鸿叫我打篮球，我出去了。 　　【糯米小麻花】：…… 　　她叹了口气, 有点儿不理解同一时间回的家，为什么顾寻精力这么好。 　　回了他的消息，岳千灵又切出去看印雪和方清清这325条聊天记录到底说了什么。 　　结果粗粗翻了几眼，岳千灵就一言难尽地退了出来。 　　她们是真的闲。 　　竟然能就“岳千灵和顾寻真的没做点别的运动吗为什么这个点还没起床”发表十几种猜测，并一一分析可行性。 　　几秒后，顾寻恰好回了一条语音。 　　他大概刚刚热完身，说话有点儿喘。 　　“打个游戏就累成这样，以后带你多运动运动？” 　　其实他说的话挺正常，属于正常关心范围。 　　但岳千灵发现自己可能受了点儿方清清和印雪的影响，脑回路总会七拐八弯地想到别的地方。 　　沉默两秒后，岳千灵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没再回他消息，起身去洗漱。 　　因为起得晚，岳千灵肚子直叫，不想花时间等外卖，便自己煮了一些上次她妈妈塞进她冰箱里的饺子。 　　难得拥有完完整整的休息日，天气又热，岳千灵只想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待着。 　　正好前段时间网上有一款挺火新游戏，岳千灵一直没时间玩，便想趁着今天下载下来试一试。 　　打开官网，她看了眼复杂的配置参数，有些弄不懂，便发了条消息问顾寻。 　　【糯米小麻花】：[图片] 　　【糯米小麻花】：我这个电脑配置能玩儿飞翼杀手4吗？ 　　【校草】：能。 　　岳千灵放下心来，正准备整理内存下载，顾寻又发来一条。 　　【校草】：就是多准备点儿薄片牛肉，有孜然的话洒一点，味道会更好。 　　【糯米小麻花】：…… 　　紧接着，他又发来两条语音。 　　“去我房间吧，电脑密码还是那个。” 　　“打球去了，看不了手机，自己先玩，晚上回来陪你。” 　　【糯米小麻花】：谁要你陪，我一个人很快乐。 　　【糯米小麻花】：等会儿？ 　　【糯米小麻花】：你要晚上才回来啊？ 　　发完这几条，岳千灵嘀嘀咕咕的起身。 　　原本打算换下睡裙，但想到顾寻晚上才回来，她索性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去了他家里。 　　- 　　炎炎夏日，地表温度快煎熟了路上行人。 　　顾韵萍站在小区门口，被太阳晒得浑身冒汗。 　　当她给顾寻打了第四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时，她只得挂了电话，去叫保安给她开闸门。 　　保安从窗口里探出头，上下打量一圈，看她不像什么可疑人物，但还是丢了个本子出来，让她登记身份证。 　　过程虽然稍显繁琐，但顾韵萍想到这也是一种安全保障，脸上神情反倒更客气了几分。 　　仔细算算，她跟顾寻也很久很见过面了，更别说造访他的新居地。 　　根据几个月前顾寻发来的地址，顾韵萍仔仔细细地核对楼栋信息，找到了他住的房子。 　　她按了两次门铃，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并没有人来开门。 　　再给顾寻打了个电话，依然没人接。 　　“大周末的干什么去了。” 　　顾韵萍嘴里念叨着，视线落在密码锁上，心神一动，抬起了手。 　　顾寻是个怕麻烦的人，所有电子产品的密码来来去去就是那一串数字和字母排练组合，顾韵萍几乎不用思考，两次就试出了正确答案。 　　她推开门，视线往屋内一扫，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站了几秒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立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屋子里摆设虽然简单，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室内窗明几净，地面一层不染，柜子上还放了一些常用的感冒药。 　　就连以前总是随意丢在家里的篮球此刻也干干净净地挂在墙角。 　　原以为顾寻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肯定不会照顾自己，日子过得马马虎虎。 　　但事实好像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顾韵萍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想退出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屋子。 　　不一会儿，她收回心绪，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 　　锅碗倒是一副没怎么动过的样子。 　　她又打开冰箱，里面没什么吃的，只堆放了几瓶碳酸饮料。 　　看到这一幕时，顾韵萍不知为何，感觉那股不宁的心神反而得到了缓解。 　　于是她皱着眉，把冰箱里的饮料全都扔了，然后又将自己买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进去。 　　收拾好厨房，顾韵萍又把客厅里那些觉得不顺手的摆设全都换了个位置，并且觉得沙发离电视太近，对眼睛不好，便自己鼓着劲儿把沙发往后挪了一米多。 　　做完这一切，顾韵萍歇了歇气，正准备去沙发坐一会儿，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道女孩子的笑声。 　　原本已经弯下去的腰突然僵住。 　　顾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朝房间看去。 　　紧接着，那道笑声又响起。 　　顾韵萍很快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边想着要不要这样贸然打扰，一边又很是好奇。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起身去敲了敲房间门。 　　依然没人应。 　　顾韵萍往门那边贴了点儿，用克制地语气喊道：“顾寻，你在吗？” 　　这一次依然没得到回应，顾韵萍心一沉，缓缓将门推开。 　　看见房间里那一幕的片刻，她整个人愣住。 　　视线所及之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书桌上亮了一盏台灯。 　　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儿盘腿坐在宽大的电竞椅上，头上戴着黑色耳机，一只手飞快地操作鼠标，另一只手则端着一听可乐，嘴里咬着吸管，正笑盈盈地盯着电脑屏幕。 　　只能看见女孩儿侧脸的顾韵萍第一反应是自己进错了门，收拾错了屋子，甚至想立刻把扔进垃圾桶的碳酸饮料全都掏出来。 　　然而就在她准备掉头的时候，女孩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口可乐呛住，猛咳了起来。 　　顾韵萍脚步一顿，再次回头看过去。 　　而岳千灵咳完了，继续喝着可乐，并打算抽一张纸巾擦擦嘴巴。 　　她一扭头，就和顾韵萍四目相对。 　　“……” 　　“……” 　　“岳……” 　　顾韵萍剩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女孩儿手里的可乐“砰”得一下落地。 　　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洒到胸口后，她才松嘴，塑料吸管飘扬落地，双眼却还呆呆愣愣地盯着顾韵萍。 　　死一般的沉寂片刻后，岳千灵灵魂终于归位，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腿一伸却踢到了桌子，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嗷”得一声就要往后倒。 　　顾韵萍见状也没心思想其他的，连忙走过去扶住她。 　　“你没事吧？” 　　“没、没事。” 　　岳千灵堪堪站稳，心神还未定，低头看见顾韵萍扶着自己的手臂，心想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大眼瞪小眼，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先开口。 　　许久后，顾韵萍终于缓缓松开手，觑了一眼岳千灵身上的睡裙，清了清嗓子，说道：“阿姨就不委婉了，你们这是在……同居？” 　　“……” 　　这可真的一点都不委婉。 　　“不是不是。”岳千灵连忙解释，“我住对面，我就是过来借他电脑玩游戏。” 　　“这样啊……” 　　顾韵萍是相信这个的，毕竟她刚刚收拾屋子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女性生活用品。 　　但是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一个女生随随便便动他房间东西的。 　　思及此，顾韵萍的眼神里又带了点儿别的探究意味。 　　“那你们……？” 　　都到这种时候了，岳千灵不可能看不出来顾韵萍的意思。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顾韵萍，只得轻轻地点了个头。 　　却不想顾韵萍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诧表情，只是顺手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她胸口的可乐，毫不意外地说：“挺好的。” 　　- 　　岳千灵以自己要换衣服的借口，拿着手机逃似的蹿回了自己家。 　　一关上门，她立刻给顾寻打电话。 　　可是他大概是打得太投入了，三个电话都没接。 　　岳千灵一头栽在床上滚了几圈，又给骆驼和小麦发消息。 　　【糯米小麻花】：SOS!SOS! 　　【骆驼】：？ 　　【小麦】：？ 　　【糯米小麻花】：顾寻的妈妈过来了，撞见我在他房间打游戏，顾寻又在打篮球不接电话。 　　【糯米小麻花】：你们对他妈妈应该比较了解，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办？ 　　【小麦】：你为什么在他房间？ 　　【骆驼】：小麦，出门右转第三医院，去看看脑子。 　　【小麦】：？ 　　【骆驼】：什么怎么办，顾阿姨又不会吃人。 　　【糯米小麻花】：QAQ 　　【小麦】：不是，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在他房间？ 　　岳千灵终于知道顾寻和骆驼为什么总是担心小麦考不上研究生了。 　　就这脑子，落榜是对我国研究生平均水平的贡献。 　　【糯米小麻花】：我在我男朋友房间打打游戏怎么了啊怎么了啊！！！ 　　【小麦】：？？？ 　　【小麦】：！！！ 　　【糯米小麻花】：@骆驼 阿姨现在一个人在他家做饭，我要是不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糯米小麻花】：我过去说什么？ 　　【糯米小麻花】：阿姨，我来帮您做饭？ 　　【骆驼】：不对不对。 　　【糯米小麻花】：？ 　　【骆驼】：林寻的妈妈你不该叫阿姨，要叫婆婆。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谢谢科普[微笑] 　　聊了几句，岳千灵终于明白这种时候骆驼和小麦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硬着头皮上。 　　她再次走进顾寻家里，顾韵萍已经在厨房洗菜，见她过来，也只是笑了笑，对她的态度也非常平和，并没有问一些让她难为情的话题。 　　无非就是和她聊一些家常，顺便问问她爸妈最近近况。 　　只是提到工作的时候，顾韵萍得知岳千灵和顾寻在同一家公司，及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适应了刚开始的尴尬，岳千灵已经能够平静地和顾韵萍聊天了。 　　说话间，她还想着顾阿姨人这么好，顾寻为什么跟她不亲近。 　　难道叛逆期还没过？ 　　只是没有顾寻本人在，岳千灵始终有点紧张，时不时地注意着手机的动静。 　　二十分钟后，他终于回了消息。 　　【校草】：我马上回来。 　　看见这五个字，岳千灵松了口气，却也恨不得立刻给他开个传送门。 　　- 　　顾寻打篮球的体育场算不上近，加上这会儿交通正拥挤。 　　即便他已经尽快了，但还是近六点半才赶到家。 　　他开门的一瞬间便听到了岳千灵和顾韵萍说话的声音，正寻声望去，视线扫过客厅，目光倏地顿住。 　　沙发很明显被移了位置，一些小东西也没放在他熟悉的位置。 　　看到这些变动，顾寻原本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扭头看向厨房，开口道：“妈，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 　　顾韵萍一回头，见冥冥余晖下，儿子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感。 　　于是她敛了敛神情，端着一碟菜出来，“前几天过来出差，本来今天下午要回去的，但是项目出了点事情要多留几天，所以顺便来看看你。” 　　这时岳千灵也跟了出来，站在顾韵萍身后对着顾寻挤眉弄眼。 　　顾寻接收到她眼神里的意思，朝她点点头，然后朝顾韵萍走去，想接过她手里端的菜。 　　“我来吧。” 　　顾韵萍：“你先去洗澡，回头别着凉了。” 　　“行。” 　　顾寻转身却朝厨房走去，正要开冰箱门，便听见顾韵萍的话。 　　“哎，你那些碳酸饮料我都给你扔了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喝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顾韵萍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回头说道，“桌上有矿泉水，你去喝那个。” 　　顾寻收回手，掉头就往房间去。 　　经过岳千灵身边时，他顺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带进了房间。 　　关了上门，他转身看着岳千灵，沉声问：“我妈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吗？” 　　岳千灵猝不及防被他拉进来，顾及着他妈妈在外面，声音格外小。 　　“没什么呀，就随便聊了聊。” 　　顾寻垂下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岳千灵见他这模样，一副大爷作态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怎么，害怕你妈妈暴露什么你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寻显然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心情，低头在她掌心蹭了蹭，才松开她的手腕。 　　“我在你这儿能有什么秘密，我只是怕我妈说话方式让你不舒服。” 　　“那不会啊，阿姨挺好说话的。” 　　“那你刚刚那么紧张？” 　　“……”岳千灵推了推他，“你快去洗澡，一身汗臭死了。” 　　顾寻去洗澡的期间，岳千灵和顾韵萍已经把做好的饭菜全部摆上了饭桌。 　　直到落座，岳千灵才真正松了口气。 　　就这么毫无准备的以顾寻女朋友身份见了他的妈妈，这刺激真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的。 　　好在顾寻已经回来了，她决定等会儿就当个缩头乌龟，什么话题都抛给顾寻，免得说错什么话。 　　然而情况和她预料的不一样。 　　因为饭桌上，顾寻和顾韵萍好像根本就没什么话说。 　　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吃饭，直到岳千灵有点儿受不了这样的氛围，频频开口夸奖顾韵萍的厨艺，这才有了点儿热络气氛。 　　没有闲聊，这顿饭吃得便格外快。 　　顾韵萍一放下筷子就准备起身，“我去洗碗。” 　　岳千灵和顾寻同时开口道：“我去吧。” 　　话音落下，顾寻按住岳千灵的肩膀。 　　“你坐着。” 　　虽然平时她和顾寻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他在做这些，但有顾韵萍在，她不好意思真的坐着不动，便还是起身帮忙收拾了一下桌子。 　　几分钟后，顾寻一个人站在厨房洗碗。 　　顾韵萍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就站在他身后，许久后才出声。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千灵的，你当初还嘴硬，要不是我今天来撞见了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顾寻手里动作没停，反而有点不耐烦地加快。 　　“没准备瞒你。” 　　顾韵萍又问：“那你们未来有什么安排？” 　　在顾寻这22年的人生里，不知道听顾韵萍说了多少次“安排”。 　　这两个字一出现就会自动牵扯住他某根抵触的神经。 　　但是想到岳千灵，他还是忍住抵触的冲动，开口道：“我们会认真考虑。” 　　闻言，顾韵萍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说这个是有点早，不过早做安排自然是更好的，行，一会儿再说，我先出去了。” 　　“……” 　　等顾寻从厨房出来，顾韵萍也拿着包起身。 　　“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事，先回酒店了。” 　　岳千灵也顺着她的意思开口道：“那我回去了。” 　　这次顾寻没拦着她，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拿起车钥匙，对顾韵萍说：“我送你。” 　　顾韵萍：“行。” 　　岳千灵和他们一同出门，在电梯口和顾韵萍礼貌地道了别。 　　等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盯着电梯门有些出神。 　　怎么感觉今天顾寻有点不高兴。 　　思及此，岳千灵没有急着回自己家。 　　半个小时后，顾寻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岳千灵还在他家里，垂着脑袋径直朝房间走去，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低气压。 　　岳千灵不知道他和顾韵萍路上又说什么，只觉得他心情好像更不好了。 　　于是她眼睁睁看见他已经打开房间门，才开口说话：“你没看见这里一个活生生的女朋友吗？” 　　顾寻一回头就和岳千灵视线相接。 　　她的眼神似乎永远都像一汪清泉般干净，在这燥热的夏日扫清空气里的沉闷。 　　顾寻随即便转身坐到了她身旁，被她身上的洗发水清香包围。 　　“在等我？” 　　“不是你说的晚上要陪我吗？” 　　岳千灵突然歪着头去看顾寻的眼睛，“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因为你妈妈吗？” 　　顾寻沉沉地看着岳千灵，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自己家里那些糟心事儿。 　　岳千灵也不急，穿上鞋子起身朝厨房走去。 　　“没有什么是一听快乐水解决不了的，不行就——” 　　当岳千灵打开冰箱门，看见里面的东西，突然愣住。 　　好一会儿，她才转头问顾寻：“今天是你生日？” 　　顾寻低低地“嗯”了一声，“你这个当女朋友的现在才知道？” 　　岳千灵见顾寻没有回头的意思，便把冰箱里的东西捧了出来。 　　“你自己买的还是阿姨给你买的？” 　　闻言，顾寻倏地回头。 　　当视线落在岳千灵手里的生日蛋糕上面时，他的神情突然僵住，只有眸子里的光亮倏忽闪烁。 　　岳千灵并不知道顾寻在想什么，只是过意不去地叹了口气。 　　唉。 　　她这个女朋友当得太不尽责了，竟然连他生日都没有问过一句。 　　想到这里，岳千灵三两步走到客厅，把蛋糕放下，抬头看了看时间。 　　“还早，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出去给你买个生日礼——”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顾寻拉进怀里。 　　“不用，你在这里就行了。”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身体紧紧相贴。 　　岳千灵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口正在剧烈起伏着。 　　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是见顾寻此时的状态，大概是不可能放她离开的。 　　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岳千灵突然福至心灵。 　　她挣脱顾寻的怀抱，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家跑去。 　　“你等我一下。” 　　- 　　岳千灵离开的这几分钟，顾寻盯着桌上的蛋糕看了半晌。 　　随后，他起身找了个打火机，把蜡烛一根根点亮。 　　当6根蜡烛全部亮起时，客厅的灯突然灭了。 　　顾寻一回头，见岳千灵站在玄关旁，刚收回关灯的手。 　　她原本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此时变成了丸子头，双手也负在身后，不知藏着什么东西。 　　“虽然你说我陪着你就行了，但是……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她一步步朝顾寻走来，黑暗中，突然伸出手，掌心里似乎放着一个什么小东西。 　　顾寻看不清，把那东西拿起来，借着蜡烛的光亮仔细辨认，竟然是一个红色蝴蝶结。 　　顾寻不解，“这是给我的礼物？” 　　我看起来像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人吗？ 　　“不是，但是你可以把这个套在我头发上。” 　　岳千灵坐到他身旁，俯身凑到他面前。 　　烛光在两人之间跳跃闪动，晦暗的光线中，顾寻看见她笑出了两个酒窝。 　　“我把自己变成礼物送给你。” 第57章 这么野啊宝贝？ 　　室内只有微弱烛光照明, 岳千灵看不清顾寻的表情，就这么摊着掌心，蝴蝶结却迟迟没有被拿走。 　　在这样的氛围下, 岳千灵后知后觉地带入顾寻的视角想象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这番话, 发现自己这个小学生行为确实有点儿傻，也难怪顾寻不接茬。 　　他此时的沉默大概是在思考她的智商有没有三位数。 　　思及此, 岳千灵嘴角笑容消失，讪讪地别开脸, 准备起身。 　　“不要就算了, 你当我没说。” 　　结果刚收回手, 顾寻就拉住她的手腕, 一根根地掰开手指，拿走了那只蝴蝶结。 　　不过他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是垂眼看着岳千灵。 　　“你真的想好了吗？” 　　岳千灵抬眼，脸上有些许不解。 　　“这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 　　顾寻没说话，岳千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弯腰凑到她脸前, 靠得极近。 　　“可是, ”他嘴角慢慢噙起笑, “我还没准备好呢。” 　　岳千灵：“你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听我的就行。” 　　顾寻抬眉：“这么野啊宝贝？” 　　“……？” 　　此时此刻, 岳千灵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笑得不正经, 神情顿时一僵。 　　我操。 　　我操！！ 　　两人的对话又在岳千灵脑海里转了一圈, 但路线已经完全跑偏。 　　明明是顾寻自己说不需要额外准备礼物，陪着他就可以了。只是岳千灵觉得这是和他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就算只是陪伴也需要一点仪式感。她甚至都想好了等顾寻为她戴上蝴蝶结她就抱一抱他, 肉麻地告诉他“今晚我和月亮都是你的”。 　　这多么浪漫啊。 　　这多么有意义啊。 　　结果顾寻好像想歪了？！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主动来鼓掌的吧？ 　　下一秒，顾寻的回答就印证了岳千灵的猜测。 　　“那我也需要准备点儿——”他徐徐抬起上半身，靠着沙发，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睨了一会儿蹲在地上的岳千灵，随后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岳千灵是从嘴型看出他在说什么的。 　　“…………” 　　岳千灵无言以对，心想这生日还是别过了吧。 　　此刻她也庆幸自己进来的时候把灯关了，这样顾寻就看不到她的窘态。 　　但是沉默有时候比表情更能表达情绪。 　　顾寻见她久久蹲着，似乎连起身都忘了，终于没憋住笑了起来。 　　岳千灵从来没见过顾寻笑成这样。 　　虽然这份快乐是她给的，但她并没有感到开心。 　　“你闭嘴吧，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此时的解释根本没什么用，于是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蝴蝶结，起身就准备走。 　　刚伸直了腿，身后的人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拽，她整个人就坐进了顾寻怀里。 　　他从背后抱住她，双手扣在她小腹处，顺便拿回了蝴蝶结。 　　“行吧，那礼物我收了，现在告诉我要怎么做？” 　　岳千灵被他的气息包围着，认真地想了想。 　　“你先——” 　　“先脱裤子还是先脱衣服？” 　　“……” 　　岳千灵深吸一口气，手肘往后一捅。 　　这人总能在她这儿找到挨打的捷径也真是不容易。 　　听到顾寻吃痛地“嘶”了一声，岳千灵面无表情地对着蜡烛说：“你先脱脱你脑子里的水吧。” 　　- 　　这个晚上顾寻既没有脱成裤子也没有脱成衣服，甚至连沙发都没有离开过。 　　他们两人把蛋糕切了，但因为刚刚才吃过饭，没什么胃口，只是走走流程吃了两口。 　　随后顾寻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一部电影，内容一般，甚至有点无聊，但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一眨眼竟也过了两个多小时。 　　离开的时候，岳千灵复盘着今天晚上干了什么，觉得挺无趣的，一点都不像过生日。 　　可是一回头看着顾寻的眼神，她又觉得他应该是挺开心的。 　　于是，在关门前一刻，岳千灵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叫住了刚刚转身回家的顾寻。 　　“对了，忘了跟你说。” 　　“嗯？” 　　顾寻回头。 　　“祝你生日快乐，也祝我……能陪你度过每个生日。” 　　说完，她一阵儿风似的关上了门。 　　三两步蹿进房间后，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手机。 　　【糯米小麻花】：不对不对。 　　【糯米小麻花】：我刚刚说错了。 　　【校草】：？ 　　【糯米小麻花】：不是祝你生日快乐 　　【糯米小麻花】：是祝你天天都快乐。 　　能不能天天快乐顾寻不确定，但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确实挺快乐。 　　即便没有什么特别的生日礼物，也没有一大群朋友聚在一起狂欢，但今天的生日却让他感觉格外隆重。 　　【糯米小麻花】：对了，顺便代替我感谢一下阿姨。 　　【校草】：？ 　　【糯米小麻花】：谢谢她在22年前的今天把你生下来。 　　【糯米小麻花】：让我有机会遇见你。 　　这句话刚发出来，她又撤回。 　　【校草】：？ 　　【糯米小麻花】：让你有机会遇到我[得意] 　　此时躺在床上因为第一次说了这么直白的情话而感到害羞的岳千灵正在捂着脸打滚，并不知道顾寻盯着那句“谢谢她在22年前的今天把你生下来”看了有多久。 　　毕竟在这之前的很多年，每次到了生日这一天，顾寻看到林宏义的冷脸，就会回想起他那句“我他妈当初让你去做手术，结果你非要生下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出生对自己的亲爸来说是祸害。 　　终于有一天，有人说了另一句话，占据了那句魔咒在他脑海里的位置。 　　于此同时，顾韵萍躺在酒店里，久久未能入睡。 　　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原本以为她今天的造访算是主动给了一个台阶，吃饭的时候气氛也还算和谐。 　　但在回酒店的路上，她跟顾寻说起工作上的事情，却又不欢而散。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甚至和小麦或者骆驼的妈妈比起来，她付出了几十倍的关怀。 　　可她和顾寻的关系却连其他母子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直到近十二点，顾韵萍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连忙拿起来看，是一条来自顾寻的消息。 　　“妈，谢了。” 　　- 　　一年中最热的几天过去了，天气开始逐渐温和。 　　顾韵萍项目上的问题迟迟解决不了，这一个多月都一直待在江城。 　　因为那天晚上收到的短信，她虽然没说什么，但像是受到了鼓舞，只要有空就会提着大包小包来顾寻家一趟，给他的冰箱里填满蔬菜水果，顺便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把岳千灵叫过来吃饭。 　　一开始岳千灵还有点拘谨，后来次数多了，她在顾韵萍面前渐渐放得开了，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疯狂对她的厨艺放彩虹屁。 　　顾韵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受用，每周变着花样下厨，没一个菜是重复的。 　　毕竟这些话在顾寻嘴里很难听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岳千灵的原因，这段时间顾寻和顾韵萍的相处还算平和，基本没怎么出现冷脸的情况。 　　直到顾韵萍要离开江城的那个周末，三个人又坐到一起吃饭，顾韵萍问起了岳千灵的工作情况。 　　“我听你妈妈说你从高中就开始学美术了是吧？” 　　“其实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跟着老师学了。” 　　岳千灵回答道，“只是高中的时候才决定要以这个为专业，转去了艺术班。” 　　“既然学了这么多年美术，为什么要去游戏公司？” 　　顾韵萍认真地看着她，“去当一个美术老师，或者做一个画家什么的不是更好吗？” 　　岳千灵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提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沉默间，顾寻拧着眉放下筷子：“妈，你能不能别问了？” 　　“我只是跟她随便聊聊。” 　　