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刃》 作者:觅澜   文案:   言微静悄悄嫁给了城中首富秦怀鹤。   她很低调,怀着秦怀鹤的孩子,为他居屋守厅堂,洗手做羹汤,却换来了他不痛不痒的一句调侃:“她就这样,言微人轻嘛。”   言微留下一句话,再也没有回头。   “他什么都有,除了心肝肺。”   言微走后,秦怀鹤才知道,她曾经是他的捐赠对象,来找他,不过是为了“报恩”。   从此,一直在云端上行走的秦怀鹤再也看不到如她那般,心藏柔刃披荆斩棘的女人。   秦怀鹤在雨夜里,一把揽住她的腰肢,眸光深幽,“亲一下,我把心肝肺掏出来给你看看。”     言微红唇轻牵,“秦怀鹤,算了。”   友人:“鹤哥,心肝肺还在吗?”   秦怀鹤:“滚蛋!”   他什么都有,除了老婆和孩子。   一年后,秦怀鹤端着酒杯敛眸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女人,与有荣焉,“我孩子她妈。”   言微明眸善睐,答记者问,“对,我单身。”   会后,他堵住她,眼圈泛了红,“言总越飞越高了。”   言微轻笑,“人轻自然飞得高,还得多谢秦总当年出手相救。”   秦怀鹤眸子里那层薄冰彻底碎了,欺上她眼尾的泪痣,“你就这么报恩?我救过你,你却从未想过回头救救我。”   秦怀鹤的微博更新一句话:   【吾妻言微,我的心肝肺。】   #深情千叠断痴心妄想,没心没肺解万种惆怅#    #我不只要岁岁平安,还要岁岁有你。#        温馨提示:   1、不换男主,he。   2、岁岁是宝贝,很重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微,秦怀鹤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吾妻言微,我的心肝肺   立意:披荆斩棘,把苦难踩在泥里 第1章 岁岁平安,年年有鱼。……   湾城地标写字楼亨川世纪顶层落地窗外,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江畔两旁的灯光秀流光溢彩,昭示着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城市。   言微端坐着,对端咖啡的服务员颔首,“谢谢。”   这一家叫All Coffee的咖啡店,网上搜索不到,意味着不对外开放。   她一双纤细的手捧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递给对面的女士,“闫秘书,这是孕检报告。”   闫秘书没有立即接,敛眸看她。   言微眼睫轻颤了两下。   闫秘书接过去,从文件袋里抽出了那张四维彩超。   “都六个多月了,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呢?”   闫秘书作为亨川集团的总裁秘书,说起话来和声细语的,但话里的力道分毫不减。   都六个多月了,打也不能打,她这心思昭然若揭,无非是梦想着做亨川老板娘,亦或者,做秦怀鹤私生子的妈妈。   言微唇线轻牵,“我三个多月才发现,后来打秦总电话,没打通,就耽误了。”   闫秘书点头,给她一个台阶,“是了,秦总这段时间都在国外。”   “嗯。”言微下了这个台阶。   “这个,你回去扫描一份给我,我们在美国的项目到了很关键的时候,秦总没办法回来,请你体谅一下,其实,我也是刚休完产假回来没多久。”   言微抿唇,“我知道,辛苦你了。”   “没事儿,是你辛苦,六个月了肚子一点都看不出来,回去好好补补。”闫秘书停顿了下,唇边泛起一个笑,“放心,我会尽快联系你。”   这个笑很职业,但落在言微眼里,竟看出了一点温情来。   闫秘书是一位妈妈,秦怀鹤让她来,或许是因为,这个身份更能与她共情。   两人互加了微信,道了别。   言微四处寻卫生间,自从怀孕后,她上卫生间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到了一楼,她在一个大柱子后翻找手机,意外看见闫秘书,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往外走。   “阶层跃进说难很难,说很难也不见得,骗到富豪的精子就成,听秦总那意思,这孩子给她生下来,看吧,又多一个富贵单亲妈妈。”   言微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些。   那男人但笑不语。   闫秘书好像想起了什么,“老公,儿子的奶粉是不是该换二段了?”   男人答:“还用你说,都喝完一罐了。”   言微对着脚下的不规则大理石切砖发了一会儿愣,才拿出手机叫了滴滴。因为灯光秀,这个时候地铁会很挤,再省也不能省这个钱。   刚才那个温情她看错了,闫秘书是没有办法和她共情的。   -   老居民楼没有电梯,楼道老旧昏暗。   言微停在四楼,她双膝泛酸,腿也软了,撑着墙喘息数秒,又咬咬牙往上走,楼道灯坏了,黑幽幽的怪吓人。   到了五楼,言微摸上墙边,感应灯亮起,她倚着门,待气息稍匀,才对着钥匙孔插上钥匙。   这是一套三居室,收拾得还算干净,但一看那灰暗发霉的天花板,就知道这房子有些年头了。   挨着沙发的墙角,堆放着几大纸箱,上头写着成人尿不湿。   言微换了鞋,随手把挎包放在纸箱上头,往卧房里走。   “爸,你肚子饿吗?”   言成明咧了咧嘴角。   言微往里走,到护理床床头摁了一下,言成明身子往右边侧翻。   尿不湿蓝条到顶,外用接尿器也满了。   她从床头柜的那一大包装袋里抽出一张新的尿不湿,放到言成明肚子上,“换一下。”   幸而言成明一只手还能动,给父女两留了点残碎的尊严。   两年前,她爸妈驾车出行,和大货车剧烈碰撞,车子撞成碎渣,她妈当场死亡,言成明伤到了颈椎,从ICU出来之后,就没有再站起来。   那一年言微大四,国内TOP十大学,还保研了。除了闺蜜林棠,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放弃保研资格的时候,辅导员非常生气,放话她会后悔的,社会没有那么好混。   毕业后,她在离家较近的一家地产代理公司做策划,乙方公司加上资历低,的确不好混,混成了最差的那种。   但是她没有后悔的资格。   这个城市的护工一个月要七千,只干白天,照顾父亲耗掉了她所有的心气。   言成明换好后,言微端来了一盆热水,给他擦拭身子。擦好身子,倒了尿,还要清洗接尿器,这一通忙活,风衣袖口湿了。   言微没有换掉风衣,而是进了厨房,拿一层厚布垫在砧板下,剁起了肉。   言成明只能吃流食,这会儿太晚,老房子隔音又不好,她连破壁机都不敢用。之前她曾和父亲提过,卖掉这里换一个带电梯的房子,他每天还可以坐着轮椅下楼转转。就这个话,莫名引来了言成明一顿不连贯的骂,她就再也不提了。   湿掉的袖口来回磨搓她手腕的皮肤,她只好停下来,往上卷了一层。   秋高气爽的天气,倒也还没冷,只是她不敢脱掉风衣。她是不显怀,但到底藏着大逆不道,她一点都不敢。   -   亨川集团主营地产,旗下产业链丰富,能进集团公司的都有两把刷子,闫秘书说很快,自然就不会慢。   第二天快下班时间,电话就来了。   “秦总五天后回到湾城,你先把证件给我,我们尽快把签证办下来,你也做好准备,这一次去美国,至少也要等到宝宝百日才能回国了。”   言微捏着手机,嗓子眼有些干涩,“好的,麻烦你给个地址。”   挂了电话,闫秘书很快就把地址发了过来。   言微怔怔发愣,那一行字在她眼前虚成一个糊团。   去美国也好,去美国省事儿,只是……   她往卧室的过道望了一眼,静悄悄的,一点声儿也没有。   护工大姐人不错,走的时候把家里的垃圾都带下去,她辞职了两个月,那大姐还问过她两句,她只说在家办公一段时间。言成明倒是一句都没问,自从他瘫痪以后,说的话越来越少,现在十天半个月也不和她说一句话。   言微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换了词儿,“爸,要开电视吗?”   他摇头,清瘦脸颊上的褶子动了动。   就算才清理过,空气中还是残余着一股尿骚味儿,经久不散。   “我下去一趟,买点提子。”   她爸喜欢吃红提,打碎成果汁,看起来挺好看,她尝过,味道很怪。   签证办下来也要二十来天,她想,到时候再说吧。   -   五天后,言微换了一条遮肚子的复古茶歇高腰连衣裙,外头套一件薄西服,画了清淡的妆,橘色口红一抹,镜子里的脸蛋圆润细腻,除了眼角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半点瑕疵也无。   都说女儿养妈,想起这句话,言微心一软,手抚上微凸起的肚子,唇边露了一个浅浅的笑。   到了亨川世纪下面的凯旋酒店,她拿着邀请函直接进了会场,亨川与其他两家地产巨头关于海外市场战略合作的签约仪式在这里举行,这场签约仪式,将带来超过800亿的资产变更。   她混地产的日子一年有余,拿一张邀请函还不算难事。   台上,两位沉稳的地产大鳄不约而同穿了一身黑西装,淹没在蓝色背景板下,更把那位着烟灰色高定西服的男子衬得风逸矜贵。   言微干咽了一口空气,嗓子眼涩涩的。   离得远,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头顶上方有一台LED屏,上面的画面与舞台上同步。   镜头里的男人鬓角理得很短,高眉骨下,眸子深幽,鼻梁英挺。   他站了起来,抿平了唇线微微和左右两边颔首,握手。   宽屏挑人,烟灰色西装包裹的宽肩窄腰却一点不比男模逊色,镜头拉近了些,他腕口的琥珀棕袖扣隐带幽光。   男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往这个方向而来,言微心口突突突跳动,再往台上一看,他却正侧身倾听另一位老总说话。   三个男人依次走下台,往后面的会议厅走,一个样貌甜美的女记者拦在半道,向秦怀鹤提出采访请求。   秦怀鹤淡淡看她一眼,脚下没停。   他的助理丁澄适时拿过话筒,“不好意思,秦总还有别的行程安排,我们为各位准备了自助晚宴,辛苦各位媒体朋友,请大家移步……”   丁澄眼神顿了下。   待他把话筒关掉,言微已经翻越人海走了过来。   “丁助理,好久不见。”   丁澄展露笑脸,“言小姐,好久不见。”   她拿出一张素色贺卡,“麻烦你帮我交给秦总,可以吗?”   丁澄马上接过去,“当然可以。”   “辛苦了。”   “您客气了。”   -   休息室里,秦怀鹤闲散靠着沙发椅背,单手打开那张贺卡,修长手指在西裤包裹的大腿上轻轻点动。   丁澄没忍住,偷偷瞅了一眼。   一只手绘的白鹤,白鹤脚边描了一个爱心,下面是四个字:岁岁平安。   爱心带着讨好,字不但漂亮,还很大气。   丁澄真切听闻一声低嗤,他的眉眼跟着一跳。   “丁澄,这玩意儿在哪里买?”   丁澄:“网上应该可以买得到。”   秦怀鹤看他,眸子清淡,“一张也发货?”   丁澄眨巴眼,“发的,秦总。”   他总不能说,言小姐可能是批发的吧。   “你上网买一张,给言小姐回个礼,就写,”秦怀鹤指尖在贺卡点一下,“年年有鱼。”   “好的。”丁澄稍稍低头,“秦总,言小姐还在外面,要不要把她叫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秦怀鹤喉管发了一个“嗯”。   丁澄把言微领进休息室,安顿在单人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关上门走了。   秦怀鹤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言微心口跳得厉害,低着眼睫总也抬不起来。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爸妈还没有出事,除了考试,她没有别的烦恼。   那是A大商学院一个关于数字产业的主题演讲,他是最年轻的颁奖嘉宾,她是学生会临时征用的礼仪小姐。她极少穿高跟鞋,下台的时候被地毯拌了一下,正与她错身而过的秦怀鹤适时出手搀扶,他一个浅淡的笑,言微脸就热透了。   这会儿,她的脸和当初一样,从里到外滚着火。   秦怀鹤双腿收拢了些,拍拍他腿边柔软的绒布沙发,唇线一压,“坐这儿来。”   言微依言换到他旁边,双手握膝,正襟危坐。   秦怀鹤歪个脖颈,低低笑了声,“你是不是胖了?”   言微双膝上的手收拢在一起,转脸对他抿了抿唇,“嗯,胖了十斤。”   他张开手臂,虚虚搭在沙发椅背上,稍稍抬眉,“我看看胖在哪儿了。”   言微垂眼,挪了挪屁股,轻轻靠过去。   很快,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肩背。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熟悉的淡淡烟熏木质香夹杂着茶香拢住了她,瞬间唤醒了她的记忆。   是日思夜想的味道。   未几,掌心越过西服下摆,掐上她的腰,或许是察觉到了异常,那手掌定了下,很快便滑走了。   言微的身子一僵,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   那是他和她共同的新生命,从三个月检查出来以后,又陪伴了她三个月,而秦怀鹤知道这个消息不过三天罢了。   她不指望他能这么快爱上这个小胎儿。   秦怀鹤带着青茬的下巴磨她的一边脸颊,手徐徐往上揉搓,力道不算轻,隐隐带着惩罚的意味。   他的唇贴上她的耳际,蹭了蹭,微不可闻笑了声,“原来都长到脸上去了。” 第2章 我是言微,以后请多多指教……   言微从卫生间出来,菜已经上了桌,一位鬓角发白的大厨过来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秦怀鹤没有动筷子,单手撑着圆滑的黑胡桃餐桌桌沿,以一种懒散的坐姿打电话。   对方在汇报着什么,他极少出声,不过是喉管应一两个“嗯”。   末了,他冷哼了一声,“让他这个营销总换到对面去上班吧,凯创更适合他。”   言微走到桌前,拿起汤勺,给他盛了一碗五指毛桃鲍翅鸡汤。   凯创是全面排名前十的房企,集团总部和亨川世纪隔了一条街。   “网友都比他们强,在坟堆上起的房子人还知道说毗邻先贤,倾听天堂的声音。他们呢,广告费都花屁.眼里去了。”   言微给自己盛了一碗,挨着他坐下,她的肩背挨着座椅,默默看着汤碗里升腾的薄薄白雾。她在他跟前的时候一惯姿态良好,只是现在大着肚子,挺着腰坐着总是没办法坚持太久,索性放弃了。   亨川项目多,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项目,但她头皮莫名有些发紧。   她以前的工作就是没完没了地写营销方案,没日没夜地和广告公司讨论推广词,就这么着,甲方爸爸轻松一句话就能把方案毙了。   他这一句话,不晓得今晚又有多少个人要加班。   挂了电话,他阖眼歇了一会儿,方看向她,“愣着做什么,还没饿?”   言微笑了下,耷拉着眉眼,把汤勺送到嘴边,无声吹弯了一缕白烟。   秦怀鹤移开眼,没再说话。   这饭吃得有些沉闷,中途言微问他要不要上点酒,他说不喝,晚点还要去一个局。   至于什么局,他没说,言微也没问。   两人分开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他大概以为,与她不过是一段露水姻缘,哪里知道她留着这一后招,这下,肚子里多了个小人,这辈子都有了牵扯。   那会儿亨川在美国的海岛项目正是关键时刻,他忙得脚不沾地,有一次回来,和她不咸不淡开了个玩笑,让她辞职,跟到美国伺候他。   言微拒绝,他虽有些吃惊,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也就作罢了。   她的确很招人喜欢,A大商学院院花的脸就不用说了,人知冷知热知进退,从来不耍小性子。但毕竟相识尚浅,并没有什么非她不可的深厚感情,这样的女孩,他想找,自然会有人送上门去。   那之后,他没有再主动联系她,两人自然而然断了联系,直到言微发微信给他,说怀孕六个月,而且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秦怀鹤回她:他在美国,会让他的秘书联系她。   字里行间,看不出有什么波澜起伏。   言微深知,秦家家规甚严,未必会让私生子沦落在外,而且秦怀鹤已经二十八岁,秦老爷子也已经上了八十,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至于她,除了那阴云遮顶的老房子,也没有那么差,名校毕业,面容姣好,身世也算清白,她爸妈出事之前,一个是连锁超市的小老板,一个是中学老师。   她有一半的胜算。   饭后,她拿了杯子,到包厢私设的洗手间漱口。   没一会儿,秦怀鹤跟过来了。   他从镜子里看她,一双黑眸微压,眯起的眼就带上了点风流。   “言微,给我漱一口。”   言微依言给他换了一杯水,扭过身子送到他嘴边。   秦怀鹤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吐掉。   她唇边翘起,“再来一次。”   他又漱了一口。   言微抬手,指腹轻轻压过,把他唇边那点水渍抹掉了,把水杯往在水龙头下冲洗。   她这是这样柔软熨帖。   秦怀鹤显然舒坦了不少,往她背后贴过去,下巴抵在她肩颈窝,双臂往前想环上她的腰肢,到一半顿了下,仿佛有些无处安放。   言微十指适时插进他手掌里,与他十指紧扣,自然垂下。   两人在镜子里相视,情潮暗涌,她如以前一样,很快垂下眼去。   他的身子和她脸蛋一样滚烫。   秦怀鹤松掉了她一边手,捏上她的下巴往后掰,双唇覆了上去。   秋日的水已经有几分凉,他的唇齿和她的一样,亦带上了清凉,辗转碾磨之后,很快磨起火来。   言微顺势转了半圈,手肘抵着他的前胸,踮起脚尖去迎合他。   鼻息交缠间,她偷偷漏了点眸光看他,根根分明的眼睫覆盖在他下眼帘,遮挡了深眸,却挡不住霸道的□□。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绵推文   这个吻□□大于情意。   莫不是素太久了?   可能吧,毕竟他那么忙就算了,还很挑剔。   这么想着,她双臂环上他的劲腰,贴得更紧了。   秦怀鹤突然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离开,附在她耳朵边稍稍喘息,尔后蹭了一下她的发丝,“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言微眼睫轻颤,“好。”   他捏她的肩,“乖,给我用一下洗手间。”   她轻笑出声,“知道了。”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几乎每次都是在床上,他有用不完的精力,有一次她陪了他一个星期,他总也停不下来,忙完工作就忙着找她。   他就没有忍着的时候。   言微捏着手机看了洗手间一眼,她想,和一个孕妇亲热,是个人都会有心理障碍吧。   司机送她回家。   隔着车窗,斑马线上,有时髦女郎光着腿飒然走过,也有年轻妈妈拢紧了外套,拉着小孩的手紧赶慢赶。   变天了,秋风瑟瑟,让夜晚添了几分寒凉。   她想起和秦怀鹤正式相识的那天,唇线在昏暗中轻牵了一下。   为了那一天,她做足了准备。   她当时的公司恒亿地产接了亨川的一个项目,那个项目是亨川最小的项目,就剩三十几套边角房源了。亨川换掉前一个代理公司,要求恒亿一个月之内把这些渣房源全部清掉。   当时,她是策划助理,在恒亿待了不过一年,轮不上她挑好项目,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项目,是没人愿意去的。项目离她家很远,她每天六点钟就得起床,坐地铁再倒公交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售楼部。   房子是真不好卖,地段一般,体量还小,之前的一大卖点是项目配套一个好学区,后来学区也有了变动,为此,时不时还有老业主上门来骂。   前任销售吹过的牛逼,最后都得后来的人擦屁股,置业顾问和客服天天骂娘。   言微并不。   她哼哧哼哧出各种营销方案,渠道铺开,下郊县行销,还换了一拨现房的广告语。效果有一点,却并不显著,半个月就卖掉了四五套房子。   置业顾问在售楼部擦脂抹粉,对她是咬牙切齿。   “言微,你再让我们出去发传单试试!”   “就是,我斑都长出来了。”   言微录了一期Vlog,把这段时间和那帮小姐妹的嬉笑怒骂,各种吐槽剪在一起,发到了网上。   那个Vlog引来了苦逼地产狗的共鸣,小小火了一把。   那天,亨川高层考察湾江新拿的一块好地,某个高层无意提了一嘴那个Vlog,秦怀鹤才想起湾江对面还有这么一个小尾巴。   正好下起了大雨,十几把黑伞浩浩荡荡来到毫不起眼的营销中心。   这阵势把售楼部的人都唬住了,销售经理不在,销冠接待了他们。那天策划经理吴青园正巧过来拿东西,带着言微在一旁作陪。   秦怀鹤看着墙上的销控表,冷若冰霜,“这二三十套房子你们打算卖一年?”   没人敢出声,只有言微站了出来。   “秦总,尾盘销售的确存在一定的难度,希望公司可以在价格上给一些力度。”   亨川拿这块地的时候地价很便宜,这十几套房子降一点单价,并没有多大影响,再多耗几个月,人力成本都可以抵消那点差价了。   秦怀鹤目光定在她脸上,一哂,“我降价了,你们的价值体现在哪里?”   他这个话的意思,降价谁都能卖,还请你们代理公司做什么。   吴青园出声:“秦总……”   言微迎着他的目光,“我们的价值不仅仅是卖出房子,更重要的是对亨川品牌的宣传,秦总,听说亨川在对面又拿下了一块新地王,若是这个时候搞个一口价活动,去存量的同时,对新项目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您说呢?”   她眉目干净,一双杏眸莹润无比,说起话音色清晰纯净,就算这么硬掰扯,也很难让人反感。   吴青园没再阻止她。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你是置业顾问?”   她答:“不是,我是策划助理。”   他点头,“你来,我看看你是怎么宣传亨川的。”   言微抿了抿唇,把众人引领到品牌墙边,介绍了起来。   说辞是她写的,她讲起来自然无比通畅,不过,和销冠的说辞并无二致。   秦怀鹤挺胸抱臂,视线本来投放在高处,后来落了下来,百无聊赖的。   言微讲完之后,是短暂的静寂。   她两手在裤腿缝边紧紧攥成了小拳,又松开了,“秦总,要么,我宣传宣传您吧?”   秦怀鹤微滞,提唇轻哼,“宣传我?”   “嗯。”   这下,吴青园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了。   她对着秦怀鹤比划,“各位,你们看,我们秦总两米八大长腿,零距离接触大自然,又居高望远,极目天穹,再搭配高智商,彰显尊贵气质。”   众人皆笑,气氛一下子就活了。   秦怀鹤看着她,唇线压着一个细微的弧度。   “经典脸型设计,布局考究,挑高鼻梁连接明眸皓齿,融为一体又各自独立,尽享美妙人生。”   秦怀鹤唇线拉长了些。   她纤细五指并拢,往他脚下那双锃亮皮鞋一点,“尤其是这双皮鞋,更是将雨天的干湿分离做到了极致,简直就是拎包入住的高端精装型男!”   这下,他终是提唇笑了,“这型男怎么卖?”   “不卖……”言微视线飘忽闪烁,唇角轻颤,“没人买得起。”   他鼻腔一个气声,“行。”   他们走的时候,吴青园领着言微和销冠,把一行人送到停车场。   雨小了很多,他的助理给他撑着伞,他的皮鞋一点都没湿。   言微很想往口袋里掏名片,这一天她盼了很久,她以为最早也要到年底的年会才会碰见他,今日这般幸运,此次一别,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留存着一点自尊心。   就在她的心往下沉的时候,快上车的秦怀鹤回过头来,对着她扯唇,“怪不得房子卖不出去,连名片都不会留?”   犹如乌云拨日,言微绽开了笑。   递名片给他的时候,虽极力压制,她的手还是抖的。   “秦总,我是言微,以后请多多指教。” 第3章 我冷,你给我暖暖。   翌日上午,言微打了一辆车,赶往居和园。   这是一个清幽的别墅区,紧挨着她的母校A大,她的闺蜜林棠住在这里。   林父是湾城某个央企的领导,林母是A大外语学院院长,林家算是书香门第,林棠在读研究生,刚从国外回来。   言微穿了一套黑色小香风套装,长款外套把肚子遮得严严实实。   她才进门,林棠就拿出了国外带回来的礼物,是一个奢侈品牌小包。   言微推开,“用你爸妈钱买的,我不要。”   林棠把包随手一丢,瘫进沙发里,“爱要不要,我爸妈的钱都是我的钱。”   她把一头栗色长发往沙发靠背上撩,翘起脚丫子,拿手扣大红色的甲油,兴致盎然和言微说着在国外碰到的一个奇葩男。   言微坐在她旁边听着,有些恍神,回到两三年前,她也和林棠一样,为一个奇葩能废一嘴的唾沫。   林棠停了下来,问:“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让我爸给你找一个,清闲点的。”   她知道言微的情况,那场车祸,双方都有责任,她爸在ICU住了三个月,家里一套房没有了。在那之前,言成明的连锁超市就已经是亏本状态,估计这会儿家里不剩什么钱,言微还得照顾卧床不起的爸爸。   “不用。”言微默了默,打开手机屏幕,“你看看我的朋友圈。”   林棠有些莫名其妙,“看你朋友圈做什么?”   言微几乎都不发朋友圈的。   “看看,都是屏蔽你发的。”   林棠狐疑接过手机,“你他妈的要是偷偷谈恋爱,看我不揍你!”   她一条条往下拉。   A大图书馆,画展,湖边写生……她家的别墅院子,她家的狗,她家的猫。   林棠皱起眉头,“你发这些做什么?”   配的文字恰到好处,一点刻意的痕迹也没有。如果不是她认识言微,知道言微每天在言成明的屎尿里蹉跎,她当真相信这里面的言微是一个岁月静好的小仙女。   言微很聪明,就算她做绿茶,也是一杯高端绿茶。   眼前的言微垂着眼帘,压紧了唇线。   乌云遮日,地板上那点稀疏阳光短暂消失,院子里传来狗叫声,划破了别墅区的幽静——林棠那两条狗又在打架了。   林棠觉出不对劲来,拿手推她肩膀,“干嘛呀?”   言微眼睫颤啊颤,就是抬不起来,“都是来看你爸妈的时候拍的,没脸给你看。”   林棠顿了顿,轻声问:“为什么呀?”   她的鼻翼一张一合,抖动得厉害,很快,眼角沁出了泪,一眨,泪珠滚落在米色沙发,晕出了一个小圆点。   “我怀孕了。”   这一个雷,当场把林棠给炸呆了。   言微打开长外套,掀起湿漉漉的眼睫,“林棠,我怀孕六个多月了。”   从知道的那天起,她背负着这个秘密满一百天了。   林棠对着那个微凸的肚皮,一时说不出话来。   六个多月了,这么悄无声息的。   林棠挪开眼,把眼里的湿意憋了回去,又看向她,“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砍了他!”   言微手背快速抹泪,“秦怀鹤。”   林棠半张着嘴看她,数秒后,才一个惊叹,“秦怀鹤?!”   秦怀鹤,妥妥的湾城第一公子哥。   秦家是豪门世家,太爷爷就是政界名人,秦老爷子从商,打下了一大江山,到了秦怀鹤他老头秦中延,不怎么中用了,倒是生了秦怀鹤这么一个天之骄子,读书经商都是一把好手。   感情她经营那些朋友圈,都是为了勾搭秦怀鹤这个公子哥。   “他不认账?”   言微吸了吸鼻子,“认账,他叫我去美国生孩子。”   林棠愣了愣,“那,结婚呢?”   她搓着手背,沾了泪和鼻涕的手背黏糊糊的,“没说,我也是……刚告诉他。”   走到这一步,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她没办法把控,昨晚他还亲了她,总归是喜欢她的吧。   林棠缓了缓,抽了一张纸巾扔给她,“怪不得非得等我爸妈不在家才来,言微你行,你都能我吓死,我刚才还以为是你姑姑介绍的那个男的。”   言微姑姑曾经给她介绍了一个男医生,说不能因为言成明,耽误她的人生大事。言微和那个男人见了一面,把她家里的情况一说,就没有下文了。   对于有些男人来说,扶贫可以忍,背一个累赘不能。   言微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睛透亮无比,“林棠,如果我要嫁人,为什么不选我自己喜欢的嫁?”   林棠扬眉,“对啊,为什么不,秦怀鹤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配得上。”   她停顿了下,“就是,你才二十三,也不用那么着急。”   言微幽幽看她,“可是他都二十八了。”   “……你怕别人捷足先登啊?”   言微脸蛋热了,唇角抿着一个羞涩的弧度。   林棠无言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你大肚子的份上,真想打你一顿。”   两人吃了午饭,躺在一张床上午休,起来已经到了傍晚,说了一会儿话,秦怀鹤给她发来了微信。   【在哪儿?】   言微没有在林家吃晚饭的打算,打算趁林父林母下班之前走人,她肚子怀揣着雷,脸皮没有那么厚。   【我在居和园,和我闺蜜在一起。】   【好,我去接你吃饭。】   言微和他在一起,极少提起私人生活,秦怀鹤亦然,两人的朋友圈也没有重叠,故而,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闺蜜。   林棠知道留不住她,把人送到小区门口。   一辆迈巴赫停在路边,打着双闪。车身旁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们,指尖一根烟,忽明忽暗的。   言微顿住了脚,神色有些扭捏。   林棠哼了一嗓子,揶揄道:“秦怀鹤牛逼还是我拿不出手,送你上车都不行?”   言微轻笑,“行,下次吧。”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走了。”   言微目送她走出了十几米,才转身往那迈巴赫走去。   她身上穿的套装,下半身是短裙,脚下一双到脚踝的短靴,两条纤细白嫩的腿光溜着。   秦怀鹤听见走路声,回过身对上她,然后目光往下,对上她那双腿,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   他掐了烟,“上车。”   “嗯。”   上了车,他又看过来,“这么穿不冷?”   言微两手交握,放在短裙上,正好遮住了那一点腿缝儿。   她屁股轻轻挪了挪,不看他,“不冷。”   他鼻腔若有若无一声低哼,“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带你去吃现钓的新鲜河鱼。”   “好。”   秦怀鹤启动了车子,单手握着方向盘,悠然转动,车子稳稳开进主干道的车流里。   他没有问起刚才送她出来的林棠,仿佛这一切于他,都没什么要紧。他不问,言微也就闷着嘴不提。   “你还要去美国吗?”   他点头,“得去。”   言微轻吸一口气,“那,什么时候走?”   秦怀鹤撇了一道浅淡眸光过去,又转走了,“这么关心我?”   “……”   她看着他那个优越的侧脸,轻声:“当然关心呀。”   光影交织,透过车窗投射在秦怀鹤脸上,他一双黑眸对着前方,窥不清情绪。   是她逾越了吗?   以前,两个年轻的□□,享受极致快乐就行了,他不过问她太多的事情,她也很自觉,他的事情,无论工作还是私事,绝不打探。   可现在,她要生下他的孩子,关心一下他什么时候走过分了么?   他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红绿灯到了,言微手悄无声息往上移,指尖轻轻划拉安全带。   秦怀鹤的手臂过来了,骨节分明的一只手覆上她那双纤纤素手,往她左手掌心里一插,“我冷,你给我暖暖。”   “……”   指尖轻划过她的膝盖,带着点点酥麻。   他的掌心如同以前一样,温热干燥,大拇指在她掌心里轻轻捏了两下。   言微眼睫毛颤动,胸腔跳动得厉害。   他高眉骨上的一双剑眉轻挑,“这么凉还说不冷,你这臭美呢?”   言微软绵绵瞪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了,他就是这么喜欢逗她,越害羞他就越起劲,绕是和他亲密了那么多回,她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就那么拉着她的手,放在西裤腿上把玩,低低笑开了,“故意的,就想让我给你暖手。” 第4章 傻——逼。   车子驶进了紧邻湾江的清棠府,这是湾城最隐秘的豪宅之一,每一栋都过两亿,门禁森严,言微这个混地产的,也是头一回进来。   秦怀鹤把车停在岸上,往湖边走。   湖面上停着一辆游艇,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从游艇上下来。   “秦总晚上好。”   “晚上好。”   深秋的草还余留一点绿,踩在脚下软绵绵的。   秦怀鹤回过身,搀着言微细白的手腕上了游艇,坐下没多久,就到了湖心的独栋别墅。   晚清风的白墙青瓦,带着禅意,在碧水环抱中,像一副深秋水墨画。才一进院子,言微仿佛闻到了一股悠然茶香。   秦怀鹤步子悠闲,“这水连着湾江上游,现钓的湾江野生鱼,做鱼生好吃。”   言微:“也是私厨吗?”   几个亿的别墅做私厨,吃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野生鱼身价不得比鱼翅鲍鱼还贵?   她和秦怀鹤在一起后,才深切体会到,穷人和富人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思考问题。比如,这样的湖心别墅本来挺有意境的,配上那样一个游艇,每回一趟家,每出一次门都要突突突,她只觉得这别墅主人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儿,吃多少顿野生鱼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不是,今晚几个朋友一起。”   言微脚下一顿,蓦地抬眼看他。   他未留意,脚下不停踩着石板路往里走。   言微垂首,把耳朵边的碎发往后一捋,跟了上去。   她轻声抱怨:“你怎么不早说呢。”   第一次见他的朋友,该好好打扮一下的,这会儿当着他的面掏出口红粉饼,她有些抹不开脸。   秦怀鹤侧过脸看她,数秒后,提嘴一哂,“怎么算早?提前一天,三天,还是半年?”   院子里的壁灯正好亮起,映着秦怀鹤冷淡的侧颜,高鼻深眸,暖色灯下带着几分薄凉。   言微怔愣在原地。   她不傻,相反,她算得上是一个领悟力很强的人。   他也没有那么大气,可以任由她胡闹。   昨晚吃饭的时候,她本打算跟他坦白的,她没跟他去美国,是因为她去不了。怀孕是意外,那时候他才走,她很惊喜,但是去医院检查之后,状况百出,出血,胎位低,后来唐筛又没过,惶恐不安熬到五个多月,才稍稍稳定下来,那时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昨晚那沉闷的一顿饭,她终究没说出口。   言微浅浅笑了笑,“提前半个小时就行了,我怕丢你的脸。”   他密密的眼睫动了一下,撇唇,闲散的语调,“走吧,没什么脸可丢。”   这一次,他没有再牵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有人在大厅等候着,把他们迎进了偏厅。   “哎呦,这是谁啊?”   饭桌前的一男一女站了起来,沙发里,另一个摊成一团泥的男人也坐了起来。   看这或躺或仰的阵势,几人应该是很熟的朋友。   言微大大方方找招呼,她看得出来,三人皆有些吃惊,特别是那个女生,趁着她和那两位男士打招呼,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她。   秦怀鹤给她拉开椅子,两人挨着坐下。   言微接过暖毛巾,自己不用,先给了秦怀鹤。   秦怀鹤修长两手在白毛巾里翻转两下,尔后随手丢进服务员的端盘里。   他端了一碗奶白的鱼汤,放到言微面前,“先喝汤。”   言微纤纤素手挡住了,“你上班累,你先喝。”   林景仁:“哟,你俩熟吗,这么客气?”   秦怀鹤没搭理他,又拿了一碗,兀自喝了起来。   他不说话,林景仁不敢再造次。   刚才瘫倒在沙发里的许骏腾假意不满,道:“你们都是坏心眼,都带着姑娘来,就我一个孤单寂寞。”   林景仁的女朋友肖静宣笑道:“上回你带那个娇滴滴的颜大小姐呢,怎么又不见了?”   许骏腾摆手,“嫌我伺候得不好,度假去了。”   “你多学学我们怀鹤哥吧,天冷了,加个暖心小棉袄,”肖静宣看着秦怀鹤,似笑非笑的,“是不是,怀鹤哥?”   秦怀鹤和言微对视一眼,提唇,放下汤勺就去拉她的手,“我看看够不够暖。”   言微眸光闪烁。   林景仁对肖静宣道:“瞧瞧人家,你怎么都不知道暖暖我?”   肖静宣:“不暖,不稀罕。”   肖静宣这两三句话,男人们听听就罢了,或许只有女人才能品出这里面的味道来来:跪舔男人这种事儿谁爱做谁做,她不做。   明褒实贬。   言微并未放心上。   鱼汤醇美,入喉甘甜,她的心也熨帖了。   只要是秦怀鹤,她可以一辈子贴心暖他。   这一碗热汤下去,言微背后一阵阵发热,她不敢脱掉外套,只把扣子解开,凸起的肚子藏在白色桌布下。   中途,她上了一趟卫生间,顺道把外套脱了散散热气。   没想到,这一松懈就见了鬼。   她才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差一点正面怼上肖静宣。   肖静宣也是吓了一跳,往下一看,脸色更是显而易见地变了。   “你这,你怀孕了?”   言微有一时的失语,忙拢上外套,笑得有些僵硬,“对啊。”   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怀鹤哥?”   这话一问出口,肖静宣马上察觉到失语了,“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想到,恭喜恭喜了。”   “谢谢。”言微从她肩侧走过,打开水龙头洗手。   肖静宣默了足足四五秒,方走到她旁边,问:“多大了啊?”   言微轻轻甩手,“六个多月了。”   肖静宣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六个多月,真看不出来,刚才我们没一个人看得出来。”   言微笑笑:“不太显怀。”   从卫生间出来,她慢慢往偏厅走,临到了,干脆把外套脱了,反正藏不住,何必让自己受罪。   许骏腾和林景仁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倒是秦怀鹤多看了她两眼。   吃饱喝足,他手伸过来,拉着她白衬衣上那根丝滑的带子,手放在一双玉腿上,看着她的眸子多了些情绪。   言微如何不懂,他这是觊觎里头的风光,只要她穿这件胸口绑带的白衬衣,他必定兴致盎然要松开它。   她想拉回来,反而被他反手一扣,指头纠缠在丝带里头,拉也拉不出来,她也就罢了,任由他牵着。   许骏腾家里的企业是医疗器械行业的巨头,这会儿他正说到今年新出的产品。   “电动移位机在东南亚的销量比国内多了一倍,国内这一类器械竞争就是狠。”   林景仁:“这电动移位机是用来做什么的?”   “就是给那些半身不遂的人用的,用个兜兜住,可以移位,上轮椅不费劲,解放人力,病人也舒服。”   林景仁撇嘴,“就这,零售三千?”   “出个门,看个电视,上厕所进浴缸,都能用上。”   言微把手从秦怀鹤掌心里抽出来,眼睫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   “哟,都半身不遂了,还要进浴缸?”   许骏腾一哼,“你懂个屁!有好的谁不想享受,等你瘫了我看你买不买,你没瞧见那些屎尿一天糊好几回的,照样惦记着活到一百岁。”   秦怀鹤手里空了,神色隐隐不耐,“还让不让人吃饭?饭桌上说那些肮脏的东西。”   言微手指头紧紧绞做一团,指尖插进肉里,是尖锐的刺痛感。   他给她加的那一碗汤虚幻成一团混沌的白。   他这么一说,许骏腾闭了嘴。   离席的时候,言微背过身,穿起了外套,把肚子遮得严严实实。   秦怀鹤大掌捏在她后颈处,侧肩贴着她的后背,步调一致往湖边走。上了游艇,言微才坐下,他随手把西服外套往她那双裸露的腿一盖。   许骏腾眼热了,“看不出来,我们鹤哥管这么严?”   秦怀鹤手往兜里掏,摸出了烟盒,扯嘴,“臭美我不管,这湖风大。”   言微垂首抓着他的西服,在暗夜里,看着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不管是不喜她太过臭美,还是心疼她受冷风吹,带着他臂膀温度的西服外套实实在在挡住了寒风,就像是用蜜色糖汁给她心脏抹掉了一层灰。   她就是这么对秦怀鹤上瘾的。   许骏腾赶紧给秦怀鹤打上火。   烟头碰上火苗,橘红色一明又一暗,他送进嘴里,往游艇另一头走去。   上了车,言微没怎么说话,秦怀鹤偶尔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累了?”   “嗯。”   秦怀鹤电话响了,车载电话里,一个年轻女声响起。   “秦怀鹤。”   称名道姓的,不甚客气,言微忍不住抬首看他的手机屏幕。   苏允君。   秦怀鹤目视前方,没有什么情绪,问:“什么事?”   “我听说。”苏允君顿了两秒,“我听说,你快要生私生子了?”   如同一颗炮仗,炸在言微心湖,水花直接炸到了脑袋上。   好一会儿,秦怀鹤冷笑,“关你什么事?”   苏允君被他噎得一时失语,“就……就恭喜你呗,以后好了,你妈和我妈也不必撮合我跟你了,你早说多好啊,何必藏着掖着……”   秦怀鹤打断她:“还有别的事儿?”   “……”   他直接挂断了。   半晌,他喉管溢出一个冷哼,估摸是还不痛快,单手解开衬衣上头第一颗扣子,齿缝挤出两个字。   车子很安静,言微听得一清二楚,是骂人的话。   傻——逼。 第5章 这个女的品质有问题。……   这一骂,倒把言微胸口的憋闷驱散了些。   她一手扯着安全带,一手伸过去,在他结实的肩背上顺了两下,柔声安抚:“好了好了。”   秦怀鹤一双深幽黑眸投射过来,“秋高气燥,好不了。”   言微唇线松了,收回视线,把膝盖上的挎包打开,翻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装纸,是一款男士唇膏。   “我给你买了唇膏,晚上睡觉的时候涂一层,早上起来嘴巴就不会干了。”   秦怀鹤斜斜看了手扶箱上的唇膏一眼,抬手,嘴唇下巴抹了一圈,然后低低笑开了,“你觉得我干?”   “……”   “昨晚磨到你了?”   言微脸热了,面朝车窗外,当听不见。   秦怀鹤没放过她,“言微,我嘴巴干不干?”   言微唇边抿着一个浅浅的笑,“我不记得了。”   他压着唇线缓缓点头,打了转向灯,“嗯,不记得了,得复习复习。”   言微心口一跳,前头那一家五星酒店的招牌越来越近。   她转眸看他,“秦怀鹤,我要回家了。”   言成明吃流食,要少食多餐,护工大姐六点就走,天气冷了,她不回去,爸爸就吃不上热饭。以前她在外头过夜,都要提前和护工大姐说好,多付一点钱,让她上到九点再走。饶是如此,心口还是压着一块这辈子都搬不走的石头,总是没办法畅快。   转向灯灭掉了,秦怀鹤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巷子口,都没有再说话。   “我走了,不要工作太晚。”   “嗯。”   言微把那句“记得涂唇膏”咽下去,迎着秋风走进巷子里。   她在楼下水果店买了提子,又买了几个苹果。   提子给爸爸,苹果给肚子里的宝宝,都说多吃苹果宝宝生出来皮肤会很好。   到了家,她把冰箱里的碎肉拿出来,给言成明热了饭,又打了果汁。   “爸,吃饭吧。”   言成明睁开了个眼缝,又阖上了,把头歪到另一边。   这是不吃的意思。   言微把桌板推了过去,“吃一点,刚热的。”   桌板还未移到位,言成明突然变了脸色,能动的那只手狠狠往桌上一打,那碗在言微的惊叫声中应声而下,碎个稀碎。   稀烂的肉糊糊滩在暗色地板上,一点汤汁溅到她的脚踝,带着辣意。   言微转身就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屁股坐到床上,倚着床头板无声落泪。   没一会儿,她双手抱肚,狠狠闭目,逼着自己不要哭。   不能哭,不能哭,会伤到宝宝。   怔怔枯坐半晌,泪也干透了,她才起身,涩着一张脸,去清理那烂摊子。   她爸爸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很开朗,喜欢逗自己女儿,父女俩关系一直很好。车祸发生之后,他醒过来,知道吴娟彤不在了,痛心疾首,到底还惦记着女儿,心存希翼,以为自己有一天能站起来,还能照顾女儿。一年过去,他日渐消沉,话也越来越少,如同小区下面那个干涸的小湖,没有水,杂草丛生。   收拾干净,言微把桌板轻手轻脚移开,“爸,要开电视吗?”   回答她的是死寂。   她洗澡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微垮的脸。   不能怨爸爸,她自己不也是这样,除了那两句话,吃饭吗,看电视吗,她再也没有别的话和自己的爸爸说。她没良心,只想逃离,逃到秦怀鹤的温柔乡,把带大自己的爸爸抛诸脑后。   这一夜,言微做了个梦。   秦怀鹤抱着一个脸蛋模糊的婴儿,厌弃地看了言成明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决然而去,言微想跟着他走,她跑啊跑,追啊追,死活都找不到他和宝宝。   她醒了,梦里头的窒息感未消,再一摸,眼角带着湿意。她阖眼歇了一会儿,起身上了个厕所,这一觉终究没再续上。   护工大姐到了以后,看见垃圾桶里破碎的碗,神色有些复杂。   “你爸爸和你生气了?”   言微滞了滞,“没有。”   护工大姐欲言又止,把她拉到阳台,关起门来。   “言微,你是不是怀孕了?”   言微眸光一颤,看着护工大姐,怔怔说不出话来。   “前几个月,你不是经常不回来嘛,我没和你说,你爸也摔过碗,我想啊,他就是肚子里有气咧,又不好跟你说,才发火。”   言微羞愧难当,垂下眼睫,小拳紧紧攥着衣尾,不敢再看那大姐一眼。   “你要是有男朋友,就带回家里来,给你爸看看,他也开心。”   “嗯。”   护工大姐出去干活了,言微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她默默站了一会儿,拉着棉质睡衣衣尾往下压,凸起的肚子没有遮挡,真真切切呈现在眼前,肚皮在动,那是宝宝踢了她一脚。   是她太傻太自以为是,真以为谁都看不出来。   爸爸的朋友以前经常开玩笑,言微又聪明又漂亮,你可要看好了,别便宜了哪个坏小子。   那时候,爸爸总是不以为然,他说:她老实得很,不敢。   是她辜负了爸爸,她往爸爸胸口插了一刀又一刀,夜不归宿,还不明不白大了肚子。   以前他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痛楚。   她掏出手机,找到了那个白鹤头像。   【秦怀鹤,你喜欢我吗?】   手指头停留了一会儿,她删掉了。   【你在哪里?】   没多久,他回复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公司开会。】   【我有话要和你说,可以去找你吗?】   发出去之后,她又补了一句。   【我不上去,在亨川世纪楼下等你就行。】   秦怀鹤的信息一惯很简短。   【来吧。】   言微换了一条深色碎花裙,外头披着同色系粗呢外套,悄无声息出了门。   在车上,她想起了昨晚上那个苏允君,既然是秦家撮合的对象,应该也是城中名媛。她搜索了一下,果然就搜出来了。   某个影视集团大佬的千金,二十五岁,海外留学十年,现在在她爸爸的公司做秀场设计师。   顺着网上的信息,言微找到了她的社交平台账户,她经常更新,偶尔会出现昨晚上那位肖静宣,两人抱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匪浅。   苏允君很明艳,却并不算张扬,没有网红自拍,行文带着俏皮,妥妥的人间富贵花。   言微关掉屏幕。   没关系,秦怀鹤喜欢的是她。   到了亨川世纪楼下,她找了一个咖啡厅,才要把位置发给秦怀鹤,就看见一位贵妇装扮的女士,抬着下巴走过去。   “允君她妈放我的鸽子,我不来找你?你赶紧下来,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她把爱马仕包扔进与言微座椅,翘起了腿,“还以为你眼光多高呢,找了那么一个女的,你不知道,她爸家里瘫着,她自己画展图书馆逛着,还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言微脑袋嗡地一声响,胸口团着一股棉花,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要不我说你呢,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样,这个女的品质有问题……”   大概是另外一头挂了,贵妇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声冷哼,尔后是手机摔上桌的声音。   言微虚幻的视线里,服务员走了过来,稍稍倾身,把杯子放下,弥漫在小咖啡厅里焦香更浓郁了。   “您请慢用。”   她扫桌号付了款,留下一杯没有动过的猫屎咖啡,走了。   秋风瑟瑟,裙摆撩拨着她的小腿肚,她拿出手机,摁着开机键的手指头在打抖。   【有点事情,我先不过去了。】   她没有处理她的朋友圈,就算处理干净,在有心人看来也是欲盖弥彰,她是想钓他没错,法律也没规定家里有人瘫痪,就不能逛画展图书馆。   一直到她踩着老巷子里的悬铃木落叶,都没有收到秦怀鹤的回复。   今年市政新出的规定,在某些街道设免扫区,给市民欣赏秋天的落叶,这条古旧老街正好是其中一条。   闫秘书的电话倒是来了。   “言小姐,明天是产检的日子,已经帮你预约好了,记得带上之前的产检报告,明天上午九点半会有司机过去接你。”   言微把挎包挂到挂衣钩上,“好的,辛苦了闫秘书。”   “不客气,那不打扰了言小姐。”   言微下意识叫住她:“闫秘书……”   “在的,言小姐。”   “秦总在忙吗?”   闫秘书保有一惯的职业素养,“秦总上午开完会,出去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估计下午才会回到公司,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转达的吗?”   “不用了,谢谢。”   挂了电话,她看了一眼微信,他回复了。   【好。】   这一个字堪比秋冬凛冽的风,把言微从头到脚吹凉了个透。   前后一对比,闫秘书倒比他有温度多了,毕竟是拿钱办事,心里如何想暂且不说,面上总是过得去的。   毋庸置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秦怀鹤是宠着她的,言微一直以为就算他没有像她爱他那般深,至少也是喜欢她的,但此刻,有那么短暂的一瞬,言微心底冒出一个悲凉的念头,秦怀鹤对她,或许只是身体上的迷恋,她走了,他无所谓,她回来了,他也能照单全收。   身体的瘾容易戒,但精神的瘾却难。   就像她于秦怀鹤,就像秦怀鹤于她。 第6章 宝贝   一大早的,恒亿人事部来了电话,让言微过去领离职证明。   她离职的时候,吴青园没批,公司新接了两个项目,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言微聪明能干,找个助理不难,找个她这样好用的却不容易。他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公司。   言微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并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项目需要用人,公司新招了两个策划助理,吴青园也断了让她回来的念头。   体检之后,言微直奔老东家,恰巧碰上了刚开完会的吴青园,便同他进办公室聊了聊。   吴青园看着她笑,“精神面貌不错,找到新工作了?”   言微也笑,“暂时没有。”   吴青园客气了几句,让她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他,以她的经验,可以找一个比恒亿更好的公司做策划主管,再慢慢往上走。   “营销总百分之六十都是策划出身,进开发商,十年做到区域营销总,你没有问题。”   言微:“谢谢经理。”   她只说谢谢,仿佛少了一句,比如:我会努力的。   吴青园看她数秒,“言微,自我价值的实现比什么都重要,女人也是一样,昨天亨川蓝经理还问起你,听说你辞职,还挺惋惜的。”   他点到即止,言微自然听得出来。   她走之前,公司里就传,有人看见她和秦怀鹤上酒店了。很快,在恒亿,言微变成了一个不折手段,一心攀高枝的女人。   亨川蓝经理一直对接恒亿,他不知道她辞职,间接说明,秦怀鹤和她或许已经没有联系。   换言之,她极有可能被人白睡了。   言微敛着眸子,点头,“我知道。”   那一句“我会努力的”终究没有从她嘴里说出来。   言微道了别,乘电梯到楼下,无意识点进朋友圈,最顶上是吴青园新鲜的更新:   【太阳底下无新事。】   配图是一张随手拍的秋日晴空。   言微自动解读,这是让她多看看前车之鉴,攀附权势的拜金女最后都落了什么下场。   吴青园和秦怀鹤差不多大,以言微一年的接触来看,算是一个比较正派的男人。她不傻,知道吴青园对她有好感,这样的好感从她青春期起,并不少见。若不是存着接触到秦怀鹤的心思,她早就离开恒亿了。   她本以为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箴言,秦怀鹤于她,并不单单是权势高地。但此刻,站在秋日暖阳下,她有些恍惚,自古不听规谏告诫者多数摔趴下了,她凭什么以为自己是例外的那个?   一连三天,秦怀鹤没有联系她,她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第三天,她接到了丁澄的电话,说秦总有礼物送给她,很快,礼物就送到了。   一大礼盒白边粉心的蔷薇永生花,里面夹着一张素色贺卡,素雅蔷薇旁印着四个字:年年有鱼。   言微默默把盒子盖上。   别的不好说,“年年有鱼”倒像是他的意思。   以前他让丁澄给她挑礼物,丁澄往贵重里挑,言微没收,她说她跟爸爸住,不好拿这些东西回家。   那之后,秦怀鹤也不再花这心思了。   她亲手做的贺卡,他叫助理回赠一张定制卡,连字都不愿意写就罢了,她写“岁岁平安”,他还非得还她一个“年年有鱼”。   想来这花也是丁澄做的主,毕竟单送一张贺卡太难看。   打工人要花心思,秦怀鹤不用。   言微一手抱着礼盒,一手提一袋红提走进家门,护工大姐的眼神有些闪躲,“言微,你姑姑过来了。”   卧室里的说话声骤消。   言微心下一沉,她和秦怀鹤在一起的时候频繁夜不归宿,后来大了肚子,又回家里蹲,爸爸和姑姑自然会以为,她跟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   她才把东西放下,言绵肃着一张脸从言成明的卧室出来,把她拉进房间,关起门来就打开她的粗呢外套衣襟。   这一看真真切切是没错了。   言绵眼圈霎时就红了,哽着声儿,“你这……你对得起谁!”   饶是言微做过多久的心理建设,也经不住姑姑这一问,胸腔仿若翻滚着汹涌潮水,就算咬着牙,唇边依旧抖动个不停。   言绵气得想要打她,又下不去手,到底没忍住,在她肩上拍打了一下。   “多大了!”   “……六个多月。”   “那个男的不认账?”   言微咬着唇,眼里两包水决堤而下。   这一下,言绵又气又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破坏别人家庭去了?”   言微用手背快速抹泪,“没有,我没有……”   “那他为什么不认账?”   言微颤着湿漉漉的眼睫毛,“他认账的。”   虽然他从来没有当她的面过问过这个孩子,但到底还是认账的,只是让秘书来处理,言微曾经试图类比娱乐圈,一位身份尊贵的影帝,也需要有经纪人来处理一些他不愿意出面的事情,这中间有什么难看的扯皮,都与他无关。   秦怀鹤自然是比影帝尊贵的,影帝也不会让经纪人处理自己的孩子。   可说一千道一万,他并没有什么错,错的都是她,他也才知道没多久,如何能让他马上欢欢喜喜把她和孩子娶回家去。   言绵:“认账你就把他叫出来,商量一下这个事儿怎么解决。”   言微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叫不动?”   她吸了吸鼻子,“叫得动,但是他工作很忙,姑,过几天……”   言绵声量骤然大了,“他是什么人,每天日理万机?你肚子都那么大了,等生下来了再商量是么!”   屋子陷进死寂,连护工大姐清洗接尿器的声音都消失了。   言绵无声叹气,“尽早吧,你差在哪儿了,他有什么好挑剔的。”   “嗯。”   言微心若刀割。   她只有这一个姑姑,嫁到了深城,儿子回到湾城读大学,毕业后在湾城定居,言绵没退休,也没有回湾城陪儿子的打算。自从爸妈出事后,姑姑心疼她,三不五时就跑上湾城来探望。   是她让所有人失望了。   言绵追问之下,言微只说秦怀鹤家境殷实,自己创业,单身。言绵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又跑过去言成明那边,关起门来说了小半个小时。   这一天,言微没有去看过言成明一眼,她不敢,也没有脸。   护工大姐临走,敲门和她说了一声,言绵今天做了饭,言成明的饭菜放在床头的保温盒里,他自己能吃,让她也赶紧吃饭。   言微应下,等听到关门声才走出房门,她可以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不吃。   吃过这一顿饭,她倚着床头板,又枯坐了几个小时,直到手机响了。   她对着手机,眼底发烫。   【在哪里?】   言微咬着牙,把眼里的水雾憋了回来。   【在家。】   【我让司机去接你。】   就算几日没联系,他的微信还是这样,冰凉且霸道。   言微又发了一会儿呆,才轻手轻脚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往镜子里看自己的脸。   除了上眼皮有些肿胀,脸好像也胖了一些,但无疑还是好看的,冲过水的眉眼干净透亮,发红的眼圈更映得眼尾那颗泪痣楚楚动人。   她还是早上出门那一身,做了简单的护肤,绑了个低马尾,没有化妆,也没有涂口红,素着一张脸出了门。   老旧小区侧门的小巷子里,纯白色宾利很是扎眼,车窗降了一半,车轮下碾着一地的落叶。   她和司机老谭还算熟悉。   “谭叔,秦总在哪儿?”   “这会儿估计回到渐青湖了,哎哟,今天忙了一天,晚上跑了三个地儿。”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他喝酒了吗?”   “那能不喝?也就少喝多喝的事儿。”   渐青湖是亨川开发的别墅区,临湾江上游而建,没有亨川世纪那么热闹,私密性却更强,她来过两三回,熟门熟路,老谭把她放下,便把车开走了。   一楼亮着灯,却是没有人影。   言微拾级而上。   他这一栋是独栋,一个邻居也没有,房子里太过安静,她的软棉拖踩在深咖色纹理实木地板上,只听闻细微的脚步声。   言微有些不安,脚下加快了些。   她两掌推开黑桃木双开门,心口猛地一跳,头皮都麻了。   秦怀鹤敞着个怀躺在地上,头正好抵着沙发腿儿,好似从沙发上摔下来的样子。   言微脸色煞白,疾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把他的头掰过来对着她,“秦怀鹤!”   酒味儿冲鼻,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只见他慢悠悠张开了眼,一双清眸泛着红血丝,却毫不损减眉宇间的俊俏,那双眼在她巴掌里直勾勾看她,唇边隐约一抹坏笑,“言微,你来了?”   言微心里一松,又忍不住恼意,“你怎么睡到地上去了?”   他胸腔微微抖动,“地上凉快。”   ……   言微怀疑,他又故意逗她玩儿,却仍拉扯着他的胳膊,“快起来,这么冷的天气,不要睡地上。”   这两天天气又冷了些,也还没到开暖气的时候,空荡荡的房子一点热气也没有,这样子躺着,没病也要躺出病来了。   他拉着她一只手,“我热,你摸摸我。”   “……哪儿热?”   言微上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是那里。”他抓着她的手,徐徐往下走,眯起眼缝瞧她,“这里,热。”   言微:……   她脸上也热了,抽回手站了起来,轻轻嗔了一句:“秦怀鹤,快起来。”   秦怀鹤,多俊雅孤逸,多霁月清风,言微和他待了两个多月,才知道这分明是一只野鹤。   野鹤挣扎着坐起来,对她伸出手来,“言微,拉我一把。”   言微不疑有他,弯下腰搀他。   下一刻,她跌落进他的怀抱里,正好砸在最滚烫的地方。   他一手箍着她的腰,往他怀上揽,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带着霸道狠狠亲了上去。   言微被迫承受这个强势的亲吻,胸口犹如荡着一股热潮,往四肢百骸冲窜,眼角也湿了。   气息仿佛要被他这一个深吻掠夺而光,她在窒息边缘,两手抵在他胸口处,要把他推开。   秦怀鹤离开了稍许,在她唇边轻轻游走。   “秦怀鹤,你又……”   言微稍稍偏下头,炽热的鼻息,带着酒香喷薄在她耳朵边,又痒又烫。   你又骗我。   话说了半句她又咽下了,他骗她不过是情趣,她怕他反将一军:言微,你骗我了么?   秦怀鹤却听明白了,他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她一张脸光洁柔滑如羊脂玉,一点胭脂粉屑也无。   他眯着眼缝看她,眼底眉梢尽是风流,“我没力气,你给我洗澡吧。”   言微挪开眼,她总是没办法拒绝秦怀鹤,一丁点办法也没有。   浴室里,白雾袅袅,硬是把镜面糊成了磨砂镜。   她的深色碎花裙湿透了,粘着两条腿,姜黄色的花朵浸了水,更是艳丽。很快,花朵甩着水珠被褪下,随手扔到到洗手台,正好打到洗手台摆放的那盆一叶兰,碎花裙无声落到防滑鱼肚白地砖上。   言微身子在轻轻颤栗。   秦怀鹤在她身后,下巴抵在她颈窝,蹭蹭她的脸蛋,唤了一声“宝贝”。   言微她心尖一软,霎时就湿了眼眶。   他以前也这么叫过她,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声是唤她还是肚子里的宝宝。   不管是在叫谁,言微这几天受的冷落和委屈随着水滴,滑落到地漏里,她彻彻底底原谅了秦怀鹤。   “明天我去美国,等签证办好了,你跟着我走。”   “好。” 第7章 此刻,我应该挨着你。……   秋日的早晨,花园里罩着一层灰雾,白玉兰粘染了朝露,花瓣尤为孱弱。   早餐快做好了,言微回到二楼卧房,拉开落地窗窗帘,浅淡的秋日阳光穿越玻璃门,洒了薄薄的一层银光在木地板上。   她往下一看,近处是碧湖,远处是正处湾道的江水,水流为财,风水先生说这是湾城风水最好的地方,住在这里的都能升官发财。   风水一说难辨真假,毕竟能住进这里的,都已经非富即贵了。   秦怀鹤洗漱,言微倚着门框看他。   “你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么?”   “嗯。”   她别开眼,看进镜子里,指尖无意识扣了扣黑桃木门框,“那,回来了能去见见我家里人吗?”   他对着水龙头,灌一大口水,来回漱了两三遍。   言微头抵上门框,唇角抖动了下,她想说,如果要跟他去美国,就算暂时不结婚,至少要见见她的家人,经过她爸爸姑姑的同意,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她嘴里如同灌满了铅,就是说不出口。   秦怀鹤抹了抹嘴,从镜子里看她,“见,等我回来再说。”   言微手从门框上滑下来了,唇边浮起了笑,“好。”   他洗了一把脸,才要拿过毛巾,被言微拦住了。   她从储物柜里拿出了棉巾纸,抽了一张递给他,“天气干燥,你不要用毛巾硬擦,很伤皮肤,用洗脸巾吸掉水就行了。”   秦怀鹤没有立即拿过来,低下头,压着湿漉漉的眼睫看她,“言微,你又嫌我干?”   言微面颊陡然一热,往他手里一塞,“我是为了你好,这种天气,神仙也干。”   秦怀鹤胡乱抹了一把,随手把纸团扔在洗手台上,箍上她的腰,啧了声,似笑非笑的,“你连神仙都敢嫌?”   “……”   “亲一下。”   言微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冰凉凉的,如花园里的晨露。   但她的心是暖的,她最喜欢见到早晨的秦怀鹤,让她想到一些美妙的成语。   比如朝夕相伴,比如相濡以沫。   秦怀鹤坐在餐桌前,两指在太阳穴压了压。   言微沉重的身子还未落到椅子上,又起来了,三两步绕过餐桌,朝他走过去,“头还疼吗?”   他把手放下,眉头微挑,“赖你,都睡着了还叫我起来喝什么醒酒汤。”   被诬赖的言微轻笑一声,绵软的拳头砸在他肩侧,“不喝更疼,你睡没睡着,难道我还不知道?”   她曲着指头,从眉心沿着眉骨往大阳穴,慢慢给他揉压,“喝酒之前先垫些肚子,这样能少受点罪。”   秦怀鹤半阖着眼,享受这晨间推拿,“在美国的时候应酬少,猛地来这么一回,有些受不住。”   言微稍稍下了力道,“那你还是回美国休养生息去吧。”   “就是缺了个人。”   她还是绵声细语的,“缺谁呀?”   他捏上她细软的手腕,“就缺一个,像你这么会伺候人的。”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的毛细孔浸入肌肤里层,带着细微小电流,让言微有瞬间的沉迷。   “快了,到时候我去美国照顾你。”   秦怀鹤鼻端一个清浅的气声,“都说你聪明,怎么这觉悟有点儿晚呢?”   言微的手在他眉尾顿了下,又缓缓摁压起来。   她并不是觉悟晚,她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情并不是聪明就能做到的。   第一次见面,她用自己的聪明伶俐,成功给秦怀鹤递上了一张名片。   当然,也仅仅是一张名片,当时的言微以为,他或许连“言微”俩字都没记住。   虽是尾盘,但按惯例,公司每周一都要和甲方开一次会,一般都是策划经理吴青园和销售经理赵妙阳参会,给亨川蓝经理和另外一个营销总监汇报营销策略和销售成果。   这么一个没有发挥拳脚余地的尾盘项目,翻来覆去就那么点销售成果,作为乙方公司,这着实是一个烦人的活儿。   吴青园还负责别的项目,周报自然是言微来写。   赵妙阳是个万金油,总是以销售线太忙为由,把汇报材料的活儿推给言微来做。   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言微要代替两个经理,去和甲方汇报。   不管亨川的中层对这个项目上不上心,她并不是敷衍的态度,营销方案一丝不苟,细分到每一天,且都落到实处。   这让她的汇报显得言之有物,就算零散几套房子,以龟速在卖出去,至少和前一个代理公司相较,她们公司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成效的。   蓝经理和营销总对她的印象不错,反馈到公司,恒亿的老总在会议上夸赞了她几句。   遗憾的是,秦怀鹤在另一个楼层办公,有独立的电梯直达,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碰上他。   但言微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碰上的。   这一天终于来了。   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周一,她提早半个小时到亨川,恰巧碰上亨川高层在这一层开会。   言微有了预感,怀揣着心跳,坐在透明小接待室里等着。   他们出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了着墨色衬衣的高个男人,他挺拔隽逸,站在C位,受众人拥趸。   言微捏着纯黑笔记本走出接待室,站玻璃墙边,他离去的必经之路上。   他的助理在给他汇报着什么。   秦怀鹤唇角微敛,眼角带着几分淡漠,轻轻扫过言微,没有停留地往前移。   言微心口微烫,视线不自觉晃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目光又回来了,定在她脸上。   言微听见缓下来的脚步声。   她适时转眸,唇线往上牵动,“秦总,上午好。”   很快,锃亮的皮鞋就停在她边上。   秦怀鹤略微颔首,“过来开会?”   言微:“对,听说曾总监也在开会,蓝经理让我等一下。”   “房子还没卖完?”   言微眼睫轻轻颤动,“还没有。”   这个神情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微赧,像是工作没做到位,面对上级的羞愧之色。   秦怀鹤轻啧一声,“过年前能卖完吗?”   “……应该可以。”   他话里带着揶揄之意,“你们不会还要参加亨川的年会吧?”   按照亨川的惯例,年会会邀请合作公司一起参加,但是这屁点大的尾盘,年前若是清不完,恒亿老板脸再大,也不会想参加亨川年会。   言微抿了抿唇,“我们会争取在这个季度清完尾盘,到时候秦总要邀请我们参加年会,我们还是会觉得很荣幸的。”   秦怀鹤似笑非笑的,“你会来啊?”   她轻点一下头,“当然了。”   “都说恒亿的销售水准就那样,但是报告做得很漂亮,”他脚下动了动,鼻端一个气声,“言微,听说都是你写的?”   他准确无误叫出了她的名字,言微心神微动,干咽一下嗓,“嗯,谢谢秦总夸奖。”   秦怀鹤提嘴一哂,“行,我也参加一下你们的会议,看看是什么样的漂亮汇报。”   言微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已经偏过头看他的助理,“丁澄,十分钟能抽出来吗?”   丁澄有些为难,“秦总,时间有点赶,华总已经到公司了。”   言微用她灵醒的脑子,快速把握住了一瞬即逝的机会。   “秦总,您先忙,我把周报发给您,有时间您看一下,多给我一些修改意见。”   秦怀鹤看着她,隐带笑意,“怎么,不让我参加你们的小会?”   言微展露笑颜,“当然不是,就是……如果提前知道您要参加,我还想把周报再完善一下。”   她眼尾弯起,眸子清亮带光,映得那颗泪痣楚楚动人。   漂亮的女孩总是可以恃靓行凶,职场上同理,特别是漂亮又拎得清的女孩,大多数人都不会对她们多加责难。   丁澄笑道:“秦总,言小姐的意思,您这是突击检查,有些吓人。”   秦怀鹤斜他,“你倒是感同身受。”   丁澄咧嘴,“没有没有。”   就是这一次,言微如愿加上了秦怀鹤的微信,汇报结束之后,她在亨川楼下的咖啡店,火速完善周报PPT,转换成PDF,发给了秦怀鹤。   秦怀鹤回了一个“好”字,便没有下文了。   那之后,言微照常兢兢业业,做她的乙方小助理。   她的朋友圈屏蔽掉亲朋好友,立了一个趋于完美的人设,A大毕业,没大野心,有小智慧,一边积极向上,一边岁月静好。   销售进度虽缓慢,但也在公司的预期之内,恒亿想拿下亨川新的项目代理,一直在积极维护双方关系。   到了月底,难得秦怀鹤有空档,接受了恒亿老板李达兴的宴请。   李达兴带着销售线的总监和经理,还特意交代赵妙阳,把言微也带上。   言微没有穿正装,而是选了一件浅蕊粉的套装,柔和又不会太过休闲。   她年纪最小,又和亨川的曾总监和蓝经理很熟悉了,席间免不得被他们拿来打趣。   “李总,不瞒你说,我们曾总监打算把言微挖过来哟。”   李达兴满脸的笑,“我的真心话,从我这里走出去的精英数不胜数,是龙凤,我留不住,就不要强求,我把他们当做公司的骄傲。”   “李总大气!”   “我们这个圈子,说小也很小,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大家都是朋友,是不是,秦总?”   秦怀鹤:“当然,李总给我们湾城地产营销线培养了不少人才,言微就是一个。”   不用李达兴发话,言微站起来,举杯,“谢谢秦总夸奖。”   她落落大方,持重中带着真诚,并不会过分谄媚,看着就是良好家庭教养出来的女孩,并没有一点做酒桌交际花,任人采摘的意思。   秦怀鹤不过象征性抿了一口,手掌轻摆,示意她坐下,并未多言。   散席的时候,言微跟随众人,把最尊贵的那位送到会所门口,然后看着他坐上那辆宾利,最终消失在车流里。   刚才听丁澄和曾总监说,秦总要回亨川世纪,他办公晚了,会留在顶层的房子休息。   她有些许的失落,最多还有一个多月,公司就要撤场了,到时候要见到秦怀鹤,只会难上加难。   心一横,她做了一个决定。   挥别同事,她打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亨川世纪。   她在那家网红咖啡店点了一杯美式拿铁,把咖啡端在手里,对着暮霭里的圆月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了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仅秦怀鹤可见。   【不是为了看月亮,只是觉得此刻,我应该挨着你。】   她就那么端坐着,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机安然无恙,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言微在心里自嘲,或许,她应该说得更明显一些。   灌下最后一口咖啡,她上了四楼的电影院,买了一张午夜场的电影。   看午夜场的人并不多,她坐在角落,如一座孤岛。   看到中途,手机亮了,言微明目张胆翻起手机,只一眼,心脏骤然一缩。   【秦怀鹤:没喝多吧?】   言微心跳如擂鼓,手机的那点荧亮如有圣光。   【言微:没有。】   【秦怀鹤:还在咖啡店?】   【言微:不在了,我在看电影。】   过了一小会儿,又好似过了好久,他发来了一条,无端让言微的眼角沁出了潮气。   【秦怀鹤:挨着谁看电影?】 第8章 怎么有点笨?   秦怀鹤被司机接往机场,前往美国。   言微把脏衣物放进洗衣机,又把他的卧房简单收拾了一遍。   他今年常飞美国,家里没有固定的保姆,平时闫秘书会安排人上家里收拾。   他家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言微在衣帽间的一个角落找到了她余留在这里的两件衣物,除了她的东西,没有其他女人的痕迹。   虽然秦怀鹤呆在这里的时间屈指可数,不过言微心底还是比较愿意相信,他没有找过别的女人。   护工大姐给她打电话,向她请两天假回老家。   言微应允下来,让大姐给言成明换上厚一些的褥子,等她回家了再洗被单。   傍晚回到家,言成明房间里响着电视声,听着像是民国剧。   言微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开灯,把包包挂上挂钩。   “我的小姑奶奶,您可行行好,老爷回来可要责罚我了哟……”   剧情热闹,人物性格张力十足。   暮色霭霭,和另一头的喧闹相较,她的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寥。   她站在言成明卧房门口,扫了眼他的垫褥,“爸,你饿了吗?”   天气渐凉,护工大姐已经给言成明换上厚一些的垫褥。   言成明凹陷的眼眶微微一动,看向她,“嗯。”   言微展露笑颜,“那我去热饭,今天没有提子了,吃一点苹果吧?”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个音,但言微照顾他久了,一个细微动作也能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进厨房热饭菜,又打了一杯苹果汁,端过去给言成明。   言成明一言不发,把东西都吃下去了。   不知道为何,言微胸口憋着一些话,忍不住想说出来给爸爸听。   收拾的时候,她到底憋不住,捏着碗碟,目光垂落在言成明脸上,“爸,我男朋友在国外,等他过几天回来,就过来看你。”   言成明顿了顿,轻点了一下头,喉管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好”。   言微鼻端一酸,端着碗和杯子疾步往外走,才到过道,泪水就模糊了双眼,脚下白晃晃的一团,极不真实。   她有些懊恼,最近这一段时间,眼眶总是有些压不住潮湿。   过去两年的时间,再苦再累她都很少哭,最惨的时候都已经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拿了一个大盆,把护工大姐换下来的垫褥和被罩用洗衣液泡了半个小时,才放到洗衣机里。   第二天,言绵过来了,看见阳台上晾晒的被单和褥子,念叨着这样的天气,被单在家里晒,还得晒出霉味儿来,拿到楼顶去晒,有风吹才好晒干。   言微才要去阳台收,就被姑姑制止了。   等言绵晒了被子下来,看见言微没有换衣服,大概是不打算出门了,便挨着她坐下,问:“言微,那男的家里有什么说法了吗?”   言微实话实话:“他刚去美国了,等他回来我就带他回来。”   言绵闻言,松了一口气,又埋怨了一句:“他开的什么公司,就这么忙,整天要往国外跑。”   “嗯,美国有个很重要的海岛地产项目,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她眼睫轻轻低垂下去,“姑,我可能要去美国了。”   言绵顿了下,“你去做什么?”   “他让我去那边生孩子。”   “去那边生孩子,有人照顾你吗?”   “有的,可是我爸……”   言绵了然,道:“有人照顾你你就去,就算你在家里,生了孩子,也顾不上你爸,我现在半退休,回不回去没什么要紧。”   言微抿唇默了好一会儿,“我尽快回来,最多半年。”   就算是亲人,也有亲疏远近之分,姑姑还有姑父表哥要照顾,半年时间是极限了,就算姑姑不怕劳累,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言绵欲言又止的神色,“听你的话,那男的家里也不差,算起来,是我们高攀了,我和你爸爸说了,有没有彩礼都不要紧,他要是送了彩礼,就把钱都给你做嫁妆,你爸爸这个样子,亏了你……”   言微轻声打断她,“姑,我不用嫁妆。”   言绵听了这话,眼眶湿了,一时说不上话来。   亲爸瘫成这样,说难听点,这一辈子都是个累赘,得亏言微是个姑娘,若是儿子,指不定能照顾到哪一步呢。   言绵一想起来就心疼,她这侄女是多好的姑娘,人漂亮性子又好,还是名校毕业,本来大好前程,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   大肚子了,男方那边还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登记也没个准话。   “不着急,等孩子大一点再说吧,你顾着孩子,回来也没用。”   言微回到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张银行卡,递给言绵,“这里面有十万,留着照顾我爸的,该花什么就花,不用省钱,护工的工资我另外打给她。”   言绵没有马上接过去,“用不到十万,这钱是你自己存的?”   言微顿了下,“不是,我爸妈出事的时候,别人捐的。”   “捐的?谁捐的?”   言微默了默,“不认识,说是一个老人。”   言绵看她这个神色,是不想说的意思,便没有往下问,接过那张银行卡,“难得碰上善人,你也不能乱花,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呢。”   “我知道。”   这事儿算是落定了。   晚上林棠来看她,当着言绵的面,把秦怀鹤夸了一番,说秦怀鹤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金龟婿,也只有言微才能追得上。   言绵将信将疑,看了一眼言微,“言微追的他?”   言微笑笑,“没有谁追谁,就是正好合适。”   林棠自觉失言,笑嘻嘻搪塞过去,“我是说,只有言微这种好脾气才能配得上。”   言微唇线微牵,她和秦怀鹤,称不上谁追谁,但大概连林棠都不知道,她为了秦怀鹤,花费了多少心思。   包括她第一次尝试看午夜场电影,孤注一掷跟他回家。   收到秦怀鹤微信的十几分钟后,黑幽幽的播放厅走进来一个高大身影,那身影在下排阶梯处顿了下。   言微心跳如擂鼓。   很快,他挨着她坐下,稍稍倾身朝向她,嗓音在暗昧的播放厅里,低哑迷离,“电影好看吗?”   淡淡的佛手柑前调香侵袭而来,言微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但是胸口的鼓噪让她难受。   她唇角僵硬,“好看。”   一声不太真切的低笑,秦怀鹤肩背沉进椅子里,不再说话。   这是一部古装悬疑动作片,节奏还可以,场景和画质都很出彩,前半段,言微已经沉浸在影片里,但这会儿,她已经跟不上剧情,从收到秦怀鹤的微信消息,她神思便被迫从大荧幕上抽离了。   一直到电影散场,秦怀鹤都没有再和她说话。   商场早已经关门,只有两部电梯下到一楼,秦怀鹤单手插兜,闲散隽逸。   他没有进第一部 电梯,而是等那几个人走了,才摁了下行键。   言微跟随他,前后进了电梯。   他偏过头,压着眼睫看她,“这么晚不回家,你家里人不管?”   言微唇角动了下,“我也不确定,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   “嗯,我妈以前管得严,晚上从来不让我在外面……”   她咽一下喉,把后面的两字给咽下去了。   这是实话,她妈从来不允许她在外面过夜。   秦怀鹤眉头稍抬,“你妈现在不管你了?”   言微轻声:“她过世了。”   他顿住了,尔后,嘶地抽气,“你爸呢?”   言微下意识翻转手机,唇线一扯,“我爸,他不怎么管我。”   手机屏幕里,时间显示已经凌晨两点一刻,除了软件推送,干干净净的。   爸爸已经很少和她说话了,即便他的手还能动,也不会给她发信息。   没错,她是一个没有人管的孤魂。   “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电梯门打开,他突然伸手揽上她,在她肩侧轻拍两下,低低沉沉笑,“跟我走,我管你。”   那是一种陌生的接触,带着致命的迷幻,言微根本就无法抗拒。   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跟秦怀鹤走,是如愿以偿,也是破釜沉舟。   亨川世纪顶层往外看,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湾城的CBD没有入眠,幕墙上的灯带流光溢彩。   她就站在湾城的顶端,和秦怀鹤笨拙亲吻。   唇齿间是淡淡酒香,她心神微漾,想起自己喝到那杯咖啡,嘴巴会不会有些苦涩。   这一分神,就被秦怀鹤给捕捉到了。   他游离到她耳垂,轻咬了一下,嗓子暗哑,“怎么有点笨?”   言微轻轻提肩,气息不稳,“今晚吃饭的时候你还说我是个人才。”   他胸腔起伏,“那是客套话,听不出来?”   她声儿极轻,似娇似嗔,“你还需要说客套话吗?”   大概这话太过小孩子气,引得秦怀鹤笑了起来。   这一笑,言微知道,她暴露了,她不过是一个唬人的笨蛋,根本就不如他印象里那般聪明伶俐,那般晶莹剔透。   那一次以后,秦怀鹤没有再带她住过亨川世纪顶层,不是住酒店就是住在渐青湖。   两人并没有约定,但言微自动站位,秦怀鹤是甲方大老板,她还是乙方小助理,除了工作,她还是不要出现在亨川世纪。   那是言微大学毕业之后,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她照顾起秦怀鹤来,事无巨细,并沉浸其中。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称得上如胶似漆,秦怀鹤享受她的照料,对她也算疼爱。   秦怀鹤犹如一道光,驱散了覆在她心口的那层灰败薄膜,救回了她。   直到他提出让她去美国照顾他,言微拒绝了,那是她第一次拒绝他。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她有牵绊在湾城,一辈子都丢不掉。   秦怀鹤走了,她才发现,她和秦怀鹤也有了牵绊,也是一辈子的。 第9章 是不是又嫌我干?   秦怀鹤要回来的那一天,言微在医院做完产检,让司机送她去买菜,然后才回到渐青湖。   她放下手里的菜,发现厨西厨的水龙头漏水,便打电话让物业过来看一下。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言微心无防备,才一打开大门,脸色瞬间僵硬。   