话虽这么说，顾韵萍的语气却特别认真，“顾寻学计算机的，非要去游戏公司也就罢了，可美术是一门艺术，你去游戏公司任职难道不是埋没了你的天赋吗？” 　　没等岳千灵回答，顾寻就说道：“妈，这是她的爱好，你别管那么多。” 　　顾韵萍也沉下了脸，严肃地说：“什么叫我管得多，我提一点建议都不行吗？” 　　看着桌上气氛开始不对劲，岳千灵连忙插嘴。 　　“阿姨，我现在工作挺好的，待遇也高，不比当老师或者传统画家差的。” 　　虽然顾韵萍并不认同岳千灵的说法，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嘀咕了几句。 　　“这些年游戏害的青少年还不少么，每次上新闻都是负面消息。” 　　其实现在很多中老年人对游戏依然持反对态度，岳千灵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她没想到顾韵萍竟能一语成谶。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岳千灵刚到公司就看见同事们三两成群地聊天。 　　她放下包，想找黄婕说点事情，却见她也在茶水间跟人讨论着什么几十万的事情。 　　加入群聊后，岳千灵很快了解了事情的前后。 　　昨天晚上有个人打电话到公司客服，声称他上初中的儿子因为玩HC互娱的一款手游，偷刷他的卡氪了三十多万，现在要求公司立马退款。 　　游戏公司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谁让玩家是个未成年，这件事要是闹大了一定会影响公司的名誉。 　　三十多万对一个游戏公司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作为员工，大家也都默认公司会退钱。 　　只是即便退款，也有一系列公司流程需要进行，并且目前公司还在考虑利益最大化的处理结果。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公司有专门的公关应对，所以大家都没太放在心上，岳千灵也只是当做闲谈，听了就过了。 　　没想到投诉人那边认为这是游戏公司的托词，不仅报了警，还找来了媒体曝光。 　　当天下午#初中生氪金刷掉父母36万存款#就成了热门新闻。 　　紧接着，有媒体趁热打铁，写了一些通告指责HC互娱的乙女游戏内容毁三观，指责其女主脚踏几只船，同时和多个男性角色发展情感线，称其价值观崩坏，带坏未成年女孩。 　　这种通稿本身就是为了吸引眼球应运而生，目标读者也不是真正的游戏群体，所以岳千灵她们小组基本都没这当回事儿。 　　甚至趁休息时间还津津有味地刷起了评论。 　　“不同时跟多个男人搞暧昧还玩什么乙女游戏？我直接看《烈女传》得了。” 　　“什么？跟多个男人搞暧昧？！那我要入坑乙女游戏了，晋江文学城没有的乙女游戏里都有，斯哈斯哈。” 　　“我建议把袁隆平爷爷种的水稻都拔了，饿死这群吃饱了撑得。” 　　岳千灵她们被这些言论逗得咯咯笑，完全当成了个茶后饭余的笑话。 　　然而这些新闻被顾韵萍看到后，又是另一番情况。 　　她本就对游戏持偏见，认为那是玩物丧志的东西，一直试图劝说顾寻找个“正经”工作。 　　看到这些新闻，她对HC互娱的印象更是一落千丈，当天下午就给顾寻打了个电话。 　　顾寻当时正在会议室忙得抽不开身，于是他掐了电话了之后给顾韵萍发了一条消息。 　　【菜也犯法吗sir】：急事吗？不急的话晚点说，在忙。 　　顾韵萍压根儿就没看微信，只一个劲儿地给顾寻打电话。 　　当第三个电话打来时，顾寻以为顾韵萍出了什么事，立刻中断会议，拿着手机去了走廊。 　　“怎么了？” 　　顾韵萍和他说话向来没什么开场白，直接问道：“你们公司怎么回事？” 　　最近的新闻顾寻也有所耳闻，自然知道顾韵萍在说什么。 　　不过他根本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此刻还记挂着会议，便言简意赅地说：“没什么大问题。” 　　“这还叫没什么大问题？” 　　顾韵萍的声音突然拔高，“都上新闻了呀！大家都在骂，你看不见吗？” 　　没等顾寻回答，她又说道：“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这些害人不浅的东西，我当初就不同意你进游戏公司，你连招呼都不给我打一声就去了，这下好了，你看看你们公司现在这都什么事儿啊？你为什么就非要跟我反着来呢？” 　　顾寻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沉声道：“所以呢？” 　　“你赶紧出来吧，别待在这种公司了。” 　　顾韵萍的语气也并不轻松，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其实我前段时间在江城也了解过现在的IT行业，明明有那么多大好前程的公司你为什么非要去一个游戏公司呢？” 　　顾寻没说话，顾韵萍以为他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便又说道：“我有大学同学现在就在做人工智能，发展前景很好的，前几天我跟他聊了下你的情况，他是真的求贤若渴，非常希望你能加入他的团队，你考虑一下吧，行的话下周我再来一趟江城带你见见他。” 　　在顾韵萍说话的同时，易鸿打开会议室的门，朝顾寻挥了挥手，“还没好啊？快点儿啊。” 　　顾寻闭了闭眼，压住心里翻涌的情绪，然后说了一句“我有事，先不说了”便挂了电话。 　　在那之后的一整个上午，顾韵萍又打来几次电话，却再也没被接起过。 　　而岳千灵不久前才跟顾韵萍加上微信，平时也没聊过天，对话框里至今还是空白一片。 　　所以看见她陡然打来一个语音通话时，岳千灵有点儿懵，也有点儿紧张。 　　明知道没有开摄像头，她还是下意识理了理头发才拿着手机去了安静的楼道。 　　“千灵，你这会儿有空吗？” 　　岳千灵下意识就点了一下头，仿佛顾韵萍就站在她面前似的。 　　“有空的，刚刚吃完饭，现在是午休时间。” 　　顾韵萍：“那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 　　岳千灵眨了眨眼，“什么？” 　　“其实我一直不同意顾寻去做什么游戏开发的工作，可是他不愿意听我的，我也拗不过他。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你们公司都上新闻了，听说还有什么甲乙游戏带坏小孩子，我真的不能接受顾寻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 　　…… 　　“所以阿姨想请你帮帮忙，能不能劝一下顾寻？他不听我的，但是肯定听你的。” 　　岳千灵安安静静地听顾韵萍说了好几分钟，终于提炼出她的核心观点。 　　沉吟片刻后，岳千灵终于开口。 　　“阿姨，我觉得……您是不是对游戏有什么偏见？” 　　- 　　楼道上的行人来了又走，太阳悄无声息地藏进了云层里。 　　直到手机快没电了，岳千灵才结束这通电话，揉了揉站酸的腿，回到自己工位继续画线稿。 　　她从来没有跟一个长辈聊过这么多关于游戏的内容，甚至还搬出了“第九艺术”这个观点。 　　顾韵萍全程没怎么说话，只在挂电话前一刻，她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顾寻从来没有耐心跟我说这么多，唉，我再想想吧。” 　　岳千灵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明白，总之她能说的都说了，能不能扭转顾韵萍的偏见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晚上九点，顾寻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他知道岳千灵也还在楼下焦头烂额地赶线稿，思忖着是等她一会儿还是先把她带回家。 　　刚打开岳千灵的聊天框，顾韵萍便打来了一通电话。 　　顾寻看见来电显示，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重新紧绷。 　　他端着手边的凉水喝了一大杯，才有心思接起电话。 　　顾韵萍：“你忙完了吗？” 　　顾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顾韵萍的紧箍咒。 　　然而她却沉默了。 　　顾寻也没主动开口。 　　好一会儿过去，顾寻听到顾韵萍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就当我没说吧。” 　　“你怎么了？”顾寻闻言，神色更沉重，“妈，你跟我说话没必要转这么多弯，有什么就直说吧。” 　　“我没跟你转弯。” 　　顾韵萍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出来心情不太好，但语气里至少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 　　“中午跟千灵聊了一个多两个小时，我其实也不是很懂，但勉强能理解一点吧。既然游戏还是有前途的，那你想做就做吧” 　　顾寻目光一凝，盯着桌上的水杯，一时没接话。 　　“要入秋了，你记得多穿点衣服，少喝那些碳酸饮料。” 　　挂了电话，手机界面自动退回微信聊天框。 　　顾寻盯着岳千灵的头像，神色微动。 　　这时，她正好发来几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我画不出来啊画不出来啊！！！！ 　　【糯米小麻花】：为什么线稿这么难QAQ 　　【糯米小麻花】：一个月了，我连线稿都画不出来，我就是个废物！！！ 　　【糯米小麻花】：呜呜呜我就是个废物！ 　　【糯米小麻花】：我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就是在地球上浪费空气的人吧TVT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你人呢？ 　　【糯米小麻花】：快出来夸夸我，给我点自信。 　　【菜也犯法吗sir】：嗯。 　　【菜也犯法吗sir】：你知道吗，其实我爸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我。 　　【糯米小麻花】：？ 　　【菜也犯法吗sir】：他觉得是我拖累了他的人生，我祸害了他一辈子。 　　【菜也犯法吗sir】：我妈虽然跟我爸不一样，但她的付出常常让我觉得很崩溃。 　　【菜也犯法吗sir】：所以有时候我经常在想，如果当时我爸妈没有生下我，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抱抱。 　　【糯米小麻花】：不是，我叫你夸夸我，不是让你跟我比惨的！！！ 　　【菜也犯法吗sir】：但是自从有了你 　　【菜也犯法吗sir】：我觉得我很幸运。 第58章 我都愿意陪你 　　岳千灵跟顾寻发的消息倒也不是单纯地没事找话聊。 　　她是在卫翰和宿正的认可下接下西格莉德这个任务的, 在顶着压力的同时怀揣着一点点野心努力跟上他们的节奏。 　　草图阶段也的确顺利，但这一个月来，线稿的无数次推翻返工, 正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岳千灵的信心。 　　到这会儿她才有的明白为什么说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很重要。 　　大三实习期开始, 岳千灵就进入了HC互娱的乙女游戏项目组，当时还获得了不少同学羡慕的眼光。她自己也挺满意, 特别是正式工作后，她的产出通过率超过了黄婕和尹琴她们这些前辈, 是小组里一次过次数最多的人。 　　这份工作她干起来得心应手, 即便是后来一心想辞职, 也只是因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 只有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才会让人感觉到毫不费力。 　　将草图进一步视觉化的这一部分工作，需要提取精准的设计线稿以供后期上色, 同时还要添加必要的注解和说明以保证后续的3D建模以及渲染、技术美术能够准确明悉设计意图。 　　在画乙女卡面的时候，岳千灵做起这个步骤简直是游刃有余，一口气上色以及后期调整, 基本不需要想太多。 　　所以她没想到在西格莉德这里，她会在线稿上卡这么久。 　　偏偏3D建模那边催得紧, 岳千灵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心里压力无处排解, 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废物, 她才给顾寻一连串发了这么多消息。 　　但没想到顾寻的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泰山般的压力被他这几句话轻轻拨开, 岳千灵捧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是要为他说的话感到高兴, 还是先安慰他。 　　原来他跟爸爸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 　　难怪他上次赶回去去看望受伤的爸爸回来后, 竟然是那样的反应。 　　至于他说的“我妈虽然跟我爸不一样，但她的付出常常让我觉得很崩溃”，岳千灵其实不太能理解。 　　这些日子顾韵萍时常过来看他, 会给他买很多生活用品，会做丰盛的晚餐，还会帮他打扫一下家里。 　　好像很多妈妈都是这样的，毕竟上次鞠云珍来的时候做的事情和顾韵萍差不多。 　　岳千灵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她确实能感觉到顾寻和顾韵萍的相处确实不像普通母子那般亲密，所以她把这归根于顾寻性格就是这样。 　　毕竟她和顾寻在一起之后，他也不是随时腻腻歪歪，只有在无人处才会浪起来。 　　不过岳千灵想起今天中午顾韵萍打来的那个电话，她似乎又有点感觉。 　　岳千灵想了想如果是鞠云珍看见她们公司出了这些负面新闻，大概也会忧心忡忡，但应该不至于直接提出希望她换工作？ 　　她不太明白顾韵萍到底给了顾寻怎样的压力，不过这会儿回想去他去年春节没有回家，一个人在江城过得年，估计也跟这些事情有关。 　　沉默了好一会儿，岳千灵不知道回他什么，便打了五个字。 　　【糯米小麻花】：我们回家吧。 　　【校草】：好。 　　收拾好东西后，岳千灵拎着包急急忙忙地跑向电梯口。 　　第一趟电梯下来，停在岳千灵面前，她往里看了一眼，没见到顾寻人，便没打算进去。 　　里面正好有一个第九事业部的同事，见她没动，便问道：“你不进来？” 　　岳千灵笑着摇头：“我等下一趟。” 　　同事心领神会，笑道：“等顾寻啊？” 　　岳千灵还是点头。 　　自从上次被黄婕和易鸿撞破关系后，岳千灵依然在公司和顾寻保持着正常同事的相处方式。 　　虽然公司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甚至还鼓励员工内部消化，但岳千灵始终觉得在工作环境下秀恩爱不太好。 　　不过这种事情哪儿逃过的同事们的眼睛，中午吃饭以及上下班时间偶尔遇到，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 　　那些平时没怎么打交道的同事听说这个八卦时一点都不震惊，觉得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噢，我刚刚看他忙完了来着，估计马上就下来了。” 　　同事说完，便按上了电梯门。 　　岳千灵又垂下头，拿出手机想问问顾寻下来没有。 　　但她一打开对话框，视线就落在那句“如果当时我爸妈没有生下我，是不是对大家都好”上。 　　记得很久以前，岳千灵跟印雪聊起顾寻，她当时非常夸张地说他是“基因彩票、女娲炫技”，印雪虽然没她那么浮夸，但也没否定这个说法。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顾寻好像已经拥有了上天最好的恩赐。 　　优越的外形，出类拔萃的智商，以及富足的家庭条件。 　　这三样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人艳羡，但岳千灵没想到顾寻竟然一直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他怎么能这么想呢。 　　岳千灵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斥着酸酸涨涨的情绪。 　　这时，一声“叮”响起，岳千灵一抬头，便看见顾寻站在电梯里。 　　他清瘦的身形瞬间占据了岳千灵所有的注意力，她什么都没说，径直跨进电梯，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了他胸前。 　　“……” 　　许久之后，顾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了？” 　　“没怎么。” 　　电梯不知停在了哪一层，岳千灵没注意，只是把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闷闷地说，“想抱抱你都不可以吗？”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 　　“……？” 　　岳千灵回头一看，倏地愣住。 　　刚刚她满心满眼都是顾寻，没注意到电梯停在了某一层，此时老板正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直戳戳地看着她们。 　　旁边还站着几个陌生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却在憋笑。 　　一秒后，岳千灵收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电梯门。 　　难得撒娇一次就被人撞见，还是老板，岳千灵此刻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但电梯里显然没有洞可挖，岳千灵只能让自己强行镇定，不动声色地身后掐顾寻，示意他说点话转移一下话题。 　　接收到岳千灵的意思，顾寻抬手揽住岳千灵的肩膀，并扭头对老板说：“公司是我家，老板您当然不算外人。” 　　“……” 　　承蒙顾寻的解围，岳千灵的嘴一直缝上了二十分钟。 　　直到进了小区电梯，她才沉沉地叹了一声气。 　　“怎么了？还在想线稿的事情？” 　　“是啊。” 　　岳千灵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说，“你说刚刚老板碰见了我们，会不会觉得我是因为谈恋爱才耽误了最近的进度。” 　　顾寻侧头打量她几眼，倏地笑了。 　　“照你这么说，我算是个祸水？” 　　岳千灵觑他一眼，没说话。 　　“可是祸水这个帽子都给我带上了，是不是得让我干点儿实质性的祸事？” 　　“没跟你开玩笑。” 　　岳千灵抬起手，盯着自己的十指，“看来是我太自负了，其实这就是一双普普通通的手，并不能挑起这种任务。” 　　她顿了顿，缓缓垂下手。 　　“唉，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感觉我要耽误3D建模的进度了。” 　　下一秒，她垂下的手突然被顾寻握住。 　　“算什么算？”他手指插入她的指缝，紧紧扣住，“你知道卫翰他们为什么能在几百张例图中选到你吗？” 　　岳千灵愣了片刻，说道：“因为我恰好是公司里的人，比较方便？” 　　“不是。” 　　电梯正好到了，顾寻牵着她走出去，站在她家门口，一字一句道，“天赋型和努力型确实都能达到相差无几的结果，但是塑造它们的却是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不然你以为第九事业部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原画师，最后却需要你来帮他们走出迷宫？” 　　岳千灵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低沉地说：“可是我担心影响——” 　　“别担心。”顾寻突然一用力，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所有你害怕的前路，我都愿意陪你走。” 　　- 　　长这么大，岳千灵一直是一个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人。 　　她也很明白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所以她也没期盼顾寻能在她的工作上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 　　但是他的那句话像是一个软床，让她这几天悬空的心有了着力点，把满腔的怅惘一扫而空，沉在漫漫的安全感中。 　　第二天一早，她又像只小工蚁一般蹿到了公司顶楼。 　　另一边，顾寻刚坐下来便接到了顾韵萍的电话。 　　“我明天早上的航班回去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顾寻“嗯”了一声，顾韵萍又说：“晚上去外面吃，我看过了，离你们公司挺近的，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六点半能准时到吗？” 　　顾韵萍这话说得挺平常，但顾寻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正好这时候岳千灵抱着电脑和卫翰一同经过，顾寻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才说道：“就我们两个人吃饭吗？” 　　顾韵萍：“那你把千灵叫上呀。” 　　这个回答棱模两可，顾寻还想再问点什么，这时候宿正过来找他有事，他便应了两声，挂了电话。 　　到了下午六点，顾韵萍准时发消息来催，顾寻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带上岳千灵一同前往顾韵萍订的餐厅。 　　岳千灵原本以为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吃饭，没想到这个地方看起来还挺高档，通向包厢的走廊上陈设着花瓶，墙壁上用以照明的灯形古朴雅致，就连在前方引路的服务员也盘顺条靓，穿着讲究。 　　怎么看也不像是吃家常便饭的地方。 　　岳千灵心里有些许疑问，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们便已经站在了包厢门口。 　　服务员为他们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朝里面一看，在座的除了顾韵萍，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岳千灵不知道他是谁，想问顾寻这是谁。 　　然而她一抬头，却见顾寻的眼里浮上了一层烦躁。 　　“你们来啦？快过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 　　顾韵萍笑盈盈地起身，朝两人招手，“这是冯叔叔，我昨天跟你提过的。” 　　说完，她又转身对冯展超说，“这就是我儿子，这个小姑娘是他女朋友。” 　　冯展超笑着跟两人点点头，“刚下班吧？快坐快坐，叫服务员上菜了，别饿着两个孩子。” 　　岳千灵依然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见顾寻的表情也不太自然，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很狗血的场景。 　　这该不会是顾韵萍的男友，顾寻未来的继父吧？ 　　在她出神的时候，顾韵萍兴致高昂地对冯展超说：“这个小姑娘你看着眼熟吗？” 　　冯展超随即把目光落在岳千灵脸上，若有所思。 　　“你这么一说，我看着确实有点眼熟。” 　　“她是以前我们班那个鞠云珍的女儿啊!” 　　“噢，是像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鞠云珍就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大美女啊，没想到一转眼女儿都这么大了。”说完，他转头看向顾韵萍，“那你们这可是好缘分啊。” 　　顾韵萍笑而不语，示意服务员给岳千灵和顾寻倒水，随后说道：“冯叔叔是我大学校友，跟你一样也是学计算机的，后来去日本留学，专攻人工智能，现在回国创业，有很多专利产品，现在公司已经进入二轮融资了。” 　　冯展超接话道：“我听你妈说了你的情况，还专门去看过你大学发表的期刊论文，比我当初厉害多了。” 　　话题在顾寻身上，岳千灵不好插话，而主人公本人却也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顾韵萍知道他这个性格，便代替他把话说了：“他现在在做游戏开发。”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过的。” 　　冯展超连连点头，“现在的游戏开发也很厉害，除了AI和人机交互这些领域，还涉及动作捕捉和面部捕捉这些技术，不比我们人工智能简单。听你妈妈提了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认识认识，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很忙，直到今天才有时间。” 　　噢，原来是这样。 　　岳千灵松了口气。 　　不是大型认父现场就好。 　　随后，冯展超又问了顾寻几个专业上的问题，岳千灵这个外行都听得出来他肚子里有货，确实是个技术大拿。 　　但顾寻的情绪好像并不好，虽然一个个答了冯展超的话，但从不主动挑起什么话题，岳千灵能感觉到若是冯展超不提问，整个包厢就会立刻冷场。 　　这个情况有点眼熟。 　　岳千灵想到了大三那年她和顾寻以及顾韵萍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状态。 　　于是，趁服务员上菜的间隙，岳千灵偷偷给顾寻发了一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你不开心？ 　　桌上手机震动了一下，顾寻拿起来一看，面无表情地打字。 　　【校草】：嗯。 　　【校草】：如果不是你在，我开门的时候就想掉头走人。 　　【糯米小麻花】：你不喜欢这个冯叔叔？ 　　【校草】：我不是不喜欢他，是不喜欢我妈这个方式。 　　岳千灵怔了一下，还想继续问下去，但感觉当着长辈的面一直玩手机不太礼貌，便重新抬起了头。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到后面冯展超也没什么话说了，作为一个中年人他哪儿能感觉不到顾寻的情绪，便以自己有事为借口结束了这次见面。 　　顾寻倒也不缺礼数，和和气气地把他送了出去，一回头便对上了顾韵萍的冷脸。 　　母子俩什么都没说，径直朝停车场走去。 　　“送你回酒店？” 　　顾寻问。 　　“不用，先送千灵回家吧。” 　　顾韵萍拉开副驾驶的门，对顾寻说，“我去你家里坐坐。” 　　顾韵萍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于是一上楼，岳千灵和她道了个别便回了自己家。 　　等她的门一关上，顾韵萍脸上神情一垮，兀自转身去开顾寻的门。 　　进去后，她没坐下，而是端端地站着，昂着下巴盯着顾寻。 　　“你今天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顾寻垂着头，把车钥匙一放便去冰箱里拿水。 　　顾韵萍视线紧紧跟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以压制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让你跟冯叔叔认识一下，你至于这么个态度吗？” 　　顾寻单手撑着冰箱门，唇抿成一条直线，就这么站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许久，他才开口：“我跟你说过我现在的工作很好，不想去做什么人工智能。” 　　“我知道的呀！” 　　顾韵萍两三步走到他身后去，“昨天我跟千灵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也理解的，跟你说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但是冯叔叔所在的领域跟你是有重合的，万一以后你想试试别的工作了，那拥有这样一个人脉对你有什么坏处吗？” 　　“没什么坏处。” 　　顾寻冷冰冰地说，“但是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顾韵萍：“我跟你说了你还会来吗？” 　　“所以你也知道我不喜欢。” 　　顾寻转头直视顾韵萍，眼里含着复杂的情绪，“那你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 　　听到“尊重”两个字，顾韵萍重重地拧起了眉。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你至于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吗？” 　　顾寻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许久，才沉沉地说：“妈，我22岁了，不是12岁，你能不能不要插手这么多？你这样真的让我很累。”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顾韵萍的情绪土崩瓦解，血液像是凝固在了体内一般，浑身发冷。 　　很累？ 　　她的关心，她的计深远，在他眼里竟然只值“很累”这两个字？ 　　所以他长大了，已经完全不需要她了是吗？ 　　他们进门时候没来得及开灯，此刻屋里的光源只有窗外影影绰绰的夕阳。 　　昏暗中，顾韵萍垂头抹了抹脸，长叹一口气。 　　“行，我知道了，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早点休息，我回酒店了。” 　　- 　　回家后的一个多小时，岳千灵洗了澡，换了床单，还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一闲下来，她的心思又飘到了顾寻那边。 　　也不知道他们聊完了没有，情况还好不好。 　　在房间里踱了几分钟步后，岳千灵还是没等到顾寻给她发消息，心里越发担忧。 　　该不会是吵起来了吧？ 　　思及此，岳千灵立刻跑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然后端着盘子朝外走去。 　　切水果的时候她还在想，一会儿要是见两人都黑着脸，她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然而一开门，她却看见顾韵萍站在顾寻门口，背靠着墙，脑袋垂着，双手捂着脸。 　　岳千灵迟疑开口：“阿姨？” 　　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暮色冥冥中，顾韵萍应声抬起头，岳千灵看见她脸上挂着两行泪。 第59章 hello，world 　　和顾寻家相比, 岳千灵的客厅明亮许多。 　　她没有开空调，窗户大开，任由晚风肆意闯入, 带走夏末的闷热。 　　岳千灵在厨房倒了一杯热水, 没急着出去，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顾韵萍。 　　进来这几分钟, 她已经尽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坐在哪里, 桌上放着一团她用来擦眼泪的纸巾。 　　岳千灵的成长环境挺简单, 和其他家庭差不多, 父母偶尔小吵小闹, 但二十年多来没有出过大矛盾，家里也没有遭遇过什么变故, 所以岳千灵从来没有见过长辈在她面前落泪。 　　如今这情形摆在她面前，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连话题切入口都找不到。 　　走过去时, 顾韵萍弯着腰，手肘撑着膝盖, 掌心依然捂着脸。 　　岳千灵把水杯轻轻地放在她面前, 踌躇片刻, 坐到了沙发另一端。 　　顾韵萍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于是几秒后, 岳千灵又朝她身边挪了一点, 然后轻声开口：“阿姨, 怎么了？” 　　没能立刻等到顾韵萍的回答，岳千灵也没着急，把水杯捧到她面前：“要不要先喝点水？” 　　顾韵萍终于把手掌从脸上移开。 　　她早已没有化妆的习惯, 但此时的面容却像花了妆一般模糊不堪，本就有了岁月痕迹的眼睛因为泪痕显得疲惫不堪。 　　两口水下肚后，顾韵萍擤了擤鼻子，朝岳千灵勉强扯出一个笑。 　　她原本想说“阿姨失态了，先不打扰你了”，可是对上岳千灵的视线，那股浮在心里的委屈又翻涌而出。 　　她急需倾诉，恰好眼前又有这么一个人。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可是顾韵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温热一点点传递到手心，却找不到合适地开场白。 　　直到岳千灵小心翼翼地问：“顾寻惹你生气了？” 　　“是我惹他生气了。” 　　顾韵萍垂下头，嗓音里还带着哭腔，“我总是在惹他生气。” 　　岳千灵：“是因为今天晚上安排吃饭的事情吗？” 　　其实顾韵萍在开口的时候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出她和顾寻的争吵，却没想到岳千灵的一句话便直指今晚的矛盾核心。 　　她很确定从他们到餐厅的那一刻，直到回家，岳千灵和顾寻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而此刻她询问的语气也不像是从顾寻那里得知了今晚的始末。 　　可是这个和她相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女孩，还是什么都看出来了。 　　那一刹那，顾韵萍有一种全世界只有自己置身于一片迷雾中的感觉。 　　谁都知道她和顾寻之间的矛盾，好像只有她自己不明白。 　　顾韵萍泪眼婆娑地看着岳千灵，久久不说话。 　　原本想要倾诉的苦衷顷刻间退了潮，委屈酸楚悄然消失，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剩一个问题在她胸腔里轰然回荡。 　　她的问题已经明显到连岳千灵都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 　　片刻后，顾韵萍说：“我没有逼他换工作，我只是希望他能没有后顾之忧，身边有更好的选择，难道我做错了吗？” 　　这一刻，岳千灵才明白那天顾寻告诉她，顾韵萍的付出让他很累是什么意思。 　　可是岳千灵无法昧着良心说“你没有做错”，也不能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告诉她“你错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安慰人的本领到了这个时候才恨经验少。 　　沉默半晌，岳千灵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您给了他许多，却确定他真的需要吗？” 　　“我不需要”这四个字她常常从顾寻嘴里听到，但在母子俩多年的抗衡中，她已经没办法理性地去思考顾寻这句话里单纯的字面意思，下意识将其评判为他的叛逆。 　　但是别人也这么说的时候，顾韵萍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忽略了顾寻其实早就跟他表达过这个诉求了。 　　岳千灵觉得这些只是很平常的道理，可是顾韵萍此刻的反应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顾寻大概从来不会说这话话。 　　也是。 　　岳千灵叹了口气。 　　就他那个性格，怎么可能跟他妈妈说这些话。 　　“他其实之前跟我说过，你的付出让他感觉心……”岳千灵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累”字，“疼。” 　　顾韵萍抬起眼，怔怔地问：“他跟你说他心疼我吗？” 　　“当然啦。” 　　岳千灵弯腰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了一下顾韵萍眼角的泪痕，“他应该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话吧？不过他私底下经常跟我说，他明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以成为您的依靠了，您好像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为他操劳，他很心疼您。” 　　岳千灵在说起这种谎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连语气都像在模仿顾寻一般。 　　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顾韵萍听到这句话后，虽然陷入沉默中，但情绪明显平复了许多。 　　于是岳千灵脑子一热，又说：“他有时候心疼到晚上都睡不着呢。” 　　顾韵萍微微一滞。 　　看见她这个反应，岳千灵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时光倒流收回那句话。 　　哎我操。 　　我操！！！ 　　我他妈都说了些啥啊！！！ 　　好在顾韵萍似乎并没有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只是微怔地喝了一口水。 　　岳千灵松了口气，终于找到契机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或许，二十二岁的他此时需求的是您放手，给他自由。” 　　在这三言两语中，顾韵萍其实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怎么就没有给他自由了。 　　但是她还沉浸在岳千灵刚刚那句“他很心疼您”中。 　　这么多年以来，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希望顾寻好，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可是当她听到顾寻“很心疼”她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渴望回报的。 　　这句话让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一汪温暖的泉水中，身上的茧壳也被泡软了，有一股终于喘过气的感觉。 　　当一个人的心境是满足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妥协。 　　可惜顾韵萍在和顾寻相处的大多时候都处于紧绷状态。 　　只有此时，她内心是柔软的，没有了强硬的外壳，也没有思考太多，只是顺着岳千灵的话想下去。 　　既然他想要更多的自由，那就给他吧。 　　顾韵萍静静地坐了很久。 　　直到杯子里的水彻底凉了，岳千灵说：“我再给你倒一杯热水吧。” 　　顾韵萍恍然回神，连忙拿起包起身。 　　“不用不用，我打扰你太久了，我先回酒店了。” 　　- 　　出门的时候，岳千灵看见顾韵萍的神情似乎还有一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岳千灵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让她路上喝。 　　随后电梯门一关，岳千灵深吸一口气，然后捂住自己的脸，将额头抵在墙上。 　　天知道她刚刚跟顾韵萍说话的时候有多紧张。 　　她从来没跟人有过这样深切的谈话，更别说对方是自己男朋友的妈妈。 　　也不知道有没有说错话，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更大的可能是顾韵萍回过神来，觉得她一个小屁孩儿哪里来的脸跟她讲大道理。 　　思及此，岳千灵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她止不住地用额头磕墙。 　　顾寻！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当她第三下磕墙时，额头突然触到一片柔软。 　　顾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在这儿干什么？做法吗？” 　　“……” 　　岳千灵回头瞪他一眼，“你没事跑出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 　　顾寻收回垫在墙上的手，垂眼瞥她，“给你发消息不回，待在这里干什么？” 　　岳千灵静静地看着他，脑海里回想起顾韵萍泪眼婆娑的模样。 　　许久，她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饿了，打算下去吃东西。” 　　顾寻抬眉，不解地看着她。 　　晚上的饭局岳千灵找不到什么话题聊，便只顾着埋头吃饭，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桌上的烤鸭有一半都是她吃的。 　　“这么快就饿了？” 　　岳千灵昂起下巴逼视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顾寻牵起她的手往家里走，进门后，他没说什么，径直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有动静传来。 　　岳千灵抬头看去，见他正在烧水，炉边放着一袋冰冻的水饺。 　　他在给她做吃的。 　　岳千灵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没说话。 　　十多分钟后，他关了火，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端到岳千灵面前，然后坐到她身边，拿起手机开始翻看什么东西。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什么。 　　他似乎总是这样，只做不说。 　　怪不得顾韵萍根本不知道他的想法。 　　“喂。” 　　岳千灵朝他靠去，伸手戳他的嘴唇，“你是没长嘴吗？” 　　顾寻斜眼看过来，盯着她的双眼，双唇轻启，下巴往下一抬便含住了岳千灵的指尖。 　　温热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岳千灵的脸上，她忙收回手，扭过头嘀咕：“有病。” 　　顾寻笑，“我长没长嘴你不清楚？” 　　岳千灵没说话，他便继续提示她：“你前几天不是啃得很带劲吗？” 　　“……” 　　岳千灵夹起一个水饺塞进他嘴里，“你闭嘴吧。” 　　她现在知道了。 　　顾寻有嘴，只是没有使用说明书而已。 　　安静地吃了几个水饺后，顾寻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你刚刚打算一个人出去吃东西？” 　　岳千灵听出了一种“你居然打算吃独食居然不叫我”的指责感，于是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平静地说：“其实我刚刚在楼道碰到阿姨了。” 　　顾寻目光微闪，片刻后，才开口。 　　“她不是早就走了吗？” 　　“没走。” 　　岳千灵淡淡道，“看见她在哭。” 　　虽然没回头，但是岳千灵能感觉到身后人明显愣了一下。 　　放下筷子后，岳千灵回头看着他，“你要不要去找她？” 　　- 　　顾寻直接去了负一楼停车场，离开小区开到十字路口时，他才想起忘了带手机。 　　换做平时，不带手机也没什么，但是他不确定今晚的顾韵萍会不会见他，所以他只好再折返一趟。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一路小跑进来。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四周的绿化带藏进夜色里，仅有几盏路灯照明。 　　顾寻一路朝他住的那栋楼走去，快要转身进一楼大厅时，脚步突然一顿。 　　他回头，看见顾韵萍低着头坐在绿化带旁的长椅上，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直到顾寻坐到她身旁，她才抬头。 　　看见顾寻地那一瞬间，她诧异地张了张嘴，却只是愣着，说不出话。 　　半晌，两人同时开口。 　　“你怎么下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又是片刻的沉默。 　　母子俩都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而是又异口同声说了另外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顾寻像是被人揪了一下心口，他拧着眉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要说的。” 　　顾韵萍收了收腿，扭头看着他，“你别不高兴，我这次是真心的。” 　　这确实不是顾韵萍第一次跟他说“对不起”，但无一例外，她总是带着强势的讽刺意味，以道歉的姿态逼迫他接受自己的安排。 　　只有这一次，她是真心想跟儿子道个歉。 　　“今天晚上我跟千灵聊天了，我发现我好像还没有她了解你。” 　　顾寻突然抬眼，看向对面13楼的灯光。 　　而顾韵萍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只是踌躇着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如果以后，你能像跟她说心里话一样跟我说，我觉得……其实我也可以和她一样……去理解你。” 　　顾寻不知道岳千灵晚上跟顾韵萍说了什么会导致她有这样的态度转变。 　　他思忖片刻，问道：“我跟她说什么心里话了？” 　　“她说……” 　　顾韵萍其实有点难为情，顿了一下，才说道，“其实你很心疼我。” 　　初秋的晚风从他们面前吹过，有点凉，但也让人清醒。 　　顾寻没说话，依然紧紧盯着13楼的窗户，看见那个熟悉的声影在晃动。 　　此时的风里只有顾韵萍的声音。 　　“你不愿意开口说的话，千灵都说给我听了。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妈妈这次是认真的告诉你，以后你不需要的东西，我不会强加给你了。” 　　- 　　顾寻和顾韵萍没说太多话，两人的性格早已根深蒂固，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彻底敞开心扉。 　　但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安静又平和地在一张长椅上坐这么久。 　　虽然没聊太多，但在沉默中尝试着一点点扭转态度。 　　直到夜深了，顾寻把顾韵萍送回酒店再折返时，已经快十二点。 　　他推开门时，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但房间的门缝里透着昏黄的灯光。 　　顾寻一步步走过去，把门打开，见岳千灵正坐在他书桌前，翻看一本游戏杂志。 　　她看得入神，没发现顾寻的存在。 　　而顾寻也没出声，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他想起顾韵萍回酒店时，拜托他帮忙给岳千灵道一声谢，谢谢她今天花时间陪她说话。 　　可是这会儿他突然觉得，他想跟岳千灵说的话根本不是一声“谢谢”。 　　几分钟后，岳千灵终于发现有人在看他，一回头，对上顾寻的视线，嘀咕道：“你属猫的？” 　　顾寻挑眉：“嗯？” 　　岳千灵：“走路都没声音的。” 　　“我属什么猫，我属于你。” 　　岳千灵：“……” 　　还能说这种话，说明他和顾韵萍的谈话很顺利。 　　于是岳千灵扯了扯嘴角，合上杂志起身：“谢谢，不过我现在听到这种话内心已经毫无波动了。” 　　顾寻朝她走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要听我的心里话吗？” 　　岳千灵预料他可能要说什么肉麻的话，于是背过身看着他的书柜，心里扑通跳着，语气却强装不在意。 　　“哦？说来听听。” 　　说完，她拿起那本杂志，放回原来摆放的位置。 　　这时，顾寻突然开口。 　　“手边第二本书。” 　　岳千灵：“嗯？” 　　顾寻重复道：“你手边第二本书，拿下来。” 　　岳千灵看了一眼，那是一本英文原文的《The C Programming Language》。 　　她以为顾寻要用，便顺手抽了出来。 　　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寻又道：“翻开扉页。” 　　岳千灵心里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做了。 　　她手指一翻，陈旧的书页上赫然出现一句话。 　　——“hello，world” 　　这句话岳千灵并不陌生，虽然她是学美术的，但是知道“hello，world”是每一个学编程的人对计算机世界发出的第一声问好。 　　不过她并不明白顾寻叫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看到了，然后呢？” 　　顾寻：“当我要进行开发和学习的时候，都会用这句话来测试开发环境是否已经配置完毕，它已经变成了我的仪式感，用它来致敬我热爱的二进制世界。” 　　岳千灵懵懵懂懂中好像明白了什么，眨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你回头。” 　　顾寻说。 　　岳千灵再次依言转过身，顾寻站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紧紧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现在我用这句话致敬你。” 　　“这不是一个程序，是一句情话。” 　　岳千灵眸光闪烁，眼里有微荡的光芒。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顾寻垂头，轻吻她额头，“你是我在这个现实世界感知到的第一份美好。” 第60章 吃饭的时候少看这种东西。…… 　　顾韵萍离开江城后, 这种城市迎来了今年的秋老虎，气温再次直飙三十七八度。 　　好在这个季节的早晚还算凉爽，只有中午会经历太阳暴晒, 不至于像七八月那般热得人喘不过气。 　　岳千灵在这段时间终于迈过了线稿这个坎儿, 进入上色阶段。 　　她学习美术的原因就是小学老师说她对颜色变化的感知非常敏感，所以现在她在对比色和色彩明暗对比的运用上十分得心应手。 　　工作压力小了许多, 岳千灵却感觉浑身时常没什么力气，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劲儿, 每天不到中午就感觉困倦。 　　这是她在季节变换时的通病, 也没放在心上, 和爸妈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提这个事情。 　　但大概是因为她工作效率没有变低, 所以身边的同事没怎么察觉到她的变化，只有顾寻知道她这几天不太舒服。 　　直到这天中午岳千灵和顾寻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收到了顾韵萍转发给她的链接。 　　《“秋老虎”来了, 呵护健康请牢记“四不要、二不睡”》 　　《睡眠影响寿命！睡前一个动作，睡出长寿来！》 　　《秋季健康小常识：健康度过秋天必做的这些事。》 　　礼貌地回复几句后，岳千灵抬头问顾寻。 　　“你跟阿姨说了我这几天不舒服？” 　　顾寻抬眼, “没有说过，怎么了？” 　　“噢, 没事。” 　　岳千灵把手机递给他看, “就是阿姨给我发了这些内容, 我还以为你跟她说了呢。” 　　顾寻看了一眼便把手机还给岳千灵, 但却垂着眼睛, 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 岳千灵又收到方清清发来的消息。 　　【方清清】：马上要国庆节了, 你跟顾寻有没有打算出去玩啊？ 　　【方清清】：我跟我男朋友还有另外一对情侣本来已经订好了机票酒店去大理，但是那一对儿临时有事决定不去了，酒店又退不了, 所以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去？ 　　【方清清】：我刚刚看了一下机票，今天有优惠，如果你们要去的话赶紧定下来，再晚就涨价了。 　　岳千灵上一次国庆出游还是初三那年，那人挤人的场景和上厕所都要排半小时队的经历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后来她意识到自己每年都有三个月的寒暑假，便再也不在国庆节或者劳动节这种时候出门了。 　　转眼大学毕业，她一时还没转换过来这个想法，直到印雪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寒暑假了，每年可供出游的机会似乎只有那几个法定假日。 　　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顾寻，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却没有立刻开口。 　　如果是和顾寻一起出门，那挤一点也无所谓。 　　不过…… 　　岳千灵手指摩挲着手机，慢吞吞地给方清清回了一句话。 　　【糯米小麻花】：剩几间房啊？ 　　【方清清】：？ 　　【方清清】：都说了那一对儿是情侣，当然是一间啊。 　　【糯米小麻花】：哦…… 　　【方清清】：怎么了？ 　　发完这句，敏锐的方清清很快察觉到了什么。 　　【方清清】：不会吧？？？ 　　【方清清】：你跟顾寻在一起这么久，居然没有？？？ 　　对。 　　确实没有。 　　但岳千灵并不好意思当着顾寻的面和方清清聊这种话题。 　　【糯米小麻花】：我朋友正好也说想去大理来着，所以想问问有几间房。 　　【方清清】：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毛病呢。 　　【方清清】：就一间，不过我看了一下那个酒店还有空房，你朋友要去的话再订也行。 　　哪儿有什么朋友。 　　岳千灵盯着手机屏幕，思绪飘得有些远。 　　直到顾寻突然开口问：“你在看什么？” 　　岳千灵倏地回神，“嗯？没、没什么啊。” 　　顾寻的目光徐徐扫过她的脸，勾了勾唇。 　　“那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了吗？” 　　岳千灵身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还真是。 　　见她这个反应，顾寻垂眼，看向她的手机，“所以你手机上有什么？” 　　发现他的视线，岳千灵做贼心虚一般反扣手机。 　　“没什么。” 　　“嗯？” 　　顾寻凑过来，目光在岳千灵的脸和手机之间不紧不慢地来回一圈，压低了声音，“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 　　“就是一些……”岳千灵飞速转动脑子，想到一个可迅速打消他好奇心的办法。 　　她咳了咳，轻声道：“一些二进制文学。” 　　顾寻抬眉：“二进制文学是什么文学？” 　　他这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还真没听说过。 　　岳千灵支支吾吾：“就是只有1和0的文学。” 　　“……” 　　顾寻的表情僵了一下，果然收回了好奇心，“吃饭的时候少看这种东西。” 　　- 　　缓了一会儿，岳千灵调整好心态，打算问一下顾寻要不要去大理。 　　可是她正想说话的时候，顾寻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没打算打断他，感觉到自己确实有点燥热，便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一听可乐。 　　一坐下来，顾寻便径直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可乐。 　　岳千灵先是愣了一下，一抬头，却见顾寻一边接着电话，另一只手将拉罐放在桌上。 　　随后，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拉罐边缘，食指一勾，匀称的指骨透出一股男性特有的力量感。 　　拉环被打开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岳千灵感觉心脏都随着他的动作“砰”了一下。 　　果然，单手开拉罐这种动作虽小，却能让人心神一荡。 　　岳千灵入神地看着他的手，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也忘了下一步动作。 　　直到顾寻插入一根吸管，然后端起可乐。 　　送进了自己嘴里。 　　岳千灵：“？” 　　顾寻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眼神似的，喝了两口便把可乐放在自己那边，露出一股“冰可乐真好喝”的表情同时，伸手拿起一旁的热水壶，往岳千灵面前的空杯子里倒了一杯白开水。 　　岳千灵：“……” 　　片刻后，他挂了电话，端起冰可乐朝岳千灵晃了晃。 　　“谢了宝贝。” 　　岳千灵：“……” 　　幼稚。 　　虽然知道顾寻是为她好，不让她在不舒服的时候喝冷饮，但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杯子，她还是没什么胃口。 　　沉默一会儿，她才想起正事。 　　“对了，你国庆节打算去哪里玩吗？” 　　顾寻：“你想去哪里？” 　　岳千灵：“我大学室友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大理。” 　　“大理。” 　　顾寻似乎是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才抬起眼，“3号去，来得及吗？” 　　“3号？” 　　岳千灵不解，“你前两天有事吗？” 　　自从上次一别，顾韵萍跟顾寻说了那些话后，倒是在遵守自己的诺言。 　　只是她很少再主动联系顾寻，即便是顾寻主动给她打电话，她也是三言两语就结束日常问候，然后让他却忙自己的。 　　好像害怕自己一说多，就让顾寻陷入“不自由”的境地。 　　就连一些关心，也要委婉地转发给岳千灵，希望通过她传达给顾寻。 　　思及此，顾寻轻轻地叹了口气。 　　“二号是我妈生日。” 　　剩下的话不用说，岳千灵明白他的意思。 　　“其他事情不着急，你一二号就回家陪阿姨过生日吧。” 　　顾寻闻言，抬了抬眼。 　　“你不跟我一起吗？” 　　- 　　假期虽然有七天，但岳千灵觉得辗转两个地方还是略显匆忙，便决定不去大理了，剩下的时间就在顾寻家周边的城市玩几天。 　　当顾寻正要打电话知会顾韵萍一声时，岳千灵拦住他，提议给她一个惊喜，不要提前告诉她这个消息。 　　顾寻听了她的，随后又要了她的身份证号码，其他的事情不用她操心。 　　他们最后订了一号的机票。 　　临行前一天，方清清约岳千灵一起逛街，打算买点去旅行时要穿的衣服。 　　岳千灵想了想，自己也很长一段时间没买新衣服，便欣然应允。 　　转过头，她给顾寻发了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下班后我和方清清一起去逛街买衣服，你不用等我了啊。 　　【校草】：好。 　　【校草】：我报账。 　　【糯米小麻花】：？ 　　【校草】：我说你去买衣服，我付钱。 　　【糯米小麻花】：不用啊，才发了工资，我有钱的。 　　顾寻没再说什么。 　　直接转账。 　　看到他转来的八千块，岳千灵愣了两秒，随后点了退回。 　　【校草】：？ 　　【糯米小麻花】：真的不用！ 　　【校草】：我知道你有钱，但是我想为你花钱，这个不冲突吧？ 　　【糯米小麻花】：不是，我就是不喜欢花别人钱。 　　【校草】：别人？ 　　【糯米小麻花】：哎，不是。 　　【糯米小麻花】：不过我真的不需要。 　　过了一会儿。 　　【校草】：行。 　　他发来这条消息时，正好到下班时间，岳千灵也没多想，收拾好东西后便起身前往和方清清约好的地方。 　　因为明天就是国庆假期，今天路上的行人特别多，岳千灵没敢打车，不过地铁上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折腾半天终于到了商圈，但方清清还堵在路上，岳千灵只好找个甜品店坐着等她。 　　百无聊赖时，她想跟顾寻闲聊两句，于是拿出手机打开对话框。 　　不过看到半个小时前顾寻发来的最后一句话，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 　　顾寻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仔细看了两遍他们的对话，岳千灵更是肯定了这种猜测。 　　她几度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从小学那会儿开始，因为漂亮，岳千灵便收过不少男同学的小零食。 　　到了初中，学校里有个富二代送了她一条名牌项链，当时她并不知道价格，只觉得项链非常漂亮便收下了。 　　这件事被父母知道后，当天就让她把东西还回去，她不愿意，随后便喜提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直到后来渐渐长大，她才明白父母的用意。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现在面对这种情况，感觉有点头疼。 　　唉。 　　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分寸到底该怎么把握。 　　岳千灵耷拉着脑袋想了很久，直到方清清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刚刚叫你都没听见。” 　　“没什么。” 　　岳千灵拿起包准备和她一同离开甜品店，但刚刚起身，突然想到什么，于是又坐了下来。 　　“屁屁，我问你个问题。” 　　正好方清清也渴了，端起她的奶茶喝了一口，说道：“你说。” 　　岳千灵：“就是……男朋友如果要给你钱花，该怎么办啊？” 　　方清清想也没想就说：“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收下啊。” 　　“是吗？” 　　岳千灵挠了挠鼻尖，“可是我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好。” 　　作为岳千灵的室友，方清清很了解她，也知道她此刻在犹豫什么，便老神在在地说：“我的观点呢就是大钱不要，但是小钱可以花花。” 　　“毕竟是谈恋爱，钱这方面你真的不能分得太清的，不然两个人界限感也太重了吧。而且今天他给你花点钱，明天你给他花点钱，这不挺好吗？” 　　岳千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其实顾寻没生气，他只是有点儿愁。 　　他是一个不太会表达爱意的人，在岳千灵说她要去买衣服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为她花钱，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岳千灵的态度却让他感觉自己的方式好像不对劲。 　　