一位着茶花粉薄皮草的女士站立在她眼前,这位女士身段很好,皮草的颜色也很温柔,但这并不能削减言微当日在咖啡馆受的那些惊吓。   那位女士也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冷傲的姿态,视线自上而下,扫过言微的肚子。   言微轻轻拢上了她的米色开衫。   无济于事,她的肚子已经到了藏不住的时候。   像是确认了言微的身份,妇人张口问:“秦怀鹤没回来?”   这一问,言微瞬间回了魂,连忙把手放开,侧身给她让出位置,“还没有,飞机晚点,估计要晚上九点才到。”   贵妇视线从她脸上挪开,鞋也没换,抬着下巴往大厅里走。   尖锐的高跟鞋踩在鱼肚白大理石上,带着压迫感。   言微跟在身后,棉拖毫无气势。   “您是他的妈妈吧?”   言微早就查过了,眼前这位精致贵妇,就是秦怀鹤亲妈吴曼云,吴曼云从小就是金枝玉叶,没经过一点风雨,人到中年,养成这么一朵富贵牡丹。   吴曼云淡“嗯”了一声,把她的价值几十万的包包随手放到茶几上,拢着裙摆坐下,白嫩的一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你也过来坐吧。”   “好。”   言微本想给她倒杯水,但她不是这房子的女主人,反客为主实在不妥,便作罢了。   吴曼云没有拐弯抹角,对着她的肚子,道:“你的孕检报告我看过了。”   言微垂下眼。   “你怎么回事儿,那么晚才说?”   言微脚下的一双棉拖鞋相贴,轻声回她:“我三个月检查出来,因为胎位低,又流血……我就没有马上和他说。”   她没有撒谎,孕检报告里都有,只要有心想查,这几天够吴曼云查个一清二楚了。   “这会儿倒敢说了?”   她没说话。   吴曼云停顿了一下,“你们有什么打算?”   “秦怀鹤说,”言微捏了捏膝盖骨,“让我去美国生孩子。”   其实他没有说过,关于这个孩子,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言半语,不过,她又自己想通了,这不能怪秦怀鹤,或许他压根就不爱小孩,就算是自己的孩子,爱不起来就是爱不起来,能怎么办呢。   吴曼云声量大了,“然后呢?生了孩子丢在美国,这边一个爸,那边一个妈?”   言微耷着眼睫,一副听训的样子。   显然,吴曼云看在大肚子的份上,压下了火气。   “你想过后果吗,孩子是生来玩玩的?”   “……不是。”   言微深知,此刻,她只能乖乖听完这一顿教训。   “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这样,我们家的不行。”   吴曼云停顿了一会儿,鼻腔嗤了一声,“做我们家孩子,别的先不说,第一个,教养要好。”   言微喉咙滑动,咽下去的空气干燥清凉,“我知道。”   要论教养,她并不觉得秦怀鹤比她高出一丁半点,吴曼云高高在上,说的话也不甚客气,至少她妈不会用这副面孔对待一个初次谋面的女孩。   也好,比起秦怀鹤,他妈至少不用她花心思揣摩。   最主要的,吴曼云这话已经有了松动。   吴曼云停歇的工夫,空阔的大厅安静下来,空气中有一丝尴尬。   言微适时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吴曼云抿了一口,脸色好了一些,看着她的肚子,“你这,男孩女孩知道了吗?”   言微抿了抿唇,“女孩吧。”   吴曼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你查过了?”   言微微窘,“没有,我做了胎梦,梦见很多鲤鱼,我觉得……应该是女孩。”   她私心里,一直希望是女儿。   如果是女儿,就算她和秦怀鹤没有在一起,女儿或许会交给她这个妈妈养育,但如果是儿子,秦家一定不肯。   “那些不准,”   吴曼云放下水杯,又瞟了一眼她的肚子,“等他回来,再商量见个面,你家里怎么方便?”   言微的棉拖鞋总算分开了些,“我爸爸身体不好,他可能不方便,但我姑姑姑父可以替他过去。”   吴曼云没有什么异议,拎着她的包走了。   别墅院子很大,言微闷声不响把她送到了院门外头,直到吴曼云上了车,开出两百米开外,才返身回到别墅里。   晚上九点刚过,秦怀鹤到了。   言微给他盛上一碗煲了半天的人参牛尾汤,双手捧着,放到他跟前,“这是秋补的汤,太晚了,少吃点儿米饭,多喝两碗汤。”   秦怀鹤眯起眼来瞧她,“是不是又嫌我干?”   这一茬他还过不去,言微不禁失笑,“美国最近一直在下雨,我猜你不会干。”   秦怀鹤伸手,在她后腰处摩挲,“不用猜,给你摸摸看,到底干不干。”   她腰身变粗了,脸蛋也圆润了些,但四肢仍是纤细,皮肤光滑细嫩,一掐就能出水的。   言微抓上他不老实的手,“快吃吧,晚点儿再摸也来得及。”   她从他身边离开了些,迟疑一会儿,才开口说:“傍晚的时候,你妈妈来过,我说你飞机晚点了,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你到了?”   秦怀鹤眉头微蹙,“她来了?”   “嗯。”   言微跟了他一段时间,极少听见他和他爸妈打电话,倒是和爷爷联络多一些。   从吴曼云不知道他飞机晚点来看,母子俩的关系挺疏淡的。   果然,秦怀鹤不甚在意,“不用打。”   他没有用勺子,端起碗送到嘴边,喉结上下滚动,就灌了半碗,“她说什么了?”   言微顿了顿,“她问我,有什么打算。”   秦怀鹤没出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巴沙鱼。   言微指尖在桌沿划了一下,“我说你让我去美国生孩子,她说……”   他突然放下手里的碗,“言微,我妈说什么都没用,她做不了我的主。”   瓷碗碰撞大理石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言微胸口翻滚着酸水,直往顶上冲。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孩子。   明明刚才见吴曼云的时候,也并没有这样汹涌的情绪,仿佛下一刻就要压制不住。   她甩甩手里的水滴子,冲着他点头,“我知道,都是你做主。”   秦怀鹤抬起的黑眸带着疲意,眼底盘着红血丝,大概是察觉到她情绪,他放缓了语气:“她说什么了?”   言微咽一下嗓,歇了歇气,也不看他,“你不是说了,你妈说的没用吗?”   男人一个气声,“哟,有脾气了?”   言微:“……”   鼻孔喘气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脾气?一丁点儿也没有的,那叫死人。   他轻轻提唇,“别搭理我妈,她闲得很。”   言微不出声。   “乖乖听我的话。”   他把碗送到她手里,顺道捏了一把她的腕子,“好喝,言微,再给我盛一碗。”   被顺毛捋的言微噤声不语,给他又盛了一碗汤。   秦怀鹤上楼了,言微把岛台上的水渍清理干净,走到餐厅的落地窗边,想着把窗锁上,却扶着纯黑色门框,对着花园怔怔发愣。   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还是因为没上班,她的心思总是百转千回,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却总是有一些患得患失的心绪,浮在胸腔里。   恰在此时,闫秘书给她打来电话。   这段时间,闫秘书越来越客气了。   “言小姐,秦总和秦总家人要邀请您家里人吃一顿饭,您看,定在悦凯饭店可以吗?”   言微愣了下,“可以。”   “好的,那明天下午五点,司机上您家里接您和您家人,您看方便吗?”   言微没有什么情绪,“方便。”   “好的,稍后我会把时间地址发给您,请您留意查收。”   “嗯,辛苦了。”   言微挂了电话,自嘲扯唇。   本来今天产检结束的时候,她还惦记着,给闫秘书定一束花,送到集团总部给她,这段时间,每每到产检时间,闫秘书比闹钟还准时,还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秦怀鹤多金贵,明明就在身边,这些事情却还是让闫秘书张罗了,再来转告她。   他能这么办事,她却不能。   她总不能和闫秘书说,她爸爸下不了床,也不愿意坐轮椅出门,让闫秘书转告秦总,他要是愿意做言家这个女婿,就得上门去见她爸爸。   不能,她当然不能这么和闫秘书说,也不能直接质问秦怀鹤。   她面皮太薄了,做不到那一步,提过一次,他没放心里就算了。   或许,她只是他众多事务中一件,还是最没有难度,最微不足道,最不用花费心思的一件。   包括她的家人,还有她的孩子。   毕竟,她那么乖,那么省心。   言微站在书房门口守着,看到秦怀鹤挂了电话,方提脚走进去。   “谭叔还在吗,我想让他送我回家。”   秦怀鹤显而易见地一滞,转个半身对上她,黑眸深沉,“要是不在了呢?”   言微腰侧抵着冰凉的檀木书桌,目光并没有半分退让,“不在我就打的,我爸身体不好,我要回家照顾他。”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她爸爸的状况,有一丝绞着的痛快。   秦怀鹤定了定神,唇线一松,语气放缓了些许,“我叫人去照顾,以后你到美国,也不能天天回去照顾他。”   言微垂下眼帘,默了片刻,话里并没有松软几分,“就是因为要去美国,这个时候才要多回家看看他。”   秦怀鹤视线往一旁移动,很快又回到她脸上,轻舔一下嘴,“不是说晚点儿摸摸我?”   她不搭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秦怀鹤鼻端一个气声,“行,我让谭叔过来。”   “嗯。”她眼睫一颤,转身便离开了书房,独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当初她妈一直教导她独立坚忍,想要的东西努力去争取。   她一直以为,她能做到。   原来,人心是最难把握的东西。   包括秦怀鹤的,也包括她自己的。 第10章 你点一个试试?   言微把两家人见面的事儿和姑姑说了,言绵也很高兴。   “你和你爸说了吗?”   她顿了下,“没有,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我爸不愿意坐轮椅,说了估计他也不会去。”   言成明已经好久没有离开过护理床,他的那个轮椅放在杂货房里,早就已经积灰了,言微本来想着秦怀鹤先上家里来看爸爸,然后两家人再一起见面。   言微以为这才是正常程序,她心里存着一些念想,试图让姑姑提出异议,也许她会下决心去和秦怀鹤说。   但言绵只是缓了片刻,说:“你爸这人真是,越躺越古怪,不愿意就算了,我和你姑父去就行。”   言微心口泛涩,又好似有人给她解绑,有瞬间的松弛。   “好的,那我去和我爸说一声。”   言成明如意料中的,松垮的脸颊抖动了下,咧开的嘴缝挤出三个字:“你们——去。”   她鼻端酸得厉害,嗓子眼干涩胀痛,低眉敛目应了一个“嗯”,返身回到客厅。   客厅里的搁板上,还放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那时候她上高中,脸上的笑容恬淡如初春的微风,她妈就是一副高中班主任面孔,威严里藏着慈爱。   言微挪开眼,她保胎的时候曾经偷偷求妈妈保佑她,让她的孩子平平安安,但这会儿她没有和她妈说一声的念想。   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种松绑的感觉消散殆尽。   第二天,言微带着姑姑姑父如约而至,见到了秦中延和吴曼云,让人意外的是,男主角迟到了。   两家人寒暄客气了一番。   司机上家里来接,言绵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有些吃惊了,这顶级饭店的包间大到离谱,玻璃门外竟然还带一个漂亮的空中花园。   秦中延两口子待人客气有余,亲热不足的派头,都不像是一般人家。   而且,这未来姑爷的谱儿也太大了些,双方长辈都到了,他还敢堵在半道上。   吃到中途,秦怀鹤风尘仆仆而来。   他脱掉了西服,随手扔在沙发上,和言绵两夫妻一一握手。   言绵更是吃惊了,秦怀鹤的气质长相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品貌就不用说了,他举止投足之间,从容沉稳,交谈间言之有物,礼节到了,却也并不过于亲热。   言绵过了大半辈子,知道这需要很大的自信做底子,或许一直处于权势高地的人才能拥有。   她离开湾城太多年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孩子。   “怀鹤是在湾城长大的吗?”   秦怀鹤:“不是,我五岁就去美国了,初中回来过两年,后来一直在国外,大学毕业才回来。”   言绵点头,“是回国创业?”   他笑了笑,“算是,不过亨川在我大学的时候就注册了。”   这下,言绵震惊了,“亨川集团?”   “对。”   言微的姑父也很吃惊,他这人心直口快,张口就问:“亨川是你的啊,那你不就是首富了?”   “哪里,在我们湾城,首富一天一换。”秦怀鹤轻撇了一道光给言微,“言微没跟你们说过吗?”   言微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没说那么具体。”   他家世绝好,又少年得志,从大学开始创业,十年做到现在,亨川已经是根深叶茂。   当然,要做到他这样,才能和时运,缺一不可。   大概是跟了他之后,滤镜消失,总之,这会儿的言微看秦怀鹤,已经把“出类拔萃”,换成了“唯我独尊”。   吴曼云放下酒杯,笑道:“他平时比较忙,我一年到头也就见他一两回,礼数不周,你们别见怪。”   言绵:“不怪他,就怪言微,她妈是老师,以前对她要求很严,从小读书就好,不用人操心,不是我夸自己家孩子,言微哪哪都好,就是不愿意多说,心眼实在。”   言微垂下了眼睫,唇边是僵硬的笑。   吴曼云但笑不语。   秦中延不时点头附和:“是,是。”   “前几天我一着急还骂了她,她爸妈出事之后,我一看她心里就……”   言微忍不住唤了一声:“姑。”   言绵没再往下说。   吴曼云客套两句,才说到了正题上,让两人先登记注册,等孩子生下来再办婚礼,让言绵把礼俗说一说,好有个底。   言绵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说礼俗按照秦家的来就行。   秦怀鹤时而看她一眼,许是场合原因,她表现得太过沉静,除了父辈们说到他的时候,才抿嘴看他那么一两眼,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再加上桌子太大,两人虽是相邻的位置,她却去挨着自己姑姑,和他距离,能开过一辆四轮。   这一顿饭,从五点半吃到了八点半,秦怀鹤把西服挂在手臂,和言微姑父握手告别。   他看向言绵,“姑姑,言微身子不方便,我先带着她,找到合适的住家护工之前,这段时间,辛苦您照顾她爸爸了。”   言微眸光一闪,面色有些僵硬。   他想把她带走,至少要提前和她说一声,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去过她家里,她家里几房几厅,有没有护工住的屋子,他都不知道,凭什么自作主张,要换住家护工。   言绵却是极其高兴的,连连点头,“不辛苦,都是自己家里人。”   言微面色稍显冷淡,“你不是还有应酬吗?”   秦怀鹤笑了下,“偷会儿懒,让他们等着也没事儿。”   言绵:“怀鹤才从美国回来,你陪着他,我和你姑父晚上住家里。”   言微没出声,把姑姑姑父送走,又拜别了秦中延和吴曼云。   酒店外的喷泉不断翻涌,水柱厚重,声音不甚强烈。   她的脸色如晚秋的阴天,闷闷的。   秦怀鹤抓起臂弯的西服,把她揽进怀里,“这么久不见,你姑姑都知道让你留下来陪我,你倒好,知道我要应酬,也不惦记着点儿。”   言微低声道:“第一次和家里人见面,各自回家才好。”   他胸腔微微起伏,“怎么,约会也不行?”   她不出声。   “你家是封建家庭?”   “就算是吧。”   秦怀鹤低低地笑,压着眼睫瞧她,“封建家庭出来的,还敢大半夜跑去勾搭我,言微,你绝对是解放妇女的先进。”   言微抬起眼皮瞪他,余光正好看到他公司的车,司机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坐在驾驶室里的是丁澄。   她用手肘推他胸膛,从他怀里出来,“车来了。”   车子到了跟前,两人先后进了后座。   “丁澄,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言小姐,要先送你回去吗?”   “嗯,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辛苦你了。”   “不辛苦,秦总,那我们先回渐青湖?”   言微头往宽敞的椅背上一仰,问的是言小姐,最后征询的却是秦怀鹤的意思。   秦怀鹤:“不回了,在上面酒店开间房给她休息。”   “好的。”   言微稍稍起身,“不开了,我正好逛逛,买点儿东西。”   秦怀鹤手伸过来了,在她腿上慢慢慢摩挲,“给我买的?”   言微:“不是。”   “不给我买你要给谁买?”   “……你要买什么?”   他似笑非笑的,“我缺什么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短暂的静默后,言微把腿往一边挪,兴致寥寥补了一句,“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秦怀鹤的手耷拉在真皮座椅,过了一会儿,他才把手收到自己大腿上,拍了拍,低不可闻一声笑,“你不是保姆,保姆哪有你好用。”   丁澄往左上方的后视镜瞟了一眼,又瞟一眼,干巴巴笑,“秦总,有言小姐在,您就什么都不会缺,我也跟着享福,您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去美国带的那压缩毛巾,言小姐给您买的,这段时间没有了,我脸都糙了不少。”   丁澄大学毕业实习就到了亨川,做秦怀鹤的助理也好几年了,言微和秦怀鹤的事儿,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机灵,嘴巴还好用,算是秦怀鹤的贴身心腹。   言微只好搭腔,“好用我下次再给你拿。”   “好用好用,那我先谢谢了。”   秦怀鹤提嘴一哂,扭头看她,“不好用,你看看你,脸上都擦不干净。”   言微下意识捂住对着他的那半边脸,下一瞬又回过神来,又怏怏放下。   他又来逗她玩儿了。   修长食指戳过来,在她眼尾处点了点,“这儿有一个脏东西,那么久了,也没见你洗掉。”   言微眼睫微颤,拿手抓那根指头,轻轻给他甩了回去,声儿轻了,“这是痣,洗不掉。”   “是痣啊?”   她有些羞恼,“对,不好的痣。”   秦怀鹤看她,追问:“怎么不好了?”   言微唇线轻抿,“就是,感情不顺遂的那种不好。”   秦怀鹤停滞片刻,鼻端冲出一个哂笑,话音微凉,“你跟我说说,你的感情如何不顺遂了?”   丁澄又瞥了一眼后视镜,深吸一口气,他对言小姐有信心,她聪明乖巧,偶尔任性一下,也该知道见好就收。   天不遂人愿,只听见言微轻声说:“明天我就去点了它。”   这答非所问,更是让车厢的气温降了几度,丁澄捏着方向盘,只觉得后背一阵凉凉。   霓虹闪烁,光影在车窗上跳跃,男人绷紧的下颚线一明一暗。   他唇线抿直,眼里如带寒光,“你点一个试试?”   死一般的静默。   这个气氛,菩萨都救不回来,丁澄放弃了,上下眼皮狠狠一压,闷着嘴开他的车。   一直到下车,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言微提着自己的挎包下了车,低眉敛目说了一句“我走了”,便往热闹的灯火里去。 第11章 谁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言微进了一家家居店,她想给姑姑定一个好点的床垫,再买几床新被子,爸爸卧床久了,被褥一个月就要换一张,不然味儿总是散不掉。   定下单子,时间也过了一个小时。   月份渐大,她已经断掉咖啡了,但经过咖啡馆,她还是驻足,闻了一下咖啡香。   女人的笑声如银铃脆响,伴随着脚步声,从她身后而来。   经过她之后,其中一个奶茶灰发色的时髦女人突然回过头看她,待确认了,又扯扯身旁的女伴,窃窃私语说了什么。   言微本来并未留意,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才转眸看了过去。   她展颜笑了笑,“嗨。”   肖静宣,不算什么熟人。   另一个她也知道,正是曾经打电话给秦怀鹤,恭喜他有私生子的那位影视大佬千金苏允君。   她们体态轻盈,打扮都很好看,衣服舒适为主,但包包和鞋子都价值不菲。   相比之下,言微显得素,且笨拙。   肖静宣:“你自己一个人?”   言微淡笑,“对啊,买点儿东西。”   肖静宣眼皮子一垂,扫过她空空的两手,“你肚子大了,怎么大晚上的还自己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小心点哦。”   言微抿唇,略微点一下头,算是接收到了她的好意。   她和肖静宣不过是一面之缘,也不是一路人,走在大街上大可以当成陌生人,视而不见多省事儿啊。   苏允君并不像社交网站上那样明媚,只当她是个透明人,面无表情解锁手机,兀自玩了起来。   肖静宣:“许骏腾要订婚了,到时候你去么?”   言微顿住了,她怀孕后脑子有些迟钝,脑子搜索几秒,总算寻到了一张脸。   许骏腾,家里做医疗器械的那位,那天吃饭见过一次。   她笑了下,“应该不去,替我恭喜他。”   肖静宣锲而不舍追问:“干嘛不去,这样的订婚宴,有男女朋友的都要带上,这是我们的规矩,怀鹤哥不带你去么?”   言微唇线微敛,“我不太方便。”   这理由的确牵强,自己一个人逛街都方便,去一个订婚宴有什么不方便的,但肖静宣打探的嘴脸有些过了,她不愿多费唇舌。   苏允君抬起脸来,也没有看她一眼,冲肖静宣不耐道:“走没有?”   大小姐脾气,傲娇十足。   肖静宣笑说:“走了走了。”   言微:“再见。”   她不想再与她们同一个方向,索性进了那家咖啡店,点了一个低糖的绿色星球蛋糕和一杯热奶,打发时间。   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绪又浮在心口,她仿佛漂在一个虚幻半空中,没有重力,落不了地。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离开她家那套老房子,哪怕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至少让她喘口气。   眼下终于如愿了,她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理由。   但是她不踏实。   也许,老房子才是她的宿命。   蛋糕只吃了两口,秦怀鹤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   言微上了车,看见他半阖着眼,又闻到淡淡烟酒味儿,心里一软。   他走到这个高度,不是说停便能停下来的。   她温声问:“累了吗?”   秦怀鹤神色无波无澜,喉管发了一个“嗯”。   言微绵软的手搭上他手背,“先睡会儿吧,让你少喝点儿……”   他突然掀开一个眼缝,丁点儿的幽光对着她,“你让了吗?”   言微一时语塞。   好了,就刚才闹了别扭,不过少了一句暖心话,他便记仇了。   这会儿开车的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司机,她存着给他面子的心,指头插进他的掌心里,轻笑一声,“又不是念经,天天念,我怕你会烦。”   他包裹住她的手,带着才从酒桌上下来的烟酒嗓说:“没念还邀功的,佛主都烦。”   “……”   “说的就是你。”   副驾的丁澄笑了,“秦总,我天天催闫姐,让她抓紧把言小姐的签证办下来,等言小姐跟我们去了美国,我们就享福了。”   秦怀鹤淡声:“你享什么福?”   丁澄往后看,咧着嘴说:“言小姐的手艺多好啊,煲个汤,你喝不完的赏我一碗,我不就享福了。”   言微出声问:“你们在美国不是请了一个中餐阿姨吗?”   “她不干了,那岛上人本来就少,中国阿姨都抓不到一个。”   “那平时你们都吃什么?”   “连续一个多月,天天牛排大龙虾,美国汉堡,吃到我吐了,本来请了一个大厨,人家临时变卦,不愿意离开祖国母亲,还得找。”   “在美国又不是天天应酬,你们可以自己做饭啊。”   “秦总金足玉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敢让他进厨房。”   言微有些绷不住,身子起来了些,“你不能做吗?”   丁澄舔着嘴笑,“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有点儿毛病。”   “什么毛病?”   “我晕油烟。”   言微终是笑出声来,悠悠转眸,在幽暗和秦怀鹤对上视线。   他却没有一点笑意,唇边微微敛着,眸子晦暗不明。   她轻轻拉扯他的手,“是真的吗?”   秦怀鹤一瞬不瞬看着她,嗓子如含一把沙子般暗哑,“真的,我准备换个不晕油烟的助理。”   丁澄:“所以说,言小姐救了我。”   言微笑声渐浅,最后消失在幽暗的车厢里。   他不只能换掉晕油烟的助理,也能换掉不追随他而去的人。   失联的那三个月,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这天夜里,水汽在浴室蒸腾,言微被秦怀鹤从身后压着,微醺的酒气在她耳根处喷薄。   她才垂首,下巴就被捏着掰过去,他狠狠覆上去,带着惩罚意味厮磨她的唇,勾缠她的舌尖。   言微的指尖划过磨砂玻璃,抓上他的手,带着喘息唤他,“秦怀鹤……宝宝。”   他停滞下来,喘着粗气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句流氓话,才把她放开。   水汽熏得言微面红耳赤,她拿下花洒,颤着眼睫一点一点给他冲洗。   到最后,言微精疲力尽,被他抱回床上。   两人在凉凉秋夜相拥而眠。   言微轻声问:“你朋友许骏腾要订婚了吗?”   秦怀鹤微顿,“谁跟你说的?”   “刚才碰上那个肖静宣,她说的。”   他不甚在意,鼻音里应了一声。   “是哪一天啊?”   秦怀鹤微微蹙眉,“我记着这些事儿做什么,得问丁澄的行程表。”   “……”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要我陪你去么?”   秦怀鹤开了个眼缝,带着困倦,“你想去?”   言微默了默,“不想,我是担心你又说我不陪你,有必要的话就去。”   秦怀鹤哼一嗓子,“没必要。”   言微翻过身去背对着他,看向那未拉严实的落地窗帘,湾江水看不清了,只有无边的浓墨,染黑了半扇落地窗。   她轻声说:“没必要就算了。”   这话儿莫名带着委屈,秦怀鹤醒神了些许,把她掰过来,抓上她的手,从他鬓角往他下巴抹了一圈,“肖静宣那些无聊女人,除了提包去插花,扯一些没用的,还会做什么,你不如在家给我刮胡子,看看,能扎出血了。”   手心麻麻的,言微有些哭笑不得,“你今天早上没刮吗?”   “没人给我刮。”   “你不会自己来?”   男人幼稚起来是真幼稚。   她两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着,唇线往上牵动,“秦怀鹤,要是知道你这么无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不会……”   大概是被他折腾掉了大半精力,她说出来的话像小石落在泉间,细细碎碎,绵柔无边,但幽暗中对着他的一双眸子依旧如山间清泉,潺潺冒光。   秦怀鹤轻压唇线,“就不会对我一见钟情。”   她曾经告诉过他,大学的那一场初遇,她便记住他了。   虽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却也能想象出来,小姑娘看他,羞涩抿嘴的样子。   言微面颊微热,“谁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秦怀鹤把她压向结实的胸膛,唇边一抹闲闲坏笑,“没有一见钟情,就这么着急跑来跟我结婚。”   言微微怔,转瞬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个轻笑,“我跟你结婚了吗?”   “没结吗?我怎么觉得我们结婚很久了。”他把她的手贴在唇边,蹭了蹭,“言微,明天跟我去登记吧。”   言微怔怔看他,虎口外侧被柔软触碰,就如温热的水漫过心尖,一下子就服服帖帖了。   当初为了接近秦怀鹤,她的确费了一些心机,秦怀鹤心里应该清楚,却没有过问过她。   其中缘由,她本欲向他坦白,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眯眼瞧她数秒,提唇一笑,“怎么,还要我跪下来求你?”   她眼睫轻颤,目光往下轻轻垂落,“不是,我户口本还在家里,登记的话要先回家拿,至少也要提前和我爸说一声,还有姑姑。”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只要他开口,她不会拒绝他的。   只要他心情好,也正好有空,就能跟她结婚。   不用争一朝一夕。   秦怀鹤含在她腕口,吸了一下,抬着深幽的眼看她,“行,后天去民政局,明天你回家拿户口本。”   言微心口一缩,“好。” 第12章 世界上聪明漂亮的女人多……   第二天又是产检的日子,这一次吴曼玉意外在医院等着她,身边站着这家私立医院的妇科主任,说陪她去做B超。   吴曼云的心思,言微如何不懂。   她没留一点余地拒绝了,“阿姨,我自己进去吧,看性别是犯法的,对主任也不好。”   吴曼玉没想到吃了这么个钉子,面色微愠,“陪你做个B超就犯法了?”   妇科主任是个人精,笑道:“不用看,健健康康,都会得偿所愿,你进去吧。”   言微做好检查出来,看见吴曼玉还在原地等着。   “检查好了?”   “嗯。”   吴曼云看她的装扮,好似忍了很久了,“怎么来去都是这两套衣服?”   言微轻轻抿唇,“够穿就行,孕妇装以后也用不上。”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跟这个准婆婆相处,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对,毕竟她肚子里怀的是吴曼玉的孙子孙女。   估计吴曼云也是一样的别扭感受,脸色更不好了,“衣服又不是说用得上才买,穿好看些,谁的心情都好,衣服你自己买,去吃点东西,我带你去买两个包。”   言微捏着挎包背带的手紧了紧,她的包就几百块钱,在吴曼云眼里,的确是拿不出手,但是要她跟随吴曼云去买包,她实在难受。   她只好拉出秦怀鹤来挡,“不用了,秦怀鹤让我过去找他吃午饭,我们一起过去吧。”   吴曼云:“……我不去了。”   准婆婆等了这么久,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总归有些过不去,言微只好退一步说:“您不去我就不去,我先陪您吃饭吧。”   于是,两人一起吃了一顿沉闷的饭。   “家里还没请煮饭阿姨?”   “嗯,准备出国了,我觉得没必要请。”   吴曼云不太高兴,“孕妇的营养能马虎吗?”   言微:“没关系,我自己会煮。”   吴曼云大约是看出来,她不可能拥有一个乖巧嘴甜的儿媳妇,也不甚搭理言微,吃了饭便让司机来接走了。   言微还未到家,就收到护工大姐罗姐的电话,罗姐语气不甚友善,问她是什么意思,换护工也不亲自跟她说,还让她姑姑来说。   言微好声好气安抚罗姐,承诺绝对不会换掉她,让她不要走,安心呆在家里,她马上回家。   她打电话给姑姑,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言绵喜气洋洋说,今天秦怀鹤派人带她两口子去看了新别墅,说是送给言微爸爸的。   “怀鹤做开发商就是好啊!手续没办完就可以先拿钥匙了,太漂亮了,比样板间还漂亮,有花园,还挨着湖,到时候你爸爸坐轮椅出去,散散心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言微闷声打断她,“姑,谁跟你说要换罗姐了?不换。”   言绵停滞两秒,压着嗓说:“不换?不是说换个住家的么,我都跟罗姐说了,她生着气呢,我看还是换了算了。”   言微胸中无名火起,“你都不知道一个合适的护工有多难找,秦怀鹤更不清楚!”   当初她也是换了几个护工,才找到罗姐的,罗姐做久了知道她爸的脾气,什么事儿都干得顺手,换了别人她在外面怎么能放心。   回到家,言微真心实意和罗姐说,让她继续在家里做,如果真搬了新家,距离远一些,也会给她加工资。   罗姐这才算安抚好了。   言绵开开心心拿出新别墅的一圈钥匙,拿出一把交给言微,“那人说这两天,前后院全部给我们换电子锁,你先拿着这个钥匙,去看一眼。”   言微没拿,“不去了,你喜欢就行。”   言绵又拿手机出来给她看照片,“看看,怀鹤真是有心啊!”   言微象征性看了两眼,“挺好的。”   他不是有心,他只是有钱,她知道,这栋别墅他根本就没有自己去看过。   但是她能怪他吗,不能,她应该感激涕零,可内心深处,她也没有感恩戴德这份心。   言微往爸爸屋子走,脚步下得很轻。   言成明眼皮子耷拉着,歪个脖子,大概心老了,身子也加速衰退,脖子上一圈圈褶皱,如一个七十岁的老人。   她走进去,拉了凳子,却没有坐下,没有那么多话说,干巴巴坐着反而不自在。   “爸,我们和我男朋友家里人见面了,我要和他去登记了,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忙得很,过两天再过来看你。”   言成明眼皮子稍抬,咧一下嘴,“好。”   言微眨巴眼睛,睫毛沾染了些许湿气。   她轻声细语说:“可能我们要搬家了,你住一楼,出门方便一些,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这房子还留着,想什么时候回来看都行。”   言成明唇线抖动,眼睛如压在半空的灰霾,一点神采也无,“不留……卖了你拿……拿钱,不卖,你妈……怪我。”   言微喉管涨痛难忍,眼睫在下眼皮颤抖,潮意已经压制不住,“嗯。”   她疾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关上房门咬紧了牙关。   她好恨自己。   恨死了!   妈妈会怪爸爸不卖房子给她做嫁妆,也会责怪她这么丢下爸爸,一个人远走高飞。   她想起以前爸妈出事之前,她跟着爸爸去学校接妈妈。   妈妈的同事开玩笑问:“言微那么漂亮,还读A大,你们两口子要找怎么样的女婿,我看我侄子能行吗?”   她妈回了一句:“有心就行。”   “有心就行,哎呦,这太简单了!”   她爸笑着说:“有心就很难了,那得让我看到才行。”   有心就行。   有心就很难了。   以前的言微听得懂,但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理解,但现在她已经完全懂了。   有心,是挺难的。   下午,言微从抽屉里拿出户口本,带回了渐青湖,闫秘书正好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她拆开一一看了,三个铂金包包,每一个都超三十万美金,还有表和一些首饰。   一千多万的东西摆在眼前,言微并没有什么喜悦,她没有混贵妇圈的打算,生完孩子她要出去工作,把这些东西丢在家里贬值么。   她打电话问闫秘书能不能退了。   闫秘书说可以退,但是还是得和秦总商议一下为好,还贴心提醒她,已经定好机票,还有一周就要飞往美国,让她把产检材料和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言微挂了电话给秦怀鹤打过去。   “你可以说我是穷人思维,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如真金白银的硬通货能给人安全感,还有房子,我就喜欢这些保值的东西。”   她稍稍停顿,“你给我爸买的房子就很好,谢谢。”   秦怀鹤耐着性子听,末了,他说:“言微,你嫁的人是我。”   只这一句,言微便噤声不语了。   她嫁的人是秦怀鹤,她就得有这些东西。   不跟她们玩儿,不是她不配,而是她不想,她一个包顶她们十个包,这是那些身外物能给她提气儿。   最终,言微妥协了,“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留在国内生孩子,行么?”   那一头陷入无声静默。   一秒两秒三秒。   只闻一声低嗤,从鼻端冲出来的,浅淡而薄凉,“言微,怪我没提醒你,我一向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有什么东西拉扯着言微的心脏往下坠。   她得到了第二次机会,总该知道珍惜,可是第一次,她没有得到任何惩戒,所以她没有总结出经验教训。   她试图解释:“我不是不想陪你,你知道我的情况,我爸身体不好,走个大半年,万一有什么……”   他打断她:“我不做入赘女婿。”   “……”   是啊,只能她跟他走,站在金字塔顶端睥睨众生的秦怀鹤,怎么可能入赘她家,陪伴她和她爸爸。   那一头低不可闻地笑了下,“言微,好好想一想,世界上聪明漂亮的女人多了,为什么是你给我刮胡子。”   言微干咽一下嗓,声音缥缈如浮尘,“我知道了。”   他不挂,她也没挂。   因为她比保姆还好用,她有一颗暖他的心,从头暖到脚。   如若没有陪伴左右,贴身伺候,他何必选她?   她当有此觉悟。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户口本拿到了吗?”   言微:“拿到了。”   秦怀鹤语气稍稍升温,“今晚带你去和许骏腾他们一起吃饭,他要订婚了,告别单身之夜。”   “我不去了,单身夜不都是你们男的吗,他们也不会带女朋友吧?”   他一惯自我的口气,“不用管他们,我让司机去接你。”   言微洗脸,对镜抹了乳霜,又上了一层隔离,然后偏过头看着眼尾下的那一颗浅色泪痣。   视线慢慢模糊,那颗痣散开,最终化作乌有。   她突然想化个妆。   抹掉了脸上的水,她拿出遮瑕笔,点上那颗泪痣,然后上蜜粉,画眼线,刷睫毛,最后涂上唇彩。   她抿一下唇,镜子里的人眼神稍显空洞,但那张脸光洁无暇。   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听话一辈子,何不趁着现在试一下。   这颗痣去还是留,只能是她自己决定,别人不能指摘。   那是一个高档会所,入口是大型的植物培育室,虽到了晚秋季节,各色修剪精致的植物肆意繁盛。   秦怀鹤站在入口处,一如既往受众人拥趸。   天气已经很冷了,他依然把西服外套挂在臂弯处,肩宽窄腰大长腿,再加上天生的矜贵气质,太过扎眼了。   他目光追随着言微,唇间轻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待她走近了,才伸出左手。   言微轻轻搭上他手腕,微凉的指头滑到他掌心里。   许骏腾佯装吃惊,“哎呦,这快生了吧?”   言微:“没有,七个多月。”   他啧啧两声:“秦总藏得真好。”   秦怀鹤不甚在意,把西服外套抓在手里,揽上她肩膀,垂首瞧她,“饿了吗?”   言微面色平静,“不饿,在家吃了点。”   走进会所的大包间,言微发现了几个打扮时髦的女人,但是没有肖静宣她们。   对啊,单身狂欢夜,怎么能没有女人呢。   她有些怀疑,所谓的不带女友,是不是不带正牌女友。   因为身旁站着的男人,还有她的大肚子,从进来,其他女人都暗暗打量她。   秦怀鹤沉迷工作,却不喜欢接受采访,除了大型活动会出场,别的都由企划部负责任出面,偶尔和那几个朋友出去玩,他也不喜欢扎在女人堆里。   坊间有一种说法,秦怀鹤是小心行得万年船的优秀典范。   这一次上的是法式菜,前菜法式鹅肝酱,帝皇蟹意式烩饭,主菜香煎比目鱼配指椒酱清汤,还有一个炙烤乳鸽。   分量不大,秦怀鹤动作很快,到最后,擦了嘴扔下叉子,端坐着看她吃。   言微每样都吃一些,到了甜点,她在他的视线下推开了。   她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吃不下了。”   秦怀鹤眸光淡淡,一瞬不瞬看着她。   言微并没有躲闪,而是把脸凑过去了些,唇线拉长,“秦怀鹤,今天我去把那颗痣给点了。”   秦怀鹤移开眼,漫不经心“嗯”了声。   长桌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欢乐,众人起哄,言微目光不自觉就被吸引过去了。   她看不懂是什么热闹,她与这里格格不入,没有一个人与她契合,包括秦怀鹤。   许骏腾和两个男人走过来了。   许是不记得她的名儿,他对她没有称呼,只笑说:“多吃点儿,这么瘦的孕妇,鹤哥不心疼啊。”   言微:“我吃很多了。”   秦怀鹤眉头稍挑,唇边拉了一个淡漠的弧度,“她就这样,言微嘛,言微人轻。”   许骏腾吧唧嘴,“这名字好,好听,还不用减肥!”   几个男人笑了起来。   言微眼底微烫,她耳朵里,秦怀鹤口里的“人轻”,并非不用减肥。   她心口有难以压制,迫切纾解的意念,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爸妈给我取名,并不是说我人轻,而是言微旨远,言辞轻妙,含意深远的意思。”   几人嬉笑调侃。   “我们鹤哥理解有误。”   “不应该不应该。”   秦怀鹤眼睫耷着,单手压在桌子边缘,指头闲闲揉捏,不置一词。   言微轻轻扯唇,声儿缓慢而清凉,“他不知道不出奇,毕竟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第13章 秦怀鹤,我该来吗?……   言微唇边的笑伸展不开,看起来带一分冷意。   许骏腾唇角略微一滞,别的情侣便罢了,只是这人是秦怀鹤,秦怀鹤多尊贵啊,即便是十几二十年的朋友,也没有一个人敢对他用这般语气说这种话。   他笑笑,手搭上秦怀鹤的肩膀,“九年义务教育那可拘着他了,我们鹤哥精通十门语言,是不是?”   秦怀鹤安之若素,古井无波,“夸张了。”   “不夸张,鹤哥,玩两局拳王?”   他略微点个下巴,方悠悠起身,走了出去。   那件西服外套依然挂在椅背上。   言微跟随着站了起来,很自然地把那件西服拿起来,亦步亦趋跟随着秦怀鹤,走进那间幽暗的游戏室。   几个男人玩起了暴力游戏,说说笑笑,时而飙一句脏话。   言微低眉敛目坐在旁边等着,好似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两三局下来,他向许骏腾伸出两指,做了个动作,许骏腾会意,从兜里掏出烟来,给他点上。   光线扫射在秦怀鹤脸上,高眉骨下的一双眼垂着,情绪不明。   他稍稍抬首,吐出一口烟圈,淡淡薄雾掩盖了优越的一张脸,很快,薄雾消散,一双眸子森冷如霜。   另外两个也拿了烟,都夹在指尖,许骏腾却没有给他们点上,仿佛在等着什么。   言微适时起身,往外头走。   许骏腾跟着出来,招呼了一个女服务员,交代了两声。   那女服务员跟上言微,客气地把她领入二楼一间雅致小包间,门一关,世界清静了。   “需要给您开电视吗?”   “不用,谢谢。”   没多久,有人给她送来了热牛奶和点心,询问她还需要什么服务。   言微心里清楚,他们这般小心翼翼,都源于带她来的那个男人,就好像刚才,他们不敢在她面前抽烟一样,都是秦怀鹤的身份带给她的优待。   她怀孕以后,秦怀鹤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这一次的警戒意味她不会不懂。   他对她好,是有前提的,她得听话。   言绵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明天去登记,要不要她陪着过去。   “不用,你过来太远了。”   “远要什么紧,就怕你们嫌我碍眼,我想着,你们登记了,怀鹤到这里来看你爸,总是不太好看,干脆尽快搬新家算了,搬了慢慢添置也一样,也不缺什么东西。”   言微默了片刻,“也行。”   这对于言绵来说是喜事,天大的喜事,话音里都带着喜悦。   “我忘记跟你说了,前几天我碰见我老同学,就是给你介绍扬建峰那人,说那杨建峰多抢手,现在跟一个女研究生交往,人家还没毕业,就是家里条件好,我心想说,幸亏跟他没成,一个医生有什么了不起,怀鹤的脚后跟都跟不上,差个十万八千里,我想想啊,还是你姑父说得对,你命格好……”   言微静静听着,末了,才岔开了话题,问起表哥的事情。   挂了电话,她怔怔枯坐,脑子里有个念头,想打个电话和林棠说几句心里话,但转念又作罢了。   人类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何必惊扰了林棠。   -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言微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不用敲门的,只有秦怀鹤一个人。   他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言微站了起来,停滞两秒,又俯身拿起他的西服外套,唇边牵动一下,“冷了吗,要不要穿外套?”   “不用。”   秦怀鹤脚步挪动两下,转头看那些几乎没动过的牛奶点心,鼻腔一个气声,目光又回到她脸上,“怎么都没吃?”   言微拿外套的两手垂落到大肚子下,“我不饿。”   他转了回来,目光疏淡,“九年义务教育就是这么教你浪费的?”   她轻手把西服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孕妇偶尔浪费一次也没关系。”   秦怀鹤倏忽伸出手,一把将她下巴捏在指间,抬起来迫使她直面着自己。   她的脸蛋细腻光洁,干净的野生眉下,一汪凉泉疏疏淡淡,泉下那颗楚楚动人的泪痣不见了,少了一抹生动,让她凭白多了点冷然的气质。   他贴近了些,低眉俯视她,另一只手动作着,隔着衣服感受她的柔软,捏在下巴上的大拇指指腹往上,碾过她的嘴唇。   下巴那点细嫩的皮肤被他按得微微发红,像缺了墨的红指印。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考上A大的就是不一样,伶牙俐齿啊。”   “还可以……”   才一张口,就被他封了唇。   他狠狠在她唇瓣厮磨,撬开她的齿关,舌尖卷进去,一通搅弄。   言微最后一口气息被掠夺殆尽,齿缝溢出一声呜咽,双臂抵着他胸口试图推开他,却反被他拦腰放倒在冰凉的真皮沙发上。   他眼底带着狠戾,欺身压了上去,被言微曲着双膝给拦住了。   她双颊浮着一层红晕,眼里冒出了水光,卷翘的睫毛粘了些许潮气,微微肿胀的嘴角颤抖着,“秦怀鹤,我怀着宝宝。”   两人视线无声纠缠,粗重的喘息在暗潮涌动中慢慢平息。   秦怀鹤松开了她,沉进墨色沙发里,仰着脑袋朝天花板呵了一口气,“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埋藏在心底的念头仿佛被证实了,言微心口一个钝痛,慢慢起身,板正身子端坐在沙发,暗暗咬她嘴里的软肉,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   停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红着眼圈一瞬不瞬盯紧了他,“你想让她什么时候来?”   他偏过头,双睫一掀又一垂,却是答非所问:“这个时候,影响我们亲热。”   言微抬起头来,白炽灯晃眼,压制不住的泪聚齐在眼尾,从她外眼角轻轻滑落。   或许她问错了,不是什么时候该来,而是该不该来。   秦怀鹤真的不爱这个孩子。   她视若珍宝的,他说不该来。   这一刻,她生出了一种感觉,她和秦怀鹤从开始到这一刻的纠葛,都是一场浮生梦。   秦怀鹤又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试图拉她。   言微快速一缩,他扑了个空。   他喉间溢出一声笑来,声音放软,“难道不是?做什么都怕伤着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尽兴?”   言微木着一张脸,像丢了魂魄,讷讷问:“秦怀鹤,我该来吗?”   不用回答,她已经不需要答案。   秦怀鹤朝她挪了过去,伸出臂膀揽上她肩侧,“你当然要来。”   他看着她肚子,慢悠悠说:“你看你,像不像只笨熊,我想让你给我穿袜子,你都蹲不下去。”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突然挣开他,眨眼之间,她就已经单膝跪在他脚边,低垂着眼睫对他的皮鞋伸出手,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蹲得下。”   秦怀鹤面色一沉,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她想挣开,奈何力量悬殊,手腕被扯得生疼。   “言微!”   言微站了起来,咽下满腹酸涩,“我想回家。”   他还未开口,她就补了一句:“回我家。”   秦怀鹤走近一步,她就退后一步,他低哼了声,哄道:“回家做什么,明天不是要跟我去登记吗?”   她睁着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就是登记才要回家,嫁人得从家里走。”   秦怀鹤歇一口气,妥协了,“行,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秦怀鹤大掌包裹着她的指头,放在他大腿上摩挲。   言微任由他,只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言微踩着面扫街道的落叶下了车,树丫在马路上空肆意伸展,暖黄的灯带给老街带来极致浪漫。   秦怀鹤牵上她的手,“我送你上去,正好去和你爸说一声。”   言微淡淡说:“不用,这个时候他都已经睡觉了。”   “那明早接你的时候再上去。”   她不置可否。   秦怀鹤揽上她,在她额发处亲了一口,“明天没人给我刮胡子了。”   言微一句话也没有,垂着眼睫挣开他,往小区门走去。   秦怀鹤原地站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铁栏后,才收回眼,胸腔一个起伏,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   言绵看见言微回来,不免有些吃惊,“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言微:“刚刚去参加一个活动,结束就回来了。”   “……不是说明天去登记吗?”   “嗯。”   言绵很快会意,言微的性子沉稳,还是她想得周到,登记虽然没有什么讲究,但从家里去,的确名正言顺些。   “我叫你姑父找人看了日子,最快的周四,你们快去美国了,我看我们也不挑剔了,就周四,搬了家叫怀鹤来吃饭。”   言微沉默一会儿,“行,我叫搬家公司。”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她的孩子不能做私生子。   这一个晚上,言微睡在熟悉的床上,没有预想中的失眠,下了决心,反而安定了。   第二天,秦怀鹤如约到了楼下,才要打电话给她,发现她已经挺着孕肚在路边等着了。   车子停在她脚边,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喉间溢出一声笑来,“这么早?”   她眸子清淡,“嗯,怕耽误你。”   秦怀鹤提唇笑,“是着急想要跟我结婚吧?”   言微不出声。   “不是说了上去见一下你爸?”   她视线轻轻垂落地面,“他还没醒。”   他压着眼睫,哼一嗓子,“你爸可真能睡。”   言微踩着卷曲的脆叶,淡淡说:“对。” 第14章 言微,眼皮子这么浅?……   这一次没有用司机,开车的是丁澄。   丁澄一脸喜气,“嫂子好!恭喜恭喜,今天有喜糖吃了。”   他改口改得这样丝滑,言微略微一滞,尔后唇线一牵,“谢谢,你还是叫我言微吧。”   “可以吗秦总?”   秦怀鹤:“她让你叫什么就叫什么。”   丁澄笑呵呵说:“那还是叫言微吧,她比我小,我怕把她叫老了。”   一路上,言微不怎么出声,她是这个恬静的性子,丁澄并未觉出什么,哼哧哼哧把车开到了民政局。   快九点,言微很自觉去拿号,看了看,前面排着四五对新人,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秦怀鹤从她手里拿过那张排号单,找了个中排座椅坐下,一双腿长得无处安放。   他凑近了些,压着嗓问:“当初你对着月亮喝咖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时候会在民政局挨着我。”   言微眼睫稍抬,一个浅淡的余光过去,很快又收回,无声往一旁挪动,“没想过。”   秦怀鹤指节在鼻下压了压,看了眼她的手机,“你给我看看,那条朋友圈是不是只对我可见。”   短暂的沉默后,她说:“不是。”   “不是?”   “嗯,不是。”   他略微卷起唇来,看着她,“行,我打电话让丁澄看看。”   言微眼皮子干涩,心里如同破了洞,空空荡荡的,灌了风进来,凉飕飕的。   她不知道回到那天晚上,她还会不会跑到那家咖啡店,还会不会发那一条朋友圈,还会不会跟他回家。   还是会吧。   当初她的境遇,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是秦怀鹤把她拉扯了回来,虽然不是他主观意愿上的。   她因为他,重新活了过来。   但是为什么又把她拽入另一个深渊?   她快速划拉手机,最后定住了,递过去,“不用打了,你看吧。”   秦怀鹤接过去看了一眼,如意料中的,他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提着唇角松懒懒笑,“果然是一见钟情。”   言微机械牵动唇线,“是。”   她不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只一面之缘,并不足以让她这么去追逐他。   拿到红本本,言微在秦怀鹤身后站定了脚,把那一条朋友圈删掉,才跟上了他。   丁澄一脸喜气,好像当新郎的是他,哼着小曲儿把车往渐青湖的方向开。   言微在后座叫他,“你们去办你们的事儿吧,把我放在小区路边就行了,我想去买点儿东西再回去。”   秦怀鹤捏着她的手背,“今晚要不要回去看你爸和你姑姑?”   言微看着他,略微提唇,“暂时还是先不回了,我姑说,想等过几天搬了新房子,再叫我们一起回去吃饭,她担心老房子太乱,让你看到了不好。”   秦怀鹤点头,“行,那你在家等着。”   言微:“你家那边,需要回去看一看吗?”   他顿了片刻,“有时间再说。”   “嗯。”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要么,晚上我们去看看你爷爷吧?”   秦怀鹤微滞,转瞬提唇笑了,“为什么想见我爷爷?”   她笑了笑,“你爸妈都已经见过了,你爷爷是长辈,难道不该去见一见吗?”   秦怀鹤抿着唇线点头,“应该,晚上就带你回去看他。”   才一下车,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秦怀鹤让丁澄暂且不开车,降下半个车窗听了几句,那男的是她的大学辅导员。   但言微并没有介绍车里人的意思,只和自己的辅导员聊了起来。   李建林看见言微大了肚子,免不得问了一些她的近况,又念叨起言微曾经放弃的保研资格。   “人要不断学习进步,我老婆生小孩了,现在还在考博,你就不该止步一个学士学位。”   言微微赧,“我知道。”   她何尝不想继续读书,当时的情况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绩点那么好,不知道珍惜就算了,怎么出去了也不和老师校友联系,本来导师很中意你的,现在谁还记得你。”   言微汗颜,只有频频点头,“辅导员,谢谢你还记得我,出来以后混得太差,真没脸联系你们。”   辅导员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任何关系都是需要维护的,以前她一心想考研,专业成绩都拿得出手,后来断了这份心思,也就没有和任何人联系了。   告别了李建林,她心中有愧,编辑了一条长微信,第一次袒露心声,说出了父母的事情,并对李建林的教导之情表示了感谢。   人情薄如纸,这一两年她在社会上滚打,别说同事,就算是亲戚,也未必有辅导员对她的这份情意。   -   丁澄:“秦总,言微是真学霸啊。”   秦怀鹤闲闲点着指头,不搭他的腔,过了一个路口,才开口说:“你找人看看美国的学校,给她申请一个合适的,趁着这两年,把研究生给读了。”   国内发展趋于平稳,他这一两年重心还是在美国,她可以一边陪着他,一边读书。   晚上接到言微,把这话儿跟她一说,意料之外的,她拒绝了。   “你辅导员不是说,你绩点很漂亮,不读研是个遗憾?”   言微还是那般淡淡的笑,“生完孩子再说吧,我总觉得现在脑子不好用了。”   “不好吗?”   “嗯。”   秦怀鹤觑着她,鼻腔一个轻哼,“脑子好不好不知道,嘴巴倒是挺好使的。”   言微不搭理他。   这一整天,她就是这么一副淡淡的神情,不恼,就算笑也不过机械牵动嘴角,有些过于敷衍了。   秦怀鹤心里难免有些后悔,但也没太往心里去。   只要是人,多少有一些脾气,更何况她怀着身子,难免会有些情绪起伏,他想,以言微温柔的性子,过一阵子就好了。   晚上,秦怀鹤带着她,回到了爷爷秦信林家。   秦信林住在寸土寸金的旧城区,拥有百年历史的一处老洋房里,他本是官二代,年轻的时候做实业起家,言微听秦怀鹤说,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但见到他的时候,言微发现并不是,大概是年纪大了,又是隔辈亲,爷爷看见她,拿出一个大红包,脸上笑吟吟的。   言微脚下像是上了钉子,就是不动,嘴里喃喃说着“不用”。   爷爷坚持,“过来拿着吧。”   秦怀鹤不免觉得好笑,只道:“你猜猜我爷爷多大岁数了,猜对了你就拿,猜错就算了。”   言微唇角动了动,“爷爷八十二了吧。”   秦怀鹤一滞,“你知道?”   她没看他,“你说过了。”   “我说过了?”   “嗯。”   秦怀鹤笑了下,“那是我给你放水了,也算你对,去拿吧。”   言微这才走过去,手才碰上爷爷的红包,双唇紧压着,嘴角却克制不住在颤抖,“谢谢爷爷……”   爷爷:“哎呀,你哭什么呢?”   秦怀鹤闻言,走过去,歪个脖子瞅着她。   虽然她闪避着他,试图掩饰,但他还是看见了她眼底那点红痕。   还真是哭了。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吧,言微,眼皮子这么浅,这也没多少钱,用不着哭。”   言微快速抹泪,“我没哭。”   这下,秦家爷孙两个都笑了。   饭桌上,言微一如往日,给秦怀鹤添饭添汤。   爷爷说让秦怀鹤自己来,她大肚子乖乖坐着吃饭就行。   当着自家爷爷的面,秦怀鹤脸上带着得意,“她就是喜欢这样,改不了。”   爷爷笑着点头,“好,就是这样贤惠的才好。”   饭后,两人辞别了爷爷,秦怀鹤出去应酬,司机把言微送回渐青湖。   秦怀鹤在酒桌上,接到了言微的电话,她说爸爸有些不舒服,她要回家里看看,还说这几天家里准备搬到新房子,她要跟着姑姑一起收拾,就先不回渐青湖住了。   他不甚在意,说了两句便挂掉了,再过几天就要出发去美国了,让她在家待几天也好。   -   言微回到家,言绵又是一惊,这都登记了,怎么大晚上还往家里跑。   言微一语带过,只说秦怀鹤这几天有事儿要忙,她干脆回家里住,和姑姑一起收拾东西。   言绵看着她的大肚子,嗔道:“都这个月份了,好好在家呆着多好,三天还不够我收拾么。”   “没事儿,天天呆着都傻了,而且医生也说要适量运动。”   就这三天,言微和姑姑一起,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找车搬到了新房子。   入新房的前一天,她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物,装在背包里。   言绵高高兴兴把她送出门,只等着第二天到新房子迎接新姑爷上门。   言微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晚上九点,她在一座滨海小城落了地,到达预订的海边民宿后,她闻着海风咸涩的味道,给闫秘书打电话,让她把去美国的飞机票给退了。   大晚上,闫秘书显然吃惊不小,“秦太太,我建议还是现在过去,超过三十二周,要坐长途飞机就很麻烦了,对你身体也不好。”   “我知道,麻烦你转告秦总一声,我打算在国内生孩子,不去美国了。”   闫秘书停滞两秒,“你确定吗,秦太太?”   言微温声道:“闫秘书,你还是叫我言微吧,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   “……好的,不客气。” 第15章 你来找我,是来报恩了吗……   挂了电话,闫秘书思量片刻,还是先给丁澄打了一个电话。   丁澄听了闫秘书这番话,忍不住皱眉,“她这几天不是回家住了,这都能和秦总吵架?”   “要吵架怎么都吵得起来,不过这才登记几天啊,而且她也不像耍任性的人,以前安排什么她都说好的好的,一句反驳都没有,我感觉这一次还挺严重的。”   丁澄长吁一口气,“闫姐,我的苦日子可能又来了。”   “……怎么了?”   “上一回秦总和言微断了,我在美国吃了多久的瘪,这一回她要是真不去美国,我能有好日子过?”   闫秘书失笑,“哟,她还是你的挡箭盾牌啊?”   丁澄假模假样叹一口气,“只要她能在秦总身边待着,我能把她当再生父母供起来。”   “我以前真看不出来,她是这么重要一人物。”   “你以为谁都能进渐青湖,谁都能生我们秦总的孩子?赶紧给劝回来,不然你和我都不好过。”   “怎么劝?”   “那肯定得秦总亲自去哄,你就说言微大肚子,情绪难免起伏,正常的孕妇都这样,类比你自己,说你怀孕的时候多么想死。”   “……行了,我知道了。”   -   言微接到了秦怀鹤的电话。   “言微,我是个守法公民,你不愿意去美国,我不会绑着你去。”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心情总是不好,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秦怀鹤有几分无奈,“在哪里?”   “在海边,我很好,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过段时间,就已经错过飞美国的最好时机,秦怀鹤知道,她这是不想去。   “好,随你。”   言绵又来了电话。   “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自己跑去海边做什么?”   言微笑,“我就是想看海了。”   言绵嗔道:“那你就好好说,心情不好,不想去美国,你就直接和怀鹤说,都结婚了,这个样子可不好。”   一个大肚婆,谁都不敢跟她说重话,只能随她的心思,让她自己呆几天。   秦怀鹤出国后,和第一次分别没有多少差别,她极少主动和他联系,也不给闫秘书找麻烦。   秦怀鹤虽有些恼火,隔着千山万水,她还怀着身子,也不能对她如何。   一个月后的冬日凌晨,言微在那家私立医院静悄悄生下一个女儿。   闫秘书收到医院熟人电话的时候,内心是震惊的,她提着心脏给秦怀鹤打电话,仿佛意料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秦怀鹤不知道言微已经生下孩子。   闫秘书小心翼翼报喜,不敢提到言微只带了一个月嫂去生孩子。   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被秦怀鹤训了两句。   当天,她提着花去医院探望,除了月嫂,还有言绵的姑姑在照顾她。   宝宝被护士抱去洗澡了,言微在做产后护理。   以闫秘书的经验,刚顺产生下孩子的产妇大都有一堆关于阵痛的抱怨,但言微一句也没有,她气色还好,面容恬淡,温声细语对闫秘书的到来表示感谢,并拒绝了再请一个育婴嫂的建议。   四天后,闫秘书怀揣着小心,把言微接进了月子中心,那一天,正是秦怀鹤回国的日子。   孩子还小,看不出来像谁,吴曼云趴着小床,和言绵一起看孩子,硬掰扯说孩子的嘴巴像爸爸。   就是这个时候,秦怀鹤进来了。   她接过秦怀鹤手里的大衣外套,“秦总,辛苦了。”   他略微颔首,往床上看去。   一家子团圆的时刻,闫秘书退出去之前,悄无声息偷瞄了一眼。   半卧在床上的言微看着远归而来的孩子爸,只是轻轻提唇,却没有说话。   吴曼玉:“怀鹤,你看看,嘴巴很像你。”   秦怀鹤驻足在小床边,看那熟睡的小婴儿。   那小婴儿不甚好看,也没有什么辨识度,看不出来哪一处像他或者像言微,只怕扔在婴儿堆里他也找不出来。   但从未有过的一种奇异感觉在他胸口弥漫开来,说不清楚是感慨还是感动。   这是他的女儿,他的血脉,他在这个世界的延续。   秦怀鹤眸光一动,朝那个坚强的月子婆看过去。   得到消息之后,他曾经打过电话给她,她说一切都好,因为羊水破得突然,她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但一切顺利,不用担心。   秦怀鹤尚存一些恼意,碍于她刚生完孩子,他只能把不满发洩到闫秘书身上。   这个时刻,她气色尚好,从头到脚包裹齐整,素净的面容如挂在天上清淡皎月。   他隐约看见了什么,朝她踱步而去,在床前站定了脚,低睫看着她。   “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言微抬首,唇线略微拉长,“挺好的。”   “吃的习惯吗?”   “习惯。”   他歇了一口气,又问:“要不要再加一个育婴嫂?”   言微:“用不上,她还小。”   一言两语,秦怀鹤内心升腾起一股燥意,压不下去,实在有些灼胸。   他视力不错,看得真切,她半阖的眼睫下,那颗浅色泪痣,安然无恙印在她细薄而略微弯起的眼尾下,和以前的形状一模一样。   孱弱,生动,含情。   泪痣上的眼尾眸光如第一次被他带走的那个夜晚一样清透,却无端端地,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他压了压唇,“怎么用不上,她跟你说用不上了?”   言微微愣,转瞬耷下眼睫,敛着唇角说:“她也没说要用。”   秦怀鹤微微眯眼,点头,“行。”   言绵在一旁笑着搭话:“等出月子回家再说吧,这里那么多专业护士,没必要再请一个。”   两人都没说话。   吴曼云:“你爷爷找人算八字,给取了几个名字,你们看一下哪个合适,我看着都不怎么样,还不如自己取。”   秦怀鹤兴致寥寥,淡道:“不着急,一辈子那么长,给她当几天无名氏。”   吴曼云皱眉,“胡言乱语,有你这么当爸的?”   言绵倒是被逗笑了,“是不用着急,他才回来,让他歇一会儿,等上户口再选也来得及。”   话音方落,只听见言微说:“大名就让爷爷来定,小名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岁岁。”   她这话在情理之中,长辈定了大名,谁都不会剥夺一个妈妈取小名的权利。   言绵:“一岁两岁的‘岁’?”   “嗯。”   “岁岁,小女孩叫着挺乖,是不是,怀鹤妈妈?”   吴曼云:“好听,就叫岁岁。”   只有秦怀鹤略微卷唇,低哼了声,“用不上我。”   午餐时间,吴曼云被司机接走了,言绵料想着,秦怀鹤才回来,小两口又初为人父人母,必定有一些话要说,便提出回家里看看,让秦怀鹤陪着言微吃月子餐。   送餐的大姐在月子中心算年纪稍大,上午已经给言微送过一顿早加餐,这会儿看见秦怀鹤,笑眯了眼。   “你婆婆那么年轻漂亮,你老公还这么帅,小宝贝以后也是大美女,有福气了。”   言微坐到餐椅上,淡淡回她:“谢谢,辛苦了。”   秦怀鹤也跟着坐下,那大姐已经把盖子掀开,汤饭菜合理摆放好,实在没有他的活儿,只能拿起那双半包在纸袋里的筷子,抽出来递给她。   “吃吧。”   言微淡瞥他一眼,无动于衷,“我先喝汤。”   秦怀鹤的手略微一滞,把筷子又放回原处。   当着外人的面,他的殷勤显得无用,且刻意。   那大姐知趣往外走了。   房间温暖如春,内外温差大,玻璃窗蒙着一层白白的雾,掩盖了湾江的曼妙身姿。   秦怀鹤清一下嗓,“好好吃,吃完了我有话和你说。”   言微略微抬眼,“什么话?”   他唇边勾起了笑,眼神带着几分暗昧,“悄悄话。”   言微静静看他,“我也有话和你说。”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看不到一丝波纹,秦怀鹤胸口那股燥意又起。   他稍稍倾身,歪着头瞧她,“嗯,现在说?”   言微低垂着眼睫,端着勺子连喝了三口松茸猪骨汤。   秦怀鹤笑了声,“吃完再说。”   她突然抬眼,唇线颤动两下,秦怀鹤看到,从一进来她就平淡的眸子终于在这一刻,起了波澜。   如湖面下的暗涌在往上翻滚。   她咽一下嗓,脖颈拉动,“现在说……”   秦怀鹤唇线微收,“你说。”   “秦怀鹤,我们离婚吧。”   ……   秦怀鹤看着她那沁了一层水光的眸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以开的玩笑话,敛着目光看她数秒,“你这个时候,不能生气,对你对孩子都不好,我为什么现在才回,因为要把美国那边的事情交接给别人,陪你坐月子。”   言微垂下的眼睫颤如展翅的蝴蝶,眼前的汤饭幻化成一团糊状。   明明看到秦怀鹤的时候,已经没有当初那般情潮涌动,明明早就下了决定,到了这一刻,却如锤心刺骨般疼痛。   泪水滑过两腮,言微拿纸巾轻轻擦拭。   这场浮生梦太过绵长,她醒来已是大汗淋漓,抽离的时候有一些痛楚,不能很好掩盖,也实在不必苛责自己。   可她这副神态,红透的眼圈和被泪水浸湿的睫毛和泪痣,落在秦怀鹤眼里,不是在和他谈离婚,而是向他讨要关爱。   他心里一软,伸手抓上她,拉过去,放在大腿上摩挲,安抚道:“没关系,我回来了。”   怎么能怪她,怀孕生孩子,他这个老公都不在身旁,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不满二十四岁的女孩儿,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多还在家里娇滴滴地和父母撒娇。   言微抽回了手,抽了一张纸巾,擦拭面庞。   她吸吸鼻子,扯唇一笑,“跟你回不回来没关系。”   秦怀鹤:“那跟什么有关系?”   言微把纸巾折叠起来,压在餐盘上,面色已经恢复了八分,“秦怀鹤,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根本不合适。”   秦怀鹤等了两三秒,等不到她的下文,便问:“你现在才知道我们差距大?”   她默了默,“不是,只是有些事情,试过了才会死心。”   秦怀鹤鼻腔冲出一个嗤声,“你死心了?”   她恢复得这样快,让他有些恼火,好像疾风骤雨,转瞬即逝。   他宁愿她哭哭滴滴,躺在他怀里,让他安抚半日才歇。   言微一点红压在眼底,眼睛却已经恢复清明,“女儿可以跟你姓,上你家的户口,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上小学之前能让她跟着我。”   秦怀鹤眼光凉了下去,一瞬不瞬定在她脸上。   她歇了一口气,“她还小,跟着我好一些,不管怎样,都一样是你家的血脉。”   秦怀鹤开口,话里带着了寒意,如窗外的深冬,“言微,我怎么你了,你跟我结婚,就为了把我变成二婚?”   言微低睫,“不是,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变成私生子,我觉得二婚对你的影响并不大,至少不比私生……”   秦怀鹤厉声打断她:“你觉得?女儿凭什么跟你,你有什么?”   言微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坦坦荡荡,“你放心,我条件是不怎么好,但也不会苦着她,我把我家老房子卖掉,另买了一套新房子,在清棠湾,四房,也没有贷款。”   “你送给我爸的房子会尽快过户给你,如果你配合的话。”   秦怀鹤挪开视线,眼里的寒意凝结成霜,“我配合你,让我女儿住套房,你不上班,喂她吃糠咽菜?”   连房子都悄悄买好了。   她不是开玩笑,而是早就做足了打算,要带着女儿离开他。   言微没有羞恼,平静看着他,“即便是走法律程序,哺乳期也会判给妈妈,而且,你的损失会很大。”   秦怀鹤闻言,冷冷一嗤,话里如带冰碴,“言微,你可以试试,我不介意用一些损失换我自己女儿。”   她竟然威胁他,她竟敢威胁他,登记的时候,他没有签署婚前协议,上了法庭,她可以拿走很多很多钱。   钱对于她来说,当然很重要,但初为人母,显然孩子更重要。   总算看到她眼里显露出慌张,秦怀鹤心里有一丝痛快。   他淡嗤,“就算没有贷款,你家里没有劳动力,你瘫痪的爸就够你受的,拿什么来养女儿?”   “法官不是瞎子,女儿跟着我,我请一百个产妇喂她。”   “建议你转行,地产界别呆了。”   言微咬着嘴里的软肉,极力克制自己,“秦怀鹤,我一直以为,你的格局不至于此。”   秦怀鹤扯唇,话里如带利刃,“我和你谈什么格局,不是你找我谈情说爱的吗?”   “……对,是我。”   她早该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这个男人如猎豹,总有一天会站在对面咬她。   汤里的白雾消散殆尽,上头浮着一层黄油,腻得人心慌气短。   “秦怀鹤,那法庭上见,不怕告诉你,我家里还有一百万存款,我爸妈出事,的确卖掉了一套房子,但好在,”言微眼睛冒出了两包水,蓄满了眼眶,下颌连接着颈部皆在颤抖,“有好心人,捐赠了八十万,法官不瞎也不傻,一百万足够我把女儿养到上小学。”   秦怀鹤怔了两秒,一声低不可闻的哂笑,“哪个好心人?”   言微那两包水终是决堤,泪水先后滑落脸颊,“秦信林老人,听说,是他八十大寿的时候,他的孙子以他的名义捐赠的。”   身旁的男人喉结上下一滑,眼睛里的寒冰在震碎,带着难言的撕裂,“言微,你来找我,是来报恩了吗?” 第16章 言微,你没咬过我吗?……   不知道是哪一个专家说的,今年是暖冬,但这几天湾城尤其冷,看那湾江上压顶的阴云,和覆在玻璃上的一层白雾便知道室外有多冷。   有家属在和相熟的护士聊天,抱怨湿冷的天气,能把人手指头冻僵。   伴随着婴儿啼哭声,门被敲响,“小宝贝回来咯。”   言微:“进来吧。”   小推车推进来了,刚洗过澡的小岁岁饿坏了,蹬着小细腿儿闭眼嚎哭。   护士抱起她,看了一眼那桌上的饭食,“哎呀,妈妈还没吃饱饭呢,我们喝存奶好吗宝贝?”   言微已经起身走到跟前,“没关系,给我吧。”   那护士把孩子给了她,笑问端坐桌前的秦怀鹤:“先生需要被您备餐吗?”   秦怀鹤不过稍稍转脸,淡道:“不用。”   他站起身,闷声不吭朝门外走,掩上门的时候,从缝隙里看那个抱着小婴儿缩在床头喂奶的背影,女人的侧脸素净疏淡,脸上的圆润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廋下去的。   饭菜也不动一下,哪来的奶喂孩子。   当初不顾一切跟他走,再笨拙也要亲他吻他,与他搅乱床单肌肤相亲的人,这会儿还没怎么着呢,喂个奶就掩得那么严实。   他自嘲扯唇,把门给彻底关上了。   自然了,刚才放话了要与他法庭相见。   以她这单薄的身子,和那点贫瘠的家底,和他叫嚣。   一想到她的家底,秦怀鹤额角抽痛,心口也跟着绞了一下。   “言微,你来找我,是来报恩的吗?”   她说:“就当是吧。”   就当是吧。   她就是这么来报恩的?   买个房非得去买亨川死对头凯创的物业。   恩将仇报。   闫秘书已经在外头等得两眼迷瞪,看见他出来,马上把大衣给他送过去,“秦总,要给您订餐吗?”   秦怀鹤接过外套,眼光凉凉,“闫秘书,你说你怀孕的时候很想死,生下来还想吗?”   闫秘书轻轻提气,笑道:“生下来,满眼都是宝宝,哪里还想那些。”   秦怀鹤默了片刻,“除了宝宝呢?”   闫秘书明白了几分,小心斟酌措辞:“宝宝小的时候,妈妈眼里都是她,别的人,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碍眼。”   秦怀鹤淡眼看着,等她往下说。   闫秘书唇角的笑僵了下,她不敢说看老公碍眼,只能换个人霍霍,“就是,看我婆婆挺碍眼的,差点儿因为她产后抑郁。”   他耷下眼皮子,冷冷一哼,“你也当妈的人了,该知道怎么才能照顾好产妇,这几天你就先过月子中心上班,别让这里的人给孩子她妈吃冷饭,她妈吃了冷饭,她不得喝冷奶?”   闫秘书心说,不是这样子,没有冷奶这一说,但是她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了,秦总。”   秦怀鹤走到楼下的露天停车场,点了一根烟,后腰倚着冰凉的车身,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前年三月,我家老爷子过生日前一天,捐赠的那八十万,那家人叫什么名字,你没查过?”   另一头的丁澄被这没来由的问话给问懵了,他是亨川总助,每天要处理的事务最少也有十件,即便年薪过百万,脑子也做不成计算机那样,把每一件事儿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老板的问话是不能这么回答的。   丁澄:“当初您说了要走老爷子的账户,我安排罗希去办的,我马上了解清楚,稍后给您答复。”   秦怀鹤挂了电话,站在冷空气里抽烟,这鬼天气,比美国还阴冷,都快把那点火苗给熄灭了。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阴天,他坐在车里打电话,他爸说老爷子明天要过八十大寿了,问他是否已经给慈善基金会捐款。   那是关爱留守儿童的基金会,每一年秦家都会捐赠善款,那年是爷爷八十大寿,追加部分善款本是应该,但秦怀鹤接到这个电话却不甚乐意。   他也是留守儿童,只不过他留守的是美国,看着他爸妈假模假式关爱别的小孩,他觉得讽刺意味浓厚。   前路堵死了,半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丁澄过去看了,回来说有重大事故,一对夫妻驾驶的小汽车,被大货车追尾,压到路边护栏,车子全都变形了。   “女的是一个高中老师,当场就死了,男的半天才拽出来,我看不死也是重伤,后面有一辆车,是那女的同事,说她家里小孩还在读书。”   他听在耳朵里,以为这小孩还在读小学初中,让丁澄去了解一下,反正都是捐款,捐谁不是捐,谁让他正巧碰上了呢。   这事儿后来丁澄是怎么给他汇报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秦怀鹤吐了一口烟圈,白烟冲进冷空气里,很快在他眼前化作乌有。   丁澄的汇报电话很快便来了,这一回,他说话的气息都带着谨慎。   事儿八九不离十,但言微是如何知晓的,他说不上来。   “秦总,这事儿怪我,没跟进清楚,不过言微和您还有这样的缘分,实属难得。”   秦怀鹤低哼:“你觉得她该报恩吗?”   丁澄马上接嘴:“言微我不敢说,如果换做别的女孩儿,摊上您这样的恩人,搁谁谁都想以身相许,如果是那些个矮矬穷的,那对不起,大恩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犬马相报。”   “秦总,这是人之常情,您说是吧?”   烟已经燃到了烟屁股,秦怀鹤嗓子眼微涩,“行了,半个小时后,营销线中高层开会。”   这小子是打好腹稿,有备而来,话里是滴水不漏,他的火也发不出去。   报恩?   呵!他宁愿相信言微是看上他的钱。   但他也不是个傻子,她并不怎么爱他的钱。   他换了一只脚重心,又吐了一口烟,压着眼往白蒙蒙的江面看去。   再怎么想,言微爱的,都是他这个人。   她眼里的光骗不了人。   在一起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么一想,秦怀鹤把法庭相见的那些狠话暂且丢到脑后去了。   言微只是产后抑郁,这会儿看谁都碍眼,她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行就找个专业人士给她疏导疏导。   寂寥了许久的家人群里,因为多了一个小婴儿,突然有了生气。   半个小时之前,他妈把那张给孙女取名的条子发到群里。   他粗略看了一眼。   【秦舒意,秦依媛,秦听澜,秦言墨,秦清尔。】   吴曼云说舒意好听,过了半个小时,他爸才响应了一句:   【可以,等他回来,大家在家商量。】   秦怀鹤发送了两个字:   【过两天吧。】   他关掉手机屏幕,无声扯唇,他爸妈早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分居了,各过各的那么多年,怎么还说得出“家”这个字眼。   到了公司,营销线的高层排排坐,等着大老板到来。   秦怀鹤坐在老板椅里,身子略微歪斜,食指指尖在朱红色的会议桌上轻轻点动。   嗒,嗒,嗒。   他眼珠子不动声色,提溜过去,“这一次谁先来?”   静默。   等秦怀鹤环视了一圈人头,终于有人出声。   “我先来吧,秦总,九湾里的去存量没有达到合同约定的百分之七十,但联源那边态度还算积极,公司对他们的服务质量也认可……”   秦怀鹤打断那人的话,“我请的是销售代理,不是物业代理,别说什么服务质量,房子卖不动,嘴巴咧到天上去也没用。”   “是,是,现在有三家代理公司在和我们接洽,其中数恒亿最积极,恒亿呢,的确是销掉我们公司的尾盘,但他们没有精品豪宅的销售经验,就一点优势,他们开的代理点数比另外两家低了五个点。”   有人在笑,“李达兴一向有什么吃什么,能不能做,先拿下再说。”   秦怀鹤曲起手臂,两指在额角摁压两下,“这件事过后再说。”   提起恒亿他又想起了和言微的初遇,在销售中心,她眉目干净,一双杏眸莹润无比,讲起盘来音色清晰纯净。   原来都是蓄意而为,想到这,秦怀鹤心头又是一绞。   他眸光利落一转,“谭总没事儿?”   谭睿咽一下嗓,“有事儿,秦总,我正想和您汇报,关于南州城亨川印象的进度,因为融资受阻,二期比预期的滞后五个月,我们也一直在和腾远磨合,和当地银行沟通,联合发开总是免不了碰撞,一有点问题就有可能拖慢进度,据我所知,不单单是我们,南州城很多项目都因为融资进度……”   秦怀鹤打断谭睿的长篇大论,“谭总,你觉得项目进度拖了五个月,这事儿算大吗?”   谭睿面色微怏,“当然算大,我们已经在调整项目进度,争取按照时间表……”   他声量突然大了,“我说了,最大的事儿先汇报,你坐那么安稳,等着人给你预热?”   高管们个个肃容屏息,就怕火烧到自个身上。   秦怀鹤转脸看着丁澄:“丁澄,我们和腾远联合开发亨川印象,媒体是怎么说的?”   丁澄:“秦总,媒体说,是贵公子和暴发户大小姐的联姻。”   亨川一惯走的精品高端路线,对产品和服务有很高的标准,在业内,亨川被形容成带着工匠气息的贵公子,而腾远是南州城本土房企,因为快速复制综合体项目而崛起,在当地融资能力强,两家合作开发亨川印象,被媒体戏称为贵公子和暴发户大小姐的联谊。   秦怀鹤略微舔嘴,“都跟大小姐联姻了,要是大小姐她爸搞不来钱,我委屈吗?”   丁澄答曰:“委屈。”   他又环视了一圈,“我不想再听到,个别城市做不好,哪家房企都避免不了这种话,水土不服就回家呆着,案名用的是我们亨川,搞砸了,打的是我的脸!”   有几个高管悄悄缩起了肩背,秦总出国,他们舒坦了一两个月,他回来了,带着火气,实在让人胆寒。   硝烟方歇,丁澄跟在他身后,有些应酬他都给往后推了,只问:“秦总,您是先回家还是去月子中心?”   秦总才回国,又当了爸爸,这个时候自然是以家事为重。   秦怀鹤默了默,“回家。”   进了渐青湖的家门,秦怀鹤环视一圈,往厨房而去。   家里有人按时过来做保洁,干净整洁,但是冰箱里却被清空了,什么也没有。   这一个多月,言微没有回来住过,虽说他不在家,她大着肚子住娘家有个照应,但看着那个冰凉寂寞的冰箱,秦怀鹤胸口的恼意又起。   关上冰箱门,他上了楼,走进衣帽间,指尖划过一排排布料,她的衣物一件也寻不着。   最里的顶上格子,堆放着奢侈包包和一些首饰,排列得整整齐齐,连包装都没拆。   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留下这些,像是笑话又像是挑衅。   回来了,失婚老男人。   丁澄叫的餐已经送到了,他没有什么胃口,开了一瓶威士忌,喝了一杯,神思开始缥缈。   在售楼部初遇言微之后,他曾经在外面见过她一次。   彼时他就坐在临窗的位置,耳边是乙方公司鼓噪的自夸之词,一瞥之间,他定晴在她身上,记得当时她穿了一条白裙子,披散着黑发,不算隆重,但胜在气质纯净,还掺杂一丝娇弱,站在明暗交替处,像极了清晨的白玉兰花。   