是不是钱给得太多了让她心里不安？ 　　在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中，顾寻盯着手机，把思绪从复杂的算法编译中转到“到底给多少钱比较合适”上。 　　当他想了好几个数字都觉得不合适时，岳千灵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在？ 　　【菜也犯法吗sir】：怎么了？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想不想搞大我的肚子？ 　　顾寻：？ 　　顾寻：？？？？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给我转300块，请我吃顿火锅。 第61章 清纯男大学生 　　当岳千灵和方清清走进火锅店的时候, 并不知道顾寻的心情经历了怎样的大起大落。 　　岳千灵也只是前几天看见朋友圈有人这么发，随口就逗了一下顾寻，并没有想太多。 　　直到她们坐下来点菜, 岳千灵才收到顾寻的转账信息。 　　她笑眯眯地打开, 却发现转账上有一条备注。 　　“这么跟男朋友说话容易下不来床。” 　　岳千灵：“……” 　　此刻的本能反应是想入非非地脸红，但她又不愿意这么怂。 　　【糯米小麻花】：说得好像你有什么经验似的。 　　【校草】：？ 　　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岳千灵抿着唇笑了下，乘胜追击回了一句话过去。 　　【糯米小麻花】：处男装什么逼。 　　过了一会儿。 　　【校草】：惊！清纯男大学生为女友守身如玉竟反被羞辱。 　　岳千灵咯咯笑了一会儿才打字回复。 　　【糯米小麻花】：顾先生, 你对自己的认知好像不够清晰。 　　【校草】：怎么, 我不够清纯？ 　　因为这句话, 岳千灵莫名回想起她和顾寻第一次接吻的情景。 　　就他的动作和喘息声, 怎么也跟“清纯”不沾边。 　　思绪飘到亲热场景，岳千灵下意识微微垂头, 挡了挡手机屏幕。 　　【糯米小麻花】：清不清纯我不知道，但你已经不是男大学生了。 　　【校草】：嗯，我身体很清纯, 思想早就不清纯了。 　　岳千灵正盯着这句发呆，对面的方清清举着菜单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哎呀, 果然是热恋期呢, 吃个饭都要腻歪一下。” 　　岳千灵立刻放下手机, 低声嘀咕：“谁跟你说我在跟他腻歪了。” 　　方清清笑：“那不然你刚刚那个表情是在干什么？看小黄文？” 　　“没, 说正事呢。” 　　岳千灵敷衍着方清清, 顾寻倒真发了一条说正事的消息。 　　【校草】：说个正事儿, 刚刚发现一个紧急情况。 　　【糯米小麻花】：？ 　　【校草】：我刚刚才发现前几天就有短信提醒我, 因为假期满房，酒店没有预定成功。 　　岳千灵一开始没仔细考虑过住宿的问题，但见他这么说了, 才意识到他家里有长辈在，她出去住酒店确实比较合适。 　　【糯米小麻花】：那你现在快去看看还有没有酒店，别到时候让我流落街头。 　　本来国庆就是出游高峰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找不找得到空房。 　　岳千灵叹了口气，接过方清清手里的菜单继续点菜。 　　等火锅吃了一半，顾寻才来报告结果。 　　他发来一个链接。 　　【校草】：好点的酒店几乎全都满房了，只有这家还有空房。 　　岳千灵打开链接看了一眼。 　　【糯米小麻花】：可以。 　　【校草】：但只剩一间了，开吗？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不然我一个人住要住几间？ 　　【校草】：？ 　　【校草】：我不用住的吗？ 　　【糯米小麻花】：？ 　　【糯米小麻花】：你为什么要住酒店？ 　　【校草】：？ 　　【校草】：不是你说的给我妈一个惊喜？难道我们明天不在酒店住？ 　　岳千灵夹菜的动作一顿，牛肉滑落到衣服上。 　　她忙不迭拿起纸巾擦衣服，惹得方清清皱眉：“你又怎么了？怎么毛手毛脚的。” 　　“没什么……” 　　岳千灵放下筷子，手指扣在屏幕上，感觉手机都在发烫似的。 　　她说的惊喜是不提前告知顾韵萍，结果顾寻的打算居然是惊喜到底，非要2号当天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安排，看来确实是得两个人先出去住一晚酒店。 　　她脑子里想了很多，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戳键盘。 　　【糯米小麻花】：所以你原本是打算开两间房的吗？ 　　【校草】：宝贝 　　【校草】：作为一个22岁的年轻男人 　　【校草】：我当然想只开一间。 　　【校草】：但这不得先征求一下你的同意。 　　火锅正沸腾着，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袅袅升起，堪堪遮住岳千灵脸上泛起的红晕。 　　踌躇半晌，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开两间，好像有点矫情。 　　同意开一间，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迟迟没有等到答复，顾寻又发来一条。 　　【校草】：所以再重新找吗？比较偏的地方倒是还有。 　　【糯米小麻花】：那就 　　【糯米小麻花】：不换了吧。 　　【糯米小麻花】：怪麻烦的，也不知道这大过节的还找不找得到。 　　【糯米小麻花】：唉，你说这些人大过节的不在家里好好休息非要出去住什么酒店呢，真是的。 　　【校草】：嗯。 　　【校草】：你说得对。 　　【校草】：影响了我们这种真正有开房需求的人。 　　虽然他的话看似只是在回应岳千灵，但她总觉得他是故意这样措辞的。 　　- 　　因为这个小插曲，岳千灵和方清清在逛街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经过一家内衣店时，方清清顺手把岳千灵拉进去，指着一套蕾丝内衣对她说：“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啊？” 　　岳千灵定睛一看，手中的奶茶噎得她差点喷出来。 　　“我、我为什么要试这个？” 　　“现在很流行法式内衣呀。”方清清拿起那套内衣往岳千灵眼前晃，“没有钢圈，很软很舒服，重点是比以前那些传统款式漂亮多了，你不觉得吗？” 　　见岳千灵不说话，方清清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而且呀，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可以适当增加点情趣什么的。” 　　岳千灵很难想象方清清作为她的同龄人，却拥有如此多的想法。 　　此后的一个多小时，岳千灵一直在告诉自己买那套布料很少的内衣只是因为它很软很舒服也很漂亮绝对不是别的原因。 　　接近十点，岳千灵才和方清清离开商场。 　　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电梯门一开，便遇到了也才回家的顾寻。 　　“这么快就到了？” 　　九点半那会儿顾寻就打电话问过她需不需要来接，岳千灵见路上车很堵便拒绝了，自己坐地铁回来的，却没想两人在电梯里撞上。 　　此刻看见他，明明是很普通的场景，岳千灵却有些不自在。 　　“嗯。”她埋着头走进电梯，“买完衣服就直接回来了。” 　　顾寻的视线慢慢移到她手中五花八门的购物袋上，“买什么衣服了？我看看。” 　　“哎别！” 　　顾寻还没下一步动作，岳千灵就已经飞快地把购物袋藏到自己身后。 　　他见状，挑了挑眉，“买了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岳千灵拂了拂头发，“没什么，就是一些秋天的裙子什么的，你别给我碰脏了。” 　　顾寻轻哼一声。 　　“还嫌我脏。” 　　出了电梯，岳千灵闷着头往自己家走，却发现顾寻跟在她身后。 　　开门的时候，她回头望着顾寻，眼里有一抹自己没察觉到的紧张。 　　“你干什么？” 　　“？” 　　顾寻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不还早吗？” 　　平时这个时间点顾寻也总来她家里待着，也不一定总是亲热，有时候只是坐着看她画画。 　　但想到明天就要跟他住一间房了，岳千灵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已经从此刻就开始紧张。 　　“早什么早，明天就要出发了你不回去收拾行李吗？” 　　不过岳千灵自以为把情绪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她的眼神已经快把她心里在想什么写在脸上了。 　　顾寻缓缓斜靠到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岳千灵眨了眨眼，不去看他。 　　“那你也早点睡，别起不来床误了航班。” 　　“那怎么会呢。” 　　顾寻说，“我们是下午的航班。” 　　岳千灵：“……” 　　最后岳千灵依然以自己逛了一晚上街很累拒绝了他进屋的要求。 　　不过这一晚上，她却很不争气地失眠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早上掐了好几次闹钟，最后还是顾寻打电话把她叫醒的。 　　岳千灵睁眼一看，竟然已经十二点。 　　看来只能去机场吃午饭了。 　　不一会儿，岳千灵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正要准备出门，顾寻已经提着行李箱走进了她的房间。 　　“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 　　岳千灵盯着自己的行李箱看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响指。 　　“我昨天买的新衣服洗了晒在阳台还没收。” 　　顾寻点头：“我去帮你收。” 　　岳千灵下意识就说好。 　　直到顾寻已经出去一会儿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风一般地冲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收！” 　　可惜晚了。 　　当岳千灵冲到客厅阳台时，见顾寻背对着她，抬头看着那件在风中飘摇的蕾丝布料，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出声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岳千灵，勾了勾唇。 　　“挺好看的。” 　　岳千灵：“……” 　　她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你喜欢吗？” 　　顾寻如实回答：“很喜欢。” 　　岳千灵：“那借你穿一天。” 　　“……” 　　- 　　托了出门前这一出的福，岳千灵在去机场的路上一直装睡，基本没怎么跟顾寻说话。 　　下了车，她也无非是跟着顾寻走，必要的时候回答一下他的问题，不是“嗯”就是“行”，连登机牌都是顾寻帮她取的。 　　直到上了飞机，岳千灵看了一下两人的机票才发现不对劲。 　　“怎么我的是头等舱，你的是经济舱？” 　　顾寻帮她把小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漫不经心地说：“买的时候只有一张头等舱了。” 　　岳千灵愣了片刻，“那你就买两张经济舱就好了呀。” 　　“刚刚不是还什么意见都没有吗？这么这会儿话这么多。” 　　顾寻放好行李，顺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并弯腰帮她把安全带系好，“行了，我去后面了。” 　　“哎要不你坐这里吧。”岳千灵说，“你个子那么高，挤在经济舱不舒服。” 　　她刚说完，顾寻已经顺着人群走到了经济舱里。 　　岳千灵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默默坐下来。 　　因为晚上没怎么睡觉，飞机起飞后，岳千灵放倒座椅，戴上眼罩，很快失去了意识。 　　走出机场已经接近下午七点。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岳千灵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心里却有微波荡漾。 　　今年的春天刚来时，她还只是隔着学校的操场远远看着顾寻。 　　而一个夏天过去，她竟然和他一起回到了他的家乡。 　　这里的每一个行人，每一盏灯，每一缕风都是陌生的。 　　她微微出神，沉浸其中，像是在感觉顾寻长大的踪迹。 　　不一会儿，顾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车来了。”他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手，“我们先去酒店放东西，等下骆驼等我们一起吃饭。” 　　岳千灵点头：“好。” 　　因为路堵，他们坐了近一个小时车才到酒店。 　　夜幕在途中降临，岳千灵下车后抬头看见酒店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片刻的失神。 　　一想到今晚要跟他住在一起，岳千灵那该死的紧张感又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但她不想被顾寻感觉到，便从他掌心抽出手，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旋转门走去。 　　一路登记身份证，领房卡，她都强撑着表面的镇定，看起来就像跟男朋友一年开300次房一般。 　　直到顾寻把房卡贴到门口的感应器上，随着那一声“滴滴”，岳千灵整个人一激灵，太阳穴很不争气地紧绷了起来。 　　顾寻没回头看她，把门打开后，径直拉着两人的行李箱进门，放到行李架上，然后转身去冰箱里拿水。 　　岳千灵浑身不自在地在房间里踱了两步，打量着那张一米八的双人床，脸颊不自觉地热了热。 　　而她一扭头，却见顾寻正仰头喝着冰水。 　　正想说点什么，顾寻便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在昏黄的灯光下不其然相撞。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眼神却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随着他喉结的滚动，岳千灵目光一颤，连忙别开脸，看着酒店的设施准备找点话说。 　　她三两步走到他身边，打开冰箱看了看。 　　“里面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吗？” 　　顾寻：“嗯。” 　　岳千灵又走到桌边：“这些零食也是免费的？” 　　顾寻：“嗯。” 　　岳千灵拿起一袋饼干朝床边走去，慢吞吞地坐下来，似漫不经心地说：“那还挺划算的，不然这酒店一晚上那么贵，也太亏了。” 　　顾寻这次没接话，岳千灵此时受不了一分一秒地沉默，便把饼干放到床头柜上。 　　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下的她目光一垂，看见柜子上有一个塑料架子，上面摆放着许多小包东西，下意识就伸手去拿。 　　当她指尖刚刚触碰到塑料包装时，顾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那个不是免费的。” 　　岳千灵定睛看清了自己摸的是什么东西，顿时像碰到了炭火一般收回了手。 　　而后，顾寻的声音越靠越近。 　　“怎么，怕我买不起？” 第62章 那你会对我负责吗？…… 　　岳千灵所有强装的镇定都因为顾寻那句话土崩瓦解, 本就安静的房间开始疯狂跳动起心知肚明的暧昧。 　　她浑身僵硬地背对着顾寻，试图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却发现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能接住他话语里的明示。 　　虽然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当真的要真枪实弹的时候, 她还是不可遏制地怂了起来，心跳声一下下地震动着耳膜。 　　还好这时顾寻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不再紧盯着岳千灵的背影, 转身接起电话。 　　“你们到了吗？” 　　骆驼在电话那头问，“我已经出发了, 不过路上实在太堵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嗯, 在酒店了。” 　　顾寻瞄了一眼岳千灵, 见她背脊终于缓缓松懈，才又说道, “不急，我们可以在酒店多待一会儿。” 　　岳千灵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听顾寻慢悠悠地说：“实在不行今天就算了, 我们就在酒店待着不出去了。” 　　不会吧？！ 　　现在就要在酒店一直待到晚上了吗？！ 　　岳千灵假装随意地拂着裙摆上的皱着，却竖着耳朵想听他们怎么说。 　　然而顾寻只“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安静的瞬息, 岳千灵吸了口气, 神色已然恢复, 回过头笑盈盈地说：“骆驼呀？” 　　“嗯。” 　　顾寻将手里的水放下, 坐到她身旁, 手臂绕过后背揽住她的肩膀, 故意在她耳边低声说, “他堵车了，要不我们不出去了？” 　　“这太不好吧？” 　　岳千灵忙不迭起身，拎着包就从他身边蹿出去, “我岳千灵生平最讨厌放人家鸽子！” 　　顾寻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偏着头笑了起来。 　　他三两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两人并肩不紧不慢地朝电梯走去。 　　“真这么讨厌？我记得你以前可没少放我鸽子。” 　　岳千灵眨了眨眼，“我有吗？” 　　“当然有。” 　　顾寻昂着下巴，“啧”了一声，“还是我每次低声下气地把你哄回来。” 　　岳千灵仔细想想，在顾寻还是“林寻”的时候，她对他确实挺随意的。 　　至于他说的“低声下气”，岳千灵可没感受到。 　　自此之后，岳千灵一直低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他们走出酒店，她突然道：“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没等到顾寻即刻的回答，岳千灵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于是立刻解释道：“你看你之前说你早就喜欢我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然后之前还有同事跟我说过你们第九事业部的都挺瞧不起手游的，结果你天天叫我打游戏，虽然你天天跟我抢AWM吧但好像没了我你就扛不动枪似的，这很难让我不多想啊。” 　　说完，她悄悄去觑顾寻的表情。 　　假期四处张灯结彩，五光十色的光晕映在顾寻脸上。 　　他目光缥缈地看着前方路口，似乎在沉思什么。 　　片刻后，他拖长尾音，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看来是她这么说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从那会儿就开始动心了。 　　思及此，岳千灵脸颊酒窝若隐若现，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然而她正想借机挖苦一下顾寻的闷骚时，却听他说：“怪不得当初我问你玩不玩手游，你一脸嫌弃，所以是哪个同事跟你说的？黄婕吗？” 　　岳千灵：“……” 　　这是重点吗？ 　　算了。 　　岳千灵低低地叹了口气，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又不甘心地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顾寻侧头看向她，将要说出的话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也是在回答自己心里的问题。 　　“你也说了我很嫌弃手游，如果不是喜欢你，我能让它在我手里待这么久？” 　　岳千灵看着他的双眼，笑意重新浮上嘴角。 　　她暗恋的人，没有因为外貌对她心动，却在平时的点点滴滴中喜欢上她。 　　回想起来，似乎比她曾经幻想过的与他在一起的任何途径都要值得欢喜。 　　“所以到底是谁说的？嗯？我去找她算个账。” 　　“你烦不烦，别问了。” 　　…… 　　吃饭的地方在离酒店不远的街道，因为路堵，所以他们选择慢悠悠地步行过去。 　　走过繁华的街道，拐入一条充满烟火气息的巷子后，顾寻看向一个地方，对她说：“我初中和高中都在这儿读的。” 　　两人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顾寻指着四楼最角落的一间教室，告诉他自己在那里上了三年的课。 　　后来他们经过一家小餐馆，顾寻告诉她那是他最喜欢吃的店，也不知道现在换没换老板。 　　磨磨蹭蹭了近二十分钟，顾寻还带她走向另一条路，告诉她这是他回家每天放学回家必经的路。 　　眼看着越走越远，顾寻还在跟她讲述着记忆中在这里发生的各种小事。 　　岳千灵当然乐意听，但是她感觉顾寻有点不对劲。 　　他什么时候变得话这么多了？ 　　“你干嘛呢？”她掐了掐他的掌心，“在给我当导游吗？” 　　“我在——”顾寻昂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分享内存。” 　　岳千灵不解：“什么东西？” 　　顾寻叹了声气，无奈于她的不解风情，只好进一步解释。 　　“sharing memories.” 　　后来的很长时间，岳千灵回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感觉到一颗心落地，不再思量着顾寻到底有多喜欢她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这个闲暇的夜晚。 　　当一个人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过去的回忆时，无疑是希望这个人能存在于他未来的蓝图中。 　　- 　　走过这条街，岳千灵刚想问距离吃饭的地方还有多远，就见不远处一个小餐厅门口站着一个微胖的男人，正在远远看着他们俩。 　　自从骆驼成为准爸爸后，他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陪怀孕的老婆，别说打游戏，就连闲聊也很少冒泡。 　　所以岳千灵一时并没有把这个男人和骆驼对上号。 　　直到他朝顾寻喊出“林寻”两个字，岳千灵才恍然回过神。 　　如果说面由心生这个成语需要一个佐证的话，骆驼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看得出来确实比顾寻大个八九岁，但此时他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卫衣，激动地朝他们招手，完完全全就是岳千灵心中那个妇女之友一般的大哥哥骆驼。 　　这十来米的距离，岳千灵能感觉到骆驼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直到人在他面前站定，他诧异地问：“我操，你就是小麻花？” 　　岳千灵也学着他的表情，歪头问：“我操，你就是骆驼？” 　　骆驼：“……” 　　果然是她。 　　一旁的顾寻瞥岳千灵一眼，掰正她的脑袋。 　　“跟他学什么脏话，赶紧进去吃饭。” 　　骆驼终于回过神，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满是好奇地看着岳千灵，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怎么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大概是他三两句话就让岳千灵找到了熟悉的感觉，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初次见面的尴尬。 　　闻言，她直接就抱住顾寻的手臂，装模作样地说：“哥哥，他调戏你女朋友。” 　　顾寻果然凉飕飕地看了过来。 　　“你看见美女都觉得眼熟。” 　　“哎，不是！” 　　骆驼知道他们在开玩笑，同时猝不及防被恶心了一把，“你们别这么腻歪，我认真的。” 　　不过他确实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最后只能把这种感觉归因于缘分。 　　落座后，骆驼感慨道：“早就好奇你长什么样了，偏偏林寻还藏着掖着，生怕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都是他吃亏似的，非得等到现在才让我跟你见上一面。” 　　骆驼这话说得挺有水平，看似吐槽，却让岳千灵心里甜滋滋的。 　　她用手肘撞了一下顾寻，“你占有欲这么强啊？” 　　“强什么强？” 　　顾寻一边用开水烫筷子，一边对骆驼说，“我真没她照片，不然你问她。” 　　岳千灵一噎，面对骆驼疑惑的眼光，她讪讪点了点头。 　　“我确实不太喜欢拍照，手机里基本都是跟朋友的合照。”说完她扭头看向顾寻，“那过几天你当我的摄影师，帮我多拍点照片？” 　　顾寻笑着点头：“好。” 　　“慎重啊！” 　　骆驼连忙道，“你知道他给人拍照什么水平吗？” 　　岳千灵：“什么水平。” 　　骆驼：“你看了得报警的水平。” 　　“……” 　　见顾寻吃瘪，骆驼笑了起来，“你俩一张合照都没有吗？这样吧，我经我老婆多年调教颇有建树，要不这会儿我给你俩拍个合照吧？” 　　岳千灵想说这里环境会不会太乱了，但见骆驼已经拿出手机，便没再说什么。 　　他打开相机，念叨道：“林寻一直是个拍照面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拍证件照呢，小麻花你记得教教他。” 　　话音刚落，他看见镜头里的岳千灵，神情一滞。 　　“哎不是，怎么你也一副拍证件照的样子啊？” 　　岳千灵余光瞄了一眼顾寻，见他也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甚至都没什么表情，便瞬间有了底气。 　　“你快点儿，一会儿菜该凉了。” 　　骆驼看了一眼镜头中两人端正严肃的表情，心想行吧，他哥们一万年面瘫脸就算了，没想到找个女朋友一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然而就在他按下快门前一秒，镜头里的顾寻突然侧身朝岳千灵靠去。 　　画面定格，岳千灵因为惊喜而睁大的双眼闪闪发亮，嘴角微扬。 　　而顾寻只有一个侧面，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骆驼：“……” 　　够了。 　　他只拍了这一张就默默放下手机。 　　“吃饭吧。” 　　- 　　因为出来得晚，这顿饭没吃多久骆驼就搁了筷子，说他老婆今天有点儿不舒服，想早点回去陪着。 　　岳千灵和顾寻自然也没有多留，和他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目送他的车尾灯拐出巷子，才掉头往回走。 　　“真好啊。” 　　岳千灵拉着顾寻的手前后摆动，同时感慨道，“骆驼对她老婆可真好。” 　　顾寻挑了挑眉，“我对你不好？” 　　岳千灵抿着唇笑，嘀咕道，“我又没有说你，你可真敏感。” 　　“敏感……” 　　顾寻声音不大，自言自语般地说，“我确实很敏感，哪儿都敏感。” 　　“……” 　　话题好像突然拐向了不对劲的地方。 　　岳千灵脸上惬意的表情顿时消失，目光闪烁地盯着前方的霓虹灯。 　　这种状态持续到他们回酒店。 　　一开门，岳千灵盯着这间宽敞的房间，眼珠转了好几圈，视线落到浴室里，然后问：“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吧。” 　　顾寻走到床边拿起遥控，把窗帘关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回过头，见岳千灵已经抱着自己的睡衣跑进了浴室。 　　隔着磨砂玻璃，他看见浴室里的百叶窗缓缓降下，才懒散地坐到椅子上，把憋了两天的笑意从眼底释放。 　　紧张个什么。 　　好像要把她怎么样似的。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在外出的时候做点儿什么。 　　几分钟后，浴室里水声响起。 　　原本在看手机的顾寻思绪缓缓被侵扰。 　　间隔着缝隙的百叶窗并不能将风光完全遮掩，顾寻抬起头，视线落在那透着影影绰绰身影的磨砂玻璃上。 　　越是朦胧的视觉，反而确实勾起他更浓重的欲念。 　　当她弯下腰，长发滑落的瞬间，顾寻小腹一紧，倏地坐直。 　　在此之前的想法全都抛到了脑后。 　　也是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 　　岳千灵这个澡洗得特别久。 　　当她感觉热气快憋得她无法呼吸后才关了水龙头，缓缓擦干身上的水，盯着一头湿发走了出来。 　　她穿着睡衣，没多看顾寻一眼，拿着吹风径直走到桌前，然后开始吹头发。 　　顾寻也没说什么，只是从她身后经过时，他的手臂轻轻擦过岳千灵的肩膀。 　　分明只是很轻的接触，却让岳千灵吹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直到他进了浴室，岳千灵才继续薅着自己的头发。 　　男生洗澡一般都比较快，岳千灵这样想着，反而放慢了自己吹头发的动作。 　　然而等她一头长发彻底干了，顾寻也还没出来。 　　岳千灵往浴室看了一眼，视线触及到玻璃上的身影时倏地收回，忙不迭去掏出洗漱包开始护肤。 　　- 　　也不知道为什么连他也洗了这么久的澡。 　　岳千灵抹完身体乳后，往浴室那边看了一眼。 　　同一时刻他正好关了水，岳千灵下意识感觉自己好像偷看被抓包似的，“嗖”得一下蹿到床上。 　　顾寻出来时，岳千灵已经侧躺在床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顾寻知道她肯定没睡着。 　　他走到床边，弯腰凑到她身前问道：“吹风机你放在哪儿了？” 　　岳千灵的睫毛轻颤，好一会儿，才徐徐睁眼。 　　“就在桌——你怎么不穿衣服？！” 　　顾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仅有的一条睡裤，漫不经心地说：“反正等下都要脱。” 　　岳千灵：“……” 　　她翻了个身，背对顾寻重新闭上眼。 　　当视觉消失，听觉却变得格外灵敏。 　　岳千灵听着他吹头发，听着他整理东西，又听着他脚步声渐近，直到床边塌陷下来。 　　随后，当他的气息靠近的那一瞬间，岳千灵被他从背后揽住。 　　他的体温好像比晚上走路回来时还要高，当他的手掌在岳千灵小腹轻轻摩挲时，岳千灵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烫。 　　然而他也只是轻抚她的小腹，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怎么这么瘦。” 　　岳千灵感觉到他赤裸的前胸紧紧贴着自己的背，相隔的那件睡衣就像消失了一般，她浑身的神经末梢都在轻颤，此时根本没有心情说话。 　　其实之前两人坐在客厅看电影时，他也习惯这样抱住她的腰，也是这样亲昵的动作，岳千灵也没多想过。 　　可是这会儿毕竟是在床上，不是沙发。 　　而顾寻也没有非要等她回应，下巴时不时轻蹭她脖子，手指在她睡衣扣子边打转，却没有要解开的意思。 　　好一会儿，岳千灵实在受不了了，挤着齿缝蹦出几个字。 　　“你要开始就快点，别折腾我了！” 　　拂在她后颈的呼吸果然变重了些。 　　然后用沉哑的嗓音，说出极不要脸的话。 　　“那你会对我负责吗？” 　　“……” 　　岳千灵咬着牙点头。 　　“负责负责！” 　　下一秒，他的手直接掀起她的睡衣，从小腹一路往上。 　　当灼热的掌心覆上从未被触及过的地方时，岳千灵双眼闭得更紧，鼻腔里溢出一声闷哼。 　　接下来她的意识在紧张中涣散，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地转为平躺。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睡衣的扣子在什么时候被解开的，感觉到肩膀上两条细带滑落时，她不受控制地睁眼，对上了顾寻情绪翻涌的双眼。 　　他的手指勾住她的肩带，再一次询问。 　　“可以吗？” 　　岳千灵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迎接他的吻。 　　而后两厢缠绵，岳千灵的意识在他的喘息声中沉沦又清晰，嗓子里情不自禁地闷哼出让她自己都脸红心跳的声音。 　　当他的双唇从锁骨往下延绵时，岳千灵浑身像燃起了火似的，一遍遍地战栗。 　　而他对她身体的探索终于循序渐进到最后一步。 　　…… 　　潮湿感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岳千灵睁眼又闭眼，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传说中的那种生理反应的同时，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 　　不一会儿，他终于收了手，起身坐到床边。 　　岳千灵知道他在做什么，没有出声，也没有闭眼。 　　直到他再次覆过来，岳千灵深提着气，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床单中。 　　两人竟意外地很契合。 　　熬过最开始的生涩后，痛楚很快被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覆盖。 　　…… 　　这人经验不多，理论倒是挺丰富，并且乐于将理论付诸于实践。 　　静谧闷热的房间里，开始传出两人深浅不一的声音。 　　完全适应了之后，两人终于有了言语上的互动。 　　在沉沉浮浮的闷哼中，岳千灵的声音像在低泣，也像在撒娇。 　　“嗯……你不要这样……” 　　“有点受不了了……” 　　到后来，在他低声诱哄地索要更多中，岳千灵哼哼唧唧的声音逐渐变成了—— 　　“顾寻我操你大爷！！！” 　　…… 　　时间的流逝既快也慢。 　　岳千灵的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难受和愉悦中交迭。 　　然而真正云收雨歇之后，她趴在床上，艰难地伸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惊觉时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和她的精疲力尽相比，顾寻似乎尚有余力。 　　他把岳千灵的脑袋掰过来，细致地擦干她眼角的生理泪水，随手双手穿过她的腰间。 　　收紧地那一刹那，岳千灵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缩。 　　“你还想干嘛？！” 　　顾寻抬了抬眉，低头看着她。 　　“我抱你去洗澡。” 　　“谁要你抱。” 　　说着，岳千灵从枕边掏出揉得皱巴巴的睡衣，往身上一批，连扣子都懒得扣，双手扯着前襟遮住前胸就打算下床。 　　然而刚刚双手刚刚撑住床沿，她便闷哼一声。 　　片刻后，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露出求助的眼神。 第63章 我们私奔吧。 　　第二天下午, 艳阳临窗之时，岳千灵才初初转醒。 　　若不是考虑到今天有正事要做，她恨不得长睡不起。 　　可惜看着时钟的走向, 她不得不起来洗漱。 　　一旁的顾寻还睡得很沉, 手臂横搭在她身上。 　　岳千灵侧头看着他沉静的垂眼，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睫毛。 　　见他没有什么动静,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眼睛一路往下，滑过鼻梁, 最后停留在他的薄唇上。 　　他的面容虽然近在咫尺, 触手可及, 岳千灵还是感觉有微妙的不真实感。 　　曾经连说一句话都是奢望的少年如今安静地躺在她身旁, 沉睡中也不忘抱着她，呼吸缠缠绵绵地拂在她鼻尖。 　　今天之所以睡得这么晚, 不仅是因为体力上的过度消耗，还归功于昨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将岳千灵的精神刺激放大到极致。 　　若不是此时身体还有异样的感觉，她都会怀疑昨天晚上是一场梦。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岳千灵决定先起来梳妆打扮。 　　而男人只需要洗个脸刷个牙就行，所以她没打算叫醒顾寻, 只是轻轻地抬开他的手臂, 拂开被子, 轻手轻脚地下床。 　　然而脚尖刚刚着地, 她腿根处传来一阵酸软感, 并不是很难受, 但却在瞬间牵动起岳千灵的神经, 让她想起昨晚上顾寻各种寡廉鲜耻、恬不知羞的行为。 　　他只用了一晚上，便把自己清澈少年的人设崩得彻彻底底。 　　思及此，岳千灵不知道哪儿来的怨气, 转身就朝顾寻的胸口来了一拳。 　　睡睡睡，睡个屁。 　　床上的人猝不及防被揍醒，迷茫又无措地睁开眼。 　　“你干什么？” 　　“想揍你需要理由？” 　　岳千灵丢下这句话便起身去了洗漱间。 　　昨晚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的时候也没见他给个理由。 　　潺潺水声响起，岳千灵刚埋下头准备洗脸，水龙头却被人关了。 　　她抬头望着镜子里的顾寻又只穿了一条睡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就不能穿件衣服吗？” 　　顾寻抬手把水龙头掰到热水那一边，满不在乎地说：“又没有什么地方是你没看过的，搞那么麻烦干什么。” 　　岳千灵：“……” 　　那也不是她主动要看的，还不是他非逼着她睁眼。 　　此刻水龙头里的流水已热，岳千灵懒得理他，埋头捧水洗脸。 　　旁边还有一个水池，顾寻就站在她旁边刷牙，两人几乎同步着每一个动作，但不知道为何，岳千灵总感觉顾寻在若有若无地看她。 　　“又怎么了？” 　　“没什么。” 　　顾寻的视线从她胸口掠过，“我去换衣服。” 　　他人一走，岳千灵才察觉到他刚刚在看哪里。 　　以他的身高，不需要岳千灵弯腰，就能把她领口处的风光尽收眼底。 　　当岳千灵意识到什么时，低下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怪不得昨天晚上他突然停下来问了一句她明天准备穿什么衣服。 　　岳千灵当时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衬衫裙”，随后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身上造作。 　　此刻看见锁骨以下斑斑驳驳的痕迹，岳千灵拳头又握紧了。 　　- 　　两人出门时已经接近下午五点。 　　岳千灵原本打算穿一件打底短背心，然后将衬衫裙解开三颗扣子，露出半个肩膀，看起来不会那么死板。 　　结果托了顾寻的福，她规规矩矩地把扣子一颗不漏地扣上，配上她严肃的表情，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高中深受班主任喜欢的学习委员。 　　“其实……”顾寻垂着头打量她的衣服，“你跟我妈也见过很多次了，不用穿得这么良家妇女。” 　　岳千灵：“……” 　　她默了会儿，说：“顾寻，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说‘衣冠禽兽’这个词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诠释它。” 　　顾寻抬了抬眉梢。 　　“然后呢？” 　　岳千灵：“直到我遇见你，对这个词有了深刻的理解。” 　　顾寻拖着尾音“哦？”了一声，“那你展开说说怎么个理解？” 　　岳千灵拧着眉没理他，走到路边伸手拦车。 　　酒店到顾寻家的距离并不近，路上又堵，汽车一行一停，坐得岳千灵直犯困。 　　直到手机突然震动，骆驼突然把昨天拍的合照发到了群里。 　　【骆驼】：昨天回家忙别的去了，忘了把照片发给你们。 　　昨天拍照的时候她没想到顾寻会猝不及防亲她，所以也没好意思急着找骆驼要照片，一派云淡风轻地吃完了饭，到后面也就忘了这件事。 　　现在他发出来，岳千灵捧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在意背景的杂乱。 　　过了一会儿，她扭过头，发现顾寻也在看这张照片。 　　不一样的是，他把照片放大，屏幕上几乎被岳千灵的脸占满。 　　他专注地看着照片，岳千灵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半晌，岳千灵突然发现他俩这样有点傻，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看什么看这么久。” 　　“看你。” 　　照片里的岳千灵双眼笑得像两轮弯弯月牙，在餐厅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也灿若星辰。 　　顾寻放下手机，侧头倏地对上她的目光，“你眼睛怎么这么好看，像有星星。” 　　岳千灵昂着下巴别开脸，轻飘飘地说：“那当然。” 　　“嗯。”顾寻淡淡道，“但我眼睛更好看。” 　　岳千灵扭头睨他一眼，浅笑着说：“我眼里有星星，你眼里有什么？” 　　“有你啊。” 　　岳千灵没再搭腔，盯着车窗里倒映的顾寻身影，嘴角的笑意缓缓放大。 　　这个时候，小麦却突然冒出来破坏氛围。 　　【小麦】：卧槽，这照片怎么回事？骆驼你拿枪逼林寻了吗？ 　　【小麦】：他怎么突然这样了？ 　　【骆驼】：委屈 　　【骆驼】：是他自己发骚关我什么事？ 　　【小麦】：真后悔我没回家，见不到这史无前例的一幕。 　　【小麦】：@糯米小麻花林寻这发骚起来绝对有异相 　　【小麦】：别怪我没提醒你，特别是晚上，小心他辣手摧花！ 　　岳千灵：“……” 　　已经摧过了。 　　顾寻直接拿过岳千灵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打了两个数字。 　　【糯米小麻花】：86 　　【小麦】：？ 　　【糯米小麻花】：考研倒计时。 　　【小麦】：……886 　　- 　　顾寻家所在的小区位于安静的老城区，他们下车时，小区保安一眼看见他，把上半身从保安亭里支出来跟他打招呼。 　　“哟，感觉很久没见你回家了。” 　　说完又看向岳千灵，“还带女朋友回来了呀。” 　　两人跟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他便做了个浮夸的驱赶动作：“快回去吧，你妈也才下班回来没一会儿。” 　　才下班回来？ 　　岳千灵只知道顾韵萍国庆节不会出去玩，却不知道她竟然还在加班。 　　“阿姨他们公司国庆节都不放假的吗？” 　　顾寻：“她们公司是跨国企业，外国人又不过国庆节，所以她虽说有名义上的假期，但她作为财务总监，其实基本还是在工作。”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顾寻信誓旦旦不用提前告知，回来一定可以见到她。 　　说曹操曹操到，进电梯的时候，岳千灵就收到了顾韵萍给她发的消息。 　　“阿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会儿还在嘱咐我们出去玩不要吃太多垃圾食品，要找环境好的餐厅，早餐一定要吃，每天的蛋白质摄入量一定要足够，噢，她还说入秋了，你不喜欢吃青菜，让你买点维生素片吃。” 　　顾寻没说什么，电梯停在了九楼，他看见那道熟悉的家门，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我妈的生活里就没有随便两个字，一日三餐都严格配比营养，骆驼他以前还说我妈要是退休了完全可以去考个营养师执照。” 　　说话间，他打开家门。 　　顾韵萍正坐在餐厅吃饭，手里拿着一份报表看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大门的动静。 　　看着顾韵萍纤瘦的背影，顾寻似有片刻的恍惚，随后才拿着他和岳千灵的行李箱踏了进去。 　　听到滚轮声的顾韵萍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回过头。 　　看见来人的瞬间，她手里的筷子落地，整个人也僵住，半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在这片刻，顾寻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饭桌上，也倏地愣住。 　　岳千灵没有注意到顾寻的变化，只是笑着对顾韵萍说：“阿姨生日快乐！” 　　即便岳千灵说了这句话，顾韵萍还是没回过神，这种多年未曾有过的惊喜冲击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表情依然凝固在脸上。 　　岳千灵便伸手去扯顾寻的袖子，示意他说点什么。 　　然而她一转头，却见顾寻静静盯着餐桌，情绪十分复杂。 　　岳千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愣。 　　桌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键盘上堆着一些打印出来的报表。 　　而另一边，则是一碗汤泡饭，上面零零星星几片菜叶，以及堆在碗边沿的一撮榨菜。 　　室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谁都没有说话。 　　顾韵萍沉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岳千灵和顾寻则是因为眼前画面带来的冲击。 　　半晌，顾寻拧眉看向顾韵萍，眼里有着岳千灵从未见过的沉重。 　　“你一个人在家就吃这个？” 　　顾韵萍终于从震惊中抽回了神思，连忙把刚刚落地的筷子捡起来朝厨房走去。 　　“这几天太忙了，随便吃吃省点儿时间。” 　　她把筷子放进水池，没再拿新的，转头笑道：“你们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顾寻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 　　“我们来给您过生日呀。”岳千灵回过神，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不过您好像有点忙？” 　　“这会儿不忙了，我就是看看报表。”说着，她又问，“你们刚刚下飞机？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在两人的对话中，顾寻偏了偏头，闭眼深吸一口气，朝厨房走去。 　　“我来吧。” 　　他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走到了台前。他打开那个熟悉的橱柜门，却看见里面堆放着不少自热米饭、泡面。 　　情绪翻涌间，他手臂僵在半空中。 　　自那年林宏义把他丢在科技馆的事情爆发，顾韵萍再也不允许这类速食产品出现在家里。 　　不管她工作有多忙，只要顾寻在家，她一定会回家亲自给他做饭。 　　十来年风雨无阻，几乎没有一次例外。 　　但有时候顾寻自己想吃点泡面之类的，自己去超市买一些回家，而顾韵萍则是见一次丢一次。 　　为此两人还发生过不少争吵，谁也不会退一步。 　　十几岁的顾寻常常被这种小事点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连决定吃什么东西的自由都没有。 　　可是直到今天，久为归家的他亲眼目睹顾韵萍一个人在家是怎样的生活状态。 　　陈旧的记忆翻涌而来，顾寻回望往昔，才发现自己从未把自己抽离自我状态去观望顾韵萍的生活。 　　她的严苛和自律，并非天生而来，只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是实质上的单亲妈妈。 　　当她独处，母爱无处释放时，那些细致到极点的习惯便荡然无存。 　　顾寻突然觉得他那些对自由的固执变得很可笑。 　　这时，顾韵萍的声音突然响起。 　　“杯子没在那里，我去年买了个消毒柜，全都转移到那里面了。” 　　见顾寻没什么反应，她便朝厨房走来。 　　“算了，我来拿吧，你去客厅歇着。” 　　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顾韵萍感觉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血浓于水的感应让她察觉到气氛在这电光火石间悄然发生了变化，脚步下意识顿住。 　　下一秒，顾寻展臂，把她揽入怀中。 　　她依然浑身僵硬，顾寻则摁了摁她的后脑勺，让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妈，生日快乐。” 　　- 　　这天晚上他们三人出去吃的晚饭，很多餐厅都在排队，他们兜兜转转好几个地方才找到有空位的地方。 　　吃完饭后经过商场，顾韵萍说上次去江城比较匆忙，也没给岳千灵准备什么见面礼，非拉着她进去买了一个手镯。 　　这一耽误，回到家里已经近十点。 　　一进门，顾韵萍突然想到什么，问岳千灵：“对了，你是睡客房还是……” 　　岳千灵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连忙道：“我睡客房就好了。” 　　“行，那我去给你换一套干净的床单。” 　　顾韵萍走后，岳千灵看了顾寻一眼，他笑着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 　　“昨天不是还说要对我负责，今天就要跟我分房睡了？” 　　“……滚。” 　　岳千灵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起得太晚，还是因为这是顾寻生活了很多年的家。 　　总之，她躺下来后的半个多小时，没有玩手机，却依然毫无睡意。 　　直到十多分钟后，她听见客厅传来细小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她能分辨出是顾寻和顾韵萍在说话。 　　窗外浓云散开，夜空月朗星疏。 　　岳千灵听着那细碎的谈话声，不知不觉进入温柔梦乡。 　　后来她又醒过一次，混沌间不知准确时间，只觉得应该很晚很晚了。 　　但客厅的低声细语依然浮动在空气中。 　　这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岳千灵看见门缝里透出的光亮终于熄灭，才又合眼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总感觉顾寻来过她客房一趟，似乎还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在下小雨。 　　顾韵萍白天去工作，顾寻就带着岳千灵撑着伞在这座城市闲逛。 　　看似漫无目的，岳千灵却慢慢感觉到顾寻心里是一条路线的。 　　他在带着她走过他成长的每一条轨迹。 　　普通人的童年和青春期大同小异，顾寻并没有太多例外的地方，但这一切对岳千灵来说都是新奇的。 　　像是在看一部沉浸式的电影，短短两天时间，那些他记忆中所有美好与不美好的回忆全都存在于岳千灵脑海中。 　　到了第三天清晨，岳千灵被和煦的阳光晃醒。 　　正望着窗户发愣，敲门声突然响起。 　　岳千灵知道是谁，打着哈切说：“进来吧。” 　　顾寻推门而入的时候，岳千灵扭头问：“阿姨走了？” 　　顾寻懒洋洋地坐到床边，靠到枕头上，斜斜睨她一眼。 　　“十一点了。” 　　“噢。” 　　岳千灵起身伸了个懒腰，拉开窗户，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毫不吝啬地洒在她身上。 　　她闭眼深深吸着秋日清爽的空气，顾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和她并肩站到了窗前。 　　余光中，岳千灵看见暖阳在顾寻身上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又熠熠生辉。 　　画面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秋天，岳千灵在桂花树下第一次遇见他的情形。 　　她收回之前的话。 　　她的少年人设没有崩，还是那个让她看一眼就会怦然心动的人。 　　只是那时的他眉宇间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烦躁。 　　而如今，他那层隐形的茧壳似乎已经褪去，嘴角清浅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 　　看了许久，岳千灵再次望向窗外泛红的枫叶，没由来地说道：“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 　　顾寻抬手勾住她的肩膀，“天气这么好，我们私奔吧。” 第64章 来都来了 　　他们决定利用这个假期回来陪顾韵萍过生日的原计划也不是在家里待够整个假期, 只是岳千灵看顾寻这几天和顾韵萍相处得挺和谐，便没再提过去其他地方游玩的想法。 　　她没想到今天早上顾韵萍出门时竟然主动让顾寻带着她出去玩，不要成天无所事事地窝在家里。 　　岳千灵其实并不介意在顾寻家里玩到假期结束, 就这样闲暇地虚度时间也很美好。 　　但既然顾寻都说了“私奔”, 岳千灵当下就收拾行李和他出发。 　　不过他们算起来也只是在家里多待了一天，和计划相差不大, 只是浪费了一天空置的酒店而已。 　　五号下午，岳千灵和顾寻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 到了当地一个小众古镇。 　　这里的特色建筑风貌很大程度地保存了下来, 并非那种连贩卖的纪念品都大同小异的旅行古镇, 岳千灵这几年在网上和朋友圈看了不少美图, 一直想来这里玩，但计划总因为各种原因夭折。 　　如今愿望终于实现, 她在车上都没有睡觉。 　　兴奋地到酒店安置好行李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顾寻出门逛。 　　酒店在离古镇几公里外的半山腰，一路过来不算特别堵, 甚至时不时还会跟骑行的人擦肩而过。 　　但一到入口，岳千灵当即傻眼。 　　她知道中国人多, 但没想过会这么多。 　　别的闻名遐迩的景区也就罢了, 为什么这种小众景点也人山人海？！ 　　那条不到三米宽的主道路一眼望去只有黑压压的人头, 连店面的招牌都不怎么看得清。 　　看见岳千灵的呆滞状, 顾寻望着张袂成阴的街道长叹了一口气：“失策了, 看来我们只能酒店两日游了。” 　　听到“酒店”两个字, 岳千灵眉心一跳, 立刻迈腿朝前走去，并说出了中国人出门旅行的四字真言。 　　“来都来了。” 　　秉持着这个原则，岳千灵一路上拽着顾寻的手试图寻找一点旅行的乐趣。 　　可是她个子本就不高, 挤在道路中央，视线所及的不是男人的背影就是女人的头发，想找个有趣的小店逛一逛都得小心翼翼地挪动，不然很容易撞到人家摆的商品。 　　坎坎坷坷挤了一路，她终于找到一个还算空闲的台阶站着歇气。 　　由于没有座位，她又累，便像一只树懒般挂在顾寻脖子上以减轻自己双脚的受力。 　　“之前你不是说这里人不多的吗？” 　　顾寻手背放在她额头遮住闷热的阳光，无奈地皱了皱眉。 　　“我之前来的时候确实不多。” 　　岳千灵合理怀疑他在给自己的失策找托词。 　　“之前是多久之前？” 　　“大概……”顾寻认真地想了想，“十一二年前吧。” 　　岳千灵：“……” 　　她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揍人的冲动，“之后你就没来过了？” 　　“之前我爸喜欢来这里，后来他连家都不回了，我跟谁来。” 　　虽然感觉他好像隐隐约约有点故意卖惨的意思，但岳千灵还是很不争气地心软了。 　　她松开顾寻的脖子，转而挽住他的手臂，歪头靠着他：“没关系，以后我陪你来。” 　　岳千灵的这句海誓山盟有效期只有一个小时。 　　当她发现连买一杯奶茶都要排队时，彻底放弃了挣扎。 　　她艰难地挤到河边，弯腰靠着栏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古镇依靠着蜿蜒曲折的河道建造，岸边尺树寸泓，烟霏露结，河中央还飘荡着几艘古香古色的画舫，颇有点儿江南水乡的意思。 　　可惜岳千灵无心赏景，只想回酒店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放空。 　　“我宣布我今天的游玩计划就到这里了，在此祝福祖国旅游业昌盛发展。”她侧过头，晃了晃顾寻的手，“我们回酒店吧？” 　　顾寻一口答应：“好，没问题。” 　　其实他只是依着岳千灵，没什么别的意思。 　　但岳千灵却想到了什么，讪讪松手，盯着河里飘飘荡荡的落叶，“其实也不急，来都来了。” 　　顾寻一开始只觉得女人的心思怎么这么多变，一会儿要走一会儿又不走的。 　　但他低头看见岳千灵的目光也没个焦距，极不自然地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想些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 　　意识到这点后，顾寻肆意地笑了起来。 　　真把他当成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了吗？ 　　岳千灵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 　　顾寻弯腰，把脸凑到她眼前，声音压得很低，带了点儿蛊惑的意味，“真不回去啊？躺在床上不比在这儿舒服？” 　　“不了吧。” 　　岳千灵抿着唇把眼神移开，抬手一点点地推开他，“我再看看这些画舫吧，还挺好看的。” 　　“行吧。” 　　顾寻手臂勾住她肩膀，“我再看看你吧，还挺好看的。” 　　岳千灵垂着眼笑，任由河风吹起她的长发，轻轻拂动顾寻的下巴。 　　- 　　等人流稍微疏散一些后，岳千灵和顾寻找了一家人少的餐厅吃了饭，决定放弃晚上的画舫秀光秀，直接回酒店休息。 　　途中经过一家屈臣氏，她想起今天出门时把洗漱包忘在了家里的卫生间，便拉着顾寻进去买新的。 　　一开始顾寻还陪着她挑挑选选，后来不知道自己一个人逛到哪里去了。 　　等岳千灵挑齐了所有洗漱用品时，顾寻已经站在了收银台前排队。 　　她拎着小篮子朝他走去，中途电话突然响起。 　　这还是鞠云珍在假期里打来的第一通电话，岳千灵不敢怠慢，直接把购物篮交给顾寻便接起了电话。 　　“妈，怎么了？” 　　“没事儿，这几天玩得怎么样？累不累？” 　　“还行，不怎么累。” 　　从江城出发前岳千灵和她打过一通电话，当时只说跟朋友出去玩，鞠云珍也没多问。 　　“发点照片来看看啊。” 　　岳千灵瞄了一旁的顾寻，低声道：“拍得不太好看。” 　　鞠云珍很不满地“啧”了一声，“好不好看也发给我们看看啊，挺久没见了，你爸都想你了。” 　　话都这么说了，岳千灵哪儿还能拒绝。 　　挂了电话后，顾寻问她：“谁的电话？” 　　岳千灵低头翻找着照片，低声道：“我妈。” 　　顾寻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排队结账的人头，冷不丁说道：“你跟你妈说了吗？” 　　“嗯？说什么？” 　　“我们的关系。” 　　“……还没。” 　　说话间，岳千灵已经把这几天顾寻给她拍的照片发给鞠云珍了。 　　顾寻沉沉地叹了口气。 　　“都这么久了，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他没看岳千灵，自言自语道，“除了那个了点，可是这你不说别人也看不出来啊。” 　　岳千灵眨眨眼：“哪个？” 　　“就是——”顾寻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色了点。” 　　“……” 　　岳千灵握了握拳，咬牙说道：“顾寻，如果不是这里人多，我真的很想教你做人。” 　　“可以啊。” 　　顾寻满不在乎地说，“你白天教我做人，我晚上教你做——” 　　挨了一记眼刀子，顾寻很自觉地把原来那个字吞了回去。 　　“鬼。” 　　若不是鞠云珍这时候回了微信消息，岳千灵还想再骂他两句。 　　【妈！】：这谁拍的？怎么这么丑？ 　　【妈！】：把你拍得跟一米五似的？！ 　　岳千灵低下头郑重地打了三个字。 　　【糯米小麻花】：男朋友 　　【妈！】：你交男朋友啦？什么时候的事？ 　　【糯米小麻花】：有一段时间了。 　　【妈！】：同事还是同学？人怎么样？有照片给我看看不？ 　　【糯米小麻花】：妈，你认识的。 　　很快，鞠云珍回了个名字。 　　【妈！】：顾寻？ 　　【糯米小麻花】：嗯。 　　在这之后，鞠云珍没再回消息。 　　岳千灵握着手机，心里弥漫着小紧张。不知道她妈在想什么，有没有可能会反对他们。 　　时间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很漫长，岳千灵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直到手机再次震动。 　　看着锁屏上显示的七八条消息，她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儿。 　　她妈妈刚刚一定是组织语言去了，发了这么多条，想必没什么好事儿。 　　片刻后，她才战战兢兢地打开微信，看到的内容却和想象中不一样。 　　【妈！】：灵灵啊，我最近在网上看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怎么买，我发给你，你帮我买一下吧。 　　岳千灵不懂鞠云珍为什么话题转换得这么快，难道对她交往男朋友这件事一点都不关心吗？ 　　不过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主动再挑起这个话题，便顺从地点开鞠云珍发来的图片。 　　东西倒确实都是她喜欢的一些丝巾和墨镜之类的小玩意儿，只是岳千灵划到第四张，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张安全套的图片。 　　岳千灵：“……” 　　一分多钟后，鞠云珍撤回了那张图片。 　　【妈！】：哎哟，不小心发错了一张。 　　这些事情岳千灵虽然知道，但是鞠云珍这样委婉的提醒反倒让她更难为情。 　　这时，顾寻突然开口：“你看什么看这么久？” 　　岳千灵莫名一慌，把手机塞进包里。 　　“没什么。” 　　一抬头，却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收银台前。 　　而顾寻大大方方地从旁边货柜上抽出两盒小雨伞，光明正大地放到了收银员面前。 　　岳千灵：“……” 　　怎么酒店床头的不够你用是吗？！ 　　- 　　回到酒店还不到八点。 　　岳千灵匆匆洗了个澡，出来便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当浴室里的水声响起，岳千灵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节目上。 　　唉。 　　某种思想好像开始出现人传人现象。 　　等到顾寻穿了条睡裤出来，岳千灵的注意力更是八匹马都拉不住。 　　还好她脸上不显，看起来倒像是认认真真在看电视里的养生保健品广告。 　　只是当顾寻坐到她身边时，空气好像都停止流动了。 　　