她叫什么?   言微,很好记,也很配她。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朝她走过去,眉开眼笑和她说话。   比起售楼部的样子,她显得有些拘谨,像是第一次面对相亲对象。   两人一起走过马路,进了一家咖啡厅。   秦怀鹤突然来了兴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和乙方老板说话,眼睛却留意马路对面的那家餐厅。   以他的眼光,这两人不怎么相配,那男的配不上她。   意料之外的,一杯茶喝完,她出来了。   那男人颇有几分敷衍,随意挥手,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没成。   秦怀鹤看不太明白,是男的瞧不上她,还是她瞧不上那男的,总之,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那种男人搭大街上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行,搭她不行。   和她亲热的时候,脑子偶尔会浮起她和那男人相亲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无端起一丝恶趣味的念头,去咬她的舌尖,或者掐她的软处。   他难以想象言微伺候别的男人的样子,她那么柔软,那么乖巧。   第一次,他带她上了亨川世纪顶层,站在湾城的璀璨灯火前亲吻,他的手在她背上摩挲,然后沿着脊椎骨往下。   她笨拙,身子在他怀里不受控地颤栗。   但她悟性很高,只笨一次两次,很快就知道如何去取悦他,轻咬他的喉结,亲吻他后颈。   工作乏了,他只要亲她说累了,她就知道去浴室给他洗浴缸放热水,然后……   秦怀鹤回过神来,端起酒杯想灌下一口,才发现酒杯已经空了,他呼了一口酒气。   时间尚早,他却已经有了醺意,这个时候泡一个热水澡最是舒爽。   他下了决心,明天去月子中心,如果她有一丝悔过之意,他可以考虑,原谅她那些法庭见的荒诞之言。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秦怀鹤眉头微蹙,这个时候,除了丁澄,大概不会有人来这里,只是刚回国,又难得没有应酬,那小子应该早跑远了才是。   院子太大,家里又没有烟火气,前院的花草疏于护理,大都已经枯败。   他打开院子大门,微微眯起眼来,上下扫了来人一眼。   那女人一身黑色装扮,妆容精致,黑色蓓蕾帽下是一头灰毛,大冬天,露出胸前一大片皮肤,内里风光若隐若现,再往下,长靴上露出一截光腿。   秦怀鹤不出声,眼神却是审视的味道。   她开口说:“不好意思,我是那边的邻居,家里突然没燃气了,请问你家里有吗?”   秦怀鹤神色淡淡,“我没留意。”   那女人拧着眉跺脚,“这样啊,好麻烦哦,不知道是一起停了,还是我们家燃气用完了,这么冷的天气,都不知道怎么洗澡了。”   他拿手捏了捏酸涩的眉心,漫不经心说:“你可以打电话问物业。”   女人娇声说:“物业不接电话啊,这个时候早就下班了。”   “你打了吗?”   “打了。”   秦怀鹤扯唇,“我帮你打。”   女人红唇翘起,“那麻烦你了,我快要冷死了。”   “哪一栋?业主叫什么?”   女人支吾:“你就说,S17栋。”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是秦怀鹤,今天小区停燃气了吗?”   物业人员一听是他,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秦总,今天小区没有停燃气啊,您家里没有燃气了吗?”   “S17栋的业主家没有燃气了,你让人过去看一下,能充就给业主充好,不能充带他们到会所使用浴室。”   “秦总,S17栋是一家摄影棚,都是给网红拍照的,业主在国外,我们上哪儿去找燃气卡啊。”   秦怀鹤视线往下低垂,落在那女的脸上,“网红是怎么进来的?”   “平时都是摄影棚老板出去接的,他说是朋友,我们也不好干涉。”   秦怀鹤:“叫两个保安过来。”   那女的这会儿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男人肯定不简单,不是亨川的股东就是高管。   他住这么一栋湖心别墅,和别的栋数是分开的,有独立安保,她能混过来实属不易,眼见着这么一个独身高富帅,当然要把握住机会。   “你是亨川的人吧,这么热心?”   他收了电话,看也不看她,“对,只要是亨川的业主,都是我们的服务对象。”   她娇笑两声,“那怎么办呢,我还买不起这里的房子。”   秦怀鹤掀起眼皮,“那只能等你买得起再说。”   “……”   “这一次我就不浪费警力了。”   女人愣了愣,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不报警,只是让保安过来把她撵出去。   她失笑,“不是吧,亨川的人就这素质?”   秦怀鹤推回院子里,关上门,胸口一团火无处发泄,又把电话掏出来,把渐青湖的开发总经理骂了一顿。   那总经理心里直喊冤,渐青湖早就交付,物业公司不归他管,这等无妄之灾,无缘无故落他头上,岂不冤哉。   但大老板发火了,他只能给丁澄打电话,探求灭火之计。   丁澄难得一个晚上休闲,正和朋友在外面消遣,接到电话,恨不能骂死这帮龟孙子。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卖命,再这么折腾他,再多钱也没命花了。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言微的好处来,只要言微在,秦总沉醉温柔乡,谁都能好过。   可这会儿言微在月子中心,他也不能打搅她。   丁澄只好找许骏腾,让他寻个机会,把秦总叫出去玩玩,散散火气。   第二天,丁澄主动说要上月子中心看小宝贝。   秦怀鹤没给他好脸,“有什么好看,你是家属吗?”   “……不是家属不能看?”   “不能。”   “那太可惜了,秦总多拍两张照片发给我。”   秦怀鹤淡眼看他。   丁澄嬉笑道:“肯定是一个绝世大美女吧?”   秦怀鹤脑子浮现那张五官拧在一块,皱巴的脸,不搭他的腔。   丁澄把他送到月子中心楼下,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他跟随秦怀鹤太久了,总觉得他的步子有些沉重,丁澄寻思,总不能才回来就跟月子里的老婆吵架,难不成是小宝宝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他伸个脖子,在他背后喊:“秦总,替我问声好!”   秦怀鹤步子顿了下。   问什么好,今天她指不定有什么话气他呢。   上了楼,闫秘书正坐在休闲区百无聊赖玩手机,看见他,马上把手机收了起来,站直身子,“秦总。”   秦怀鹤没心思搭理她,往言微的房间走。   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开门进去。   言微正在和护士一起,给孩子擦屁股,听见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了。   护士:“爸爸来了。”   秦怀鹤走近了些,看她们忙活。   小婴儿细胳膊细腿儿,仿佛轻轻一掰就折了,但是她劲儿挺大,嚎起来中气十足。   他心想,挺好,是个女中豪杰,不痛快了就哭,不像她妈这么一个闷葫芦,有话憋着,再突然给他来个阴狠的。   擦干净屁股,言微没有拿护士手里的尿不湿,而是拿过一张床头放着的,轻声细语说:“先用这张,刚才洗澡的时候换下来的,还没脏。”   秦怀鹤在她身后皱眉,“用过了还用,买不起了吗?”   言微的手不过稍稍停滞,又给孩子戴上了,“买得起也不能浪费。”   秦怀鹤嘶地吸气,“言微,你觉得这样她能舒服?”   言微闷声不吭忙活完,“舒服。”   秦怀鹤额角一抽,磨牙,“你用一个试试?”   言微转身,和他无声对视。   护士连忙笑说:“没关系,宝贝换尿不湿很勤,不会脏的。”   收拾好,护士出去了,言微抱着孩子坐在床尾,轻轻摸她的小手。   秦怀鹤杵了半晌,掏出手机,对着拍了两张。   言微抬眼,黑眸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秦怀鹤顿了下,“丁澄让我拍两张给他看看。”   话才说完他就后悔了,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给孩子拍照天经地义,他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这么想着,他板正身子,又拍了两张。   秦怀鹤捏着裤腿儿,屁股才要坐下去,她一个带着凉意的眼神移过来。   他咬着腮帮子,不管不顾坐下去。   “不是还有一百万,怎么连尿不湿都要省?”   言微不搭理他。   他看着她,轻嗤一声,“怎么,省钱和我打官司?”   言微淡淡看他,不置一词。   秦怀鹤咽一下喉,她太平静,平静到他压不住胸口的那股燥意。   两人枯坐一会儿,孩子闭眼沉睡,她才轻轻起身,把她放入小床里。   她素着一张脸,眉眼干净清澈,看孩子的眼神带着一抹柔光,才低头,柔顺的低马尾滑到她胸前,她轻手轻脚往后退,顺手把马尾往后一甩。   小心翼翼的样子,惹得人想笑。   秦怀鹤心神微动,在双膝上拍打两下,齿缝挤出三个字:“没良心。”   言微总算开口了,面色仍旧淡如水,“秦怀鹤,我并不希望我们有上法庭的一天,你是孩子的爸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他眉心一拧,“你想跟我做朋友?”   言微顿了下,冷声:“普通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不配,那就算了。”   秦怀鹤胸腔一个震颤,喉咙滚出一个哼笑来,“那我二婚的时候,是不是还要请你来?”   她挪开视线,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请我,我会去,但劝你还是别请了,我包不起很大的红包。”   秦怀鹤咬了咬腮帮子,太阳穴也跟着动。   死一般的静寂,静到能听见小婴儿的呼吸声。   他撑着双膝站了起来,“我不当你是普通朋友,但是我会请你来参加我的二婚婚礼,不用红包。”   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舒坦,他也要办这个二婚婚礼,她若要来,他甚至可以倒贴,封一个给她。   他插着兜垂首低哼,“农夫与蛇。”   言微别开眼。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不知道这个故事?”   她轻轻咬唇,点头,“知道,但我不是,我不会咬人。”   今儿从他进门,就一直在给她找刺儿,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傲,这么锋利的农夫。   但她不打算和他较劲儿,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她也不打算去参加他的二婚婚礼。   她是一个身负重担的人,没有那个精力去吃他的白食。   秦怀鹤倾身下去,俯视着她,一瞬不瞬的,眸光里暗昧浮动,“言微,你没咬过我吗?” 第17章 岁岁平安,你一个人知道……   男女视线交缠,无声较量,言微目光潋潋,并没有退让分毫。   秦怀鹤落败,从她眸子里游离而去。   她的眼神和当初不一样了,变得冷漠冰凉,他竟然想不起来,她何时变成这样的?   仿佛就是一瞬之间的事儿。   登记前两天,她被他抱在怀里,用细碎绵软的声音说:“秦怀鹤,要是知道你这么无赖,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   明明那时候她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温热的光芒。   门被敲响了,很快,一个带笑脸的女生探个脑袋进来,看见秦怀鹤,她脸上的笑一滞,很快又舒展开来,“言微,你老公也在啊?”   言微眼睫一颤,面色有些僵,“林棠,进来啊。”   林棠进来了,冲秦怀鹤笑笑,“我比她大,是不是该叫你妹夫啊?”   秦怀鹤挺直腰板,手从兜里拿出来,“随意,都可以。”   林棠笑道:“算了,我不敢叫,秦总,下一次去买亨川的房子,可以打几折?”   秦怀鹤:“不打折,按员工价给你,我买也是这个价。”   林棠喜上眉梢,“真的假的,我听说亨川的待遇特别好,员工买房有很大福利哟!”   秦怀鹤视线往言微身上移,“你们是同学?”   林棠:“我们是高中同学,还是最好的闺蜜。”   言微闷着一张脸,转过身,走过去看孩子。   秦怀鹤看着她的背影,略微卷唇。   这副样子,是少看一眼,孩子会消失,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爱孩子?   他内心有一瞬间的舒爽,言微并没有和她闺蜜说要与他离婚的事儿,家人闺蜜都没提,想来,那些话也是做不得数的。   因为这一声“你老公也在啊”,秦怀鹤看眼前这个女孩还算顺眼。   林棠走过去,和她头挨着头,一起看小婴儿。   “好可爱啊,是不是像你老公多一点?”   言微微滞,“看不出来。”   林棠转头看秦怀鹤,“秦总,你家宝贝是不是更像你啊?”   他指节在鼻下压了压,“我的女儿当然像我。”   言微转身,依旧淡淡的,“秦怀鹤,你不是还要忙吗,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跟林棠说。”   秦怀鹤胸口一个闷堵,她不介绍自己闺蜜便罢了,还开口撵他走。   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   难不成要跟闺蜜密谋如何与他争抢女儿的抚养权?   他偏不如她的愿,“我今天不忙。”   言微不搭理他,拉着林棠往沙发上坐。   “过完年就开始找工作了吗?”   “嗯,我爸说让我进他们公司,我想先自己在外面试一试。”   “自己试一试也好,你学历好,会找到好工作的。”   林棠不以为然,“现在满大街的研究生。”   言微有瞬间的失神,“是啊,但是你专业好,还是有竞争力的。”   秦怀鹤干巴巴杵了一会儿,垂首一个低哼,迈着步子往外走。   丁澄得了闫秘书的信儿,知道秦怀鹤要下来了,便回到车上,开着暖气预热。   没一会儿,果然看到秦怀鹤大步而来。   “秦总,拍照片了吗?”   秦怀鹤敛着神色,把手机相册打开,递给他。   丁澄接过手机,“哎呦,这么可爱。”   他的样子略显浮夸,秦怀鹤淡眼看着他,像是等着瞧他如何下嘴夸这么一个小婴儿。   丁澄知道夸人的精髓,要往细节上夸,“下巴尖尖的,瓜子脸,眼缝那么长,肯定是大眼睛,啧啧,大美女大美女。”   秦怀鹤心里一松,好像堵着的心口得到了片刻的懈怠,他接过手机,细细瞧着,“你看着像谁?”   丁澄:“像您,嘴巴鼻子都像。”   秦怀鹤鼻腔一个清浅的气声,又细瞧了瞧,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洗脑了,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丁澄又补了一句:“眼睛像妈妈,都是拣着好看的长。”   秦怀鹤觑着他,唇角绷不住往上一提。   这一句多余了,眼睛都没睁开,说像妈妈纯属睁眼说瞎话。   但是话好听,他也就不挑错儿了。   半道上,丁澄和他汇报,恒亿老板李达兴又给他打电话了,问他秦总这段时间的行程是否紧,想约秦总吃个饭。   秦怀鹤:“先推了。”   “好的。”   丁澄又说:“曾总监说西南区缺个策划经理,想把恒亿那边的策划经理吴青园挖过来,他说这人还可以,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以前带过言微,能力还是有的,外派就需要这样的实干派。”   秦怀鹤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是这人太过老实,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招一个策划经理,也不需要经过他,曾总监这人还算靠谱,他不干涉他用人。   人要成功,能力和野心缺一不可,这一点,言微倒是比她的上司强。   秦怀鹤对着车窗自嘲扯唇,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自打言微和他提离婚以后,总是想起初遇她时的样子。   一想起来,一会儿好受一会儿难受。   真是见了鬼了。   到了晚上,秦怀鹤回渐青湖,一个人呆在那么大的房子,像个孤魂野鬼,实在没劲儿,索性找许骏腾他们出去喝一顿算了。   到了那家娱乐会所,秦怀鹤把车钥匙给接待的人,熟门熟路往里走。   这是许骏腾和人合伙开的会所,里面有一家隐蔽酒吧,还有一些娱乐设施。   进了酒吧,他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林景仁的女朋友肖静宣,还有她的闺蜜苏允君。   他回国读初中的那两年,曾经和苏允君做过同学,后来回国偶尔一起玩儿,苏允君除了有点大小姐脾气,他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坏。   自从知道他妈有意撮合两人之后,他就开始烦她了。   苏允君看见他,轻飘飘一个白眼儿,然后凑过去和肖静宣说话,装作看不见他。   许骏腾等人马上给他让出位置,然后拿牌出来玩游戏。   肖静宣笑问:“怀鹤哥,怎么不带你那个女朋友过来?”   秦怀鹤嘴角咬着烟,话里有些含糊,“带她做什么。”   苏允君:“不会是坐月子呢吧?”   他不搭理她。   这么多人,就苏允君敢这么对他说话,因为秦苏两家家世相当,两人又是初中同学,以前大家曾经开玩笑,说两人是青梅竹马。   许骏腾接嘴:“不能,鹤哥当爹,不会这么低调。”   苏允君一个冷笑,“有什么好高调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敢给私生子当妈。”   秦怀鹤两指一夹,吐出一口烟圈,看她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想做?”   苏允君一滞,“我做个屁!”   秦怀鹤冷哼,“给我女儿当妈,每天要跪下来给她洗屁股擦屁股,你做得了吗?”   苏允君气结,“秦怀鹤,你是不是有病!”   “那你操什么心?”   “……”   许骏腾拍他的肩,“算了算了,鹤哥,玩牌。”   秦怀鹤本就觉得胸口憋火,正无处发泄,偏有人不知死活,要碰上来给他泻火。   他手往兜里掏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让丁澄通知亨川全线影院,把苏家出品的电影给撤档了。   苏允君没想到他来这一招,气得脸色发白,站起来指着他,大声吼:“秦怀鹤,你算个男人吗!我跟你的事儿,和我爸有什么关系!”   许骏腾使了个眼色,肖静宣把苏允君给拉走了。   这一折腾,酒吧里玩乐的人都看过来了,还有人录像了。   许骏腾:“算了鹤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这脾气。”   秦怀鹤:“下次不要叫她来了。”   “行。”   -   言微正在给孩子喂奶,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有人在群里@所有人。   那是恒亿的同事,用来吐槽吹水的群,辞职的时候她本想退出,但想到以后还会在同一个行业,退了有些刻意,设置消息免打扰便罢了。   她打开微信,看到一个视频,一个漂亮女人正指着对面的男人骂,质问他是不是个男人。   就算只看到男人的背影和小半边脸,她依然一眼就认出那是秦怀鹤。   骂他的那个,她也算认识,是苏允君。   【好劲爆!我在壳动看到秦怀鹤了,被一个女的骂,说他生私生子,贱男人什么的!那女都的要上去打他了,最后被她朋友拉走了。】   【哇塞!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啊!】   【真的假的?私生子耶!】   【所以说,有钱人都很乱的,秦怀鹤有私生子,并没什么奇怪,多少人想生人家还不要呢。】   【就算再有钱,生私生子也很烂好么/鄙视/鄙视。】   言微关上手机屏幕,她没有出声的打算,虽然那些话大半都是说给她听的。   她的孩子不是私生子,别的小孩有的关爱,她的女儿也都会有,即便是单亲家庭也没关系,她会加倍爱她。   恰在此时,曾经一起呆过亨川项目的销售经理赵妙阳突然给她打来电话,问她现在是否已经在上班。   言微不确定赵妙阳是不是也听说了私生子事件,才在这个时候找她,只说还在照顾家人。   “李总今天问我,你在做什么,如果还没上班,要不要考虑回恒亿?”   “我暂时还没有打算,替我谢谢李总。”   赵妙阳笑道:“你知道吗,吴青园可能要被亨川挖走了,虽然是外派项目,但也比做乙方好。”   言微不动声色,“是啊,挺好的,恭喜他了。”   “你们没有联系了吗?”   “嗯,很久没有联系了。”   以前赵妙阳看出来吴青园喜欢她,偶尔拿话揶揄她,但后来发现她“眼界更高”,便没有再开这种玩笑了。   “那你什么时候才出来工作,到时候帮你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估计还要几个月,谢谢你还惦记着我。”   “惦记你,还不是因为跟你在一个项目很开心啊!”   言微知道,她虽然是策划,却分担了赵妙阳不少工作,赵妙阳当然希望她能回去。   她打算岁岁满四个月,再出去工作,到时候找个住家阿姨带孩子,罗姐依然做爸爸的护工。   辛苦一些,等岁岁上幼儿园就好了。   至于秦怀鹤,以他现在的对立情绪,根本不可能好好和她谈离婚,而且,对于两家人来说,刚结婚就离婚,必定难以接受。   等他出国,慢慢冷静下来,到时候再和他好好谈谈。   她并不恨他,说到底,没有他,她的境遇只会比现在更差。   只是,没有恨,也没有了爱。   -   过了几天,秦怀鹤接到秦中延电话,让他晚上回爷爷家里吃晚饭。   秦怀鹤没办法找借口,家中有了第四代,他总该亲自回去和爷爷说一声。   饭桌上,吴曼云坚持要孙女取名“秦舒意”,她说别的名儿要么不好听,要么就是太男孩子气,她不喜欢。   他妈向来以自我为中心,总是强压自己的想法到别人身上,就好像不用秦舒意,她孙女就不能成为她理想的名门淑女一般。   奈何秦怀鹤长期在国外读书生活,早就不受她言语挟持,这些年她吃了他太多钉子,知道管不动他,才稍稍改掉了些。   秦怀鹤:“男孩子气也没事儿,顺口就行。”   秦老爷子:“你们的小孩,你们商量着决定,她妈要是不喜欢,你们自己取也不要紧。”   “嗯。”   老爷子又说:“曼云,你当了奶奶,多过去看看孙女儿和她妈,你都不去看,让她娘家人看见,要说我们秦家不关心自家孙女。”   吴曼云不以为然道:“去看也没什么意思,她妈啊,一天不跟你说几句话,干巴巴大眼瞪小眼,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秦怀鹤拿筷子的手停滞下来,“她能有什么话跟你说,以后你别去了。”   吴曼云:“……我倒是好奇了,在你家里,她有很多话跟你说?你倒说说,你们都聊什么,给我提供点话题,好让我下次去看孙女的时候,跟她妈也能说上几句,不至于嘴巴都闷坏了。”   秦怀鹤略微卷唇,噤声不语,下筷子吃自己的饭。   他妈戳到他的痛处了,这会儿言微何止不跟他说话,见了面还要撵他,还要跟他离婚。   这才结婚多久,恩爱人设还没来得及立,就已经崩塌了。   吴曼云:“岁岁以后可别像她。”   老爷子问:“岁岁?是岁岁平安的岁岁?”   “是。”   秦怀鹤心脏如被人捶了一下,赫然抬首。   岁岁平安……   他和她断联了三个月,回国之后,她让丁澄给他送去了一张贺卡,上面写了四个字,就是“岁岁平安”。   一股酸涩在他胸口冲撞。   言微是想告诉他,他和她的孩子安然无恙啊,他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   这一顿饭吃完,岁岁的大名还是没有确定下来,秦怀鹤驱车赶往公司,翻找抽屉,找到了那张贺卡。   一只手绘的白鹤,白鹤脚边描了一个爱心,下面写着“岁岁平安”。   秦怀鹤唇线轻扯。   当时他让丁澄给她回了什么?   年年有鱼?   她什么都没有说,心里该不好受吧?   他开着车,眼前是闪烁繁华,他的神思开始缥缈。   细算起来,言微怀孕,大概就是在这辆车上搞出来。   他和她曾经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时光,她喜欢听他讲工作上的事情,调研,拿地,融资,开发,她两眼带着光芒,听得津津有味。   和她在一起,他的确很惬意,但也远远不到定下来的时候。   应酬太晚了,丁澄就会就近给他找个酒店套房,然后把言微送过来照顾他。   她很会照顾人,给他摸额头,给他擦脸,喂他喝水,她的手很软,就像现在对待女儿这样,生怕伤着他一般,轻轻拂过他的皮肤。   “秦怀鹤,都说了少喝一点酒,你为什么总是不听呢?”   温声细语的,不是谴责,更多的是心痛。   他会做措施,但总有那么一两次,情到浓时,克制不住自己。   有一次刚出差回来,他在半路接上她,把车开进车库,他熄了火。   几天不见,闻到女孩身上的馨香,淡淡的,如白玉兰香,他有些控制不住,在昏暗里亲她。   她早已经不再笨拙,搂着他的腰回吻他。   车座被放倒,他压了上去,手指头翻越她的裙摆。   她大概以为,都到家门口了,亲一下总归可以上楼的,但是他没有松开她。   箭在弦上,她面红耳赤地拦住了他,“不可以……”   他咬着她耳垂,“为什么不可以?”   在他这里,没有什么不可以。   三两下,她软下来了,最终依了他。   他仍记得那一个晚上,才下过一场磅礴大雨,空气有草地潮湿的味道,风有些凉,她额发却湿透了。   酣畅淋漓。   那时候,应该是危险期,她言语间有些担忧,想出去买药,他却没有放在心上,一整天都没有给她出门。   -   秦怀鹤带着冬夜的寒气进了电梯,电梯徐徐往下,电梯里油光可鉴的镜子,有男人的挺拔身姿。   言微是爱他的,不管是报恩还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她都是爱他的,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时间刚过九点,除了婴儿的啼哭声,月子中心静悄悄的,闫秘书也已经下班回家。   他驻足在她房门前,侧耳听了听,一点声儿也没有。   就算孩子睡了,她总不会睡那么早。   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他打开门,她正倚靠在床头,手里摊着一本书,那绘画看起来应该是育儿书。   言微没想到是他,后背挺直,挪动双腿下了地。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终于学会敲门了,真是难得。   秦怀鹤单手插兜,“这个时候怎么了?”   言微眼睫往一旁闪。   一路上,秦怀鹤想着好好跟她说话,可她这个神色,落在他眼里,像是一个不耐的白眼儿。   他略微卷唇,“过来和你商量一下,孩子取什么名儿,明天要去上户口了。”   她顿了下,“明天吗?”   按规定,初生儿要在一个月之内上户口,岁岁不过才半个月大,就算明天上户口,也没必要连夜过来商量。   他打开手机,递过去给她,“明天,你看看,哪一个合适?”   言微接过手机。   【秦舒意,秦依媛,秦听澜,秦言墨,秦清尔。】   她一眼就看到了“秦听澜”,这名儿挺特别,大气,重名率应该也不高。   “我觉得秦听澜挺好的,听起来很大气,你觉得呢?”   秦怀鹤闲闲扯唇,“我不觉得,女孩儿用不着大气,这名儿听起来像个男的。”   “……”   她妥协了,目光又垂落到手机屏幕上,“秦依媛……”   秦怀鹤:“这个最先淘汰,什么一元两元,我女儿就值那么点钱?”   言微淡淡看他一眼,淘汰的他不早点儿说,还留着给她看做什么?   “那就秦清尔吧,很文雅。”   她想,这总该适合小姑娘了,看他还能挑出什么毛病。   秦怀鹤压着眼看她两秒,“我妈喜欢秦舒意。”   “……”   “她说秦舒意更适合名门淑女。”   言微熄灭手机屏幕,递过去,也不看他,淡道:“可以,我没意见。”   他大可不必来这一趟,反正她的意见又不重要。   秦怀鹤接过来,连手带手机一起揣兜里,唇边一抹闲散笑,“我有意见,做什么名门淑女,累不累啊。”   言微不出声,朝小吧台走去,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在秦怀鹤的世界,她说了不算,他妈说了不算,谁说都没用,只有他秦怀鹤说了才算。   她知道他为什么来了,就是单纯为了来消遣她的。   男人的脚步声跟过来了,他微哑的声儿离得很近,“我选秦言墨,言墨研磨,有墨水味儿,以后让她多读书,跟不上你,至少也要比她那没有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爹强。”   言微端起水杯,送到唇边,抿了两口,淡淡说:“你都定了,还过来问我做什么?”   秦怀鹤朝她单薄的肩背贴了过去,胸口柔滑的线衫轻蹭着她的棉质睡衣,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笑来,“你给她取小名儿的时候,问过我的意思了吗?”   言微往前挪了些,腰间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吧台,略微转脸,“你不必这么礼尚往来,都让给你就是了。”   是了,秦怀鹤怎么甘心落了下风。   秦怀鹤在她身后慢慢吸气,哑掉的声儿有些撕裂,“言微,岁岁平安,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么?” 第18章 不想要孩子,管好你的裤……   玻璃上挂着冬夜寒霜,在室内不甚强烈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点点结晶的珠光。   言微腰身从冰凉的大理石吧台离开,捏着杯沿的手微紧,“她平不平安难道你不知道?”   秦怀鹤手往兜里掏,压着眼睫看她,“我从哪里知道,你那么能忍,一忍就是三个月,怎么不忍到生了再来找我?”   她垂首把杯子放下,一只手撑着吧台的边缘,一个低不可闻的笑,“孩子还不稳定,我不敢找你。”   秦怀鹤贴近了些,唇线往上拉扯,“以后等她长大了,我得跟她告你的状。”   言微声音极轻,“告什么状?”   “她有一个忍者神龟的妈,到底是怎么个不稳定,都不让她爸爸知道。”   言微胸腔微微两个起伏,转过脸,唇边就浮起了一抹嘲讽,“后来你不是知道了?孕检报告已经给了闫秘书,里面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看不懂,你的秘书不会给你翻译?”   秦怀鹤有一瞬间的震动,她那颗泪痣带着点点悲苦,眸子似乎比窗外的气温还冰凉。   他脚下轻动,往后挪了挪,“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有些事儿,闫秘书也不好跟我说得那么清楚。”   停歇了数秒,他又说:“就像那天,你的闺蜜过来,你也没给我介绍,这总不能也找闫秘书问。”   “我为什么给你介绍,你秦怀鹤用得着认识我闺蜜?”   “……”   言微咽着嗓强压了压,酸涩还是堵上了嗓子眼,喉管胀痛得仿佛下一刻就能崩裂开来,她咬着牙定在原地。   她保胎的时候,晚上失眠,流着眼泪求妈妈保佑,那时候岁岁平安是她的期盼,甚至是她的信仰。   她以为秦怀鹤知道了,会像她一样,对岁岁的平安感到欣慰。   但是他没有,他甚至希望她不要来。   他怎么有脸说这些话?   这一刻的秦怀鹤十足让人厌恶。   她唇角抖动得厉害,“秦怀鹤,你问过吗……”   言微停滞下来,她气自己,为自己浓重的哭腔赶到悲愤。   “你问过吗?关于这个孩子你问过一句吗?你知道她是怎么顽强生存下来的吗?你很厉害?那是你自以为,在我眼里,你都不配做她爸爸。”   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眼里是寒如刀刃的光,一字一顿说:“你——不——配!”   秦怀鹤唇角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竟不知道自己这么招她嫌恶,一时之间,他不知道从何辩驳。   言微视线移开片刻,又回到他脸上,“我真诚给你一个建议,以后若是不想要孩子,管好你的裤腰带。”   秦怀鹤从未听过她这般和他说话,胸口一闷滞,“我的裤腰带不是你解开的吗?”   她略睁大了眼,眼底的嘲讽意味更浓了,“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放心,孩子的事情,我会尽量不给你添麻烦,当然,有一些小麻烦在所难免,毕竟我去解开的时候,你没有保护好自己。”   秦怀鹤略微眯眼,也掩藏不住眼中闪过的那一丝荒诞,“言微,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挪开了视线,面朝着阴森冰寒的窗外。   死寂,只闻轻微的婴儿啼哭声。   秦怀鹤鼻腔冲出一个淡嗤,“这月子中心风水不好。”   可不是,每一次来,等他的都是这些挖心挖肺的话儿。   “言微,我做得不好的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攒着一块儿给我。”他深深吸气,伸出双臂想要靠近她,“我要改也不知道从哪一处改起。”   她往后退了一步,了无生趣的,“你回去吧,等你二婚的时候再改也来得及。”   秦怀鹤怏怏收手,指节抵着鼻下压了压,放缓声音,“今晚我不回去了。”   言微眼里没有温度,“秦怀鹤,我在坐月子,先放过我吧。”   空气又停滞下来。   秦怀鹤定了定神,“行。”   夜光稀薄,秦怀鹤走入冰冷的黑幕里。   月子中心楼下的露天停车场,光秃秃的树丫子影子倒在车玻璃上,如怪物的爪子。   秦怀鹤打开车门,在扶手箱翻找着什么,没两下,他放弃了,一屁股沉在座椅里,双腿横在车外,一双鞋踩着枯败疏稀的草。   世界荒芜无边,寒冷至极,他步入了最困顿的境地,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在初为人父的这个时候,他没来得及喜悦,就好像失去了所有。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启动车子,双腿在寒冷里有轻微的麻痹。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丁澄,“你约一个专业点的心理医生,最好是专攻产后抑郁的。”   丁澄微滞,“行,是给言微看吗?”   秦怀鹤语气凉飕飕的,“给我自己看。”   “……”   “明天你找言微的高中同学,叫林棠,她说想买房。”   丁澄:“秦总,她想买哪个项目?”   “自己去问。”   这没头没脑的吩咐让丁澄头疼,“好的,那您把联系方式发给我。”   秦怀鹤歇了一口气,“联系方式我也没有,你让人去查一查。”   丁澄头更疼了,但是他知道,此刻尽快挂电话方为上策,“好的,我马上去查。”   第二天,丁澄给林棠打去电话。   林棠有些受宠若惊,“就是一句玩笑话,秦总太客气了,我哪好意思啊。”   丁澄假客套几句,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哪知道林棠话音一转,说想去看亨川一品尊府,方便的话让丁澄在销售中心等她。   他应下,本想着随便使唤一个人接待林棠便行了,谁想到秦怀鹤还记得这茬子事儿,嘱咐他亲自去办。   到了周末,丁澄亲自开车,接上了林棠。   林棠卫衣外套着一件羊绒大衣,拎着一个名牌包包,和一切家境良好的女孩一样,落落大方跟他打招呼。   大概没进入社会,没有经受过摔打,问的话有些不经过大脑。   “你是亨川的总助,年薪是不是很高啊?”   丁澄:“还行。”   林棠追问:“还行是多少,比同行同类职务高?”   丁澄委婉回答:“不是,我们不做横向比较,还行的意思是我本人基本满意。”   她张口就来,“有两百万吗?”   丁澄眉心一跳,“我们薪资计算方式很复杂,我自己都算不出来。”   林棠笑嘻嘻说:“那就是有咯。”   他顿了下,“没有。”   “别谦虚了,我又不找你借钱,就是想做个薪资调研。”   丁澄忍了忍,“是你的课题需要吗?”   她理直气壮的,“不是,我正在找工作,都说亨川待遇好,我也想进亨川啊。”   丁澄笑笑,“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心里腹诽,口气真大,在亨川,就她这种脑子跟不上嘴的,第一轮就得刷下来。   林棠真不把他当外人,看了一品尊府,还要看其他项目,丁澄耗了整整一天,总算把这尊佛送走了。   他寻思,林棠是怎么和言微做成闺蜜的,这两人完全是不同的性子,言微要比这个林棠灵醒多了。   林棠房子没买成,但这事儿算是办了,丁澄和秦怀鹤汇报完,请示了一句:“秦总,心理医生已经找好了,听说做过产后抑郁的研究,还挺有名的,您看约哪一天合适?”   秦怀鹤顿了下,“过几天再说。”   “好的。”   丁澄斟酌着又问:“再过几天,岁岁就要满月了,您看,在哪儿定宴席?”   秦怀鹤耷着眼皮子默了片刻,“不用了。”   晚上,秦怀鹤没有回渐青湖,而是留在亨川世纪顶层。   他怔忡站在落地窗前,言微和他第一次亲吻的地方,感受一种变态的刺痛。   心脏微微麻痹,秦怀鹤掏出手机,给国外的友人打去电话。   “大财主怎么有空找我?”   秦怀鹤往浓墨的天幕望去,“我结婚了。”   对方有些惊讶,笑问:“结婚了不叫我,太好了,省了份子钱。”   秦怀鹤长吸一口气,又吁了出去,“没有摆酒席,刚生了孩子,她说要跟我离婚。”   对方微滞,转瞬就笑了,“你不想离?”   秦怀鹤咬了咬腮帮子,太阳穴隐隐作痛,“不想。”   那一头的男人朗声笑了,“秦怀鹤,你也有今天,钱不管用了吧?”   过了一会儿,秦怀鹤挂了电话,阖上眼,大掌覆上脸,狠狠揉搓了两把。   “你连她家都没去过,连老丈人都没去拜见,你老婆真敢嫁给你,钱多就是好使啊,不用问我老婆,我们家没有女儿,她也得骂你,我们可不敢这么教儿子。”   秦怀鹤没有和好友解释,登记之前他是打算去一次的,阴差阳错之下没去成。   他想,的确是他的疏忽,该去看看了。   看看是什么样的父亲,才教养出言微这样的女儿。   赚钱对于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没有言微在一起,养女儿,他似乎是没底的。   第二天,秦怀鹤把后尾箱塞满,独自一人,开车前往目的地。   这个别墅区是五年前交付的,多数业主早已经入住,保安不认识他,看他开的车子价值不菲,好声好气说,要先只会业主才可以进去。   秦怀鹤没为难他,把名片递上去。   保安脸色变了,连忙给他放行。   秦怀鹤把车开的院子外头,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看冬日湖景,又看看院子。   办事的人选的不错,别墅不算大,总价不过两千万,胜在环境好,清幽雅致,适合静养。   一个壮实的中年妇女提着一个塑料桶走到院子里,打开墙角的水龙头,洗着抹布一样的东西。   他猜想,这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言成明的护工,言微姑姑说,当时因为他要换掉这个护工,言微还生气了。   但秦怀鹤记得,言微并没怎么跟他抱怨,只说那位大姐做得顺手,不能换。   是了,她都攒着,一下子来个狠的,治他于死地。   秦怀鹤把东西放在脚边,摁了门铃。   罗姐打开院子大门,愣了一下,“你找谁啊?”   秦怀鹤:“我过来看看——言微她爸。”   他和自己的父亲关系疏淡,实在无法顺滑叫出“爸”这个字眼。   “……”   “他是我岳父。”   罗姐醒悟过来,咧开嘴笑,“姑爷来了,都说你一直在美国,难得回来一次,想见都见不上一次。”   她连忙开大了院门,伸手去提地上的东西。   秦怀鹤:“刚回来没多久。”   罗姐把他迎了进去,她手脚麻利,脚下生风,秦怀鹤没有一时半会的休整,就已经被带到了言成明的床前。   “老言,你女婿上门看你来了!”   言成明松垮的眼皮子轻轻一掀,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眼神污浊无光,嘴角歪往左边,扯了下,很快恢复原样。   “噢……”   这一声破碎暗哑,如八旬老人。   眼前这人和秦怀鹤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他一直以为,躺久了缺少运动,人是浮肿的,但言成明很瘦,他脸颊凹陷,眼皮子耷拉,下颌连接脖颈的地方布满了褶皱,大概是极少晒太阳,他的皮肤很白,更显得身上的皮肤松垮皱巴。   屋子是干净的,可空气中浮着一股忽略不掉的尿骚味。   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一个黑洞,能把人给吸进去。   罗姐拉过一张椅子,“姑爷,你坐这。”   秦怀鹤依言坐下,咽一下喉,“爸,我来看你了。” 第19章 言微,我们好好的。   秦怀鹤驻足在照片墙下,看那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少女穿着高中校服,站在父母前面,眼睛透亮带光,抿嘴笑的样子像初开的玉兰花苞。   她妈看起来略微严肃,符合高中老师的形象,让他意外的是,言成明是照片里唯一一个咧开嘴笑的人,他身材精瘦,看起来很精神,跟现在躺床上那个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秦怀鹤扭头,“罗姐,我岳父平时都吃什么,怎么养得那么瘦?”   罗姐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站直身子,笑答:“一般都是肉粥和米糊果汁,因为他以前伤得厉害,肠胃不好,只能吃流食,哎呀,就算吃流食也吸收不好,我都给他换过多少食谱了,就是长不了肉。”   秦怀鹤默了默,“那你辛苦了。”   罗姐笑眯了眼,“做习惯了不辛苦,我也有一个女儿,所以看着言微,我心疼咧!她也说了,我做得不错,换一个人她还不能放心。”   “嗯,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嘛。”   这大姐除了喜欢邀功请赏,人还算热心敦厚,秦怀鹤没多语,临走,从车里拿出一个红包给了她。   罗姐推辞两下,满脸笑容收下了。   秦怀鹤开着车子,脑子回放方才和言成明说话的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瘫久了,语言能力退化,言成明的话极少,无论他说什么,言成明来去就这几个字应付他。   “嗯”,“噢”,“好……好。”   罗姐在一旁解释:“他就这样,不爱说话。”   秦怀鹤以前也想象过言微在家里的日子是怎样的,今天亲眼所见,一切都具象化了。   回想那天,看午夜场电影出来,和她的那一番对话。   “你妈现在不管你了?”   “她过世了。”   “你爸呢?”   “我爸……他不怎么管我。”   挡风玻璃外,重重乌云压着天边,仿佛比昨日更加阴沉。   一想到言微怀着他的孩子,还要伺候那么一个枯朽的灵魂,秦怀鹤胸口憋闷得慌。   这两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是不是也有过逃离的念头?   在他看来,她该走的,把一切都告诉他,安顿好言成明,跟他去美国,谁能苛责她?   可跟他远走高飞,她还是言微吗?   和他在外面过夜,她偶尔会露出一抹他看不懂的郁色,那个时候,她该是在惦记家里瘫痪的父亲。   心念一转,他咬着腮帮子,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登记的时候她不让他去见她爸爸,那会儿她就下定决心了吗?   言微,她并不柔弱,相反,她的温柔能变成利刃,见血封喉。   这会儿不就是吗?   能要他的命。   偏偏吴曼云在这个时候给他来电话,秦怀鹤伸手扯了扯领口,摁下蓝牙接听。   “岁岁要满月了,满月宴定在哪儿了,还等着我开口问你要地址吗?”   秦怀鹤不甚耐烦,“不摆了,闫秘书说月子中心会举行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别折腾了。”   吴曼云声音陡然加大,“满月宴谁家不摆啊,你要是忙我就让人去办了。”   “小不伶仃的摆什么宴席,等百日再说吧。”   他妈就喜欢凑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名媛热闹,他都能想象她把他女儿打扮成粉色娃娃,抱着享受别人夸赞的样子。   吴曼云:“她妈不让摆?”   “没有,我不想摆,你要是想摆,抱一条狗去吧,折腾她做什么,软趴趴的眼睛都睁不开。”   吴曼云一噎,歇一口气,“你跟我说实话,你跟言微是怎么回事?我去看过几次,没见过你一回就算了,她提都不提你一句,美国也不去,怎么,她瞧不上你?是我们家高攀她了?”   秦怀鹤咽一下喉,太阳穴跟着抽动,“我们好着呢,她坐月子,没事儿你去烦她做什么。”   吴曼玉火了,“你说什么废话,我要不是想看岁岁,我去烦她做什么!”   “挂了,我开车呢。”   -   闫秘书到月子中心,被熟识的护士告知,言微续订了月子中心的天数,从三十天延长到四十二天。   “因为她说岁岁长湿疹,担心回家护理不好,还是在我们中心放心一些。”   闫秘书心往下一沉,只怕湿疹是言微的托辞之词,以前她以为言微想母凭子贵,绑住湾城第一钻石王老五,可她观察了一段时间,这两口子之间的相处,早已经颠覆了她以前的看法。   秦总每一回过来,言微都对他爱答不理的,他看完孩子,跟在她身旁,她也不跟他说话,看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   闫秘书心想,言微这气性也太大了,能从登记气到出月子,而且看那样子,还要继续气下去。   谁能想到秦怀鹤能受这样的委屈,闫秘书每一次看见他阴着一张脸离开,竟然有些可怜他。   闫秘书深深怀疑,言微之所以续订月子中心,是因为不想跟秦总回家,   秦总原定是等她出月子就回美国,她要住到四十二天,秦总一走,她又名正言顺回娘家住了。   这事儿也瞒不住,还是得她告诉秦怀鹤,不然又得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秦怀鹤听了闫秘书的话,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秦总,那我还要去月子中心上班吗?”   他顿了下,“不用了,多留点神。”   闫秘书在心里松一口气,“我知道,我会经常过来看的。”   秦怀鹤头靠在老板椅里,仰着脑袋看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唇角往上一扯。   连尿不湿都要省的人,为了躲他,竟然愿意花钱在月子中心多住一段日子。   她难道不知道,她可以推迟回家的日子,他也可以推迟出国的日子。   他有的是钱,她如何跟他耗下去?   这天晚上,他到月子中心,在洗浴房看护士给岁岁洗澡。   小婴儿的胳膊和腿长了些肉,红色褪去了,她的皮肤变白了些,眼睛睁开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双眼皮的褶皱。   那天晚上,言微斥他说他不配做岁岁的爸爸,他的确有短暂的自我怀疑,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缓过来了。   他怎么不配?他能给她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包括钱,也包括爱。   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配了。   秦怀鹤跟随护士把岁岁推回言微的房间,恰巧看见她在挤奶。   言微看见他,一言不发盖上衣服,收拾好吸奶器和奶瓶,然后往岛台去洗手。   秦怀鹤自嘲扯嘴,幸而护士知道他是孩子爸爸,不然她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是贞洁烈女见到地痞流氓了。   护士放下孩子就走了。   言微慢腾腾叠床上的几件连体衣和小裤子,“前两天你妈妈过来了,说要给岁岁办满月酒,我觉得没必要,岁岁太小,我也没有精力,还是等大一些再办吧。”   秦怀鹤就站在她边上,“不用管她,她要是想办,不给她带孩子去就行。”   言微手里的活停滞下来,抬眼看他,“你还是好好跟她说吧,她是岁岁的奶奶。”   秦怀鹤点头,看着她,“前两天去看你爸了。”   她低下眼睫,干净的眉眼淡淡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很大反应,“嗯,我姑和我说了,说你买了很多东西,还给罗姐封了红包,破费了。”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压着眼看她,倏忽一笑,“不用客气,都是小钱。”   言微没说话,视线垂落在胸口处,刚才挤奶的时候太急了些,没来得及换上防溢乳垫,这会儿才发现,衣服前襟已经被浸湿了硬币大的一块。   她站起身,背对着他捂住胸口,“你先回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脚步声靠近了,男人的气息就是她空虚的肩背后面,“言微,我暂时不去美国了。”   言微肩背微微向下弓,“为什么不去了?”   他已经完全拢了过来,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下巴甚至蹭到了她后脑勺。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和我们的女儿……”   言微才要转身,就被他一把箍住了腰,一股大力往后拉扯,她没入了他怀里。   言微咬了咬唇,撑着双臂试图挣扎,奈何他双臂结实有力,纹丝不动。   她毫无办法,只能压着嗓说:“秦怀鹤,大白天的,你不要这样。”   这个时间,护士快来给她做护理了。   秦怀鹤冒着青茬的下巴在她耳朵根磨,气息滚烫,“大白天的,抱自己老婆怎么了?”   说着话,他一只手束缚她,松开了一边臂膀,手徐徐往上动作。   言微缩起半边身子,两手去掰他的手指头,气急败坏的,“秦怀鹤,松开我!”   “言微……”   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丝讨饶的意味,“言微,你不想去美国,我不逼你,你想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和岁岁在一起。”   言微松开手,没有再挣扎,胸口微微起伏,“你先松开我。”   片刻后,他松开手,稍稍从她背后离开。   言微松了一口气,谁料到,才一转身,就被他捏着下颌抬起脸来,直面着他。   她提起气来,脚下不自觉往后退。   秦怀鹤步步紧逼,最后把她抵在床头与墙的夹角。   他垂首压了下去,含着她双唇狠狠吮吻,碾磨了两个来回,撬开她的齿关,火热追逐勾缠她的舌尖。   这个吻裹夹着欲望和霸道,甚至有些失智的意味。   言微眼角闪着水光,那颗泪痣沾惹了潮气,更是楚楚可怜。   他松开了她,轻咬她的唇角,嘴里的话含糊不清,“言微,我们好好的。” 第20章 秦怀鹤,我也不爱你了。……   这几日天气阴沉,房间一直开着灯,因为孩子小,言微没有开大灯,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壁灯,这会儿球形壁灯发散的白光正好罩在她发顶上,她的半边脸没在阴影里。   快出月子了,她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乌黑顺滑的发丝上有细碎的发在动。   秦怀鹤虎口压在她耳垂下,五指插进她的发丝,大拇指指腹揉搓她的鬓角。   她的一边眼睫带着些许潮意,在灯下闪着光,眸子却是冰凉的,没有一丝动容的痕迹。   秦怀鹤厌烦这个眼神,强忍着又唤了一声:“言微。”   他垂首,在她额发落下一吻,“你说我们之间差距大,那算什么障碍,你是我老婆,我的不就是你的?”   言微垂首,无声发笑,才抬眼看着他,“你还不明白,我不要你的东西。”   秦怀鹤唇线微动,“我不明白,那你就跟我说个明白。”   言微纤细指头抵在他前胸,把他推开了些,“秦怀鹤,你知道的吧,我是故意接近你,我很多朋友圈都是发给你看的,其实我的生活并不是那样,我每天一下班就要回家照顾我爸,给他做饭,换洗衣服,收拾他的屎尿。”   秦怀鹤眸光往下沉,下颌连接着喉结的地方微动,“我跟你计较过这些吗?”   她眼神往一旁闪了下,又回到他脸上,“对,你不计较,你甚至问都不问,你没有过问过我的生活,没有问过我跟谁住在一起,我的朋友是谁,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从来没关心过。”   秦怀鹤闻言一怔,失语片刻,“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从来都觉得两个人的感情跟别人没关系,我也不会跟我的父母报备。”   他扯嘴一笑,“这大概是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缺陷吧。”   “是吗?那我们的孩子呢?”   她没等着要他的回答,而是一声哂笑,“她也不重要,这个世界除了你的工作,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对不起,这种缺陷我接受不了。”   “我本来也以为我们的差距不算什么,毕竟,我当时……”她咬着下唇憋了一会儿,咽下胸口冲撞上来的潮水,“我当时那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在医院听到你们公司的人说,秦总替他爷爷秦淮林捐赠了八十万,可能你不相信……”   她没克制住,双眼蓄满了泪水,唇角颤抖得厉害,“秦怀鹤是我熬过那一段灾难的精神支柱。”   秦怀鹤压着眼睫,向她抬起臂膀。   言微闪避开,他落了个空。   “有时候我想,不能怪你,谁都不能强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可我试着换位,我却不能做到你这样,如果是你遭受了这些,我会心痛死,我会……”   秦怀鹤伸手,在她发顶压了压。   她的眼泪滚下脸颊,一滴清鼻涕滑落在人中,“秦怀鹤,你并不爱我。”   秦怀鹤别过脸,眸子沉若冰谭。   按她说的这些话,一条条逻辑链得出的这个结论,听起来仿佛是没错的。   但于他,这是个谬论。   “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当然不算什么,我可以努力追赶,可是没有意义,对你这样的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秦怀鹤卷起唇来默了默,试图为自己辩驳:“不是不爱你,我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去爱,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她阖着眼笑,湿透的眼睫粘连在一起,覆盖着细薄眼皮,“你可以换个方向思考,或许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去爱,而是没弄明白,什么是不爱。”   “爱是本能,问清楚你的内心。”   秦怀鹤哑笑,“你不用给我洗脑,我没有那么傻逼。”   言微轻手擦拭眼下和脸颊,“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的心血并不比你爸妈付出的少,他们让我努力读书,不是为了让我去伺候一个有钱人的。”   秦怀鹤怔忪片刻,“你要真那么想就算了,但我得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些话如一把利刃,捅他的心口,一下未了又来一下,没完没了。   她点头,眼底藏着两把冷刀,“我就是这么想的,秦怀鹤,我也不爱你了,从我跪下的那一刻,我已经不爱你了。”   秦怀鹤突然厉声:“我让你跪了吗!”   言微被吓到,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一动不动对着他。   门被人推开了,吴曼云阴着一张脸最先冲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一脸肃容的言绵,门外的护士面带一丝尬色,把门给她们带上了。   吴曼云:“大喊大叫什么,这是月子中心,要打要闹去别的地方,丢人吗!”   言绵从秦怀鹤眼前走过,去拉上言微的胳膊,看向秦怀鹤,话里带着斥责:“都是当爸当妈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有什么话好好说,就算要吵,等她出月子再吵也行。”   言微咬咬牙,事已至此,不必再等,此刻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姑,我要和秦怀鹤离婚了。”   言绵和吴曼云皆是震惊。   言绵没忍住,下手拍打她一下,话也重了,“什么话都敢乱说!都生孩子了,都想着给孩子办满月酒,高高兴兴的,你怎么这个时候不懂事了。”   言微扯唇低笑,“不是乱说,我早就想好了。”   秦怀鹤面朝蒙着一层白雾的玻璃窗,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吴曼云火了,“你说结就结,说离就离,你图什么啊!”   言微知道她的意思,吴曼云一直以为她变着法子钓上秦怀鹤,多半是为了钱,生下孩子提离婚,还不要分走秦怀鹤的财产。   她面色平静,“我什么都不图,我只要岁岁,你们随时可以过来看她,我把她带到小学,你们想把她带回去,我都可以接受。”   言绵听了这话,心里一沉,面色也变了,“言微,孩子没满月,不能这么乱说话!”   吴曼云却没有这么轻易放过她,“你什么都不图,我们家的孩子凭什么给你一个人带,我们秦家就没有离异家庭,才多大的孩子,你让她没有爸爸,你想离婚,知道对我们秦家,对秦怀鹤有多大影响吗!”   秦怀鹤突然转头,“妈,你先出去。”   吴曼云却不听他的话,“她姑姑,你也听到了,是她提的离婚,秦怀鹤犯多大的错啊,他除了忙点,勾三搭四那些绝对不会有,他不这么拼,亨川能做到现在?我这一段时间也看清了,做一个妻子,但凡言微对他有一丁点感情,都不会对他这么爱答不理的。”   秦怀鹤咬着腮帮子,下颚线跟着动了动,“妈,你不要说话。”   吴曼玉更火了,“我怎么不能说话了,她说要离婚啊,你离还是不离?”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晦,嗓音撕裂,“离!”   这下,吴曼云熄火了,她脑子冒出一些疑虑,会不会是秦怀鹤在外面沾惹了什么女人,做了什么对不起言微的事儿,言微才这么想跟他离婚。   若是这样,就不能怪言微想跟他离婚了,她私心里是不愿意儿子离婚的,孩子那么小,离不开妈妈,秦家若想抢回来,总是不太近人情,再说,刚结婚就离婚,也不好听。   “你想清楚了?”   他喉结滚动,“想清楚了。”   吴曼云拧着眉头,“那你先去跟你爷爷说清楚,再去跟你爸说清楚,我不管你们,也懒得管。”   她气呼呼走了。   言绵松开言微,对着秦怀鹤说:“怀鹤,你比言微大多少啊,大了四五六岁,还做了那么大事业,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她在月子里,脑子是乱的,说的话做不得数的。”   秦怀鹤幽光一转,目光落到言微脸上,“姑姑,你不用劝我,你劝她吧。”   言绵看着言微:“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言微垂着眼睫,“解决不了,我跟他性格不合。”   秦怀鹤留下一对姑侄,头也不回走了。   性格不合,听说是离婚男女的常用词,原来他的婚姻也不能免俗,她怎么不老实说,她不爱他了呢?   不爱了,离吧。   仿佛尘埃落定,秦怀鹤驱车前往公司,他的行程排得很满,今天过月子中心还是推掉了一个很重要的见面会。   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悲春伤秋。   晚上,爷爷给他打电话,训斥了几句,让他和言微好好解决问题。   秦怀鹤并未多言,一一应下。   -   岁岁满月那天,秦怀鹤没有出现在月子中心。   那天,言绵在门外,听到言微说曾经跪下的那些话,这跪的对象自然是秦怀鹤,她心里对秦怀鹤也有一些不满,再看到言微没有一丝动摇的意思,便小心叮嘱,就算是离婚,也不能什么都不拿,家里压力本来就大,养孩子不是简单的事儿。   言微不打算把秦怀鹤捐赠的事儿跟姑姑说,只点头答应下来。   她给他打了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去办理离婚证。   秦怀鹤说随时都可以。   于是,言微跟他约了第二天。   “还有房子的过户手续,当时签合同的时候,你代签了,这一次过户,能不能也代签,你知道,我爸不太方便。”   秦怀鹤:“不用了,我嫌麻烦,那房子就当做是我给女儿的抚养费,一次性买断,省得你以后还得联系我打钱。”   她顿了顿,“抚养费用不了那么多。”   他在那一头哼哼,“又不是给你的,你不用嫌多,我秦怀鹤的女儿金贵。”   言微:“我知道了,那明天再说吧。”   “有什么好再说的,八点整,在民政局见。”   “好。”   第二天,言微准时到了民政局,约定时间的秦怀鹤却迟到了半个小时。   碰了面,就像一对对怨偶一样,他没怎么搭理言微,言微也不跟他说话。   离婚的人比结婚的人要少,拿了号就可以马上办理,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站在民政局的阶梯上,两人面对面。   秦怀鹤面色无波,“回去吧。”   言微点头,“嗯,你什么时候去美国?”   他鼻腔一个嗤声,“都离了,还这么关心我?”   言微顿了顿,“那我走了,再见。”   秦怀鹤绷着腮帮子,略微抬一下下巴,喉管里发出了一个“嗯”。   她比他狠。   他说不出再见。 第21章 爸,我离婚了,岁岁跟我……   秦怀鹤没有坐老板椅,而是靠在宽大的接待室的黄花梨沙发里,身后是一个硕大的玉石飞马雕塑,还有一整柜的古董瓷器。   丁澄汇报完工作,顺嘴提了一句:“秦总,刚才接到消息,浅棠湾那一块地被凯创给拿下了,本来是边缘地带,因为市政改了规划,势头见好,一路拍到封顶,利润空间薄得不能再薄,我看回去算账要费脑子了。”   秦怀鹤略一扯唇,“也不是费咱们的脑子。”   “不过,市场上对凯创拿地的评论大多是正面的,网民们都认为,以这样的地价成交,证明那块地在新区的价值,按惯例开局不会太高,如果是一般的小房企熬不住这样的薄利,凯创来做,至少产品是有保障的。”   秦怀鹤:“挺好,造福湾城新市民。”   丁澄笑,“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王北雄又要卖什么情怀。”   凯创老板王北雄一向以文人墨客自居,自诩凯创是最有情怀的开发商,凯创总部甚至建了一栋图书馆供员工使用。   用王北雄的话:凯创人盘缠要有,诗和远方也要有。   作为龙头房企,亨川和凯创难免有正面交锋的时候,同一个板块的项目不在少数,隔街相望的也有好几个。   曾经有两个项目打得火热,凯创打出:同样价格不同产品,亨川回敬:不同品质不同价值;凯创又打:可以洋房何必高层,亨川回敬:可以亨川何必其他。   总之,两家明争暗斗的料子,业内人士能说出一箩筐来。   丁澄见秦怀鹤兴致缺缺,赶紧收了尾,才要退出去,听见有人敲办公室门。   是闫秘书。   闫秘书走了进来,“秦总,不好意思,有个事儿比较急,上个周三面的那个厨师,是否可以确定下来,再不购买机票,又要耽误一个星期的时间。”   丁澄一听,“对,这是大事儿,得赶紧定。”   他已经吃怕美国汉堡了,得赶紧把大厨运到美国做饭。   秦怀鹤点头,“你定吧,把我和丁澄的也一起定了。”   “好的。”   闫秘书又说:“秦总,昨天岁岁满月,我制作了一份相册,待会儿发给您看看。”   她想,秦总没参加女儿的满月庆祝会,总该给他留点照片做留念,这是秘书的职责。   秦怀鹤顿了下,“发吧,以后你不用去月子中心了。”   闫秘书微滞,一时之间有点参不透他的话,这不去是真的不用去,还是说着反话,嫌她做得不好的意思。   秦怀鹤淡道:“我跟她妈离婚了,以后不用管了。”   闫秘书没忍住,一个清晰的抽气声。   丁澄也是吓了一大跳,但他不像闫秘书,他憋住了。   秦怀鹤冷冷瞅着闫秘书,“闫秘书吓一跳?”   闫秘书呵呵笑,笑得有几分假,“没有没有。”   “你结婚几年了?”   闫秘书提着心脏,答:“五年了。”   秦怀鹤收回眼,默了片刻,“你真厉害。”   是个人都比他厉害,他的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一百天,连自己老婆都没碰过一回,就变前夫了。   惨到他这份上的,这世上估计也没几个了。   等闫秘书出去,丁澄小心翼翼请示:“秦总,办离婚手续需要联系律师吗?”   秦怀鹤离婚,这是大事儿,之前他结婚,并没有公开,公司股东也不知道,这一离婚,涉及到财产分割,势必引起亨川股权变动。   那不是玩笑,会引起大地震的。   秦怀鹤摆手,“不用,离婚证都领了,你去忙吧。”   丁澄:“好的。”   他没想到言微那么好说话,这么轻易就跟大财主离婚了,还什么都不拿。   秦总这么轻易脱身,丁澄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该恭喜他。   但他有一件事还藏着没说,林棠又给他来电话了,约他周末吃饭,想让他帮忙把她内推进亨川。   这下好了,秦总和言微离了婚,他借着出国的名义,理所当然把这事儿给推了。   -   言微离开月子中心之前,吴曼云曾经去过一次,憋着气儿和她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换来的是两人已经领了离婚证的话,吴曼云气得够呛,气呼呼又走了。   言绵心里一直在忐忑,就担心吴曼云来找言微,让她把那套别墅也给还回去。提心吊胆过了几天,一直到言微从月子中心离开,吴曼云都没有出现,她才放下心来。   她虽觉得言微有些傻,但得了这一套别墅,言微这一段婚姻在她看来不算吃亏,嫁给谁都有可能离婚,但嫁给秦怀鹤,得了一套别墅,孩子的一生也安稳了。   言绵在言微回家之前,就把这事儿跟言成明说了,言成明耷着眼皮一言不发。   “这事儿她心里也难受,等她回来了,你也别说她。”   言成明两眼暗淡,应了一声“嗯”。   言绵说完就走了。   人瘫了,性子都变了,她们活得好的也跟着累,有时候真的厌烦他,又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呢,丢进养老院只能是等死,也下不了那个狠心。   言微到家,抱着岁岁去见了言成明。   她把女儿的脸凑近了,给爸爸看。   言成明看着外孙女,眼睛里有一丝光亮,咧着嘴笑说:“好,好。”   言微有瞬间的恍神,短短一年罢了,她当了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爸爸却更老了,他现在的样子完全是个老人的面容。   这一次,她安稳坐在椅子里,就算没有那么多话和爸爸说,却也不会像生岁岁之前,那样尴尬。   她到底没敢直视言成明,垂下眼睫,说:“爸,我离婚了,岁岁跟我。”   只听闻言成明“嗯”了下,拖长了腔调说:“没事儿——”   这“没事儿”十分清晰,言微瞬间鼻酸,喉管胀痛难忍,“你放心,我会管好你们的。”   “好——”   言微抱着孩子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曾经她想逃离家,逃离枯朽的爸爸,寻找一处避难的桃花源。   命运里触碰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标价的,特别是太美妙的东西,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和秦怀鹤的那些缱绻旖旎不过是镜花水月,贪恋的时候很美,抽离的时候也很痛。   这是老天爷给她上的重要一课,若是说真的有一个精神支柱,那只能是自己。   过了两天,林棠来看她,听到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已经和秦怀鹤离婚了,吓出了一身惊魂。   “为什么!”   “说来话长。”   “你才出月子,秦怀鹤怎么这么没良心?”   “不怪他,是我提的,我跟他不合适。”   林棠惊叹:“言微,你可真牛掰!我还想混进亨川,没进去呢你就离了。”   言微笑:“不影响,你去吧,他们公司那么大,他也不管这些事儿。”   林棠看她的状态,比大着肚子去找她的时候要好许多,人也平静,一点也不像出了月子就离婚的怨妇,才稍稍放下心。   丁澄去了美国,没再搭理她,她只好在网上投简历,亨川融资岗倒是一直挂着招人状态,却没有电话通知她去面试,本来她还想问一下言微是怎么回事,这下也只能作罢了。   -   言微给言成明买了一台电动移位机,刚开始他不愿意用,被言绵训了几句,才勉强试用了一下。   后来用习惯了,就算罗姐不在,他每天都可以借助移位机坐到电动轮椅上,跟着言微出去遛孩子。   父女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虽然没有多少话说,但言微感觉良好。   出去几次之后,她带着爸爸到老年活动室,看老头们下棋,言成明一看就能看半天,也不惦记着回家里躺了。   她有些后悔,应该早些换一楼的房子,爸爸可以经常出门,或许就不会老那么快了。   转眼过了三个多月,岁岁快满五个月了,脸上肉乎乎的,一逗就会咧嘴笑。   言绵早已经回了深城,言微一边找工作,一边找合适的保姆。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想回老东家恒亿,故而没有找赵妙阳。   自己找工作,选择性更高,也不受制于人。   保姆找到了,可她面了几家,都没有下文。   言微无奈,试着打电话询问其中一个较为面善的HR,对方客气地表示,因为她是离异单亲妈妈,而且还在哺乳期,担心她适应不了高强度的工作。   言微了然,公司自然不愿意冒风险,放着那么多单身,或者已婚已育的应试者,用这么一个才二十四岁就离异的单亲妈妈。   她咬咬牙,掩去离异单亲妈妈身份。   恰好凯创在招策划助理,是一个新项目,叫澜湾里,位置在浅湾区东面,虽是新区,配套不成熟,胜在未来市政规划不错,最重要的是,项目与她现在住的地方就相隔一条湾江。   这对于还未断母乳的她来说,太友好了。   言微投了简历,做足万全准备。   可凯创的竞争太激烈了,她母校虽好,也不过是本科学历,而且只有乙方的工作经验,竞争力并不算强。   半个月过去了,就在言微以为没戏的时候,接到了通知。   原来上岗的那个男的没做两天就不干了,项目急需用人,问她是否可以马上到岗。   言微马上答应下来。   偏偏第二天,闫秘书给她打来电话,说秦总回国,想见一下岁岁。   “你看明天上午九点,我让司机去接可以吗?”   言微:“可以,辛苦你了闫秘书。”   闫秘书笑,温声细语的,“不客气,辛苦的是你。”   言微亲力亲为,备齐奶粉水杯尿不湿和干净衣服,又叮嘱保姆看好孩子。   别说她要上班,就是闲赋在家,她也不打算去。   第二天,言微上凯创总部报道,正好她的直属上司在外地出差,公司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项目地找销售经理,熟悉一下项目的基本情况。   言微在半道上接到了保姆的电话。   “言微,他们把岁岁接走了,让我晚上再去接。”   言微心口一跳,“谁接走了?”   “一个叫什么总助的。”   言微忍着涨奶的痛,又气又急,“你怎么能让他接走呢,他都没结婚,什么都不会,怎么照顾岁岁!”   保姆很有些委屈:“他们那么多人,我也没办法啊,这个地方晃得我头都晕了,还找不到回去的公交车呢。”   言微挂了电话,顾不了许多,给丁澄打了一个语音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   “丁澄,你怎么把岁岁带走了,她那么小,你知道怎么照顾她吗?”   电话里,丁澄笑说:“没事儿,她在这里玩得可开心了。” 第22章 你是笨蛋吗?   丁澄抱着岁岁,走的是总裁专用电梯,从知道言微怀孕,他一直叮嘱闫秘书,秦总的私生活要严格保密,曾经有一段时间,亨川秦怀鹤有一个私生女的传言传得很凶,秦怀鹤出国后,这个传言沉寂下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故而,除了闫秘书,公司里并没有人知道秦怀鹤有这么一个婚生女儿。   为免人多口杂,丁澄遣退了带岁岁来的保姆,他想着,这么一个小娃娃,他和秦总能搞定,搞不定还有闫秘书,她一个当妈的总该没问题。   出了电梯,前台的姑娘问:“哎呀,这是谁家小宝宝啊?”   丁澄随口道:“我家的。”   “你家的?”   “嗯,给秦总看看,以后能不能做他儿媳妇。”   前台姑娘忍不住乐,“乱来啊你,秦总都没结婚,要什么儿媳妇。”   丁澄才扯着嘴笑,猛地瞥见一条清凌凌的口水从岁岁嘴里滴答到他肩头。   他头皮一麻,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果然,肩头已经湿了一块,怪不得在电梯里就凉飕飕的。   丁澄一个哆嗦,脚下加快了速度。   这小人长开了,肉乎乎的脸蛋,一张吧唧乱动的嫩滑小嘴,再加上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到处提溜,十足可爱。   除了那流不尽的口水,称得上是一个漂亮宝宝。   秦怀鹤正在看材料,听见敲门声,心神微动,站起身来。   “秦总,小美女来了。”   他咽一下喉,“嗯。”   秦怀鹤从丁澄手里接过那小不点,抓着她咯吱窝,扶坐在办公桌上,细细瞧着她,试图寻找她小时候皱巴小脸的痕迹。   转瞬他就笑了,几乎寻不着了,小人穿着一条嫩黄色连体衣,脸蛋和胳膊腿儿,哪哪都是肉,小嘴翕动着,发出奇奇怪怪的“噗噗”声。   秦怀鹤冲她点着下巴,“叫爸爸。”   岁岁黑溜溜的眼睛对着他,充满了新奇。   他学着她,对小肉脸“噗噗”吹了两口气,“岁岁,叫爸爸。”   岁岁突然咧开嘴笑了,嫩嫩的牙龈,一颗牙也没长。   丁澄笑道:“她以为您在逗她玩儿呢,看她笑得多开心。”   秦怀鹤把她抱进怀里,怀里的小人肉实嫩滑,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儿。   他埋在她肩窝处,鼻子吸吸,笑说:“爸爸,爸爸,都五个月了还不会叫爸爸,你是笨蛋吗?”   丁澄:“五个月还不会吧,不得两岁才会说话?”   话音方落,小不点扑腾着口水,发了一声含糊的“ba——ba——”   秦怀鹤心口一麻,待回过神来,把女儿抱开了些,眉眼舒展开,“这不是会叫了,叫,再叫一个。”   丁澄赶紧给父女俩抬高轿子,“哎呦!秦总,我们岁岁是神童啊!天才啊!”   秦怀鹤照单全收,“你没见过吧,问问闫秘书,她儿子多大会叫爸爸。”   “她儿子肯定还不会叫,我表姐家那小孩,两岁多还不会叫呢。”   秦怀鹤隐隐得意,“闫秘书在公司吗?”   “她出去送材料,还没回到。”   丁澄又说:“秦总,言微说,岁岁还不能坐太久,让她趴着好一些。”   秦怀鹤闻言顿了下,把女儿抱起来,走向接待区的黄花梨沙发。   沙发上是绒布垫子,正好给岁岁趴着。   一条口水滴答下来,快滴到沙发,秦怀鹤赤手空拳去捞,下意识把那条拉丝口水甩到地上。   他指头揉捏,还带着黏腻,“她妈送到楼下的?”   丁澄头皮又是一麻,赶紧抽了一张纸巾送到秦怀鹤手里,“没有,保姆送过来的,言微上班去了。”   秦怀鹤眉头微锁,“她上班了?”   “嗯,听保姆说刚找到的工作。”   秦怀鹤看着女儿的小肉脸,略微卷唇,“到哪里上班?”   丁澄:“她没说,找机会我问问。”   秦怀鹤哼一嗓子,淡淡说:“不用问了。”   “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秦怀鹤突然问:“什么味儿,你闻到了吗?”   丁澄吸吸鼻子,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拉屎了?”   秦怀鹤略一迟疑,伸出手,有些笨拙解开连体裤,又扯开尿不湿。   黄黄的一滩。   空气中的酸臭味儿更浓郁了。   丁澄即便谈过上百亿的项目,看见婴儿的屎也是头一遭,有些束手无策,“秦总,我打个电话问问看,闫秘书到了吗。”   秦怀鹤面色没有什么波澜,“我抱着她,你来脱尿不湿,包着屎能舒服?”   丁澄只好硬着头皮去脱尿不湿,他低着头,拿出认真对待大小姐的样子,视线却撇向一旁。   他从来没有闻过这么令人窒息的味道,只能使劲憋着气儿。   尿不湿褪到岁岁的小肉腿,猝不及防一声响屁,带出了稀黄的屎,喷到丁澄的手上。   丁澄瞳孔地震!   闫秘书像救命菩萨一样出现了,哭笑不得抱着孩子收拾,“尿不湿不是这么脱的,解开就行了,这样弄得多脏啊。”   秦怀鹤觑着丁澄,“我说哪里不对劲呢。”   他来这么个马后炮,丁澄只觉冤得慌,手上隐隐带着大小姐的余味,他真想把手泡香水里腌一天一夜。   一通折腾,岁岁开始嚎啕大哭,闫秘书给她喂了奶粉,才算安生了。   秦怀鹤看着闫秘书怀里迷瞪过去的女儿,两指捏着包被一角盖上她的脚丫,问:“闫秘书,你儿子多大会叫爸爸?”   闫秘书想了想,“不记得了,一岁多吧。”   秦怀鹤:“岁岁现在就会了。”   闫秘书:“……那真厉害。”   岁岁睡在沙发上,秦怀鹤守在一旁,略一摆手,“出去吧。”   闫秘书和丁澄并列而行。   “闫姐,你儿子拉屎臭吗?”   闫秘书:“废话,谁的屎不臭。”   丁澄摇头,压着嗓说:“不,我的没有岁岁那么臭,她那简直是生化武器,我刚才差一点就中毒身亡了。”   闫秘书忍不住笑,“放心吧,中毒身亡,秦总会给你算工伤的。”   丁澄咬牙,“就冲小孩这屎,这辈子我丁克到底了,明天我就跟秦总说,让我收拾屎,那是另外的价钱。”   “哟,摸一回屎,你还想提薪啊,你年薪够高的了,别让我这种打杂狗嫉妒死。”   丁澄想了想,“不提,提薪也干不了那活儿。”   -   言微第一天上班,心里再惦记女儿,也不敢丢下工作跑出去找她,闫秘书给她发了一张岁岁酣睡的照片,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澜湾里占地三百亩,体量不算小,分三期开发,其中一期和二期为住宅项目,三期规划做商业和公寓。   因为位置较为偏远,湾城老市民对这种荒地项目一向不怎么感冒,倒是在湾城工作的年轻人们比较中意这样的新区。   面粉贵面包自然不会便宜,因为地价不便宜,澜湾里定位为中高端项目,客户群体定位主要在湾城落户定居的新市民,这批人学历好,工作好,对生活品质也有要求,相比地段,他们更看重楼盘的综合实力。   澜湾里的销售经理李林柳看见新来了一个策划,也不怎么搭理她,只让她自己拿项目资料看。   在地产行业,销售为王,其他部门都要为销售服务,特别是如今高效复制的标准化流程下,策划已经被视为打杂岗,更别谈创造性了。   言微深知,在销售们眼里,不过是换来了一个打杂的罢了。   没什么人搭理言微,她拿项目资料看完,又看了前任策划写的销售说辞和销售百问,便自己出去看项目实地。   五月的日头已经火热,看一圈回来,言微衣服就湿了,再加上涨奶,身子像一个泡在热水里的石头,又黏又痛。   她进销售中心,正巧碰上销售们站成一排开会。   李林柳冲着她说:“那个谁,过来帮我们录个视频,等会儿结束喊口号的时候再录。”   言微走过去,接过她的手机,“好。”   “进场两个月了,积累的客户远远达不到公司的要求,你们说的都对,地铁不通,就一辆破烂公交到这里,就算有看房车,客户都嫌麻烦,那就坐吃等死吗?你们是置业顾问啊,是销售啊!主动出击会不会!打电话,发传单,不要等策划把广告投放出去,等他们就死了!”   几道目光朝言微看了过来。   言微不过眨巴一下眼,身子一动不动。   这些话她无所谓,她难受的是自己的身体,动一下就痛。   “现在没有人跟你们抢,等加入新的销售团队,你们才知道,一天接不到一组客户是什么感觉。”   有人问:“加哪一家啊?”   李林柳:“现在还不确定,可能是两家,至少也有一家。”   等她把手机送到李林柳手里,李林柳问了一句:“你原来是哪家公司的。”   言微:“恒亿。”   “恒亿哪个项目?”   她才回答,李林柳立马扯嘴笑了,“那个尾盘啊,我以前卖过第一期,当时还挺好卖的,我带的那几个人都挣到钱了。”   言微:“看出来了。”   当然好卖,当时吹牛说有一个好学区,最后没有了,她们不知道为这群前任销售抹了多少屁股。   李林柳典型的销售老油女,自信甚至自负,“那几个赚到钱就跑了,我舍不得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亨川的老板太帅了。”   言微一时失语,“嗯。”   “你们没见过他?秦怀鹤。”   她笑了下,“见过,很少。”   “他这人很少到项目,一年能见他两回,算是运气爆棚了。”   言微点头称是。   她曾经也以为她运气爆棚,最后还不是离了婚。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存在的。   从销售中心出来,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给丁澄打电话。   “丁澄,我现在去接岁岁,等会儿你帮我把她抱下来。”   “没问题。”那一头的丁澄口气有些为难,“就是,秦总想让我问一下你,岁岁平时都吃什么,为什么她那么——馋?”   言微:“呃?”   “秦总在吃下午茶,她老是抢他的东西啃。”   言微:?   一个微哑的男低音从话筒钻进她的耳膜,清晰可闻。   “你就问她,是不是平时都饿着孩子,养不起就给我养。”   言微一口气堵在胸口,那两块大石头更是胀痛难忍。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丁澄,她才五个月,就算馋死,也不能乱喂!” 第23章 秦怀鹤就是这么个格局。……   言微身心俱疲,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湾城的路况良好,可正好是晚高峰,路上堵得厉害,轻微一点颠簸抖动,她胸口的两块大石头胀痛得快要爆炸了。   偏偏还有人在这个时候气她,偏偏她还不能呛回去。   “女儿跟着我,我请一百个产妇喂她。”   他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没钱,活该气得肝儿疼。   她没有好好养女儿,女儿能那么白白胖胖?   岁岁现在已经有了抢食的意识,看见人吃东西,一双小胖手就要去抢。   再加上,已经到了长牙的时候,她总喜欢啃东西,口水流不停,就会给人一种她要馋死的感觉。   言微以为,这也不能算馋,小婴儿不都是这样的么。   时间过了七点半,言微才下车,步入亨川世纪气派亮堂的一楼大堂,往右侧走,那里有一部电梯是专供亨川总裁用的。   细高跟踩在不规则大理石砖上,一步一个刺痛,而且,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一股汗臭,掺杂着乳酸发酵的酸味儿。   第一天上班,准备不充分,吸奶器没拿,防溢乳垫带的也少,在太阳底下去工地走了一圈,这会儿都臭了,实在是狼狈得很。   岁岁开始闹脾气了,丁澄哄不好,抱着她,围绕大堂右侧的接待沙发转圈。   岁岁一看见妈妈,立马伸出小胖胳膊,满脸的求抱抱。   言微抱上她,给她抹眼泪,“好了好了,岁岁想妈妈了是不是?”   天知道她上班的时候有多想女儿,灼心的那种想。   原来,妈妈离开孩子的分离焦虑症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丁澄,你知道这边哪里有母婴室吗?”   丁澄有些懵圈,他并未留意过这些,想了想,说:“要不,你跟我上去吧。”   言微唇线微敛,“算了,我去商场里面找。”   “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丁澄也就罢了,他还要陪着秦怀鹤应酬,实在耽搁不起。   言微在三楼一个母婴超市找到了母婴室,抽出一张面巾纸,沾了水,手忙脚乱擦洗了下。   岁岁早已经不耐烦,嚎着要喝奶,嚎出了一身汗。   