岳千灵的每一口呼吸都裹挟着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无时无刻不在加重着他的存在感。 　　就连靠在一起的双腿都让岳千灵浮想联翩。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顾寻好像没发现似的，目光平静地看着电视，也没说话。 　　岳千灵悄悄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却又挤了过来。 　　岳千灵抱着双臂，再挪。 　　顾寻也再跟着挪。 　　她有点儿绷不住了，动作却更小地往那边挪。 　　直到顾寻把她挤到了沙发最边缘，她实在忍不住，却虚张声势地瞪着他。 　　“你干什么？” 　　顾寻侧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他把答案这么明显的问题抛回来，让岳千灵怎么好意思开口回答。 　　可是眼神无处可躲，她只能强装镇定地说：“你明天想不想去爬山？” 　　顾寻慢条斯理地偏着头，视线倒是一步不退地盯着她。 　　“你不是说不想太累吗？” 　　岳千灵声若蚊蝇般开口：“来都来了……” 　　顾寻没再回答，气温在他几近于明示的眼神中缓缓升高。 　　片刻后，他朝一旁的双人床抬了抬下巴。 　　岳千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感觉那张大圆床上面仿佛也写了四个字——来都来了。 第65章 结局·上 　　酒店建在半山腰, 完美避开了最喧闹的景区，却难掩画舫灯光秀的光彩。 　　岳千灵乖巧地躺在床上，任由顾寻排布, 但依然没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神, 只偏着头看着侧边。 　　她看见自己的睡裙、内衣和他的衣服一件件地落地，皱巴巴地堆积在柔软的地毯上时, 身体也因他的接触而产生过电的感觉，浑身酥酥麻麻, 变得极其敏感。 　　当岳千灵感觉到顾寻的吻游走到最让她颤栗的地方时, 脚趾倏地蜷缩。 　　她的十指徐徐插入顾寻柔软的短发中, 指尖时而轻轻摩挲, 时而因刺激而用力抠紧。 　　情迷意乱之时，她双眼半开半合, 迷离地看着黛青色的天边五光十色的灯光。 　　在意识彻底迷乱的前一秒，她突然想到什么，慌乱地推了顾寻一把。 　　“窗、窗帘还没拉上。” 　　顾寻重重地喘着气, 抽空往窗边看了一眼。 　　窗帘只掩了一半，放眼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是浩瀚无垠的夜空, 缀着几颗星光。 　　收回视线后, 顾寻眼里的欲念反而越发浓重。 　　“外面连只鸟都没有, 你怕什么？” 　　“我……” 　　岳千灵还来不及完整地说一句话, 双唇便被他堵住。 　　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远处的灯光秀不知何时结束的, 影影绰绰的炫光黯然退场，夜色重如浓墨。 　　岳千灵明白这个建在半山腰的酒店对面没有任何建筑物，更别说长了眼睛的活物。 　　可到底不是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岳千灵总有一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羞愤感，因而浑身的感官细胞敏感翻倍，连多看他一眼都会沉沦。 　　这样的生理反应恰巧极大地刺激到了顾寻。 　　他用一晚上的时间身体力行地向岳千灵证明他没有说谎，作为一个22岁的男人，食髓知味的后果是无穷无尽的贪婪。 　　他也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用污言秽语来哄骗岳千灵解锁更多的地点。 　　从床上缠绵到沙发时，岳千灵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力。但当她被抱到洗漱台上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可是一切于事无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更深露重之时，岳千灵趴在床上，长发凌乱地贴着她光洁的背部，堪堪遮住那些无法直视的痕迹。 　　这一晚上她总在羞愤欲死和欲仙欲死之间无缝切换，耗尽了所有力气。 　　但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在思考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男人为了满足欲望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脸都不要了。 　　因为消耗过多体力，岳千灵第二天自然能没见到早上的太阳。 　　等她睁眼时，不出所料又到了游客高峰期。 　　前有狼后有虎，她在床上沉思了几秒，索性自暴自弃留在酒店里。 　　同样都是消耗体力，至少还省去了换衣服化妆这一步骤。 　　只是她没想到顾寻这个人能离谱到离开的那天早上，看着剩下的那一个小雨伞，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 　　“丢了挺浪费，带回去也麻烦，不如用完了再走吧。” 　　岳千灵：“……？” 　　怎么这玩意儿是值千金重还是有千斤重？！ 　　岳千灵生平第一次感觉休假比工作还累。 　　也是第一次迫不及待想回去上班。 　　那一个个的工位是多么的严肃又庄重啊。 　　- 　　第二天早上，当黄婕春光满面地对岳千灵say hello，并问她假期过得怎么样时，岳千灵只能回她一个沧桑的表情。 　　黄婕只当她被人山人海挤坏了，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在手机iPad七日游，过得非常惬意。 　　岳千灵苦笑，也没好意思解释什么。 　　好在进入工作状态后，顾寻克制了许多。 　　这几天她几乎每天晚上都睡在顾寻家里，不过两人都不清闲，所以比起假期，他的行为基本算是个人。 　　迈过十月上旬，路边绿植几乎一夜之间黄了一半。 　　这是一年中最舒服的两个时节之一，虽然路上还有坚持着露腿的女孩儿，岳千灵却早早穿上了自己的毛衣外套，每天窝在她的椅子里，看似懒洋洋，却顺利地完成了西格莉德最终的后期调整。 　　当她把画稿提交到主程序时特意看了一下今天的日期。 　　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完成这幅原画。 　　虽然西格莉德有一定特殊性，前期确定草图阶段就耗时近一个月。但除此之外，第九事业部的其他模型也几乎是一两个的周期。 　　和岳千灵以前一周出一张原画的效率比起来，虽然累得多，但她不能否认，自我满足感岂止增加了百倍。 　　和卫翰交差时，他的满意溢于言表，而岳千灵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怎么了？” 　　卫翰看出她的不对劲，沉声问道，“哪里还有问题？” 　　岳千灵回神，连忙摇头。 　　“没什么问题。” 　　就是有点舍不得。 　　“行，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啊。”卫翰说，“我请客，宿正付钱，权当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好。” 　　岳千灵慢吞吞地回到手游事业部，打开电脑，盯着屏幕发呆，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妙的恍惚感，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悄悄打量她。 　　直到黄婕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就是岳千灵，也是咱们组的，只是这段时间在第九事业部帮忙所以没怎么出现。” 　　岳千灵寻声看过去，发现打量她的是一个陌生女孩儿。 　　不用黄婕专门再为她介绍也能猜出她们应该是近期秋招进来的新人。 　　由于项目具有保密性，岳千灵这段时间很少出现在手游部，所以和这些新人不熟也是情有可原。 　　除此之外，岳千灵发现曾经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少了许多。 　　金九银十这种季节，各大公司纷纷展开招聘，自然也有人寻机跳槽。 　　比如刚刚打量她的那个女孩儿坐的就是上个月才离职的同事的位置，虽然岳千灵知道两个同事跳槽的事情，但她知道这都是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真的看见新人代替了旧人的位置，岳千灵心里难免产生些许怅惘。 　　她对这个项目组本来就没什么归属感，现在这种感觉只会更甚。 　　偏偏这个时候尹琴的老毛病又犯了，拍着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说道：“今天下班大家都别走，咱们一起聚个餐吧，新同事来了一两周了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那些新人自然全都应允，而黄婕向来喜欢热闹，自然也没有拒绝。 　　尹琴便把目光放在了岳千灵身上。 　　“我不去了。”岳千灵说，“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儿啊，你不是忙完了吗？”尹琴不依不饶地说，“新同事刚刚主动跟你认识呢，你也算个前辈，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 　　旁边几个新同事果然都悄悄看了过来，岳千灵只好给个解释。 　　“晚上卫翰那边说好了聚餐。” 　　尹琴的神情凝固片刻，随后便笑着坐下，一边摆弄电脑，一边说道：“行，那你还是去那边吧，毕竟卫翰是第九事业部的主美，跟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岳千灵和黄婕对视一眼，都心下了然，懒得跟她说什么。 　　她收回思绪，动了动鼠标，准备整理一下自己最近的画稿。 　　就在这四下安静的片刻，她听见尹琴低声自言自语道：“还真把自己当第九事业部的人了。” 　　岳千灵今天情绪本来就低落，再被尹琴这么一刺激，连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冷下眉眼，沉声道：“你是不是——” 　　可是这话刚说了一半，她的桌子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岳千灵回头，见她们项目组的主美正站在她身后。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神情凝重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听起来不像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样子。 　　花了两秒确定自己最近没犯什么事儿后，岳千灵才起身跟了上去。 　　HC互娱的办公室一贯是用玻璃门窗，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外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同样，当岳千灵在主美办公室里坐下来时，也知道尹琴她们都在打望这边。 　　主美此刻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了岳千灵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半天找不到措辞一般，惹得岳千灵也紧张起来。 　　“大胡哥，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主美撇撇嘴，终是开口。 　　“是这样，你也知道公司最近招了很多新人，这种情况下就会对人员进行一个调优。” 　　所谓调优只是个美化说法，一般情况下反而是“去劣”，也就是公司为了资源最高效利用，会辞退一些能力较次的人。 　　所以岳千灵这么一听，整个人都傻了。 　　该不会是公司要辞退她吧？！ 　　这不可能吧？！ 　　她倏地睁大了双眼，紧张地等着主美的下文。 　　“我们项目组也进了不少新人，能力都挺好的，能支撑起我们项目组的日常工作，所以——” 　　岳千灵：“！” 　　完了。 　　天道好轮回，老板果然还记着她曾经干过的事儿，现在准备踹了她。 　　“第九事业部那边想把你调过去。” 　　“唉，我知道了，可是——等会儿？”岳千灵眼睛突然一瞪，“你说什么来着？” 　　主美搓了一把脸，很不情愿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问你去不去第九事业部。” 　　岳千灵：“……” 　　她如果有钱了，一定买一个会把话一次性说完的主美。 　　当下，她没有钱，只是闭着眼深呼吸。 　　片刻后，才平静地说：“可以。” 　　当然可以啊！！！！ 　　主美大概是没看出来她内心的激动，试图再次挽留：“其实也没有强制性，你可以多考虑一下。这段时间你也见识到了他们的工作量了，虽说工资会高些，但真的累多了，基本就没什么自己的生活了。” 　　岳千灵点头：“好，我考虑一下。” 　　主美见她被说动了，喜不自胜。 　　说到底他刚刚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第九事业部把岳千灵借走的时候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老板都同意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好不容易盼着岳千灵可以回来了，结果那边直接来抢人了。 　　这不是强盗么。 　　可惜人家那边做什么都有老板撑腰，他也说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岳千灵本身。 　　“行，那你回去考虑一下，回头告诉我你的想法。” 　　岳千灵抬头：“不用了，我已经考虑好了。” 　　主美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里充满期待。 　　“那你……” 　　岳千灵：“我当然去呀！” 　　主美：“……” 　　- 　　从办公室出来的那一瞬间，岳千灵觉得自己成长了。 　　——她可以喜怒不形于色了。 　　所以当她回到工位，大家都看不出来主美找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什么情况？”黄婕探头来问，“大胡哥找你干嘛？” 　　岳千灵食指往嘴前一挡，低声说：“确定下来了再告诉你。”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黄婕揶她一眼，“该不会是要给你升职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尹琴肩膀一耸，竖着耳朵听岳千灵的回答。 　　“不是升职。” 　　岳千灵抿着笑，看了手机一眼，黄婕懂了，立刻打开微信。 　　几秒后，黄婕瞪大双眼，忍不住惊呼出声。 　　“真的假的？！” 　　“还没定呢。”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出来时带的一个小任务，抬头对尹琴说道，“哦对了，主美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尹琴淡淡地说好，随后拿出小镜子理了理头发才起身朝办公室走去。 　　岳千灵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她想立刻跟顾寻分享这个喜悦。 　　可是消息发出去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回复，不知道在干什么。 　　正好临近午休时间，岳千灵越发坐不住，决定亲自上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到了顶楼，岳千灵刚到开发部就迎面撞上了易鸿。 　　“你找顾寻？他没在，刚刚接电话去了，可能在外面楼道吧。” 　　岳千灵点头，转身朝空旷的楼道走去，果然看见一个人站在尽头接电话。 　　不过背影很明显不是顾寻，是宿正。 　　岳千灵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说什么“医院”、“爸爸”之类的事情，便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视线便和刚挂了电话掉头而来的宿正撞了个正着。 　　这段时间宿正一直带队在全国各地采集音频，出现在公司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而且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地开个会议，第二天又和音效团队奔赴另一个城市。 　　此时乍一见，岳千灵发现他似乎瘦了许多，面容看起来也很憔悴。 　　岳千灵有时候对氛围的感知有一定的敏感度，比如此刻，她能感觉到宿正处于一种极度的低气压下，所以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 　　而宿正的状态也不佳，愣愣地看了岳千灵半晌，才笑着开口：“没去吃饭？” 　　宿正平时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但此时的笑容明显有些勉强，岳千灵自然而然压下了先前的喜悦，“马上就去了。” 　　“对了，卫翰跟你说了吗？” 　　宿正紧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你愿意来第九事业部吧？” 　　他主动提到这件事，岳千灵的笑容重新浮上嘴角，“嗯，我当然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拒绝，卫翰还担心你不愿意呢。” 　　这时，宿正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低头看的那一瞬间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岳千灵立刻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离开后，岳千灵依然没找到顾寻在哪里，给他打电话也在占线状态。 　　她叹了口气，掉头下楼，找黄婕一起去吃的午饭。 　　“没跟顾寻一起啊？” 　　黄婕问。 　　“找不到人，不知道干嘛去了。” 　　岳千灵摇头晃脑地说，“消息也不回，可能出轨了吧。” 　　黄婕面不改色地接话：“也可能是出柜了。” 　　岳千灵：“那我不接受这个理由，我不可能输给男人。” 　　“……” 　　“对了，你知道主美今天找尹琴什么事吗？”出了电梯，四周没人，黄婕便开口问道，“她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也不说什么事儿，我这好奇的呀，总不能她也可以去第九事业部吧？那我就要闹了。” 　　“不知道啊，主美没跟我说过，只是让我帮忙叫人。” 　　岳千灵刚说完，手机震动了好几下。 　　她以为是顾寻回她消息了，连忙打开看，结果竟然是宿正。 　　【宿正】：对了，我发点资料给你。 　　【宿正】：除了咱们这个项目的一些公共资料，还有不少我自己收集整理的思路汇总，可能对你有点帮助。 　　对于这种情况，岳千灵完全没理由矫情，她立刻就给宿正连发了十个磕头的表情包。 　　毕竟一个项目的资料好收集，但策划本人的思路汇总并不多得。 　　午饭后，宿正直接拿了个硬盘给她，说是东西已经拷好了，这个硬盘可以直接送给她。 　　岳千灵打开一眼，直接傻眼。 　　竟然足足有3个G？！ 　　里面的内容更是详实到覆盖了每一个小关卡的设计思路和每一个小boss的人物小传。 　　不知为何，看到这些东西，岳千灵总有一种宿正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 　　下午三点，顾寻终于给岳千灵回了个电话。 　　“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个问题。”岳千灵站在茶水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叫什么名字？” 　　顾寻沉默半晌，并没有接岳千灵的梗，而是沉沉地说：“遇到点事儿，没来得及看手机。” 　　听到他严肃的语气，岳千灵立刻收了开玩笑的心思。 　　“什么事？阿姨吗？” 　　“是工作上的事情，晚上回去再跟你说吧。” 　　顾寻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有几分钟的空，先挂了。” 　　“好。” 　　既然顾寻说是工作上的事情，岳千灵便没记挂太多，无非是引擎开发遇到什么问题，这对他们来说的常见的难题。 　　况且岳千灵觉得自己就算记挂着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不打扰他。 　　心里唯一的小忧愁就是预料到顾寻接下来肯定又要忙得脚不着地。 　　所剩的下午时光一晃而过，岳千灵已经做好了顾寻今天会回家很晚的准备，便给他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糯米小麻花】：我和卫翰他们吃个饭，完了我自己回家。 　　【校草】：？ 　　【校草】：吃饭不带上我？ 　　【糯米小麻花】：你不是说有事？ 　　【校草】：有事也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忙完的。 　　【校草】：电梯口见。 　　岳千灵立刻笑了起来，拎着包朝电梯走去。 　　等到第二趟，顾寻果然站在里面，同行的还有卫翰和宿正。 　　只是岳千灵发现这趟电梯像是被一片浓云笼罩着似的，个个看起来心情都不太好。 　　因此她进去后也没说什么，默默地站在顾寻旁边，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到了餐厅，大家落座后都各自沉默着，只有顾寻拿了菜单给岳千灵叫她点菜。 　　可是她这会儿心里跟猫抓似的，哪儿有什么心情点菜，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直接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宿正和卫翰对视一眼，随后，卫翰碰了碰宿正的肩膀：“你跟他们说一下吧，早晚都要知道的事情。” 　　“嗯。” 　　宿正垂着眼默了默，才开口道：“我准备辞职了。” 　　话音一落，现场气氛立刻凝固。 　　岳千灵呆滞地看着宿正，半晌没回过神，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是她转头看向顾寻，见他也同样惊讶地看着宿正。 　　只是他的眼神比岳千灵多了几分沉重。 　　见状，宿正笑了笑：“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现在很少有人一个工作干一辈子，离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个道理放在宿正身上不适用。 　　不提之前的合作，单单是岳千灵今天收到的硬盘内容，她都能看出宿正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半途而废？ 　　岳千灵：“为什么呀？实机操作视频不是要出来了吗？为什么这个时候离职？” 　　“其实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宿正埋着头，长叹一口气，“我爸四十多岁才生的我，今年已经六十多了。我因为这个项目这几年回家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上一次回家还是去年春节。” 　　宿正顿了一会儿，语气比刚才更沉重。 　　“月初的时候我爸摔骨折了，但是他们没告诉我，不想让我分心，我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件事情。” 　　“他最艰难那几天，我竟然一无所知，连个电话都没打过去。” 　　“要不是我姑妈说漏嘴，可能我爸出院了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还好他这次伤得不致命，可是……”他突然揉了一下脸，才得以继续说下去，“我不敢想象如果他这次摔到的不是腿而是脑袋，事情会怎样，我是不是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话已至此，后面的内容不用多说，在座的人也明白。 　　人生最大的遗憾无非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当宿正意识到自己父母年迈正是需要人陪伴照顾的时候，他却远在他乡，连见面都是奢侈。 　　所以他辗转难眠几个夜晚后，决定放弃梦想，回到老家尽子女的责任。 　　没人能指责宿正的取舍是否正确，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岳千灵也只是感慨可惜，好几年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 　　而且宿正是签了竞业协议的，一旦离开，他无法再捡起自己的梦想。 　　席间沉默许久后，还是宿正主动打破了气氛。 　　“你们别这样啊，我只不过是选择了另一种生活，还轻松点，凡是都有利有弊嘛。” 　　岳千灵闷闷地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她却看见顾寻沉沉地看着宿正，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 　　“一定要走吗？” 　　这样的顾寻，岳千灵从未见过。 　　在岳千灵的认知里，顾寻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宿正的职位于他而言算不上关键，第九事业部也不只宿正一个策划。 　　况且他曾经还把这个人当做情敌对待过，即便是惺惺相惜，他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会做出如此挽留之态。 　　岳千灵侧头静静地看着顾寻，手从桌下伸过去握着他的掌心。 　　平时总是温热的那双手，这时竟然有点冰凉。 　　许久后，宿正点了头。 　　- 　　之后，无论宿正怎么活跃气氛，这顿饭都没人能大快朵颐。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停车场分道扬镳。 　　等卫翰和宿正分别上了自己的车，岳千灵把自己手里的可乐递到顾寻嘴边。 　　“喝一口肥宅快乐水？” 　　顾寻埋头，就这她用过的吸管喝了一口。 　　“所以你今天说的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宿正吗？” 　　“不是。” 　　顾寻咽下那口冰冰凉凉的可乐，语气却依然沉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决定离职。” 　　岳千灵问：“那是什么事？” 　　顾寻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岳千灵，身上似有千斤重负。 　　他低声说了三个名字。 　　而后的一句话如一记重锤——“他们跳槽了。” 　　“砰”得一声，岳千灵手里的可乐应声而落。 第66章 生日礼物 　　顾寻说的那三个人岳千灵并不熟悉, 只是偶尔打过照面。 　　他们平时日夜颠倒，常常晚上八九点才出现在公司，第二天中午又神龙见首不见尾, 因此即便岳千灵在第九事业部待了几个月, 对他们的熟悉程度还不如楼下咖啡厅的售货员。 　　不过这种行为在他们这一行挺常见，特别是作为核心开发人员，有恃才傲物的资本。 　　顾寻他们部门的运行模式和其他开发团队无异, 都是几个核心人员作为主导，带动另外几十个程序员进行开发。 　　而那三个人和顾寻以及易鸿就是整个团队的主力股。 　　当他们一走, 所有的压力全都来到了顾寻和易鸿两个人身上。 　　除此之外。 　　立项3a游戏的公司数不胜数，可是在资金、市场以及技术的多重压力下，大多数项目都无声无息地埋葬在了探索的路途中。 　　甚至连资金雄厚人才辈出的游戏大厂在市场考量下也放弃了3a这个领域。 　　在目前的环境下，3a游戏对于任何一个公司来说都是一场没有把握的豪赌。 　　所以在岳千灵看来，愿意进入第九事业部的人，都是怀揣着对电子游戏的情怀，用自己最宝贵的青春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半小时前的晚饭, 宿正选择离开时眼里流露出的纠结痛苦还历历在目。 　　沉默许久后，岳千灵沉声问：“他们为什么要走？就这么放弃了自己这几年的心血吗？” 　　“天真。” 　　顾寻摸了摸她的头，看向前方的车里，眼里流露出几分讥讽，“真以为所有人都是为了情怀而来？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份高薪工作而已, 一旦有更好的报酬他们跑得比狗还快。” 　　岳千灵怔怔望着他, 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她竟然忘了这里还有高额的薪资水平，在利益为先的人眼里可比什么情怀重要得多。 　　而且从顾寻的语气里她想起自己刚刚忽略的一个点。 　　这三个人并非普通离职, 而是“跳槽”。 　　第九事业部所研发的项目是hc互娱的毋庸置疑的拳头产品，项目里每一个人都会签署竞业协议, 在离职一定期限内不得从事同类产品的制作工作。而这三人作为行业顶尖人物，突然集体跳槽，新工作自然不可能从3a级项目降到普通单机游戏甚至是网游或者手游。 　　对方公司也没必要为了市面上并不稀缺的项目来挖走hc互娱第九事业部的核心主开发。 　　因此，即便岳千灵不问顾寻，她也能猜到那三个人一定是跳槽到了竞品公司，并且对方财大气粗，能负担起高昂的违约金。 　　更为险恶的是对方选在第九事业部即将发布实机操作demo的时候来挖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普通的跳槽，顾寻所承受的压力无非是工作量加倍，而现在的情况是那三个人很有可能带走整个项目的核心玩法。 　　为此，整个第九事业部必须赶在心血被抄袭之前推出实机操作视频，抢占市场关注度。 　　-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得接受这个现实，他们连愤怒的时间都没有就得立刻投入更高强度的工作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第九事业部没有任何一个团队不被波及。 　　岳千灵还没有完全适应正式调岗的情况，铺天盖地的任务便像山一般朝她压来。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刚刚接手西格莉德的那段时间，而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将成为她未来几个月的常态。 　　至此，岳千灵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做游戏是吃青春饭。 　　年纪大的人还真抗不下来这样的工作强度。 　　即便这样，第九事业部依然出现了人心惶惶的情况。 　　虽然大家当面不说，这这种心知肚明的暗涌却更让人倍感压力。 　　整个第九事业部顶上像笼着一层厚重的黑云，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却不知道那一场暴雨是否真正降临。 　　可是真正的压力重心并没有顶在美术部门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岳千灵都感觉到泰山压顶的窒息感，她更是不敢想象顾寻到底背负着怎样的重担。 　　她唯一肉眼可见的是顾寻这段时间瘦了许多，特别是看见他电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连她都感觉喘不过气。 　　一个周日的中午，所有人都在加班，岳千灵想抽空去茶水间泡一杯咖啡。 　　刚到门口便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估计这次demo要跳票了吧，顾寻他们两个人哪儿顶得住五个人的工作量。” 　　“没看见老板这几天都长白头发了吗？最近资金也紧张，听说有其他公司想投资来着，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同意。” 　　“这要是同意了还了得？股东要是插手进来，绝对最后会变成网游你信不信？” 　　“要真这样我当初还不如直接去做网游。” 　　“是啊，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按原计划出实机操作demo啊。” 　　岳千灵捧着水杯，什么都没说，掉头就走。 　　在回去的走廊上，她跟顾寻迎面撞上。 　　“谁惹你不高兴了？”顾寻手里端着当初跟着岳千灵买的同款杯子，装模作样地跟她碰了碰杯，“我这就去给我宝贝报仇。” 　　岳千灵没心情跟他闲扯，闷闷不乐地瞪他一眼。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什么了吗？” 　　“嗯？” 　　顾寻抬眉，“你说。” 　　岳千灵蔫头耷脑地把刚刚听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声音听起来倒也不愤怒，但顾寻从未见过岳千灵露出这种如死水般的状态。 　　他收了脸上的不正经，严肃地看着岳千灵。 　　“这些话你完全可以当耳边风。” 　　“不是我要在意，而是……” 　　岳千灵想叹气，却发现自己连深吸气都做不到，只能留一口郁气堵在心口。 　　当人处在临界状态时，很容易就被别人轻如稻草的一句话压倒。 　　此刻她便有一种无力感，迫使她面对现实。 　　没有人在唱衰，希望就是很渺茫。 　　没等到她的下文，顾寻追问：“而是什么？” 　　“算了，没什么，我去忙了。” 　　岳千灵摇摇头，打算离开。 　　刚迈了一步，顾寻突然把她拉进怀里，抬手抚平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相信我。” 　　在他克制的拥抱里，岳千灵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有些人的一句话像稻草一般压垮骆驼，而有人的一句话却像深井里的绳索能找见光明。 　　比如此刻，岳千灵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 　　――相信他。 　　- 　　江城的阴雨缠绵了近半个月，岳千灵在天昏地暗中抬头，发现路边的树叶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枯黄，簌簌掉落。 　　但天不会一直阴沉，任何谷底也会迎来触底反弹的那一天。 　　当冬日里第一个艳阳天出现时，宿正回来了。 　　他背着双肩包进来时甚至没有被发现，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键盘敲击声与交谈声充斥着整个办公区。 　　一个新来的助理小姑娘抱着磨合匆匆忙忙地往打印机跑去，不小心撞到了宿正，墨盒噼里啪啦砸地。 　　即便发生这样的动静，办公区里也没有人抬头。 　　直到宿正弯腰帮忙捡起墨盒，轻声问道：“没撞疼你吧？” 　　小姑娘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懵懵地摇了摇头，随后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现场却一反嘈杂，陷入鸦雀无声中。 　　岳千灵原本在和3d建模师讨论画稿，此时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宿正。 　　片刻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回、来、了？！” 　　宿正笑，“是啊，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宿正迅速被老同事们包围起来。 　　有骂他的，有笑的，还有一个策划女同事抱着他哭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才突出重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朝自己原本的办公室走去。 　　自从他走后，还没招到新的策划，那间办公室也原封不动。 　　经过岳千灵身边时，她问：“那你爸爸呢？” 　　“昨天出院了。” 　　宿正停下脚步，“老头子站都站不起来，还拿着棍子非要把我赶回来，说我丢了这么个高薪工作以后上哪儿找钱给他住icu。” 　　他说着话的时候明明在笑，却听得人想哭。 　　岳千灵明明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这时也感觉鼻尖一酸。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却第一次在工作中产生了一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这时，顾寻和易鸿也从办公室出来了。 　　他们看见宿正，皆是一愣。 　　宿正倒显得比较轻松，走过去拨了拨易鸿的黑发。 　　“怎么回事，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h了油？” 　　刚刚染了黑发的易鸿跟哑巴了似的，“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宿正转头，看向顾寻。 　　“虽然我作用不大，但是――”他抬手握拳碰了碰顾寻的肩膀，“加油。” 　　当宿正得知三个主开发跳槽后，彻夜难眠了三个夜晚，每当闭上眼，脑子里就嗡嗡作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让他回去，回到他坚守了800个日夜的战场。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能扛起整个大旗，但他还是毅然决定回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时，即便他只是一道微弱的光芒，却能点燃这一片黑夜。 　　风雨晦暝的黎明前，启明星虽不如太阳，但它一定能引来天亮。 　　自他归来，整个第九事业部像打了鸡血一般，龟裂的大地迅速回春，枯木开出绿叶，所有进度都在疯狂前进。 　　岳千灵第一次达到了和顾寻统一的作息，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回到家里沾枕头就睡，常常连父母的电话都没时间接，搞得她爸妈以为她被卖进传销组织了。 　　组织头子可能姓顾。 　　这些日子岳千灵对时间的度量也从“年、月、日”变成了每一步进度的推进，漫漫冬日里，她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 　　直到一天早上，她忙里偷闲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鞠云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妈！】：宝贝，今天是你22岁的生日，妈妈祝你天天开心，无忧无虑。 　　看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岳千灵才恍然想起今天竟然是她的生日。 　　这么多年来，她还第一次忙到忘记这个日子。 　　回过神，她连忙回复。 　　【糯米小麻花】：谢谢妈妈，爱你mua~ 　　【妈！】：顾寻今天有陪你过生日吗？ 　　岳千灵一愣，回头看向身后的会议室。 　　顾寻和易鸿正坐在桌前面色严肃地看着投屏，架构师则拿着红外线笔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糯米小麻花】：当然有啊，晚上我们要去吃大餐。 　　【妈！】：那你们好好玩。 　　放下手机，岳千灵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连她本人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何况处于漩涡中心的顾寻。 　　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非要大费周章地去过个生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让顾寻多休息一会儿。 　　可今天到底是她和顾寻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度过了，心里总会有些遗憾。 　　“唉……” 　　她拿起马克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蛋糕，“祝我生日快乐。” 　　- 　　晚上八点，岳千灵被卫翰叫进了办公室。 　　她每到这个点就有点困，习惯性地打了个哈切，卫翰便说道：“这几天没睡好？” 　　“还行。” 　　岳千灵揉了揉眼睛，“找我有什么事吗？” 　　卫翰把电脑屏幕调转方向对着岳千灵，皱着眉说：“看看你今天提交的稿子，角色动态有点小问题，倒也不严重，主要是你这个构图是不是有点失误？把想策划想表达的内容完整表达出来吗？你看看这个人物，已经弱化得快要融入场景了。” 　　岳千灵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屏幕上她才提交的稿子。 　　卫翰：“所以我刚刚问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没跟你寒暄，这个状态是真的不行，这稿子完全不是你的水平啊岳千灵！” 　　岳千灵垂下眼，端端正正认错。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重画。” 　　见状，卫翰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便说道：“算了，我也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别太放在心上。” 　　他撑着桌子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这几天很累，今天就早点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找好状态再继续。” 　　沉默片刻后，岳千灵点头。 　　“好，我明天一定改好。” 　　走出卫翰办公室时，岳千灵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鹌鹑。 　　画师这个圈子其实有很多规矩，一般不会这样直接骂人，并且岳千灵的问题也没有严重到超出一般的地步。 　　她也知道卫翰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即便如此，她难免还是丧。 　　不仅是懊悔自己的失误，还担心拖累了整个项目的进度。 　　收拾好东西，岳千灵喝了一口热水，给顾寻发了条消息。 　　【糯米小麻花】：我忙完了，先回去了。 　　【校草】：好，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 　　岳千灵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还想说点什么。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拎上包闷闷不乐地走出去。 　　刚走到电梯口，陈茵在远处喊了她一声，然后提着一个袋子朝她走来。 　　“要走了啊？” 　　岳千灵点头：“你还没下班？” 　　“加班呢今天。”说完，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岳千灵，“喏，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 　　岳千灵诧异地看向那个礼品袋，“给我的？” 　　陈茵：“对，代表公司送给你的礼物。” 　　这么一说，岳千灵就理解了。 　　作为hr，陈茵知道她的生日倒是不奇怪。 　　只是她去年倒没有收到过礼物，今年却有了。 　　难道这又是第九事业部的特殊待遇？！ 　　“谢谢！” 　　岳千灵看眼袋子上的hc互娱标志，开心的收下，“里面是什么啊？” 　　“回去再看。” 　　陈茵拍拍她的肩，“我先回去继续忙了。” 　　第一次收到公司的礼物，岳千灵刚进电梯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 　　她以为里面多半是马克杯或者耳机之类的小玩意儿，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西格莉德的手办。 　　她睁大了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细看这个手办。 　　制作也太精细了吧，不仅色彩完全还原了画稿，连睫毛都根根清晰可见，这得花多少钱啊！ 　　看来第九事业部果然是老板的亲儿子，不仅出手阔绰，还贴心的为她定制了对她有非凡意义的西格莉德。 　　走出电梯，岳千灵还爱不释手地捧着手办，直到看见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才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重新放回礼品盒里。 　　出来后，她没有直接去地铁站，而是朝旁边的甜品店走去。 　　由于这段时间人人都在争分夺秒，岳千灵为了省时间，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买一些牛奶面包作为她和顾寻的早餐。 　　今天下班早，甜品店里还有不少人在买东西，岳千灵轻车熟路地拿上东西便去结账。 　　收银员拿识读器扫了一下她的会员二维码完成扣款，拿袋子装好她买的东西，随后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巧克力。 　　“今天是您的生日，这是我们赠送给会员的小礼物。” 　　岳千灵双眼倏地一亮，“这么好？” 　　现在甜品店的客户体验也太好了吧！ 　　店员把巧克力塞进袋子里递给她，笑着说：“生日快乐。” 　　岳千灵接过袋子，笑出了两个酒窝。 　　“谢谢！” 　　因为生活中这点小惊喜，岳千灵因为挨骂的那点不开心已经完全消失，脚步轻快地走向地铁站。 　　十几分钟后，她从地下通道出来，看着路边杂乱的小摊贩都觉得亲切可爱了起来。 　　眼看着快要到小区门口了，她低下头，把手伸进包里找门禁卡。 　　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声在她身前响起。 　　“美女！美女！” 　　岳千灵抬头，愕然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人她见过，平时经常在附近卖花。此时她抱着一个空荡荡的桶，里面只剩一小束精致包装的玫瑰花。 　　岳千灵：“叫我吗？” 　　女人点头，把那一小束花拿了出来。 　　见状，岳千灵连忙说：“我不买花的。” 　　“不是叫你买，是送给你的。” 　　女人摇头道，“今天好冷，我想早点收摊回家，就剩这一束了，干脆送给你吧。” 　　说完，她便把花塞进岳千灵怀里。 　　猝不及防收了一束花，岳千灵愣了片刻才开口：“这不好吧，我要不给你钱。” 　　“不用！” 　　女人转头就走，“我收摊回家了！” 　　岳千灵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她的背影，才低头闻了闻花香。 　　她其实没有什么细腻的心思，也不算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 　　但在生日这天收到路人送的玫瑰花，足以让她感觉到生活中的小浪漫。 　　她想，很久很久以后她也会记得这一天。 　　在她忘记了自己生日的这一天，竟然收到了这么多意外的惊喜。 　　这些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人，让她感觉自己竟然是这么幸运的一个人。 　　这份喜悦从心底慢慢发芽，一点点地弥补了今天的遗憾。 　　- 　　不过从电梯出来那一刻，声控灯亮起，岳千灵突然脚步一顿。 　　每件事看起来都只是小事，可是连在一起，会不会太巧了点？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拎着的两个袋子和那束玫瑰，突然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是…… 　　带着这份期待，她紧张地按开密码锁，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加速。 　　闭眼深呼吸一口，岳千灵终于推开门。 　　然而客厅里和今早离开的时候无异，没有惊喜，也没有顾寻。 　　但她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不甘心地打开灯朝饭厅和厨房看去。 　　结果一样。 　　唉。 　　看来是她想多了。 　　顾寻最近忙成这样，怎么可能有精力给她这样的连环生日惊喜。 　　她长呼了一口气，看向手里那些东西。 　　没关系。 　　她自顾自地笑了笑。 　　那么这些小礼物就纯粹是意外之喜，也足够她高兴一整个晚上。 　　走到沙发放下东西后，岳千灵揉了揉脖子，准备去换衣服洗澡。 　　刚推开房间门的瞬间，客厅里的灯突然灭了。 　　整个房子陷入黑暗，显得房间里的光亮格外显眼。 　　岳千灵愣在原地，此时却不是害怕，而是感觉到了什么。 　　她那手僵握在门把手上，动了动，彻底将门推开。 　　随后，星空一般的光亮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房间里闪闪发亮的星星灯，一颗连着一颗，串起了她今天的所有惊喜。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有视线缓缓移动，看见了摆在书桌上的蛋糕。 　　在这一刻，脚下的地板似乎也变成了柔软的云朵，将岳千灵托到恍若梦境的半空中。 　　一切的不真实，都是真实。 　　半晌后，岳千灵依然没有回过神，却被某种感应牵扯着回头。 　　影影绰绰的星星光影中，她看见顾寻站在玄关边，眼里映着繁星点点。 　　“生日快乐，宝贝。” 　　岳千灵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矫情的人。 　　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很不争气地落下眼泪。 第67章 你才是我的第九艺术 　　后来岳千灵回想起这个生日, 铭记于心的不是看到星星灯和蛋糕那一刻的惊喜。 　　而是她一路归家所遇到的浪漫。 　　她想要的生日蛋糕、礼物、玫瑰花和巧克力全都有了。 　　虽然不是全由他的手送出，可是他把爱意分配给身边每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让岳千灵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感觉到全世界都在爱她。 　　那眼泪落下那一瞬间, 她紧紧盯着他, 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终于意识到自以为的不矫情，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让她在生日落泪的人。 　　热情拥吻的时候想永远年轻, 而此刻，她只想一夜白头。 　　- 　　这一晚上是岳千灵和顾寻这段时间唯一的喘息。 　　他们在家里笨拙地做了一顿晚餐, 把厨房搞得一团乱。吃完后又硬撑着吃了蛋糕，随后依偎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影。 　　岳千灵不记得电影讲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她从顾寻怀里醒来，看着窗外依然漆黑的黎明，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被卫翰批评的丧气一扫而光，即便前方是无边无际的深海, 只要有顾寻在身边，她也感觉自己能游到尽头。 　　并且此时的情况也并不如先前糟糕。 　　于顾寻而言，最艰难的引擎开发已经看见希望的曙光，而岳千灵需要做的无非是加快效率以供应整体画面效果的呈现。 　　这段时间他们的生活两点一线，全天几乎有十八个小时待在公司，家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 就连跨年夜也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特别是易鸿, 别人是消瘦，他却肉眼可见地过劳肥, 只要双手有空就不停地吃东西以排解压力。 　　当进度开始一步步逼近到了原先的时间进程表后，老板的心稍微沉了沉, 也怕大家撑不住，便让所有人今晚都好好休息。 　　大家想的都是终于能回家好好睡一觉，只有易鸿想找个地方大吃一顿。 　　而他见顾寻和岳千灵都瘦了，死活要请他们吃饭。 　　虽然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岳千灵和顾寻都知道他只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点不了多少菜。 　　不过看破不说破，他们还是陪着他去了。 　　公司楼下的餐厅已经吃腻，他们去了稍远的一个商圈，找了一个看起来客人很多的中餐厅。 　　当易鸿点到第十个菜时，岳千灵拦住他让他克制一下，吃不完浪费。 　　但易鸿不肯，他说就算摆着也好看，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地坐在餐桌上吃饭了，现在他的键盘里面都掉了不少米粒。 　　岳千灵只好由他去，倒没想到这家店味道确实不错，最后他们也没剩多少。 　　离开时，餐厅里依然人满为患。 　　易鸿走在最前面，岳千灵则跟在顾寻身后，有他牵着，她就肆意地埋头看手机。 　　结果没走几步，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岳千灵猝不及防就撞到了顾寻背上。 　　“怎――”话没说完，她顺着易鸿和顾寻的目光看去，在旁边的餐桌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就是那跳槽的三个主开发之一，车嘉佑。 　　岳千灵和他并不熟，但从易鸿和顾寻的眼神中能确定这一点。 　　而此时，车嘉佑正和一桌人喝着酒侃侃而谈。 　　他声音并不小，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听到他的说话内容。 　　“他们原计划在大年三十那天推出实机演示demo，我当时就说了不可能，根本来不及，现在好了，开发就一个顾寻一个易鸿，其他都是些废物，能成啥事儿啊，我看大年三十一才搞得出来。” 　　“那何畅就是个傻逼，一个女人啥都不懂，以为自己玩儿了几年游戏就能做游戏了？还成天颐气指使的，真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这还是岳千灵回过神时听到的内容，在这之前易鸿和顾寻听到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只看见易鸿太阳穴青筋突起。 　　下一秒，易鸿就握着拳头冲了过去。 　　还好顾寻反应够快，在易鸿拳头挥到车嘉佑头上之前拉住了他。 　　但这一动静并不小，车嘉佑立刻转过头来，在看见顾寻和易鸿的那一刹那神情僵住。 　　片刻后，他极不自然地转了回去，当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易鸿平时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别说发脾气了，岳千灵就没见他黑过脸。 　　但他此时面对车嘉佑，如同一个战士。 　　面对的不是仇人，而是倒戈的叛军。 　　所以此时他囿于教养不至于再动手，但那张嘴是谁都拦不住了。 　　“人家的臭钱好歹是自己赚来的，总比有些人为了点钱连脸都不要了要光明正大。” 　　车嘉佑的肩膀抖了抖，像是在忍。 　　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他回过身来，脸上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喝了酒变得涨红。 　　“你们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蠢，还蠢而不自知。” 　　“但凡你们清醒一点都能知道何畅一个女人能做出什么玩意儿？啥都不懂还成天觉得自己可牛逼，你们跟着她能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累吧？苦吧？有钱不知道赚吧？这都是自找的！” 　　“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们跟着何畅能做出东西来，我车嘉佑给你来个倒立走路！” 　　眼看着易鸿又要冲上去了，顾寻再次拉住他，拽着他往外走。 　　迈步时，却不忘回头看车嘉佑一眼。 　　“行，那你记得养点头发，头皮这么光亮，到时候别打滑。” 　　“你他妈狂――”车嘉佑还没骂完，余光却瞥见岳千灵一脸星星眼地看着顾寻，而后还不忘扭头对他嘟着嘴耸肩，那表情仿佛在说“我男朋友就是好狂妄我好喜欢哦真的好帅哦。” 　　在车嘉佑气急败坏的瞬间，顾寻便一手拽着易鸿，一手牵着岳千灵离开。 　　当天晚上，易鸿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第九事业部的所有人。 　　大家自然同仇敌忾，甚至有人说不休息了立刻就要回去加班。 　　不过岳千灵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有没有回去加班，总之她第二天早上到公司时，感觉四周的气氛比之前还要凝重。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凝重归凝重，大家的心情不像之前那般焦躁，头顶压着的乌云正在一点点驱散。 　　俯仰之间，隆冬终于到来。 　　时间进度表一格格地往前迈，终于追赶上原计划。 　　那天晚上有一群人静静地站在时间进度表前，神情各异，目光却统一向前。 　　岳千灵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她却第一次在工作中感受到了“感动”这种情绪。 　　她终于理解了宿正为什么会在父亲伤病时依然选择回来，也明白这群人为什么把电子游戏虔诚地奉为第九艺术。 　　有人说过，把事情做对是科学，把事情做好才是艺术。 　　直到这一刻，岳千灵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他们。 　　被他们所感染，追求的不再是完成任务，而是将落下的每一笔都尽全力发挥到极致。 　　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岳千灵翻着她爸爸的书，看见里面有一句话。 　　“人来这世上一趟，总得留下点什么东西证明你来过这个世界。” 　　那时候的岳千灵说她要成为举世闻名的大画家。 　　可是知道大多数画家在生前都食不果腹时，她马不停蹄地踹掉了这个想法。 　　而现在，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童言无忌的小时候，找到了真正想要留下她标记的东西。 　　站了许久，岳千灵回头，发现顾寻也在不远处的会议室里看她。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斜靠在椅子里，朝左偏着头，右臂抬起，拇指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他没说话，但岳千灵却从他这个看起来有点狂妄的动作中接收到了他的意思。 　　嗯，相信你果然没错。 　　- 　　今年春节来得比较晚，大年三十晚上，寒风萧瑟。地铁空无一人，路上车辆稀少，更是不见行人踪影。 　　灯火只亮在团圆的家里，市中心的写字楼每年只有今天会如此大规模的陷入黑暗中。 　　只有hc互娱的顶楼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当《贝克行星》实机操作演示demo定时统一发布到各个平台时，没有出现岳千灵想象中的欢呼声。 　　大家都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围着那台电脑，目光沉沉，四周反而陷入落针可辨的安静中。 　　直到易鸿回过神，一声大喊划破长空。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燥起来啊！” 　　下一秒，欢呼雀跃终于姗姗来迟。 　　众人如潮水一般拥向易鸿，把他高举着向空中。 　　岳千灵被挤得趔趄了一下，随后被一只温热的手拉到后面，避开了这群疯子。 　　她看着他们夸张搞笑的庆祝动作，笑得前仰后伏。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实机演示demo只是一个阶段性成果，前路还未可知。 　　多少前人跨过了这一步，却败在临门一脚的进程里。 　　他们也不知道从这一步到游戏正式发布还要历经多少磨难，耗费多少时间。 　　或许两三年，或许五六年，或许穷极一生，一切都还是一个不定数。 　　但这一刻，热血永恒。 　　喧闹之后，岳千灵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顾寻：“你手机呢？给我用一下。” 　　顾寻没问她要干什么，直接把手机掏给她。 　　岳千灵按开密码锁，翻开联系人列表，找到“车嘉佑”这个名字。 　　她手指悬在按键上空一毫米的地方，抬头看向顾寻。 　　顾寻手插在兜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别开脸笑了一下，才朝她抬了抬下巴。 　　于是岳千灵播出了这个电话。几秒后，对面接通，却没有说话。 　　岳千灵也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后，对方烦了。 　　“怎么，来炫耀的吗？” 　　“不是呀。” 　　当岳千灵的声音响起时，即便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到此刻他真一头雾水。 　　毕竟这个温柔甜美的女声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并不知此时的通话有什么意思。 　　下一秒，岳千灵笑眯眯地说：“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表演倒立行走？现场直播吗？” 　　忙音响起的前一刻，岳千灵拔高音调：“哎别挂啊！要不录个视频也行！我不挑的！” 　　听见声音，老板回过头问岳千灵：“你干嘛呢？” 　　