言微也是一身汗,鬓角和额发湿漉漉的,汗流入眼角,又辣又涩,但是她顾不上自己,只不停给女儿擦试后背和颈部,就担心把小胖妞给弄感冒了。   喂了奶,母女两个都舒坦了,岁岁咧着嘴笑,小胖手又去抓妈妈的头发玩儿。   言微逗了她两下,收拾东西进妈咪包,准备回家。   本来她还想给岁岁买磨牙饼干,想想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算了。   -   丁澄上了总裁办公室,敲门进去,看见秦怀鹤正站在落地窗前,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淡金光。   “秦总,岁岁给言微接回去了,那边等了大半个多小时,咱们下去吧。”   秦怀鹤回过身,面色淡淡,略一点头,“走吧。”   因为带岁岁,丁澄特意把今天的饭局安排在亨川世纪楼下,本来预想着七点半能到,这会儿都快八点了,对方公司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了。   两人站在商场一楼等电梯,天气越来越热,人心也烦躁了,一个带小孩的大姐念念叨叨说,电梯怎么那么久还不来。   秦怀鹤往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解衬衣扣子。   这几天食欲不振,这种饭局实在无趣得很。   视线悠悠转动,他目光一顿。   手扶梯上,一身通勤装扮的言微,怀里抱着才离开他的小肉球,背上背着妈咪包,还斜跨自己的小包。   一时之间,秦怀鹤有些怔忪。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的言微。   她的额发凌乱,马尾也松散了,耳朵边耷着一缕发,粘在细白的颈子里。   但她的姿态分明是放松的,满目含情对着女儿笑,岁岁那么重,她就那么单手抱着,另一只手去抹女儿的口水。   岁岁并不搭理妈妈,她被商场里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吸走了目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这看那。   秦怀鹤收回眼,眼底微烫。   按照她出去的方向,大概率是不会看见他的。   偏偏丁澄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言微!”   秦怀鹤往身后撇了一眼。   丁澄扯嘴笑,“秦总,言微和岁岁还没回去呢。”   言微循声看了过去,唇边的笑微僵,但也没有很惊讶,这是他们的地盘,碰上并不奇怪。   她站在三米开外,脚步没有挪动半分,“你们去吃饭吗?”   秦怀鹤一身白衬衣黑西裤,是工作日最平常的装扮,但是他个子高,身段好,仿佛往橱窗里一站,就是高定礼服的男模。   就是那目光过于疏淡,大概是长期站在高位,身上散发着傲慢冷然的气质。   言微在初见他的时候曾经被这种气质深深吸引,但是现在滤镜消失,已经不会了。   丁澄笑问:“你吃了没有?”   言微:“没有,我回家吃。”   丁澄走过去,“我叫个人送你们回家吧。”   言微连忙拒绝:“不用,我已经叫车了。”   她抓起岁岁的小手,“叔叔拜拜。”   岁岁以为又在逗她,咧开嘴,口水又滴下来了。   言微没留意,因为她看见那个男人转眼看过来,幽幽深眸,带着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她又摆动岁岁的小手,一个清浅的笑,“爸爸再见。”   秦怀鹤喉结一滑,语调微凉,“口水都滴湿衣服了,怎么也不知道换一件?”   言微微顿,也不假意和他客气了,“回家再换。”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电梯刚好下来,满员,好一会儿人才出来完。   带小孩那大姐大概是没见过秦怀鹤这样的爸爸,瞅了他一眼,进了电梯又瞅了一眼。   秦怀鹤往上卷衬衣袖子,话里带着威压,“八点多了也不吃饭,拿什么喂孩子,怪不得岁岁那么饿。”   丁澄:“……是我疏忽了,该提前订好餐的。”   他有些冤枉,他又不是闫秘书,吃饭喂奶这种事儿总是不太好管,而且,刚才他问过闫秘书了,她儿子也会抢食,只是岁岁稍微虎了那么一点。   丁澄怀疑,这是遗传了秦怀鹤的基因,虎父无犬女,想吃就不怕抢。   “秦总,刚才闫秘书说,您妈妈打电话给她,让您有时间带岁岁回去看望太爷爷,闫秘书担心打扰到您,想让我先和您说一声。”   秦怀鹤眉头微紧,“她又打给闫秘书?”   “是的,她说已经和您提过,担心您忘记,叫我们把这事儿记上日程表。”   秦怀鹤提嘴一哂,“你看着安排,就这几天吧,免得她还得问你们。”   “好的,秦总。”   -   吃一堑长一智,第二天上班,言微已经知道备齐东西了。   和销售现场不一样,凯创总部的氛围不错,而且到处可见公司的人文关怀,哺乳期员工早晚各一小时的哺乳假,还有专用的休息室。   可惜她享受不到这些福利,为了不让人看见,涨奶了她就跑到有母婴室的楼层去挤。   言微进了公司才知道,她上面没有策划经理,策划总监翟览华直接管着她,因为一些事情耽误,翟览华在外地项目没回来,言微没人管,前几天几乎都是放养的状态。   翟览华是个壮汉,看着像是酒桌浸泡出来的样子,他一回来,就把言微叫过去,问了一些项目相关的问题。   言微每天在总部打了卡,都会去销售现场,只有在现场,才能更好的清楚每个时段的来访量,听置业顾问们接待,更好地了解客户的需求信息。   故而,翟览华问的问题,她答上来七八成。   翟览华对她基本满意,交代她,和广告公司那边接洽,趁着房博会,澜湾里的广告要出街了。   “这段时间你的首要任务是,协调好广告公司和活动方,把房博会的展厅布置好,还有销售物料,清点一下,缺什么赶紧补齐。”   言微一一记下,“好的。”   翟览华又道:“到时候大老板会去展厅转一圈,让置业顾问做好准备,选出一个接待能力强的出来,接待领导,提前一个晚上去适应场地。”   “行。”   接下来的几天,言微每天奔波几个地方,忙到很晚才到家,累得恨不能一头扎进枕头呼呼大睡,可是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只能强撑着眼皮给她喂奶。   房博会临近,一切都还算顺利,可是言微问起李林柳提前走场的事儿,李林柳压根没当一回事。   “用不着,房博会哪一年不开啊,还提前走场,你们真当我们没事干了?”   言微:“……那你让她们那天提早一个小时到吧,我们凯创的展厅有二十几个项目,和销售现场的布置完全不一样,到时候人挤人,乱了阵脚就不好了。”   李林柳:“知道。”   言微心里清楚,她一个小策划助理,指挥不动销售线,只能把这事儿如实汇报给了翟览华。   翟览华倒没说什么,只让她当天灵醒一些,查漏补缺。   当天,言微早早到了展厅,销售们一个都没见,临近八点半,才来了两个较为老实的置业顾问,李林柳连影子都没有。   这时,翟览华急匆匆而来,“言微,李林柳呢?”   言微:“我刚才发微信给她,她说到停车场了。”   翟览华粗大嗓门吼起来了,“大老板和领导都走到外场了,她怎么还没到,不想干了吧!”   言微:“……我马上催她,翟总监,这里有两个置业顾问。”   那两个新人置业顾问脸色都变了,“不行不行,我接待不了领导,我才来一个星期,经理还没给我上岗。”   “我也接待不了,我现在哪儿跟哪儿都没弄清楚呢。”   听了这些话,翟览华火了,“不是说了提前适应场地吗,这是领导最重视的新项目,言微,你怎么办事的!”   眼下,言微憋着气,说:“翟总监,我来接待吧,我都熟。”   翟览华:“……你能讲盘?”   “可以。”   “你来给我讲一遍。”   言微从置业顾问手里拿过射笔,从品牌讲到区位,沙盘还未讲到,众高管围护着凯创大老板王北雄,已然到了百米开外。   翟览华顾不上太多,赶忙迎了上去。   王北雄穿着一件白色唐装,看起来精神奕奕,从翟览华手里接过项目宣传折页,眯着眼看了看,笑说:“找个销冠给我们介绍一下。”   言微适时迎到跟前,“王总,我不是销冠,可以给您介绍吗?”   王北雄没当一回事,“可以,我就喜欢主动请缨的。”   言微按照自己的思路,从凯创品牌到澜湾里的区位优势,再到项目经济指标,张弛有度,娓娓道来。   王北雄打断她:“你是置业顾问?”   言微笑答:“王董,我是策划助理言微,想和领导申请转销售岗又不敢,感觉自己还不够格。”   王北雄看着她,“我一听就知道你不是置业顾问,你太温和了,转销售岗要有杀客的魄力。”   言微点头,虚心听教的姿态,“王总火眼金睛,我的确还不够格。”   王北雄:“不用转,在我们公司,每一个岗位都很重要,你比销售好的一点是,你想到了后续的招商和售后维护,我们常说,销售线做不了规划,因为什么?”   他转向众高管,“因为他们挣了钱就跑路,不会管你后面怎么样……”   王北雄突然停顿下来,“哟,秦总来了。”   言微下意识看去,眉心微跳,旋即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射笔。   众人自动给秦怀鹤让出道来。   “秦总。”   “秦总,好久不见。”   秦怀鹤踱步而来,对众人略微颔首,话音稳中带着一丝玩笑,“想偷听王董一场免费课,没藏好被发现了。”   王北雄向他伸出手,“秦总人中龙凤,当然藏不住。”   两人握手客套两句,秦怀鹤看向展位大招牌,“澜湾里?这案名不错啊。”   他悠悠转眸,轻扫过人群,“给我也介绍一下。”   言微早就偷偷退到后面,隐匿在人群里,不再做出头鸟。   幸而李林柳赶到了,二话不说亲自上阵给两个大老板讲盘。   王北雄带着秦怀鹤转了一圈,从另一头走了。   言微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没人知道她和秦怀鹤的那一段婚姻,不然,她无论是哪个公司哪个岗位,都挺难自处的。   晚上快九点,她拖着快散了骨架的身躯往展厅外走,听到两个穿制服的同行在讨论亨川。   “听我原来的同事说,她们亨川大老板说,亨川用过九湾里,幸福里,清棠里,就这一系列的案名,凯创非得学着他们的,用‘澜湾里’,大老板说,让公司把‘里’系列给申请专利了,不让凯创用。”   另一个女孩忍不住乐,“妈呀!不是吧,又不是他家的汉字,凭什么不给别家用,造谣的吧,秦怀鹤就这个格局?”   言微加快了脚步。   她心说,没错的,秦怀鹤就是这么个格局。 第24章 秦怀鹤,不必指教了。……   言微进小区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路过老年活动中心,看见言成明正看着老头下棋。   “爸。”   言成明咧了下嘴,“这么,晚?”   “嗯,岁岁睡觉了吗?”   说到外孙女,言成明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岁岁睡——了。”   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愿意出门,也没有那么犟了,但除了岁岁,他还是不喜欢和人说话。   “外面蚊子多,你带防蚊贴了吗?”   “带了。”   “那我先回去了。”   进了家门,言微上楼洗干净,才又返下楼热饭菜吃,这种天气,食欲总是不太好,喝了两口粥,夹两口青菜,一块肉都咽不下去。   正好言绵给她发了视频,想要看岁岁。   “她睡了。”   “睡就算了,你怎么那么晚才吃饭?”   言微一语带过,“我上班了,今天忙。”   “你上班了?”   “嗯。”   言绵不免有些心酸,“工作一个月挣多少钱,保姆钱也不便宜,又没有断奶,带她到一岁再上也行啊。”   言微笑笑,“没多少,别人也都是四个月产假,她都五个月了,有什么上不了的。”   的确没有多少,她税前一年十五万,扣掉五险一金,刚好抵消护工和保姆两份用工钱,但账不是这么算的,她相信自己,未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言绵又问:“这段日子,岁岁她奶奶来看她了吗?   “前段时间刚来一次。”   吴曼云十天半个月来看岁岁一回,因为岁岁小,又没有断奶,总是没办法离开妈妈,吴曼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上家里看。   她来了,和言微也没有什么话说,干巴巴逗岁岁,岁岁跟她不亲,一会儿又哭哇哇找妈妈,吴曼云实在无趣得很,每一次都逗留不了多久便走了。   上一回来,大概是看见岁岁长大了许多,一逗便笑,她逗留的时间便久了些,言微听见她和岁岁说:“等岁岁不喝妈妈奶了,就跟奶奶回我们家住,好不好?”   吴曼云一惯如此,这里不是她孙女的家,孙女迟早要回秦家的,即便当着言成明的面,她也不避讳把这些话说出来。   言微只能左耳进右耳出,秦怀鹤为何那么自我,从他妈身上,可窥探一二。   只听姑姑语重心长说:“她要看你就让她看,就怕她不亲,毕竟是他们秦家的孙女,以后就算秦怀鹤成了家,岁岁还有爷爷奶奶疼,他们家家大业大,跟我们平常人家不一样,岁岁啊,跟我们也不一样。”   言微:“我知道。”   姑姑这些话是老生常谈了,言微并不怪她,岁岁是她女儿,不管秦家如何,秦怀鹤如何,她都不会让岁岁受苦。   -   这天,因为是周末,房博会的人流非常大,置业顾问们几乎没有一刻歇息,言微协调各种资源,连水都是自己扛,更是没有喘口气的时间。   中午,公司送过来的餐食堆放在一起,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一袋,最后四个找不到饭吃,气得骂娘。   这其中就有李林柳,她没吃上饭,逮着言微就喷:   “言微,置业顾问都要倒下了看不见吗?你怎么回事,连个饭都守不住!”   言微自认不是个守饭的,可这个时候,也只能先忍下了,“李经理,我现在就去买。”   李林柳把手里的本子往桌上一扔,“快点儿!”   言微顶着烈日出去打饭,今天太忙了,她担心涨奶,抽不出时间挤,没敢多喝水,即便如此,大半天过去,胸口的胀痛也到了极限了。   出来太匆忙,她没有带伞,这会儿口干舌燥,咽一下嗓,喉咙火辣辣的,一滴水也没有。   打好饭,她拎着四份饭往回走,走上那望不到尽头的阶梯,步履艰难。   身后传来脚步声,紧跟上,一个男声在她耳边说:“言微,需要我帮忙吗?”   言微回过身,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已经拿过她手里的饭盒。   “公司不是给你们送了饭吗?”   言微只好笑着道谢,“不知道怎么少了几份,辛苦您了。”   她对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有点印象,回总部的时候见过,好像是招商运营总监,但具体叫什么她并不知道。   那人笑,“辛苦的是你们,这么大太阳,怎么不让一个男同事出来买呢?”   “他们都忙着接待客户。”   出于礼貌,她问:“我刚到公司,很多人都还没机会认识,请问您怎么称呼?”   男子停下步子,掏出手机来,“我姓赖,叫赖伟,来来,加个微信。”   他这么说,言微只好也拿出手机,和他互加了微信。   赖伟把名字发给她,言微礼尚往来,也把名字发给他。   “营销策划和招商运营是一家,以后我们多多交流啊。”   “好的。”   赖伟并没有把她送到凯创的展厅,半道拐弯去看其他公司的商业项目去了。   言微把饭送到李林柳手里,李林柳大概是觉得刚才那样吼她不太好看,提出把饭钱转给她。   “不用。”   “我转给你了。”   言微没有继续和她客套,点了接收。   李林柳一边吃饭一边说:“言微,那天多亏你救场了,要不然你转到我们销售岗来吧,我觉得你比她们这帮人都行。”   有人附和:“对啊,你那么厉害,不做销售可惜了。”   言微:“算了,我不行,王总都说我没有杀客的魄力。”   那天她在大老板面前露脸,大老板有摄影机随行,当天,公司关于房博会的推文上,有她“出风头”的视频。   枪打出头鸟,她明白这个道理。   无所谓,怕枪的不是好鸟。   被她们背后嘲几句,当听不见便罢了。   翟览华倒是有些对她刮目相看的意思,公司营销策划线的中高层聚餐,因为没招到策划经理,他提出让言微一起参加。   这种场合,免不得要喝酒,言微实在不想去,便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说自己酒精过敏,一滴酒都喝不了。   翟览华:“没事儿,你喝不了没人逼你喝,我们是人性化企业。”   言微无法,只能答应下来了。   她特意让保姆把岁岁送过来,喂了一顿奶,才赶去参加公司聚餐。   中高层大都是男士,酒桌上,总是喜欢逗逗新人,特别是漂亮的新人。   无论他们怎么说,言微就是咬死了,不能喝,一喝就要送医。   有人问:“言微有男朋友吗?”   言微:“没有。”   “不能吧,A大的校花,竟然没有男朋友,说说有什么要求,看看我够格吗?”   她笑笑,“我不是校花,也没有要求,暂时还不打算谈恋爱。”   职场上的女人有很多种,刚入职就能有勇气站在大老板面前的,没有几个,这种女人自然不可小觑。   但显然,她并不想在酒桌上应付他们。   一来二去,那些人精们也瞧出来了,言微是个逗不动的女人,至少是他们逗不动的女人,便歇了这份心思。   散席后,众人各自离去,翟览华带着李林柳和言微站在一楼大门口,商议这一个月底的暖场活动。   正说着话,李林柳突然定晴在左前方,展露一个笑脸,声线压低,“翟总监,亨川的人在这儿呢。”   言微迟钝了一秒,才跟着牵动唇线。   真是够巧的。   是丁澄和曾总监,以前她经常向曾总监汇报工作,当然也认识。   他们在这儿,秦怀鹤大概率也在这儿。   一个眨眼,两人已经到了跟前。   几人都算熟识,谈笑间,翟览华说:“早知道秦总在这里,就算不敢打搅他,至少也要找各位喝几杯啊。”   曾总监:“要喝的,都是老熟人,我不知道言微也去凯创了,以前想留她在我们公司,留不住。”   言微抿唇,“谢谢曾总监抬爱,我也是刚入职。”   翟览华:“原来是曾总带出来的,我这是捡了现成的啊。”   众人皆笑。   曾总监叫的代驾到了,提出告辞。   言微也想走,但是这几个人里,她资历最小,先走总是不太合适。   很快,她更走不了了。   秦怀鹤看见她,目光显而易见一滞。   言微唇边的笑微僵,眼神有些微的躲闪。   秦怀鹤自然成了中心。   他的袖口卷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一缕额发耷在眉尾,优越的眉骨下,一双眼染了些许醺意,让他看起来隽逸又有几分倜傥。   李林柳:“秦总,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碰上您了。”   秦怀鹤目光淡然,并未挪动分毫,“来亨川,天天都是好日子。”   李林柳笑弯了眼,“算了吧,我听说,你们公司的女同胞一年也就见您两三回。”   她的笑柔媚了几分,是对异性的柔媚,和她平时,还有方才在酒桌上的形象不小偏差。   秦怀鹤:“她们就是喜欢夸张。”   她又笑,“秦总,以前您答应过,给我们那几个小姑娘搞联谊,最后都没有下文。”   秦怀鹤看向丁澄,“这有一个现成的,二十六了,你先给他联谊一个。”   丁澄咧嘴:“谢谢秦总关怀。”   翟览华看向言微:“巧了,这不,我们也有一个现成的,曾总监也认识,言微,之前还做过贵公司的项目。”   秦怀鹤稍稍挑眉,目光幽幽一沉,落在言微身上,“是吗?”   言微低垂着眼睫,略微点头,“对。”   丁澄头皮一紧,后背阴阴冒凉气。   李林柳突然伸手戳言微肩膀,很亲近的样子,“言微好好把握机会,秦总亲自做的媒,快点加微信啊!”   言微往边上挪了些,因为境地太过尴尬,她的脑子有些混沌,一时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丁澄大约也是如此,喃了句:“言微啊,认识。”   便没有下文了。   翟览华:“言微有二十五了吗?”   言微眼睫轻颤,“我二十四。”   “那年纪正合适啊。”   秦怀鹤眯起眼来,眼底盘着的那几道红血丝,被尽数掩盖了去。   “合适吗?我怎么记得言微结婚了?”   言微心口一闷,目光急速转凉,冷冷刮到他脸上,“您记错了,秦总。”   秦怀鹤一个浅淡的气声,目光没有丝毫避让,“我记错了吗?”   言微眸光利落一转,“丁总,我没结婚。”   丁澄深深吸气,面色有些崩裂,腮帮子一咬,硬着头皮说:“秦总,结婚的不是这个言微,是阎王的——‘阎’。”   秦怀鹤下颚线绷得紧紧的,看看他又看看言微,下颌一动,“她又是哪个yan?”   言微垂首,从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他跟前,“秦总,我是言微,请多多指教。”   一秒两秒三秒。   秦怀鹤两指一捏,那张油滑的名片落入他的手,他收紧了些,尖尖的角刺入他掌心里。   只是微微的麻,一点儿也不痛快。   时空翻转,她的语调一样的绵软,但音色却变了,平得像搅不动一丝波澜的四月静湖。   她在说:秦怀鹤,不必指教了。 第25章 前夫的安全感。   丁澄无辜受累,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秦总,车到了。”   “不打搅了,秦总,您先回去休息。”   众人把秦怀鹤送上了车,目送着车子进入车流。   丁澄突然开口:“言微,你怎么回去?”   言微:“我打车。”   李林柳笑着开口:“你住哪里啊,我看看顺不顺路。”   言微没有说别墅小区,只模糊说了一个街道地址。   李林柳还未开口,丁澄先说:“我顺路,走吧,我送你。”   言微没有拒绝,“好。”   李林柳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笑,“哎呦,上道哦。”   她只笑笑,“翟总监,李经理,路上注意安全。”   工作最累人的往往不是工作本身,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博弈。   言微和丁澄并列而行,走了一段路,她并不觉得尴尬,她和丁澄称不上朋友,但也算老熟人了。   “秦总在前面等你,太晚了,他说先送你回家。”   言微望着辅道里那辆熟悉的迈巴赫,“看见了,你也回去吧。”   丁澄没有走,而是把她送到了车身旁,给她打开车门,和后座的男人说了一声:“秦总,言微来了。”   光线昏暗,秦怀鹤半阖着眼,“嗯。”   言微坐了进去,往驾驶室辨认了一眼,“谭叔。”   谭叔“哎”了声,算是回应她了。   冷气开得很足,和外头黏腻的温度是冰火两重天,广告灯牌闪烁,和树丫子的粼粼光影交替,在车窗上跳跃。   熟悉的柚子叶淡香,熟悉的酒味儿,还有熟悉的人。   不可否认,相较于翟览华李林柳他们,这里更像是她的舒适区。   换句话就是,前夫的安全感。   都前夫了,哭过闹过,他也不能奈她何。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来了,一道光影透过车窗膜,劈在言微的面庞上。   秦怀鹤蓦地开口:“今晚喝酒了?”   言微愣了下,扭过脸,那道光影移到了她锁骨。   “没有喝。”   昏暗里,秦怀鹤的眸子像是上了一层墨色,“酒精会快速进入母乳,浓度和妈妈血液里的浓度相当。”   言微静静看他。   他收回目光,“婴儿没有办法分解酒精。”   言微忍不住一个低笑,“秦怀鹤,我没有喝,一滴都没有。”   岁岁比她的命还重要,她怎么可能为了那点工资,带酒回去喂女儿。   他这副样子,她并不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脑子浮现一个画面,他一上车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等着拿那一长串的词儿来批/斗她。   秦怀鹤斜过一道眼光,“这种场合,你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单身小策划,能不喝酒?”   言微轻微点头,“对,我说我酒精过敏,我们公司是有人情味的公司,不会逼一个不能喝酒的人喝酒。”   真是难为他,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还给她加了那一长串定语,来定义她低微的资历。   他定了数秒,忽地一笑,“言微,你这算造假吗?凯创是如何把你招进去的?”   言微知道他的意思,她坐在这车里,就想跟他说清楚,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会隐瞒离异单亲妈妈的身份。   她没有再结婚的打算,单亲妈妈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并不是负担。   “我找工作找了很久,很多公司都不想要哺乳期妈妈,如果你觉得是造假,那就是吧。”   身旁的男人略微卷唇。   言微往窗外看,给他一个后背,“我一个小策划,不劳烦你打假了。”   他低低笑了声,“行。”   就着那一点浅淡光线,他肆意看她,曾经被她说成感情不顺的那一颗泪痣,这会儿依然嵌在她细薄的眼皮下。   她把头发修短了,在脑后绑了一个低马尾,发顶渡上一层夜光,发色被稀释,浅了一个度,像是用了什么带文艺氛围的滤镜。   忧伤的文艺氛围。   指节大小的光影正好投射在她锁骨处,像包裹在白缎里的羊脂玉,细腻绵柔。   从她生下女儿,他就从来没见她穿过裙子,今天是日常的通勤装,白衬衣搭配灰色烟管裤。   这件衬衣他没见过,他想起以前那件,领口带着缎带的白衬衣。   他把她压在墨青色的大门上,就要解开绸带,她不让,以手护胸,他大掌覆上去,与她十指纠缠。   她总是抵不过他,最后都会服软。   那时候,她很爱他。   秦怀鹤喉间轻微发痒,抬起手扯了扯领口。   到了小区大门口,她没有邀他进去看女儿的意思。   “岁岁睡了吗?”   “这个时候早就睡了。”   她弓着腰背看驾驶室,“谭叔,慢点开车。”   “行嘞!”   说完,她就那么走了,风不小,吹鼓了她的烟管裤,勾勒出两条笔直细腿。   很快,谭叔开车,她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秦怀鹤那点醺意早就消散殆尽。   言微不是个凡人,凡人怎么能那么狠心,说不爱他就不爱了呢。   他辛辛苦苦打下来亨川,她跑到凯创上班,把凯创称是“我们公司”,说凯创是有人情味的公司。   这些话落在他耳朵里,多违和啊,心口总是被揪一下。   承认吧,他做不到言微那么狠心。   他总以为她还是他老婆。   -   广告出街以后,澜湾里的来电来访量增加了许多,项目新增了一个销售团队,来自一家叫做莱地的代理公司。   莱地是地产地理的龙头老大,盘踞湾城多年,在很低的士都有分部,霸去了地产代理行业的半壁江山。   但乙方就是乙方,总是自动矮个半截。   李林柳混迹地产多年,早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着,明里暗里,总是有那么点仗势欺人的意思。   比如把外展的客户全部都分给自己人,比如,把下班后的销售热线转接到自己人手机。   总之,莱地的人恨她恨得牙痒痒。   莱地的销售经理不怎么给力,但他们有一个很□□的销冠,叫汪达,汪达生了一张好脸就算了,还长一张巧嘴,男女老小通杀,不到一个月时间,他预约的客户数量已经是一骑红尘,遥遥领先。   销冠自然是被捧的,经常是开早会的时候,汪达才咬着早餐姗姗来迟。   李林柳提醒过莱地的销售经理,让他好好管管汪达。   销售经理不痛不痒说两句,根本就不管他。   汪达和李林柳相看两厌,就算在售楼部迎面怼上,也能当对方是空气。   很多公司开始尝试在房产网站做直播,凯创上头也下了通知,要澜湾里的置业顾问轮流直播。   这活儿自然又是言微去做。   李林柳特意提醒她,汪达这人太过狂妄,一定要他按质按量完成直播。   “少一分钟都不行,听见没!”   言微:“我会跟他说的。”   到了汪达直播当日,言微拿着录像机下到销售前台,汪达已经提前下班了。   言微只好打电话给他。   汪达就一句话:有事儿,先轮别人。   言微好声好气说:“别人都没有准备,谁愿意临时上,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厉害,这样吧,你晚点儿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汪达:“不回,你就说我不做无用功,要开掉我,随意。”   言微一噎,“行,不打扰了。”   销冠果然能横着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在哪儿都是挣钱。   缺一晚算什么回事,想了想,她干脆自己上了。   第二天被李林柳知道了,揪着汪达的小辫子不放。   “没完成直播的,要罚款两百,言微去找汪达收钱。”   言微:“……谁定的?”   “澜湾里销售团队新规定,从昨天开始算起。”   言微觉得好笑,“你觉得他会给吗?”   “不给也得给,你都替他直播了,难道钱也替他垫上?”   言微停顿了下,“要不你垫吧。”   李林柳微滞。   言微淡淡看她,“直播是因为不想落下一天,影响流量,至于你们销售团队的奖惩制度,我管不着。”   巧了,汪达正从莱地销售经理办公室出来,听了这话,贱兮兮给她拍掌。   “言微,昨天你帮我做直播,两百实在拿不出手,我奖励你二百五十元。”   言微胸口的两块大石头隐隐作痛。   她想,总有一天,她得被这群人气得回奶。   因为这群人,让岁岁断粮,实在不值当。   她点出微信收款码,拦在汪达面前,“二百五。”   汪达舔着嘴笑,“骂谁呢这是?”   他扫了,给她发了二百五十一快,“老子有钱,多给你一块。”   恰在此时,丁澄给她打来电话。   她往楼下走,“丁澄。”   丁澄:“言微,明天晚上秦总想带岁岁回去看看太爷爷,没问题吧?”   言微纳闷,这事儿闫秘书已经和她说过了,何以他还要再问一次。   “可以的,闫秘书和我说过了。”   “是这样,上回带岁岁过来,可能是没有妈妈,她哭闹了很久,秦总的意思,如果方便,你可以跟岁岁一起过去吗?”   言微顿时噤声,这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都离婚了,她跟着秦怀鹤带岁岁回去见秦老爷子,这算什么回事?   丁澄:“不方便也没事儿,不为难你,主要是晚上过去,担心她哭得更厉害。”   言微思量片刻,“这样吧,到时候我在外面等着,如果她哭得厉害,再抱出来给我。”   “可以,需要过去接你吗?”   “不用。”言微想起了一件事,“丁澄,我朋友林棠,你见过的,她一直想进亨川融资部,想问你们公司融资岗还在招人吗?”   丁澄顿了顿,“这个我得确认一下,晚点儿答复你。”   “好的。”   她回到二楼,李林柳脸上堆着笑,“言微,和丁总进展神速啊,苟富贵勿相忘哦。”   言微:“不会。” 第26章 等她回头向他示弱。……   第二天,言微回到总部,向翟览华汇报工作。   汇报完毕,翟览华问:“这一次网络直播是什么回事,你怎么自己上了?”   言微:“莱地的一个置业顾问临时有事儿,我就自己播了一期。”   “是汪达吧?”   “嗯。”   翟览华看着她,“这小子以前在亨川呆过,听说做了两年销冠,没人管得住他,后来换了一个强势的女经理,把他给整跑了,他要不是有两把刷子,莱地的人也不会供着他,虽然我们是甲方,毕竟是合作公司,尽量避免矛盾激化吧。”   言微点头,“我知道。”   翟览华的立场,成交为王,销冠当然要留。   “这一次的直播流量你看了吗?”   “看过了。”   他赞许道:“你这一期的效果最好,拉高了这一周澜湾里网播的平均播放量,不管最后转化率如何,至少数据在那儿,我们第一次尝试,领导都看得到。”   言微笑,“可能是运气好,我是晚饭后那一段时间直播的,感觉流量比平时要好一些,下周可以让置业顾问分时段直播,做个流量比对。”   除了时间段,跟内容也有关系,置业顾问们已经把项目的优势亮点反复讲解,她选择了不一样的切入点:如何看项目规划图,平面图,户型图,以及市面上的户型图尺寸存在哪些猫腻,严格上来说不能算推广视频。   没想到这一剑走偏锋,竟然有不错的效果。   显然,翟览华并没有认真看过网播的内容,他关注的是数据,漂亮的数据。   汪达说的没错,这种网播其实并没有多少效果,别家播了,自家也不能落下,很多置业顾问直播的时候都是敷衍了事,像念稿子一样,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看的人都很少,更别提有网友交流互动了。   言微等电梯的时候,收到了赖伟的微信。   赖伟说刚才看见她回公司了,问她是否有时间,想请她喝杯咖啡,交流交流。   她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改天吧,今天有电视台过来录视频,我要回案场接待。】   电视台安排在下午,她不想跟赖伟喝咖啡,又不是一个团队的人,澜湾里要到招商那一步也还很远,有什么好交流的。   没想到,她才走出总部大楼,就听见有人喊她。   那人降着半个车窗,看不太真切,但她知道是赖伟。   言微走过去。   车窗里,赖伟只露了半截脸,“我正好出去办事儿,送你回澜湾里。”   言微:……   后面有车在按喇叭催促,她只好上了车。   赖伟问了她一些以前的工作经历,又换了一个话题。   “你住在哪里?”   言微只说了一个街道名称。   赖伟笑,“那不算远,是自己住吗?”   言微顿了下,“不是,跟我爸住。”   “跟家人住好啊,比我们这种孤寡老人好,单身狗,回到家什么声音也没有,周末偶尔来几个朋友,还都是男的。”   言微:“各有各的好。”   赖伟看她一眼,“下次叫你一起,行吗?”   她淡淡的,也不笑了,“算了,我平时都比较忙。”   赖伟又看她一眼,镜片折射的光线,让他的眼神有些看不清,“平时都忙什么啊?”   言微扯了一个谎,“最近想考证,需要备考。”   他扯嘴笑了笑,“真是上进啊,又要上班又要考证。”   “嗯。”   “怪不得这么瘦,女孩子不需要那么辛苦啦,特别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言微没再搭理他。   下了车,她道了一声谢,头也不回往里走。   她想,她这么冷淡,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下次他总该不会再过来贴冷屁股了。   下午快下班时间,电视台经济频道过来拍摄视频,主要是给湾城新区的宣传片取材,澜湾里的镜头不多,但这种政策性质的片子,对项目是一大利好。   翟览华说了,销售团队必须认真对待,拍一条有精神面貌的好镜头。   置业顾问们摆好队列,汪达又不见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   言微一路找过去,在休息室发现了他,正躺在外展的垫子上呼呼大睡。   “汪达,汪达!都在等你录视频呢。”   他睁开一点眼缝,又闭上了,“不拍,少我一个看不出来。”   言微心里憋着火,还得哄着他,“澜湾里你形象最好,少了你这个楼草,肯定看得出来。”   汪达脖子歪到另一边,不搭理她。   言微原地站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录像功能,怼近了拍了一条十秒左右的视频,然后用软件配上呼噜音效。   “汪达,我拍了你打呼噜的视频,如果你不起来,我就发到工作群里。”   汪达脖子正过来了,眯着一道眼缝,看好一会儿,他不可置信的语气,“这是我?”   那视频里,他一呼一吸间,咕——嘎,咕——嘎,频率正对上了,分毫不差。   “这不是你吗?”   汪达揉了一把脸,扯嘴笑,“我从来不打呼。”   言微把手机收起来,“你不知道而已,快点起来,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汪达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把视频给我删了。”   言微当着他的面删掉视频,“删了。”   下楼的时候,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言微眉头一皱,“汪——达。”   汪达摆摆手,“你先下去,我去洗把脸。”   “……”   等了一会儿,他出来了,不但洗了脸,还抹了油头,是楼草的派头。   等摄影师拍完了置业顾问的镜头,言微带他们完成其他镜头,拍摄结束,她又带着工作人员去吃工作餐,最后走得时候,把宣传资料备齐,人手一份,送到电视台工作人员手里。   这个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她惦记着要去秦老爷子那接岁岁,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往外走。   本来说好了,会跟过去的,这会儿估计他们都吃完饭了,也不知道岁岁闹不闹。   手机里有微信信息,刚才一直忙,她都顾不上看。   是赖伟。   【今晚出来喝咖啡?】   大概是太久没有得到回应,隔了十来分钟,他又发了一条,语气变了。   【A大经管学院院花,这么清高?】   【别这样,大家都是打工人,扒了这一层皮,没有谁比谁高贵。】   言微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不是对待一个普通同事的语气,从微信里的意思看,赖伟或许早就认识她。   找工作不容易,她不想惹无谓的争端,思量片刻,给他回复:   【不好意思,刚才接待电视台的人,没有时间看微信,大家都是同事,我没有什么高贵的。】   很快,赖伟发了一条过来。   【出来吗?我把定位发给你。】   言微忍了忍。   【我有事儿,谢谢。】   对方发来一个爱心表情,言微忍着心底的一阵阵恶寒,锁掉屏幕。   车子到了,她给秦怀鹤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半个小时候后到,让他把岁岁抱出来给她。   离婚以后,她再没有和他直接联系,平时有事儿,他会让闫秘书或者丁澄联系她,这会儿没有中间人,只能直接找他了。   秦怀鹤回了一个字:【好。】   言微沉吟片刻,又发了一条:   【你开的什么车,待会儿可以借用一下吗?】   手机屏幕亮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保姆车。】   言微鼻腔一个低哼,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离了秘书和助理,多俩字都不会写,没有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缺陷,看来补救不了了。   洋房外寸土寸金,市政刚洒了水,空气闷热,还掺带着微潮的粉尘气,让人喘息困难。   光线不够,言微还是看到了五十米开外,站在梧桐树下,背身而立的男人。   那个身影,她太熟悉了,即便分开了几个月,印在脑子的烙印,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秦怀鹤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眸子清幽。   言微在不流动的空气滞了下,率先开口:“岁岁呢?”   他移开眼,音色沉沉,像是从古镇的桥洞里发出来的,“睡着了。”   言微向前一步,“那你带车钥匙了……”   话没说完,她咽下去了,车前座开着灯,车子显然已经启动了。   再问下去,自己像个傻逼。   秦怀鹤轻点个下巴,“上去吧。”   言微进了后座,关好门,前后左右,一张张帘子全部拉上。   秦怀鹤看她那一丝不苟的劲儿,忍不住提嘴一嗤。   贞洁烈女的范儿足足的,只怕拿着放大镜找,也找不出一丝缝儿。   别人用不用堤防不知道,反正他这个前夫,她是防得死死的。   他在外头站了一会儿,胸口慢慢集聚起了逆反心思,在到达燃点的那一瞬间,他突然伸手摸上车门把手。   手上下了力道,门打开了。   说不清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她并没有锁车门。   秦怀鹤顿了两秒,弓下腰背坐了进去。   言微一惊,“你进来做什么?”   秦怀鹤:“找根烟。”   他在手扶箱翻找着,墨镜盒子碰撞手扶箱,发出一通闷响。   言微手里的动作停了,她没出声,不论他是不是要在这里抽烟,都不归她管。   她只想等他下车再继续,有些声音,她不想让他听见。   很快,手扶箱的声响停歇下来了,车子陷入安静。   言微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动静。   她只好问:“没找到吗?”   他不答反问:“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米色的绒布帘子上,印着菱形暗纹,在言微眼前无限延伸。   她最终忍不住,提醒:“秦怀鹤,我要挤奶了。”   “嗯。”   不是自己的地盘,言微还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下车吧,不好听。”   驾驶室有了窸窣的响动,是衣物摩擦皮质座椅的声响。   “有什么不好听。”   她闷声不吭,意思很明显了。   音频突然被打开,男女主持人在说段子,没什么好笑,但是两人一来一往,十足热闹,甚至聒噪。   秦怀鹤调了几个台,总算换到了舒缓的音乐。   是古筝的音色,如潺潺清泉,从车子的四个角落漫向言微。   言微觉得怪异,这个音乐和眼下的气氛实在有些相悖,但毕竟是她有求于人,没办法挑剔。   男人的声音像淀在深潭底,沉而闷,“言微,等岁岁大一些再上班吧,有什么困难和我说。”   这个语气,是要好好与她说话的意思。   言微微顿,“没有困难,你放心吧,是我在家呆太久了,想出来工作。”   秦怀鹤无声一吁,把烟咬进嘴里。   当然没有困难,从第一次分开,到第二次分开,从来没等到过言微回头向他示弱,一次都没有。   明明是那么柔软的一个人,却又坚硬得像山顶上那个岩石尖角。   他深吸一口,轻吐烟圈,“以后你有的是时间上班,她能喝多久的奶?”   过了一会儿,她说:“适当喂一些奶粉没关系,很多妈妈上班,孩子都是这么养的。”   他的话里更是凉了两分,“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女儿不行。”   言微登时换了语气,带着软刀子,“你女儿要是不行,你不上班,在家养她吧,我女儿行。”   秦怀鹤咽一下嗓,口腔里残余的尼古丁进入咽喉,往肺里侵。   她的话绵中带针,“反正你的钱够花几辈子了,不上班也没关系。”   秦怀鹤眉心微动,伸手便想去勾那帘子,半道又顿住了。   言微做了妈妈,越来越喜欢和他叫嚣了,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一些好笑。   她不过才二十四,面容和初见时一样,但神态却掺了点什么,让人觉得她更利落坚硬,轻易欺负不得。   他压了压唇线,“有奶就是娘,我没有奶,有什么办法。”   言微手里的动作一滞。   她有些惊奇,秦怀鹤这是在卖惨吗?   按照他一惯的做派,他该说:“养就养,我请一百个奶娘喂她!”   “那你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我们九年义务教育就学过了。” 第27章 岁岁是他的软肋吗?   亨川月末分析会上,谈到接下来最热门的土地拍卖,秦怀鹤提到南郊那块靠近4A级景区的地块,可以考虑和凯创一起联合开发。   这算是好事儿,这块地,几个一线房企都想归入囊中,亨川和凯创一起合作,可以在土地拍卖环节把地价给压下来。   只是,亨川和凯创一直是死对头,前段时间,老板不知道怎么不爽了,说要把‘里’系列的案名给注册了。   当然,那不过是老板的玩笑话,没有人当真。   那么多汉字,排列组合,如何注册,只怕再开发一万年,也用不完,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   可这才几天,老板怎么又要去跟凯创合作了。   秦怀鹤小臂抵着朱红色的会议桌,指头轻点,“营销呢,亨川的确比不上凯创,这一点输在我身上,我米吃的比王北雄少,打小在国外长大,墨水喝的也比王北雄少,不会诗和盘缠那一套。”   有人抿嘴憋着笑,营销线几个高层不自觉垂首。   这话是揶揄了王北雄,又顺带着骂了他们。   他没喝够中国的墨水,他们总是喝够了的,为什么就不能像王北雄那样玩转中华文化?   “但是,行业进步,人人有责,我们亨川的产品,凯创是比不上的,这一点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这一次也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的科技住宅,感受一下什么是生态别墅,什么是恒温恒湿恒氧。”   众人纷纷称是。   老板发话了,自然是要办的。   凯创那边的回馈很积极,初步达成共识,亨川出产品系列,凯创做营销。   一个月过去,这天传来消息,地块拍下来,价格在可接受范围内,皆大欢喜。   秦怀鹤把丁澄叫到办公室。   “今天刚拍的W6845地块,马上要进入前期策划定位。”   “是的,设计部已经组建团队,马上进入状态。”   秦怀鹤后仰在老板椅里,“让凯创那边过来一个策划,跟着一起做前期。”   丁澄:“?”   “听不懂?”   丁澄咧开嘴,“听得懂。”   他听不懂,既然是亨川做产品,前期自然都是由亨川来做,自己团队还要磨合,插进一个凯创策划是几个意思?以前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更何况是秦总亲自安排,丁澄总觉得有些蹊跷。   秦怀鹤指节压了压鼻端,“让言微来。”   这下,丁澄唇角禁不住有些崩裂。   秦怀鹤一派淡然,“下班前一个小时过来就行,每天加班那么晚,岁岁在家饿死了都没人管。”   “好的。”   这下,丁澄完全懂了。   秦总放下身段,亨川大费周章,和凯创联合做这一个项目,原来都是为了让岁岁大小姐有妈抱,有奶喝。   慈父爱女情深,真,感人肺腑!   此刻,丁澄觉得,他被大小姐喷一手的屎都不冤了。   多金贵的屎啊!   秦怀鹤:“知道怎么说?”   丁澄:“知道,言微之前做过我们公司的项目,比较熟悉,可以减少磨合期。”   他点头,往外摆手,“出去吧。”   -   澜湾里销售中心。   “哎,我朋友说,亨川拍下来的南郊那块地,要和凯创一起联合开发,现在凯创在组建销售团队了。”   “真的假的?亨川和凯创?”   “对啊,好奇怪,总感觉亨川和凯创不可能合作,以前我呆过清棠里,两家销售恨不能打起来。”   汪达才接待客户回来,闻言撇下嘴,“亨川老板都瞧不上凯创,怎么可能跟凯创合作。”   正巧李林柳经过前台,听了这话,用警告的口吻说:“这里是凯创的销售中心,摄像头还摆在上头,不想干走人!”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抬着高傲的下巴走了。   汪达看着她的背影,一声嗤笑,“亨川看不上凯创,就好像达达看不上李林柳。”   这时,言微从外面抱着一大箱物料走进来,步履艰难。   汪达一只脚撑着身子重心,另一只脚屈起,皮鞋尖点地,“言微没吃饭呢,加油!”   言微不搭理他。   汪达挡到她跟前,恬不知耻笑,“言微,你不会真没吃饭吧?刚才我跟煮饭阿姨说,你不回来了,让她把菜全部都舀给我了。”   言微把纸箱往地上一放,差点儿砸到他锃亮的皮鞋尖。   汪达跳脚,“这鞋很贵的!”   言微歇了一会儿,气息稍匀了些,才说:“今晚到你直播,多吃点没关系。”   汪达抬手看腕表,“我看什么时候开溜合适。”   言微:“我有你打呼的视频。”   汪达半张着嘴看她。   言微轻笑,“我的手机恢复数据特别快。”   “你威胁我?”   言微蹲下身子,咬牙抱起那个大纸箱,“其实打呼也不影响你楼草的形象,还是帅的,我相信大家都这么认为。”   当晚开完会,汪达难得驻守在前台。   “达达你不走?”   “我直播。”   同事震惊脸,“噢?噢!”   汪达:“赶紧滚吧。”   言微扛着录像机下来了,四处寻不着人,逛了一圈,才看见他跟个大爷似的,坐在VIP接待室里。   “你怎么在这儿啊?”   汪达:“就在这儿,推广词都说烂了,谁愿意去听,今天我们说点儿买房干货。”   言微赞同,“行,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不用。”他指着斜对面的沙发,“你坐那,你问我答。”   于是,言微把问题列出来,在镜头后面,以问答的形势进行直播。   “今天呢,是我们澜湾里楼草汪达……”   汪达打断她,“请叫我达达。”   言微:“……达达来给我们做直播,达达有丰富的从业经验,他对湾城地产……”   他第二次打断她,“微微,不用吹牛逼。”   言微:“……好的。”   “达达,以你的经验,靠近地铁的房子升值空间是不是比较大呢?”   “只要这个板块有地铁,靠不靠近影响并不会很大,特别是高端点的楼盘,影响更小,而且你买入地铁房的时候,已经连带着购买了它的溢价部分,如果你出行不依赖地铁,除了拥挤,这对你来说屁点用处也没有。”   “那学区呢?”   “学区的作用是大,你家孩子如果马上需要这个学区,可以买,如果是崽还没生下来,那不要着急,因为学区是变动的,等你家孩子上学的时候,或许早就不是那个学校了,我更建议,购房的时候优先考虑一线房企的产品,维权拉横幅的时候更有底气,毕竟,开发商赔得起嘛。”   “如果是靠近商业综合体呢?”   “商业综合体也有很多种,有些经营惨淡,公寓产品都卖不出去,那没有什么用处,但有一些做得好的,有产业园或者高端写字楼加持,人多了,周边的物业自然也升值。”   “而且,对我们这种年轻人也很友好,我就住在商业综合体旁边,吃喝玩乐,不要太爽。”   汪达突然朝镜头外抛了个媚眼,“是不是,微微?”   言微:“……”   ……   直播做了快一个小时,后半段,流量突然起来了,网友们问了很多问题,汪达言语简单,甚至粗俗,手机里,一片哈哈哈。   这场直播,是言微坚持一个多月以来,最成功的一次,结束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看,好多人说来找你买房。”   汪达不以为然,“都是冲着我的美色来的,你以为她们口袋里真的有钱?”   “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汪达,我想把回放修剪一下,放到我巢巢格上,可以吗?”   巢巢格是当下最热门的短视频平台,以前她曾经剪过一些地产工作者的vlog,积累了几万粉丝。   汪达没有什么异议。   言微关掉网站,打开微信,刚才直播的时候弹出了几条微信,是赖伟发的,又约她出去喝咖啡,她没理会,刚刚他又发了一张图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才一打开,言微胸口猛地一跳,指头一抖,手机瞬间滑落在厚实的米色地毯上。   汪达看见她脸色都变了,弯腰捡起手机,眉头一拧,“呀,你还有这种爱好啊?”   言微心底冒出难以抑制的恶寒,鸡皮疙瘩翻涌而出,从脚一路麻到头皮。   她艰涩咽一下嗓,眼睫颤抖,“帮我删掉。”   汪达再一看,那张器官图片消失了。   “他撤回了。”   他指头划拉,看了眼聊天记录,忍不住提嘴,“这什么品种的变态,发了还怂?”   言微拿过手机,赖伟的确撤回了图片,又发了一句话:   【出来吗?】   她点了那恶心人的头像,点了删除,指头却在确定删除联系人上迟疑。   汪达:“还不删?”   她退出来了,咬了咬牙,“不删,我看他是人是鬼。”   出来吗?出来吗?他凭什么以为她随便就可以被他约出去,随便就可以被他侮辱?   汪达撇唇,“你怎么去惹这种变态?”   言微看着他,眸光坚韧带冷光,“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招惹他。”   汪达顿了下,挪开眼,“按说,他这种变态还知道给自己留后路,不会随便招惹人才是,除非觉得你是软柿子。”   言微紧紧压着唇,她的确没有什么背景,但她不是什么软柿子,再说,软柿子就活该给赖伟这种恶心的男人拿捏?   汪达看她的样子,“奇怪,我看你也不像个软柿子啊。”   言微垂首,大拇指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抹了抹,“我不是,我等着他,等他发过来,录屏报警。”   不让这个姓赖的蹲几天拘留所,她出不了这口恶心气。   汪达竖起大拇指,“牛!”   赖伟却没有再给她发图片,相反的,他发了一条道歉的微信:   【不好意思,一时冲动,但是我想跟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给个机会可以吗?】   言微没有回复,再往回看微信聊天记录,也并没有什么过火的话,无非是想追她,想约她出去,得不到回应,说几句气话罢了,根本达不到报警抓人的程度。   第二天一大早,言微被翟览华叫回总部,说要安排一个新工作给她。   这一个新工作让言微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司让她加入亨川的前期策划团队,每天下班前一个小时过去亨川上班。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工作?   “之前你不是呆过亨川的项目嘛,看来他们对你挺满意,可以省掉一些磨合期。”   “可是我没有做过前期策划……”   言微没有问“他们”是谁,她寻思,翟览华大概是不清楚这是什么安排。   私心里,她是挺想去学的,可亨川叫她过去是去干活,而不是叫她去学东西,自己都没有做过前期,心里还是底气不足的,总觉得去了会丢公司的脸。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是秦怀鹤的安排,但为什么?   难道是想让她去学习一下怎么做前期?   他有这份闲心?   无论如何,上司安排的事儿,只能好好去干。   言微特意购买了前期策划的视频,因为澜湾里还有很多工作安排,她只能趁着午休时间和赶地铁的时间,学习一些。   她上了亨川总部,以前经常过来,算是熟门熟路了,但这一次是新团队,她见到了亨川的策划助理小吴,策划经理严睿阳只露了一面,让她和小吴一起沟通一下项目信息,便走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沟通的,地块刚拍下来,除了土地规划,连个暂定的案名都没有。   小吴只好跟她聊别的,最后发现她不怎么聊私人的话题,也就闭嘴了。   快下班的时候,言微接到了闫秘书的电话,让她下班先不要走,保姆带岁岁过来了,正在顶层等她。   言微在这一刻顿悟了。   “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女儿不行。”   他不用请一百个奶娘,就能让女儿喝上妈妈的奶。   顿悟之后她又有一丝疑惑,总不能为了女儿喝上奶,他才跟凯创联合开发这一个项目吧?   至少以前,她是没有办法想象秦怀鹤会跟凯创合作的。   在他眼里,亨川跟凯创联合,是屈尊,是下嫁。   思及此,言微唇线绷不住往上牵动,虽然知道不至于,但她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   以前的秦怀鹤从来没想过吧,有一天,他为了让他的女儿能喝上妈妈的奶,竟然想出这种破招。   秦怀鹤也有今天?   岁岁是他的软肋吗? 第28章 没良心。   下班时间到,言微从步梯走到上一层,才摁下了上行键。   上了亨川世纪顶层,摁了门铃,岁岁的保姆阿姨过来开了门。   她听见岁岁咯咯咯笑的声音。   言微看着阿姨,话里有些责备的意思,“阿姨,你要带岁岁出门,怎么没有告诉我一声啊。”   阿姨愣了下,“罗姐认得司机,让我赶紧收拾东西上车,我以为你知道了咧。”   言微只好笑笑,“我不知道,下一次跟我说一声。”   “噢。”   言微看阿姨脚上穿着自己的鞋,便也没有换鞋,直接沿着宽阔的玄关走进去。   岁岁背对着着她,坐靠在沙发上,抓着一个彩色的铃铛球玩,嘴里噗噗说着她的婴语,她脚边是一个透明大袋子,里面五彩斑斓的,看着像是玩具。   圆盘木茶几上堆放着一垒文件,旁边是一个磨砂黑的水杯,单人沙发扶手还有一件浅蓝色衬衣。   看起来是有生活痕迹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言微心里隐隐发涩,秦怀鹤的生活其实很简单,除了工作,应酬,他几乎没有别的消遣。   如何和家人亲一些,也不至于把日子过得这么孤单。   赚那么多钱到底为了什么?   她想,等岁岁大一些,她不介意女儿用一半的时间陪爸爸。   秦怀鹤抬首看她,停顿片刻,又转眸看着女儿,嗓音低而哑,“妈妈来了。”   岁岁已经听懂了“妈妈”这个词,马上抬起小脑袋,看见言微,脸色一变,伸着小胖胳膊咿咿呀呀求抱抱。   眼瞧着小胖身子重心不稳,就要往左前方倒,言微出于妈妈的本能,疾步扑过去。   秦怀鹤先于她把岁岁抓稳了,捞进自己怀里。   言微扑了空。   刚才的心思一扫而光。   女儿不用这么抢,再说,他也抢不过。   果然,岁岁见了妈妈,哪里还肯跟他,拧巴着小脸哭哇哇,要从他怀抱里挣扎出去。   秦怀鹤唇线微抿,到底松了手。   言微把女儿抱过来,柔声安抚。   岁岁拱着她,一脸着急。   言微低下眼睫,看着秦怀鹤,“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书房吗?”   秦怀鹤微顿,转瞬提嘴一哂,“不可以。”   “……”   “书房有很多机密文件。”   房子很大,客厅阔绰得能跑步,餐厅连接休闲室和健身房,外面还有一个露天泳池,但只做了一个大得能开车的主卧,大得能睡觉的衣帽间,剩下的就算书房了,多余的一间客房也没有。   言微听了这话,话音转凉,“那你让一下,我在这里喂她。”   秦怀鹤拿眼睇她,“这里有摄像头。”   言微:“……”   她没有跟他确认摄像头的方位,而是走过去拉扯窗帘,“把摄像头关了。”   窗帘无动于衷,她下了力道,又扯了两三下。   身后的男人凉凉道:“这是电动窗帘,别扯坏里,回房间喂。”   言微滞了下,甩掉窗帘,脚下踢踏两下,把单鞋给踢掉了,光着脚丫子踩在墨色暗纹地砖上,疾步往里走。   秦怀鹤默默坐了一会儿,手肘抵着双膝,拿手抹了一把脸。   倒是新鲜,听听那声响,这脾气可真不小,也不知道以前跟着他忍了多久,现在解放了,时不时就给他甩脸子,连他的房间都不想进了。   他齿缝间挤出三个字:“没良心。”   大的小的,一个个都没良心。   岁岁喝着奶,渐渐迷瞪过去了,言微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关上门。   正巧有人送餐上来,秦怀鹤端回来,把两袋食盒放到餐桌上,淡道:“叫阿姨过来吃饭。”   保姆阿姨站在餐桌前,迟疑了下,问:“言微,我可以到那里面去吃吗,我见那里风景挺好。”   她指的是休闲室里面。   这阿姨有些社恐,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平时总是一个人吃饭做事。   言微不为难她,把饭菜端到她手里,“去吧。”   秦怀鹤从房间出来,换了一件浅色衬衣,看着像是要出门应酬的样子。   他踱步而来,定脚在餐桌前。   言微等了一会儿,他都没动静,忍不住抬起眼眸看他,“你要出去了吗?”   秦怀鹤慢条斯理扣上衬衣扣子,扯嘴说:“不走,我也想吃饭,你留给我了吗?”   “……”   他看着露了底的汤碗,低笑了声,“怎么光喝汤不吃饭,这样有什么营养。”   言微低睫,闷闷说:“天气太热了,我不想吃饭。”   秦怀鹤顿了顿,“想吃什么?”   言微默了片刻,“喝粥。”   以后估计还得吃他叫的餐,这样的天气,那白米饭实在叫人难以下咽,她也不打算和他客气了。   “喝粥有什么用,吃饭吧。”   他沉着眼睫看了一会儿,抬脚走了。   言微吃完饭,交代阿姨,等岁岁醒了,就让司机送回家去,她还要回公司加班。   阿姨应下了。   项目快要开盘了,销售中心开始忙碌起来,今天销售总监给置业顾问下了命令,晚上十点前,没有特殊情况,都要在销售中心拓客。   秦怀鹤给她偷来了这一个多小时,她已经很知足,岁岁吃饱喝足睡大觉,她可有安心回去忙了。   还未过江,言微让司机靠边停车,她下车买了一大袋冰淇淋,拎回去分给置业顾问们吃。   汪达又找不到人了,言微问其他人,都说他刚刚还在。   言微上楼一看,果然,他又躺在外展垫子里呼呼大睡。   她把他叫醒。   汪达一看又是她,咬着腮帮子才要发作,只见她变戏法一般变出一个冰淇淋。   “有冰淇淋吃,我怕化了,才叫你的。”   汪达:“……”   他接过去,三两下撕开包装纸,“安的什么心,说吧。”   言微笑笑,“就是,你的直播反响很好,其他人播的没有效果,还会拉低平均值,翟总监说,以后就由你来播了,不用每一期都推广项目,谈干货就很好,流量做上去了,宣传才有效果。”   汪达看着那个冰淇淋,皱眉,“言微,做人可以不要目的性这么强吗,你这样,没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言微:“不是天天,一周两次就可以了,公司会有奖励的。”   汪达:“我缺你们那点钱?”   “当然不缺,但是我们缺像你这么有才华的人,能者多劳嘛。”   汪达无动于衷,“不劳,有那时间我干嘛不睡觉。”   言微已经摸准了他的脾性,这人只能抬着,把他抬起来哄高兴了,他还是会答应的。   她笑道:“不影响你睡觉啊,这样,我送你一张折叠床,不要睡垫子里,太热了。”   汪达绷了一会儿,笑说:“你怎么不说,在边上给我扇扇风呢?”   言微手机响了,她面色倏忽一沉,似乎有了什么预感。   果然,又是赖伟的微信:   【出来吗,我去接你。】   言微咬嘴里的软肉。   汪达察言观色的能力那是一流,看她这个样子,提嘴问:“变态又约你了?”   言微把手机盖起来,“嗯,可是他不敢发图片了。”   汪达揶揄:“你还等着看呢?”   言微淡瞥他一眼,“我就是等着,他说来售楼部等我,我不回复他肯定会急。”   “要是他真来了呢?”   言微顿了下,“来就来,我不怕。”   汪达笑道:“来了就更恶心了,你以为他真让人看见他变态啊,他到前台,只要绅士一点,给点好处,你是什么底细,那帮女的全都能给你卖了。”   言微思量汪达的话,的确有道理,不能让这么恶心的男人出现在这里,在公司闹这样桃色绯闻,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偏偏赖伟又发来了一条:【我出发了。】   言微咬牙切齿盯着那条微信。   汪达撑着双臂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约他到悟凡茶馆。”   言微木着脸看他,“为什么去那里?”   汪达咧嘴笑,“那家就在我家楼下,熟门熟路,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服务员关门打狗,最主要,死变态爱喝咖啡,就不给他喝。”   言微想了想,赖伟能做到这份上,她也想弄清楚为什么,既然他来了,估计也避不了几天,去就去了。   她微信和赖伟说去悟凡茶馆,他痛快说好,马上过去。   言微没想到的是,悟凡茶馆很大,底下还围了一个中式的雅致小院,看起来消费不低的样子。   里面坐了一个让人恶寒的男人,她是不打算买单的。   “看见了?”   “嗯,就蓝衣服戴眼镜那个。”   汪达啧啧称奇,“真不愧是凯创,还藏了这么一个变态,我一看这人就不寻常,贼眉鼠目,尖嘴猴腮,必有奸诈。”   “我先进去,你再进去。”   “去吧,我就坐你们边上,没关系,你就大胆说出来,你个死变态!”   言微不想听他废话,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开那个木头包边的玻璃门。   铃铛脆响,她看见赖伟循声看过来了。   赖伟没有站起来,只是拉动嘴角,抬手朝她挥了下。   镜片反光,言微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那个笑,让她觉得反胃。   一室茶香,因着做在里面的男人,让人胃里不适。   “坐。”   赖伟给她倒茶,递过来给她,“你怎么过来的?”   言微没有接,淡淡的神色,“打车。”   赖伟笑,“我说去接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言微捏着手机放在双膝,指头绞在一块,胸口压制不住,微微起伏,“我不想让我的同事看到你,因为我觉得你这种人挺变态的。”   人就是喜欢高估自己,真到了跟前,她做不到自以为的淡定。   赖伟略微舔嘴,“如果让你产生这种感觉,我向你道歉。”   言微咽一下嗓,“你发给我的那张生殖……”   她果然做不到,牙齿控制不住,已经在上下打颤,她咬着牙咽下一口气,才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你撤回之前,我看到了。”   赖伟往后靠了些,眼镜的光晃晃一闪,他说脸没入阴影,“什么图片?”   言微鼻端的呼吸有些短促。   这个男人警惕性很强,他怎么会轻易松口承让。   赖伟端起茶,慢悠悠抿了一口,“言微,你挺像你妈妈的。”   言微眉角一跳。   “以前你妈妈教我的时候,你才上初中,她在班里提到过你,她很骄傲。”   他放下茶盏,“你还记得吗,你上大学的时候我碰见过你和你妈妈一次。”   言微垂下眼睫,“我没有印象。”   “你应该没印象,当时你是A大经管学院院花,高高在上,谁敢采摘。”   他突然凑近了,“你觉得,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跟有钱人生了私生女,拿到了一栋别墅,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   透过镜片,言微看到,他眼底藏着这个距离才能看到的阴戾。   她绷了好一会儿,努力把眼底的潮湿压下去,一字一顿说:“赖伟,你不配提我妈妈。”   赖伟一个低不可闻的气声,挺起腰板,“言微,我喜欢你,是真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言微再忍不了这些恶心透顶的话,抓着包站起来,木椅子被她后膝一顶,摩擦防滑地砖,发出闷闷的咯吱声。   她想压制自己的音量,但是气息做不到,“我以后不想见到你,再有一次,我绝对报警!”   赖伟站了起来,拉开椅子,作势就要去拉她。   言微往边上躲,“走开!”   汪达适时出现,挡在她面前,伸个食指直直指着赖伟,“别动手啊。”   赖伟停顿两秒,忽地笑了下,看向言微,“言微,不是自己打车过来的吗?”   言微冷冷看他一眼,嫌恶挪开视线。   汪达:“那么多法子可以解决你的变态需求,你非得选个进局子的,就算不能报警抓你,闹到公司对你也没好处。”   他扯言微的胳膊,“走。”   言微跟随着汪达的力道转身往外走,才一抬首,不期然撞上楼上一个男人的视线。   男人浅色衬衣黑色西裤,目光幽幽发沉,如两个漩涡,要拽着她往陷。   言微眸光开始闪烁,像犯错一般躲避他的目光。   铃铛脆响。   汪达松开她,突然发笑,“言微,你不会真有女儿吧?”   言微抿了抿唇,“有。”   汪达半张个嘴看她。   言微敛容,“我女儿不是私生女,我有离婚证的。”   汪达眉头拧了起来,半晌,嗤一声,“牛,你真牛!”   他双手抱臂,扯嘴道:“我看见我以前公司的大老板了,就在茶馆里,要是让他知道凯创有这么个变态,我估计他得笑死。”   言微闷着一张脸,瓮声瓮气说:“大老板不会那么无聊的。” 第29章 就是屎的意思。   纯手工紫皮茶壶里的热气早已经蒸腾殆尽,茶香浸染,淡淡余香浮在衣袖上。   丁澄行事谨慎,话也小心,把方才看过的监控画面一五一十还原。   “身份也查清楚了,是言微的同事,在凯创做招商,另一个是澜湾里的销售,以前在我们公司呆过,现在在莱地,应该是言微叫过来帮忙的。”   秦怀鹤眼皮子轻轻一耷,眉宇间的寒意未散,“撤回的图片能恢复吗?”   丁澄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以的,秦总。”   就上回,和凯创的人碰上,他被言微架在半空,不得已说结婚的那个不是言微,而是“阎微”,被迫看了秦怀鹤几日的阎王脸,幸而这回不是真的撞上秦总“戴绿帽”,要不然他的日子就更憋屈了。   等了一会儿,秦怀鹤指头只在凉透的茶盏上磨,却是没有别的吩咐。   “秦总,需要恢复图片吗?”   秦怀鹤喉结微动,方开了口:“不用了,马上让这个赖伟离开湾城。”   丁澄顿了下,“好的。”   他才要走,秦怀鹤又叫住他,“另外一个叫什么?”   丁澄跟他久了,凡事要举一反三,边边角角的都做足功课,这会儿汪达的信息已经躺在他手机微信里了。   “叫汪达,曾经在乾湾一号保持过两年的销冠纪录,去年才离开亨川。”   秦怀鹤抬眼,“为什么走的?”   丁澄笑,“这人是个人精,用他家里人的名字买下一楼带大露台的房子,压着合同不去备案,买点儿材料,弄点草皮,搭个玻璃,放上茶桌,健身器材什么的,用他的关系直接更名给别的客户,这一倒手少说赚个二三十万,多的七八十万。后来有同事看穿了,举报他,只是他这人手脚利落,有违规却不算犯法,拿他没法,换了个女经理,他自己走了。”   秦怀鹤推开茶盏,低哼了声,站起身来,“倒是让他薅了我不少羊毛。”   这话儿丁澄不敢接,只呵呵笑,把秦怀鹤送下楼去。   上了车,秦怀鹤一言未发。   司机谭叔只好请示道:“秦总,今儿是回渐青湖吗?”   过了好一会儿,后座的男人才出声:“嗯。”   他妈又给他来电话了,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她上家里去看,物业每天送的鲜花都堆在门前,枯败了一地。   住哪儿都一样,渐青湖太过冷清了,以前他并未留意,最近才发现,大晚上走个楼梯还有回响,空荡荡的,自己跟个孤魂野鬼一般,不回也罢。   亨川世纪至少能看到流光溢彩的湾城,可这会儿他也不想回那里,出门的时候交代闫秘书去食堂,叫人给言微熬点粥,后来闫秘书给他打电话,粥送上去的时候,言微早已经走了,就剩保姆在家里等岁岁醒。   可笑的是,他才接完这个电话,言微就出现在茶馆。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看得到那男的殷勤,这便罢了,最后还来了一个抹着飞机油头的男人。   那人的架势,跟读书的时候,争抢女孩的二流子没什么两样。   呵,这才上了几天班?   回到渐青湖,他妈竟还端坐在沙发上,看见他回来,掸掸自个腿上的黑色纱质裙摆,不声不响看他。   秦怀鹤只得站定了脚,问候她,“妈,这么晚了,要谭叔送你回去吗?”   吴曼云抬起眼皮,瞅着他,“我有司机。”   他顿了下,“那就好,我以为又被你气跑了。”   吴曼云:“……说什么话,我看是你气我。”   秦怀鹤眼底隐带疲意,“我不气你。”   “岁岁六个月了,办不办酒席?”   他回绝得利索,“不办。”   吴曼云精致的指头往沙发上一点,“你坐下说话,那么大个子,我看着头疼。”   秦怀鹤只得坐下。   “不办就不办,爹妈又不在一块,办了也难看,我就和你说几句,要谈恋爱就好好谈,你不想让我给你找,那就谈个正经的,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别再给家里弄什么未婚生子出来,一个就够受的了。”   秦怀鹤低着眼睫,解开衣袖扣子。   “你看看岁岁现在,像什么样子,她们家里连个正经男人也没有,就一个瘫痪的爸,还说等上小学再说,等什么等,言微要是再谈一个,我马上把她带回我们家里来。”   听了这话,秦怀鹤卷袖子的手滞了下,索性一把撸了上去,面色微凉,“妈,你要这么说话,以后别去她们家了,是名不当户不对,她妈是高中老师,人家里听见你这么说话,面上不会说,心里也会嫌弃。””   吴曼云皱眉看他。   秦怀鹤嗤了声,“你听见言微这么说过话吗?”   吴曼云的二郎腿马上就放下了,倾个身子过去,“她这么知书达理的,你俩为什么还离婚啊?”   片刻之后,秦怀鹤冷冷一笑,“是啊,为什么离婚,以前不知道,我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是我这边的缺陷。”   “你这边什么缺陷?”   秦怀鹤略微卷唇,下颚线绷着,似在隐忍着什么。   “你不就想说是我们家的缺陷吗,你爸什么都不说,你倒说个一二三出来给我听听。”   “他不说,或许他心里清楚,他自己有。”秦怀鹤眼里一道幽光,“妈,我哥呢,他有缺陷吗?”   吴曼玉如同被人点了死穴,面容一凝,“你……你说什么话。”   “他为什么要死,难道你没有想过吗?”   他咽一下喉,锋利的喉结上下一滑,“我们都有缺陷,我爸,你,还有我,我们都有。”   吴曼云眼里蓄着泪,唇角颤抖,“我就知道,你怪我。”   “我不怪你,”秦怀鹤站了起来,“我只是不想岁岁跟我们一样,让她跟着她妈,以后得空多去看看她,只是别说那些话了,又不吃你的饭,谁愿意听。”   他迈着步子往楼上走,楼道依然有空寂的回响,楼上的空调未开,他从凉爽走进闷热里,伸手解开衣扣,往卫生间而去。   浅色衬衣被随手丢弃在洗手台,他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才要拿过毛巾,视线停留在浴室柜上不动了。   打开柜子,果然看见那包棉巾纸。   他活得没有那么精细,那是秋高气燥的时节,言微给他买的。   “天气干燥,你不要用毛巾硬擦,很伤皮肤,用洗脸巾吸掉水就行了。”   给他刮了胡子,她就用棉巾纸轻轻给他擦拭水滴。   她的手很柔软,即便是他妈,也从来没有这么对待他。   可她没有得到同样的回应。   “有时候我想,不能怪你,毕竟不能强求让一个人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可我试着换位,我却不能做到你这样,如果是你遭受了这些,我会心痛死。”   现在,她也是这么对女儿的,或许以前,她妈也是这么对她的吧?   今晚赖伟那些话,他突然想知道言微的妈妈是怎么骄傲地说起自己女儿的。   严厉,却是温柔的。   这才是母亲的形象。   岁岁就该跟着她,在她怀里长大,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   接连几天,言微都没有看到秦怀鹤,听闫秘书说他去参加一个外地酒店项目的剪彩仪式,不知道是不是当地滞留了,但她的餐食每一顿都有粥,各式各样的口味。   她和小吴去地块哪里转了一圈,回来写市场分析报告,言微对着模板,把报告给写出来,发给了策划经理严睿阳,两三天过去了,也没收到什么反馈。   澜湾里要开盘了,要忙的事情很多,但她在亨川的那一个小时,就算没事儿干,也不会拿来做这些事儿,倒是得了空,去看前期策划的教学视频。   让她意外的是,几天后,公司的一个同事说,运营部那边的赖伟被调走了。   至于原因,那人忌讳如深,只说这种调任,没人能受得了。   换句话,就是变相辞退了。   言微没有多想,那晚之后她便拉黑了赖伟,赖伟心机深沉,她实在没有心力去应付他的那些恶心行径。   这一天,她才到亨川,就接到保姆阿姨的电话,说岁岁发烧了,哭闹得厉害,让她赶紧上楼看看。   言微和小吴说了一声,让他有事儿打她电话,便直奔顶层。   岁岁烧得滚烫,小脸赤红一片,气息都是烫的,阿姨喂了退烧药,但是水和奶都喂不进去。   这是每一个孩子的必经之路,但言微抱着滚烫的女儿,心还是要碎了。   好在岁岁嚎了一场,再使劲喝妈妈奶,出了一身汗,温度降下去了。   言微担心晚上还要烧起来,和阿姨商量是不是马上把岁岁抱回家,免得太晚了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秦怀鹤回来了。   言微看见他,面色微敛,话也停了。   秦怀鹤把行李箱往角落里一放,抬起腕表看了眼,再看向她,面色淡淡,“怎么回事,旷工还是早退?”   言微喉咙微涩,“岁岁发烧了。”   秦怀鹤停滞数秒,“现在呢?”   “现在退了,估计晚上还得烧,我想让阿姨先把她带回家。”   虽然是夏天,天黑得晚,但老话说,不要让孩子在落日后出行,当了妈,总是疑虑大一些。   秦怀鹤:“发烧就别折腾她,晚上你们住这儿,我回渐青湖。”   言微有些迟疑,“这儿东西不齐全。”   “缺什么我让人买。”   言微没再说什么,让阿姨去休息了。   秦怀鹤洗了一把脸出来,看见她正扶着门框换鞋。   他走近了几步,微微歪个脖颈瞅她。   言微回头,有几分不自在,以为他要问那天晚上在茶馆的事儿。   他开口了,“我妈说,岁岁半岁了,要办宴席。”   言微:“……你们要办就办吧,等她生病好了,都可以。”   秦怀鹤停滞片刻,“什么叫都可以,她从生下来就没有办过,别人还不知道我们家有这么一个大孙女。”   言微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都可以”还不行,难不成还要她欢欣鼓舞说,庆祝女儿满半岁?   照顾女儿费尽心力,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庆祝的。   她低下眼睫,总算把脚穿进去了,“你和你爸妈爷爷商量好就行,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偷跑上来本来就不好,讨论这个不太合适。”   秦怀鹤略微舔嘴,忽地一笑,“的确不合适,你现在是凯创派驻亨川的人员,这时间是服务亨川的。”   言微听出了他话外音,服务亨川,自然也是服务他的。   他返身往里走,“你先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言微:“……”   她困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该换掉鞋,去跟他汇报工作。   现在的确是上班时间,但她这几天的工作内容太过匮乏,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去看了现场,写了一个市场分析报告。”   秦怀鹤屁股沉进沙发里,“你过来,把报告发给我看一下。”   言微神思一飘,恍惚看到当初她来亨川汇报工作,为了见他,特意站在过道上等着。当时,他说听闻她报告做得好,要跟着进去听一听。   现在想想,听听又何妨。   她又换掉鞋,走到他跟前,把那份报告转发给他,“就是这个,我没有做过前期,写得不怎么样。”   秦怀鹤不言语,指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看得很快,可以说是一目十行。   他的手顿住了,抬起眼来看她,唇线微撇,“你这,不是不怎么样,是一塌糊涂。”   言微:“……”   她有一瞬间,怀疑他在故意找茬。   她写了两天,修改了一个晚上,参考过别的案例和模板,再差也不会差到“一塌糊涂”吧。   “你的思路错了,先做客户分析,再做产品定位,不是让产品去匹配客户,而是先确定,这个地块建的房子是给谁住的,这些人有什么需求,我们要做哪些设计,提供哪些配置。”   言微默默无语,低着眼睫盯着脚下,并不与他做眼神交流。   “竞品分析,这也是错的,这只是辅助功能,别人什么卖得好你就做什么,现在市场很成熟,这么做只会增加我们的竞争,这叫投入红海,死路一条。”   他鼻腔一个气声,“一孕傻三年,不是没有道理。”   这下,言微确信了,他就是故意给她找茬。   她抬起眼睫,“秦总,如果是报告没写好,我可以依照您的修改意见修改,但是我觉得,女性在生育中付出了许多,您刚才这么说不太合适。”   秦怀鹤灭掉手机,略微抬眉,“亨川可没有凯创那么有人情味儿。”   言微轻轻咬牙,“人情味儿跟老板有很大关系,秦总没有亲自带过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其中的辛苦,少点人情味儿是情理之中。”   秦怀鹤绷着唇线,歇了片刻,喉咙溢出一声笑来,“我没有带过,她五个月来见我,就会叫我爸爸。”   言微怔愣了下,唇线有些崩裂,“叫你爸爸?”   秦怀鹤:“对,丁澄也听见了。”   言微觉得荒谬,这爸爸当得也太轻巧,太自作多情了,才五个月的女儿,四个月没见,一见面就喊他“爸爸”!   “你觉得可能吗,你女儿是神童?”   秦怀鹤撇唇,“是也没有什么奇怪。”   “我觉得她不是叫你爸爸,她是说粑——粑。”   秦怀鹤微微蹙眉。   言微唇角一颤,低哼了声,“就是屎的意思。”   秦怀鹤定了定神,“屎?” 第30章 秦总是一个,有人情味儿……   秦怀鹤轻轻打开房门,往床边走。   岁岁横躺在他床上,她睡得很香,胸口微微起伏,小手微卷,像投降一般搭在小脑袋两侧。   长长的黑睫覆在眼皮下,婴儿的皮肤白嫩得像豆腐块,凑近一些,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绒毛。   她的嘴唇明明小小的,还经常糊着口水,水亮水亮的,但莫名就是有他的影子,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就有秦家人的神态。   他记得,他哥笑起来也是这个样子,别人都说兄弟俩很像。   转眼间,她都半岁了,过了第一个六一儿童节。   秦怀鹤手摸上去,是平常的温度。   “我觉得她不是叫你爸爸,她是说粑——粑。”   他唇边慢慢勾起了一个弧度。   在言微眼里,他就是这么没人情味儿。   但他喜欢她刚才那副神态,鲜活极了。   话里一来一往,她都在表达一个信息:她可没有那么好欺负,别想占她丁点儿便宜。   一个打小教养良好的姑娘,忍无可忍,不想再忍的时候,也能把你怼到无言以对。   秦怀鹤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给丁澄打去电话。   “你和人力说,给每一位生育过的女员工发六一福利,每人一万。”   丁澄倒吸一口凉气,“秦总,六一不是已经过了吗?”   “因为没有假期,给她们补发的福利。”   丁澄不知道他哪来的好心情,要当财神爷撒钱,但是作为总助,他不能听之任之。   “秦总,要发总不能只发集团总部,我们的产业公司,还有其他地市,不一视同仁的话总是不太好,可要是一起发,您想想,有多少个女员工啊,而且,已经婚育的男员工们心里怎么想,我建议,发两千就可以了,大家都可以接受。”   秦怀鹤沉吟片刻,“行,全公司一起发,别的公司派驻在亨川的员工,一样可以享受。”   “好的。”   于是,就在下班前五分钟,公司大群发布了一条消息,婚育过的女性职工,都可以领取两千现金红包。   办公区欢腾一片,男同事们只有艳羡的份。   亨川的一个人力资源部的姑娘拿着本子过来,问言微是否已经婚育,言微否认了。   小吴怏怏看着,那姑娘一走,他说:“言微,看到没有,结婚生小孩也是有好处的,我怎么就不是个女的呢。”   言微心思百转千回,囫囵回了一句:“是女的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前脚才走,后脚他就撒钱,用铜臭味儿告诉她,人情味儿没有他可以用钱来补,钱一撒,人情味儿不就来了?   这会儿他多受人拥趸啊,甚至有人在高喊:我爱秦总!   秦怀鹤故意的。   就为了那一句“粑粑”?   真幼稚。   言微回到澜湾里销售中心,销售团队刚开完会议,李林柳看见她回来,把她叫住了。   “你去把仓库里的物料整理一下,明天有领导过来,保洁阿姨不敢整理,她说怕弄乱我们的东西。”   言微手头还有一堆活儿,便回她:“我先忙,翟总监等我修改折页页面,明天要加印了。”   李林柳:“那你整理好再下班。”   “嗯。”   这段时间,汪达的预约量又是一骑红尘,遥遥领先,特别是言微跟他一起做了直播之后,汪达俨然成了地产红人,很多人过来都直接说要找他。   只要能完成销售业绩,上面的领导乐见其成,谁卖不是卖,但李林柳不一样,汪达拉开了两个团队的数据,她站在甲方销售经理的这个位置很尴尬。   汪达从VIP接待室大摇大摆走出来,又是一副贱兮兮的面孔,问:“言微,这么拼命,干两份活,是不是能领两份工资啊?”   言微没功夫搭理他,只说:“没有。”   李林柳脚下的高跟鞋哒哒哒响,“你们都不知道吧,为什么非得让言微去亨川对接,不是我们公司剥削劳动力,而是亨川那边指定,一定要她过去,知道为什么吗,人家总助丁总在追言微。”   言微唇角一滞,“……谁说他在追我?”   “行了,我们都知道。”   汪达咧个嘴,颇有几分喜感,“言微,桃花是不是太旺了点?”   言微强硬转移话题:“下周没有时间了,直播改成录播,明天我们录三场,我把脚本给你,你记得提前做好准备。”   汪达整张脸都扭曲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录三场,明星行程也没有那么紧啊,再说,你们凯创出得起我的通告费吗?”   言微不搭理他,噔噔噔跑上楼。   没有销售经理,她要干两个人的活,平时还能勉强应付,临近开盘,简直是要她起飞。   就这么昏天暗地过了一周,澜湾里第一期开盘了,因为是首期,性价比高,再加上区域未来涨势见好,当天中午四栋房源就全部售罄了。   