岳千灵把手机藏到背后，笑着摇头：“没什么，想着要不要联系一个耍杂技的给大家助兴。” 　　老板呵笑，随即转头拍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回家过年吧！” 　　- 　　岳千灵长这么大第一次错过家里的年夜饭。 　　初一早上，顾寻送她去了高铁站。 　　这个时候赶回家的人依然不少，候车厅里人山人海，吵闹不堪。 　　顾寻把行李箱递给她，低声道：“进去吧，时间不早了。” 　　岳千灵虽然伸手接过了行李箱拉杆，却迟迟不动。 　　她看了一眼候机厅的人群，低着头嘀咕道：“里面好挤，等要上车了再进去吧。” 　　“安检要排队，你别到时候赶不上。” 　　顾寻笑了笑，“那就只能跟我回家了。” 　　岳千灵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拉着行李箱慢吞吞地朝入口走去。 　　其实她只是有些念念不舍而已。 　　同时又很想爸妈，所以才想在仅剩的时间里多跟他待一会儿。 　　谁知道臭直男这么不解风情。 　　进入候机厅后，黑压压的人群挡住了所有视线，岳千灵看不见顾寻的身影后，只得找个空地儿站着。 　　距离检票还有十来分钟，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想给顾寻发消息。 　　但是一想到他刚刚催她的模样，顿时又不想理他了。 　　于是她打开工作群，继续看同事们发来的demo发布后的各界反响。 　　这才过去一晚上，就有数不清的游戏博主就这个demo写了分析长文，刷屏各大游戏讨论板块。 　　岳千灵看得出神，屏幕顶端却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新消息。 　　她勾了勾唇角，立刻打开，却失望地发现不是顾寻发来的消息。 　　【黄婕】：对了，这两天忙着团年忘了跟你说个消息。 　　【糯米小麻花】：？ 　　【黄婕】：尹琴她拿n+1走人了！ 　　【糯米小麻花】：=。= 　　【黄婕】：你不知道那天她搬东西走的时候表情可精彩了，实习生问她怎么要走，她说她离职了，要去亲戚开的公司工作哈哈哈哈哈，我还说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亲戚了，结果没一会儿我去问陈茵才知道她是被辞退的。 　　和黄婕闲聊了一会儿，广播提示开始检票，岳千灵连忙拖着行李箱朝检票口走去。 　　坐到扶梯上，岳千灵手机又震动了几下，不过她以为又是黄婕，便没拿出来看。 　　到了高铁上，她放置好行李箱，又把座位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角度后，这才拿出手机。 　　打开一看，她哼笑了声。 　　【校草】：上车了吗？ 　　【糯米小麻花】：上天了。 　　【校草】：行 　　【校草】：今天青安是大太阳，飞的时候小心点，别被烤成香辣鸡翅。 　　【糯米小麻花】：你像有那个病病。 　　【校草】：给我个地址。 　　【糯米小麻花】：？ 　　【校草】：前几天太忙，今天空了给你补寄一个新年礼物。 　　【糯米小麻花】：嘻嘻 　　【糯米小麻花】：好嘞。 　　【校草】：你再敢给我派出所地址，就留在青安别回江城了。 　　【校草】：不然让你在床上躺上好几天。 　　不太清楚他这话到底是暴力威胁还是黄色威胁，岳千灵也没敢问，老老实实地给他发了自己家地址，并精确到了门牌号。 　　这样一来，她这个假期便多了一个期待。 　　回到家里的日子和往年春节没什么不同，不过岳千灵爸妈专门为她补了一顿年夜饭。 　　桌上，鞠云珍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道：“顾寻没跟你一起回来？” 　　岳千灵嘴里嚼着菜，含糊不清地说：“人家也要回去陪妈妈过年，而且这段时间他太累了，这天什么呀折腾，以后再说吧，急什么呢急。” 　　鞠云珍还想说什么，岳文斌连忙打断她，“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你跟他妈妈昨天不是还打过电话嘛，又不是没见过。” 　　鞠云珍这才努努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初二岳千灵便跟着爸妈去舅舅家拜年，带着小侄子玩了一个下午的捉迷藏。到了晚上，她以为有时间可以跟顾寻一起打游戏了，结果姑姑又带着女儿上门，让她叫她画画。 　　忙碌了一整天，到了初三，岳千灵一起床就开始翘首以盼。 　　如果顾寻给她的新年礼物是用顺丰寄来的，今天也该到了。 　　于是一整个上午，岳千灵坐在沙发陪她爸妈看电视，心思却一直在手机上。 　　可惜直到中午十二点，厨房里的饭菜香已经传了出来，岳千灵依然没有接到快递电话。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她频频打开顾寻的对话框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直接起身去了阳台。 　　家里的阳台是露天的，正好能晒到初春的暖阳。 　　岳千灵靠在栏杆上，拨通了顾寻的电话。 　　很快，对面接起。 　　“怎么了？” 　　岳千灵盯着对面住户的窗子，闷闷不乐地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这不是到了饭点么。”顾寻不紧不慢地说，“还没吃饭吗？” 　　“等会儿就吃了。” 　　岳千灵伸手揪着身边绿植的小叶子，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我的生日礼物呢？还没到啊？” 　　“快到了。” 　　“行吧。” 　　说完这句，岳千灵便没再继续开口。 　　她低着头，没好意思说出心中想的那句话。 　　顾寻隔着手机听出她的欲言又止，也没催，两人就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片刻后，岳千灵还是支支吾吾地说道：“顾寻，那个……” 　　“嗯，我在听。” 　　“就是……”岳千灵垂眼，睫毛扑扇，手指不安分地绕着发梢，正期期艾艾着，她突然听见隔壁露天阳台也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那是一道清亮甜美的女声，此时似乎也在和男朋友讲电话。 　　“明天就参加婚礼啊。” 　　“我大学的学长。” 　　“是叫学长啊，怎么，你大学的时候没人叫你学长？” 　　停顿片刻，那道女声又响起。 　　“你不要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想没想我？” 　　“你冷笑是什么意思？”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好想你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岳千灵像是被传染了一样，轻声开口：“我好想你”。 　　电话对面安静了片刻。 　　下一秒。 　　“是么？那你低头。” 　　“你搞什――” 　　话说到一半，岳千灵低下头，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瘦高身影。 　　而后，耳边响起他的话。 　　“下来签收你的新年礼物。” 　　岳千灵目光凝滞在那一刻，视线里的人影逐渐清晰。 　　他就站在那里，依然穿着他喜欢的黑色飞行员外套，仰头和她遥遥相望。 　　几秒后，岳千灵恍如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激灵，然后转身就往客厅跑。 　　她匆忙的身影穿过父母眼前，奔向玄关，迅速地开门。 　　“哎？！你上哪儿去！吃饭了！” 　　岳千灵没有回答，趿拉着拖鞋就朝电梯口跑去，只留给父母一个残影。 　　“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 　　鞠云珍两口子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半晌才回过神，捞起手机要给岳千灵打电话，却发现她连手机都没带。 　　又等了十来分钟还没见岳千灵回来，两口子这下更迷茫了。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追下去看看情况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 　　明亮的门口，岳千灵办弯着腰探头和他们对视，脸颊红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刚刚跑得太快。 　　总之，鞠云珍两口子都没有出声，只是齐刷刷地盯着顾寻。 　　顾寻坦坦荡荡地站着，估摸着两位长辈打量得差不多了，没从他脸上挑出什么错，这才开口道：“叔叔阿姨新年好，我来给你们拜年。” 　　岳文斌还没反应过来，鞠云珍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面不改色地用手肘撞他。 　　“还不去加副碗筷？” 　　- 　　鞠云珍两口子也不至于因为顾寻的到来惊讶太久。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出现，他们没问，心里却门儿清。 　　毕竟谁还没年轻过。 　　不过鞠云珍虽然和顾韵萍是大学同学，但两人毕竟联系甚少，和顾寻更是一共只见过两次面，所以当顾寻进屋的那一刻，鞠云珍就以目光审视着他。 　　在这之前，夫妻俩对顾寻的认知大部分都来源于岳千灵的描述，此刻难得又见上面，他们便迫不及待地问东问西，像是在一一证实岳千灵说的都是真的。 　　岳千灵也确实没有撒过谎，两口子问了半晌，哪儿还能对顾寻挑出什么不满意的。 　　饭后，鞠云珍琢磨着自己下午有牌局，便让岳千灵带顾寻出去逛逛，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就行。 　　- 　　今年正月天气比往年都要高些，两人穿得轻便，十指相扣慢慢悠悠地走过青安的大街小巷。 　　岳千灵其实也不知道带顾寻去干什么，只好学着他之前的方式，带他走过她的小学、初中、高中，和学习美术的画室。 　　一路上，她滔滔不绝跟他讲着自己印象中的每一件事。 　　有的东西分明早就埋葬在记忆深处，不知为何今天全都冒了出来。 　　她时而兴奋，时而惋惜，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捶胸顿足。 　　像一个挥墨者，把自己的青春卷轴绘声绘色地铺展在顾寻面前。 　　直到暮色冥冥，岳千灵终于讲累了，拉着顾寻走进一家装潢简朴的奶茶店。 　　店里只有三四张桌子，全都空着，老板闲得在柜台里打盹儿。 　　她点了两杯奶茶，等老板制作的时候，又习惯性跟顾寻介绍。 　　“初中那会儿，我每周去画室都要来这里买一杯奶茶，又便宜又好喝。后来喝到的喜茶啊一点点那些，都比不上这家味道好。” 　　说完没多久，两杯奶茶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顾寻刚把吸管插好递给岳千灵，便听到一阵闹腾声。 　　是四五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儿进来了。 　　他们就坐在岳千灵旁边那桌，仅隔着一米宽的过道，从进门那一刻就没安静过，到这会儿也不消停，奶茶也堵不上他们的嘴。 　　而且他们刚打过球，带着一身汗味，又吵闹不堪，岳千灵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打算和顾寻离开。 　　刚拿起奶茶，却听见那桌男孩儿的话题一转，说到了游戏。 　　“你们看前天晚上那个《贝克行星》的宣传片了没？好牛逼啊！” 　　岳千灵的听力从来没有这个灵敏过，抓到关键词的同时放下了手里的奶茶。 　　她抬头看顾寻，他也盯着她抬了抬眉梢，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光明正大地偷听别人说话。 　　“我看了啊，还在班群里发了，结果被发红包的刷上去了。” 　　“真他妈的牛逼啊！我光是看个操作视频都感觉到枪械打击感了，而且居然连子弹落地的声音听着的好他妈真实。” 　　“人物动作设计也很绝，就那个拔枪的动作太酷了我看着好爽。” 　　“不过我看有人说时机画面里的东西肯定不是实时渲染的，多半是为了宣传做的cg，你们也别太认真。” 　　“放他妈的屁，那些傻逼懂不懂游戏啊，没看有人都捕捉到了子弹飞行时阴影生成延迟的痕迹吗？这板上钉钉的实机演示好吧。” 　　在他们的吵吵闹闹中，顾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其实自从《贝克行星》发布demo那天晚上起，引起的反响几乎是这两三年的业内盛况。 　　还不到48小时，除了游戏玩家的热议，还有各个游戏大厂抛来的橄榄枝，以及各个领域的空前关注。 　　但这些资本的欣赏，远不如亲耳听到普通玩家的夸赞来得真实。 　　那边有个人又说：“官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正式发布啊？！我已经无聊很久了，总不会再等个三五年吧？” 　　顾寻在自己桌上低声接话。 　　“谁知道呢。” 　　“是啊。”岳千灵转头，把顾寻话里的意思转达给那群小孩儿，“管它三年还是五年，总归那一天一定会来。” 　　“……” 　　那几个人都扭头看着岳千灵和顾寻，或许是觉得他们奇奇怪怪的，于是端着奶茶窃窃私语地离开了。 　　奶茶店又空荡了下来。 　　乌金西追，余晖映在顾寻脸上。 　　岳千灵捧着下巴看着他，感觉眼前这个少年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金光闪闪的。 　　“你开心吗？” 　　她问。 　　顾寻漫不经心地说：“当然开心啊。” 　　岳千灵转而撑着太阳穴，偏头看着他。 　　“幸好你当时挺住了，现在想想很值得吧？有了它，你的所有努力都有人见证，未来的日子也有了明确目标。” 　　她伸手戳了戳顾寻的胸口，“着多幸运啊，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达过这种状态，好好珍惜你的第九艺术。” 　　夕阳光束洒在两人之间，顾寻的眸子被映成了淡淡的湖泊色，当他垂眼看向岳千灵时，眼神越过光束，虔诚而又清澈。 　　“照你这么形容，”他说，“你才是我的第九艺术。” 　　――正文完―― 第68章 番外一你是不是怀孕了？ 　　番外一 　　岳千灵回到家里的候, 秋风正把绿植盆栽里最后一片绿叶带走。 　　她看着光秃秃的枝干发了一会儿呆，本想挂点小铃铛上去点缀些色彩，但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两秒, 因一个大大的哈切而打消。 　　又是一年夏去秋来, 岳千灵一如既往开始犯困,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手机震动声把她吵醒。 　　【印雪】：今天干嘛呢？ 　　【糯米小麻花】：保养大脑。 　　【印雪】：？ 　　【糯米小麻花】：发呆。 　　【印雪】：…… 　　【印雪】：：去不去吃火锅？ 　　【糯米小麻花】：不想吃火锅。 　　【印雪】：那吃烤肉？ 　　【糯米小麻花】：不吃, 好油腻。 　　【印雪】：那日料吧！ 　　【糯米小麻花】：不想吃的。 　　【印雪】：那你到底想吃什么？ 　　岳千灵懒洋洋躺在沙发上, 翘着二郎腿, 一根手指慢吞吞戳键盘。 　　【糯米小麻花】：酸菜鱼。 　　【糯米小麻花】：酸辣汤。 　　【糯米小麻花】：醋溜白菜。 　　【印雪】：？怎么全是酸的。 　　【糯米小麻花】：最近都没胃口，我连吃三天酸菜鱼了, 只有这些能开胃。 　　印雪不知干什么去了, 没再回她消息，取而代的是方清清发来的一条链接。 　　【方清清】：今天卫棉打折，四舍五入是不要钱啊, 姐妹冲啊！ 　　【糯米小麻花】：不了，前囤的还没完。 　　【糯米小麻花】：老天爷为了让我省钱，上个月都没让我见姨妈。 　　这候印雪冷不丁冒泡。 　　【印雪】：你确定老天爷是为了让你省钱？ 　　【印雪】：而不是天赐你一子？ 　　岳千灵把这两句话看了三次, 手机突砸到她脸上, 伴随着她的“嗷嗷”叫，手机滚落, 不偏不倚砸到了桌角上。 　　鼻梁上的疼痛还没缓解，岳千灵颤颤悠悠起身捡起手机, 见屏幕碎了一大片。 　　她含泪看着印雪发出的灵魂质问, 半晌不知回什么, 脑子里只有千万只蜜蜂同在鸣叫。 　　几分钟过去。 　　【印雪】：人呢？ 　　【糯米小麻花】：刚刚被吓得手机都摔坏了。 　　【印雪】：看来肚子里还是个不省心的。 　　【糯米小麻花】：…… 　　在沙发上呆坐两分钟后，岳千灵丢下手机拔腿朝卫间跑去。 　　记得去年圣诞节那会儿，她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胖了不少, 再注意到月经竟也推迟了一周，“怀孕”这个熟悉又陌的词汇像烟花一般在她脑海里引|爆，炸得她六神主。好在当她刚买回早早孕试纸，还没来得及上，例假便大驾光临，可算让她松了一口气。 　　岳千灵没想到这个试纸这么快又派上了场，当她把它从卫间的洗漱柜里掏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拆开了包装纸。 　　- 　　二十分钟后，江城体育中心。 　　刚刚中场休息的的顾寻接过朋友扔过来的矿泉水，没急着喝，而是习惯性的去场边捞起手机看一眼。 　　七八个未接电话，全来自同一个人。 　　顾寻眉头轻皱，正想回拨的候一通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接起，还在重重喘气。 　　“怎么了？” 　　“你现在快回来。” 　　不知是不是体育场环境太嘈杂，顾寻总觉得岳千灵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立刻拎起自己的东西，一边朝出口走，一边问：“怎么了？” 　　“我……”岳千灵刚说了一个字通过手机听到有几个人在喊顾寻，她默了默，语气突扭捏了起来，“你先回来我再跟你说。” 　　听这个况应该也不是什么安全问题，顾寻便没再追问，跟朋友说了声他有便离开了体育中心。 　　这个间点恰逢堵车，顾寻花了仅四十分钟才到家。 　　此夜幕已经降临，屋里没开灯，氤氲的的夕阳光影透过窗帘缥缈映在客厅里。 　　听到开门声，岳千灵也没回头，像一座雕塑一般坐在沙发上。 　　顾寻疑惑看着她的背影，不轻不重走过去，“你怎——” 　　当他目光不经意触及到岳千灵面前的茶几上，说到一半的话突卡在了喉咙里。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试纸上一深一浅的两杠格外显眼。 　　客厅突安静到落针可辨。 　　岳千灵花了一个小来消化这件，心稍微平静，但双眼却愤愤等着顾寻。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岳千灵目光微闪，低下头的同声音也变小，“有哪次没戴？” 　　“不可能。” 　　比起岳千灵在说这种候的羞赧，顾寻则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一平常，“这段间不都是你帮我戴的？” 　　岳千灵：“……” 　　心知现在不是脸红的候，她别开头，对着窗户说话，“那你是不是中途摘了？” 　　顾寻气笑，“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他看不见岳千灵的眼神，只听她嘀咕：“那种候你本来也算不上人。” 　　具体操作暂且不提，总岳千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哪个环节出了意外，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像个不倒翁一般摇摆。 　　“怎么会这呢……难我是那0.1%？不应该啊……” 　　见状，顾寻摁住她的头，让她停止摇摆。 　　“你别着急，这东西准确率也不是百分百，明天早上我去医院检查。” 　　“上午有例会不能请假，看看下午有没有间吧……” 　　岳千灵说完便把头埋在了顾寻胸前，额头蹭着他，却不再说话。 　　顾寻明白她的欲言又止，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圈在怀里低声问：“虽我不舍得让你做手术，但如你不想要，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岳千灵的眼睛突涌上一股热意，说不上来是种绪在作祟，因为此刻她既害怕，又有点惊喜；明知不应该，却又有些期待。 　　静谧的傍晚，岳千灵这靠在顾寻怀里沉默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天色全黑，她终于抬起头，揉着眼睛打算去洗澡。 　　刚站起来，她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拍了拍顾寻的肩膀。 　　“你也别想太多，不要太自责。” 　　顾寻见她神色终于轻松，便也笑：“嗯？你还安慰起我了了？” 　　岳千灵：“毕竟孩子爸也不一定是你。” 　　顾寻：“？” 　　岳千灵打了个哈切朝房间走去。 　　“也可能是酸菜鱼。” 　　“……” 　　第二天一早，第九业部例会结束后，岳千灵抱着电脑回到自己的工位，拉开椅子正要一屁股坐下去，突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人——哦不，是一颗受精卵。 　　于是，她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很轻。 　　即便坐了下来也担心会不会挤压到哪里，每隔几分钟调整一下姿势。 　　半小后，旁边的同扭头问她：“你不舒服？” 　　岳千灵干笑两声，“是有点不舒服。” 　　“那你趁今天还比较闲，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同切凑过来说，“等明天忙起来了也不知什么候才能请假。” 　　岳千灵恍惚点点头，“好，我下午去。” 　　另一边，易鸿遇到了一个难以解决的bug，连暴测试都尝试过了也没能解决，便只好去求助顾寻。 　　可是他找到顾寻，只见他眉头紧簇，一只手抵着下巴，一只手滑动鼠标，似乎正专心致志看着什么资料。 　　易鸿在要不要打断顾寻思路的犹豫不决中挪到了他的身后。 　　抬头一看，宽大清晰的电脑屏幕上赫出现了一个花里胡哨的育儿网站。 　　并且该标签页还有一个非常醒目的标题——“保姆级教程：新手奶爸必须知的十件”。 　　- 　　第九业部的管理非常扁平化，请假流程也不复杂，甚至有候只需要跟领导说一声行了。 　　但半个多小过去了，岳千灵还没收到卫翰的回复，便打算直接去找他。 　　但卫翰此并不在办公室，岳千灵在他门口等待的几分钟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不详的预感。 　　如她真的怀孕了，必定跟不上现阶段的工作进度，等几个月产假休回来，想补上空缺更是不可能了。 　　所以老板要是知了这个消息，想必只会觉得恨铁不成钢。 　　思及此，岳千灵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颤栗感还未消失殆尽，卫翰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低头看着ipad，脚步匆匆，神色忙碌，到了办公室门口才发现岳千灵的存在。 　　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眼神各异。 　　岳千灵心头一沉，感觉自己的预感大概是要成真了。 　　下一秒，卫翰便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岳千灵：“……” 　　她来不及思考，立刻否认：“没有啊！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在这种键刻怀孕？我还有好多工作呢！” 　　卫翰倒也没太大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是被绿了。” 第69章 番外二求婚 　　番外二 　　多亏了易鸿那张嘴, 短短二十分钟，整个第九事业部都知道岳千灵怀孕了。 　　她向卫翰请好假后，直接去了卫生间, 两个正在排队的女同事看见她进来, 默默对视一眼, 然后让开了位置, 以一关爱老弱病残的眼神看着岳千灵。 　　“要不你先吧。” 　　岳千灵：“……”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才好。 　　沉默几秒, 岳千灵尴尬一笑, “谢谢。” 　　上完洗手间，岳千灵顶着事们过度关爱的慈爱目光从卫生间离开。 　　回工位的这段路她熟得不能再熟, 去茶水间倒了一杯果汁便低着头看手机, 没注意四周的人。 　　刚走了两步，突然有个同事蹿出来拉了她一把。 　　“小心台阶！” 　　岳千灵低头看了一眼只有十厘米高低的台阶，又看了一眼殷切的事, 突然觉得手里的果汁都不甜了。 　　“谢谢……” 　　原本打算请好假就和顾寻一起去医院，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想跟框, 否则公司明天大概就会传出他们要买学区房的谣言了吧。 　　到了四点, 岳千灵还是收到了顾寻的消息。 　　【校草】：我忙完了，什时候去医院？ 　　岳千灵原本也正准备出去, 便草草打了几句话。 　　【糯米小麻花】：算了，你忙你的, 我自己去。 　　【糯米小麻花】：检查很快就好, 犯不着兴师动众。 　　收了手机, 刚到楼下，的电话便来了。 　　“真不用我陪你去？” 　　岳千灵在他问这话时纠结了几秒，还是拒绝了。 　　“不用。”她看了眼朝这边驶来的出租车, 敷衍地说：“车来了，我先挂了。” 　　“……” 　　跟司机报了地址，岳千灵打算睡一儿，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变得稍微平静点。 　　倏地，手机又是一震。 　　岳千灵点开一看，是顾寻发来的位置共享。 　　【糯米小麻花】：干嘛？ 　　【校草】：看看你在干嘛。 　　岳千灵低头笑着，连接了位置共享。 　　不过到了医院后她倒没时间去注意手机，跟着流程做了各检验以及最重要的血液hcg，一个多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岳千灵盯着检验单看了好一儿，虽然字儿都认识，但还是执意地问医生。 　　“这是确没有怀孕的意思吗？” 　　医生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没有。” 　　岳千灵迷迷瞪瞪地愣了一儿，“可是我用试纸测出来是阳性……” 　　“你看看你试纸是不是质量有问题。”医生说，“也有可能是过期了或者受潮了。” 　　- 　　回家的路上，岳千灵的思绪依然没能完全回笼。 　　怀孕这件事虽然算得上虚惊一场，但确认是乌龙后，她却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偏头靠着车窗，看着路边飞速倒退的绿植，脑海里出现了许多未来的画面。 　　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她想，在不久的将来，她和顾寻应该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曾经说过喜欢女儿，其实她也喜欢。 　　人们说女肖父，们的女儿肯定是一个漂亮宝贝。 　　沉浸在憧憬中，不知不觉便到了家。 　　岳千灵下车时才惊觉自己还没有告诉顾寻这个消息，她拿出手机，刚打出一行字，突然顿了片刻，随后全部删除。 　　【糯米小麻花】：就说怎么办吧。 　　【糯米小麻花】：你要当爸爸了。 　　发出去后，岳千灵慢悠悠地走进小区，脑补着顾寻的表情。 　　不过直到她进了电梯，顾寻也没回消息。 　　岳千灵突然觉得索然无味，逗的心思都少了一半。 　　回到家里，岳千灵换了身睡衣，躺在沙发上给顾寻打了个电话。 　　等了好一儿他才接起。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果岳千灵没听错的话，说话的声音竟然有点喘？ 　　这紧张的吗？ 　　“你没看手机吗？”岳千灵叹了口气才又继续说，“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没再说话。 　　岳千灵心情大好，将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盘算着怎么继续骗一下。 　　刚琢磨好措辞，家里的门突然被打开。 　　岳千灵立刻回头看过去，顾寻就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她，双眼漆黑，额头上还有汗。 　　“你干什去了？” 　　岳千灵放下自己的腿，懵懵地坐直，“怎么还出一身汗？” 　　顾寻依然没回答，反手关上门后便迈腿朝她走来。 　　在距离岳千灵两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 　　从进门到现在他便没有说过话，在冥冥暮色中，岳千灵看着的眼神，却感觉到了什。 　　果然，下一秒，她眼前的男人便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 　　当盒子递到她眼前时，顾寻握住她的手，单膝跪了下来。 　　岳千灵瞬间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停滞。 　　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顾寻握得更紧了。 　　“本来想多准备一下，但是今天下午在楼上看见你一个人去医院，突然觉得不能等了。”把盒子打开，一枚精致的钻戒在昏暗的屋子里闪闪发亮，“嫁给我，好不好？” 　　在求婚。 　　终于确认了此时正在发生什的岳千灵大脑轰然炸开，耳边却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一儿过去。 　　顾寻晃了晃岳千灵的手，“在吗？” 　　岳千灵骤然回神，依然懵懵懂懂地，“啊？什？” 　　顾寻感觉自己腿有点麻。 　　“稍微尊重一下正在跟你求婚的男朋友行吗？” 　　“不是，哎……” 　　岳千灵结结巴巴地说，“你快起来快起来，我、我没怀孕。” 　　顾寻抬眉，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诧。 　　岳千灵知道玩笑开大了，慌张得不知道要做什，而低头对上诚挚的眼神，她心跳得很快，于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捂住眼睛，支支吾吾地说：“检查结果出来了，我没怀孕，应该是试纸在卫生间放了太久受潮了。” 　　说完后，并没有听到顾寻的回答。 　　岳千灵只好慢慢放下自己的手，奈地说：“我刚刚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快把起来，东西快收起来。” 　　但顾寻并没有松开手。 　　她垂眼，看见顾寻的眸子里竟然还有几分失落。 　　岳千灵是真没想到顾寻居然真的想要孩子。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顾寻就抢先在她之前开口。 　　“你没怀孕就不愿意嫁给我吗？” 　　岳千灵：“啊？” 　　顾寻沉沉地看着她，“我就只能父凭子贵？” 　　当反应过来他在说什的时候，岳千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寻也露出了笑，轻晃她手，“给不给个父凭子贵的机会？” 　　今天的天空余霞绮，是江城难得一见的艳丽秋景。 　　大家都忙着记录此刻的美景，纷纷在朋友圈晒出自己拍的晚霞。 　　角度千变万，拍出来的照片却大小异。 　　直到岳千灵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她的晚霞照片跟别人也没什不一样，只是角落里不经意露出一只戴着钻戒的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