言微做数据统计,忙到下午,一抬首才惊觉,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她把去亨川那边报到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那边没有消息,估计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她才想着和小吴说一声,就接到了翟总监的电话。   “晚上王董和亨川的秦总要一起吃饭,我才想起来,你和丁助理和曾总监挺熟,晚上你就跟他们过去吧,我把定位发给你。”   言微眉心一跳,下意识张口拒绝:“翟总监,我不能喝酒……”   “没关系,实话实说,没人逼你喝酒。”   “……”   “没问题吧?”   “……没问题。”   她一想到应酬就头疼,和同事喝酒还好说,公司老板坐在席上,她总不能端着水去敬合作公司的大老板。   端着酒也不行,秦怀鹤看着她呢。   这个时候,言微真不知道当初心存侥幸,隐瞒自己正在哺乳的事实是不是正确的。   她不敢耽误,挂了电话收拾东西,马上打车出发了。   好险的是,她才到餐厅门口,两队人马就一起过来了。   王北雄带了一个助理一个秘书,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营销线的总经理和总监,秦怀鹤这边只带了丁澄和曾总监。   加上她,凯创的人头是亨川的两倍,这样一对比,言微看出来了点门道,这一次凯创是宴请方,秦怀鹤是被宴请。   她是宴请方的小策划,资历最小,能出席这样的宴会,多半是因为她和丁澄曾总监他们打过交道。   言微主动迎了上去,展露笑颜,“秦总,晚上好。”   又转头问候了王北雄。   秦怀鹤视线定在她脸上,略微颔首。   王北雄笑问:“言微,从亨川过来的吗?”   这一问话一出,言微面上微赧,“不是的,今天澜湾里开盘,耽误了一点时间,没有过到亨川。”   旁边的那位总经理替她说话,“对啊,今天澜湾里开盘,她们忙活了一天了。”   王北雄这才想起这茬,“是今天开盘,卖完了吗?”   言微点头,“是的,王董,首期推售已经全部售罄了。”   秦怀鹤低笑了声,“凯创人才济济,恭喜王董,又创佳绩。”   王北雄客气两声,把秦怀鹤等人迎了进去。   言微跟在身后,耳根微热。   在场的各位都是行业老手,知道这样的项目首开,并没有多少销售难度,只要不是太菜,不出意外都会被抢空。   他这又是客套话,她这样的,实在称不上是个“人才”。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曾总监被凯创的营销总经理和总监左右包围,言微却被安排在丁澄的旁边。   两瓶腾塔堡红酒早已经倒入醒酒器里,服务员又开了两瓶茅台,桌柜上还摆着两瓶伏特加。   两位大老板说话,众人在一旁捧。   言微看着眼睁睁看着服务员拿起她的酒杯,红酒沿着杯壁,缓缓流入红酒杯里。   丁澄跟随者服务员出去,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瓶外文包装的气泡水,悄无声息放到言微跟前。   言微轻手摸上瓶身,她心里很感激,但是如何能把红酒替换成气泡水,实在令人头秃。   她的目光才从气泡水瓶身游走,不期然和主位上的男人撞上。   言微略微抿唇,无事发生一般才要飘走,猛一下又被抓回去了。   “言微,领到六一红包了吗?”   言微一滞,唇角有些僵硬,“没有,谢谢秦总的好意。”   偏偏秦怀鹤不放过她,眉头一抬,“怎么没领呢?”   几双眼睛齐刷刷对着言微。   言微唇线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这回,丁澄也没有给她解围的意思,装腔作势拿起手机,对着众人点头致歉,一副忙着处理事情的样子。   王北雄:“是什么红包?”   言微只好笑着回答:“王董,是亨川的六一福利,每个婚育的女同事都可以领到两千红包。”   她转眸对上秦怀鹤,“虽然没领到,但是看见身边的女同事都很开心,秦总大气。”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噢——你不符合条件。”   言微被他这么小小刺了一下,抿了抿唇,“希望下一次有机会可以领到秦总的红包。”   王北雄笑道:“这一次没领到,下一次总会领到,是福利就跑不掉,我看你该过来,敬秦总一杯。”   话到这里,也是清理之中,言微知道,该来的来了,她跑不掉。   被秦怀鹤这么一刺,她倒放开了。   言微站了起来,拿起那瓶气泡水,把问题抛给了他,“秦总,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可以以水代酒吗?”   王北雄啧了一声,“什么酒精过敏,喝一点没关系。”   言微垂着眼睫,手在气泡水细长的瓶身上转动,为难的神情。   “喝不了就算了。”秦怀鹤手在黑桃木餐桌上轻点,“丁澄,下一个节日是什么节?”   丁澄:“秦总,下一个到中秋和国庆了。”   秦怀鹤:“这是大节,到时候再加个福利,只要是能喝酒的,不管能喝多少,多领一个红包。”   丁澄唇角一抖,“好的,秦总。”   秦怀鹤目光一转,“怎么回事,言微总是这么完美错过我们的福利。”   众人皆笑。   言微资历最小,成为酒桌调侃对象并不出奇,正因为年轻,才有拒绝的勇气,也只有初生牛犊才不怕虎,在座的除了她,谁敢说不能喝酒。   言微拧开那瓶气泡水,倒了半杯,缓步端到秦怀鹤面前,提着气儿说:“秦总,谢谢您和亨川同事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以水代酒,敬您一杯,您随意就行。”   秦怀鹤手摸上了红酒杯,却是没有端起来,优越的高眉骨上,一双剑眉往上一挑,“不用客气,你来亨川也有一段时间了,说说看,亨川是什么样的一家公司。”   言微轻咽一下嗓,“亨川是一家很有实力,又很包容的公司,我跟亨川同事相处得很愉快。”   秦怀鹤端起酒杯,手腕悠然动作着,红酒杯里晃出一道银波。   他抬眼,眼睫稍稍往下一压,“是吗?亨川的管理人员呢,你来评价一下。”   言微唇线微敛,“秦总,我不敢。”   众人又笑了。   丁澄握拳抵在唇边,克制着自己。   王北雄:“秦总让你说你就说,别的人不敢说,你就说说秦总,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言微轻咬了咬唇里肉,吐字清晰,“秦总是一个,有人情味儿的人。”   他不就等着她说这句话么?这下可以得意了。   果然,站在高位什么话都能等到,甭管是不是真心的。   秦怀鹤这才转过半身,酒杯伸过去。   红白相撞,一声脆响。   他说:“没事儿,别的红包领不到,过年红包总该领得到了。” 第31章 我还是低估了你。   酒过三巡,大家都放松了些,凯创那位女总监突然提到言微同名巢巢格ID。   “是你吧,我看里面有一些视频是澜湾里的直播回放片段。”   言微承认了,“这个账号我开通两年了,流量比房产网站要大很多,所以我有时间会剪辑发到上面。”   “这几期很火啊,我看你们要火出圈了,达达,很精神,很帅。”   言微笑笑,“都是小打小闹。”   这段时间忙得飞起,和汪达录了视频之后,设置还播放时间,便不再管了,到现在细数起来,得有十天半个月没有上线去看了。   秦怀鹤状似无意,问:“哪个达达?”   女总监笑着答:“澜湾里的一个置业顾问,经常和言微配合做直播的,挺幽默风趣,我一个同行看了,又想笑又想打他,怪不得他能火。”   秦怀鹤眸光悠悠一转,“是吗?叫什么,我看看有多火。”   言微:“……就叫言微。”   丁澄是一个优秀的助理,马上拿起手机搜索出言微的巢巢格账户,打开,送到秦怀鹤眼前。   王北雄也来了兴致,“我也瞧瞧。”   趁着大家看视频的功夫,言微也掏出手机,登录上巢巢格,这一看吓了一跳,她一下子多了五万粉丝,还有好多评论和私信。   言微觉得不可思议,地产类视频和别的产品类视频区别最大的一点是,地产类视频地缘性很强,一般只有湾城人或者有意在湾城置业的人才会特别关注,怎么会短短几天涨了那么多粉丝。   她往下拉评论,才发现端倪,原来她的视频被一位千万粉丝的博主转发了,那位博主家里人买房踩了坑,看见汪达讲的干货,深以为然,转发了她的视频,才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粉丝。   更让言微意外的是,私信里,有人以房开的名义,邀请她和达达给他们做一场宣传,并留了电话,表示费用可以面谈。   那一家房开虽不知名,但她也听过他们开发的项目。   这条私信已经发过来四天了,她正斟酌着怎么回复,只听见曾总监说:“言微,这不是我们亨川一玺的工作日常吗,原来是你发的啊?”   言微:“是啊,很久之前了。”   那是最早的视频了,为了卖那三四十套尾盘,那帮置业顾问姐妹出去外展,发单,个个累得喊娘,她觉得好玩,剪辑成一期Vlog,发在巢巢格上,引来很多地产狗的共鸣。   曾总监:“这个我们看过啊,秦总,您还记得吗,当初新拍了浅塘湾,我们去看地块的时候林总提到这个视频,我们还顺道去看了亨川一玺。”   秦怀鹤点头,漫不经心的,“是有那么一回事。”   当然记得,那是他和言微故事的初始。   原来,还是她发的视频,引着他去的,这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此刻的秦怀鹤却一点都不想看那些视频,实在是令人——火冒三丈。   汪达头上抹了十斤油,人比头还油,嘴里叫她“微微”就算了,一边录视频还一边对她抛媚眼。   十足的二流子相。   这种视频竟然能流传于世?   他迟早得找人封了。   凯创那位女总监和言微顺路,让言微跟她的车,这倒给丁澄省事儿了,正好谭叔请假,另一个司机家离得远,他索性叫了代驾。   “秦总,我先送您,咱回亨川世纪?”   “哪都一样。”   丁澄没再问,让司机把车往亨川世纪开。   到了亨川世纪楼下,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随秦怀鹤一起下了车。   秦怀鹤看他一眼,“回去吧。”   丁澄:“不着急,我送您进去。”   秦怀鹤微微眯眼,觑着他,“年底之前你加不了薪,把我送到床上也没用。”   丁澄呵呵笑,“我是那种人吗,今晚的酒有点儿上头,就想跟您说说心里话。”   秦怀鹤定定看他数秒,唇线往上一拉,“说吧。”   “咱边走边说。”   “走什么走,车不要了?”   “我让师傅等着。”   两人进了大堂,大堂如白昼一般亮堂,常年如此,只是空荡荡的,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其余什么声响也没有。   “秦总,前几天我和闫秘书说起我谈的三段恋爱,问她,为什么我都没有成功,她跟她老公一相亲,就成功了。”   秦怀鹤淡眼看他。   丁澄摁了电梯上行键,“闫秘书说,因为她老公从不挑三拣四,也不计较得失。”   秦怀鹤略一扯嘴,“你怎么挑三拣四了?”   丁澄笑,一语带过,“年轻的时候不懂事。”   他看向秦怀鹤,“然后我又问了,那我们秦总为什么也……”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为什么?”   丁澄舔嘴笑,“我本来想把您灌醉了,再跟您说,您就算生我的气,第二天我还能耍赖,我觉得今天差不多了。”   秦怀鹤点头,“说吧,不涨薪,也扣不了你的钱。”   “我和闫秘书商量了,您要是再谈下一段,我们就不给您做爱情的桥梁了,估计是我们不吉利,太容易断了。”   丁澄歇了一口气,唇边绷着笑,“就是,您要约就自己约,要追就自己追,要分手就自己分手,不会可以学,总不能一点进步也没有。”   秦怀鹤扯了扯衣领,口气不善,“那么多钱养你,有什么用。”   丁澄:“那也不包括给您找老婆这一项。”   他难得顶这一回嘴,秦怀鹤一个眼刀过去,绷了一会儿,终是崩裂了,“我看没有闫秘书的份,就你的事儿。”   丁澄压着嘴笑。   “还不赶紧走!”   丁澄还不走,“秦总,言微的闺蜜林棠已经到公司融资部来面试了。”   秦怀鹤皱眉,“行了,你不用跟,进得了进不了看她自己,你的工作不包括这一项。”   丁澄胸腔鼓动,“秦总,您慢点儿。”   往落地窗外看,湾城的夜晚比白日多了妖娆媚态,像一位曼妙美人。   秦怀鹤想,当初他就在这里拥吻湾城佳人。   他洗了手,抽了一张纸巾擦拭,在书房的柜子里找出那张贺卡。   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言微家里把她养得很好,不只是身段的好,还有她的心,赤城而勇敢。   他的确是有缺陷的人,他连追人都不会,如果没有言微朝他走来,别说岁岁,他连个屁都没有。   -   开完盘,置业顾问迎来了繁忙的签约期,言微也没有松一口气,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汪达成交量最大,实在忙不过来,威胁她给他做网签,不做就断了网播。   言微只好答应下来,白天网络繁忙,她晚上回家喂了女儿,再跑回售楼部,累得筋骨都要断了。   还未忙完过这一段时间,罗姐老家出了点事儿,要请几天假,言成明虽然可以依靠电动移位机移动到轮椅上,没有护工,屎尿还是没有办法解决。   临时找不到人,这种时候,言微又请不了假,焦头烂额了两天,只好打电话把姑姑叫过来帮忙。   这一天,她在售楼部忙到十点多,意外收到了秦怀鹤的电话。   离婚之后,两人几乎没有打过电话,即便是离婚之前,他主动打电话的时候也不多。   所以,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言微脑子第一个念头,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她很快就接起来了,因为旁边坐着汪达,她就没有称呼他的名字,“怎么了?”   那一头的男人清清嗓子,不答反问:“在哪儿呢?”   听他的语调,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言微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她没有时间和他说废话,“我在忙,有事儿吗?”   那一头顿了顿,话音微微转凉,“有事儿,许骏腾他们家做医疗器械,后天有个新品发布会,说不准有你爸用得上的东西,有时间你去看看。”   言微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没有时间,再说,新品发布会又不是马上上市,用得上也买不到。”   他淡淡说:“我买得到。”   “……”   她思量片刻,觉得还是抽不出时间,也没有必要,过后再去看也是一样。   “算了,才开完盘,我现在好忙。”   秦怀鹤低哼了哼,“我混地产的时候,你还在读中学,别跟我说忙,一个策划助理,开完盘,你能忙什么?”   言微一噎,声量也大了,“我们这里没有策划经理,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要去你们……”   汪达朝她看过来,她把后半截的话给咽下去了。   “不说了,我真的很忙。”   挂了电话,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试图把中断的思路续上。   汪达凑过一张脸,不怀好意地笑,“言微,谁给你打电话?”   “朋友。”   “朋友?有这么和朋友说话的吗?”   言微视线再一次从屏幕上离开,回想刚才和电话那一头的对话,好像真有那么一点不耐烦。   汪达双手抱臂,“以我多年练就的眼力,能这么讲电话的,只能是老公和儿子,所以,这人要么是你前老公,要么是你儿子。”   言微唇线忍不住往上翘起,“我只有一个女儿。”   “那就是你前夫。”   她没有否认,看了看电脑左下角的时间,计算着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家见女儿。   汪达瞅着她,“言微,亨川丁总知道你有前夫有女儿?”   言微实在没有办法续上自己的思路,颇有几分无奈,“我跟丁澄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汪达啧一声,似有不耐,“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言微吸一口气,“他们认识。”   汪达瞠目结舌状。   言微抚着额头,“而且关系很好,你满意了?”   半晌,汪达晃起了身子,半个阴影遮到她头上,“微微,我还是低估了你。” 第32章 没有屈尊。   言微坐汪达的车回家,半道上,把巢巢格上面那个房开的私信和他说了。   汪达问:“你拒绝了?”   “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说我们现在是在职员工,没有办法做公司项目以外的推广。”   “知道那个楼盘在哪儿吗?”   “知道,地段不怎么样,又是一个小房开,就两栋楼,不过如果好卖,也不会找我们了。”   汪达哼一嗓子,道:“那项目是两栋楼,不过绿化还可以,有空中花园,除了这个,的确乏善可陈,最主要的你没说到,那里北面就有一个陵园。”   言微顿了顿,“不愧是楼市百事通啊,我真不知道,怪不得两三年了还没卖完呢。”   汪达挑眉,“没有卖不出去的房子,那是没有请我去卖。”   言微忍不住笑,“现在请你了,你打算怎么卖?”   汪达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   话是这么说,没一会儿他自己就抖搂出来了,“附近还有一个监狱,一个法院,在这些单位搞团购,只要价格合适,很容易就能销掉了。”   言微想想,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又问:“难道他们就没想过去找单位团购吗?”   “那不就回来了,还是缺我这么一个会卖的,一个个笨嘴拙舌,话术都说不好,谁会买单,只要他给的佣金高,我可以辞职去卖。”   “多少算高?”   “你自己算一笔账,很多项目开发布会,无非是邀请一向客户和一些老业主,加上一些媒体,领导讲几句话,放了片子,销售介绍一下项目,临走发点小礼品,就这样,还要花两三百万,我打个对折,给我一百万一场,绝对给开发商做出两倍以上的效果。”   “到时候,我们一个月办一场,一年十场,剩下的两个月躺着睡觉,你五百万我五百万。”   言微:“……你真敢想。”   汪达咧着嘴笑,“够花吗微微?”   言微畅想了一下,还真挺美的,“够了。”   “第二年我们再往上加价,一场两百万,到时候你一千万我一千万,你女儿再金枝玉叶,总够花了吧?”   言微住的小区到了,赶紧打碎他嘴里的美梦,“我家到了。”   汪达靠边停车,伸个脖颈瞧了瞧,“这就是你前夫的别墅?”   他问得这样直白,言微唇线一敛。   汪达拍打方向盘,“没事儿,以后咱们把一千万摔他脸上,让他知道什么叫火辣辣的疼。”   言微木着脸,“明天还要早起,赶紧回家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回到家,岁岁已经跟着阿姨睡觉了,言绵在客厅看电视,看见她回来,叫她一起看。   那是一个残疾运动会的纪录片,讲述了几个因为各种事故后天残疾,经过锻炼重试生活信念的事例。   “就该让你爸也看看,人家还能参加运动会,他就只会躺着。”   言微:“他现在也经常出去,看别人下棋。”   言绵哼哼,“我来这两天,他一天就出去转一回,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他说有老头搬家了,他们也散了,待久了也没意思。”   “是吗……”   言微心里有愧,她这段时间太忙,已经好久没有关注爸爸了。   谁也不愿意面对一个荒芜的世界,爸爸坐着轮椅,就小区这点活动区域,不躺着又能如何?   “要不,我给他报个班,学学国画什么的,有点事干,就不会每天都那么无聊了。”   言绵一口就否决了,“报什么班,都这把年纪了,你挣钱留着给岁岁花,再说,去了人家还不一定会收他,就一只手能用,还不利索。”   言微没言语。   生命很脆弱,妈妈一下子就没了,生命又很顽强,爸爸千辛万险熬过来,一辈子那么长,干瞪眼熬到老,孤寂到灰败的那一刻,总是辜负了当初的顽强。   但言微的确无暇顾及到他,工作的负荷和女儿的抚育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   岁岁虽然和阿姨睡,但是她没有睡整觉,当了妈以后,言微睡眠很浅,只要岁岁一哭,她肯定能听到,听到哭声,她会起床过去把女儿抱过来喂。   签约期一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亨川这边却开始忙起来了,地块初定了案名,叫亨川九湛府。   湾城人都知道,九字系列是亨川的高端产品系,这一次的地块在湾城东南部,没有出主城区,紧挨着5A级的森林公园,还有湾江围绕,过了江便是新城区最繁华的CBD,可谓是闹中取静。   那天,言微的市场分析报告被秦怀鹤说成“一塌糊涂”,她回来便修改了报告,把新修改的版本发给了严睿阳,意料之中的,又没有得到一点反馈。   她知道,严睿阳并没有把她这个“编外人员”放在眼里,他甚至没有安排她打杂,毕竟,一个小时的时间太短了,短到让人想不起来要用她。   这一天,她如往常一样,按时到亨川,坐在她的小格子间里,开始看案例分析。   小吴突然跑过来,叫她的名字,“快点儿到会议室,大老板来了!”   言微有些发懵,“是什么会议?”   小吴脸上带着郁色,还有些着急,“九湛府的市场分析会,设计部和前期策划都要参加。”   言微只好跟着他往西北角的会议室走,“怎么没有跟我说啊?”   “严经理拉的群,忘记把你拉进去了。”   “……”   言微心道,严经理不忘记才怪,可他忘记,你也忘记?   她倒不怕秦怀鹤发火,她担心的是丢公司的脸面。   一进到会议室,言微就感觉到一股压顶的乌云,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参会人员全都一脸肃容,像是才被一场训斥洗礼。   这氛围不太好。   她的目光掠过上头,和秦怀鹤短暂相接,轻轻点一下头,“秦总。”   没有听到秦怀鹤的回应,她偷偷扫了一圈,除了严经理和小吴,其余都算生面孔,没有打过交道,有些甚至都没有见过。   丁澄也不在。   她跟随着小吴坐到了会议桌最尾巴,视线角落里,小吴的脸在往后缩,像是要把自己给隐身起来。   熟悉的男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凯创的同事,会不会自我介绍?”   言微未来得及反应,严睿阳开口叫她:“言微,你自我介绍一下。”   言微站了起来,展露笑颜,“大家好,我是凯创的同事言微,这一次能来参与亨川九湛府的前期策划工作,我非常荣幸,我工作经验尚浅,有很多需要大家指点的地方,以后哪儿做得不好,希望大家不吝赐教。”   她才要坐下,秦怀鹤开口:“今天大家都坐在会议室里开会,就少了你一个,耽误了团队的时间,你觉得是对还是不对?”   严睿阳看了她一眼。   这个时候,言微只能认下了这个错,“不对,我向秦总和各位同事道歉,对不起,耽误大家了。”   秦怀鹤淡眼看她,“好,刚才大家讨论了九湛府的产品方案,关于户型设计和配比,你有什么想法?”   言微胸口已经开始鼓噪,大脑像灌了一团浆糊。   根本就没有人给她看过产品方案,她从何谈起设计和配比。   此刻,除了硬着头皮胡诌,没有别的办法。   “秦总,我们九湛府面对的是中产为主的改善型客户,改善居住有几个特点,第一个是面积要大,告别居住拥挤,第二个是环境要好,容积率要低,三是追求圈层效益,希望学区和配套要跟上。就从居住面积来看,我觉得两百平以上的大平层最贴合我们九湛府的定位。”   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没有,好似个个都在屏息,免得一着不慎,惹火烧了身。   秦怀鹤一动不动,唇线抿得平直。   言微等不到他的话,只好继续往下,“两百至四百六十区间,可以做三个户型,参照周边的竞品,两百多平的户型是最好卖的,可以适当提高配比。”   这个话一出,她自己就觉得不太妙,上一回他就说了,竞品分析只是辅助,要做就做差异化产品,跟随策略只会让自己跳入红海,死路一条。   但胡诌到这一步,已经难以收回,她自以为,能错不能怂,一怂,凯创的面子就丢尽了。   她就那么站着,就好像后排被罚站的差等生。   半晌,秦怀鹤终于动了一下椅子,耷下眼皮子,下颚线动了动,再抬眼,眸里似乎有回暖迹象。   他扯一下唇,“九湛府组的这个团队很年轻,平均年龄没有过三十岁,年轻是好事,也有不好的地方,因为年轻,所以——穷,因为穷,根本就理解不了中产阶层的需求。”   言微低垂下眼睫,紧紧抿唇。   她并不觉得受到伤害,而是觉得好笑,原来他在公司是这个样子的。   不愧是你啊,秦怀鹤。   “我从来没有住过两百平的房子,我去看房,两百平的户型图,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多少老板希望住在森林别墅里,回到家吸着氧吧,想上班,隔着一条江就能到公司,但是现在他们住不了,为什么?因为城区不能建别墅,要是我给他们建四五百平,七八百平的洋房呢?”   “5A森林公园的高端洋房,从自住的角度来看,把它做成和别墅一样的舒适度,从投资角度来看,让它比别墅更容易转手变现。”   寥寥数语,言微突然豁然开朗。   是啊,眼界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有些人能走得远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本来就站得比别人高。   “你们继续讨论,方案重新出。”   秦怀鹤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言微这才算解放,拉过椅子坐下。   小吴拍着胸口,直呼:“吓死我了!言微,你说得很好,真的,我把原来的方案发给你看。”   言微:“谢谢。”   她知道,她不是说得好,她纯属就是——脸皮厚。   微信响了,言微打开一看,除了小吴发给她的方案,还有秦怀鹤的一条微信:   【怎么回事,开个会都能迟到?】   言微心下一笑,刚才那是为了给严睿阳面子,她可不需要给秦怀鹤面子。   这下可以不用憋屈了。   【都是你们公司,没有拉我进群,也不给我看方案,也没有通知我开会。】   秦怀鹤又发来一条:   【刚才怎么不提?】   言微斟酌片刻,回了一条:   【凯创和亨川是合作公司,是平等的关系,我代表凯创,我不想因为抱怨,被人误以为,亨川真的是屈尊在和凯创合作。】   秦怀鹤看着那条微信,唇边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这就是言微,有理有据,又不吃一点亏。   【秦怀鹤:没有屈尊。】   【言微: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我还想跟他们学东西呢。】   没一会儿,微信弹出一大叠文件,全都是亨川过往项目的前期方案。   【秦怀鹤:好好学。】   言微悄悄把手机翻了个面,藏到本子下面,然后一脸认真,听严睿阳分析项目定位。   心里总有一种,偷偷吃小灶的感觉。 第33章 宁愿言微铁齿铜牙对付他……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设计部的先散会了,剩下前策团队和一个市场专员。   严睿阳:“时间比较紧,根据今天讨论的,新中式大洋房概念,李渊修改市场状况部分,小吴做客群分析和竞品分析,明天下午出稿,大家再开会讨论。”   “好的。”   他看向言微,一句话打发她:“言微以前没有做过前策,可以跟着一起帮忙。”   言微抿了抿唇,“严经理,上一回我发过方案给您,今天大家讨论了很多,我感觉我写的太粗糙了,也想重新修改一下,再发给您看可以吗?”   再不主动争取,只怕要被彻底边缘化了。   严睿阳不甚在意,“可以。”   言微又说:“因为我不经常在亨川这边,没有办法参与团队全部的工作,以后有什么进度,大家可以在群里@一下我,免得我拖了大家的后腿。”   严睿阳:“行,小吴记住了,以后的开会小结,你负责写,发在群里。”   小吴应下了。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小吴问言微要不要一起走,言微拒绝了,表示还想再消化一下,看如何修改方案。   刚才开会的时候,林棠打她电话,她说在开会,林棠就发了微信,约言微一起吃饭。   她已经通过亨川的面试,在亨川融资部上了两天班,一直想让言微一起出去吃顿饭,好好庆祝一下。   言微给林棠回了一个电话。   “其实我也在亨川……”   林棠惊呼:“什么!”   言微笑道:“你别着急,我们公司和亨川有项目合作,派我过来对接点东西,我平时就过来一个小时,刚才开会太晚了,要不然我就让你等我了。”   “那我怎么没见到你?”   “你们融资部和策划部都不在一个楼层,怎么会看见。”   林棠还是那副咋呼样儿,“言微,今晚约你吃饭就想跟你说一个八卦,我们部门有个女绿茶,就一个破经理,听说有点银行关系,整天放话说,要不是因为丁总助,她早就出国了,丁总助让她留在亨川,助他和秦怀鹤一臂之力。”   她说话的语气太过高昂,莫名有逗趣的效果,言微忍不住笑。   “你别笑啊,第一天我忍了,第二天我咬咬牙,还是忍了,我怀疑第三天我忍不了,真的,好像她是秦怀鹤和丁澄的亲人,而且就睡在他俩的床下,说什么丁澄大学毕业就跟着秦怀鹤,为了亨川,牺牲了爱情,和大学的女朋友分手了,一般人是达不到他这种高度的。”   “还说,秦怀鹤是事业型的霸总,是不可能动儿女私情的,外面传言他有私生女,那些人根本不了解他,我真想拍案而起,你懂个屁!人家都生女儿了,用得着你在这里帮他意淫守节!”   她这一长串的话,弄得言微的脑仁发涨,“林棠,在公司不要提秦怀鹤的私事,影响不好。”   林棠:“我知道啊,要不我忍了呢,就是想和你吐槽一下,你还不回家?”   “快了,阿姨带岁岁过来找我,我先喂一下她再回去。”   林棠顿住了,“你家阿姨那么闲,还抱岁岁去找你?”   言微:“……对啊。”   挂了电话,电梯也到了顶层。   进了门,岁岁正在爬行垫上玩玩具,她已经满八个月,刚刚学会爬行,看见妈妈回来,手腿并用,使劲朝妈妈爬。   言微小跑过去,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岁岁又开始拱着她要奶喝。   言微问阿姨:“她睡觉了吗?”   “睡了,醒的时候才喝了奶粉,这会儿应该也没饿,她就是闹妈妈呢。”   言微满目含笑看着岁岁撒娇,再看着地上,东西越来越多,茶几腿儿边还滚着两个球状铃铛,是闫秘书选购的,闫秘书做妈妈有经验,选的东西都挺好用。   言微听见休闲室那一头有声响,凝神听了听,像是水声。   “谁在那边?”   阿姨回:“岁岁爸爸给她买了一个小泳池,正放水呢,说要给她游泳。”   言微顿了下,又问:“闫秘书送过来的吗?”   “不是,是她爸爸自己带回来装的。”   言微有些惊讶,“他自己装的?”   阿姨:“是啊。”   言微寻思,秦怀鹤今天这么清闲,竟然有时间装泳池,真是难得。   水声没停,秦怀鹤出来了,两臂湿漉漉的,卷到手肘处的白衬衣袖子也已经湿透,深了一个度,腰腹的衣尾有大小不一的水渍。   他踱步而来,朝她们伸出了双臂,“来,爸爸带你去游泳。”   淡淡的佛子柑前调在清凉的空气里朝言微侵过来,她稍稍侧过身子,挪开视线。   显然,妈妈回来了,女儿也不愿意跟他,小脸抵着妈妈的前胸,紧紧黏着不放。   明晃晃的嫌弃,还是双重的。   秦怀鹤怏怏收回手,给自己寻个台阶,“她是不是饿了?”   言微:“阿姨说刚喝奶没多久,要游泳的话还是先不要喂,太饱容易吐奶。”   他点头,“那就是馋的。”   言微唇线轻抿,工作上才得了他的好处,到底有些嘴软,没给他呛回去。   小婴儿要喝妈妈的奶,并不一定是馋的,一天没见了,她可能只是想要妈妈的安全感。   “你抱她过去。”   “嗯。”   休闲室外的落地玻璃门大敞着,日头落下去了,天边染着一层橘色,泳池的水面有浅浅的褶皱,一下一下闪着细碎的光。   浅蓝色的小泳池就摆放在落地门外,挨着泳池边。   言微把岁岁放下,看了看地上的装备,很齐全了,不但齐全,有些还多余,比如泳镜泳帽。   岁岁看见新玩意儿,伸手就要去抢。   言微拿起那件灰色连体的泳衣,是国外的牌子,颇有分量,但一看就是不好塞进去的样子。   她抬起头,在自然光里微微眯眼,“这谁买的?”   秦怀鹤:“我买的。”   言微垂下脑袋,“可能太厚了,她怕热。”   他不甚在意,“在水里又不会热。”   言微没再出声,抱过女儿,给她解开身上的衣服,脱下尿不湿。   如她所料,岁岁的胖腿儿要塞进那种伸缩面料里,颇有些艰难,而且,最近岁岁可能到了叛逆期,一点点不如意她就开始发火。   显然,岁岁并不喜欢那件泳衣,蹬着腿使劲挣扎。   秦怀鹤捏着裤腿儿蹲下身子,试图把女儿的小胖腿给塞进去泳衣。   岁岁更火了,拧着小脸咿咿呀呀,极力反抗。   言微率先放弃了,“算了,用不着穿泳衣,我去拿一条裤子就行。”   秦怀鹤抱过滑溜溜的女儿,“游泳怎么不穿泳衣,这是笨蛋。”   的确用不着,但他不想承认,他做的都是无用功。   言微站起身来,“没关系,她还那么小。”   岁岁惊觉妈妈要走,放开嗓子嚎哭,挣扎着要从爸爸的怀抱里离开。   言微只好把她抱进去了。   秦怀鹤把湿透的衣袖又撸上去了些,言微不在的时候,岁岁还让他抱一下,她一回来,岁岁不但不搭理他,一靠近立马扭开脸,贴紧了妈妈,生怕他伸手要抱她,要不是现在力气小,估计能给他来一脚。   小屁孩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折腾了好一会儿,小人总算放进了泳池,岁岁喜欢水,一下水就惬意了,蹬着小胖腿,像一只快活的青蛙。   言微蹲在泳池边逗女儿,好半天过去了,左后肩的阴影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有些不自在,又不好直接赶他走,毕竟,岁岁不只是她女儿,也是他女儿。   她稍稍扭过脸,问:“你今晚上没有别的安排吗?”   秦怀鹤动了动脚,“有安排,等吃了饭再走。”   言微:“……你要在这里吃饭吗?”   “你不是说胃口不好吗,我叫了一个私厨送餐过来,试试看,口味合适以后就定这一家了。”   言微顿了下,“没必要,我胃口不好不是因为亨川的厨师不好,是因为前段时间天气太热。”   “那还是不好。”   又过了一会儿,言微又问:“闫秘书不在吗?”   秦怀鹤感受到了接二连三的驱赶之意,面色微凉,“闫秘书也有孩子,晚上也要回家看孩子,再说,亨川只给她开一份工资,她的工作范围不包括点餐送餐。”   言微:“……”   她不免觉得好笑,一句话,换来他那么多句,真是奇怪了,难道平时使唤闫秘书干这干那的不是秦怀鹤本人吗?   难不成闫秘书被逼得提离职了?   她笑了笑,“原来闫秘书跟我一样,只领一份工资。”   身后的气息突然靠近了,贴在她身侧,鼻腔冲出一个清淡的气声,“怎么,只领一份工资委屈你了?”   言微轻瞥一眼,“我不委屈,只是对闫秘书的境遇更能感同身受罢了。”   秦怀鹤抹抹下巴,“是不是还要我发一份工资给你?”   言微淡道:“不用了,谢谢。”   秦怀鹤哼哼,“要不要把六一红包补发给你?”   言微一个利落的眼刀“嗖”地飞过去,“秦怀鹤,以后你不要在外面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要问就直接问闫秘书,闫秘书的答案可能比我的答案要真实一些。”   秦怀鹤定定看她,唇线忽地一动,“噢,在外头说的都是假话,叫我一声秦总让你憋屈了。”   言微只给他一个侧脸,卷翘的眼睫下,映着泳池的一汪清水。   秦怀鹤看她这副样子,莫名痛快了些,最让他不爽的就是刚才那副别扭样,憋憋屈屈,直压得他心口烦躁。   他宁愿言微铁齿铜牙对付他。   “再说了,我让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吗?”   言微冷着脸不搭理他。   秦怀鹤试图放缓声气,“我只是让你形容一下你接触的管理者是什么样的,比如严睿阳,他要是欺负你,你可以直接说,在亨川,所有员工都是平等的,遭受不公随时发声。”   言微:“我不说。”   “怎么又不说了?”   言微眸光一转,“因为你说的都是废话。”   他站在这个位置,当然可以云淡风轻说,人人都是平等的。   大概是觉得妈妈发火有些奇奇怪怪,岁岁瞪着大眼睛看言微,忽地咧嘴笑了。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下了定论:“看,岁岁都笑话你了。”   他手伸进泳池,朝女儿泼了几滴水,“岁岁,妈妈就是想跟我吵架。”   言微:“……”   明明先挑衅的人是他,怎么到最后,变成她想跟他吵架了。   岁岁游了半个小时,一起来就哇哇叫,拱着妈妈要喝奶。   这房子住了两个月,房间俨然已经成了她和岁岁的地盘,言微熟门熟路抱着女儿进去,随手关上房门。   岁岁喝了奶,精神回来了,开始胡闹,咬着妈妈,猛地一扯。   言微吃痛,惊叫出声:“岁岁!”   岁岁以为妈妈在跟她玩儿,咧着嘴咯咯咯笑。   言微:“……妈妈生气了!”   这几天她开始犯这个毛病,长了两颗牙,厉害了,咬妈妈还不算,还要扯着玩。   言微被折磨了几次,教训她她还得意,以至于言微这两天喂奶都提心吊胆的,就担心挨这么一下。   岁岁两眼亮晶晶,又要找妈妈。   言微心有戚戚然,绷着脸教育她:“妈妈不跟你开玩笑,你要再这样,我打你屁股了!”   门突然被打开了,男人的声音在是身后响起,“怎么了?”   言微眉心微跳,扭头往后瞧了一眼,门离得远,她看不太清。   她转回头,“没什么。”   脚步声缓了下,又响起来了,由远及近。   言微索性不喂了,把岁岁抱了起来。   秦怀鹤到了跟前,岁岁大概是吃饱喝足了,正笑嘻嘻摸着妈妈的头发玩儿。   他温声道:“没什么你要打她,才多大的小孩。”   言微抿了抿唇,抬眼,“她咬我。”   秦怀鹤蹙起眉头,“她咬你?”   言微耷拉下眼皮子,“嗯,咬得很痛。”   片刻后,她听见秦怀鹤“嘶”地抽气声,然后,怀里突然一空,女儿被他抱走了。   啪!啪!   “该打!你属狗吗,怎么还咬人?”   岁岁屁股挨了两下,愣愣看他。   “属狗也不能咬妈妈。” 第34章 我逾越了?   因为秦怀鹤在饭桌上,保姆阿姨借口先带岁岁,溜到一边去了。   言微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但刚才互怼了几句,尴尬的气氛消散了些,这会儿倒相安无事了。   “发给你的东西看了吗?”   言微一滞,“没有,开完会我就上来了。”   秦怀鹤:“有时间看看,营销策划的工作板块已经模式化,谁都能做,但前策不一样,完成可行性研究,做好定位,客研,开发预判,再转变成概念性的东西,这些都需要有前瞻性的眼界,还需要会创新,前策做好了,营销阶段的问题至少解决了七成。”   言微点头,“嗯,我会好好学的。”   他停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严睿阳安排什么工作给你?”   言微:“……他让我和同事一起讨论,完成市场定位方案。”   她并不想把什么都跟秦怀鹤说,严睿阳并没有怎么她,她本来就是一个编外人员,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不用她也是情理之中。   秦怀鹤刚才“遭受不公随时发声”的说法,好像她已经在打小报告了似的。   “写好了发给我看看。”   “……”   言微犹豫要不要反抗一下,上回发给他看,他说“一塌糊涂”,她总觉得,不管写成什么样,都入不了秦怀鹤的眼。   他把纸巾随手搁在餐桌,“有问题吗?”   “没问题,”言微提起拿筷子的手,面色不虞,“我一天十二小时都在工作,吃饭的时候想放松一点儿。”   秦怀鹤略微舔嘴,“我影响你吃饭了?”   她垂下眼睫,闷声不吭。   这就是影响了的意思。   “行,以后我不说了。”   言微抬眼,“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教我我愿意听,可是说到团队,你是老板,打探我们团队怎么分工不太合适,总给我一种逾越的——错觉。”   秦怀鹤定了定神,唇线往上一扯,“我打探……我逾越了?”   言微淡淡看他,“我说的是我,我逾越了。”   秦怀鹤下颌动了动,“我不说了,你吃吧。”   他从未料想过,老板也有这么难做的时候,也未曾料到,有一天,他要供着这么一个不是员工的员工。   只怕再说下去,她得来这么一句:我又没领你的工资。   秦怀鹤走了,言微也带着岁岁回了家。   言绵接过岁岁,看着精神头十足的小丫头,笑问:“今天见到爸爸了吗?”   保姆阿姨替她回答:“见到了,爸爸还给她买了游泳池,今天我们岁岁游泳了。”   言绵瞪大了眼,看向言微,“真的呀,她爸爸今天这么有空?”   言微:“他也不是一整年都忙。”   阿姨带着岁岁去洗澡了,言微回到房间,才要打开亨川的项目前期文案,学习一下,姑姑给她送了水果上来了。   她压着嗓问:“言微,秦怀鹤现在没谈吧?”   言微愣了下,明白过来姑姑的意思,轻笑一声,“没有吧,他那么忙,哪有时间。”   按照秦怀鹤的一惯做派,她很难想象他会主动去追求别的女人,除非有一个像她这样,主动出击,而他又恰好不讨厌的,大概才会成。   言绵开始絮叨:“毕竟是孩子的爸爸,如果他还愿意回来找你,还是跟他的好。”   言微想都不想,“我不愿意。”   “秦怀鹤这样的,十万个也挑不出一个了,他事业做那么成功,不可能一点脾气也没有,我告诉你,外面的男人脾气更大,就你姑父,屁本事没有,还跟我摔过碗呢!”   言微头有些大,“姑,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不打算再结婚。”   言绵顿了顿,“你才多大,二十四,一辈子那么长,怎么可能不结婚?”   言微无奈,“是啊,一辈子那么长,等我四十四的时候再结也来得及,到时候岁岁二十了,我再找一个男人伺候他,给他养老送终。”   “……”   言微不知道以后怎么想,至少现在的她,一点儿也没有再结婚的念头。   她打开秦怀鹤给她发的文件,一边看,一边记笔记,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搜索项目后期的营销手段和效果,参考前期策划对后期营销有多大的影响。   第二天,她把修改好的方案发给了严睿阳,顺手转发给了秦怀鹤。   严睿阳这一回终于给她回复了:   【收到,下午五点,准时过来开会。】   相反的,大概是昨晚上她发表了“逾越”的说法,秦怀鹤没有搭理她。   会议上,严睿阳打开的还是小吴修改的方案版本,因为已经磨了一段时间,这一次修改的成稿,严睿阳还算满意,大家又一起讨论了一些细节。   言微不时提出一些质疑。   “严经理,我觉得竞品分析,不用局限于项目周边,我们可以把湾城的高端洋房,甚至别墅都归类为我们的竞争产品,这样也能拔高我们的项目。”   “科技住宅的确是亨川的特色,但我觉得森林公园是稀缺资源,我们可以把这个优势放大,你们觉得呢?”   总之,不管说得对不对,她都要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这是防止被边缘化的办法之一。   讨论了一轮下来,最后,严睿阳打开了她的方案,一点点往下拉。   末了,他问:“言微是学文的吗?”   言微:“不是,我是理科生。”   “那你文字表达不错,这一点,你比他们两个都强,你们可以对比一下,同样的意思,言微的用词用字更精准。”   小吴和李渊点头,“是的是的。”   最后,严睿阳做了分工,把立意和文案的任务交给了言微,让她负责和广告公司对接。   时间很紧,发布会初定在月底,设计院在赶工,顶尖园林设计公司也在赶工,策划团队也在奔走。   言微和翟览华请示,用半天的时间处理亨川的事情,没多久她发现,半天根本就不够用,她和广告公司的人天天在一起想文案,想项目slogan,连出几稿,都被高层给毙掉了。   时间到了最后关头,宣传片和宣传折页再不出,发布会就要延后了,严睿阳要求策划团队把重心放在这一块。   小吴忍不住抱怨:“缔造不行,繁华不行,归隐不行,幸福也不行!尼玛,到底怎么样才行?”   李渊:“你没听严经理说吗,只要别家出现过的词儿,秦总都不会用,他要精神层面的东西。”   “精神层面是什么鬼,太难把握了!言微,你说说。”   言微笑笑,“人类的精神并不互通,我也不知道。”   开会的时候,严睿阳说了被毙掉的原因,无外乎就是秦总那里通不过,秦总说,九湛府主打科技大洋房,主要面向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中产客户,大多数为七零后和八零后,这部分人务实的同时,还追求精神消费。   换句话,那些东西都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精神元素。   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要继续往下做。   这一天是周日,几人在公司加班,把脑子里的想法搜刮殆尽,各自回家。   第二天周一,言微约了广告公司的人过亨川碰头,谁曾想,才一到格子间,看到小吴一脸苦涩。   “言微,大老板又来了,我好怕啊!”   言微:“……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小吴泫然欲泣,“我总觉得,他会!”   一进会议室,有分管九湛府项目的总经理,有营销总监曾总监,设计部负责人,还有凯创营销线的人,翟览华也来了,一屋子坐得满满的。   原来是为了九湛府项目发布会而开的讨论会。   这阵势,别说小吴,言微心里都有些打鼓了。   丁澄组织会议,“首先欢迎凯创的同事,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的会议,亨川九湛府项目发布会初定于九月二十号在汇雍酒店……各事项顺利进行,项目已经拿到了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和建设工程施工许可证……”   秦怀鹤打断他,“我说一点,并不是每一项都在有序顺利进行中,我们的宣传片还没影。”   丁澄:“是的,我们前期策划的同事要抓紧了,就算有好点子,也要留一点时间给广告公司,是不是?”   严睿阳点头,“秦总,我们正在抓紧,今天会提交三个方案。”   秦怀鹤扫过前策的那几张年轻面孔,又看回严睿阳,“我看你们也都疲了,不用走那些流程,你们就在会上说,大家听听,可以用就用。”   严睿阳:“好的,秦总,我先来吧。”   他着力点在新中式大宅上,一个异国组合的家庭,幸福地生活在九湛府里,展现门庭美景的禅意,又突出了科技住宅的惬意。   “国风大宅,清秋无际。”   这样的做出来的片子温情,也大气,但总归是中规中矩,只能说不出错,但也没有出彩之处。   丁澄:“那我们请下一个。”   小吴要哭了,小声叫:“言微,救命……”   言微站了起来,“那我来说说吧,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和同事讨论,请各位领导前辈不要见怪。”   “大家都知道我们九湛府紧挨着5A级森林公园,而且,景区以后还给我们业主免费开放。我觉得,大自然是最贵的,天然氧吧比任何一个新风系统都要好用。”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一个小姑娘,她养了一只小动物,有一天小动物跑出家门,在森林里乱窜,小姑娘去找了好多次,把它带回来它又跑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把它放养在森林里,她很担心,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小动物长大了,比以前还健康还快乐。”   小吴眼见着秦怀鹤锁起了眉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唇线向下一撇。   他背后冒汗,心想,要死了要死了,言微说的什么童话故事吗?!   秦怀鹤:“什么动物?”   言微抿了下唇线,“小松鼠之类的。”   秦怀鹤拿手掩着嘴,“继续。”   言微咬咬牙,往下说:“另外一个镜头,小姑娘的爸爸是一位成功人士,他很忙,小姑娘总是自己一个人,她住在我们的科技住宅里,我们的安保很好,家里的监控系统就连接着爸爸的手机,家里全都是智能家电家具,小姑娘总是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用电影的画质镜头,通过她的生活轨迹,展现全屋配置。”   “我的广告语没想好,大概的意思是‘在森林里放养你,安然无恙’。”   静默。   言微干咽一把空气,“谢谢大家。”   丁澄清一下嗓,“我觉得不错,挺有创意。”   秦怀鹤眼尾一抬,“我怎么觉得偏弱呢,一听就是女性的创意。”   言微视线往上一瞟,和他短兵相接,转瞬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心有不服,竟也被他一句话洗了脑。   好像是偏弱了。   一位总经理说:“挺有新意,女孩可以换成男孩,九湛府有阳刚的属性,男孩更贴合一些。”   翟览华:“广告词可以改一下,‘在森林放养自己,一世无恙’。”   小吴躲过了一劫,高层们讨论了一会儿,会议继续进入下一个议题。   因为时间紧,九湛府用了言微的创意,稍有改动,大抵还是原先的寓意,广告公司出片之后效果还不错。   言微的精力又回到澜湾里,恢复亨川一小时工作制。   汪达溜达的时候,看见她又在办公室里埋头看方案,忍不住揶揄道:“言微,这么勤奋好学,是要高升了?”   言微:“都是被逼的。”   汪达顿了顿,“养女儿这么费钱吗?”   言微登时斜他一眼,警告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提我女儿。”   汪达耸耸肩,“你怕什么,能干两份活的人还担心找不到地儿上班?”   李林柳正好走进来了,目中无人,哐当一声,拉开椅子。   汪达转身往外走,“晦气!”   李林柳突然甩鼠标,“言微,以后我们办公室,禁止汪达与狗入内,你听到了吗!”   言微:“……我不知道。”   李林柳转过身对上她,“我现在不是和你说了吗,他是别的公司的人,是竞争对手,进我们办公室,谁知道他来做什么!”   言微忍了忍,“要不你自己挂个牌子吧,我只知道他是合作公司的人。”   李林柳哼笑,“他是不是在追你啊?要是在追你就算了。”   言微气笑了,“这你也要管吗?”   李林柳:“只是觉得你好厉害,又是丁总又是汪达,他怎么说你有一个女儿,真的还是假的?”   言微怔愣片刻,“我现在不想说话。”   “那就是有了。”   她咬了咬牙,“对,有。” 第35章 私生女   这一天,言微在澜湾里的小饭堂吃饭,她去得稍晚了些,别人都已经吃完了,做饭阿姨偷偷问她,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言微:……   都已经传到做饭阿姨耳朵里,想来整个售楼部没有不知道的了。   言微很头痛,但她头痛的不是这个,罗姐已经请了快一个月的假,最后说因为家里老人病重,可能来不了了,让言微另外找一个护工。   表哥准备结婚,姑姑有很多事情需要忙活,不可能一直在她家里帮忙。   言微百忙之中抽时间给爸爸找护工,见了两个,都不太合适。   这一天,做完网播,她跟随汪达的车,去一个地儿见护工。   汪达这才知道她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爸。   “怪不得这么拼命了。”   “是啊,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我的工资只够养一个护工和一个保姆。”   汪达默了片刻,“把你的巢巢格经营好,说不准以后能变现,到时候一年挣的够你十年的护工保姆钱,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言微笑笑,“借你吉言,其实也没有那么紧张。”   她还有部分积蓄,但总不能坐吃山空,以后爸爸万一生个病,那点积蓄可能一下子就掏空了。   汪达瞥她一眼,“你现在跟李林柳不说话了?”   言微:“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她和李林柳本就不是一路人,可是毕竟是同事,她的岗位,每一天都要和销售岗对接,李林柳和她在一个办公室,每天对她爱答不理的,工作很难进行下去。   汪达舔嘴,嘿嘿笑,“言微,不会是因为我吧?”   言微无声发笑,斜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她知道我有一个女儿了。”   汪达不以为意,“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凯创是她开的?”   “我也不知道能怎么样。”   反正这两天除了她们在背后悄悄议论,还算风平浪静,也没有什么人找她询问过什么,隐瞒婚育过的事实,是违反了诚信原则,说到底也算不上违规。   汪达打趣道:“正好了,国庆有恐龙展,既然她们都知道了,你带你女儿过来玩玩,问她们要糖吃。”   言微笑笑,“算了吧,她才九个月,吃不了糖,再说,国庆九湛府销售中心要开放,我可能没有时间。”   “要开放了吗?速度挺快啊。”   “嗯,二十号晚上在汇雍饭店开发布会。”   汪达问:“你得去参加吧?”   “嗯,当然得去。”   “那我也去看看,亨川是我的老东家,看看这一次有没有什么惊喜。”   二十号这天是周六,言微休息半天,回销售中心接物料,无意中碰见几个置业顾问在聊她的八卦。   “谁说她做小三的啊?”   “废话,未婚生女,住别墅,你觉得是什么?”   “那她好厉害,都生小孩了,汪达还追她,亨川的总裁助理也追她。”   “知道人家的本事了吧,长得漂亮,还是名校毕业,要不她不怎么喜欢搭理我们呢,要是我我也要找个有别墅的。”   “切,那么厉害干嘛当小三啊。”   言微返身回到项目园林里,站在一棵鸡蛋花树下。   她努力说服自己,别生气,但到底修炼不够,她胸口憋闷得慌。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并非她清高冷傲,因为总是要偷偷挤奶,她的确不想跟同事太过亲近。   心情阴郁,领了物料,她索性不回家了,去找林棠,顺便在母校吃了一顿饭。   晚上是九湛府的发布会,林棠也要参加,看见言微还是那身白衬衣灰烟管裤,把她拉到自己衣柜前,要给她换一条裙子。   言微已经好久没有穿过裙子了,一是喂奶不方便,二是,实在没时间打扮自己。   快要入秋了,再不穿今年大概也没机会穿了。   她身段和林棠相差无几,选了一件西装领的法式收腰连衣裙,穿上身正好合适。   “太素了吧?”   “今晚是发布会,又不是宴席,这件正合适。”   “行吧。”林棠偷偷掐她的腰,笑说:“看看这小腰,哪里像生过孩子的呀。”   言微抓上她胡来的手,“等你生了就知道了,太累了根本就胖不了。”   两人提早吃了晚饭,赶往汇雍酒店。   这一场发布会以亨川为主导,言微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安排,所以也没有什么紧迫感。   现场人山人海,脚下是绵软的暗纹地毯,舞台中央循环播放着以她的创意拍摄的宣传片。   小主角还是选用了一个小姑娘,她养了一只小松鼠,松鼠喜欢爬树,为此,她爸爸在家给她种下了一棵石榴树,一棵银杏树,但还是留不住那只调皮的小松鼠。   言微看着小姑娘在森林公园里追逐,唇边禁不住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岁岁那么调皮,长大了应该比那小姑娘还能跑吧?   林棠扯她胳膊,“言微,看,丁澄也来了。”   言微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和丁澄碰上目光。   两人点头示意,丁澄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朝她们走过来了。   这种类型的发布会,算不上很重大,她寻思,秦怀鹤应该不会出现,但是他对这个项目挺上心,让助理过来看看也不出奇。   丁澄到了跟前,领着她们到了后台安静的地儿。   “秦总有事儿要办,晚些可能也会过来。”   言微想起好久没见闫秘书了,便问了一句:“丁澄,闫秘书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好久没见她了。”   丁澄笑道:“可能是秦总当了爸爸,知道带孩子不容易,体恤闫秘书,说以后尽量不让她加班了。”   言微点头,“这样……挺好。”   难得,秦怀鹤有这等觉悟。   林棠笑嘻嘻的,“丁澄,我们部门的朱经理跟你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丁澄:“都是同事,都一样好。”   林棠:“是吗,她说为了你留在亨川,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对,碍于同一个公司,才隐瞒大家呢。”   言微:“……林棠。”   丁澄已经见怪不怪了,“没事儿,我们公司虽然不鼓励内部消化,也没有明文禁止,林棠若是看上谁,大胆去追。”   林棠两眼一瞪,定在他脸上,“看上你也能追吗?”   丁澄定了下,很快又笑了,“那可不好说,秦总对我要求总是严格些。”   言微听了这一来一回的话,忍不住垂首,抿嘴偷笑了一下。   丁澄走了,林棠挽上言微的胳膊,“这个人,真的是滴水不漏,我看秦总挺清爽的,怎么带出他这么个万金油来。”   言微:“你现在进亨川工作了,和丁澄就是上下级关系,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   不做万金油能在秦怀鹤身边呆那么多年吗,秦怀鹤是老板,当然可以清爽了。   林棠满不在乎,“没事儿,逗逗他而已。”   两人往回走,发布会快开始了,林棠寻了个位置坐下,言微则去给小吴他们帮忙。   项目给现场客户准备了九湛府礼袋,里面除了项目宣传资料,一个精致的小松鼠挂件,还有两张森林公园门票,两张中秋月饼券。   言微戴上工作牌,跟随大伙儿一起把礼袋送到客户手里。   “言微。”   言微回头,汪达换下了工作服,穿着一身休闲装,飞机头还是一丝不苟往上梳。   言微把礼袋送到他手里,人声鼎沸,她大声问:“从售楼部过来的吗?”   汪达点头,上下打量她,笑着说:“今天真是难得,竟然穿裙子。”   言微听不太清楚,“什么?”   汪达凑近了些,“我说,你今晚很漂亮。”   这一下,言微听清了,面色微赧,“哪一天不是这样,你找个地方坐,我先去忙了。”   “行。”   发礼袋中途,言微无意中看见一对儿熟面孔,肖静宣和苏允君,这是工作场合,她拐了个弯到下一排,只当看不见。   未料到,有一句话叫狭路相逢,卫生间的人排起了队,她从安全通道上了一个楼层,刚拉开安全门,迎面和那一对闺蜜碰上。   肖静宣愣了下,“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言微抿嘴笑笑,给她们让出位置。   肖静宣垂眼看她的工作牌,“你在亨川上班?”   言微下意识摸上工作牌,“不是,我只是过来帮忙的。”   肖静宣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噢……怀鹤哥让你过来帮忙的吗?”   “不是,是我们公司……”   她唇线微敛,咽下了最后那句话的尾巴。   为何要跟她们解释,多余。   静寂几秒。   “我先走了。”言微绕过苏允君肩膀。   苏允君突然笑出声来,“秦怀鹤是不是个男人啊!”   言微脚下一刹,定了定,旋转回去,地毯厚实绵软,吸走了脚步声,她莫名有些失重感。   苏允君抬着下巴,精致的妆容下,一双眼是没有受过磋磨的犀利,“你跟着他,生个小孩都没被承认,竟然还要过来给他充当工作人员,你到底图——什——么啊!”   最后一句她拉长了尾音,摇着头的样子,像是一个为笨蛋女人不值的女神。   言微面色微微转凉,“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在工作,跟秦怀鹤没有什么关系。”   苏允君连呼了几个气声,似笑非笑的,“你不是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吗?我想知道,秦怀鹤那种男人,他会给你什么啊?”   言微冷冷看她,“这关你什么事吗?”   “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替你……”   男人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沉若深潭,“不关你的事就闭嘴。”   秦怀鹤冷峻的一张脸如带冰碴,周身带着森凉的气息,目光掠过肖静宣,又刮到苏允君脸上。   肖静宣吓得脸色一白,拉上苏允君的手臂,“走吧。”   苏允君咽一下嗓子,手抓上胸口,嘴巴还硬着,“神经病,吓死人了!”   脚下无声,熟悉的佛子柑淡香侵袭而来,很快,高大身影拦着言微身侧。   他如往日的装扮,最简单的衬衣西裤,应该是新修了发,鬓角理得很短,更突显得那个喉结锋利如刀。   “你们来做什么?”   肖静宣勉强笑了下,“怀鹤哥,我们来参加九湛府的发布会,感觉很好,我们都挺喜欢的……”   秦怀鹤沉声打断她:“回去吧,九湛府不卖给你们。”   这下,苏允君彻底火了,“了不起啊!你这种破男人,建出来的破房子,你当我们稀罕啊!白送我都不要。”   秦怀鹤腮帮子动了动,喉间低沉,“我记住了,回去跟你爸你妈,还有你哥,说清楚,以后不要买亨川的房子。”   苏允君脸色发白,似乎要气得晕厥过去了。   肖静宣又拉扯她,“君君,我们先走。”   言微冷冷瞟她一眼,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   苏允君突然在身后大声叫:“喂!你给秦怀鹤生的那个私生女,到底有没有得到一分钱啊!”   言微走不动了,胸口有潮水在沸腾翻滚,她转身,眼里沁出了一点水光,“你从你爸那里得到什么,她就能得到什么,没有人比你低一等。”   苏允君笑了下,唇边带着一抹嘲意,“对噢,非婚生女和婚生女一样的待遇。”   言微咬着牙看她,胸口上下起伏,憋在嗓子眼的话儿就是出不来。   她恨,恨自己生不出一张伶牙利嘴,把那自以为是的大小姐也刺痛一回。   秦怀鹤咽一下喉,额角跟着抽动,话音微哑:“苏允君,明天等着收律师函。”   他垂下眼睫,便要牵上言微的手。   啪!   她下了力道,指间的热感一触即离,他的指骨微微震痛。   秦怀鹤轻轻握拳,再看向她,目光不由得一敛。   她看向那两个女人,眸子里有难言的伤痛,唇角颤抖,“下次见面,请当做不认识我,我要工作,没有你们那么闲。”   秦怀鹤阖上眼,压了压,咬着腮帮子靠近她。   言微眼刀一转,“秦怀鹤,你也一样。”   她疾步而去,在绵软的地毯上,如一嗖白影,留不下任何响声。   秦怀鹤跟过去,人高腿长,很快便抓上她的腕子,下了力道,像是要捏碎了她,“我哪儿一样?”   两人目光绞在一块。   言微并不恋战,目光凛凛,“秦怀鹤,我们已经离婚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夹杂着细微的衣物摩擦窸窣声。   “言微。”   言微转头,嘴角僵硬,“呃?”   汪达扯嘴笑笑,“怎么了这是?”   秦怀鹤松开她的腕子,板正了身子,目光散在别处,并不看那来人。   言微不自觉摸上被捏痛的腕子,眼睫低垂,“没怎么。”   汪达耸耸肩,“走吧,翟总监说,要跟你确认点信息。”   言微走过去,脸上木木的,“什么信息?”   “好像是,你的入职信息。” 第36章 言微能做到,难受的只是……   言微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又给自己上了一点隔离霜,补上口红。   翟总监要和她说什么,她隐隐有了预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言微在走廊见了翟览华。   发布会已经开始,项目总经理在台上发言,这人的声音洪亮有力,即便隔了一堵墙,也能贯穿人的耳膜。   “今天下午,人力的人打电话给我,说公司邮箱收到匿名举报信,说你……一些生活问题。”   言微半阖着眼,等着他继续往下。   他的话不算含蓄,她自然听出来了,是“生活作风问题”。   翟览华停歇片刻,“这些事儿我觉得是个人隐私,我就不问你了,当然我是不相信的,你的工作能力我也是认可,也和人力部表达过,但是她们说,可能涉及到员工的这个诚信问题,周一呢,让你回公司一趟,找人力总监赵丽好好谈谈。”   言微点头,“谢谢翟总监,我会回去说清楚的,我的确是有一个女儿,我和她爸爸离婚,抚养权归我,为了省麻烦,我面试的时候没有说清楚,是我的错,希望翟总监能帮我,和人力部的领导说几句。”   翟览华:“这个当然,你暂时不用过亨川了,公司这边另外安排个人,周一上午好好把九湛府的工作交接给他,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言微心下一沉,默了下,说:“好的,翟总监,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她自认工作并没有出什么错,翟览华的挽留之意并不强烈,又让她把亨川的工作交接给别人,或许在他眼里,她的能力也就那样,随便找一个人也能替代吧。   心里又多了几分挫败,回到会场,她站在角落里,再看那个宣传片,和刚才的心境又大不一样了。   她还以为,她能进到九湛府,一步步看着它从雏形到上市,以后带岁岁逛森林公园,还可以骄傲地说,这个漂亮房子,妈妈也有份参与哦。   以后经过,或许只剩遗憾了。   汪达走过来,压着眼看她,“我要先走了,你走了没?”   言微:“你先走吧,我等我朋友。”   他提嘴笑笑,“哪个朋友啊?”   “我闺蜜,她开车了。”   汪达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两手插着裤兜走了,言微一直站到发布会开完,才和林棠一起坐车回家。   周一,言微回到公司,和人力的总监赵丽见面,赵丽象征性问了几个问题,言微一一回答,把事情说清楚,并道了歉。   “我理解你,其实你不要隐瞒,外面可能对哺乳期妈妈有歧视,但在我们凯创,不存在的。”   言微点头,“对。”   “你先回去吧,处理结果我会直接通知你。”   “处理结果”这个词让言微心里有些发凉,原来“有人情味儿”的只是凯创这个公司,而不是公司里的某个部门,或者某个人。   无论如何,她已经争取了,如果公司不留她,她也不会赖着不走。   她从人力资源部下来,一个小伙马上过去找她,很客气地和她说,翟总监让他过来找她交接亨川九湛府的工作。   言微把工作交接给他,然后打个电话给严睿阳,只说九湛府销售中心要开放了,公司组了新的营销策划团队,让一个同事过去替她完成对接工作。   严睿阳有些可惜,让她周末出来,和大家一起吃个饭。   言微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下来了。   现在不用隐瞒哺乳期,有正当理由拒绝喝酒了。   -   周一例会刚结束,秦怀鹤让丁澄把法务叫到了办公室。   秦总板了一早上的脸,丁澄自然不敢耽误。   “诽谤?”   秦怀鹤眼睑半阖着,“对,我有个女儿,叫秦言墨,正经领了结婚证才生的。”   法务瞥一眼丁澄,大气也不敢出。   秦怀鹤眼皮子一撩,“她说我女儿是私生女,不管诽谤还是侮辱,我都要告她,今天先把律师函给她发过去。”   法务轻轻提气,“秦总,当时有目击证人吗?”   秦怀鹤唇线抿直,“有,孩子她妈,还有另外一个女的,跟那苏允君一伙的。”   法务眉头有些紧,“亲属的证词,证明力不高,能配合其他证据才好。”   丁澄:“酒店有监控,可以去查一下。”   “好的。”   法务出去了。   丁澄:“秦总,当时您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好歹多个证人。”   秦怀鹤乜斜着他,“你的工作不包括这一项。”   丁澄绷着唇线,“包括的,怎么会不包括呢。”   当天,秦怀鹤手机接收到苏允君她哥苏允礼的电话,他没接。   晚上,换吴曼云给他来电话了。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最近太闲了,我跟允君她妈本来就闹得够僵的,你要去告苏允君?”   秦怀鹤淡声说:“不是我闲,是苏允君闲,亨川的法务也闲,正好给他们找点事儿干。”   吴曼云:“……你啊,我脑仁疼,都是认识的人,你忍一下能怎么样!”   秦怀鹤冷冷一笑,“妈,我累死累活,挣那么多钱,还忍着做什么。”   “允君她一个女孩儿……”   秦怀鹤厉声:“我女儿不是女孩儿,她妈不是女孩儿,就他妈的苏允君是!”   吴曼云第一次听到儿子和她说不文明的话,内心一凛,不敢再往下劝了。   晚些时候,闫秘书过来请示,这一次出差,中途正赶上中秋节,是不是要提前预订好返程机票。   秦怀鹤眼底隐带疲意,只道:“再说吧,让丁澄办,你不用管了。”   “好的。”   -   言微照旧回澜湾里销售中心上班,在那间办公室里,李林柳依然会给她摆脸色。   这种氛围实在令人心塞,言微找她沟通工作,好声好气,试图让两人关系破冰,李林柳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面孔。   几次下来,言微也放弃了。   工作而已,又不是指着李林柳赏饭吃。   晚上继续做网播,汪达突然问,凯创是不是要辞退她。   言微:“谁说的?”   汪达嘴角一个歪斜,“听你们公司那帮人说的呗,我真没见过凯创这么恶心的公司,也就吹牛逼厉害,压榨你就算了,用完了说扔就扔。”   言微不说话,她心里已经疲了。   公司可以直接和她说,没必要让李林柳那边都知道了,她还残存着一点可笑的希望。   汪达看着她,“言微,翟览华这鬼东西,他不保你,就不配做你领导,我要是你,以后见了他,我眼睛放天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言微笑得有几分勉强,“你说的对,都是给老板打工,没有谁比谁高贵。”   “那你有什么打算?”   言微轻轻扯唇,“我打算主动辞职。”   汪达眉头一锁,“别主动啊,她们就等着你主动了,你就赖着,让他们给补偿金。”   “算了。”   她早该知道,李林柳在公司里有人撑腰,她没有,翟览华也没有留她的意思,她这么耗下去,难看的是自己。   这一天下班,她静悄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全都搬回了家。   言绵正好要回深城一趟,言微骗她说已经找到护工,让她安心在家,张罗表哥的婚事,不用再过来了。   第二天,她和翟览华提出要请几天假。   翟览华好似知道她的意思,也没有拦着。   三天后,中秋前一天,言微不想蹭这个假期,提了辞职。   到这一刻,她的心反而是轻松的,这几天卸下工作的担子,每天在家陪岁岁,照顾爸爸,心境和上班时的紧迫焦虑完全不一样。   她不得不承认,秦怀鹤说的对,以后有的是时间上班,女儿能喝多久的奶,丢那三瓜两枣的钱,算不上什么大事。   -   秦怀鹤下午回到亨川世纪,上了顶层,静悄悄的,没有岁岁的影子。   查看监控,她们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他打电话给岁岁的保姆阿姨,阿姨说孩子她妈这几天请假了,没有上班,带着岁岁在家呢。   秦怀鹤原地杵了一会儿,翻到通讯录,指尖在“言微”那顿了下,又退出来了。   那天在汇雍酒店,他看得见她眼里的伤痛,他下意识就像去牵她,去抱她,给她安慰。   可是言微说,他和苏允君她们一个样,她说她和他已经离婚了。   她不要他了。   当初离婚的时候,她说的那句话,他心底不愿意承认,到现在好像已经十分明朗。   明朗到让他绝望。   言微不爱他了。   他洗了手洗了脸,直接下楼,找到九湛府的策划经理严睿阳。   严睿阳如实相告:“秦总,因为国庆我们销售中心就要开放,到时候就是凯创的团队入驻,所以,他们的新团队已经过来对接,言微就不负责我们这边的事务了。”   秦怀鹤下颌微动,“谁安排的?”   严睿阳顿了下,“应该是翟览华安排的,这两天已经去销售中心走场了。”   秦怀鹤冷眼瞅他,“什么叫应该?言微本来就是做营销策划,他们说换就换,你怎么带团队的,一点判断力也没有?”   严睿阳没料到这种小事他也要过问,当时言微说换个人来替她,他也没多想,这事儿竟然还有他的错?   他一个策划经理,直接面对老板,本来就已经越了几级,这会儿更是心里惶恐。   “秦总,我也,不好干涉他们公司用人,要不,我再和他提一下,让言微过来……”   秦怀鹤指节抵着额角,敛着眼尾的光看他,“好,你干涉不了,去把丁澄给我叫过来。”   丁澄过来了,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凯创那边,客客气气询问,为何翟总监要换一个人过来亨川对接。   他未曾料到,等来的是言微已经提出辞职的消息。   丁澄挂了电话,找个里面的熟人,才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秦总,人力是林这边的人,这算是折翟览华的小将,我看翟览华也没办法,凯创派系斗争不是一年两年了。”   秦怀鹤指骨有节奏地敲黑桃胡案桌,下颚线动了动,喉间溢出一声哼笑,“人情味儿,傻——逼。”   言微兢兢业业,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一天工作十二小时。   就这么被那群傻逼给逼走了。   丁澄小心翼翼请示:“秦总……要不,让言微来我们公司?”   丁澄知道,让老板前妻来公司上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谁让老板对前妻念念不忘呢,这会儿都骂上凯创了,他就算不张口,估计秦总也会有这个想法。   秦怀鹤拳心一紧,“找劳务仲裁和人社局,还有电视台,来亨川做一栏普法节目。”   丁澄:“?”   他不紧不慢说:“着重强调,在亨川,婚育是女性的隐私,女员工可以选择不说,谁也不许过问。”   丁澄吸吸鼻子,“秦总,这样的话,凯创的人会不会以为,我们亨川在内涵他们?”   秦怀鹤轻昂起下巴,“不用以为,直接放话出去,我专门请来黑王北雄的。”   “……”   丁澄暂且应下了,就盼着秦怀鹤过个好中秋,回来把这事儿给忘了,他也能糊弄过去。   中秋这天,司机早早就去言家,把岁岁给接回来,到秦老爷子家过节。   岁岁九个月,她学会了很多小动作,比如亲亲,拜拜,拍手。   她还喜欢到处爬,即便是不熟悉的太爷爷家,她也一点也不客气,各种翻找东西,把家里人都逗乐了。   秦怀鹤掐着她咯吱窝,点着下巴教她叫爸爸,“爸——爸。”   岁岁不听他使唤,就想下地爬。   秦怀鹤尤不死心,拿了一根香蕉,送到她嘴边,岁岁的小嘴才张过来,他不厚道地拿走了。   “岁岁,爸——爸。”   岁岁张开嘴,终于叫了一声清晰的“baba”。   吴曼云和秦老爷子都笑了。   秦怀鹤怔了片刻,把香蕉喂到她嘴里,压着嗓说:“你就是馋,有吃的才叫。”   这一声,他确信无疑了,岁岁叫的是爸爸,不是屎。   饭后,岁岁被吴曼云带到外面玩了,秦怀鹤站在老房子的红砖阁楼上,往天上望,今天天气很好,薄云下的满弦月,如同罩上了一层灰纱,柔和且羞涩。   小时候他是喜欢中秋节的,哥哥带着他,躲在这里吃月饼,吃梨,一人咬一口。   哥哥脾气是好的,就像他爸一样,不声不响,从不会发脾气。   哥哥自杀的时候,他才六岁,大人们都骗他,哥哥生病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突然生病了。   爸妈早就分居了,平时只有保姆管这弟兄俩,他们都以为哥哥很乖。   大一些了他看到病历才知道,哥哥生病很久了,抑郁症。   过了那么多年,秦怀鹤早就遗忘了,心里的缺失好像也闭合了,但是言微出现又离开,撕开了一个缺口,他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是缺口越来越大。   就如此刻,他很难受。   亨川国际顶层的监控只保留一个星期,他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   凯创虽然混蛋,但是她在那里,他还可以看见她。   她很聪明,也很勤勉,她不怯场,落落大方。   开会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看她。   如果言微离开凯创,他或许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她一回。   不是或许,是极有可能,言微能做到,难受的只是他一个人罢了。   秦怀鹤掏出手机,在言微的微信头像停留了一会儿,在难受和没志气之间,他选择了没志气。   【中秋快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手机里祝福信息都满了,就是没有一条言微的。   即便只是礼尚往来的一句中秋快乐,她也不舍得给他发。   当初她对他多好,现在就对他有多坏。   秦怀鹤略微卷唇,又发了一条:   【听说你辞职了,这几天有空,去许骏腾那里看一下有没有合适你爸用的东西。】   发出去之后,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他给自己寻的台阶。   欲盖弥彰。   秦怀鹤把手机锁屏,揣进兜里。   没志气之后,他又失去了骨气。 第37章 他这个人,心肝肺都没有……   中秋这一晚,言微难得清闲,和林棠约了一起去滨江公园赏月。   走到半道上,她接到汪达的电话,问她在哪儿,说有事儿要找她。   言微把地址发给了他。   “我有个同事要过来。”   林棠没当一回事,又吐槽起那位朱经理,“我真的受不了了,只见过隐婚隐恋的,没见过意淫隐婚隐恋的,就跟她每天跟丁澄回一个家似的,偶尔跟丁澄穿一个色系的衣服,她能羞涩半天,你知道吗,她都快三十了,比丁澄还大。”   言微:“三十就不能有少女心了吗?丁澄很绅士,年纪不是问题。”   她挺能理解的,当初,她心心念念想见到秦怀鹤,也是那般心境,只是有些人善于表达,有些人善于隐藏。   林棠撇嘴,“对谁都绅士,八面玲珑,就一个中央空调。”   没一会儿,汪达来了,带了很多吃的,往地上一放,和言微说:“走,跟你说点儿正事。”   林棠正扒拉那一袋零食,闻言抬首,“干什么,有话就说,想拐我姐妹?”   她本以为是个女同事,没想到来了一个精神小伙,还要拉着言微说话,她不得不怀疑此人的动机。   汪达:“我们项目的事儿,机密。”   林棠知道言微这么突然辞职,必定有些不愉快,将信将疑看向言微,“什么机密啊。”   言微:“能有什么机密,你先吃吧。”   她料想着不过是关于她的八卦,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她不想让林棠听到。   两人沿着江边走,这个季节,江边的晚风一吹,已经有了凉意。   汪达两手插兜,“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汪达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往飞机头上掸掸,眉头微挑,“我给你想好了出路,不用上班也可以赚钱。”   言微定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出路,要是可以,我请你吃大餐。”   汪达看着她笑,唇边慢慢勾起了一个弧度,“言微,我发现你……你要是做销售,肯定是楼花。”   言微唇线一收,移开视线,“王董都说了,我没有杀客的魄力。”   汪达提嘴一哂,“他懂个屁。”   他又笑笑,“算了,还是不想让你做销售,抢我的饭碗。”   “……”   “过段时间确定下来了再和你说,就是有点担心,担心你瞧不上。”   言微看着他,“我怀疑专门过来耍我玩儿。”   汪达舔嘴笑,“其实,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跟谁过一起中秋。”   言微定了下,只道:“跟我爸,还有林棠。”   汪达默了两秒,“你宝贝女儿被秦大老板带走了?”   言微:“……嗯。”   上一回被汪达碰上她和秦怀鹤拉扯,他虽没有问过她,但那种场景,势必逃不过他的眼力。   汪达忽地一笑,“言微,那么大财主,你怎么跟他离婚了?”   言微唇线微动。   “离就算了,怎么不多拿点钱,还让自己那么穷。”   这个问题,言微不知道如何回答,秦怀鹤不单单是她的前夫,还是捐助过她的人,他能把女儿交给她养育,她已经心满意足,再问他要钱,那真叫农夫与蛇了。   她只能笑笑,“他给了,是我家里负担大。”   汪达抬眉,只嘿嘿笑,“那天他不会是想要往你手里塞钱,你不要吧?”   言微一个哑笑,“秦怀鹤也没有那么菩萨心肠。”   手机微信响了,言微拿起来看了看。   【秦怀鹤:听说你辞职了,这几天有空,去许骏腾那里看一下有没有合适你爸用的东西。】   前面还有一条祝福信息:中秋快乐。   言微无声扯唇,灭掉手机屏幕的光源。   秦怀鹤“菩萨心肠”了?   她背过身,给他回复:   【好的,中秋快乐。】   -   秦怀鹤盯着那个简短的信息,他没有办法解读出一丝感情色彩,不礼貌,甚至,不耐烦。   再一抬首,云层仿佛厚了些,皎皎圆月的一角没在里面,有几分含羞带怯的意境。   他喉间微痒,脑子有一些克制不住的念头,想把言微围困在他怀里,给她抹额角的碎发,用力亲吻她,咬她。   出了气,再好好爱她。   楼下传来了岁岁的哭声,她嗓门大,一哭隔着三层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下了楼,他试图从保姆怀里抱过女儿。   岁岁抱着保姆,抱得死死的,死活不给他抱。   保姆阿姨说,她快到时间睡觉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吴曼云已经收拾好一袋玩具,一袋新衣服,把孙女送上了车。   秦怀鹤上了车,跟阿姨和岁岁一起坐在后座。   车子开动,岁岁的哭声才歇下来。   秦怀鹤捏她的脸,“岁岁是不是想妈妈了?”   岁岁黑亮的眼珠子愣愣看他,突然咧开嘴,大颗眼泪滚下来。   秦怀鹤:……   保姆阿姨轻轻拍她的背,“晚上不能提妈妈,她会哭的,半夜醒来不见妈妈也会哭,小孩子都是这样。”   秦怀鹤眸光微动,侧过脸朝着窗外。   阴晴圆缺,旦夕祸福。   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人,但他没有在她们的生活里留下一点痕迹,在岁岁九个月的生命里,爸爸这个角色是缺失的。   等她长大一些,会不会觉得没有爸爸的生活才正常?   下了车,阿姨抱着熟睡的岁岁往家里走。   秦怀鹤跟在身后,静悄悄的,一盏橙黄的壁灯,依稀可以看见,柚子树上,油亮的青色果皮。   楼上楼下黑着灯,没有一点声响。   秦怀鹤的心倏忽往下一沉,“人都去哪儿了?”   “老言应该睡了,言微说她在外面,让我给岁岁洗澡睡觉,今晚出门的时候洗过一次,不出汗,也不要紧,放下去不醒就让她睡觉了。”   阿姨回过头看他,迟疑了下,“要不,你先坐下喝杯水?”   秦怀鹤下颚线绷紧,“你抱她去睡觉吧。”   他走过去,那张全家福依然挂在原先的位置,高中女生抿唇看着他,她两眼透亮,一张脸小而圆润,带着点婴儿肥,就如初放的玉兰花苞。   秦怀鹤骤然转身,走过灯光昏黄的院子,西裤擦过带着晚间露水的鸳鸯茉莉,沾惹上了些许潮意。   他并未察觉,疾步而行,以至于上车的时候,他鼻端的呼吸有些短促。   她跟谁出去玩,这么晚不回家。   要外宿吗?   他并不认为言微是个随便的人,但是,她也不是个胆怯的人,就如她去亨川楼下的咖啡店,自己去看午夜电影,然后,跟他回家。   秦怀鹤转瞬否定了那些混乱的念头。   不会的,言微工作那么忙,还要照顾孩子,不可能有时间和别的男人接触。   偏偏脑子嘣出了一个画面,赖伟想要去抓她,被汪达拦在中间。   她那么漂亮,即便想独善其身,也难以阻挡身边那些狂蜂浪蝶,地痞流氓。   栅栏门抬起,车子缓缓驶出小区。   秦怀鹤眸光一定,刚才那番思绪霎时烟消云散。   隔着一条马路,言微站在路边,和驾驶室里的林棠挥手告别。   她披散着头发,穿了件雾霾蓝的方领小衫,下面是一条黑色高腰烟管裤,腰身若隐若现,月光凉凉,罩在她身上,像是给她渡上了一层柔柔的滤镜。   秦怀鹤看着她缓步走过斑马线,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他在昏暗的车厢里,提起唇线。   以他对言微的了解,今晚那模样是刻意打扮过的,是啊,她不过才二十四岁,本该是爱美的年纪,和闺蜜出门赏月,自然要打扮一番。   他摸出手机,已经过了十点半,但他还是打了电话。   说了几句,那头忙不迭答应,“鹤哥,这是给谁看的?”   “我岳父。”   许骏腾没憋住吃惊的口气,气息霎时加强,“你岳父?”   “嗯,言微她爸。”   “噢……噢,好的好的。”   -   言微接到许骏腾电话的时候,正在给岁岁喂猕猴桃,小丫头小胖手快得很,咿咿呀呀,要抢着自己拿。   “小朋友在玩儿呢?”   “对啊。”   言微没办法和他详谈,让他把地址发给她,并表达了感谢。   那是汇腾医疗器械线□□验店,离她住的小区还挺远,今天下午预约了,要给岁岁打预防针,只能晚上再过去了。   言微没想到的是,许骏腾竟然会在店里等她,亲自给她介绍产品。   一件件看过去,言微不得不感叹,科技在进步,产品做得越来越好了,就比如电动移位机,就比她一年前买的要轻便灵活许多,可以进出卫生间,直接把病人送到马桶上,病人的受力点也改变了,行动更加舒适。   还有护理床,也增加了很多功能,即便没有护工,病人也完全可以自理。最让她吃惊的是,护理床竟然还有定制的移动电子屏幕,连接着便捷键盘,病人可以上网,打游戏,看电视。   很好,真的很好,她甚至后悔来晚了。   当然,价格也很好。   她看那些价格表,细细盘算下来,要是两样都换的话,不是最高配置,也要三万多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言微不打算充胖子,对许骏腾说:“有点超过我的预算了,过段时间要是能降一点,我可以再等等。”   许骏腾笑,“你要这么问,我可不敢说能降,鹤哥说了,他孝敬岳父大人的,说不准把我们家都买下来,我敢降价吗?”   言微面色一僵,滞了几秒,“跟他没关系,我跟他已经离婚了。”   苏允君的话犹言在耳,“你给秦怀鹤生了一个女儿,他给了你什么?”   以前他都没认过岳父,这个时候,上赶着当什么便宜女婿。   弥补吗?犯不着,她也不稀罕。   许骏腾看向大落地窗,以手握拳,压在嘴边清了清嗓,“鹤哥有心,离婚也是一家人,你看,人都来了……”   他看见眼前的女人面色实在不好,干巴巴咽下了后面的话。   言微胸口在鼓噪,有渐渐沸腾的趋势,嗓子眼却是干涩无比。   她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想撕碎秦怀鹤的钱袋子。   秦怀鹤单手插着兜,身姿隽逸,下巴昂起的弧度,是惯常的傲视群雄的姿态。   他越走越近。   言微突然一声嗤笑,“他有心吗?他这个人,心肝肺都没有。”   许骏腾:“……”   秦怀鹤依稀听见了什么心肝肺,只当是医学用词,并未往心里去。   他垂着眼看她,“看好了吗?”   言微冷着脸,别到另一边,看也不看他。   秦怀鹤:……   她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明显到没办法当做看不见。   那苦瓜脸,只怕伸手一拧,能拧出苦汁儿来。   他略微卷唇默看她半晌,低哼了哼,“谁招惹你了?”   言微垂着眼睫,搭在挎包上的纤细五指微动,大拇指用力往里扣。   许骏腾在一旁笑,“鹤哥,我看是你招惹的吧。”   秦怀鹤视线往一旁移,伸手扯下领口,目光又落到她脸上,唇边压着几分无奈,“你去照照镜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你弄瘫痪了呢。” 第38章 等你有钱了,就先把我告……   许骏腾:“鹤哥,听说你把苏允君给告了?”   言微忍不住瞟他一眼。   还真的去告苏允君,真是钱多了磕兜。   秦怀鹤也不看许骏腾,撞上言微那轻飘飘的一眼,喉管发了一个深沉的“嗯”。   “听她哥说,她被她爸妈好一通训,最近都不出来跟我们玩儿了,要不,你也消消气,苏允礼一直说,定档国庆的大片,首映礼包场让我们去看,就等你的信儿。”   秦怀鹤淡淡道:“现在忙得很,再说吧。”   “行,咱们先看机子。”   许骏腾领着他,看了言微中意的机子,一一给他讲解配置和功能。   讲到可以在床上用快捷键盘玩游戏,秦怀鹤忍不住提嘴笑了,“你说的这么好,我都想瘫痪了。”   许骏腾:“那可使不得,使不得。”   秦怀鹤再一瞥,言微的苦瓜脸依旧。   他凑近了些,垂首看着她,“这尺寸,放家里没问题,要不要带你爸过来试试?”   言微轻轻掀起眼睫,“不用了。”   他点头,“那就搬回去,早买早享受。”   言微眉目间的情绪疏淡,“你不用管了,我等价钱合适了再买。”   秦怀鹤稍稍停滞,又看向许骏腾,“价钱不合适?许骏腾,你开的什么价?”   许骏腾嘿嘿笑,“鹤哥,还没有讲到价钱,言微看的都是原价,都那么熟了,我也不能卖这个价给她啊。”   秦怀鹤眉尾一抬,“不是杀熟价吧?”   “不能不能。”   “打几折?”   许骏腾压着嗓,“鹤哥,出厂价,一折,咱不能对外说,要被外头的人听见,要来砸我的招牌了。”   秦怀鹤:“你这出厂价太离谱了,坏了都不好意思保修,这样吧,五折。”   “没问题。”   言微开口:“许哥,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你不要亏本卖给我。”   许骏腾:“亏不了。”   他去找人开单了。   言微寻了一处接待桌坐下,拿起桌上的宣传单看了看,上面有一个活动,客户可以参加产品的用户体验活动,体验纪录一经采用,品牌方会赠送一个配套的移动马桶,或者一套按摩仪。   秦怀鹤跟过来了,拉过椅子,挨着她坐下,腿长得有些无处安放。   “最近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   秦怀鹤看着她,“如果你还想回凯创,我让人说一声,澜湾里就不要去了,你还负责九湛府。”   言微没有什么情绪,“不用了,我想等岁岁断奶了再说。”   他把手搁在小圆桌上,指头轻点,微眯着眸子四处瞧这体验店,一副闲散姿态,“这么大的体验店,没几个人来,看来这医疗器械的利润不低。”   言微轻飘飘瞥了一眼,就被他抓个正着。   “是不是?”   言微移开眼,“我不知道。”   秦怀鹤稍稍倾身过去,“你得知道,你爸以后还有很多需要用的,怎么光会坐等降价,砍价也不会?”   言微看着他,“秦怀鹤,我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秦怀鹤提嘴笑,“不碍事,他占过我更多便宜,九湾里的房子,给他赚了上千万,打一折也不过分。”   她垂着眼帘,卷那张宣传单,“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秦怀鹤立即就意味过来了,她口里的“别人”指的是他,她不想占他的便宜。   他低笑了下,“我以为我们之间,说不上占便宜这种话。”   她手里的动作登时停住了,卷起的宣传单散开,能放下一个拳头,“我们之间?”   秦怀鹤没有一丝闪避,一双深邃眉目坦坦荡荡的,“我们之间,怎么了?”   言微一瞬不瞬盯着他,这人大概是被人捧久了,已然分不清人与人之间的界线,当自己是世界中心,人人都围着他转悠。   就像那天,都离婚那么久了,竟然还敢拉她的手,脸皮如此如此之厚,堪比城墙。   她干咽一把空气,“秦怀鹤,因为岁岁,我的确占过你不少便宜,她太小了,我们都想让她好,你是她爸爸,我尚且可以厚着脸皮麻烦你,可是我不想用你的人情来给我爸买东西,他并不是你的岳父。”   秦怀鹤停滞片刻,“倒是我占你爸的便宜了。”   言微点头,“对,所以以后请你注意影响,注意你的措辞,我爸他都不怎么认识你,你要非得叫岳父,至少加上一个‘前’字。”   她这般咄咄逼人,秦怀鹤心里有些吃力不讨好的憋屈,但理是这么个理,一时之间又无从辩驳她。   他一个低不可闻的嗤声,“我说了,是以前的岳父,许骏腾漏了,这也不能赖我,你要是真觉得占了我的便宜,你可以按原价,补钱给我。”   这个时候,她总不能找许骏腾对质去。   言微一个气声,“我按原价补钱给你?”   秦怀鹤与她无声对视,那双清爽透亮的眉目,仿佛不染一丝尘埃,却又坚定有力,眼尾印着一颗泪痣,眸子里潋潋水光,着实让人挪不开眼。   他心神一动,忽地发笑,“不补了,我占你爸便宜,就当我们两清了。”   言微逼视他,“不是许骏腾说漏了吗,你哪儿占了便宜?”   秦怀鹤面上僵滞,唇线有些许的崩裂,“你就是找茬。”   言微眼睫往上一掀,扭过脸去。   在秦怀鹤的角度,那明晃晃就是一个大白眼。   他无声发笑,想不明白是哪一处得罪了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在外头叫他一声秦总,就记他一笔小账,等见着了,再一股脑把气儿撒给他。   许骏腾过来了,说厂家明天就安排送货,会有工作人员跟随上门,给用户讲解如何使用。   言微:“谢谢,可以把工作人员的电话给我吗,我想让他提一下这个用户体验活动,让我爸参加,奖品倒是其次,主要是让我爸有事儿干。”   许骏腾:“可以,到时候我们会有直播活动,用户也可以在家做直播,如果能找到几个病友,聊聊天,也挺好的。”   “辛苦你了。”   她起身,跟随店员去付款。   秦怀鹤问:“刚才我没来的时候,她说什么了?”   许骏腾:“没说什么啊。”   “没骂我?”   许骏腾笑,“鹤哥,我不敢离婚,你想想,咱们男人能被谁骂?除了妈就是前妻,我妈骂我就够厉害的,我不能再加一个。”   秦怀鹤顿了下,“她怎么骂我了?”   “没有骂你,我说鹤哥有心,她说有吗,你心肝肺都没有,”许骏腾嘿嘿笑,“这都很客套了,你不知道钱京阳的前妻,把他骂得比屎还臭。”   秦怀鹤拿眼睇他,“你觉得这是客套话?”   许骏腾:“我觉得很文明了。”   秦怀鹤指节在鼻下压了压,看着言微的背影,扯唇,“文明人,怎么能跟钱京阳前妻比呢。”   “是啊,怎么离的呢,关系还这么好。”   秦怀鹤咬着腮帮子,撑着双膝站了起来,“上民政局离的。”   他往收银台踱步而去,在离她两米的地方缓下步子。   言微正在接电话,一只小手臂抵着鱼肚白的大理石前台桌,香芋紫的小衫添了几分温柔,冷白皮的肤色显得她清雅无双,款式简单的米色马鞍包搭在她后腰上,上面挂了一只灰色小松鼠,松鼠的眼睛滚圆,尾巴毛茸茸的,颇有几分憨态。   “林总找的你吗?”   “我出镜无所谓,可是你现在还在职,跟我做直播好吗?”   她唇边浮起了一抹笑,眼睫轻轻一垂,“还没到饿死的时候,放心吧。”   秦怀鹤贴过去。   她马上察觉到了,眼睫一掀,唇边那点笑骤消,像是被人偷听去了悄悄话,语气也变了,“改天再说吧,我在外面买东西呢。”   感受到被防备,秦怀鹤微微卷唇,抹了抹下巴,“谁啊?”   什么话,店员能听,他却听不得。   言微没有什么表情,“我原来的同事。”   秦怀鹤拿开手,唇线一抿,“哪个同事?”   她又开始掀眼皮了,视线落到别处,“你又不认识。”   秦怀鹤眸子沉如幽潭,“我想认识。”   言微无语看着他。   他清一下嗓,“你都离职了,他还担心你会不会饿死,我们亨川就需要这么有人情味儿的同事,你把他介绍到亨川来。”   言微摸上小松鼠,话音清凉,“算了吧,他以前在你们公司呆过,还是销冠,是你们公司留不住他。”   秦怀鹤一个气声,胸口上下起伏,“言微,辛苦你问问他,亨川是哪里不好,留不住他,我好改邪归正。”   她唇线轻颤,轻声嘟哝:“改邪归正是这么用的?”   秦怀鹤:“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你忍着点。”   言微:……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秦怀鹤,有一种牛逼和委屈交织的气息。   以前他可不会说“你忍着点”,这种……泛酸的话。   店员把刷卡单递过来,秦怀鹤长臂一伸,先拿走了。   “刷了卡没钱吃饭了?”   “……有。”   “没有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他把那小白条卷进手心里,似笑非笑的,“我去把岁岁带回来养。”   言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秦怀鹤……”   秦怀鹤压着眼看她。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告苏允君?”   他挑起眉头,“因为看不顺眼,这很难理解吗?”   言微唇线轻牵,“不难理解,其实,也有很多人看你不顺眼,只是他们没有钱,也没有精力去告你。”   秦怀鹤原地叉腰,嘴角轻微抖动,“你这意思,等你有钱了,就先把我告了?”   她顿了顿,摇头,“我没有那么无聊,我也不想你去告她,闹大了,对岁岁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秦怀鹤的女儿见不了人?”   言微歇了一口气,“我只希望她安安静静长大。”   她转身,丢下秦怀鹤一人,去和许骏腾拜别。   两人客套几句,许骏腾把她送出去,两人走出那扇大落地玻璃门,看见秦怀鹤站在露天停车场里抽烟,背后是一辆低调的SUV。   他掐了烟,“上车,我送你回去。”   言微站着不动,“我打的回去吧,又不顺路。”   秦怀鹤闻言,双臂搭上车门,回过头看她,慢条斯理说:“哪里不顺路,除了坟场,哪个地方没有我的房子?” 第39章 他有心肝肺,都是苦的。……   许骏腾忍不住笑出声来,“鹤哥就是这么威武,等我们老了,坟场上也得有。”   言微面色微赧,默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这话也就秦怀鹤说得出来,关键是还有人捧着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气人。   她扯着安全带,垂眼扣上卡槽,一抬眼正好迎面撞上他的目光。   一秒两秒三秒。   言微终是不敌他面皮厚,率先移开眼。   秦怀鹤解开袖口,往上卷白衬衣,不急不缓地问:“我是不是变老了?”   言微:“……”   他偏过头看她,“最近天气干燥,你买的洗脸巾用完了,毛巾一擦脸就痛。”   言微无动于衷,视线平直对着前方。   秦怀鹤定了数秒,一个清浅的气声,“言微,你看看我。”   她这才转头对上他,面色平平淡淡,“你都快三十了,还不该老吗?”   秦怀鹤指尖在方向盘上轻叩,压了压唇线,“不是该不该,岁岁还没到一岁,我怎么敢老,到时候她上中学,我去学校接她,别人还以为是爷爷。”   言微绷着唇,默了片刻,“没关系,谁都会老,就算看起来像爷爷,也不会不给你接。”   秦怀鹤咬了咬腮帮子,齿缝挤出几个字:“没良心。”   言微面朝窗外,不搭他的腔。   车子启动,缓缓开入车流里,很快就上了高架桥。   暖黄,湖蓝,橙黄灯带交织,渐变过渡,高架下,车尾灯连成了一条金色灯带,延绵看不见尽头。   秦怀鹤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信息。   他瞥了一眼,是言微发给他的。   手一伸,半道又顿住了,他再一瞧,心顿时凉了半截。   是一个链接,后面还跟了一句:   【洗脸巾。】   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面色沉了下去,“光知道占我的便宜。”   一路无话,到小区的时候,还没到九点。   言微:“你停路边就行,我还要买点儿东西。”   秦怀鹤靠边停车,待她下了车,他二话不说就把车开到车辆出入口,车窗降下一半,那保安对他印象深刻,立马站得笔直,给他行礼,“秦总晚上好!”   秦怀鹤略微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   言微原地看了看,往小超市走去。   这个时候,岁岁可能还没睡,他到这里了,想进去看一眼也无可厚非。   秦怀鹤停好车子,院子的门半敞着,他伸手推开了。   桂花扑鼻,甜得腻人,把院墙下的柚子味儿都盖过去了。   这会儿他得了闲心,就着那盏橙黄壁灯,瞧了瞧腿边葱绿的海芋,还有肆意生长的鸳鸯茉莉。   他唇边微微向下撇,寻思着是不是言微养的,怎么长得这样野蛮,连路都要霸占了去,他院子里的花草有专人打理,总是过于规整精致,不如这里有人气儿。   身后有了动静,他转过身,在昏黄的光线里和轮椅上的言成明四目相对。   两个男人面色都有瞬间的僵滞。   秦怀鹤唇线轻拉,朝言成明走过去,“爸。”   这一声脱口而出,叫得十分自然,秦怀鹤心神有些恍惚,他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言成明的时候,也没有叫得这样利索。   好像他并没有和言微离婚,时间流逝,他和言成明过成了家人。   这个想法一瞬即逝,还是让他有些汗颜,若是被言微知道,只怕要说他臭不要脸了。   “您去哪儿回来?”   言成明唇间动了动,“去转转。”   秦怀鹤往他身后,抓上轮椅,推着他往里走,“我和言微去给您看移位机和护理床了,明天送货到家,把那旧的换了。”   言成明的脖颈僵硬扭了一下,“不用换。”   “换了吧,现在的东西好用。”   言成明没再说话。   进了家门,一楼没有人,隐约听见二楼保姆的说话声。   “岁岁呢?”   言成明往楼梯看了一眼,“洗澡呢吧……”   秦怀鹤兀自把他推到沙发前,弓着腰背,挑拣茶几上那几个遥控器,“您看什么电视?”   言成明:“我不看。”   秦怀鹤看向他,“看吧,睡那么早做什么,才九点。”   言成明不言语了。   秦怀鹤摸索了下,他已经好多年没看电视了,平时习惯用语音助手听新闻,电视上的类目多到他无从下手。   他在电视剧和电影两个选项中一来一去,“爸,你想看什么?”   言成明脸上的老褶子微动,“随便你。”   秦怀鹤看他一眼,最终选了一部港片,扫.黑反.腐的。   他印象中,言成明说话有些磕巴,但现在发现并没有。   秦怀鹤沉进沙发里,白衬衣拉扯,腰间堆出一节节褶皱。   电影开局有些平淡,两个男人默默无言。   保姆抱着岁岁下来了,看见秦怀鹤,有些吃惊,“爸爸过来了?”   秦怀鹤站起身来,对女儿伸出双臂,唇边泛起了笑,“来看看岁岁。”   他愿以为岁岁会像以前那样,抱着保姆不搭理他,谁料到岁岁看见他,在保姆怀里晃动双臂,蹦着小屁股,对他咯咯咯笑。   她突然这么热情,实在出乎秦怀鹤意料之外。   他有些受宠若惊,抱过女儿,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今天愿意跟爸爸了?”   她才洗过澡,带着小婴儿的馨香软糯,抱在怀里,让人心尖软塌塌的。   岁岁的小胖手摸上他的鬓角,又抓上他下巴的青茬。   保姆阿姨说:“在外面她就粘人,在家里她高兴,这是欢迎爸爸来找她玩儿呢。”   秦怀鹤咽一下喉,嘴巴挪过去,亲亲女儿的小手,胸口有难以纾解的情绪。   再一扭头,言成明正含笑看着岁岁。   阿姨去泡奶了,他把岁岁放到沙发扶手上,挨着言成明,“外公在这里。”   岁岁的脚丫踢着言成明的轮椅扶手,她的劲儿不小,把言成明的手臂都给踢下去了。   言成明笑了,“就是调皮。”   秦怀鹤也笑,“像个男孩,皮实。”   言微就是这个时候进来了,看见这副场景,面色一僵。   秦怀鹤略一扭头,与她无声对视。   言微默默拐了个弯,把手里的水果放到餐桌上,跟阿姨说话。   “泡一点就行,我来弄她睡。”   “知道,你先去洗澡吧,她看见你就洗不了了。”   “嗯。”   阿姨给秦怀鹤倒了一杯水,笑着说:“家里还有茶叶,你要喝的话,我去泡一杯。”   秦怀鹤:“不用了,你忙你的。”   “那你坐一下,我把她抱上去睡觉了。”   秦怀鹤往后看,已经没有了言微的身影。   心里空寥寥的,着实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属猫的,脚步那么轻,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他虽不是客人,好歹也和他说一句话再上去。   电影到了中段,正是最精彩的时候,主角被人拿枪顶着头,剑拔弩张。   “爸,我走了。”   言成明视线从电视上移开,落到他脸上。   他顿了下,笑说:“得空我再来。”   言成明并不留他,点头。   秦怀鹤打开车门,翻找了一阵,总算找出了一个打火机,他倚着车身,垂首贴近那火苗,橘色碰上烟,一闪一闪,点亮了深幽的眸。   三楼西面亮着灯,可以看见保姆阿姨的影子,二楼却是黑幽幽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他吸了一口,嗓子眼有些涩。   言微正抱着女儿睡觉吧。   岁岁还会不会咬她?   她是不是生气了,吓唬女儿要打她?   当初风水先生说过,他那栋渐青湖独栋,风水一绝,他不像王北雄那样迷信风水,听听就算了。   现在却起了疑,到底是风水好人才好,还是人好风水才好?   眼前这一栋,他瞧着怎么那么眼热呢?   只怕他想做上门女婿,还要被赶出来。   秦怀鹤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口腔侵入肺部,带着一丝苦辣。   这是何道理,怎么会越见越想念?   他有心肝肺,都是苦的。   -   翌日,言微起了一个大早,穿着职业装出门了。   汪达让她去见盛博地产的策划总监蓝荣,盛博刚在澜湾里对面拿了地,销售中心将在国庆正式开放,想让言微的巢巢格账号,做两场直播,宣传他们的项目。   盛博看上的是言微账号六十万的粉丝数,还有汪达这个人,汪达以在职状态为由拒绝了,推荐言微出镜,蓝荣表示,言微出镜也可以,但是合同做了修改,两场直播参与人数达到五十万,才可以拿到二十万的酬劳。   言微看了那份合同,酬劳根据直播参与人数的多少,呈阶梯式递减,保底有六万。   她没有异议。   “蓝总监,你看过我和汪达的网播应该知道,我们做了几个月的直播,很少针对澜湾里直接做推广,因为简单粗暴的推广,会让客户觉得这是开发商在打广告,虽然我们就是在做广告,但站在客户的角度,任何楼盘都是有优点有缺点的,我们宣扬优势的同时,不规避我们的劣势,这样可以增加我们的信用度,提高客户观看直播的时长。”   “根据我们的经验,时长做上去了,流量才能上去,观看直播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引流到现场的效果才会好。”   蓝荣:“我看过湾城微微达达说地产的直播,说实话,你们的直播相对中立,对增加粉丝有效果,但我们开发商的角度,还是希望不要有太多负面的声音,要不然领导们看见,不得说我们花钱找骂。”   言微笑笑,“当然不会,贵公司的项目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地段还没有那么成熟,这是客观存在的,看直播的都是年轻人,他们都懂。”   她的账户早就改成了“湾城微微达达说地产”,那是汪达提出来的,用两人直播的昵称,加上地域,行业,可以更加精准锁定客户,自从改了账户名字,不但流量上去了,粉丝量也增加得更快。   “这些换个角度,也可以是优势,等新区成熟了也就没有这个价了,都是越卖越高,这都需要主播引导。”   “您说的对,我会把直播脚本发给您,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咱们再沟通。”   这一天晚上,言微收到了蓝荣修改的脚本,不禁失笑。   直播内容那里红红的一片,小圈圈大圈圈相连,像是一个重灾区。   大面积的修改不叫修改,那是重做的意思。   在凯创,直播只是一项工作,翟览华看一眼数据就罢了。   果然,赚开发商的真金白银,没有那么容易。   国庆还有两天就到了,时间很紧,她连夜修改了直播内容,第二天一早就发给了蓝荣,又马不停蹄地去找直播公司,雇用了一个摄像,毕竟是拿钱做事,总不能像以前,拿着手机就播了。   搞定了摄像,她又向蓝荣提出,征用一个置业顾问和客服,置业顾问做为助播,助播可以不出境,主要和主播互动,活跃气氛,客服主要管理直播评论区。   置业顾问和客服都是开发商的人,对项目熟悉,至少比临时找的人要好用,还可以减少她的成本。   她录了一道视频,预告了国庆的两场直播。   “大家好,我是微微,对,今天是我第一次出镜,和大家见面……国庆将做两场直播,主题呢,就是——湾城绝版,总价两百六十万的小三房哪里找?”   屏幕打出了标题:   【湾城绝版,总价两百六十万的小三房】   “直播现场会派发五千元的购房礼券,可以自己使用,也可以转给家人朋友,不要错过这一次首开机会。”   这一条视频很快冲上了热门,点赞超十万,评论过两万。   【武氏的狮子精:破案了,我终于知道直播的时候达达为什么老是卖弄风骚了。】   【青橙:微微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以为她是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小美女,没想到她这么漂亮!】   【原来你是屎:微微不是策划么,这颜值比一般主播要好啊,达达终于舍得让她出来了哈哈哈!】   【yueyue:达达上哪里去了,突然想磕CP是怎么回事?】   【每天都武力值满满:等直播,看小仙女微微。】   言微并没有时间看评论,她在璞悦一号临时展厅见了和她搭档的置业顾问,两人一个下午都在对脚本,为直播做预演。   汪达突然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让她管理一下评论区。   “怎么了?”   “自己上去看看。”   言微打开评论区,看到被顶到第二条的热门评论:   【会飞的鸭子:言微在恒亿做策划的时候,曾经和亨川老板上酒店KF,亲眼所见,绝无虚言,说谎出门被撞死。】   下面的评论五花八门:   【我CAO,秦怀鹤!?】   【是真的,恒亿的人都知道,后来被甩了。】   【达达,我的达达,我先替你哭一场!】   【言微不是你们的小仙女哦,她有一个女儿,不知道跟谁生的,她跟她女儿住在豪华别墅里。】   言微指头在那条评论上定了半晌,最终放弃了。   为何要删?不删。   她从来没想过要立小仙女人设,她有女儿,她是单亲妈妈,她只是想赚钱养活自己和家人。   谁能来咬她一口不成? 第40章 你——做——梦!……   因为与湾城首富秦怀鹤的桃色绯闻,言微的国庆第一晚的直播冲破了三十万,甚至有人跑到销售现场看她本人直播。   言微并没有按照接待顺序来讲项目,而是先看了展示园林和会所,销售中心的镜头一扫而过,她直接上了样板间。   她做过分析,盛博虽是小房企,口碑一般,璞悦一号的地段也不成熟,胜在有两大优势,一是紧凑又方正实用的户型,二是一线江景房。   “实体样板间,最真实的尺寸,这是没有办法作假的。”   助播的置业顾问:“微微,你见过哪一家造假的吗?”   言微笑,“当然,我猜你见的比我还多。”   “不能说不能说。”   “小三房紧凑使用,单价四万出头,总价两百六十万左右,对于首次置业的年轻人来说,十分友好。”   “真的是绝版了,我们都想买啊!”   “一定要记得先领劵哦。”   “我们样板间的楼层是四楼,前方没有任何遮挡,隔着一条路,便是滨江公园,湾江的风景尽收眼底。”   虽然言微提前说过,今晚的直播暂时不回答私人问题,但还是有很多关于她的私人问题,从屏幕下端源源不断冒出来。   【你真的有女儿吗?】   【敢问是在哪里开的房?】   【璞悦一号没意思,什么时候直播一下亨川的房子?】   【达达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客服根本就管理不过来,她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有些不是针对她本人的犀利问题,她倒是回答了。   【想听微微对比一下澜湾里和璞悦一号。】   “澜湾里和璞悦一号相邻,共享同一片区的配套,将来涨势见好,澜湾里体量较大,有配套的小学,这对璞悦一号来说也是好事,小学就在两个小区之间,将来大概率是同一个学区。但两个项目的产品不一样,璞悦一号的户型更加紧凑,更适合年轻人首次置业,而且,璞悦一号有个优势,它离滨江公园更近,江景资源更优……”   这场直播下来,一千份购房抵用券被一抢而空,但蓝荣貌似不怎么满意。   他说客服不专业,互动区一塌糊涂,根本就看不到客户关于项目的提问,全都被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给刷屏了。   “我建议你,第二次直播的时候,还是找两个专业人士,单打独斗怎么能行呢,影响直播效果。”   言微点头,“我尽量争取,但是时间太紧,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实在不行,还是得先用那两位同事。”   汪达从隔壁澜湾里过来看她,她把蓝荣的话跟他说了。   汪达冷笑,“这姓蓝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们想抢跑金九银十,蓄客时间短,这场直播不知道给他带来多少客户,心里偷着乐就行了,还非得鸡蛋里挑骨头,太不厚道了。”   言微:“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介绍吗,最好是同行。”   “临时找人哪有那么容易,你先做完剩下的这场直播再说。”   “嗯,我算了一笔账,蓝荣说了,要扣十个点的税,再去掉摄像的钱,还要发两个红包给盛博那两个同事,剩下十七万多,咱俩一人八万多点。“   汪达双肩耸动,“言微,钱还没到手呢,就急着分赃了?”   言微:“……当然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他看着她,“谁跟你亲兄弟,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我达达瞧得上?李林柳知道你要到对面来做直播,脸都绿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钱我赏给你了。”   言微:“知道你瞧不上,但是我不要,分赃分匀了,合作才能长久。”   汪达歪个嘴,“随你,等你做完这一场直播,我带你挣大钱。”   言微忍不住笑,“我一直在等呢。”   国庆那几天,璞悦一号迎来了大客流,售楼部人满为患,连带着澜湾里都受益了。   第二次直播快结束,汪达过来了,抱臂站在一旁看。   摄像的镜头无意中扫到他,眼尖的网友看见了,纷纷刷屏。   【达达,我看见达达来了!】   【就是他,就是他,好拽一男的。】   【达达出镜啊,你不适合做背后的男人!】   助播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到隔壁的楼草来砸场子了,汪达出来吧。”   汪达放下手臂,走到言微身旁,对着镜头点头:“宝贝们好!”   【同框了同框了,达达微微配一脸。】   【请达达正面回答,你和微微是什么关系?】   “我和微微是什么关系?”汪达看着言微,略微提唇,“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言微点头,“是的,过一会儿他就要被赶回澜湾里了。”   【言微和亨川老板是真的吗?你会介意吗?】   汪达眉头轻蹙,没什么情绪,“当然不是真的,宝贝们,咱不传谣不信谣,传播量够了要蹲局子的。”   言微垂下眼睫,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她才能练就汪达这么一张脸皮,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   直播很快结束,蓝荣对言微客气了许多,邀请她和汪达一起去吃宵夜,下次还可以一起合作。   言微表示自己还在哺乳期,要赶着回家看孩子,拒绝了饭局邀约。   她跟随汪达回澜湾里拿车,保姆阿姨带岁岁去儿童乐园玩了,她顺道去接她们回家。   好巧不巧,两人在停车场和刚下班的李林柳狭路相逢。   言微和汪达平静说着话,当做没看见她。   偏偏李林柳主动搭腔,“言微,听说你到盛博上班了?”   言微转头,淡声回:“没有。”   李林柳扯嘴笑了下,“我看见你在璞悦一号的直播了,做得不错,谢谢,给我们澜湾里也送了不少客户。”   “不用谢。”言微转回脸。   “言微,我提醒你一句,不要碰瓷亨川秦总。”   言微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上她,“你看见我碰瓷他了?”   李林柳哼哼道:“上回咱们碰见亨川秦总,他可不认识你,不知道是谁造谣他有私生女,有个女的当面说他,被他给告了,刚刚亨川官博都出声明了。”   言微顿了顿,点头,“谢谢提醒。”   她上了车,听见汪达一声哂笑,“你搭理她做什么。”   言微吁一口气,拿出手机搜索亨川的官方微博,果然看见新鲜出炉的声明。   【对于苏允君污蔑秦怀鹤先生弃养“私生女”,严重侵犯其隐私的行为,本公司已经联系律师事务所予以取证并进入起诉程序。对于断章取义,歪曲事实的个人或媒体,我们予以强烈谴责。针对其中恶劣的言辞及人身攻击,本公司不放弃使用法律武器维护秦怀鹤先生的合法权益。】   她灭掉手机屏幕,摸不准是不是网上的传闻惹火了他,告人还不够,还要发个声明。   秦怀鹤最近真是闲得慌了?   汪达停好车,“我上去买点咖啡豆,后尾箱有两个玩偶,当做给你宝贝的见面礼。”   言微:“……送什么礼物啊。”   “国庆节不该送吗?”   “她都不喜欢玩偶。”   汪达回过头,“女儿不喜欢玩偶喜欢什么?”   言微笑说:“她喜欢挖土机垃圾车那种。”   汪达啧啧两声,“你怎么养的,这么另类。”   两人并肩而行,走进商场,在二楼游乐场,不期然和迎面而来的秦怀鹤碰上。   秦怀鹤眼底如浓墨一般,掠过汪达,幽光一闪,落到眼前的女人身上。   言微短暂的讶然之后,唇线有些不自然,张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怀鹤目光沉沉,音色微哑,“我来接女儿。”   言微:“……她人呢?”   他面上不甚耐烦,“上车里了。”   一旁的汪达提唇笑,“言微,介绍一下。”   言微怔愣看他,猛地惊醒,机械点头,“呃,这是我女儿的爸爸。”   她看向秦怀鹤,唇角有些艰涩,“这是我同事,以前澜湾里的同事,汪达。”   刚才的直播,是汪达否认了她和秦怀鹤的传闻,但现在,难为情的却是她。   汪达一派淡然,“你好。”   秦怀鹤淡漠点一下头,看向言微,轻描淡写的,“这么晚了,回家吧。”   言微抿了抿唇。   秦怀鹤独自冷傲,单手插兜,迈着步子走了两步,略一转头,眸光凉凉如带寒冰。   言微眼睫颤动,“汪达,你不是要去买咖啡豆吗,快关门了,赶紧去吧。”   汪达抬起下巴,把那两个玩偶塞到她怀里,唇角一咧,“你女儿要是不喜欢,就送给你了。”   言微被迫抱着那两个玩偶,“谢谢。”   她和秦怀鹤一前一后下了手扶梯。   秦怀鹤突然顿下步子,手搭上玻璃护栏上头的棕色圆木,唇线微压,“言微。”   言微:“嗯?”   他眼光陡然一转,“那男的在追你?”   言微失声两秒,不想跟他说不是,又不想骗他说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秦怀鹤略微卷唇,动了动下颌,太阳穴两边跟着抖了抖,“不知道?”   她视线往一旁游走,“对啊,他没说要追我,所以我也不确定。”   他突然凑近了,大掌往她头上一压,嘴巴贴在她额发前,磨牙,“你怎么,这么笨呢!”   熟悉的佛子柑淡香拢着言微,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无端让她的鼻端一窒。   言微睁着乌黑的眼,只看见他下巴冒起的青茬。   发顶的热度很快移走,秦怀鹤松开了她,迈着大步子往前走。   言微原地杵了一会儿,才跟上去了。   谭叔开了七座的保姆车,言微抱过岁岁,坐到最后头,拉过帘子喂奶,没一会儿,小丫头就迷糊过去了。   她听见秦怀鹤说:“老谭,这俩狗,你拿回去给你孙子玩,岁岁不爱玩这些。”   谭叔笑呵呵的,“秦总,他才满月,还不会玩。”   “等大了再玩。”   “哎,谢谢秦总。”   言微忍了忍,她有些不确定,他打发的是不是汪达送的两个玩偶,因为那两个根本就不是狗,而是一对趴趴熊。   到了小区大门,秦怀鹤跟着一起下了车。   言微狐疑看他,到底没出声。   最近他来的有些过于勤了,隔天就让保姆带岁岁出门玩儿,再送她们回家。   他插着兜,瞥一眼言微,对保姆说:“吴姐,你抱岁岁回去,我和言微去买点儿东西。”   言微:……   待吴姐走进小区,他才动了动腿,“走吧。”   言微:“你要买什么?”   “买瓶水。”   “车上不是有水吗?”   秦怀鹤定了下,“有就不买了。”   他迈着步子,像回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往自动闸门走。   言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去拿那两个玩偶了。   “秦总晚上好!”   比起往日,秦怀鹤情绪不高,“嗯。”   保安给他刷卡,“秦总慢点儿。”   言微默默拿出门禁卡,从另一个闸门进入小区。   国庆假期,很多人都出门去了,小区里静悄悄的,傍晚才下过一场雨,红砖石上,鸡蛋花落了一地,有些鲜嫩带着水滴,让人下不去脚去踩。   空气里带着潮湿水汽,吸在鼻腔里,凉凉的。   秦怀鹤在一棵茂盛的金丝楠木下站定了脚,脚下松懒几步,正过来对着她,“言微,今晚上的直播,赚了多少钱?”   言微略一抿唇,“没多少。”   果然,秦怀鹤最近真是太闲了,按照以前秦怀鹤忙碌的程度,她都能怀疑,现在的亨川是不是没有项目做了。   “没多少是多少?”   言微淡淡看他,“秦怀鹤,你可以稍微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吗?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哪一天挣了多少钱,哪一个项目挣了多少钱。”   秦怀鹤定了定神,略微压唇,“你可以问。”   她挪开眼,“我没有那么无聊。”   秦怀鹤喉结滚动,“你觉得我是无聊吗?我怎么不去问闫秘书每天挣多少钱,我怎么不去问吴姐每天挣多少钱。”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言微下意识退后一步。   静默。   言微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翻了个面。   【汪达:秦怀鹤让我失望,我以为他不是那么没气度的人。】   她唇线轻轻拉扯。   秦怀鹤:“笑什么?”   言微唇角瞬间一敛,“我没笑。”   下一刻,他伸过手来,言微猝不及防,手机眨眼间就落入他手里。   “我看看有什么好笑。”   言微伸手去抢,他个高,换着手躲开她的爪子。   她气急,抓着他衣尾,像是贴在他臂弯里,“秦怀鹤!”   秦怀鹤突然收拢手臂,抱住她,话音里隐隐压着笑意,“怎么跟以前一样,投怀送抱的。”   言微脸颊烧起了火,颅顶冒烟,在他怀里挣扎,“秦怀鹤,你知道你在干嘛!”   秦怀鹤埋首在她颈窝,把人抱得紧紧的,下巴的青茬胡乱蹭着她的后颈,碾磨到她耳畔,压着嗓说:“我知道,我又不是笨蛋,我在追我老婆。”   言微胸口在加速鼓噪,带着撕裂般的颤音,“你——做——梦!“ 第41章 死刑,立即执行。……   秋夜凉凉,晚风裹夹着青草味儿习习吹过,点滴雨水从叶子尖尖坠落。   大掌覆在言微的薄衫外,热气徐徐沁入微凉的腰肌,黑影压下,像烧得厉害的人在寻找水源,滚烫的吻落在她唇角,舔舐她的下巴。   言微惊醒过来,方要挣扎,身后传来小狗的叫声,还有人用方言说电话的声音。   如雷鸣闪电,一瞬而过,秦怀鹤抬首,双唇贴在她额发处,微微喘息。   那人大概是看见了拥抱的男女,方言有一瞬间的停滞,声量降下几度。   秦怀鹤手沿着脊背往上,在她后颈停留了下,哑着嗓子说:“做梦怎么了,大晚上的不许我做会儿梦么?”   被拘囿于怀的言微后背一阵阵发热,才要抬首,便被他的手压住后脑,口鼻皆压在发烫的白衬衣上。   言微喘息本就有些窘迫,又被他这一句霸道话给憋得气短,碍于有人经过,只得安静憋着。   她偏一下脑袋,似是在他胸口蹭了下。   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秦怀鹤误读了,后脑上的大掌爱抚一般,顺了顺她的发。   言微心口一揪,隐有一丝痛楚,压制着张嘴给他一口的冲动。   “秦怀鹤,你先松开我。”   他纹丝不动,“就这样吧,我们说说话。”   言微咬了咬牙,“你这样是性——骚——扰,小区有监控。”   秦怀鹤胸腔轻微起伏,到底是松开了臂膀,虚虚环抱着她,眼底浓黑如墨,“平时挺聪明的,别人追你你倒看不出来,我追这么明显,总该看出来了。”   言微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紧了他。   秦怀鹤并不躲闪,眼底的浓墨在慢慢消融,“言微,你亲一下我,心肝肺掏出来给你。”   她无动于衷,眼神意思波动也无。   他放缓了声气,似在哄她,“言微,我们还有岁岁,不要再跟我置气了,行吗?”   她的眼睫一颤,声音比这夜里的风还凉,“秦怀鹤,你以为我在和你置气?”   风儿吹过,带走了她后背的薄汗,树叶沙沙作响,雨滴坠下,掠过她的眼睫,在她泪痣下滑出一道痕。   楚楚动人,又清凉如水。   秦怀鹤压制着给她抹一把的冲动,唇线轻撇,带着几分无奈,“我不是……”   “我们离婚了,离婚很久了,现在你是你,我是我。”   秦怀鹤伸手,才要抓上她细薄的肩,就被她一掌推开了。   他怏怏收回手,眉宇不自觉拧起,“杀人放火还有缓刑的机会,你吭都不吭,一次就判我死刑,你若教教我,我再差,难道比外面那些男人还差?”   言微眼底冒出了寒凉的水光,“外面的男人再差,都有机会,除了你,你没有机会。”   秦怀鹤阖上眼,旋即睁开,眸子聚集上一层阴郁。   “如果不是岁岁,我不会让你进我家门,也不会去亨川上班。”   她唇间一动,溢出些许嘲意,“如果没有岁岁,我们就是平行的两条线,我永远不会再有和你碰到的那一天,我早就看清了,我们不是一类人,不管你们怎么看我,自卑还是自怜,你和苏允君,还有你妈,我一个都不想见到。”   秦怀鹤下颌绷得紧紧的,额角的青筋在动,“如果相爱,这些都可以克服,你不也曾经这么说过吗?”   他不知道如何归类每一个人,但他从未这么想过她,他一直以为,言微是柔软的,也是坚韧的。   “我不想克服了。”她侧过脸,眸子比天上凉月还不近人情,“也不爱。”   她从他肩侧擦过,如风一般,嗖的一下就过去了,那坚定,仿佛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看他。   秦怀鹤五指往乌黑的发梢里抓,掌心有树上雨滴黏糊的潮湿,他顿了片刻,指腹抹一下眼角。   在言微的心里,他比干杀人越货那些勾当的人更难以原谅。   死刑,立即执行。   凉了半截的心,被风一吹,这会儿凉了个透。   只怕再投胎,言微也不要他了。   -   言微忙了几天,在家附近的单体楼里租了一间小办公室,找人刷了墙,简单布置了一下,公司也注册下来了,叫“延嘉”。   这几天陆续有开发商找到她,请她去直播,言微都以组建公司为由给婉拒了,只接了两个中介的二手房推荐,纯属帮忙,不拿一分佣金。   她不想自己的网播账户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营销号,多播一些有意思的,网友想看的内容,把账号做好了,再去接好的推广,即便一个月接一次,网友愿意买单,她也不用担心收入。   正巧赵妙阳从恒亿离职,主动联系了她,开玩笑说要跟着她一起干。   赵妙阳比言微年长五岁,至今未婚,做十年销售,积攒了一定人脉,她这人情绪稳定,也好沟通,言微在亨川一玺的时候,和她相处得还算可以。   两人在工作室聊了下,赵妙阳不领工资,只拿提成,如果是她本人签回来的项目,她提百分之五十,其余参与的项目,可以提十个点。   第二天,赵妙阳从恒亿带过来了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男生,男生叫李义,人挺开朗,也勤快,既可以当摄影师,也可以当劳力,扛水开车不在话下。   李义是底薪加提成的薪金制,比他在恒亿的待遇要好一些。   正好收到盛博打过来的酬劳,言微马上把钱打给了汪达,并和他说了赵妙阳加入公司的事儿,汪达没说什么,约她晚上一起吃顿饭,有事儿要交给她做。   “是挣大钱那事儿吗?”   汪达笑了,“出来再说,总有让你撒钱的一天。”   晚上,两人见了面,言微给他看了工作室,还有新团队的合照。   “铁三角啊。”   “还行吗?”   汪达撇嘴,“其实我不太喜欢跟熟人合作,很容易翻脸。”   言微顿了下,“应该不会,以前我们相处得挺好的。”   “那是以前,都领老板工资,一起骂老板,有什么好翻脸,现在你们要分钱了,能一样吗。”   “我和你不也是熟人,分赃也分得挺好的。”   汪达歪个头瞧她,“我跟你能一样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些宝贝们怎么说的,我们配一脸。”   言微怔愣两秒,挪开眼,“我单亲妈妈,你黄花小伙子,我不觉得我们配一脸。”   汪达定了片刻,微微眯起眼来,“你这什么表情,歧视黄花小伙?再说,谁跟你说我还黄花了?”   言微拳头抵在唇边,把笑意压下去了,“我说了,这辈子只专心养我女儿和我爸,永远不会再结婚。”   汪达无声发笑,“言微,你真有意思,我做什么了,你这么着急拦我。”   言微抬眼,一本正经的,“说说挣钱的事儿吧。”   “我们之间就只谈钱?”   “嗯。”   “我发现,酒肉朋友都比你温情。”   汪达最终还是说了,澜湾里二期有一栋联大科技的团购房,凯创工程副总林岩找了他,让他卖掉其中一部分房源。   言微看着他,“他让你卖指标?”   “嗯,他和翟览华这边不对付,肯定不用原先的渠道,一套指标大概三十万到六十万之间,我们能拿三分之一,正好你做璞悦一号的直播,积累了那么多准客户,你不用出面,赵妙阳懂销售,让她和那男的出面,约客户到现场,我来接待。”   他舔嘴笑笑,“咱不招人耳目,闷声发财就行。”   “预售证都没拿到呢。”   “等预售证,人家还愿意卖这个价吗?林岩是王北雄的外甥,这钱是默认要给他赚的。”   言微失语两秒,“璞悦一号才做完直播没多久,这么做不是在抢他们的客户吗?”   汪达拿眼睇她,“这什么叫抢,你只是给他们引流到现场,客户还是市场的,即便是代理公司,积累下来的客户也要重新洗几遍。”   “……”   “再说,我们也就一百来套房源。”   话是这么说,言微还是觉得不厚道,因为璞悦一号的购房券,她后台的确留了很多客户的电话,这一批人购房需求肯定是最高的。   澜湾里就挨着璞悦一号,大房开,大体量,配套也相对好一些,如果价钱还低,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去买。   她手头有客源,售楼部有汪达,开发商工程副总林岩在后面压阵,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一般这种团购房源,价格比市场价要低很多,有些内部员工不想购房,便把名额转让,客户需支付一定的“指标费”,才有资格买到这样的房子,即便是多了“指标费”,也比市场价要低,所以很多客户都愿意购买。   可钱哪有那么好赚,房子没有拿到预售证,收客户那么多指标费,本身就是不合法的。   她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人就是这么发家的,汪达蹲在售楼部拿提成,是根本不可能买得起几套房的。   他在澜湾里忍着李林柳的臭脸,大概也是等着赚这一笔大的。   言微粗略算了一下,一套赚十五万,一百来套,将近两千万了。   可她不愿意赚这样的钱。   汪达倒没有强求,只笑话她,“你怎么这么轴呢,让你躺着发财都不要,怪不得穷了。”   言微:“对,我就是穷命。”   她很珍惜微微达达这个账号,花一些时间蓄力,让刚成立的公司能走得稳当些,她觉得不冤。   -   这一天,是湾城房地产政企座谈会,因为是政府组织的会议,现场布置比一般的地产会议要朴素,气氛也更严肃。   秦怀鹤和王北雄都到场了,正好挨着坐在一起。   “秦总最近是不是瘦了?”   “瘦了五两。”   王北雄笑,伸手拍拍他,“半斤也是肉,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那么拼命。”   秦怀鹤跟着扯唇,笑意不达眼底,“王董刚从国外回来?”   “回来一个星期了,怎么样,九湛府那边的工作,秦总有什么指示?”   “王董客气。”秦怀鹤拧开了那瓶平价矿泉水,喉结上下滚动,歇一口气,方说:“就是有一件小事儿,我想请教王董。”   王北雄板正身子,“噢?你说。”   “言微在九湛府做前策,做得还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她给换了。”   王北雄皱眉,“是吗?这我得了解一下,能让秦总夸赞,那是凯创的荣耀,怎么样都不能换。”   秦怀鹤点头,“劳驾王董了。”   他这意思,是等着要信儿,王北雄笑笑,拨了个电话。   王北雄面色微沉,不过他是个见惯风雨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挂了电话,便说:“秦总,言微已经离职了,让这么好的员工离开,是凯创的损失,我让人打电话给她,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回来。”   秦怀鹤点一下头,没有什么情绪。   王北雄笑,“言微是秦总家里人?”   秦怀鹤:“她是我前妻。”   王北雄呵呵笑,“那这不能是小事儿,怪不得言微看着就是比一般人强,我一定要把她叫回来。”   秦怀鹤指尖在矿泉水瓶盖上叩了两下,“我在国外,不知道她怎么就进了凯创,我问她,她说凯创是有人情味儿的公司,我想想,进了也挺好,只要工作做得开心,不受委屈就好,不管是在凯创还是别的公司,都能合作。”   王北雄:“秦总这才是有人情味儿,惭愧惭愧。”   会议结束,王北雄被保镖围护着,走出会场,秦怀鹤只带了一个助理,身姿挺拔,肆意洒脱。   有记者一路跟着他,“秦总还是这么低调,一个保镖都没带?”   秦怀鹤微微颔首,没再搭理他。   丁澄:“秦总,言微也来了。”   秦怀鹤顿下步子,压着眼看他,“她来做什么?”   “戴着工作证,应该是被邀请的媒体。”   秦怀鹤轻嗤,“她算什么媒体?”   “自媒体吧,她现在挺火的,我看了她的直播,跟别的主播不一样,不急不躁的,不过,她不做策划,我还是觉得可惜了。”   秦怀鹤抬起眼皮子,“你有什么可惜。”   丁澄嘿嘿两声笑,“秦总,要叫她过来吗?”   他不耐道:“叫她做什么?”   两人走出会场,下到一楼,竟意外在大堂看见了言微。   她站在一棵迎客松前,侧身对着他们,手里摆弄着数码相机,蓝色工作牌挂在她小手臂上,一晃一晃的。   秦怀鹤移开眼,却有些挪不动步子。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气性那么大,能记恨他那么久。不过几天,他就把那晚在她那里受的气给忘光了。   这么一对比,秦怀鹤垂首,无声吁了一口气。   “秦总,过去打个招呼?”   秦怀鹤看着他,“上回,我说要追她,她不给我追。”   丁澄干咽一下嗓,“……”   秦怀鹤淡漠的眼神,“你说我是死皮赖脸那种人吗?”   “偶尔死皮赖脸也没事儿。”   “没事儿?”   “没事儿。”   秦怀鹤拢了拢西装外套,迈着步子走过去。   言微的视线和来人相碰,各自一顿。   今天的会议,凯创除了王北雄,还来了两个高层,李林柳一个销售经理,来这里做什么?   她视线游离,面上骤然一僵。   这真是,前有小人后有鬼。   眼看着就要被前后夹击,言微忍不住轻轻挪动步子,往左前方一个大瓷瓶走。   秦怀鹤已经到了跟前,默看她数秒,低声问:“做什么坏事了,要躲这里来?”   言微视线从那青花里挪开,轻飘飘瞥他一眼。   他歪个脖颈,唇线微微向下,撇了一个不知耻的弧度,“言微,你是不是想让我老死,才给我发个无效链接。” 第42章 你还想做我老婆吗?   言微本以为那天说了狠话之后,以秦怀鹤的性子,不会屈尊降贵找她,没想到才几天,他还能当没事人一样,不知道是他自愈能力强,还是脸皮厚。   但这会儿她有些哑火了,垂下眼帘,把手里的相机塞进包里,轻声:“怎么无效了?”   秦怀鹤往兜里掏手机,“你自己看,我没冤枉你。”   言微不想在这种场合与他纠缠,“我不看,失效你自己搜索,链接口令有品牌名称。”   秦怀鹤顿了顿,“我不会。”   她挪开眼,对着那青花瓷,唇线轻轻拉扯,嘟哝一句:“不会就叫丁澄去把品牌买下来。”   秦怀鹤微滞,略微舔嘴,“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身后有人在叫:“秦总,好久不见了。”   秦怀鹤回过头,看了那女人一眼,有些模糊印象,又想不起来是谁,便淡淡应一声:“嗯。”   李林柳转脸,“言微,你也在啊?”   言微轻撇一个眼神,点一下头,并不出声。   她不知道李林柳为什么非得凑过来,难道是想确认她没有碰瓷秦怀鹤?   这也太闲得慌了。   秦怀鹤问:“这是你同事?”   言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秦总,这是澜湾里的销售经理李经理。”   秦怀鹤稍稍抬眉,看向李林柳,“是吗?”   李林柳笑,“是的,秦总,和言微共事,那段时间很开心。”   言微垂下眼睫,唇边轻撇下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旋即恢复冷淡。   秦怀鹤看在眼里,再想起当初言微在亨川世纪吃个晚饭,还要被这个李经理各种催促,明明不是一个部门的,却把言微当下级使唤。   言微这副神情,断然不是什么“开心的共事”。   他眸光一转,落在李林柳脸上,“你没欺负她吧?”   李林柳面色登时一敛,看一眼言微,嘴角的笑有几分僵硬,“大家都是同事,怎么会呢。”   言微置身事外,把手臂上的工作证拿起来,慢腾腾绕着方牌卷起挂绳。   秦怀鹤扯嘴笑笑,半真半假问:“言微是不是不好欺负?”   李林柳呵呵两声,“秦总就是喜欢开玩笑,言微很能干,她从澜湾里离开,我觉得很可惜。”   他啧了声,“就是能干才欺负她,在家吃个饭都要催,我还以为你们全凯创就指着她一个人干活儿呢。”   言微无声掀眼皮子,瞟了他一眼。   她觉得好气又好笑,还有一丝痛快。   以前听说秦怀鹤瞧不上凯创,她没当真,现在她确信无疑了,秦怀鹤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凯创的机会。   只怕王北雄头上的白发有一半是被他气出来的。   李林柳脸色已经有些白了,“让秦总见笑了,我先不打搅二位,言微,我先走了。”   言微:“嗯。”   李林柳这个样子,多半已经知道她和秦怀鹤的关系,以前她隐约听过李林柳的八卦,说她跟凯创的一个高层几年了,一直没转正,但具体是哪个人,言微并没有兴趣深究。   秦怀鹤凑近了些,压着嗓说:“她真欺负过你?”   言微不出声,视线游移,看见丁澄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秦怀鹤一个气声,凑更近了,“你就是窝里横,光捡着我欺负,有本事到外面横去。”   言微面颊一热,瞪了他一眼。   他那双深幽眉目近在迟尺,瞳孔里有她小小的脑袋。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好像他平时逗岁岁,说她有奶就是娘,有吃就是爹的那个戏谑样子。   丁澄:“秦总,我定了附近的裕和轩,时间有点赶,下午要赶飞机。”   他看向言微,“言微一起吧,秦总要去美国了。”   言微怔愣片刻,“你们去吧,我约了林棠一起吃饭。”   她并没有约,但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和秦怀鹤一起吃饭,即便是给他送行。   秦怀鹤看她两秒,迈着步子走了。   丁澄跟在他身后,“秦总,裕和轩还去吗?”   “不去了。”   “那我让人送餐到车上。”   走了一段路,丁澄突然说:“秦总,我觉得您真不够死皮赖脸。”   秦怀鹤步子一顿,转脸对着他。   “死皮赖脸就该说,‘丁澄,把林棠也一起叫过来’。”   秦怀鹤默看他数秒,低哼了哼,“你觉得我是牛皮糖?要不,你帮我把她绑上飞机?”   丁澄轻叹,“当然不是,是我太为难您了。”   秦怀鹤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他这方面的技能的确是有一些缺失。   “你问问林棠,她们在哪儿吃,叫人把单买了。”   “……好的,秦总。”   -   翟览华突然被大老板王北雄叫了去。   “怎么回事,言微怎么跑到澜湾里对面去直播卖房了?”   翟览华没想到王北雄不但记得言微,还知道言微的直播账号,只得把言微辞职的锅都推给了人力。   王北雄面色不虞,“不怪别人黑我们,你们总是能变着法子给凯创招黑。”   翟览华:“王董,言微挺好用,我不想让她走,人力那边揪着不放啊。”   一旁的营销总经理给他一个眼色,说:“董事长,把言微叫回来,还是负责九湛府项目,您看可以吗?”   王北雄:“你们叫得动?”   翟览华:“可以把言微升上策划经理,以她的能力,可以胜任。”   言微走后,他临时调了一个策划经理过澜湾里,没两日那人便说适应不了澜湾里的工作节奏,要求调回原来的项目,翟览华没让他调,他竟然提出辞职。   说白了,就是销售经理李林柳太过自我,不好协调,憋屈一天两天可以,一年半载谁受得了。   璞悦一号直播火了之后,翟览华上巢巢格看了,以前没重视线上网播,倒给别人做了嫁衣,他心里难免有些后悔,再看那些热门评论,隐隐觉得言微不寻常,亨川指定她过去对接前策工作,以前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这会儿听了王北雄这些话,更是坐实了他的想法。   营销总:“叫不叫得动另说,至少我们得表达诚意,让那边消消火气。”   -   言微很客气地拒绝了翟览华,跟一个只顾自己往上爬的上司,着实没有意思。   她坚持一周做两次直播,每天发布房产政策,土拍,楼市解说的视频,微微达达的粉丝稳步增长,很快就破了八十万。   延嘉接了一个综合体项目的推广,这一次税后拿到三十六万,因为是言微谈下来的项目,赵妙阳只拿了三万六的提成。   她给言微推了几个项目,都被言微给拒了。   言微很挑剔,她宁愿去推免费的,也不会接有雷点坑点的项目。   这一点,赵妙阳颇有微词,但言微是老板,她也没办法。   汪达来过一次公司,言微介绍几人互相认识之后,赵妙阳和汪达一拍即合,撸起袖子要跟汪达卖指标房,李义也着了魔,不领底薪了,只专注卖汪达这边的指标房,一心想着跟在赵妙阳身后大干一场,奔向富豪之路。   延嘉工作室俨然成了两人致富的中转站,累了回来歇歇脚,经常一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刚成立的团队分崩离析,言微无法,只能自己来,   赵妙阳和李义卖出了不少指标房,赵妙阳干脆连周一例会都不过来开了。   好在李义是个实诚孩人,她直播的晚上都会过来帮忙。   言微上午出去拍摄,下午回家剪辑,晚上没有直播就在家陪女儿,照顾爸爸,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言成明用上了新的电动移位机和护理床,已经能够到厕所解决大小便,他学会了直播,交到一帮病友,每天沉迷在直播互动里。   秦怀鹤经常给保姆吴姐发视频,看一看岁岁,说等岁岁一岁,他就回来给她办生日宴。   吴曼云很少来她家里,只是让人来接岁岁,有一天,保姆回来说,岁岁奶奶给岁岁定做了几条很漂亮的公主裙,要在生日的时候给岁岁换着穿。   言微知道,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理由不给秦家办生日宴,岁岁毕竟是秦家的血脉,别人家孩子,满月百日半岁一岁,都想要热闹热闹,一岁了,什么酒席都没办过的,已经很少了。   言微给岁岁断了母乳,平安夜那天,吴曼玉又叫人把岁岁接走了。   正好是言微生日,林棠约她出去吃饭,定在一家云端餐厅,可以鸟瞰整个湾江和半个湾城。   可惜,恰逢阴雨天气,窗外白茫茫的,能见度很低,没了平日的美景,餐厅的收费却不少分毫。   言微赚了钱,手头宽裕,也不计较这一顿华而不实的花销。   “我生日,当然我请你。”   林棠:“用不着,丁澄说,以后只要跟你吃饭,秦总都报销,妈呀,秦怀鹤要养你一辈子啊!”   言微:“……不用他养。”   “我要是有那么可爱的女儿,有这么好的前夫哥,我也不想再结婚,你跟我透个底,当初是怎么找到他的?”   言微目光漫向迷蒙的窗外,唇边浮起了笑,“说来话长,真正认识是在上班的时候,我在售楼现场接待过他。”   她算是剑走偏锋吧,如果不是她混进亨川的项目,如果不是工作场合,她大概永远没有办法接近秦怀鹤,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牵绊。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已经有人结过了。   言微看向林棠。   林棠眨巴眼,“不是我,走吧,我们去泡吧,试试秦总会不会给我们买单。”   言微:“……”   “你断奶了,今天要一醉方休。”   “行,一醉方休。”   接近凌晨,两人都有些微醺,雨还没停,林棠叫了代驾,先把言微送到家。   言微带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走进院子,隐约听见电视的声音,还掺杂着男人的说话声,她心里敲起了小鼓,侧耳仔细一听,好像是秦怀鹤的声音。   进了家门,晃动的白炽灯下,秦怀鹤穿着黑色线衫,大衣放在沙发扶手上,她爸坐在轮椅上,两人听见她进门,齐齐看过来。   电视里,是足球赛解说员的声音,激扬顿挫,很有感染力。   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两个男人同时移开眼。   言微扶着鞋柜换了鞋,走到堆积在地上的几箱礼盒跟前,问:“岁岁呢?”   言成明:“没回来。”   秦怀鹤肩背往沙发上靠,抬眼看她,“外面下雨,我妈说走夜路不好,让她住一个晚上再回来。”   言微脚尖微动,身子晃了晃,“那你来做什么?”   秦怀鹤面上微微一滞,定晴在她脸上,“我来看一下爸。”   她拧起眉头来,“秦怀鹤,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爸不是你爸,你不要占他的便宜!”   “不要”下了重音,掷地有声。   言成明皱眉看着她。   秦怀鹤站起身来,“你喝酒了?”   言微脱掉短外套,丢到沙发里,欲盖弥彰:“没有。”   她转身往楼上走,每一步都踩得极轻。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看着她略微摇晃的背影上了楼梯,才对言成明说:“爸,我上去看看她。”   言成明:“嗯。”   秦怀鹤三两步便追上了言微,凑过脑袋去瞧她,“行啊言微,才断奶几天,就喝到半夜才回家。”   言微腿脚软绵绵的,微眯着眼看他,“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我坐飞机回来的。”   她眼里有些茫然,愣愣看着他,呆萌呆萌的,“你买飞机了吗?”   秦怀鹤又是一滞,转瞬失笑,原地叉腰,“喝了多少啊你。”   言微晃动手臂,“没喝多少,我很清醒的。”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断母乳的焦虑,亦或者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又或许只因为外面那阴雨绵绵的天气,今晚上,她胸口堵着一团棉花,总是闷闷的,喝了一点酒,这会儿轻飘飘的,胸闷也消失了。   她觉得她的脑子是清醒的,就是有点晕乎,这种感觉并不坏。   “清醒吗?”   她往自己的房间走,“我很清醒,你快走吧,把我家电视关了,我爸又不喜欢看电视,他喜欢上网看直播,不要再烦他了。”   言微摸上墙边的电源开关,灯亮了,她霎时眯起眼来。   秦怀鹤哭笑不得,“你是没喝多,我考考你,你今年多大了?”   看来脑子还没糊涂,就是话有点多。   “我今年二十四岁,本命年。”   他笑了声,靠近她,“是二十四吗?”   言微顿住了,摇头,“不是,今天是我生日,我二十五了……”   她突然发火,气呼呼地推他,“你不要考我,我都说我没有喝醉,赶紧出去!我要睡觉了。”   秦怀鹤胸口挨的那一掌,软绵绵的,一点力道也无,却无端惹得他心痒痒。   他凑近了,闻到她的发香,还有淡淡的酒味儿。   她穿了一件香芋紫的羊绒毛衣,身段软绵绵的,本来干净的一双眉目,因为染了醺意,含情带水看着他的样子,似嗔似怨。   他扶住她肩膀,缓声哄道:“从外面回来,不洗澡怎么睡觉?”   言微扭着双肩,“秦怀鹤,你别对我耍流氓,我会生气的,别让我生气,别让我生气。”   她挣扎个不停,嘴里喃喃不休,秦怀鹤只好把她松开。   “言微,我是什么人,你不信我吗?”   她看着他,“我信你啊,我信你的秦怀鹤,怎么会不信你呢。”   秦怀鹤心口一热,突然起了诱供她的心思,“那你说,你还想做我老婆吗?”   言微停滞住了,两三秒后,她又火了,“秦怀鹤,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我没有喝多,你不要让我生气!我不做你老婆,你找别人做你老婆!”   秦怀鹤咬了咬腮帮子,“你没病,过个生日不在家里过,跑到外面喝酒。”   “在家怎么过呀……”   “在家怎么过不了了?”   言微直直看他,眼底慢慢沁出了水光,“我没有妈妈,我妈死了,她在小罐子里,你不懂,你有妈妈,你根本就不懂,为什么要说我!”   秦怀鹤心口如有重锤落下,痛得叫人窒息。   她趴在床尾,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漫向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秦怀鹤捏着裤腿儿蹲下,伸手在她肩背上顺了顺,“我不说你了,洗澡去吧。”   更让他痛彻心扉的是,她信任他,但是并不依赖他,她有痛楚,即便是这个时候,她宁愿扶着床,也不要倚靠他。   言微说过,他是她熬过那一段灾难的精神支柱。   他亲手打碎了她的精神支柱,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倚靠他了。 第43章 秦怀鹤,你再亲我试试?……   冬日的雨夜,雨滴嘀嗒了一天,没有一点歇息的意思,阴寒冻人的天气把人都困在家里,别墅区里很安静。   室内却是另一番风景,地暖开着,每一个角落都是温暖怡人的。   哭声渐止,趴在床尾的女人困倦极了,头微微歪斜,身子缓缓往床沿滑倒。   半道,一双臂膀从身侧抱住了她。   秦怀鹤收拢双臂,贴着她的发际唤她,“言微。”   言微清醒了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垂下脑袋,头抵在他胸口,“秦怀鹤,我口渴,请你下去帮我倒杯水,行吗?”   他忍不住提唇,“行,不用那么客气。”   哭了一场,倒对他礼貌起来了。   秦怀鹤下楼倒了一杯水,在言成明的目光里,又回到了楼上,才一踏进言微的房间,他的目光一收,躺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往里走,心口一紧。   卫生间亮着灯,水流声从里面传来。   他敲了敲门,“言微?”   两三秒后,微弱的声音回应他:“嗯?我洗澡,你回去吧。”   “你能行吗?”   “可以的。”   秦怀鹤把水杯放下,靠着墙,环视一圈。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即便是有女儿,她依然保持得很干净,梳妆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罐,床头柜上还有补充维生素的保健品。   她的东西并不多,倒是岁岁的东西多一些,一个简易铁艺衣架上,挂的都是岁岁的衣服,下面的架子还放了两双小棉鞋,看样子是新买的。   岁岁在学走路,前几天保姆说,她能走两三步了。   秦怀鹤唇边轻压,一眨眼就要一岁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苗不愁长。   没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开门声,言微带着氤氲水汽出来了,看见他,也没说话,走过去端起那杯水,咕噜咕噜灌下去。   她往梳妆凳上坐,开始伺候她的脸。   抹了两下,她用手顶着额头缓一会儿,又继续抹。   秦怀鹤抱臂站在一旁,两眼瞧着,忍不住扯唇,也不知道少抹一个晚上能怎么样,都体力不支,还强撑着抹完。   “累了就睡觉吧,少抹一次也不会老。”   她转脸对着他,眼睛睁得颇为艰难,“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少抹一次也会老。”   秦怀鹤无声哑笑,她比平日少了几分清冷,就好像减去了几岁,变成了一个女大学生,正是能怼人的时候。   他忍不住起了逗她的心思,弯下腰,看进她微红的眼圈里,“没关系,谁都会老,就算显老,去接岁岁的时候,学校也不会不让你接。”   言微撑着脑袋怔怔看他,好似在消化他这个话。   她说:“你老才没关系,我老有关系,我是岁岁的妈妈,妈妈不能老。”   秦怀鹤舔嘴笑,“妈妈不能老,爸爸能老,谁教你的歪理。”   她精着呢,就算喝茫了也不能忽悠她。   言微站起来,脚下飘浮,宽大的睡裤晃荡摩擦,到了床边,她仍旧警惕着,“我要睡觉了,你快点走吧。”   秦怀鹤已经跟到了床边,垂眼看她。   她的发尾没绑好,掉在细嫩的后颈,洗澡的时候被打湿,粘做一团,一缕碎发耷在精巧的锁骨,再往下,浅色的棉质睡衣遮得严实,寻不着一点风光。   秦怀鹤咽一下嗓,喉间微微发痒,他没见过她穿这样的睡衣。   她以前,会取悦他,不会穿这么保守的睡衣。   他贴过去,伸手去解她的发圈,“你是笨蛋吗,洗个澡把头发都弄湿了,我给你吹吹。”   言微错失了反应,等她回过神,头发已经被他解下,披散在肩头。   他往卫生间走。   言微晕得难受,实在撑不下去了,躺倒在床。   秦怀鹤拿着吹风筒出来,插上电源,再一垂眼,看见她已经是睡着的姿态。   他轻轻抬起她的头,把发尾抓在掌中,指头揉捏开。   轰隆隆的响声在安静的冬夜,显得尤为突兀。   言微艰难开了个眼缝,男人身上笼着一层光圈,晕人得很,她转瞬又阖上了眼。   “秦怀鹤,你还不走……”   秦怀鹤听不清,关掉了吹风筒,凑到她眼前,问:“怎么了?”   她闭着眼说:“我好困啊,你赖在我家做什么?”   秦怀鹤眼睫轻压,细瞧着她,“你说做什么,我回来给你过生日,你非得在外面混到十二点才回来。”   她抿唇,覆盖在下眼皮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尾的那颗泪痣楚楚动人。   秦怀鹤心神微动,蹲下身子,贴了过去,下巴压在她的发丝上,默默看着她。   时间凝滞下来,只听见鼻息纠缠的声。   他离得太近了,近到他的鼻息能吹动她脸上的绒毛,近到仿佛一张嘴,唇线就能擦到她的脸蛋。   言微突然睁开一个眼缝,话是轻的,但力道不轻,“秦怀鹤,你再亲我试试?”   秦怀鹤定了定,抬起头来,拉过被子给她盖好,歪个头无声哑笑,“亲了你能怎样,你有劲儿打我?”   喝了酒还这么警醒的,得封她一个贞洁烈女了。   她翻身,给他一个后背,“我现在没劲儿,等明天有劲儿了我就打你,已经警告过你了,我没有喝多,我脑子清醒得很。”   秦怀鹤在她背后默了片刻,点点下巴,“我知道你没喝多,这一次没给你过生日,你别难过,以后的生日,我一定不出门,在家陪你过。”   这一辈子,都陪你过。   纵使言微不愿意再接受他,他还是岁岁的爸爸,总能赖在她身边。   门被关上了,脚步声渐远。   言微迷糊的意识里,涌现了一个念头。   秦怀鹤脸皮真厚啊。   她难过,难道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回来陪她过生日?   大概人都是需要被安慰,被关怀的,秦怀鹤一走,言微心境平稳,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后,她隐隐觉得不妙,大概是昨晚上喝了酒又吹了风,这会儿头昏脑涨,嗓子眼胀痛,咽口水都难受。   下午,症状加重,她发起烧来。   这两天的视频已经录好了,可周六有一场现场直播,已经签约了,可不能耽误。   她吃了退烧药,出了汗,浑身软绵绵的。   阿姨带着岁岁回来了,看见她这样,煮了粥送上去。   “言微,你把墙上的照片拿下来了?”   “什么照片?”   “就是你家的全家福啊,我都没留意,你爸说了我才看。”   言微凝神片刻,“昨晚喝了酒,可能是我拿下来了。”   “怎么去搬照片呢,留两个钉子在墙上可不好看。”   “嗯。”   一楼客厅有监控,要查很容易,阿姨一走,言微打开手机,查看昨晚的监控。   脑子里的念头被应验,她还是觉得有一些荒诞。   男人驻足在那张照片前,停留片刻,仗着个儿高,伸手就把照片给顺走了。   偷别人家的全家福,只怕秦怀鹤是世上独一份了。   这么容易暴露的事儿,他就不害臊么?!   恰在此时,电话响了。   言微轻轻咬唇,划了接听。   男人的声线四平八稳,“在哪儿呢?”   “在家。”   “今儿不上班?”   言微缓了一口气,“不上。”   秦怀鹤闲闲散散笑,“怎么回事,没吃饭还是酒没醒,怎么说话都没劲儿?”   她不答反问:“秦怀鹤,你昨晚走的时候,把我家的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怎么了?”   “我家丢东西了。”   秦怀鹤顿了下,“丢什么了?”   她声音软,但吐字清晰,“丢了我和我爸妈的全家福。”   电话那头,秦怀鹤清一下嗓,“丢什么丢,你昨晚喝多了,发酒疯,把全家福拿下来摔了,垃圾还是我收拾走的。”   言微一股气儿“噌”地往上窜,嗓子眼更酸痛了。   “我摔的?”   “就是你摔的。”   言微坐不住了,抱着枕头瘫软在床,“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摔东西的习惯。”   他一派淡然,“所以说,喝酒误事,以后别喝了,害人害己。”   “……”   言微咬牙,“秦怀鹤,我家装有监控。”   这一回真的是开了眼界了,若不是因为她担心岁岁和爸爸,在家里装了监控,只怕这个锅真得自己背下了。   且听他如何往下圆。   秦怀鹤却毫不意外,低笑了笑,“我知道有监控,这不是配合你演一下吗,明知道是我拿的,还说进小偷,你就是在内涵我。”   “……不问自取就是偷你不知道?”   “你跟你爸都睡觉了,我问谁去,我就拿回来复制一张,过两天就给你还回去,以咱俩的关系,这能叫偷?”   他说得这样坦荡,一时之间,言微竟无言以对。   她有些迟钝,前夫拿到她的照片去复制,是不该计较的很寻常的一件事?   “周五岁岁一岁生日宴,我过去接你们,照片原封不动给你挂回去。”   她咽一下嗓,酸胀疼痛,“我就不去了。”   秦怀鹤冷下声来,“你不是她妈?”   言微不说话。   短暂的沉寂,他挂断了电话。   言微又躺下,睡了一个囫囵觉,醒来嗓子还是痛的,但感觉缓过来了一些,冲掉一身的酸臭味儿,顾不上抱女儿,就赶着把甲方要求她修改的直播内容给修改了。   那边的对接人收到她修改的版本,含蓄和她提了一下,公司要求直播积累的客户信息要严格保密,不能泄露到外面。   言微:“这个你们放心,合同写的条款,我们公司都会遵守。”   “听说璞悦一号的很多客户被拉去买澜湾里的指标房,我就是想提醒一下,因为可能你们直播的时候还用到外面的人,万一泄露就不好了。”   言微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估计是璞悦一号那边流失了部分客户,他们怀疑,客户信息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   其实汪达并没有为难过她,他有很多渠道可以拿到客户信息,这对于他这样的销售老鸟来说,一点也不难。   即便她没做这种事,也是百口莫辩,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她和汪达是一伙的。   她照旧查看前一日发布的视频,意外看见一条评论。   【你是我的眼不见为净:请正面回应一下,澜湾里指标房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交了钱,一拖再拖,一直都签不了合同,现在干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听说达达这个人也从凯创跑路了,请问这种欺诈账户还不该封吗?】   言微直觉不太好,卖指标房是行业潜规则,不出事就皆大欢喜,可毕竟不合规,一出事儿就难说了。   她打电话给汪达,一直没打通。   言微心里打起了小鼓,难道汪达出事儿了?   最后还是李义给她来了电话,说澜湾里的福利房政策变了,非联大科技的职工全部都不能买,职工就算不想买,也不能转让,现在林岩还在和上面交涉,很多交了钱的客户就开始闹着退钱了。   钱已经分了提成出去,哪里那么容易吐出来,就连赵妙阳和李义,也已经拿出去买了房,定了车,现在只能盼望着政策能改回去,让客户顺利签约。   “汪达人呢?”   “追他要钱的人太多了,他可能换了号码,我们也找不到他。”   第二天是周五,言微再上到巢巢格的账号,关于澜湾里指标房的评论越来越多,大有燎原之势。   【原始森林:骗人买房钱死全家!】   【无事生端的妙妙:穷人买房本来就难,一辈子就攒这点钱,还要被人坑走,这不是逼人上天台么?】   【联一:官方还不把这个账号封了?】   【yes:我感觉快了,今晚不封明天也要封。】   【无理也要取闹:达达估计已经被抓了吧,微微以后出门小心点,拿别人的一家子的活命钱,小心鬼上身。】   已经和她签约的那家房企也联系了她,询问是什么回事,会不会影响到明天的直播,言微做了解释,并肯定,直播会积蓄进行。   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的视频和直播也没有违法违规的地方,有什么理由封她的号。   但她想得太过简单了,下午,警察到延嘉工作室,让她配合调查澜湾里违规收受客户“购房指标费”事件。   因为她和汪达的关系,还因为赵妙阳和李义和延嘉签了合同,是延嘉的正式员工,她做为延嘉的法人代表,很难说清楚自己不知情。   这一去就是两个小时,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言微站在风口处,看着街头人头攒动,心头一片茫然。   或许这一次,又要回到原点了。   她以为她已经走了一段路程,原来并没有,她的事业很脆弱,一掐就断。   手机响了,是秦怀鹤,言微这才惊醒。   这么多人,原来是周末要到了,今天周五,是岁岁的一周岁生日。   他很平淡的口吻:“言微,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言微胸口上上下下起伏,话里微颤,“秦怀鹤,我真的很笨吗?” 第44章 你有,湾城首富秦怀鹤,……   关于湾城秦家私生女的传闻终于有了定论,秦怀鹤在女儿秦言墨的一日生日宴上亲口说,女儿是婚生女,至于孩子妈妈是谁,秦大老板不说,谁都不敢问,毕竟苏允君的前车之鉴摆在在那儿。   言微没有参加女儿的生日宴。   她的账号发布的视频没有违规,但被人举报太多次,再加上巢巢格上的同行对她各种拉踩,巢巢格官方虽没有封她的账号,却把她的直播功能给关闭了,明天那一场直播迫在眉睫,她试图和开发商协商,延期到下一周开播,被开发商给拒绝了。   按照合约,如果她个人账号因为违规的原因导致无法直播,那么就要按照合同赔付违约金。   她要争取时间申诉。   第二天,申诉没有通过,直播无法进行,她联系了开发商,表达了歉意,与她对接那人表示了遗憾,至于会不会按合同条款追究她的责任,那是高层能决定的,他说了不算。   汪达给她打来电话,他还在湾城,和林岩一起接受调查,因为收指标费的是林岩控制的一家公司,汪达不过是一个员工,并不承担主要责任,只要退回客户的钱就没事儿了。   只是因为他和言微成了地产红人,针对他们的舆论才会那么大。   “怪我,连累你了,我会给你出个澄清视频,违约金我来出。”   “不用了,本来这账号也是因为你才做起来的,这点违约金我给得起。”   汪达默了默,忽地一笑,“言微,你对秦怀鹤也这样吗?”   “……”   “其实,接受一下也没事儿,我又不逼你跟我谈恋爱。”   言微噤声不语。   电话那头,汪达嘿嘿笑,“这几天闲下来,我想了想,大好青春年华不谈恋爱还能做什么,你说这辈子都不结婚,我也能接受,反正我也不想要小孩,在一起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我看到你就挺开心的。”   “……”   “所以,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先追你吧。”   言微闷闷说:“汪达,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我觉得挺合适的,很多人都说我们很配,不试一下你怎么确定不合适。”   她不出声。   “我已经通知你了,现在正式开始,”他又笑了笑,“言微,今晚出来吃饭吗?”   言微拒绝:“我不出,你自己吃吧。”   “那我明天到公司找你。”   “来了也没用,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也要去,追人嘛,态度要有。”   言微不再搭理他。   回到家,远远看见秦怀鹤的车,夜色里,他弯腰把言成明从车上抱到轮椅上,后肩的大衣绷紧,显露出结实的线条。   他推着轮椅往里走,阿姨抱着岁岁跟在后面。   进了家门,秦怀鹤正背对着她,拿着遥控器站在言成明的轮椅旁。   “您要看什么,斯诺克世锦赛行吗?”   “都行,你看吧。”   言微心下一叹,秦怀鹤做老总太久了,总是以自己的想法挟持别人,连她爸都不放过。   除了过年的时候去姑姑家聚餐,她爸很少在外面外宿,秦怀鹤又胡乱安排,过了岁岁的生日宴,还带她爸和岁岁回渐青湖住,她爸脸皮薄,能不张嘴就不张嘴,听之任之。   她换了鞋,悄无声息从他们背后走过,往二楼去。   余光一瞥,那张全家福已经安然无恙挂回了原处。   二楼小厅围了一个圈,铺上爬行垫,作为岁岁的小游乐园。   岁岁正在里面玩玩具,抬头看见妈妈,愣了愣,很快咧开笑脸,丢掉手中的小铃铛,抓着小栅栏站起来。   她才学会走两步路,还有些胆怯,脚下摇晃跌撞。   言微在栅栏外伸出手,鼓励她,“岁岁好棒呀。”   因为断奶,已经还几天没和岁岁亲热,这两天又没见着,言微把女儿抱在怀里,心里几分激荡。   “今晚妈妈给岁岁洗白白好不好?”   岁岁已经听懂了妈妈的话,在她怀里蹭。   言微垂首,顶着她的小脑袋,“岁岁和妈妈顶顶牛。”   岁岁喜欢玩这个游戏,用她的小劲儿去顶妈妈。   “嘟嘟嘟,岁岁好厉害呀!   岁岁咯咯咯笑。   这纯净的叮咚欢畅,让言微白日里的阴郁消散殆尽,她让阿姨给岁岁煮点肉粥,自己去放洗澡水。   小肉肉才放进浴盆里,男人的脚步声传来,须臾之后,一道身影堵住了卫生间的门。   岁岁看见他,扑腾着水花冲他笑。   这是她表达亲热的方式,手舞足蹈,全身欢腾。   秦怀鹤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捏着裤腿儿蹲下,“要爸爸给你洗?”   岁岁的小嘴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话。   “说什么呢,爸爸又不会叫了。”   这段时间,她又把叫“爸爸”的技能给丢了。   秦怀鹤幽光一转,“刚从公司回来?”   言微:“嗯。”   秦怀鹤撸起衣袖,拿着女儿的小方巾给她擦拭脖子,似笑非笑的,“还没解散?”   岁岁抢过毛巾一角,往嘴里塞,滋滋滋吸着水。   言微赶紧把毛巾从她嘴里掰出来,掀起眼睫,斜了秦怀鹤一眼,“没有。”   何来解散一说,统共也就那两个人,平时都不怎么来公司,这会儿焦头烂额凑钱,哪里还顾得上她。   “两个员工你都管不来,他们去捞外快,还得你给他们担风险。”   她唇线微动,“是啊,我管不来。”   因为是熟人,而且他们都不领工资,她的确拉不下脸管。   言微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当老板,只能在别人的指挥下干活儿。   “赵妙阳混那么多年,到三十了也不过是个销售经理,为什么,因为他们做过销售的,都想干来钱快的活儿,目光短浅,没有定下心好好干事业,这种人不适合合伙创业。”   言微垂眼,低喃了一句:“这很正常,谁不想来钱快。”   她有些惊讶,秦怀鹤不记得李林柳,倒记得赵妙阳。   秦怀鹤淡然道:“那个汪达也一样,专干投机倒把的事儿,都说他是湾城第一地产滑头。”   言微抿了抿唇,“他哪有那么厉害。”   她确信无疑了,他肯定叫人专程去查了汪达和赵妙阳的背景。   他一个哂笑,“亨川的羊毛都给他薅光了。”   言微湿漉漉的手盖在嘴角,克制了唇角的牵动。   秦怀鹤睨着她,“他薅我羊毛你这么高兴?”   “没有……”   只是她脑子里,汪达薅羊毛的画面,莫名有些喜感。   “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顿了下,“警察并没有查到我有违规行为,我录了澄清视频,还没有发布。”   “你觉得一个澄清视频有用吗?”   言微别开脸,“就……试一下吧。”   秦怀鹤默看她一会儿,嘶的吸气,像是对着一个不长进的还死犟的小孩,恨铁不成钢,还不能骂不能打。   “不行就回来,继续做你的策划,天塌下来还有上面的人给你顶着,开个公司,两个人还管不住。”   言微轻轻咬了咬唇,“他们不领工资,而且之前没断奶,我也不想招那么多人,接不到业务,我也养不起。”   秦怀鹤点头,唇边压着笑,“老板自己养自己,零成本买卖,光杆司令的算盘打得真好。”   言微面上微热,这么说她也不冤,之前的确有压缩成本的想法,能自己干的她都自己干了。   “言微,做事情不能短视,这个时代,光杆司令或许能存活下来,但走得远的,都不会是个人,没有团队,你干不过对手。”   言微纤细五指在清水里划拉,看他一眼,“你以前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就有团队了吗?”   秦怀鹤抬眉,“当然,就算我不赚钱,也要先让他们吃饱饭。”   言微略微撇唇,“你不一样,你不缺钱,有人给你兜底。”   她和他的观念的确有很大差距,相较于他,她显得缩手缩脚,这大概是跟人的出身有关,她没有本钱挥霍。   秦怀鹤之所以放得开手脚,因为他出身名门贵族,他不发愁退路。   这大概也是他能走到现在的原因之一吧。   秦怀鹤掀起眼皮,略微压了压唇线,“你不也有?”   言微看着他,“我没有。”   “你有,湾城首富秦怀鹤,给你兜底。”   言微眸光一顿,转瞬飘忽开了,她头皮有些发紧,身上的绒毛都醒了。   秦怀鹤脸皮一天比一天厚了,“湾城首富”这种话也能说出口,他不知道脸红,她倒自己难受上了。   她站起身,拿过岁岁的白色浴巾,“该起来了,洗太久会着凉。”   岁岁一听,摇晃小脑袋,小嘴“不不不”反对妈妈。   她是一进水就不想出来的小孩,言微哄道:“快点儿,姨姨给你做好吃的了。”   岁岁无动于衷,甩着胳膊耍赖。   秦怀鹤掐着她咯吱窝,把她抱起来,“听妈妈的话,不听话下次她不给你洗了。”   岁岁像只嫩滑的泥鳅,被雪白包裹,只露出湿漉漉的脑袋。   言微把她搂在怀里,提脚走出卫生间。   跟在身后的秦怀鹤给岁岁揉搓脑袋,“岁岁长大了要爱妈妈,因为妈妈天天给你洗澡,爸爸给妈妈兜底,因为以前,她也给爸爸洗过澡。”   言微心口一窒,骤然转眸对上他。   秦怀鹤抿唇微抿,“怎么了,母慈子孝,知恩图报,你们九年义务教育不是这么教的?”   言微一个嗤声。   他这么坦荡说出这种话,她终有千言万语要驳斥他,也只噎在嗓子眼,憋得慌。   果然人不要皮,至尊无敌。 第45章 回哪个家?   保姆抱过岁岁,对秦怀鹤说:“你还没吃饭吧,有人送餐过来了。”   秦怀鹤点头,看向言微,“走吧,下去吃饭。”   言微:“我吃过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八点,阿姨说,她和爸爸已经在渐青湖吃过饭,估计秦怀鹤一忙完就回去接她们回来,还顾不上吃饭。   秦怀鹤淡淡看她,“你吃过了,我让你爸陪我吃吧。”   言微:“……我爸肠胃不好,他不吃你的东西。”   “没事儿,我让人送粥过来。”   言微侧目而视,“秦怀鹤,你自己吃不了饭?”   他笑了一下,垂眼把袖子放下,慢条斯理说:“也不是吃不了,你家的厨房我不熟悉,碗筷都不知道放哪儿。”   言微忍了忍,提脚往楼下走,“走吧,我去给你拿。”   她把碗碟拿出来,摆在桌上,就没有了动作。   秦怀鹤打开了保温盒,颇有几分无可奈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去给我叫一下你爸。”   这下,言微忍不了了,微蹙着眉看他,“他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你非得烦他做什么?”   秦怀鹤顿了顿,勾动唇角,“我不是烦他,我是有事儿问他。”   言微掀了下眼皮,“什么事儿?”   他略微卷唇,“我不跟你说。”   “那你自己叫吧。”   待她洗了澡下来,看见秦怀鹤竟然给她爸倒了酒,两个人喝起来了。   言微走过去,当言成明的面,她压着脑门上冲的气,“秦怀鹤,你怎么让我爸喝酒,他的肠胃不好,分解不了酒精。”   秦怀鹤:“这是贵腐酒,没什么度数,喝两杯能有什么事儿。”   言成明脸上的褶子微动,附和道:“没事儿。”   言微轻瞥他一眼,拿起那瓶浅金色的果酒,看了看,是很名贵的酒,国外拍回来的,市面上买不到,度数的确很低。   “那也不能多喝,他都好久没碰过酒了。”   秦怀鹤指腹在酒杯上轻抚,偏头看她一眼,“就喝了一杯,难得喝一次,今晚你不要扫他的兴。”   他把酒端起来,送到嘴边,把杯底那两口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你来的正好,给我们倒上酒。”   言微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把酒瓶子端起来,给他倒上,低声问:“我家的酒杯我都不知道放哪儿,你怎么找到的?”   “爸找出来的。”   言微把酒瓶子轻轻放回原处。   她的话都成耳旁风了,便宜占得理直气壮,这一声“爸”叫得比她还顺滑,来她家也没有几次,就当家做主起来了。   秦怀鹤散漫地挑起唇角,“言微,爸不同意你去创业,忙得屁股冒烟又不见钱,我跟他说了,你要是愿意来亨川,五十万年薪起步,还让你按时回家吃饭。”   言微看言成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刚要成立公司的时候,姑姑打电话和她说过,她名校毕业,何必自己创业那么辛苦,倒不如找一份安稳的工作。   想来,这也是爸爸的意思。   “来不来?”   “不去。”   秦怀鹤对言成明扯嘴笑,“看见了吗,她还不服,等她败光钱了,我把您和岁岁接回去养。”   言微:“秦怀鹤,喝完赶紧走。”   不要脸到这个境地,这种话也说得出,只怕天底下找不出这样的前夫了。   -   言微的澄清视频最终没发,而是依着秦怀鹤的意思,发了一条声明,亨川的法务给她拟的,一切诽谤将走法律程序。   汪达却给她发了澄清视频,新注册了一个自己的账号发的。   视频里,他道了歉,还给言微做了澄清,附带了两人的聊天记录,证明言微没有参与过澜湾里指标房事件,也没有泄露客户信息。   显然,网友们并不买账。   【一捧沉香:给大家解释一下:可以骂我,与她无关,这么深情的骗子,我要感动一下么?】   【砸丫头:意思是,分家了?】   【我不渣不海:汪达是湾城地产界的天花板,很多高管都挣不到他那么多钱,他是个隐形富豪,你们想想,他的钱是怎么来的。】   【朱心意:我想问一下汪达,你喜欢微微吗,你俩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敢正面回答,我就敢信你的话。】   汪达在这条评论下回复:   【喜欢,正在追。】   汪达的这条回复火了,有人骂他,骗子就是骗子,还装什么深情人设,也有人夸他敢作敢当,期待两人后续有进展。   言微被很多网友直接@,还收到了很多私信。   她选择了冷处理,只专注给自己的账号申诉,没有再发布自己的澄清视频,也没有回应过汪达的追求。   汪达说得出做得到,不管言微愿不愿意,他就是以帮忙的名义,天天上工作室找她。   偶尔,他摆弄摄影机,李义要接手,他就斥李义没眼力见,没看见他在追老板么。   言微倒没有不自在,两人太熟了,赶一两次,他不走,她也懒得搭理他。   很快,官方给她解了封,让她意外的是,那家开发商表达了继续合作的意愿。   她思量着,难道是秦怀鹤给她疏通了?   言微最终没有问秦怀鹤,她开始忙碌起来,忙着准备直播还忙着招人。   李义回到公司给她帮忙,自从出事之后,赵妙阳消失了,没有联系过她。   这一次的事件让言微接受了教训,她宁愿多花钱招外面的人,也不想再找熟人合作。   这一天,汪达又来了,给她面试新员工。   临到下班,言微接到了秦怀鹤的电话,他说晚上要和越昊的金总吃饭,年底了,越昊的去化率没达标,新加了六百万的营销预算,让她过来看看。   言微马上答应下来了,现在的起步阶段,她珍惜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汪达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去吧,秦怀鹤的能量不可估量,他主动送过来的,咱不用客气,我顺路送你过去。”   言微没拒绝,她和汪达的交情,用不着客气,再者,她也要回家换一身衣服,实在耽误不起。   她从汪达的车下来,看见秦怀鹤一身靛蓝色考究西服,站在人群里,英姿勃发。   他不过淡淡看她一眼,转瞬移开,收拢西装往里走。   这一场饭局,人并不多,秦怀鹤甚至都没带丁澄,金总也只带了一个女秘书。   席间,秦怀鹤给金总做了介绍,只说言微是延嘉的总经理,主要做地产线上营销。   金总接过言微的名片,旁边的女秘书就把延嘉的战绩夸赞了一通,还打开视频给金总看。   金总点头,“线上营销的确是一个渠道,言总这是走在前面,披荆斩棘,给我们探路,挺好。”   言微笑说:“金总过誉了,越昊有很多很好的线下营销案例,值得地产营销一线学习,就比如免费看电影,十元套票玩卡丁车,儿童乐园,把越昊凯悦公馆做成城西人气最高楼盘,就很值得学习推敲。”   言微知道,金总对她客气,不过是看了秦怀鹤的面子,至于线上直播营销,他不一定会认可。   这一场饭局,更像是秦怀鹤为了给她牵线搭桥特意组的局,他单独带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单独出席,很难不让人多想。   金总未必知道她和秦怀鹤的传闻,但那个女秘书的眼神就不一般。   无论如何,她做足了功课,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如果能结合线上推广,线上秒杀,效果会更好,也不需要浪费人力去做地推。”   推杯换盏间,言微两三杯白酒下肚,喉间火辣辣的。   金总的秘书才要再给她续上,秦怀鹤手往酒瓶上轻压,笑对金总说:“金总,今天是朋友相见,我们少喝一些。”   金总会意,笑道:“上一回在美国,你可不这么说。”   “上一回你喝伤了,我实在过意不去。”   “哎呦,多谢秦总体恤。”   言微逃过一杯,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到最近有个地产商引用了一个大IP,引爆了热潮,成为网红地产,金总说看着新鲜,现在抓牢年轻人的眼光,玩转潮流,能带来不小流量。   秦怀鹤:“这个营销对于刚需项目有一定的效果,中高端项目并不适用,我们这几年都不走人海战术了。”   金总:“那当然,亨川现在走高端路线,中产以上的客户不愿意随大流,更喜欢曲高和寡。”   言微笑说:“其实系列产品线可以考虑创立自有IP,不用花费高额的版权费,还可以让产品更有标识度,我看过深城的一个案例,他们创立自有IP,还关联很多商业板块,做得很好……”   秦怀鹤眼睫低垂,慢悠悠勾起了唇线。   他喜欢看到这样的言微,想让她心无旁骛,展翅飞翔,即便最后败光家底,还有他给她兜底。   金总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言总以前也做销售?”   “金总,我以前做策划。”   “这么漂亮的策划,哪个公司?”   言微顿了下,还是说了上一家公司,“我在凯创呆过。”   金总对秦怀鹤说:“怎么不去亨川呢?”   秦怀鹤看她,视线一碰,她很快就移开了。   他略微提唇,“不给她去亨川,我使唤不动她。”   对别人倒是落落大方,怎么对着他反而小家子气了呢。   秦怀鹤这个话,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能让秦怀鹤无奈的,这个世界恐怕没有几个人。   那位女秘书给言微倒酒,只说随意,再不让她干杯了。   服务员拿来的白酒,赠送一只精巧的纯银小酒杯,被秦怀鹤瞧见了,让他拿过来。   他攥在掌中,细瞧了瞧,“拿回去给我女儿玩玩,她喜欢啃东西。”   金总:“秦总爱女心切,我记得这家的杏仁核桃酥挺好吃,小朋友不好好吃饭的时候,拿一块出来诱惑一下,秦总要不要打包一份?”   秦怀鹤勾动唇线,“不用,我家从来不用哄,不给吃她还跟你急。”   众人皆笑。   言微跟着抿唇,脑袋嗡嗡作响。   听听,岁岁在他嘴里馋成什么样了。   快过年了,酒店大堂换成了红色系的摆饰,玻璃门上是改良过的灯笼剪纸。   隔着一道玻璃,红色倒映在外面那个卓越的男人身上,在她眼睛里,幻化成叠加的影像,有些不真实。   他在接代驾的电话,没一会儿,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兜里,返身往里走。   “有事故,荔湾路附近交通管制,代驾过不来,我取消订单了。”   言微愣了一下,“那,再叫一个吧。”   “不叫了,丁澄过来接我们,找个地儿休息一下。”   “嗯?”言微兴奋而又混沌的脑子有些难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在这里吗?”   秦怀鹤压着眼睫看她,她乌漆漆的眸子染了酒意,没有了方才战斗状态的神采奕奕,迷蒙的神态,让她看起来有点憨。   他略微提唇,“你想住这里?”   言微摇头,“秦怀鹤,我不住酒店,我要回家。”   秦怀鹤定定瞧她,“回哪个家?”   “回……”她意识薄弱,脑仁胀痛难忍,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秦怀鹤从她手里拿过大衣,给她披上,顺势在她肩膀压了一下,低声说:“走吧,给你煮点儿醒酒汤,不然回家熏了岁岁。”   迈出酒店大门,冷风一吹,言微清醒了些,“秦怀鹤,你会煮吗?”   他笑了笑,“我在学,到时候给你做拿手菜。”   言微睁着水雾迷蒙的眼,泪痣在月色下,浅淡得快看不清。   “什么拿手菜?”   秦怀鹤沉吟片刻,他这双手从没颠过勺,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   他略微舔嘴,“烧开水算吗?”   言微更晕了,“烧开水?”   “走吧,我给你泡茶醒酒。” 第46章 爸,言微赶我了。   暖黄色咖啡厅里,门窗紧闭,却无法阻止咖啡香从缝隙里飘出来,直往人的鼻尖里钻。   石头堆砌的百年艺术美术馆已经关闭,石台上坐着一对年轻情侣,互相依偎着吃零嘴。   皮鞋地砸在青色方块砖上,是悠悠然的节奏。   “谭叔为什么辞职了?”   “没有辞职,他家里还有个老爷子,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回家尽尽孝心。”   “那他以后还回来吗?”   秦怀鹤转眸看她,“我猜他会回来,因为天底下没有我这么长情的老板,十年都没有换过司机。”   言微愣了愣,“那就好。”   她有些错乱,听起来,长情的是谭叔,他怎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秦怀鹤带着言微走进一家茶馆,上了二楼的一间清幽雅间。   二楼没有暖气,言微也就没有脱大衣。   秦怀鹤遣退店员,亲自泡茶,“这是肉桂茶,尝尝,有没有桂皮香。”   言微拢着双腿,稍稍倾身,从他手里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里带着桂香,稠滑浑厚,后劲棉柔细腻。   秦怀鹤端起霂篱陶瓷小茶杯,送到鼻下闻了闻,“还可以吗?”   言微木木点头,“可以。”   原来这才是他的拿手手艺,归类于烧开水,也不算错误。   秦怀鹤的目光透过八角花格窗户,漫向远处,“以前这里是一个汽车站,对面有个小学,我还记得名字,叫民选小学。”   言微眨巴干涩的眼睛,“你在那里读书吗?”   秦怀鹤把茶盏放下,提唇,“不是我,是我哥。”   言微混沌的脑子没来得及缕清他的话,嘴里先问:“什么哥?”   他唇边的咬肌动了动,“亲哥。”   言微怔怔看着他,她很确信,自己的脑子是清醒的。   秦怀鹤有个亲哥哥,她却一无所知。   秦怀鹤看她的样子,略微撇下唇角,“没想到吧,我爸妈结婚很早,我妈二十岁就生了我哥,把他养在国外,我妈回国和她的名媛姐妹们玩。”   “不知道是她年纪大了,还是隔辈亲,她见岁岁的次数,可能比我哥都多。”   言微艰难开口:“那他呢……”   他收回目光,“自杀了。”   她心口跳得厉害,脑子跟着心跳的频率嗡嗡作响。   “他们都很意外,也很伤心,因为他很乖,很听话,能不听话吗,小的时候他待在寒凉的北欧,一年四季,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雪,门都出不了,他能跟谁说话。”   言微讷讷问:“为什么?”   “因为我爸就在那边长大,有他自以为的熟悉的保姆,熟悉的环境,我妈又一直在和他闹离婚。”   秦怀鹤端起茶壶,给她续上茶,“后来我出生,他们才把他接回国,没多久又把我们两个送到美国,他很少说话,但是对我很好。”   他笑了笑,“所以,岁岁这样的,才叫人放心,每个孩子都应该大哭大笑。”   茶香浸了衣袖,驱了些酒气,言微有些失神。   身旁的男人敛着眸光品茶,面容端正,沉稳隽逸。   原来,她也没有懂得秦怀鹤,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走得太浅了,没有真正进入对方的内心世界,一窥究竟。   “不能提我哥,一提我妈就哭,她就是纸老虎,你不用顾忌她,有话直说,我看她也说不过你……”   他顿住了,看进她没有聚焦的瞳孔里,“你是不是又想睡觉了?”   言微眼睫一颤,摇头,“没有。”   他一瞬不瞬看她,“言微,你很厉害。”   “……”   “你爸妈出事以后,你做得很好。”   言微垂下脑袋,喃喃道:“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跟我爸说话。”   秦怀鹤轻笑一声,“也不是我说的,你爸说,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一股热泉涌上言微昏胀的脑袋,眼底压制不住,瞬间冒出了水光。   “他就是生气,你跟我在一起,不回家也不和他说,他生你的气。”   言微双肩不受控地颤抖。   秦怀鹤停滞片刻,伸手扶上她的肩,“我跟他说了,都赖我。”   她话里夹杂着浓重的鼻音,“在那之前,他就很少跟我说话了。”   那是阴郁的一段日子,爸爸的话越来越少,她在老房子里艰难度日,盼望着哪一日能见到秦怀鹤,然后不顾一切奔赴他。   秦怀鹤板着她的双肩,略微垂首,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人中挂着清鼻涕,下巴上一大一小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摇摇欲坠。   他心口窒闷难忍,把她抱入怀里,手压在她后脑上,“是我的错,都怪我。”   怀里的人抖动得厉害,抽泣声在他胸口溢出。   秦怀鹤双臂往下,拦在她后腰,往上一抱,把她抱在大腿上。   他才收拢双臂,言微一个抬首,湿漉漉的眼对上他。   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洗掉了那层迷雾,清凌凌的,分明是清醒的,质疑的眼神。   秦怀鹤唇线微抿,“哭那么伤心,我抱一下没事儿。”   言微拿手背抹了抹鼻下,从他怀里站起来,抽一张纸巾,默默擦拭。   秦怀鹤在她身后默了片刻,沉声问:“言微,我知道错了,你行行好,原谅我一次。”   言微不言语,坐到一旁,默默收拾她的挎包。   秦怀鹤无声扯嘴,“我就不配跟外面的男人有同等的机会?”   言微这才掀起眼睫,“你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这辈子不打算再结婚了。”   他眼里闪过停滞片刻,眸光晦暗幽深,“因为我,让你害怕结婚了?”   她没有直接否认,“因为我不是自由身,做女儿,做妈妈已经用掉了我太多精力,我无心也无力,再去做别人的妻子。”   秦怀鹤胸口一个闷痛,像是要他的命。   是他,是他没错,她在他身边的时候,精心照料他,一丝不苟,但是没有得到同样的回馈。   她不敢了。   是啊,又不是傻子,吃了亏当然要接受教训。   言微拿起挎包,“丁澄到了吗,要不我先打的回去,太晚,岁岁要睡觉了。”   秦怀鹤站起来,“到楼下了,走吧,送你回去。”   到了楼下,他冲着对面扬下巴,“你是不是在对面的咖啡馆相过亲?”   言微怔愣看他,脑子的记忆艰难翻转,总是寻到了那么一丁点信息。   “你看见了?”   秦怀鹤提唇,“看见了,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后来没多久,你就去找了我。”   言微停滞两秒,一个清浅的笑,“秦怀鹤,你觉得我在广撒网?”   他突然绕过她的颈子,揽上臂膀,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在庆幸没有成为你的漏网之鱼。”   言微脸上微烫,走了四五十米,眼看着就要到车子前,她忍不住张口为自己伸冤,“我精力没有那么旺盛,那是我姑介绍的一个医生,非要叫我去,我跟那男的说我爸瘫痪,他觉得不合适就走了。”   秦怀鹤站定了脚,转个半身,伸手给她整理大衣领子,眼底隐带笑意,“难为你瞒我那么久,原来是怕我也跑了。”   言微无力申辩:“不是,我只是说不出口。”   秦怀鹤点头,煞有其事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太爱我,我没怪你。”   言微:“……”   丁澄探个脑袋,一脸笑看着,“秦总,外面冷,上车里说话。”   言微面带羞赧,一言不发坐在后座角落,一直到下车,才隐约想明白了。   秦怀鹤在给她洗脑。   他竟然有脸PUA她!   她把车门一关,没有同他说一句再见,便往小区里走。   秦怀鹤三两步跟上她,“跑那么快做什么,有鬼追你?”   言微脚下不停,“你回去吧,不要让丁澄等那么久,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拿杯子进去给岁岁。”   “她睡了。”   秦怀鹤手从兜里掏出来,哼一嗓子,“我不信你的话,以前你早上跟我说你爸睡了,晚上也跟我说你爸睡了,我现在跟他确认了,他可没有那么长的觉。”   言微被他这么一说,欲言又止。   冬夜里,别墅区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高大的金丝楠树丫子肆意伸展,树影落在石砖上,如鬼影在张牙舞爪。   “他本来就睡得早,以后你不要烦他,开个电视看到深更半夜,他想睡又不能睡。”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似笑非笑看她。   末了,他抬手,压了压鼻端,“言微,都为人父母了,不要总是扯谎。”   言微不再搭理他,进了家门,果然,岁岁已经睡着了。   言微身板硬了些,“赶紧走吧,我要关门了。”   秦怀鹤插着兜,要笑不笑的,“连杯水都没得喝,你就这么着急赶我?”   言微淡眼看他,“我怕家里又丢东西。”   他定了定眸,忽地舔嘴笑,“言微,你知道我拿你的照片做什么吗?”   言微与他无声对视,终是不敌他面皮厚,率先落败,垂下眼睫,“我不想知道。”   恰在此时,言成明坐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看着秦怀鹤说:“怎么这么晚?”   秦怀鹤:“今晚有应酬,您还不睡?”   言成明:“哪有那么多觉。”   秦怀鹤眸里带笑,看一眼言微,又看向他,“要喝一点吗?”   言微拧眉看着他,“秦怀鹤。”   秦怀鹤捏捏鼻尖,无奈的口吻:“爸,言微赶我了。”   “……”   “明天我早点过来。” 第47章 言微,你安慰安慰我吧。……   延嘉收到了越昊的合作邀请,和三个项目负责人一起开研讨会,讨论怎么样线上结合线下,做好春节营销活动。   言微招了一个外联总监,一个运营总监,还有几个小兵,算是把团队组建了起来。   她更忙了,除了培训,还有甲方开不完的会议,修改不完的营销脚本。   这一天,她很晚才回到家,看见秦怀鹤又来了,还接来了她爸的一个老友,三人喝上了酒。   因为有客人,言微过去打了招呼,没好意思马上走,便坐下来和那位叔叔寒暄几句。   “当初都问你爸要选什么样的女婿,你爸说差不多就行,你看看,这差不多就行,就选了我们湾城首富。”   言微面上有些不自然,看了秦怀鹤一眼。   秦怀鹤唇线轻撇,“我就是差不多,他说的就是我。”   “你爸很满意咯。”   言成明笑笑,不言语。   秦怀鹤:“看,我爸说就一般般,也不怎么满意。”   言成明这才说:“满意。”   言微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严叔,我上去看一下孩子,您慢慢喝。”   秦怀鹤抬眼,“看了再下来,给我们倒酒。”   言微滞在原地,咬牙忍了忍,“少喝一点儿。”   在外面应酬喝得还不够,非得上她家里拉着她爸喝,前女婿冒充女婿,还能演上瘾了。   待她给岁岁洗好澡,把她抱下楼,送别爸爸的老友。   秦怀鹤伸手要抱女儿,被言微扭身躲过去了。   她嫌弃皱眉,“都是酒味儿,她刚洗干净,不抱了。”   岁岁正啃着手里的一块小苹果,看见妈妈的神态,也学着皱起小鼻子,头摇地像拨浪鼓似的,“不——不。”   秦怀鹤略微卷唇,“你这样教坏她了,以后她不知道爱爸爸。”   他对岁岁伸出手,“爸爸也想吃,可以给我尝一口吗?”   岁岁愣了下,把苹果换到另一边手,小胖手伸过去,在爸爸掌心拍了两下,咯咯咯笑开了。   秦怀鹤没拿到吃的,白沾了一手黏腻,忍不住笑了起来,“怪不得你属猪八戒了,这么护食,就光会抢我的,比你妈妈还没良心。”   他眸光一转,“她怎么总是这么对我,都说言传身教,是不是你教的?”   言微掀起眼睫,斜了他一眼,“我没有那么无聊。”   秦怀鹤默看她两秒,一个气声,“看来还是来得太少,她只记得爱妈妈,不记得爱爸爸,给她买多少东西都没用。”   言微抱着女儿,沉进沙发里,看着女儿吃苹果。   她想说,来再多次,岁岁也不可能爱他胜过爱她,但她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言成明在一旁说:“小孩都这样。”   秦怀鹤捏着裤腿儿坐下,看向他,“爸,大年三十我要带岁岁回家,不能陪你们了。”   言成明点头,“去吧,上你爷爷家里?”   他顿了下,咽一下喉,“应该是,也不确定,今年情况有点不一样。”   “怎么了?”   秦怀鹤略一扯嘴,“我爸妈刚离婚了,现在四分五裂,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吃年夜饭。”   言成明有些吃惊,“刚离的?”   “嗯。”   言微看过去,很快收回目光,有些失神。   他抹了一把脸,唇边带一丝嘲意,“要过年了,眼瞧着又要熬一年,索性就在年前离了。”   言成明无言相对。   秦怀鹤:“今年估计要带岁岁多跑几个地方了,初四我再过来看您。”   “没事儿。”   他在膝上拍了下,站起身来,“言微,周六晚上是亨川年会,你也去吧。”   言微抬眼看他,有些迟疑,“我去做什么?”   秦怀鹤一哂,“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叫你去白吃白喝,开了公司,多认识几个人不好?”   言微这才点头,“我知道了,在哪儿?”   “会有邀请函发给你。”   “岁岁,送送爸爸。”   岁岁仰着小脑袋看他一眼,又低头啃自己的苹果。   秦怀鹤颇为无奈,舔一下嘴,“猪八戒就是没良心。”   言微忍不住皱眉,“秦怀鹤,你不要这么说她,你愿意被人叫猪八戒吗?”   “那你送送我。”   她还未出声,秦怀鹤就喊了一声吴姐,让她抱走岁岁。   言微只好把岁岁送到保姆怀里,跟着秦怀鹤走到玄关处。   她套上羽绒服,垂着眼睫换鞋,低问了一句:“叫代驾了吗?”   “没有。”   言微穿鞋的脚一顿,抬起眼来,“怎么还不叫?”   秦怀鹤压着眼看她,“不是让你送我吗。”   言微怔愣住了。   他笑笑,“怎么,你就送到院子里?”   言微低哼了哼,“我打算就送出这道门的。”   “那你换鞋做什么?”   言微索性不换了,“你叫代驾来了再走吧,我送你还得打车回来,你觉得有必要吗?”   “我觉得有必要。”   “……”   秦怀鹤压着嗓说:“走吧,我有话儿要跟你说,你送了我,再把车开回来,以后那辆车就送给你开了。”   言微默默看他数秒,别开眼,“我不要。”   刚才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他今天开的是那辆迈巴赫,开这样的车,与她小老板的身份实在不符。   秦怀鹤突然伸手,在她后脑勺压了一把,“快点儿,猪八戒她妈。”   言微手下意识护上头,脸上登时滚起火来,轻飘飘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喝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他压着唇笑,“我倒是想喝多,超过十度的酒能进得了你家门吗?”   “……”   他凑近了些,“我怕你砍我。”   走出大门,冷风一吹,言微拢紧了羽绒服,“你真的没有叫代驾吗?”   “叫了。”他目光放远,嗓音低沉:“言微,我有点不好受。”   言微默默看他。   “我哥死了以后,我很震惊,大一些了知道他不是生病死的,心里就对我爸妈有怨气,一直想让他们离婚,我一生下来,他们就分居了,过年过节还凑一起装好父母,没什么意思。”   他呼出一口白气,“可是他们真离了,我又不好受,两个人加起来一百多岁了,以后可怎么过。”   言微轻声说:“别多想了,你也说他们早就分居,离不离又有什么区别。”   秦怀鹤笑了声,“话是这么说,还是有区别,这不是,不知道在那儿过年。”   ……静寂。   他突然转头,“言微,你安慰安慰我吧。”   言微愣了片刻,干巴巴说:“不要难过。”   秦怀鹤压着眼睫,唇线轻撇,似在嘲讽她的敷衍。   言微咽一下嗓,“回去好好睡一觉。”   秦怀鹤略微舔嘴,“你能抱抱我吗?”   她乌黑的眸子在院子的暖色壁灯下,带着潋潋水光,“抱你你就不难受了吗?”   他点头,“能好一点儿。”   她别开脸,很无情地说:“好一点儿也没差别,你还是难受着吧。”   “……”   秦怀鹤低哼一声,“看,又给我一刀,我都被你砍圆润了。”   言微忍不住抿唇,“砍圆润了?”   “这里削一刀,那里削一刀,棱棱角角都砍没了,可不是圆润了。”   “……”   行吧,这是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缺陷,不为难他。   代驾来了,秦怀鹤迈开步子,往后摆两下手,“回去吧,天儿冷。”   言微关上院门,却走不动路,贴在院门上,侧耳听了一会儿,知道车子开远了,才缓步往家里走。   三十岁的人了,还要为父母离婚伤心难过,也不知道他要回哪里住,不管回哪里,都是空无一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怕又是自己一个人工作到很晚才睡。   临睡前,她抱着女儿说话,“下次爸爸问你要吃的,你就给他,好吗?”   岁岁哼唧哼唧。   “岁岁,要爱爸爸。”   -   临近年关,言微收到了亨川年会邀请函,闫秘书亲自给她送过来的,让她务必参加。   言微应允,表示一定会去。   那天正好遇上大堵车,她去迟了些,进入会场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   言微发现她的位置被一个小女孩给占了,小女孩大概是跟随爸爸过来参加年会的,她没提醒那位家长,而是另寻了一个没有名牌的座位。   她对旁边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点头示意,“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没人。”   男人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子。   言微拢了裙摆坐下,“谢谢。”   两人礼节性聊了几句。   “地产网上营销?听起来很有意思,你们公司和亨川有合作吧?”   “暂时还没有,之前我在亨川的项目做过策划,所以才有幸被邀请参加这一次年会。”   言微并不自恋到以为自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人对地产网播不甚了解,她猜测,他的本职应该不是在地产行业。   果然,男人给她一张名片,是某个连锁影院的总裁,还兼任影视公司出品人。   言微收起名片,笑道:“苏先生,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跟您合作。”   苏允礼笑笑,“当然,那是我的荣幸。”   言微正色,“我没有开玩笑,我们年后有几场线上线下联动推广活动,或许需要跟影院合作。”   他很感兴趣的样子,“能具体说说,怎么样合作吗?”   “现在只是初步设想,因为销售现场场地有限,我们想举办一元看贺岁大片的活动,然后用影院的技术,让客户体验沉浸式看盘。”   苏允礼点头,“听起来有点意思,言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当然可以。”   两人互加了微信,这个时候,音乐换了,舞台上有了动静。   秦怀鹤上台了,讲了几句喜庆话,突然没声儿了。   言微忍不住往左前方屏幕张望,屏幕与舞台同步,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这一看,她心里猛地一跳,人都动不了了。   只见秦怀鹤弯腰,把一个小人抱在怀里,重新回到舞台中央。   他吧唧亲了一口小人的脸蛋,“有同事偷偷说,今年年终奖好像发多了,为什么偷偷,可能是担心我发现,又要叫他们退回来。”   底下一片拍掌欢笑声。   “都不用担心,发到手里,我也抢不回来了,今年有些不一样,我多了一个女儿过年,大家伙一起高兴高兴。”   有人大声叫:“谢谢大小姐!”   又是哄堂大笑。   言微也忍不住跟着牵动唇线。   秦怀鹤看着女儿,“岁岁,给叔叔阿姨恭喜发财。”   岁岁看见那么多人在笑,搂紧爸爸的脖子,眼神有些怯。   秦怀鹤掂掂她,安抚道:“没关系,跟叔叔阿姨恭喜发财,爸爸给你拿好吃的。”   岁岁勉为其难抱着小拳,摆了摆,又扭头抱紧了爸爸。   言微仰头盯着屏幕,眼底微热。   那不单单是她的宝贝,也是秦怀鹤的宝贝。   其实,岁岁也是爱爸爸的。   丁澄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秦总,岁岁想找妈妈呢。”   秦怀鹤点头,视线往下扫,“妈妈今天也来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这个话一出,底下更热闹了,秦怀鹤生了一个女儿,老婆却成迷,上一回他家女儿过生日,吴曼云只说,孩子妈妈忙工作,才没有出席生日宴,有知情人说,其实秦怀鹤和孩子妈妈已经离婚,秦家才不想提起这个儿媳妇。   在亨川年会这个时候,孩子妈妈竟然也来了,这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言微手抓上桌上的酒瓶,轻轻挪到自己跟前,掩耳盗铃一般,挡上半张脸。   苏允礼问:“言小姐成家了吗?”   言微愣了愣神,“没有。”   很快,她便后悔扯谎了。   秦怀鹤抱着女儿走下舞台,到哪里都是热闹的恭维声。   “秦总,能抱抱小美女吗?”   “好可爱啊!”   “怎么长这么漂亮,眼睫毛好长!”   声音越来越近,言微提着心脏,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大人可以隐藏,孩子是藏不住的。   只要岁岁见到她,她是孩子妈妈的事实,必定瞒不住。   喧闹声越来越近,她手肘抵着桌沿,以手遮额。   余光里,男人的大长腿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她身后,他没有停下脚步,岁岁也没有动静。   言微以为,自己穿上了皇帝的新衣。   秦怀鹤突然顿下步子,旋即转回身子,轻轻把女儿放下,“岁岁,看看,妈妈在哪儿?” 第48章 言总又分手了?   所有人都盯着秦家大小姐。   她头上绑着两个小揪揪,身上是到脚踝的白色毛衣公主裙,脚上一双粉色公主鞋,一看就是精心养育出来的宝贝。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瞳孔黑且亮,懵懵懂懂看着围观她的大人们。   秦怀鹤蹲在他身旁,拉着她的小手,低笑了笑,“去吧,妈妈有好吃的。”   丁澄:“岁岁,妈妈就在前面。”   大小姐眼珠子提溜一下,踩着绵软的地毯,试探走出两步,又停住了。   言微胸口在敲打着,她的余光只能看到女儿的裙摆和小鞋子。   她今天穿了一条新的连衣裙,来之前,还特意在公司楼下弄了头发,如果不是正脸,岁岁大概率不会认出她来。   但是别人都在围观,只有她一个人藏着脸,多少都有些突兀。   台上的主持人:“秦总,妈妈是在和宝贝躲猫猫吗?”   言微在一瞬间下了决定,后膝推开椅子,提脚往相反的方向走。   有人在看她,探究的眼神。   言微顾不上,她目不斜视,半途拐了个弯,往会场外走。   丁澄拿着话筒说:“秦总,您形容一下,岁岁妈妈长什么样,大家帮忙一起找找。”   秦怀鹤朝那个往外走的单薄背影看了一眼,轻哂,“就是最漂亮的那个。”   众人在起哄。   主持人:“听听,最漂亮的那个,要是我,我可藏不住了。”   言微脚下不停,心脏在胸胸腔里狂奔。   她在卫生间磨蹭了好一会儿,心跳声稍稍平息,才回到原位。   苏允礼再与她说话,她总有一些分神,索性找个借口提前离场。   亨川年会过后,马上进入春节假期,当晚,岁岁直接被接回了秦家,她要在秦家过年,至少要呆一个星期。   没有岁岁和保姆,言微和言成明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年,她去拜祭了母亲,剩下的时间就是跟林棠,汪达,还有另外几个朋友,开车去了一趟短途旅行。   汪达发现根本就追不动她,两人太熟了,即便他说告白的话,她也无动于衷,好像他说的都是玩笑话,根本就不用听进耳朵里。   他试图来个身体接触,张开怀抱,“言微,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试一下吗?说不准我抱一下,牵个小手,你就心跳加速了呢。”   言微一个眼刀,“不可以。”   返程路上,汪达又开始磨她,“这样吧,就一天,我们就试一天,如果你觉得不行,我以后再也不追你了,我追别人去。”   言微不上当,“一天也不行。”   汪达退步,“半天。”   林棠忍不住笑,“真没见过这么追人的,你也是个奇葩。”   汪达不搭理她,兀自往下说:“你这样是在耽误我你知道吗,你总得让我试一下,好歹能死心,要不然我总以为,咱俩是有机会的,是你的心没觉醒。”   林棠:“言微,你就给他一个机会,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汪达:“林棠,等会儿先送你回家,我要和言微约会。”   言微:“我不约。”   “……”   林棠:“她惦记着岁岁,你这个时候约,你比得上她女儿吗?”   汪达磨牙,“行,我送她回家。”   汪达把车停在外头,非要把她送到小区里。   “不送也行,”他突然伸出手,抓上言微,“你给我拉拉手。”   言微掀起眼皮,淡淡看他。   “怎么样?”   “不怎么样。”   汪达舔嘴笑,“说实话,有什么感觉?”   言微看着他笑,也忍不住勾起唇线,“就是恶心想吐的感觉。”   “……这么严重?”   “嗯,有一种想砍掉这只手的冲动。”   汪达悻悻然松掉她的手,张开怀抱,“来,抱一下,明天我不追你了。”   言微绷不住笑,伸手推开他,“我女儿在家等我。”   “跟你女儿有什么关系?”   “我走了,慢点开车。”   进了家门,岁岁正在垫子里玩儿,阿姨在厨房里洗奶瓶。   她去洗了手,抱着岁岁亲了几口,阿姨从厨房走出来了。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   “先吃饭吧,岁岁爸爸刚走,你爸送他出门,可能顺便溜达去了。”   言微把岁岁放下,走到餐桌边看了看,饭菜还是温的。   这个时候还不算晚,她原以为过个年,秦怀鹤难得过来,至少要陪她爸喝几杯。   她在外面的时候一直惦记着,没料到是这么冷清的场景,心里有些发空。   “我给你热菜。”   “我自己来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点回来的,岁岁爸爸叫人来做饭,还没放碗呢,接到电话,说他家老爷子在家里摔了一跤,他就走了。”   言微转过身,“是吗……”   “是啊,老人摔跤可不得了,有的一摔就起不来了。”   她一边吃饭一边思量,秦老爷子毕竟是岁岁的太爷爷,她理应问候一声的。   秦怀鹤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听吴姐说,你爷爷摔跤了,没什么事吧?”   他的声音低而沉,像是从深谷幽潭里传来,“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有需要就让吴姐带岁岁去看看太爷爷。”   “嗯。”   沉默,一秒两秒三秒。   言微本来已经打好腹稿,想问他这几天都是在谁家里过的,但此刻,这个死一般的沉默,她张不开口。   “我先挂了。”   秦怀鹤突然出声:“言微,你上班的时候需要隐瞒婚育过的身份,现在自己做老板,也有这个顾忌吗?”   言微:“……没有。”   “岁岁影响你交朋友了?”   言微把碗放到水槽里,“不影响,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觉得不太好,毕竟以后我们都在同一个行业里,我不想被别人私下议论。”   秦怀鹤冷冷哼了声,“因为我这个前夫的身份,你被别人说三道四了?”   言微打开水龙头,水压太大,冲到碗底,水光四溅,她的衣摆都给弄湿了。   她在腰腹处掸掸,有些无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低调一点好。”   他一声低嗤,“是该低调一点,低调一点才不影响你谈恋爱,上一回你说的,除了我,别人都能追,包括汪达那种二流子?”   言微手停滞在腰腹,“对。”   被水淋湿的地方,凉气渗入皮肤,冰凉凉的。   她恍惚明白过来,秦怀鹤看见汪达拉她的手,以为她和汪达谈恋爱了。   那头沉寂一会儿,他的嗓音更是低沉,“好,我再跟你确认一件事,你不会再结婚,是针对所有人,还是只针对我?”   她唇线动了下,“不只是你,是所有人。”   秦怀鹤冷笑,“那就好,我不想岁岁有个那样的后爹,你要是结婚,我就把她的抚养权拿回来。”   言微一口气堵在胸口,下意识去摸水槽里的碗,水痕冰,凉入指尖。   话到这里也该说完了,他却没有挂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闷声说:“我现在去找你,你出来。”   言微揉搓指腹,一手的油腻,“别来了,你爷爷……”   秦怀鹤冷声打断她:“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不见,以后我不会再找你。”   她干咽口水,“嗯。”   话音方落,电话就挂断了。   言微心想,秦怀鹤没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她,她也没有义务向他解释,他不过是她的前夫,因为岁岁,两人没办法,才走得近一些。   仅此而已。   但她一夜不得安眠,翻来覆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她放弃了睡眠,做好睁眼到天明的打算。   屏幕的微弱的光映着岁岁的小脸蛋,她两只胳膊做投降状,搁在脑袋两侧,呼吸平稳,沉静像一个小天使。   她脸上的确有秦怀鹤的影子,笑起来的时候,狡黠的样子尤其像,以至于有时候言微会失神,有一些念头难以抑制地闪过脑子。   岁岁长大了,会不会也像秦怀鹤那般气她。   秦怀鹤替她挡酒,说“使唤不动她”,压她的脑袋,叫她“猪八戒她妈”,在亨川年会形容她是“最漂亮那个”,那些话她都记得,犹言在耳。   这一次之后,秦怀鹤再也不会来找她了吧……   果然,那之后,秦怀鹤很长时间没有再上过言家,偶尔,他会让人过来接岁岁和言成明过去他那边。   一两次之后,言成明看出来了什么,不愿意去了。   没多久,秦怀鹤又去了美国。   转眼大半年过去,言微的公司延嘉成立一周年,发展迅猛,员工已经超过了七十人,公司业务分为两大板块,一个做网播,一个做营销策划,线上线下联动。   湾城微微看房成为一个大IP。   有别的城市的同行来向她取经,想以加盟的形势,创立有影响力的IP账号。   这启发了言微,她可以用她的经验在别的城市做地产IP孵化,但每个城市的房产行情与政策都有差别,她精力有限,实在不可能每一个都了解到精通的程度,只能找一个城市试验。   这一天,她受苏允礼的邀请,参加某部电影首映礼,因为合作了几次,她和苏允礼已经很熟了,某一天,她看见苏允礼朋友圈晒出的家人合影,合影里出现了苏允君,她才知道两人是兄妹。   正因为如此,她一直和苏允礼保持距离,仅限于工作上的来往,平时没必要的邀约她都给推了。   这一次首映礼,有一个林棠很喜欢的流量明星,林棠逼着她来拿签名。   首映礼结束,主创上台,她意外看见熟悉的身影。   秦怀鹤被人引领上台,站在女主演颜清欢的旁边。   颜清欢倾身和他说着什么。   秦怀鹤面色清淡,略微点一下头。   演员的镜头感就是比一般人好,颜清欢说着说着就笑了,她用手轻轻触碰他,示意他看前面的那台摄影机。   颜清欢笑得很标准,秦怀鹤也抿了抿唇线。   他鬓角理得很短,还是惯常的工作日装扮,白衬衣黑西库,身姿挺拔。   大概是有阅历和成就加成,唇边一抹淡笑,把另一边的小鲜肉给秒成了渣渣。   言微垂下眼,拿出手机划拉。   主创们说话,她不怎么听得进去,再抬眼,秦怀鹤已经下了台,和苏允礼一起坐在前排位置,后脑勺正对着她。   言微神思缥缈,不知道该不该后悔来看这一场首映礼,但是此刻,她不怎么好受。   首映礼即将结束,苏允礼回头,对她招手,“言微,下来。”   秦怀鹤一动不动,仿佛不认识“言微”这个人。   “怀鹤,这是延嘉地产的言总,你们应该认识吧?”   秦怀鹤抬起眼皮子,看她一眼,“认识。”   言微唇边的肌肉有些僵硬,“秦总,好久不见。”   他不过点一个头,淡漠移开眼。   “你不是说要唐舰京的签名吗,去吧。”   言微视线有些无处安放,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的。”   她工作太忙了,对那小鲜肉不甚了解,为免露馅儿,能不说话便不说话,拿到签名,只说了一声谢谢。   小鲜肉问:“需要合影吗?”   言微不能说不需要,只好抿唇,“谢谢,电影很好看。”   两人合了影,主创人员往外走,秦怀鹤也在其中,两手插兜,在听颜清欢说着什么。   苏允礼:“言微,一起去吃个饭吧。”   言微离得稍远,笑说:“不用了,我今晚有事儿,我们改天再约。”   苏允礼没有勉强,“你怎么走?”   “我朋友来接。”   他笑笑,“不会是男朋友吧?”   言微顿了下,有些局促,“不是,我没有男朋友。”   秦怀鹤突然转身,手从兜里掏出来,指节搓搓鼻端,一道光撇过去,“言总又分手了?”   言微怔怔然看他。   他提嘴一哂,眼底看不见底的晦暗,“真快。” 第49章 言微要他的命。   言微似心上蒙尘,被秦怀鹤毫不费力吹了一口,飞尘堵在胸口,憋屈又无处消解。   她无心与他纠缠,“分了,谢谢秦总关心。”   苏允礼笑问:“看来两位很熟啊。”   秦怀鹤不过散漫地挑一下唇线。   颜清欢看着言微,笑说:“我也是你的粉丝哦,我看过你的直播,还给你发过私信。”   她上了全妆,一件粉藕色飘逸礼服,看起来明艳动人。   言微却只上了淡妆,一身简便的方领衬衣加灰色烟管裤,看起来清清淡淡的,但她五官长得极好,尤其是眉眼,干净清透,眸光很亮,一个眼神就能抓人。   言微有些意外,“是吗?”   “嗯,你还回复我了,不过我猜,应该是你们团队的人回复的,你不一定记得我。”   言微笑笑,“私信一般都是我自己回复的,不过太多了,我一般都没有时间点进主页看信息。”   “理解,”颜清欢看一眼秦怀鹤,“当时我问的是九湛府的房子可以买吗,微微说可以买。”   言微唇线微僵,“当然可以买。”   颜清欢:“当时去看了房,真的很喜欢,特别是看森林公园的超大落地窗,还有全屋只能家居,我在国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智能系统。”   言微抿了抿唇,略微点头,“是的,亨川的产品的确很好。”   “就是太贵了。”颜清欢笑吟吟看着秦怀鹤,“秦总,什么时候考虑让我做代言人,不用代言费,给我打个五折就行。”   秦怀鹤随意道:“你太年轻了,形象不契合。”   颜清欢笑得花枝乱颤,“您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   言微面上起了一层尬色,假意看一眼手机,扫过众人,“各位,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她不傻,颜清欢要表达的,并不是一个粉丝对她的喜爱,而是对秦怀鹤的恭维。   亨川还有很多产业,抱上秦怀鹤的大腿,拿到一两个代言,比辛苦拍戏要强。   眼下的处境让她有些尴尬,她来追星,秦怀鹤不一样,星在追他。   秦怀鹤垂着眼,并不看她。   颜清欢摆摆手,“下次再会。”   这一次的饭局,颜清欢理所当然坐在秦怀鹤的身边。   她是个拎得清的人,社交能力不错,靠着会来事的一张嘴,从十八线走到今天,才刚刚当上女一号。   只是她使出浑身解数,拿到了秦怀鹤的名片,秦怀鹤也只是淡淡的,不甚热情,也没有要加微信的意思。   临走,苏允礼单独带着她送别秦怀鹤。   “秦总,说好的,买房要给我折扣的,您的微信是您名片上的号码吗,是我就加您了。”   秦怀鹤点头,“是。”   她加了那个号码,果然搜索出秦怀鹤的微信号。   “那您通过吧。”   秦怀鹤没有动作,只看着她的手机,道:“你说你私信问过九湛府,你先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颜清欢愣了愣,笑,“当然是真的啊,不过我是用小号问的,很少上去,密码都不记得了。”   她虽没有浪费太多精力在小号上,没清理之前,到底还是不想让人看见。   “是吗?”   “这样吧秦总,我回去看看还能登录吗,可以的话我截图发给您。”   秦怀鹤倒没有为难她,掏出手机,通过她的请求,“行。”   晚些时候,颜清欢果然给他发来了一张截图。   【小短腿熊:听说九湛府有内部价?】   【湾城微微看房:不好意思,没有哦。】   【小短腿熊:那你觉得,它凭什么卖三千万起步,都可以去买别墅合院了。】   【言微:我觉得您还是先去现场看看,看过您应该会了解它贵在哪儿了。   大房开联合开发,就很值得期待,而且九湛府前有湾江后有森林公园,过了铁凝大桥就是CBD,这样的地段,值这样的价钱。   它的产品非常好,全屋定制智能家居,三面都是全景落地窗,还赠送超大露台,亨川的产品不用说,物业服务也是湾城最棒的。】   颜清欢的小号ID有几分装可爱的嫌疑,与她精明的长相不甚相符,而且她发的私信连个称呼也没有,难免让人觉得,她把言微当成中介使唤,那个语气只要是地产行业,都看看得出来,是自以为是的刺探。   秦怀鹤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要看这一条私信。   那一天看见她和汪达在一起,两人手拉手,那二流子笑得邪气,他看得心肝肺都要烧起来了,车子开过去,他看见了言微的正脸,她笑着用手推了那二流子一把。   那个笑像针,扎进他的五脏六腑里。   言微跟别人在一起了,秦怀鹤曾经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但当真实看在眼里,痛楚远超过他的想象,是撕心裂肺,也是痛不欲生。   他本欲不再理会她,甚至下了决心要把岁岁接回来养,但是当晚,言微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动摇了,想挂了电话马上找到她,让她跟他走,不要和那二流子在一起。   他原本打算带她和岁岁,还有言成明去一趟江南,找一找叫“be—be”的糍粑。   言成明说过,言微小时候去江南找姨婆,吃过bebe糍粑,一直念念不忘,姨婆在世的时候每一年都给她送上来吃,姨婆过世以后,就吃不上了。   几个月过去了,他早已经被言微磨得心灰意懒。   偏偏,她说她分手了。   言微要他的命。   她并没有接过九湛府的推广,她为九湛府说再多话,也拿不到一分钱。   但她对九湛府不吝褒奖,还顺带着夸赞了亨川。   四舍五入,也是在夸他。   言微不是要他的命,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意,是他自己,他主动送上门去,被她削了一块又一块,反反复复的。   颜清欢发了一条微信:   【秦总,我还要带朋友去看九湛府,这一回,不用验资了吧?】   她发了一个卖萌的表情包。   秦怀鹤让她把电话发过来,会有专人联系她。   颜清欢发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颜清欢:电话上回我发过了。】   秦怀鹤没再搭理她,也不知道是那个圈子都这样,还是单单颜清欢这样——浮夸。   但只要她还是亨川的准客户,他暂且不会拉黑她。   第二天,是周一,惯常是一上午的例会。   秦怀鹤又发难了。   南州城亨川印象命运多舛,因为融资受阻,项目二期滞后了大半年,才刚刚步入正轨,合作开发的公司腾远又出幺蛾子了,法人因为涉及数十亿的民间借贷,已经被批捕,腾远在南州变成了恶贯满盈的烂房企,亨川印象被牵连,这会儿售楼部门罗可雀。   这贵公子与暴发户大小姐的联姻,没捞着一点好处,反惹了一身腥。   老板不高兴,底下人人自危,生怕一着不慎惹火烧身。   谭睿又开始长篇大论:“秦总,我们已经和腾远达成口头协议,如果腾远无法完成后续开发,我们将按照合约,把亨川印象二期之后的份额以低于市场价的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二十全部……”   秦怀鹤不愿再纠缠这个项目,指头叩了两下,“以后废话就不要说了。”   谭睿登时闭嘴。   分管九湛府的营销总经理李嵩函说:“秦总,关于九湛府的圈层营销,凯创那边每一个月都举办两次,但效果不怎么理想,上周,我们和他们碰了一次,他们那边有意让我们来做两期,毕竟在湾城,我们亨川老业主的实力是最强的。”   秦怀鹤掀起眼皮子,“不是说凯创的营销做得很好吗,这也要我们来做?”   “我建议,可以请现在线上地产网播来做一期,上次他们做了一个餐饮行业和车友会的合作交流会,效果还可以。”   秦怀鹤顿了下,“哪个地产网播?”   李嵩函:“延嘉地产,就是言微的微微看房,现在做得还不错。”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视线淡淡扫过一圈,“用脑子做,就不至于一点儿效果也见不着,餐饮业和车友会是互补型行业,让我做我也做得起来,用不着微微看房。”   他们都肃容以待,但表情起了细微的变化,有几个掩藏得不好的,已经在撇嘴忍着了。   工作不怎么样,但能坐到这个开会的,谁不是精得跟猴一样,在亨川,他和言微的关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联系一下,让他们过来面谈。”   “好的,秦总。”   第二天,李嵩函给他汇报。   “延嘉回复说,九湛府圈层活动已经做过很多次,他们没有办法确定可以做得更好,为项目带来确实的收益,暂时先不接了。”   秦怀鹤下颌动了动,“没有实力,不敢接。”   李嵩函:“……也不是这么说,我觉得他们回复挺实在的。”   秦怀鹤顿了片刻,“你去问一下,南州城亨川印象二期尾盘,一个月清盘,能接吗。”   李嵩函:“应该不接,他们只做湾城的项目,毕竟线上网播都是有地缘性的,去南州城,估计没有那么好做。”   秦怀鹤不欲多言,“你先问问。”   这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延嘉正面回应,团队要先去南州城看看,再谈接下来的合作。   秦怀鹤指头在掌里揉搓,一个清浅的气声,“让南州那边做好接待。” 第50章 你害羞了?   从南州城回来后,延嘉副总宁凯锋敲响了言微的门。   “言总,明天和亨川的见面会,您得参加,李总说了,秦总对亨川印象十分重视,要亲自参会。”   言微顿了顿,点头,“行。”   因为明天要准备晚上的直播,言微本打算让宁凯锋自己带团队过亨川,既然秦怀鹤这个总裁要参会,她一个小乙方,不出现说不过去。   第二天,她选了一件小众品牌的黑色西装领连衣裙,低马尾做了一个简单的编发造型,还选戴了一双蝴蝶结造型的耳钉,让她的妆发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单调。   言微带着宁凯锋提前十分钟到了亨川,调试好投屏,和李总在会议室里闲谈了几句。   秦怀鹤信步而来,三人同时站了起来。   “秦总。”   言微轻轻提唇,“秦总,好久不见。”   秦怀鹤不过略微颔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单手搁在朱红色会议桌上,稍稍偏过头,“开始吧。”   言微作为主讲人,站到了他正对面。   “我们在一期做过调研,多数业主还是很肯定我们亨川印象的产品的,但是由于腾远的物业公司服务意识不到位,拉低亨川印象的评分,这一次换掉物业公司,首先把亨川物业服务做到极致,通过反差,把形象给树立起来……”   “把营销成本从渠道公司和自由经纪人收回来,集中投放在优质的一期老业主身上,我们希望通过老带新,快速盘活客户资源……”   秦怀鹤出声打断她:“老带新一直都在做,效果呢,你们去做过现场,应该知道怎么样。”   言微手心微攥,“是的,秦总,之前老带新活动做的太简单了,同质化严重,费时费力,营销效果却不大。”   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和许多甲方讲过营销方案,其中直面大老板的,也不在少数,她从不会怯场。   但眼下,她嗓子眼有些干涩。   “每个行业都存在二八法则,我们精准筛选出可以做意见领袖的优质业主,成立业主股东私董会,和他们签协议,给他们发证书,印名片,让他们从拿佣金,变成和亨川合作开发拿分红。”   “换句话,就是和秦总成为股东,一个月之内,分掉八百万的分红,大目标大刺激。”   秦怀鹤垂睫,轻扯一下唇。   言微干咽一下嗓,咬牙继续往下,“同时做好业主私董会线上运营,专人管理,每天释放项目价值点,工程进度利好,现场人气照片等等信息,促进私董会的活跃度与高关注度,每一日都必须有成交喜报,哪怕是喂单。”   秦怀鹤指节一叩,轻嗤,“就是造假,也要繁荣。”   言微只想快速把方案讲完,因为她实在太想喝上一口水了。   “秦总,我觉得这样称不上造假,只是一种营销手段,旨在刺激业主股东之间的良性竞争。”   在地产行业,没有一个营销是不掺杂一点造假成分的,即便是其他行业,也是如此。   秦怀鹤当然知道。   他在挑刺儿。   现下她是乙方,不能回怼,只能受着。   方案说完,她终于拿到救命水,连咽了三大口。   秦怀鹤两只手肘抵着桌子,下巴微抬,“言总,这种营销,我请当地的营销策划公司也可以做,请问延嘉的优势在哪里?”   凉水入喉,言微轻轻喘息,“秦总,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会请当地的一个地产网播IP,以客户的立场,做一场亨川印象看房视频,还会对比周边的竞品项目,用中立的立场去评价亨川印象,比如腾远退出后续二期三期的开发,还有物业更换,这些客观存在,又伤不到亨川印象的根本。”   “我们先造势,提高亨川印象的讨论度,在我接下来的推广直播中,效果才会更好。”   言微稍稍停顿,“到时候,希望秦总可以到南州城,给亨川印象站台,毕竟,您才是亨川最大的IP。”   她不自觉移开眼,轻轻抿唇,“也是最好的广告招牌。”   短暂的安静。   李嵩函点头附和:“对对,我们秦总本来也打算去一趟。”   秦怀鹤略微卷起唇线,“在你直播的时候去?”   她掀起眼睫,“对。”   “站在那里等你夸我?”   她停歇一秒,“也可以这么说。”   秦怀鹤点头,站起身来,“李总送一下言总。”   走出亨川世纪大楼,言微还有些神思恍惚。   宁凯锋:“言总,我一直觉得跟你参加甲方的会议,最有底气,因为你从来不会紧张。”   言微看着他,“今天我紧张了。”   “有一点,不过秦总的气场太强了,我都很紧张。”宁凯锋笑,“没想到你也会紧张。”   言微没言语。   初见他时,她不过是一只菜鸟,还能面不改色“宣传”他,后来做九湛府前策,也没少在会议桌前面对他,她也没想到到了这会儿,她竟然还会紧张到要靠喝水缓解的程度。   希望直播的时候,可以一切顺利。   直播前一周,南州本地一个地产网播做了亨川印象的实地看盘视频,这个人做网播没多久,粉丝数在一众地产主播里,并不算多,胜在他立场中立,见地犀利,粉丝增长得很快。   这一次亨川印象看盘的视频,因为做了营销推广,直接冲上了热门。   湾城微微看房就是这个时候发布了预告,要到南州城亨川印象做一场直播。   有消息放出,某知名房产网站想以五千万高价签下言微,被言微给拒绝了。   紧接着,亨川官网做出回应,对微微看房到南州亨川印象做网络直播表示欢迎,并表示,届时,亨川总裁和众高层管理一并出席。   言微带着热度,和团队一起到了南州城,为直播做准备。   秦怀鹤直播前一天才到的南州城,第二天,他站在人群里,看言微直播。   她穿了一字领的高定礼服套装,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直角肩,头发往上梳,看起来很利落。   这是上镜的装扮,和她平日里素淡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直播中的言微,话也比平时要多,除了要讲解项目,她还要和粉丝,和助播不断互动。   或许是连日劳累,她的嗓音有几分哑,但不管是不是刻意经营,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是好的。   他小看了她,她的确把项目给炒热了,照这个热度,根本就用不到一个月,就能把二期尾盘消掉。   谭睿做为负责亨川印象的营销总监,总算放下了一颗心,“秦总,这一次比预想中的效果要好。”   李嵩函比谭睿精明,知道拍马屁要拍到点上,“听说,有几家公司有意要投资延嘉,现在湾城微微看房的账号估值几千万。”   秦怀鹤瞧着他,“几千万,你给?”   李嵩函笑说:“秦总,我给不起,但是这个流量为王的年代,不缺有钱有眼光的老板。”   秦怀鹤视线又回到台上,眸光里的晦暗在悄然消退,“她是我女儿的妈,眼皮子没有那么浅,几千万算什么。”   李嵩函和谭睿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然当然。”   言微目光漫过来,唇线微敛,“今天,我们亨川总裁也到了直播现场,我们请他到镜头前,和大家见个面,有请秦总。”   秦怀鹤打开耳麦,单手扣上西装扣子,信步往台上走。   他清一下嗓,试了一下收音器的效果,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捕捉到言微眼中一瞬而过的躲闪,唇线轻轻往下一撇。   “大家晚上好,尊贵的亨川业主,还有支持亨川的客户,你们好。”   左手边的男主播用一副的公鸭嗓,浮夸地欢迎他,“秦总好!好帅!”   秦怀鹤没有做过直播,忍不住皱一下眉,撇开视线。   “我昨天来的南州城,这是一座热情的城市,热情到秋天还跟夏天一样的温度,我发现我衣服带多了。”   他往边上撇了一道视线,原以为言微会接他的茬,但是她唇线抿着,没有给他眼神交流。   秦怀鹤心下一笑,这个样子,可不像专业主播。   “我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亨川印象一期的物业中心,我进去就问,还招人吗?”   言微掀起眼睫,与他视线相撞,唇线禁不住颤了下,“然后呢?”   秦怀鹤压了压唇,“大家都知道,亨川印象刚换了物业公司,有一些岗位还缺人,正常来说,要从网上投简历,走面试流程,物业经理也没有顽固不灵,他说在招,特别是保安和保洁,他看看我,说,我可以做保安。”   言微手握成小拳,抵在唇边,压下一点笑意。   “我有些遗憾,只在亨川印象做了半天保安,但是看到我们业主生活安稳,也很欣慰……”   秦怀鹤一上台,言微有些不在状态,连网友都看出来了,不断发问:   秦总和微微是什么关系?   微微害羞了?   微微你被秦总弄哑巴了?为什么不说话!?   宁凯锋看着不断飙升的直播流量,忍不住给言微送一杯水,在镜头外攥起了拳头,做了个奋起的动作。   言微喝了两口水,唇边泛起一点笑意,“秦总,您是不是该跟物业经理道个歉,毕竟他又要重新招人了。”   秦怀鹤看着她,“我向他道歉,他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的保安。”   言微有些扛不住这个目光,飘忽了一下,“秦总,您可以看看手机,有些网友想让您去做保洁。”   秦怀鹤这才看向手机,底下像冒泡泡一般,不断有新留言出来,大多数是同一个意思。   微微害羞了。   秦怀鹤稍稍转眸,“哪有人叫我去做保洁,是你叫吧?”   言微抿了抿唇,“刚才有人叫,跳过去了。”   秦怀鹤又看向屏幕,“微微为什么害羞了……隔着屏幕都看见你脸红了。”   他慢悠悠勾起唇线来,“你害羞了?”   言微一滞,唇线轻颤,欲盖弥彰:“我没有。”   她强迫自己专注到手机屏幕上,一条留言正好蹦出来,这一条很长,她留意到了。   【秦总,你和颜清欢约会的照片刚上热搜,你转头就和前妻一起直播,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和颜清欢是什么关系吗?】   紧接着,有人说,秦怀鹤是颜清欢背后的金主。   又有人说,言微是他的前妻,离婚分了一大笔钱,她根本就不差钱。   秦怀鹤低哼了哼,“什么乱七八糟的。”   言微悄无声息捏捏指骨,轻轻牵动唇线,“秦总您别介意,只要您不想回答的,都可以不回答。”   显然,网友们对首富的花边新闻更感兴趣,就算有问亨川项目的,也被淹没在桃色绯闻里。   秦怀鹤索性不跟网友互动了,谈起了亨川产品的设计理念,还有亨川印象三期的规划。   这一场直播,流量爆了,但言微真实后悔了,她高估了她自己,她可以跟汪达一起直播,却没有办法和秦怀鹤一起站在镜头前,对着他的绯闻侃侃而谈。   直播结束,秦怀鹤被安保人员护送上车,离开了南州城。   因为第二天还有一场大型暖场活动,延嘉团队没来得及做直播复盘,先赶着回酒店休息了。   回到酒店,言微最终没忍住,打开娱乐新闻,果然看见狗仔队的偷拍视频。   颜清欢一身休闲装扮,和秦怀鹤站在大街上,她拿着手机给秦怀鹤看,嘴里说着什么,然后看着他笑。   秦怀鹤看着她的手机,略微撇唇,惯常的闲散模样,说了几句话。   撇开各种因素,两人站在昏暗的街景中,看起来像一对正在约会的璧人。   言微眼眶发涩难忍,一种难以疏解的郁气,盘旋在她胸口。   颜清欢跟他并不搭,他怎么会和颜清欢约会呢?   颜清欢这个女人不够真诚,岁岁怎么能有那样的后妈。   言微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她也不是秦怀鹤的妈,秦怀鹤都三十了,即便他是岁岁的爸爸,她也不可能要求他单身一辈子。   再说,他妈也管不了他。   一夜难眠,第二天,言微顶着疲累昏胀的脑袋到销售现场,当天在亨川印象一期的商业广场有暖场活动,主要由活动公司负责,延嘉只是收集部分素材,回去做一期关于亨川印象的推广视频。   言微在现场看见了汪达,他和别人合伙,在深城做商业项目,离南州城不远,特意过来看望她。   两人站在喧闹的人群里说话。   “直播我看了,你怎么回事,失了水准。”   言微轻轻耸肩,“我也不知道。”   商场外墙的大屏幕里,镜头对准了人群里的一对父女,爸爸抱起女儿,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女儿亲了爸爸一口,对着大屏幕笑了。   汪达抹抹下巴,“秦怀鹤不等你,就这么走了?”   言微淡淡“嗯”了声。   “不会是赶着回去跟那小明星约会吧?”   言微抬眸,一双眼里,眸光清凉如水。   汪达顿时噤声。   恰在此时,人群欢呼。   “亲一下!”   “亲一下!亲一下!”   汪达拿手肘撞她,“看上面,没人跟我说有这活动啊,你是不是故意的?”   大屏幕上出现了两人的脸,还被一个大红心给框在一起。   言微脸色一僵,瞪圆了眼珠子。   汪达嘿嘿笑,“我今天没有吃大蒜,可以亲吗?”   言微扭脸就走。   汪达追在她身后,“哎,言微,开玩笑的,请你吃大餐去。”   言微没给他好脸,“上哪儿吃,我要带公司的人一起去。”   “难得见一次,你这么宰我?”   “就是难得才宰。”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快凌晨,言微才带着醺意,被汪达护送到酒店楼下。   汪达突然搭上她的肩,凑在她耳边,说:“言微,当初,你为什么要跟秦怀鹤离婚?”   言微扭着双肩,试图甩开他的手,“你再对我动手动脚试试?”   她瞳孔蓦地一缩,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能动。   秦怀鹤像鬼魅一般,从昏暗的柱子走出来,晦暗不清的眸子如同淬了冰,只一眼,便无端让人胆寒。   汪达不自觉伸缩十指,怏怏笑说:“秦总还没走?”   秦怀鹤凉凉看他,唇线微卷,猛地一拳挥过去。   汪达没有一点防备,左脸就挨了一击。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惹得言微失声惊叫,她错失了反应,只两手惊慌掩嘴。   汪达舌尖舔了舔嘴角,拿眼睇着秦怀鹤,略微扯嘴,“有话好好说,我今晚没打算住这里。”   言微清醒过来,胸口上上下下起伏,“汪达!”   秦怀鹤下颚线绷得紧紧的,上去揪着他的衣领,才要抡拳,被言微一把抱住了臂膀,“秦怀鹤!你再打试试!我要报警了!”   秦怀鹤转过脸,眼底戾气浓得化不开,“报警吧,他对你动手动脚,还不该报警?”   言微死死抱着他,牙齿打颤,眼里带着水光,“他没有,你让他走,我跟你解释。”   秦怀鹤阖上眼,旋即又睁开了,眼圈下微微泛红,“你跟我解释,你跟我解释什么?   汪达挣开他,垂着眼整整衣襟,“秦总,南州城咱俩都不熟,这么晚了,闹到派出所太折腾,等回到湾城,你要约我,我一定奉陪到底。”   言微咬着牙,声音嘶哑,“汪达,你走!”   汪达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走进浓墨般的暗色里。 第51章 言微,你在跟我撒娇吗?……   暮色如墨,罪恶和隐晦在暗夜里肆意滋生。   已经入秋,南州城的天气却和盛夏相差无几。   一点风也没有,秦怀鹤白衬衣湿了一片,黏腻在后背,更让他添了燥意。   他挥一下臂膀,语气不近人情,“松开。”   束缚他的劲儿瞬间松绑,她快速眨巴眼睛,把那点水光淹没在浓睫下。   秦怀鹤垂睫,转动腕子,“走吧,不是要解释吗。”   言微转身,闷头往酒店走。   他在原地滞了数秒,迈着步子跟上她。   电梯间没有什么人,言微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要结账,她和汪达在后面,公司同事都已经先回酒店了。   她和一个女孩住在同个楼层,其他男同事都住在另一个楼层,大概率不会碰上。   她踩着绵软的地毯,插上房卡,打开门。   这间房住了好几天,本来熟悉的,可眼下大概是喝了一些酒的关系,她开错了卫生间的灯,换了一个,又开到了卫生间的排气开关,开了关,关了开,总算开到了床头的一盏壁灯。   她挪动步子,在控制面板上摸索,想把冷气打开。   男人的气息侵袭而来,带着强势,不耐烦说:“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言微指尖滞了一下,垂下手臂,连带着脑门也垂下了,“太热了,我想开空调……”   熟悉的佛子柑前调,掺杂着烟草味儿完完全全拢住了她。   这个味道带着魅惑,让人迷乱,她有些难以自拔。   他沉着嗓,“说吧,今晚上哪儿去了?”   言微放任自己沉迷在他的气息里,声儿轻轻的,“今晚团队一起吃饭,南州城的特色菜,很好吃。”   秦怀鹤轻轻呵了一口气,“团队去吃饭,最后就你和那二流子一起回来,别人都睡饭店里。”   她乌漆漆的眼对着他,“他们也回来了。”   秦怀鹤压着眼,“我怎么没看见?”   “你没看见?”   言微微微蹙眉,用她昏胀的脑子用力搜寻答案,转瞬,她眉目舒展了些,“他们要停车,肯定都走后门了。”   秦怀鹤一瞬不瞬盯着她。   言微轻抬下巴,“等会儿你可以下去看,有后门,三辆湾城的车牌号,都是我们公司的车。”   她为自己这么快破了秦怀鹤的疑云,小小振奋了一下。   他嗤了声,“言总越飞越高了。”   言微听出了嘲讽之意,笑得极浅,“人轻自然飞得高,还得多谢秦总当年出手相救。”   秦怀鹤眸子里那层薄冰彻底碎了,欺上她眼尾的泪痣,“没良心,我救过你,你却从未想过回头救救我。”   言微被震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秦怀鹤感觉到她受了惊吓,挠挠眉尾,放缓声音,“大晚上,凌晨一点,你跟一个二流子勾肩搭背逛大街,你爸要是知道,你说他该怎么想?”   “汪达不是二流子,他是我的朋友。”   他咬着腮帮子顿了片刻,“言微,你就这么缺朋友?前男友还捡回来做朋友,还让他占便宜。”   言微两眼迷茫,“不是啊……他搭我的肩,我又不能砍掉他的手。”   秦怀鹤胸口起伏,语气凉凉,“为什么不能砍?”   她定定看着他,瞳孔纹丝不动,突然嘟哝了一句:“那你还亲我,我也没有割掉你的嘴巴。”   秦怀鹤心尖像是被人拿捏在指间蹂.躏,一阵绞痛。   他滞了好一会儿,大掌猛地抓上她的后颈,往他跟前带,贴着她的发际磨牙,“你没有吗?你给我削了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蛇对农夫都没有这么狠!”   言微被迫压在他肩颈,锋利的喉结在她眼前滚动。   她的呼吸短促窘迫,“我没有……”   黑影压下,他强势撬开她的牙关,狠戾搅弄。   炽热的唇齿磋磨着言微,她攥紧拳心,仿佛下一刻就要要化在他怀里。   她下意识想要后退,被抓着腕子拽得更紧。   秦怀鹤压着她的后颈,牙齿啃啮她的唇瓣,勾缠她的舌尖,似是要把气息顺着唇舌渡入她的心肝肺。   言微没有束缚的一只手,攥紧了他后腰。   或许是刚才太热了,他后背的白衬衣湿了一片,攥在掌心,又凉又滑。   她在窒息边缘,听见温柔的敲门声。   “言总,开一下门,我给您送充电器来了。”   言微迷糊的意识里,想起了这么一档子事,她手机数据线坏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交代过他们,回到酒店给她送一个上来。   许是太晚了,男同事不好来敲她的门,让那女孩给她送过来。   出于自救本能,言微咬了作恶的男人一口。   秦怀鹤身子一僵,抬起头来,却没有松开了她,下巴抵在她额角处喘粗气。   他带着她的手,徐徐往下,“赶紧让她走。”   言微溺在喷薄的潮热里,胸口上上下下,起伏不歇。   他稍稍垂首,贴在她耳畔,嗓音像喉间含了一把深潭的沙子,低而哑,“你不说我就说了。”   言微轻轻提肩,“我说……”   她敛着气息,“小雅,我睡了,明天再拿吧。”   外头顿了片刻,好似惊醒过来,“好,好的,言总。”   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秦怀鹤在她颈窝蹭了下,辗转到耳垂,亲了一口,“言微,不要把我削干净了,至少给我留下命.根.子。”   言微呼吸一紧,心脏在胸腔里鼓噪,抬首看进他的眼睛里,“那你不要和颜清欢约会。”   秦怀鹤一滞,心神微荡,“为什么?”   她眼睛蒙着一层薄雾,仿若水汽氤氲,他再熟悉不过了,以前两人亲热,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不真诚,不适合你。”   秦怀鹤不禁被这个无厘头的理由给逗乐了,略微卷唇,“你真诚,你那直播,忽悠人一套一套的。”   她一瞬不瞬看着他,尔后,唇线突然向下一撇,轻颤两下。   秦怀鹤:……   他抓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轻轻揉捏,“我跟她约什么会,那天见面你也在,吃了饭,她和苏允礼把我送到路边。”   手里的触感绵软,细腻,秦怀鹤在这一刻舒坦了。   这一个晚上,他的心境可谓跌宕起伏,这会儿看见她这副神情,心口瞬间丰盈起来。   他没看错的,言微还爱他吧。   他仿佛要确认一般,唤了一声:“言微。”   “嗯?”   “亲我。”   言微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亲了一下。   秦怀鹤下颌微动,眼角冒出了丁点湿意,低声诱惑她:“言微,再亲亲我。”   言微攀上他的脖子,抬起脸,牙齿轻轻厮磨了下他的喉结。   秦怀鹤喉间微痒,一把抱起了她,大步往大床而去。   夜色无痕,从没拉严实的遮光帘缝隙倾斜而下,在地板上投射一道狭长的光,染了一身汗的白衬衫被无情丢弃,往那地上的浅薄凉光而去。   情难自抑,他发出一声低哑闷哼,消散在一室旖旎里。   言微还爱他,只要确认了这一点,对于他秦怀鹤,这世上还能有什么烦忧。   ……   将近天亮,两人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秦怀鹤被敲门声弄醒。   细微的,胆怯的声音在叫:“言总……”   秦怀鹤凑近了些,看女人恬静的睡颜,悠悠勾起了唇角。   他在她脸上轻啄一口,掀开被子,套上浴袍。   秦怀鹤打开门。   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站在门口,看见他,脸上的笑脸骤消,一脸惊愕。   秦怀鹤:“充电器呢?”   “……”   女孩从惊吓中醒过神来,“秦总,我来叫言总起床吃早餐,我怕她……我带了充电宝。”   秦怀鹤从她手里拿过数据线和充电宝,“不用等她,你们先去吃。”   女孩看也不敢看她,唯唯诺诺点头,“我们吃过了。”   秦怀鹤有些嫌弃,撇了一眼便关上门。   多用心跟她们老大学两招,胆儿也不至于这么小。   洗漱干净,他拿起衣物,闻了下,实在是不能穿了。   这一次丁澄没跟来,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只能使唤李嵩函了。   “你叫人收拾好,送到铂悦酒店,再开一间套房,十二点之前,把午餐送上来。”   对方应下。   秦怀鹤回到床边,蹲下身子,压着眼睫看床上的人。   言微似乎被他的电话打搅,眉宇一皱,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是要转醒的迹象。   “言微。”   她睁开眼,迷瞪两秒后,脸色突变,话音嘶哑:“我怎么……在这。”   秦怀鹤不说话,舌尖抵在两唇之间,凉凉看她。   言微手抚上喉咙,清了一下嗓,喉咙胀痛难忍,四肢酸痛,没一处是舒坦的。   这是又要生病的前兆,昨天嗓子本来就痛,今儿干脆发不出声音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快十一点。   按照原计划,这个时候,该退房回湾城了。   再看连接她手机的那根线和充电宝,言微软绵绵瘫回枕头里,扯过被子蒙上头,放弃挣扎。   这下好了,手下的人全都知道她和前夫睡到一起去了。   秦怀鹤看她那样子,大有睡了不认的意思,绷了一会儿,提嘴一哂,“我还想问你,我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你勾搭我进来的?”   她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在被子里咳了两声,“不是的……”   秦怀鹤单手解开睡袍,随手往沙发椅上一扔,压上去,掀开蒙在她脸上的被子。   遮光帘只开了一道小缝,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四目相对。   他突然垂首,在她颈子啃了一口,哑声说:“你昨晚就是这么勾搭我的。”   言微伸手搂上他的脖子,气息微弱,“秦怀鹤,我生病了。”   秦怀鹤:“……”   他略一扯嘴,“生什么病了?”   她又弱弱咳了一声,“喉咙痛,哪哪都痛。”   秦怀鹤停滞片刻,压了压唇边的笑,“言微,你在跟我撒娇吗?” 第52章 言微在,就是温柔乡。……   静谧无声。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是我把你弄病了?”   言微小脸一热,耷下眼皮子。   秦怀鹤眉宇微动,贴着她额角,说:“言微,我记得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脆弱。”   她把脸扭到一边,抿着嘴唇又咳了两声,哑着嗓说:“不是你,生了孩子体质差了,这几天也有点水土不服。”   秦怀鹤怔了数秒,一个气声,“那还是因为我。”   他垂首,双唇在她一边脸蛋上重重亲了一口,“吃了早餐,我让人过来给你看看。”   生的是他的孩子,接的也是他的项目,无论如何,这场病,他赖不掉。   他起身,拿着手机出去了。   言微慢腾腾抬首,抹了一下发烫的脸颊,指头沾染上了些许湿意。   她心想,秦怀鹤肯定是亲女儿习惯了,竟然下那么大劲儿,把她的脸都亲扁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宁凯锋。   言微迟疑了下,还是接起来了。   “言总,听小雅说,秦总过来找你去亨川印象,需要我过去吗?”   言微:“不用了,你们先回湾城,让大家都注意安全。”   看来小雅并没有告诉他们,秦怀鹤住在她房里。   也是,小雅那么老实的一个女生,又怎么会拿老板的私生活和男同事们讨论。   宁凯锋应下,又关心了她的身体,才挂掉电话。   手机里有汪达的未接来电,她不打算搭理他。   言微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被窸窸窣窣的声响给弄醒了,睁开眼一看,高大身影背对着她,正在给她收拾脏衣服。   她又阖上眼。   真是活久见,秦怀鹤也有给她收拾的一天。   秦怀鹤收拾好行李,回过头,身子一滞。   言微正睁着眼看他。   “醒了?”   “嗯。”   他坐到床边,“医生到楼下大堂了,吃了饭让他上来看看。”   言微:“还是先看吧,不要让人家等太久了。”   他掀开被子,拉上她的手,“行,边吃边看,也不耽误。”   言微上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苍白暗淡的脸,没有血色的双唇,幽幽叹了一口气,洗漱已经费尽力气,她实在无力再去折腾这张脸。   秦怀鹤抓着行李箱在门口等她。   “上哪里吃饭?”   “我定了套房,就在楼上,把这间退了。”   言微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怪不得这会儿他又恢复人模狗样,原来已经收拾过自己了。   她倒不是觉得占秦怀鹤的便宜,毕竟她占的也不是这么一丁半点,只是她这个样子,实在不想被与他同行的人看到。   “你们公司的人呢?”   秦怀鹤洞察了她的内心活动,“放心,他们不住这里。”   言微朝他走过去,脚下虚浮。   秦怀鹤拿了房卡,关上门,默默在她身后看了数秒。   “走得动吗?”   “嗯。”   秦怀鹤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拍拍背,“上来吧,我背你。”   言微清一下嗓子,“不用。”   他挺起腰板,转过身,略一扯嘴,“要我抱你?”   “……不至于。”   秦怀鹤笑笑,“你要是觉得丢人,我可以拿一件衣服套你头上,丢我的人,别人也看不出来你是谁。”   言微掀起眼睫,“我能走。”   两人往电梯间走。   行李箱滚轮在绵软的地毯滚过,留下一道浅淡的痕。   “以前在外面应酬,喝多断片,总是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后来,我总结出经验。”   言微脚下微顿,扭脸与他对视。   秦怀鹤低笑了笑,“脚后跟疼,是被人拖回去的,咯吱窝痛,被人架回去的。”   言微抿了抿唇,“那嗓子疼呢?”   “嗓子疼?”他顿了片刻,略微舔嘴,“估计是被人套了圈圈,给牵回去的。”   言微:……   还不如不问,问了就是狗。   秦怀鹤臂膀往她腰肢上一揽,把她往怀里带,“这样舒坦,哪哪都不痛。”   言微挨着他温热的前胸,脑子晕乎乎的,踩着地毯就好像行走在云端之上,虚弱的身子得了倚靠,没有矫情拒绝他。   她有一种奇异的情绪,原来,被坚实的怀抱保护,心也会跟着得到慰藉。   当初她也会生病,但是从来不让秦怀鹤知道,她以为他太忙了,他的钱不值钱,但是时间很值钱,她不可以任性去占用他的时间。   现在想想,不免觉得好笑,时间再值钱,也没有人值钱。   她没有什么好卑微,秦怀鹤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医生很快就上来了,给她看了喉咙,量了体温。   “扁桃体发炎了,还有点低烧,上呼吸道感染,吃点药就行了。”   言微看着他开药方,小声提醒,“医生,尽量开冲剂,我吃不了胶囊和药片。”   医生停下笔,“吃不了?”   “嗯,一粘喉咙就会呕吐。”   秦怀鹤在一旁说:“没事儿,你开冲剂,我下去药店买。”   医生笑笑,“我建议,她这是劳累过度,找个推拿推一下,刮刮痧,吃点中成药,好好休息一天就好了。”   言微沉吟片刻,“我还是吃西药吧。”   秦怀鹤睨着她,“怎么这么多毛病,咽不下药片,医生都建议你用中医了,非得吃西药才能好?”   她抿了抿唇,“我明天还有工作,需要上镜。”   秦怀鹤眉头蹙起,“你们延嘉还是你一个光杆司令?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上什么镜?”   言微以手扶额,有些无辜,“没办法,小本生意。”   “明天就得回去?”   “今晚吧,明天来不及了,而且,我答应了岁岁,不回去她会哭的。”   秦怀鹤下颌微动,没再说什么。   傍晚十分,两人上了飞机,秦怀鹤让空姐给拿了一张毯子,让她好好睡一觉。   言微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她在秦怀鹤的注目下,轻轻拉扯毯子,慢腾腾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到家了?”   言微似是而非“嗯”了声。   汪达笑了声,“怎么回事,不接我电话,本来想临走前再一起吃顿饭的。”   她低声答:“我手机在充电,没留意。”   “昨晚上,秦怀鹤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汪达哼一嗓子,“你跟他是真离婚还是假离婚,搭一下肩都不不行,他这个前夫管得也太宽了。”   言微轻咳了两声,“对啊。”   “还有你,按道理,他打我,你应该跑过来,拦在我面前,你竟然跑去抱他!怎么的,你是不是担心他打我手痛了?”   “没有啊……”   “你们这样,显得我像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冤枉啊,昨天约架的话,秦怀鹤要是当真,我连湾城都回不去了。”   言微握拳,抵在唇边,清清嗓子,“不会的。”   她心道,你都薅了秦怀鹤那么多羊毛,挨一拳也不算得很冤。   汪达笑,“你怎么了,咳咳咳的,跟我对暗号呢?”   “……”   “秦怀鹤在你身边?”   言微:“没有啊。”   秦怀鹤突然凑过来,抓上她唇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慢慢揉搓,“累了就不要说那么久电话,空姐都让你关机了。”   那边的汪达停顿片刻,忽地嗤笑,“昨晚上跟秦总睡一起了?”   被两头夹击的言微无力反抗,讷讷说:“挂了,我有点不舒服。”   秦怀鹤已经松掉她的手,周身森冷,“关机。”   言微依言,乖乖关机。   她瞟了一眼那个阴晦的侧脸,偷偷抿一下唇。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秦怀鹤虽然不是很能接受她有“前男友”这种生物,但到底也没被气死。   到家已经过了九点,言成明出门溜达了。   岁岁啃着一块猕猴桃,头上的短毛湿漉漉,脸上还带着泪痕。   言微心疼,把女儿抱起来,给她擦拭头发,柔声问:“岁岁为什么哭了,出那么多汗。”   阿姨怕她误会,忙说:“她看到邻居哥哥吃冰淇淋,哭闹着也要吃,天气凉了,哪敢给她吃。”   秦怀鹤把行李箱给她送上楼,洗了手下来,听这话,再看岁岁那小可怜样,免不得心疼,便道:“冰淇淋吃不了,给她准备点能吃的,不要让她哭那么久。”   阿姨怏怏点头,“这不是给她削了猕猴桃,才停了,我去给你们热饭。”   秦怀鹤坐在母女俩旁边,微微歪头,看着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女儿,“岁岁,爸爸回来了,爸爸抱抱行吗?”   岁岁抱紧了妈妈,“不要!妈妈抱抱。”   秦怀鹤常年受冷落,平时抱不上,视频的时候她就最多看一两眼,便沉浸在她自己的玩具世界里,理都不理他。这一次回来,他叫人把她接过去住了两回,每一回都用吃的讨好她,她才跟他亲热一些,下一次见面,她又不认账了。   秦怀鹤早就因这没良心的小人,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   他拧她的脸,拿出他的杀手锏,“跟爸爸,爸爸带你去买冰淇淋。”   言微忍不住皱眉看他。   “没事儿,我给她买不冰的冰淇淋。”   “有不冰的冰淇淋?”   秦怀鹤大掌压上她的后颈,提嘴笑,“没有我让人现造一个,不用你管,你去吃你的饭。”   阿姨的脚步声传来,“吃饭了。”   言微低下头,伸手把后颈的桎梏拿下,反被他抓着,捏了捏指尖。   岁岁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他,小吃货的本色尽显,“爸爸,要冰淇淋。”   秦怀鹤无声发笑,“冰淇淋比你爸爸都亲。”   他打了一个电话,把难题丢给了闫秘书,让她叫人马上送幼儿零食过来,并强调了,一定要有不冰的冰淇淋。   “走吧,叔叔送冰淇淋过来了,爸爸带你去拿。”   这下,小吃货主动伸出双手要抱抱。   待秦怀鹤把女儿扛在肩头,提着一袋零食回家,看不见言微,阿姨说她上楼了。   秦怀鹤带着女儿上了楼,打开房间门,看见言微已经梳洗干净,躺在床上休息。   她看见父女两个,掀开被子下了床,“买什么了?”   岁岁一脸笑,奔向妈妈,“妈妈,冰淇淋!”   言微看着小馋猫的嘴角,还残余一点巧克力,伸手给她抹干净了,“好吃吗?”   “好吃!”   岁岁扒拉爸爸手里的袋子,“妈妈,糖糖。”   她捡了两个喜欢的糖果,拿出来送到妈妈手里,小嘴嘟囔着让妈妈吃,“妈妈,糖糖,糖糖。”   言微笑说:“谢谢岁岁,妈妈刷牙了,留着明天吃好吗?”   “好呀!”   岁岁蹦着跳着,把糖放到妈妈的床头柜上。   秦怀鹤眼底有些热,“我给你买的,你怎么就只记得给妈妈拿糖。”   原来,小猪八戒也有良心,她爱妈妈,超乎他的想象。   他贴近言微,歪着头看她,她洗了澡,看起来元气回来了,面色比在南州城的时候好多了。   言微挪开眼,“下去吃饭吧。”   秦怀鹤伸手,一只手环上她的腰肢,低着嗓说:“不着急,等你爸回来,我跟他喝两杯。”   “那么晚,别喝了。”   秦怀鹤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你这么着急?”   言微嗓音好了些,说出来的话却仍是软绵绵的,“我急什么。”   秦怀鹤把她的手包裹在掌中,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眉目,尽是抓弄人的劲儿,“以前喝了你的醒酒汤,第二天醒来,头皮总是很紧,我现在往回想,那会儿是不是我睡着了,你偷偷揪我头发。”   言微唇线微颤,“你现在才想明白?”   他下巴贴着她的前额,鼻端闻到一股馨香,笑了声,“你说说,到底多恨我,才要这么治我?”   秦怀鹤在这一刻,心里是无比熨帖。   只要言微在,喝多少酒,醉不醉,有什么所谓。   他在温柔乡里。   岁岁突然走过来,伸手扒拉他的裤子,强行把他从温柔乡里拉扯出来,“爸爸,天黑黑,你回家。” 第53章 我更贵,我的身子都被你……   秦怀鹤被小人的话给气乐了,蹲下身子瞧着她,“什么意思,你要赶爸爸走?”   岁岁晃动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黑黑,有老巫婆。”   “有老巫婆?”   “嗯,有粑粑,小心哦。”   秦怀鹤皱眉,“什么?”   言微忍俊不禁,给他翻译,“她说,天黑了,路上有老巫婆,还有大灰狼的屎,你要小心。”   秦怀鹤:“屎就是屎,粑粑什么粑粑。”   岁岁点头,“粑粑粑粑呀。”   “你怕爸爸踩到屎,那爸爸不回家了,晚上睡你的床行吗?”   岁岁愣了愣,摇头。   秦怀鹤试图跟她讲道理,“为什么你能睡我的床,我不能睡你的床,你这么小气,爸爸以后不给你买好吃好玩的了。”   岁岁抱上妈妈的腿,委屈巴巴看着他。   秦怀鹤嘶地吸气,“岁岁,你再这样对爸爸,老巫婆要把你抓走了。”   言微忍不住出声:“秦怀鹤,别这么对她说话,快下去吃饭,你要觉得饭不合胃口就回去吃。”   秦怀鹤站起身来,原地叉腰,“你也赶我?”   “……”   秦怀鹤压着眼看她,“言微,以后当着孩子的面,给我留点面子,你看,她都学着你赶我走。”   言微无奈笑笑,转身带着腿边的小不点,坐到床沿边,“我知道了,吃了药,就只想睡觉,你带她下去吧。”   秦怀鹤跟着走过去,放缓声音,“你生病,我留下来照顾你不行?”   言微:“不用你照顾,睡觉又不会醒。”   他顿了下,挠挠眉尾,“言微,你做个真诚的人,跟我说说,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言微怔了片刻,“你说呢?”   并非她不真诚,但是眼下,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定义她和秦怀鹤的关系。   她太忙了,还要养精蓄锐去迎接排得满满的工作行程,实在无暇顾及他,不要说让她像以前一样,事无巨细照顾他,即便是正常谈恋爱,她也根本抽不出时间。   秦怀鹤略微卷起唇线来,“咱们先来排除法,你不会当我是你炮友吧?酒醒了不认账。”   她眉宇显而易见皱了起来,“你非要这么说吗?”   “不是?那是男朋友?”   她掀起眼睫,抿一下唇,“秦怀鹤,我觉得,你在男女关系上的认知,跟我有很大的差距,或许你应该去问问你的朋友,或者丁澄,什么样才算男朋友。”   秦怀鹤半张着嘴看她,旋即扯嘴笑了,“有差距你就说,还让我拐弯去问别人,怎么,还要我把咱俩睡了的事儿,事无巨细跟别人说,请教他们,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言微没好气说:“我男朋友没有那么容易做,不追个一两年,看清楚这个人,我是不会接受的。”   秦怀鹤绷着嘴看她,半晌,点一下头,“行,我追你,一两年不够,一二十年,二三十年,追上正好可以白头偕老了。”   言微轻轻瞟了一眼,“还不走?我明天还有很多工作。”   秦怀鹤压着眉,默默转身。   他站定了脚跟,两三秒后,突然转身,大掌压上言微后脑勺,弯腰对着她的脸蛋吧唧亲了一下。   言微猝不及防,一脸惊愕,与他四目相对。   秦怀鹤勾动唇线,两眼略微一眯,眸里藏不住的笑,“这样追行吗?”   言微脸上升腾起热气,唇线抖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岁岁瞪着眼珠子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突然咯咯咯笑开了。   秦怀鹤伸手,扯她头上的揪揪,“你听懂了吗你就笑,看你妈妈欺负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言微囫囵睡下,给他留一个后背。   秦怀鹤看看那个后背,又看看岁岁,忍不住提唇,“我看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   言微半夜醒过来,下意识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小细胳膊,岁岁正在酣睡。   昨晚上半睡半醒之间,听见岁岁闹着要跟妈妈睡,她让保姆抱过来,她睡自己的,任由岁岁在她床上自娱自乐,也不知道小丫头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拿出手机,微信里有几条未读信息。   【秦怀鹤:明天晚上我过去吃饭,让阿姨多煮一份。】   林棠给她发了一个链接。   【林棠:秦怀鹤跟颜清欢谈恋爱了?颜清欢去九湛府售楼部看房被拍了,听说秦怀鹤送给她一套九湛府的房子\\惊恐】   言微打开连接,标题是娱记们惯用的词儿。   【颜清欢疑似恋情曝光,最低调首富送豪宅?】   配图是颜清欢带着帽子墨镜从九湛府营销中心走出来的照片,   言微一目十行看下去。   这篇错漏百出的文章里,秦怀鹤为博千金一笑,特意让人给颜清欢开启绿色看房通道,清场让颜清欢看九湛府,记者联系了颜清欢经纪公司一方,对方表示,艺人私事不知情,但期待能与亨川合作。   言微锁上屏幕,把手机放下,翻腾几下,又忍不住拿起来了,咬着唇,把链接转发给秦怀鹤。   要追人的是他,她为什么要憋着不好过?   【这是别人发给我的,可以留你的饭,但是我这几天都有直播,不在家吃饭。】   这是事实,公司业务越来越多,亟需培养新人,还要换一个新办公室,再加上她的直播排得很满,可以预想,接下来她会非常忙。   -   秦怀鹤一大早看见言微的半夜发的微信信息,再看那篇胡编乱造的文章,气不打一处来。   深更半夜的,是谁闲得慌了,给她发这种破烂新闻。   平时就罢了,这会儿她还在生病,能不生气吗。   丁澄才休了年假回来,就被叫进了办公室。   他保持一惯的水准,很快就问清楚接待颜清欢的人,笑着回复秦怀鹤,“秦总,这怎么可能清场,她晚上才去,那天傍晚下大雨,现场本来就没有什么客户,也不知道是不是摆拍的,这群人看图编故事还挺厉害。”   “她买了吗?”   “还没有,听说,想找您要折扣。”   秦怀鹤哼一嗓子,“没买就好,真成了亨川业主,我们还得供着她,你叫法务发个声明,就说我秦怀鹤只有一个千金,博她一笑我就够累的。”   丁澄绷不住笑了一声。   秦怀鹤顿住了,淡眼看他,“你笑什么?”   丁澄:“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岁岁了,挺想她的。”   “是吗,你不是嫌她拉屎臭?”   丁澄顿时收了笑,“我哪敢。”   “去吧,今天就发,重点说明,我们亨川把重心放在产品本身上,只做一流的房子,绝对不会把钱用在二流明星代言费上。”   “好的,秦总。”   这个声明一出,明晃晃就是打颜清欢的脸,一日之间,秦怀鹤又恢复成那个低调行事,小心行得万年船的优秀典范。   颜清欢知道摸到了秦怀鹤的逆鳞,赶紧给他打电话道歉,谁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存她的电话,听到她自报家门,吭都不吭就挂了电话。   再发微信,发现被拉黑了,只能求让苏允礼出面替她求情。   苏允礼哪里顾得上她,他自己妹子都救不了,如何救她。   -   言微接到秦怀鹤的电话,她她忙得很,并不怎么搭理他,三言两语便把他打发了。   没几天,宁凯锋和言微说,这一次到亨川汇报工作,秦总也会参加。   言外之意,她还是得去。   言微只能应下,把时间挤了又挤,带着宁凯锋去了亨川。   这一次,亨川印象二期尾盘销售比预期的要顺利,宁凯锋扬眉吐气,再面对秦怀鹤,已经不像第一回 那么紧张,但也没轮到他发挥。   秦怀鹤对延嘉褒奖几句,话锋一转:“我们还有新项目,言总先留下来。”   他就说了半截话,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他们成了陪跑的,不过难得落了清闲,谁不乐意。   出去的时候,最后走的那个人还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秦怀鹤指节抵在鼻下,一声不响就那么看着言微。   两人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他这么看她,言微有些不自在。   “秦总,有新项目要交给我们延嘉来做?”   秦怀鹤清一下嗓,把手放下了,往后一靠,模棱两可说:“我怕你忙不过来。”   言微:“秦总放心,我们公司正在扩招,营销策划一线人员完全够用。”   秦怀鹤低笑了声,“你们那点小庙,能装下几个和尚。”   言微面色平静,“秦总,我们正在找新的办公室,签约下来,马上就装修了。”   “搬到哪里?”   “暂定浅湾区的鼎晟广场。”   秦怀鹤定定看她,忽地一笑,“那就是没定,就会画大饼,给你们公司的人画就算了,还给我画。”   言微顿了下,不再假意与他客气,“我忙死了,你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秦怀鹤稍稍挑眉,“有事儿,亨川世纪十六楼还有两间连在一起的办公室,大概四百多平,你们公司既然要换,正好,帮帮忙,把那两间租了。”   言微唇线微动。   “怎么,不能帮?”   言微抿了抿唇,“我担心我们负担不起,租金有优惠吗?”   他想也没想,“没有,市场价,二十三,亨川世纪的写字楼,一直供不应求,能租到就很不错了。”   言微心里默算了一下,二十三每平一天,四百平,远远超过了她的预算,这里的确很好,但是她不打算打肿脸充胖子。   “你还是租给别人吧。”   秦怀鹤压着唇,瞅她一会儿,“租给你们公司,不是方便追你吗。”   她眼睫一掀,“有你这么追人的吗,我以为你想宰我呢。”   秦怀鹤提嘴笑,“言微,市场价就是宰你了?”   “租不起。”   秦怀鹤悠悠站起身来,踱步而去,最后在她身后站定了脚,俯身下去,唇线似有若无擦过她发丝,压着嗓说:“免费也行,上顶层来。”   熟悉的气息环绕,言微轻轻提肩,颈窝连接到耳朵根,绒毛仿佛在一根根苏醒,难以言喻。   秦怀鹤走了有十分钟,言微才起身。   她已经有一年没来过亨川世纪顶层的房子了,但是手停留在密码锁上,依然能按照惯性摁出正确的密码。   客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言微一路走过去,有一瞬间的疑虑。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秦怀鹤并不是让她马上上来?   她头皮一阵微紧,如果是这样,他从监控里看到她进来,岂不是要得意死了?   转瞬,她的疑虑就消散殆尽了,那张大床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照片。   他偷走的那张全家福,她被单□□剪出来,放在墨色的相框里。   秦怀鹤都敢把她的照片放床头,她有什么不能进来的。   言微把相框拿起来,细细瞧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照片,唇线忍不住往上翘起。   女高中生梳着最简单的马尾辫,抿着嘴,笑容恬淡,眼里带着未来可期的光芒。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秦怀鹤步子稳健,朝她踱步而来,“怎么跑这里面来了?”   她把相框放下,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上回岁岁过来,也是住这里吗?”   “不是。”   言微停顿片刻,轻笑了下,“我在想,如果晚上她看到妈妈的照片,可能会安心一些。”   秦怀鹤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水珠,“渐青湖也有一张。”   他把纸巾随手丢在床头柜上,贴上她左手臂,低着眼说:“我不是为了岁岁好过,而是为了我自己好过,你不在的时候,偶尔要用到。”   言微略微压了压唇,垂下眼睫。   他伸出手,掌心贴着她的颈子,虎口夹在她耳垂下,轻轻揉搓她的脸蛋,“言微,别折腾我,搬过这边来办公,行吗?”   言微漂亮的颈线绷得紧实,眼睫轻轻颤动,“我租不起。”   他的大拇指在她脸蛋刮挠两下,“你先用着十六楼那两间,还有最好的两层没卖,我留着给你,等租约到齐了,你们再搬。”   言微定定看他。   “送给你的,现在就可以签合同,放胆去做,不要为那点租金畏首畏尾。”   言微眸光一闪,“那么贵,我不敢占你那么大便宜。”   两层写字楼,三千平米,粗粗一算,超过三个亿,对于她来说,实在是烫手。   秦怀鹤压着眼,指腹从她唇上碾过,抹掉了一层浆果红。   “我更贵,我的身子都被你占完了,不差这一点。” 第54章 怎么,你没爽吗?   言微睁着清凌的眼看他,一身有质感的麻灰色西服套装,衬得她清逸脱俗。   “不要?”   言微没有拒绝,也张不开口说要,似是而非说:“你是挺贵的。”   她上来这里,就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先拿他三个亿,总有些怪怪的。   秦怀鹤低笑了笑,把她抱进怀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贵,当初敢来找我,这会儿还没胆拿吗。”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秦怀鹤拧起眉头,略微舔嘴,“谁啊,这个时候来打搅我们。”   凝神听听,哒哒哒,高跟鞋砸在大理石砖上,气势不弱,听起来就不好惹。   言微脑子浮现起一张高傲面孔,身子一滞,抬起眼睫看秦怀鹤。   摁了门铃又直接闯进来的,除了吴曼云还能有谁,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把包随手放在沙发扶手后面的小茶几上,这会儿只能祈求不要被吴曼云看见。   秦怀鹤略微撇嘴,“我妈,她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   言微从他怀里出来,低声说:“你出去,不要说我来了。”   他顿了下,“行。”   吴曼云一进门,连鞋都没脱,直奔厨房,把手里的点心盒子塞进冰箱。   她看了看,冰箱里除了一些酒水,没有什么存货,两袋牛皮食品袋包装的地方小吃尤为醒目。   吴曼玉拿出来看了看,保质期已经过了两天。   秦怀鹤走出来,叫了一声妈。   吴曼云把那个牛皮袋放在餐桌上,“我以为你不在呢。”   “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让人给你准备午餐。”   吴曼玉看着他,“用不着,我就是路过,上来给你送点点心。”   自从她和秦中延离婚以后,这个儿子好似怕她想不开,跟她说话都客气了几分,以前他可不会说给她准备午餐这种话。   秦怀鹤挠挠眉尾,“我又不吃。”   “我管你吃不吃。”吴曼云推推手边的那两个牛皮袋,“这是闫秘书放的?过期了,你不要吃。”   秦怀鹤不甚在意,两手插兜,朝自己的妈走过去,“这段时间没有接岁岁去你哪里?”   吴曼云没好气说:“不接!去了又不能留着过夜,她就只惦记她妈,白弄得我上火。”   秦怀鹤扯嘴笑笑,“你带不了?怎么我能带她过夜呢。”   “你是爸爸,你厉害,行嘛,她都记不得我这个奶奶。”   秦怀鹤啧一声,不痛不痒安抚一句:“她太小了,等大一些,会记得奶奶的好。”   吴曼云高跟鞋哒哒哒走过餐厅,“我不稀罕,你也一样,我又不指着你们。”   秦怀鹤默了片刻,跟上前去,“你这么年轻,当然不指着我们,没事儿谈谈恋爱,多好。”   吴曼云不搭理他。   “妈,你交男朋友了吗?”   吴曼云登时顿住步子,扭头给他一个眼刀,“谈什么恋爱,去伺候老头啊?”   秦怀鹤搓搓鼻端,似笑非笑的,“谁让你伺候老头了,找个二三十岁的伺候你,多好。”   吴曼云绷着嘴看他。   “没钱我给你。”   吴曼云面上有一些皲裂,“你给钱,我给你找个比你小的后爹?”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那还是找个比我大的吧。”   吴曼云忍不住笑了,“你也快四十了吧?”   秦怀鹤也跟着笑,“我才三十。”   吴曼云视线一顿,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低声问:“那是谁的包?”   秦怀鹤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名牌包包,言微赚了钱,也会给自己买几个名牌包换着背,没有他以前给她买的贵,胜在人美,那些包包于她,不过是锦上添花。   他握拳抵在嘴边,清一下嗓,“还能有谁。”   吴曼云顿了顿,“还能有谁,你倒是说啊。”   秦怀鹤没有再掩饰,压着嗓说:“言微。”   吴曼云愣了一会儿,低低喃了一句:“别得意忘形了。”   她走到玄关处,拿起自己的包,打开门就走。   秦怀鹤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房间,房间太大,言微离得很远,像是刻意避嫌,不想听到他和他妈两人的对话。   他迈着步子往里走,在她身前站定了脚,二话不说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言微滞了滞,慢腾腾伸出双臂,环上他有力的腰。   “你妈来干嘛了?”   “来给我送点吃的。”   言微没往下问。   秦怀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顿了顿,伸手掏兜,看了一眼。   就这分神的一两秒,言微已经从他的怀里离开,往外头走。   秦怀鹤脚下动了动,望着她的背影,一个清浅的气声,垂首滑动手机,提腿跟着往外走。   丁澄和他汇报海岛项目的进展,确认了一下下午的行程。   “我自己解决,你不用管了。”   “好的,秦总。”   言微站在餐桌前,看那两袋牛皮食品纸袋。   上头写着,古桥镇名特产——嬷嬷糍粑。   她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秦怀鹤。   这一回头,隔着西装外套,她腰上就挨了一把。   秦怀鹤把她环抱在怀里,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把那两个纸袋往桌子一旁挪。   言微:……   这是不给她吃的意思?   古桥镇是她姨婆嫁的小镇,她怀疑,里面装的是她最爱吃的糍粑,现在很多地方小吃经过包装,都往外销了。   这也不是什么宝贝,他把东西挪走了,她也没脸再拿回来。   他下巴抵在她肩窝里,用鬓角磨蹭她的耳畔,温热的掌心顺着形状,在雾气白的真丝吊带上游弋,话里却隐有不耐,“实在着急,让他们中午来。”   那一头还在说着什么。   “行了,你看着办。”   秦怀鹤挂了电话,把手机往自桌上一扔,吁一口气儿,“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跟老婆亲热的时间都不让我消停。”   言微头皮一紧,十指轻轻搭上他的腕子,嗓音轻飘飘的,“现在是上班时间,这也不能怪他们。”   他在她耳边低笑,“不怪他们,就怪你。”   “怪我?”   秦怀鹤在她细嫩的耳下,啄了一口,“怪你,今天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搭我。”   言微轻轻提肩,心尖微痒,“你这是,欲加之罪……工作时间,我该怎么穿?”   年纪越大,他是面皮越厚,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谁让你选工作的时间来了?”   “谁让你是甲方爸爸。”   秦怀鹤下了些力道,朦朦胧胧的雾感奶白,在他掌心翻腾揉皱,桑蚕丝的料子如鹅毛般细腻柔软,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加重。   “你就是欠收拾,好好和你说话你不听,非得上赶着做乙方,我给你买的糍粑,都过期了你才来。”   他贴紧了些,附在她耳边,压着嗓说:“言微,我炸了。”   言微气息短促,忍不住偏头,往后磨蹭他的鬓发和胡茬。   秦怀鹤钳着她细滑的下巴,掰过来,咬着她的唇角,惩罚一般碾磨过去。   酥麻的烟花在脑子里炸裂开来,言微气息不稳,溢出一声呜咽。   她的眸光潋潋,映得那颗泪痣鲜活动人。   被他蹭乱的发丝胡乱飘荡,直挠得她眼角发痒,她才腾出手抹开,就被秦怀鹤抓了回去。   秦怀鹤压制着那只手干坏事儿,听见她低唤了他一声,尾音娇软,似乎是在与他撒娇。   这种时候,言微从不会拘着,身子软得像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丢下忙不完的事儿,在工作日的□□里做这不正经的事儿,竟比那天夜里还酣畅淋漓。   两人在宽大的浴室冲洗,言微已经乏累,秦怀鹤仍有精力给她洗浴缸,已经到了中午时间,该耽误的都已经耽误了,言微索性由着他。   以前都是她伺候他,倒是阴差阳错,教会了他不少,这会儿他学以致用,还知道给她用软毛巾垫着头。   水波荡漾,水汽氤氲,言微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病都好了?”   “嗯。”   “我让你把公司搬这里来的事儿,你考虑一下。”   这会儿她上有老下有小,自然没有在外留宿的道理,他就算厚着脸皮上她家里,她那么忙,别说见不到人,即便见到了,无名无分的,也不能在她家留宿。   只要她搬到这边来办公,他不用为了见上她一面,还要费劲心思,兴师动众地开个没屁用处的会议。   言微掀起眼睫,“知道了。”   秦怀鹤捋了捋她的额发,“下周带你和岁岁,还有你爸,去江南逛逛。”   言微略睁大了眼,“下周哪有时间。”   “两天也没有?”   “半天都没有。”   秦怀鹤舌尖抵着牙根,瞅她一会儿,“没有就改期吧,但是你得自觉,不要让我整天见不着人,见不上人,你让我怎么追,虚拟追你?”   言微眼睫微动。   让秦怀鹤追人真是为难他,“虚拟”这种词儿都出来了。   “每周至少见三次面,一起吃顿饭,增进咱俩的感情。”   言微正享受他的服侍,难以张口反驳他,姑且应下,“我知道了,尽量吧。”   秦怀鹤放缓声气,道:“周末过来吧,带岁岁一起过来,不要带吴姐了。”   她愣了下,“我周末哪有时间。”   不带保姆,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秦怀鹤手往黑硬的头发抹了一把,颇有几分无可奈何,“你就说哪一天有时间吧。”   言微默了片刻,唇线轻抿,“下一周,我来例假。”   下一刻,湿漉漉的指节在她右脸颊刮挠一下,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嗤笑声,“什么意思,你来见我,就为了爽一回?”   言微经不住这话,面上噌地一下就热了,眼神飘忽躲闪,嘴里却还硬着,“怎么,你没爽吗?”   秦怀鹤咬着后槽牙,半晌,胸腔起伏,压着嗓说:“我觉得你更爽。”   她细嫩的皮肤浮起一层浅淡的红,楚楚动人,话里仍是没有丝毫退让,“我更爽不应该吗,是你追我又不是我追你。”   秦怀鹤又被噎了一嗓子,下颚线绷紧,点了点下巴,“对,是该你爽。” 第55章 实践一回,不能白担个虚……   这一折腾,言微毫无意外地迟到了。   宁凯锋代替她,出去和别的公司谈合作,她进公司的时候,每个人在自己工位上各司其职。   “言总下午好。”   言微略微颔首,目不斜视往里走。   不管有没有人留意,她都有些心虚。   里面那件吊带已经报废,秦怀鹤给她买了一件同颜色同材质的打底衫,脖子绑带,还得他亲手给她绑上,才能出门。   不管两人关系怎么变化,她和秦怀鹤的身体从始至终都是非常合拍,他有用不完的精力,总有办法撩拨她。   不可否认,她情难自抑,并且沉迷其中。   门被人轻轻敲响,气势微弱。   言微收拢神思,“进来。”   门被打开了,小雅轻手轻脚走进来,双手绞在一起,“言总……”   言微展颜笑笑,“怎么了?”   小雅笑得有几分勉强,“言总,我可能要辞职了,今天和李经理说了,虽然越级了,但您对我那么好,我想亲自和您说一声。”   言微有些意外,“为什么要辞职?”   小雅是她亲自面进来的,她大学毕业没多久,做后期剪辑,平时不爱说话,每天闷声不吭的,工作倒是挺认真负责,活儿做得也利索。   言微自认并不是苛刻之人,工资给的也比同类公司要高一些,没想到一年不到,小雅就提辞职了。   小雅亲自来找她说辞职,大约已经下定了决心。   “家里的事情,您知道,我家不在湾城,我家里人希望我回家发展。”   言微顿了下,“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吗?”   回老家发展,这是最合适的辞职理由之一。   小雅垂下眼睛,“还没有,等回家了再找。”   言微站起身来,“你过来。”   她走到接待沙发上,拉着小雅坐下。   “如果你说在湾城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我不拦着你,但是你说回老家,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我不是反对你回老家,你得确定,回老家真的能有更好的发展吗?”   小雅垂着眼睫,唇线轻撇了下。   这个神态被言微捕捉到了,“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   她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湾城太大了,人才太多了,我能力有限,还是早点回到老家比较好。”   言微点头,“你爸妈希望你回去?”   小雅:“嗯。”   “这样吧,你现在也熟悉公司的业务了,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边找工作一边在家办公,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继续留在我们公司,你看行吗?”   小雅滞了片刻,“行,谢谢言总。”   等小雅走后,言微把小雅的直属上司李经理叫进来。   李经理是个直肠子,有话就说,“我觉得都是借口,回什么老家,听小严她们说,小雅就只有一个哥,大学都是助学贷款读完的,她哥成家了,她回那小地方能做什么?”   言微把她和小雅的对话告诉了李经理,“能留尽量留,小雅挺能干,招人也不容易。”   “知道了,言总。”   忙碌的两个晚上过去,言微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最烦人的例假又来了。   晚上,汪达给她电话,说回到湾城了,要她请吃一顿饭。   言微给拒了,让他等两天,她实在不想折腾。   回到家,她意外看到吴曼云,抱着岁岁坐在沙发上,言成明坐在轮椅上,即便岁岁已经快两岁了,两个做过短暂亲家的人,依然没有什么话说。   言微换了鞋,走过去,打一声招呼:“您过来了,吃饭了吗?”   吴曼云脸色尚可,“吃过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公司里事情多。”   “好久没见你姑姑,她很久没来了吧?”   言微顿了下,“是啊,我表哥结婚了,她现在忙着带孙子。”   “你去吃饭吧,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言微看了看脚边的礼盒,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餐厅走。   吴曼云大晚上过来,还有心情带礼盒,她总有些别扭。   潜意识里,她不想与秦怀鹤更进一步,而是暂时保持现在的关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面对吴曼云。   再则,她也没有精力面对秦家复杂的家庭关系。   她吃好晚饭,悄无声息上了楼。   没一会儿,她听见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她走到阳台落地玻璃门,往楼下看。   吴曼云拎着名牌包,姿态如当初她看到的那般高傲,“岁岁,和奶奶拜拜啦。”   岁岁跟她并不亲,小手勉强挥动两下,一个转身,小短腿就往家跑。   吴曼云站了一会儿,打开车门坐进去了。   夜色太暗,离得又远,言微看不清吴曼云脸上的表情,她猜想,必定是不好看的。   天气转凉了,言微眼底竟然有些发涩。   母子两个一个样,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等岁岁上了床,她问:“今晚你和奶奶拜拜了吗?”   岁岁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拜拜呀。”   “岁岁,不可以没有礼貌,知道吗?”   岁岁被打搅,脆生生叫:“知道啦!”   -   丁澄拿着着急签字的文件上了顶层,一进门,看见秦怀鹤卷着衬衣衣袖,有一边都已经湿透了。   餐桌上的食盒还没有打开,看来秦总连午饭都还没吃上。   秦总极少有这么不讲究的时候,丁澄看着怪难受的。   “您衣服怎么湿了?”   秦怀鹤不甚在意,“搞卫生,没来得及换。”   丁澄不敢置信,“您,搞卫生?”   秦怀鹤不搭理他,洋洋洒洒签上自己的大名,把文件给了他,“这几天,你给我找个厨师,我学几样拿手菜。”   丁澄半张着嘴看他。   “怎么了,岁岁偶尔过来,老是带着保姆也不方便,我得给她做饭。”   丁澄顿了顿,“秦总,我觉得没必要,我找人来给岁岁做就行了。”   秦怀鹤:“那不一样,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行,我找个育儿师出食谱,我们按照上面的学,您看行吗?”   秦怀鹤耷着眼睫顿了片刻,“不用,也不只是做给她吃,她妈偶尔也会过来。”   这下,丁澄回过味儿来了,再看小几上那包,他心里头有谱了。   他跟着秦怀鹤那么多年,就没有见他沾过厨房的油烟,敢情是要改头换面追回自己老婆啊。   “秦总,我觉得学西餐好一些,煎牛排什么的,难度不大,只要学会了,也不容易发挥失常。”   秦怀鹤一口否了,“我就学中餐,能有多难。”   丁澄无语凝噎,“……中餐各种菜系,各种调料,还要看火候,可能对您来说不难,对我这种晕油烟的人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   “我让你学了?”   丁澄嘿嘿笑,“我可以给您打下手,但是我真闻不了,抽油烟机一响,我就犯恶心。”   秦怀鹤摆手,“走走。”   他回到房间,言微已经穿戴整齐,正在镜子前,以手作梳梳理那一头乌发。   距离上一回见面,又过了十天。   秦怀鹤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了脚,从镜子里看她。   她的皮肤白净透亮,一双干净的野生眉下,眸子纯净带光,瞥人一眼的神态,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感。   “我妈上你家去了?”   “嗯。”   秦怀鹤低声笑笑,“你怎么招待她的?”   言微顿了下,从镜子里看他,“没有招待,我不知道她要去我家。”   他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把一缕被水浸湿的发丝捏在指间,“这儿有点湿,你着急绑起来做什么?”   “不要紧。”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跟她的人一样。   但是秦怀鹤早就认清了她,眼前这人主意大得很,你若让她不痛快,她不说,全攒在心里,筹谋着哪一天不声不响抽身而去,决绝程度能置人于死地。   他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来,似笑非笑的,“恢复原样,好让你们公司的人看不出来,言总今天又跟甲方爸爸睡过觉?”   言微乌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对着他,“和甲方爸爸睡觉倒是没什么,只是,占用上班时间总是不太好。”   秦怀鹤略微舔嘴,“我知道了,怕他们以为你在办公室勾搭我。”   “怎么还不换衣服。”她垂下眼睫,抬手去给他解开扣子,“他们怎么想,我也控制不了。”   秦怀鹤任由她,低嗓:“下一次,我们实践一回,不能白担个虚名。”   她唇线轻牵,没有说话。   冷白纤细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触碰他胸腹的皮肤,带着一点微凉,却能轻易撩起火来。   言微抓着尚余他体温的白衬衣,被压迫在洗手台边,后腰抵着冰凉的石砖,另一只手被抓在掌中,去摸冰凉的金属扣。   她要出去,奈何被一双有力臂膀围困得死死的。   言微不可置信,略睁大了眼,“秦怀鹤……够了。”   下一刻,她被拦腰抱上了墨色暗纹洗手台,洗手台上残余的水珠浸湿西裤,凉得她身子一个瑟缩。   他贴紧了,慢慢悠悠蹭她,“十天来一回,你觉得够吗?”   言微:……   这才穿上多久,连饭都没吃上,就要到下班时间了,能消停一会儿吗?   “谁让你走了。”   “我晚上还有工作。”   “我都要换衣服了,你还这么整齐,怎么这么让人不舒坦呢。”   秦怀鹤摁住她的后脑勺,偏头凑过去,一下一下勾缠她的舌尖。   言微胸口上下起伏,唇角有莹亮的水渍。   “秦怀鹤,我饿了……”   他含糊应了一声,手下动作没停。   白衬衣从洗手台滑落,无声滚落地上,镜子里一片雪白浪花在翻滚,一浪未散一浪又起。 第56章 我们家,没有你的床。……   言微约了林棠和汪达一起吃饭。   林棠风风火火赶来,屁股才刚坐下,便拉着言微问:“你昨天去亨川世纪做什么,我吃饭回来,正好看见你的车开过去。”   言微骤然抬首,怔了两秒,扯谎道:“过去开会。”   林棠没放在心上,“我还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听到,上一回我不是发了颜清欢到九湛府看房的新闻给你嘛,丁澄跟我说,不要说秦总坏话,不然不给我报销跟你一起吃饭的钱。”   她噘嘴哼了一声,“我跟他说,我姐妹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谁稀罕!”   汪达不动声色瞧着言微,“昨天去亨川开会?”   言微没有看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嗯。”   汪达砸吧嘴,“真好。”   林棠莫名其妙,“哪里好?”   汪达笑笑,“我说,秦怀鹤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哎呦,你是不是嫉妒我们秦总,离婚了还照顾前妻,还可以一起合作。”   他嗤了声,“不至于,钱够用就行,秦怀鹤百事缠身,他老婆未必有我老婆幸福。”   林棠看着言微,笑说:“这就很好诠释什么是眼红得要滴血。”   言微忍不住抿嘴偷笑。   汪达伸手,给她脑门一个栗子,“你笑什么笑,错过我,没人给你后悔药吃。”   言微:“……我不是说了,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怎么,秦怀鹤在你身上装了监控?”   言微不搭理他。   “把上回在南州城聚餐的照片找出来我看看。”   “做什么?”   “昨晚上在外面碰上个女的,好像是你们公司的人,我确认一下。”   林棠揶揄道:“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   汪达扯嘴笑笑,“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   言微翻找手机,上一次去南州城,除了她,只有小雅一个女性。   小雅那种老实的女生,可不是汪达的菜。   汪达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就是她,我说怎么有点面熟。”   “怎么了?”   汪达把手机还给她,低声笑笑,“这个女的你小心一点,昨晚上我看见她和赖伟在一起。”   言微有些发懵,“赖伟?”   “对,昨天是工作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湾城工作了,那女的做什么的?”   言微低睫,“她是剪辑,前几天提离职了。”   “离职就好,跟赖伟那种人混一起,能是什么正经人。”   林棠问:“谁啊?”   “一个变态。”   林棠听了来龙去脉,摆出正义女神的姿态,“这种猥琐男,要是碰上我,早就被他给废了!”   言微有些失神,“变态又不是一下子就暴露的,小雅毕业没多久,估计分辨不出来,是不是该提醒她一下。”   若说别的女孩也就算了,小雅那么老实的女生,怎么会跟赖伟混在一起?   还有,赖伟知道小雅的老板是她吗?   她又一想,赖伟平常戴着一副眼镜,斯文有理的,若真要伪装,小雅如何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衣冠禽兽。   汪达:“没必要,你别又招惹上那变态,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再说,你又不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说不准人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一提还招人恨呢。”   言微点一下头,“嗯,别提他了,吃不下饭。”   -   天气越来越冷,言微给言成明换上了厚褥子,厚被子。   之前,言微说要请一个半天的护工,言成明说没必要。   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自理,偶尔弄湿了被褥,他也会自己换掉,平时也会跟着她们,吃一些较软的饭,近半年脸上有了些肉,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言成明看着她换被芯,问:“岁岁两岁,还去那边过生日吗?”   言微抬眼,“嗯,得去。”   “在酒店里过?”   “秦怀鹤说,这一回不折腾了,去她太爷爷家过。”   言成明顿了顿,“也好。”   过了一会儿,言微把被子弄好了,走到爸爸跟前,“爸,到时候秦怀鹤要是过来接你,你不愿意去就跟他说不去,不用为难。”   言成明点头,“等她回来,再过一次,你们生日挨得近,两个一起过。”   言微滞在原地,嗓子眼有些干涩,“好,我定蛋糕。”   自从爸妈出事,她就没有在家过过生日,林棠在国内的时候就两个人一起过,林棠不在,她就当那天只是平安夜。   言微往外走,心里是轻松的,四年了,爸爸接受了他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他的余生即便不能事事如意,也不会比四年前更差。   她的也是。   原来,时间真的是良药,再浓重的阴郁也会消散。   岁岁开着秦怀鹤买的电动小汽车,在客厅里乱窜,她方向盘控制得还不是很好,撞翻了小板凳小玩具,她也毫不在意,一路碾压过去,吴姐在一旁心惊胆战让她慢点儿。   用秦怀鹤的话说,猪八戒路子野得很。   言微眼底微微发烫。   她偶尔会冒出一个念头,自从生下岁岁,家里就有了阳光雨露,岁岁是来妈妈送过来救她和爸爸的吧。   “岁岁,戴上头盔。”   她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岁岁才乖乖停下,她丢下车子,拉着妈妈裤腿儿,闹着让妈妈带出门去溜圈。   言微难得在家,不忍心拒绝,便给她穿上外套,领着往外走。   才到小区门口,她看见秦怀鹤从车里下来,大冷天的,他依然是一件衬衣,一件藏青色西服,步子稳健。   秦怀鹤看见母女两个,目光一顿,转瞬提起了唇线,迈着大步子往她们而来。   岁岁跑跑跳跳,“爸爸!爸爸!”   秦怀鹤知道她的热情维持不过五分钟,还是十分受用,一把抱起了她,“今天这么好,知道出来接爸爸了?”   “爸爸,岁岁开车车!”   “是吗,谁给你买的车车?”   岁岁笑得两眼弯弯,“爸爸买车车。”   秦怀鹤对着她的小脸蛋重重亲一口,“知道爸爸为什么给你买车车吗?”   岁岁甜滋滋说:“爸爸爱岁岁呀!”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看一眼言微,又看向她,“听听,给你买好东西就是爱,不买就不是爱,爸爸买车给你,不是为了让你玩,而是让你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   言微轻飘飘瞟他一眼,转身往小区走。   又是那个叫小赵的保安站岗,看见秦怀鹤,马上立正敬礼,“秦总晚上好!”   秦怀鹤心情不错,把岁岁抱到另一侧,拍拍兜,往里掏出一张购物卡,“精神面貌不错。”   小赵接过来一看,面额不小,有些措手无措,“秦总,我不能手拿,不能拿。”   秦怀鹤:“拿吧,这是圣诞福利。”   小赵脸蛋赤红,攥在手里,憋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谢谢秦总。”   “岁岁,和哥哥再见。”   岁岁挥手,“拜拜!”   小赵连忙挥手,“小朋友再见!秦总再见……”   他嘴唇嚅动两下,“夫人再见。”   言微愕然回头,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对她来说不寻常的称谓。   秦怀鹤突然伸手,往她后脑勺一拍,“没礼貌。”   言微面色在夜色里一红,“再见,辛苦了。”   这小赵也不知道是如何和秦怀鹤混熟的,看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人挺热诚,精神头很足,老人小孩过不了电动闸门,他都会主动开大铁门。   这么年轻的小伙,竟然说得出“夫人”这种话。   “你怎么跟他那么熟?”   秦怀鹤扯唇,“第一次来你家,就是他拦的我。”   “是吗……”   那是挺久的了,秦怀鹤第一次单独上她家里,是她坐月子的时候,那时候她说要与他离婚,他很震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跑上她家看她爸,还给护工大姐发了一个大红包。   言微:“他挺热心的,不过你给了他,等会儿出来换一个人,你是不是也得再给一张?”   秦怀鹤:“就这一张,现在物业人员的流动性那么大,小赵年纪轻轻,一干就是三年,很不错了。”   他站定了脚,“岁岁,这是什么树?”   岁岁拍拍手,小脑袋往天上仰,“大树。”   “大树,这叫金丝楠。”   岁岁口齿不清:“这是金兰。”   言微忍不住笑,“金丝楠,不是金兰。”   岁岁学着妈妈,“金拉金拉。”   秦怀鹤啧一声,“你不会说金丝楠,你就叫它——舅舅。”   这下,岁岁发音很准,“舅舅,这是舅舅。”   言微:“……哪来的舅舅?”   她寻思,无论如何,都叫不上舅舅。   秦怀鹤嘴角略微勾起一个弧度,闲闲散散说:“这树比你还大两三岁,可以说是你哥,叫舅舅不算过分。”   言微绷了一会儿,唇角有些崩裂,“那也可以叫叔叔,不是比你小吗?”   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硬是给她安排这么一个哥哥,他自己怎么不认做弟弟。   秦怀鹤往上看,二十几年树龄的金丝楠木树干笔直,即便已经入冬,树顶上仍是郁郁葱葱。   “亨川的园林都是砸钱花功夫做出来的,金丝楠是珍贵树种,我这一棵的价钱,比别的小区所有树种加在一块还贵,你知道为什么非要选它吗?”   言微抿了抿唇,“金丝楠是珍贵树种,谁都不敢动,你是不是希望一两百年以后,后人坐在树荫里,对你歌功颂德。”   秦怀鹤睨着她,“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功利的人?”   言微挪开眼,“我觉得没必要给树也分出高低贵贱,在我眼里,金丝楠和我家院子里的柚子树一样,都很珍贵。”   “当然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秦怀鹤把岁岁放下,摸上金丝楠木经受过磨砺的树干,“金丝楠木性是千年不腐万年不朽,自古就被称作栋梁之材,以前修建皇宫,用的多是金丝楠木,金丝楠一树难求,所以有一棵楠木一条命的说法,怎么是你家柚子树能比的。”   他回过头看她,“等我们老了,柚子树一砍,什么都没留下,可是我们的子子孙孙,在几百年以后,还可以站在这里,摸到这一棵楠木。”   言微乌漆漆的眼,在寒凉的夜色里看他,绵声细语说:“你就是想让子孙后代记得你。”   “不是我,我最多是岁岁的钢炮小汽车。”他收回目光,唇边压着笑,“我觉得,我哥如果能顺利长大成人,一定很契合金丝楠木的品性,君子谦卑,高雅,出尘于世。”   言微牵上岁岁的手,“你哥知道你这么夸赞他,肯定很高兴。”   “你也一样。”   言微怔怔看他,细嫩的面庞慢慢升腾一股热气。   岁岁突然拉扯爸爸裤腿,“岁岁小汽车,突突突,送爸爸回家。”   言微转脸朝向另一边,紧紧抿着唇线。   秦怀鹤停滞数秒,“我才刚来,你又想让我走?”   岁岁点头,“天黑黑了。”   “……”   果然,五分钟过了,她又不需要他了。   秦怀鹤蹲下身子,抹着下巴瞧她,“爸爸害怕老巫婆,可以住在你家里,等天亮了再走吗?”   岁岁愣了一会儿,突然挥起小手,朝空气里拍打,“老巫婆走开!”   秦怀鹤试图用吃的收买她,“如果你让我睡你家里,爸爸给你买冰淇淋,等你生日的时候,爸爸还给你买飞船蛋糕。”   岁岁很为难,看了一眼妈妈,又看向爸爸,“我们家,没有你的床。”   秦怀鹤不依不饶,“我可以睡沙发。”   她有一点松动,大眼睛眨巴两下。   “今晚爸爸给你洗澡,行吗?”   这一句话,她那一点松动也没有了,“妈妈洗!”   秦怀鹤点头,忍气吞声哄她,“好,让妈妈洗,那我能睡你家沙发吗?”   她摇头,不带一点犹疑,“你太长了,没有长被被。”   秦怀鹤嘶地一声,拧起眉头,磨牙,“猪八戒,你等着瞧。” 第57章 秦怀鹤迟早会瘫痪。……   经过老人活动中心,她一如往常,朝里面张望了一眼,看见她爸在棋牌室里,看老头们下棋。   秦怀鹤也看到了,“走,去接外公回家。”   岁岁甩开爸爸的手,像一颗炮弹,往棋牌室里冲。   言微定在原处,等了好一会儿,秦怀鹤也不知道和老头们聊什么,就是不出来。   她最终还是找了过去。   “你厉害了,女婿还给你买房,儿子都做不到这样。”   言成明老褶子动了动,“是啊。”   “小伙子,你做什么工作的,挣那么多钱?”   秦怀鹤:“大爷,我卖房子的。”   “卖房子的?那你买这里的房子,有内部价吗?”   他笑笑,“有。”   一聊到房子,几个老头来了兴致。   “你买多少钱啊?”   秦怀鹤不答反问,“阿叔,您先说说,这个小区怎么样,买得值不值,住得舒不舒心?”   “以前肯定值,现在太贵了咯。”   “您都享受了多少年,还嫌太贵了?”   “那不是,孩子在这段买不起,咱想支援一下吧,卖了又买不到更好的地儿,住那么多年,也舍不得。”   秦怀鹤笑笑,“要是您家孩子买亨川的房子,您找我爸,他有折扣。”   老头子一脸不信,“你爸能有什么折扣,都出不了门的人。”   言成明只笑笑不说话。   秦怀鹤:“您试试。”   言微忍不住了,走过去抓上言成明的轮椅,“爸,天气冷了,早点回家吧。”   言成明:“行,走吧,不用推。”   他的电动轮椅很方便,偶尔还可以自己去家附近的公园逛逛。   秦怀鹤又抱起了女儿,往家的方向走。   言成明突然说:“老李家真的要买房,从去年看到今年了,你那里要有优惠,我跟他说。”   秦怀鹤:“当然有,亨川最低折扣在我手里。”   “最低是多少?”   他笑笑,“每个项目不一样,至少多一个九六折,只要是您的朋友,都可以享受。”   言微忍不住瞥他一眼,“那些算什么朋友,就是一起下棋打发时间的。”   “下棋的怎么了,棋友不是朋友?”   言成明:“她的直播我经常看,没什么难的,房子我也能卖。”   秦怀鹤绷着嘴看言微,稍稍挑一下眉,“听见没,不好好努力,有人跟你抢饭碗了。”   言微:“……”   过了一会儿,她嘟囔一句:“哪有那么容易做。”   言成明又说:“岁岁去你太爷爷家过生日?”   “嗯,到时候您跟着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我们家也过一回,跟岁岁跟她妈一起过。”   秦怀鹤顿了顿,略微点一下头,“要不,不在家里过了,我带你们出去旅游,这几天天气不好,几天没见到太阳了,我们去海边转转。”   言成明:“我就不去了,走不动道,去了麻烦。”   “没什么麻烦,我们有飞机,随时可以出发。”   岁岁眼睛亮了,“爸爸,我开飞机。”   “嗯,开飞机,还有水上摩托,沙滩汽车,你去不去?”   小丫头忙不迭点头,“爸爸,岁岁去呀!”   秦怀鹤撇唇,“那你问问妈妈。”   没等岁岁问,言微又是那句话:“我哪有时间。”   “你有多忙啊?”   “是挺忙的。”   秦怀鹤略微卷唇,“我找你谈项目,也没有时间?”   言微看着他,“什么项目?”   他一声哂笑,“延嘉收购计划,我把你公司收购了,看你还忙,连女儿的生日都顾不上。”   “……你收购不了,我又不卖。”   因为小汽车,岁岁处于兴奋状态,不愿意洗澡,哭闹着要玩,秦怀鹤和言微连单独说话的时间也没有。   言微去给岁岁倒水,秦怀鹤跟着进了餐厅,挨在她身侧,说:“周五晚上我要和王北雄吃饭,你也跟着去吧,凯创刚需项目多,他不是讲人情味儿吗,让他给你几个项目做做。”   言微忍不住牵动唇线,“你们吃饭,我去算什么回事。”   秦怀鹤伸手,大掌附在她腰侧,往他身上揽。   言微心脏往上一提,往外瞟了一眼,幸而吴姐在楼上给岁岁放水,爸爸在看岁岁玩耍,没人留意餐厅发生了什么。   他压着嗓笑,“不碍事,现在谁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凯创还想跟我合作,就得卖我的面子,借势营销你不懂?”   她耳尖微微发烫,“凯创毕竟是我老东家,当初出来的时候就挺尴尬的,再说,做不好,我怕丢了你的脸面。”   秦怀鹤提嘴笑,“要脸面就不要做生意了,当初你领一份工资,做两三个人的活儿,最后没落到好,难道尴尬的不是他们?我要是你,我就抬着下巴看王北雄。”   言微忍不住笑了,“我出来,也不关王北雄的事,凭什么抬下巴看他。”   他捏着她的腕子,指腹在她的内手腕慢慢摩挲,“带上衣服,你就说你出差。”   “……什么衣服?”   秦怀鹤压了压唇,“我喜欢,生岁岁之前的那些。”   她滞了滞,垂下眼睫,“早就穿烂了。”   “烂了?我给你买。”   言微不再搭理他,提着岁岁的水杯往外走。   秦怀鹤原地定了两秒,忽地勾嘴一笑。   周五这天,言微比平日早了半个小时到餐厅。   王北雄廊道她,主动伸出手,笑得温煦如风,“言微。”   言微笑,“王董,好久不见。”   “你好久不见我,我可经常见你,你的直播我经常看,做得不错,我得让营销线的同事多去跟你取经。”   “谢谢王董夸奖,不敢当。”   入席后,两个大佬谈论起,最新出台的政策,防止开发商用学区房操作,所有营销词汇不得出现“学区”,“学位”等词,但很多开发商依然在打擦边球,暗戳戳给客户传递学区信息。   王北雄:“防止也不是禁止,这词儿太轻了,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说不努力了,不生孩子了,反正就是躺平,多消极啊。我是希望国家加大力度,让教育资源公平化,不要再用教育绑架我们的年轻人。”   好话都让他说尽了,秦怀鹤只笑笑,“王董心系年轻一代,怪不得凯创的员工平均年龄比亨川小了。”   “多给年轻人机会,以后的世界不都是他们的嘛,言微就做得很好。”   言微笑笑,“王董过誉了,据我所知,重点初中主要是学习氛围和师资更好,学区房和重点中学这个课题是几十年逐渐形成的,要想几个政策改变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能说,能疏不能解吧。”   王北雄看着她,“我看你从小就读重点中学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因为我妈妈是老师,她要求比较严格,功课一点也不能松懈。”   王北雄看着秦怀鹤,“所以说,家庭教育也很重要,不要什么都赖给国家。”   秦怀鹤点头,半真半假说:“那是,我就是家庭教育比较松散,在国外没人管,稀里糊涂长大,辩证思维能力就比不上她。”   言微唇线微收。   她怎么听出了吐槽的意味来,这是吵架吵不赢她的意思?   王北雄哈哈笑,“秦总,各有利弊,你要是在国内,创业思维肯定受限,现在未必能比得过我们凯创。”   秦怀鹤举杯,“现在也比不过。”   这一次饭局,并没有谈到凯创的项目,也没有谈到合作,但言微心里是有底的。   汪达说的对,秦怀鹤的能量,难以估量。   饭局过后,两人上了同一辆车,司机开着车子,往渐青湖的方向走。   吴姐给言微发了视频。   言微有些犹豫,吴姐给她发视频,多半是岁岁想看妈妈了。   对女儿扯谎,也不知道会不会遭雷劈。   “怎么不接?”   “到了再接吧。”   “万一有急事呢?”   言微轻笑,“不会的,有急事吴姐会打电话,发视频是岁岁想看妈妈了,车里太暗了,也看不清楚。”   秦怀鹤抹了抹下巴,掀着眼睫瞧她,“你是不是怕她看见我?”   言微:“……”   非得拆穿她么,明明是他教她扯谎的。   “言微,你得让她知道,我是她爸爸,就该跟妈妈在一起,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你得让她有这个意识,她老是觉得我是外人,总是逼我回家,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言微眸光淡淡,说:“不是说了,现在是出差吗?”   “你就不能跟她爸爸出差,这又是什么谬论?”   她挪开视线,不搭理他。   秦怀鹤手臂越过她,拿起那个装衣服的纸袋,伸手往里面摸。   他指头勾住了一条细肩带,蚕丝面料质地柔滑,缝边处还有细腻的刺绣。   一摸他便心里有数,是她以前的睡衣,完好无损。   言微脸色一变,连忙抓上他的手腕,“你手干净吗……”   他换了一个新司机,她并不想在车里和他吵嘴。   秦怀鹤心情好了,与她十指纠缠,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她,嗓音低沉:“不是说烂了吗?”   “……”   “真会给我省钱。”   言微视线飘忽,轻声说:“大冷天的,你出门不要总是穿成这样。”   路人都已经包裹严实了,他还跟过秋天似的,穿那么单薄,也不知道卖弄风骚给谁看。   秦怀鹤往下扫视自己,“穿这样怎么了?”   昏暗里,她的眸子漆黑发亮,煞有其事说:“这么穿,迟早会中风瘫痪。”   他顿了下,“那多好,你爸有伴了。”   言微往车窗外看,仿佛再多瞧一眼都难受,“我不想让岁岁跟我一样。”   秦怀鹤垂下眼睫,“若是这么说,我未必有你爸好命,猪八戒不把我推进大海我都谢谢她。” 第58章 你妈妈我不能亲?   进了亨川世纪顶层,秦怀鹤规矩得很,松开她的手,“累了,去洗澡吧。”   这个话,两人心照不宣。   温热的水往身子一洒,一身疲累尽数洗入地漏,热气氤氲升腾,她闻到熟悉的沐浴乳香味,即便冲洗掉泡沫,身子也还残余着淡淡乌木香。   味道是有记忆的,闻到这个味道,就好像是挨着秦怀鹤。   他在某些方面是很长情的,这个沐浴乳他用了好几年,如果没有人给他换上更合适的,他大概能用到老死。   就比如……   她打开浴柜,看到那款洗脸巾,一包快用完了。   他现在已经不用毛巾洗脸。   言微抽了一张,擦拭脸上的水滴,抹过那颗泪痣,她停歇了下,唇边悠悠勾起了一个弧度。   当初,妈妈带她去看姨婆,镇上有个看相的,说她这颗痣不怎么好,容易悲观多思,点掉感情路会顺遂一些。   妈妈不甚在意,她笑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行。   大概在妈妈的眼睛里,感情在人生的比重并不会很大,只要她的女儿读好书,掌控自己的人生,感情顺其自然,不顺遂也可以丢弃不要。   言微追逐秦怀鹤的日子,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悲观情绪,但她没有动过点掉泪痣的念头。   岁岁的脸上很干净,即便她有那么一颗痣,言微也会像妈妈一样,让她保留它。   言微迈开脚,雾霾蓝裙摆掠过磨砂黑玻璃门,脚下无声到了客厅。   暮色四合,湾城未眠。   地暖开着,脚丫子舒坦得很。   秦怀鹤比她还早,驻足在纯铜打造的壁炉前,细细打量一棵柏树盆栽的枝叶。   “这是新买的吗?”   秦怀鹤勾唇,“新拍的,好看吗?”   言微:“还行……我更喜欢野蛮生长的那种。”   她对这种松柏盆栽并没有什么感觉,总觉得人工修剪痕迹过重,不如野外肆意生长的那些好看。   “这是慈善晚宴拍下来的,也算是给归国的园艺大师捧场,这一棵是孤品,就只能长这么高。”   “你这么喜欢树?”   秦怀鹤直勾勾看她,唇线一撇,“当然喜欢,青翠如盖,遮阴避雨,不比那些娇滴滴的花花草草要好?”   言微不自觉垂下眼睫,伸出指尖,却是停在半空。   她轻声征询他,“能摸吗?”   秦怀鹤凝着她的脸蛋半晌,蓦地一笑,“别人不能摸,你能。”   言微轻抿唇线,指尖在白色交缠的枝干上轻轻滑过,“这是打磨过了吧?”   秦怀鹤挪动步子,前胸贴过去,“嗯,这叫舍利干。”   他伸出手,双臂虚虚揽住她肩膀,指头似有若无地耷在那根细肩带上,“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公司那么多人过去,别人都躲得远远的,就你,主动请缨要推销我,让你那一帮同事都解脱了,她们感谢你了没有?”   言微拳头轻攥,呼吸逐渐短促,“不至于感谢,其实,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出风头的人。”   他用鬓角下巴磨蹭她的乌发,指尖轻勾,罩在外头的桑蚕丝睡袍便滑落肩头,搭在她细白的手臂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不是大多数,我就喜欢你出风头。”   言微心口乱跳,偏头枕上他宽厚的肩,张开眼睫看他深邃的眉目。   两人的鼻息在毫厘之间交缠。   他用鼻尖磨她的脸蛋,“那天一起吃饭,我总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突然就想看看你在做什么,点进你的朋友圈,看到你对着月亮喝咖啡。”   言微有一瞬间的灵魂出窍,拢了拢思绪,“我以为,你是偶尔刷到的。”   秦怀鹤勾动嘴角,“没有偶尔,我没时间看别人的朋友圈,你以为我随便带女人回家?”   轻盈的睡袍滑落地面,蹭到言微的脚后跟,痒痒的。   秦怀鹤垂首,含住她细嫩的颈子,拿舌尖慢慢勾缠挑逗。   言微轻轻抽气,瑟缩往他肩窝里躲。   他在她耳尖上浅浅舔了一口,垂着眼睫看她。   她的耳尖带着薄红,眼神软绵含水,蕾丝包裹的勾人身段细微起伏,暗暗磨搓他的心智。   无声翻越细肩带,沿着曲线慢慢打转。   他咬着她的唇瓣,气息粗重,“言微,我想和你下去看午夜场电影。”   她神思涣散,含糊应了一声,“嗯。”   凌晨一点多,两人穿戴整齐,前后脚走出家门。   秦怀鹤在软件上订票,他选了一部爱情片,位置都是空的。   言微:“没有人吗,电影院的人会不会因为我们两个,不能提前下班啊?”   秦怀鹤揽上她,略微撇唇,“这是他们的工作时间,为什么要让他们提前下班。”   她喃了一句:“两个人看,有点浪费资源。”   他鼻端一个气声,“要不要邀请电影院工作人员陪你看?”   “……不用了。”   进了电影院,言微发现,最后排角落里还坐着一对男女,看着像是情侣的样子。   秦怀鹤定的是情侣座。   广告还没结束,言微抱着爆米花,无声坐了一会儿。   秦怀鹤稍稍倾身,“吃吧。”   她迟疑了下,最终拿起两颗爆米花,先戳到他跟前,“你吃吗?”   秦怀鹤滞了片刻,鼻端一阵酸涩。   当初她跟着他回家,不顾一切交付身心,事无巨细贴心照料他,即便是大肚子的时候,也是她先给他盛饭端汤。   现在是他追她,她怎么松懈了?   她该像那天一样,气势十足地说:我比你爽不应该吗,是你追我不是我追你。   他张开嘴,就着她的手,把那两颗爆米花咬进嘴里,然后伸手从她怀里拿过那桶爆米花。   “我喂你。”   言微头往后仰,拧着的眉头带有几分窘迫,“……不用了。”   秦怀鹤没有收手,话里带几分笑,“我在追你,就该我喂你吃。”   言微被逼到角落里,屏幕上的光一亮,她看到了秦怀鹤眼里的那点坏笑,索性张开嘴任由他投喂。   “好吃吗?”   “……嗯。”   秦怀鹤笑了声,“岁岁肯定喜欢吃。”   电影开始了,这是一部偏文艺的爱情片,一对互相暗恋的青梅竹马,分离数十年之后,女孩订婚,订婚对象是一个阴暗小人,男孩突然出现,对她各种述衷肠。   对于成熟的饮食男女,这样的片子有些过于寡淡了。   言微靠在椅背里,偷瞄了秦怀鹤一眼。   他正好看过来,四目相撞,他微微勾动嘴角,伸出臂膀把她往他身上揽。   言微挪动两下,靠进他怀里。   他臂膀揽在她肩上,正是最好的一个投喂角度。   一下接着一下,言微被迫吃了好几嘴爆米花,口腔都是甜腻的味道。   她实在咽不下去,不得不反抗,“我不想吃了。”   秦怀鹤收了手,把插管的热可可送到她嘴边。   她接过来,捧在手里用力吸。   秦怀鹤在她发顶蹭了两下,无声亲一口。   言微有一瞬间的呆滞,香甜的巧克力溢满整个口腔,蔓延到喉咙,一路暖到了胃。   她和秦怀鹤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除了工作,她和他不是在饭桌就是在床上,没有正经约过会。   和肌肤相亲不一样,此刻的言微,有一种陌生的,奇妙的,内心充盈的感觉。   若是回到当初,他这样追她,心境和眼下应该也不一样。   两年了,兜兜转转,两人的关系比情人更厚重,也更难拉扯开。   临睡前,秦怀鹤放话,第二天要起来给她做早餐。   “烧开水泡茶吗?”   “大早上的喝什么茶。”   言微没当真,笑说:“你的拿手菜不是烧开水吗?”   秦怀鹤把这茬给忘了,听她说起来,也忍不住提嘴,“我新学了手艺,你等着吃就行。”   第二天,言微着实被他的手艺吓了一跳。   大早上的,他做了蒜香烤排骨,蒜蓉粉丝蒸巴沙鱼,葱爆牛肉,还有一个菌汤。   “这是早餐吗?”   “是早餐。”   她清凌凌的眼带着不可思议,“早餐不是水煮蛋那些吗,不用吃得这么……硬菜吧?”   秦怀鹤云淡风轻说:“水煮蛋下次再吃,第一次,又是大冬天,肯定要吃点硬菜。”   言微轻轻咬唇,“嗯。”   秦怀鹤把碟子放到她面前,“大厨说,只要不是开饭店,我的手艺够用了,你帮我尝尝,是不是他忽悠我。”   言微一个个尝过去,除了排骨有点干,其他都不赖。   “没有忽悠你,不错。”   秦怀鹤尝了尝,“排骨没腌好,有点枯。”   “可能是你嘴巴叼,岁岁就很喜欢啃这样的排骨。”   他笑了笑,“你这是在安慰我?”   言微垂睫,“没有。”   “宁凯锋说凯创约我们下周去谈项目合作。”   “去吧。”   “估计还会碰上翟览华,他曾经打过电话给我,让我回去做策划经理,我拒绝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只要在这个行业,就有可能再碰面,是你拒绝他,又不是他拒绝你,腰板硬的是你。”   “我们是乙方,腰板怎么硬过他。”   “该争取的不要退让,一来二去,脸面就没那么重要了。”   言微想想,他说的有道理。   “出差”到家,言微开始准备一家子的行装,出发去海边。   当天,秦怀鹤亲自开车过来接她们。   岁岁抱着她最爱的小熊玩偶,撒腿跑在前面,吴姐追在后头,“地上湿,岁岁,你慢点儿!”   秦怀鹤和言微一人拉一个行李箱,往院子外走。   滚轮嘎吱嘎吱,碾过石子路。   “装了什么,那么大行李箱。”   “有一个装岁岁的奶粉,尿不湿,吃的用的,另外一个装我们的衣服。”   秦怀鹤突然伸手,揽上她的肩,下巴在她发顶点了一下,压着嗓问:“带泳衣了吗?”   言微头皮一紧,推开他,轻飘飘斜了他一眼。   她爸还跟在后头,勾肩搭背的算什么回事?   秦怀鹤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伸手拿过她的行李箱,“不带就不带,去了我给你买。”   “……”   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秦怀鹤是故意的。   果然,在私人飞机上,他用她的水杯喝水,用她的叉子吃水果。   当秦怀鹤跟着言微上卫生间时,被她一个指头拦在外面。   她低声说道:“我爸在呢……”   “嗯,得让他知道。”   言微眉头蹙起,“知道什么呀!”   秦怀鹤压了压唇,“知道我们在一起,晚上总不能还让我们分床睡。”   “……”   可惜,秦怀鹤千算万算,却没算过自己的女儿。   落地已经是晚上八点,在酒店吃了晚饭,在私人海滩走过一圈,便回房间休息了。   闫秘书定的是海景套房,海景大露台阔绰得能同时开两辆跑车,岁岁在飞机上睡了一大觉,到了新地儿,正处在兴奋状态,在大露台上来回跑跳,最后被抓回去洗澡。   秦怀鹤打开房间门,看见她在蹦床,一双眼亮晶晶的,哪有一点要睡觉的意思。   “爸爸!”   “怎么还不睡?”   言微无奈,“飞机上睡太久了,她精神得很。”   秦怀鹤抱起女儿,“不睡觉明天不能出海,不出海你就见不了海豚小姐。”   岁岁抓他的胡茬,“岁岁和爸爸玩。”   “好,我们关灯,爸爸陪你睡觉,行吗?   岁岁心无芥蒂,“好呀。”   秦怀鹤放下她,倾身过去,压着言微后颈,在她右脸蛋吧唧亲了一口,“关灯睡觉。”   岁岁突然警惕,跑过去抱住妈妈,小胖手给妈妈一下一下擦拭脸蛋,瞪了他一眼,“这是岁岁妈妈!”   言微和秦怀鹤对视一眼,紧紧抿唇。   秦怀鹤叉起腰来,动了动下颌,“你妈妈我不能亲?”   岁岁抬起下巴,“不能亲,你妈妈呢!”   这理直气壮的口气,把秦怀鹤给气乐了,“怎么办,我妈妈在家。”   岁岁把妈妈的脑袋搂紧在怀里,“你回家吧。”   言微脸蛋埋在圆滚滚大肚皮里,双肩轻轻耸动。   秦怀鹤咽一下喉,忍气吞声说:“那么晚了爸爸怎么回家,大海里有鲨鱼,有海豹,你忍心看到爸爸被它们吃掉?”   岁岁眼睛闪烁一下,收着下巴,撇嘴看爸爸。   知女莫若母,言微轻轻顺她的背,“岁岁不想,是不是?”   岁岁委屈巴巴,“爸爸找公公。”   秦怀鹤:“我找你公公做什么?”   “找公公做妈妈呀!” 第59章 不要偷偷结婚哟!   父女两个对峙,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床上。   “你听爸爸的话吗?听话就和爸爸妈妈睡觉,不听话你就去和姨姨睡,我和妈妈睡。”   岁岁撇着嘴瞪他,纯净的眼眶沁出了点点水光。   秦怀鹤实在没眼看,别看视线,挠挠眉尾,“你听妈妈的话吗?”   岁岁转头扑进妈妈的怀抱。   言微抱上她,柔声安抚,“岁岁听话的是不是?”   秦怀鹤原地看了一会儿,双手抱臂,背对着母女两个,坐在床沿边。   他清一下嗓,“妈妈。”   “……”   秦怀鹤等不来回应,略微转头,加重了语气,“妈——妈。”   言微松开岁岁,“怎么了?”   他转回头,端起了架子,“你要让她知道,爸爸是一家之主,要听爸爸的话。”   静寂数秒后,言微出声:“岁岁,爸爸很辛苦,给岁岁买那么多东西,还带岁岁到海边过生日,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岁岁瓮声瓮气应:“知道了。”   秦怀鹤嘴角一松,拿手抹了抹下巴,“言传身教,我那么辛苦,你光用嘴巴说没有用,要用实际行动给她做好表率。”   “……”   “又不是只有她委屈,我也委屈。”   言微抿了抿唇,“然后呢?”   他放下手臂,在膝盖上拍了两下,云淡风轻说:“不能光抱她,也要抱我。”   身后微不可闻一个嘘声。   言微半跪在床上,挪向他,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   “爸爸辛苦了。”   秦怀鹤嘴角一勾,才要抬手搂着她,她就已经松了劲儿。   一触即离,实在敷衍得很。   他有些不满,往后睨着她,“言微,用点心行吗?”   “……怎么用心?”   “亲一下我。”   言微顿了下,“算了,睡觉吧,我困了。”   岁岁一屁股坐下,宣布领地,“我挨妈妈睡觉觉。”   “好。”   大床没有护栏,自然是让岁岁睡中间,秦怀鹤为自己挣得一亩三分地,不在计较得失,去把落地窗打开了一个小缝,拉上一层纱帘。   他睡到岁岁另一边。   以前岁岁去找他,大多数是保姆哄睡着了,他才把她抱回去跟自己睡,这是一家三口正经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关了灯,月色温柔,透过薄纱,给房间渡上了一层雾色,海浪的声音清晰入耳。   秦怀鹤心情甚好,忍不住逗起女儿。   “岁岁,明天爸爸给你和妈妈过一个海滩派对生日,请酒店里住的小朋友和叔叔阿姨给你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岁岁阴转晴,脆生生说:“好呀!”   “那你先告诉爸爸,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岁岁一骨碌爬起来,两眼亮晶晶看他,“岁岁从妈妈肚肚出来。”   秦怀鹤已经习惯她的两幅面孔,抓上她两只小胳膊,“那你怎么跑到妈妈肚子里去的?”   岁岁伸着小手,煞有其事说:“婆婆送岁岁,送岁岁到妈妈肚肚。”   秦怀鹤一滞,问:“哪个婆婆?”   言微忍不住笑着接腔,“送子观音,她说是婆婆。”   秦怀鹤了然的一声“噢”。   岁岁爬到他肚子上,“爸爸,问你的妈妈。”   他啧的一声,“我妈妈就是你奶奶,我问奶奶做什么?”   “她知道婆婆呀。”   秦怀鹤被这童言童语逗得胸腔起伏,“我不要问她,我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是爸爸造出来的,爸爸抱着妈妈……”   言微急了,出声打断他,“秦怀鹤,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为什么不能说,这有什么好忌讳的,以后生物课也得教,不要用送子婆婆打发她。”   “等她大一些再了解也来得及,现在她什么都不懂,出去了跟别人胡言乱语,好听吗?”   “有什么不好听。”   话是这么说,秦怀鹤却也没再坚持,“爸爸和妈妈结婚了,才生下了你,所以,妈妈是岁岁的妈妈,也是爸爸的……”   岁岁登时立起小身板,“妈妈是岁岁的!”   秦怀鹤皱眉,“也是爸爸的。”   又来了又来了,也不知道这小孩哪来那么大的占有欲。   “不信,你问问妈妈,妈妈和爸爸结婚了,才生的你。”   岁岁从他身上下来,手脚并用,趴上言微肩头,“妈妈,和爸爸结婚?”   言微:“对呀,我和爸爸结婚,才有了岁岁。”   她轻叹一声,“秦怀鹤,不要和她说话了,一说话她就不会睡觉。”   静寂两秒,岁岁突然嚎啕大哭。   “结婚……结婚不告诉岁岁!臭妈妈!臭爸爸!”   秦怀鹤:“……”   言微只要把她抱了起来,“好了好了。”   “不要!不要和爸爸结婚!”   言微摸她的头,“好,我不跟爸爸结婚,不哭了,出一身汗。”   秦怀鹤起个半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躺下了。   “不跟爸爸睡觉觉!”   秦怀鹤再忍不住,冷声提醒:“言微,不能这么惯她,越惯脾气越大,不睡让她到外面找老巫婆。”   岁岁嚎得更大声了。   秦怀鹤大喝一声:“老巫婆来啊!”   岁岁登时噤声。   秦怀鹤有些哭笑不得,假意吓唬她:“你再哭,等我和妈妈结婚,我不请你来。”   “秦怀鹤!”   这一下,总算消停了,只是小屁孩的抽泣声压制不住,一抽一抽的。   “睡觉。”   这一天折腾得太过疲累,没等岁岁睡着,言微先迷糊过去,渐渐的,岁岁的呼吸也平稳了。   秦怀鹤就着夜光,看安睡的母女。   也不知道是不是私心,他觉得两个都是美人,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言微睡相一直很好,岁岁却不行,后半夜她就开始各种翻转,不睡到床底不罢休的那种。   他翻身下了床,拿了一根烟走出阳台外。   本来预想的,今晚等那缠人的小人睡着了,他带着言微去酒店外的私人海滩夜游。   一折腾,半宿过去了。   他吐了一口烟圈,烟圈很快消散在暮色里,他像是在梦里,又不太像,他以前的梦境里,不像方才那般鸡飞狗跳,岁岁和言微陪伴在他身边,妻贤女孝,其乐融融。   梦境太过美好,醒来却是抽筋挫骨一般疼痛。   秦怀鹤垂首低哼,现实和梦境果然是有差别的。   现实有吵闹,有急躁,有烟火气。   第二天,原定要起早看日出,岁岁和秦怀鹤睡懒觉,言微没叫他们,带着言成明到沙滩上看日出。   “你姑说,等我们回去,她带熠熠过来看看岁岁。”   言微:“嗯,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去接他们。”   熠熠是姑姑的孙子,才八个月大,因为要照看孙子,言绵已经好久没有过来了。   “你和怀鹤说一声,让他一起过来,你姑说要跟他说说话。”   言微面上微赧,“行,我和他说。”   她带着爸爸吃了酒店的自助早餐,突然看到酒店工作人员在搬运物料,有一个大牌子,写着:微微,岁岁,生日快乐!   原来秦怀鹤说的是真的,酒店要在沙滩布置她和岁岁的生日派对,还要邀请酒店的客人一起参加。   不知道是不是闫秘书安排的,言微头皮有些发紧,她实在不想这么兴师动众。   那么多陌生人凑热闹给她过生日,她心里怪别扭的。   回到房间,她听到说话声,微微顿下步子。   显然,过了一夜,岁岁和秦怀鹤又和好了,两人在床上说话。   “飞轮蛋糕吗?”   “飞船蛋糕,还有冰淇淋。”   岁岁乐滋滋的,“爸爸,岁岁熊熊呢?”   秦怀鹤张望一眼,看见言微进来了,唇线轻勾,“熊熊是不是被妈妈抱走了?”   “妈妈!岁岁熊熊呢?”   言微轻笑,“熊熊不是放沙发上了吗。”   “要熊熊!”   言微出去把她的小熊拿回来,送到床上给她。   岁岁抱着小熊开始嘀咕她今晚的生日,“有飞轮蛋糕,有冰淇淋,有小饼干,熊熊吃什么……”   秦怀鹤在卫生间里喊了一嗓子:“言微,过来。”   岁岁登时抬眼,瞪着黑眼珠子看爸爸。   秦怀鹤又感受到了她的警惕,仿佛他要怎么她妈妈似的。   他索性打开门,“妈妈,过来给我刮胡子,岁岁说扎到她了。”   岁岁抱着小熊,一脸呆滞看着他,眼睛里的敌意在一点点瓦解。   言微抿了抿唇线,问她:“岁岁,爸爸的胡子扎你了?”   岁岁点头。   “那妈妈去看看,好吗?”   岁岁眨巴眼睛,“妈妈,你轻轻,不要流,流血哟。”   言微应下:“好的。”   “晚上很多人参加生日派对吗?”   “怎么了?”   “我的意思,没必要弄那么大,我们自己在露台上过就挺好的。”   秦怀鹤撇一道光到她脸上,“不是给岁岁热闹一些吗,让小朋友和她一起玩沙滩游戏,闫秘书安排的。”   言微顿了顿,“行。”   她对着他半边脸,剃须刀贴在他下颚,下手有些笨拙,太久了,她已经找不到手感。   偏偏秦怀鹤低着眼睫,视线带着压迫。   她眼神有些飘忽,“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太久没剃,我手生了。”   秦怀鹤下颚线微动,突然一个气声,“多久了?”   她定了定神,“多久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没给别人剃过?”   言微一滞,转瞬明白他说的是谁。   她垂下眼睫,“没有。”   秦怀鹤一个冷哼,拿过剃须刀,自己动起手来。   言微从镜子里看他。   秦怀鹤略微歪个下巴,面色淡淡,似有不虞。   明明她说的是没有,否定了还不好,也不知道他在不痛快什么。   眼见不一定为实,不知道他心里这一根刺几时才能消融。   她实在张不开嘴主动跟他解释。   岁岁抱着小熊跑过来了,仰着小脑袋看爸爸。   “爸爸,你去岁岁生日吗?”   秦怀鹤无声吁一口气,稍稍偏头,“你想让爸爸去参加你生日派对?”   她点头,“爸爸来。”   秦怀鹤鼻端一个气声,“好,爸爸去。”   “那,不要偷偷结婚哟!”   秦怀鹤一噎,原来这小人精来找他交换来了。   这脑袋瓜不赖,得了他和言微真传,以后不会吃亏。   他瞅着言微,唇边压着一抹笑。   “不会偷偷,会告诉你的。” 第60章 你看着爸爸吃就行了。……   这一次的海滩之旅只有短短四天三夜,便返程了。   玩得最开心的是岁岁,在她和妈妈的生日派对上,酒店布置了很多好玩的游戏,即便沙滩卡丁车那种男孩子游戏,她只要玩过一次,和几个男孩一起比赛,也毫不怯色。   岁岁和秦怀鹤混了几天,开始黏上爸爸了,所以,秦怀鹤预想的夜游和日出,因为这个磨人精,全都没有完成。   回到湾城,言微又恢复了忙碌的工作,她带着宁凯锋见了已经升任项目总的翟览华。   翟览华很客气地接待了她,两家公司就春节营销方案进行了讨论。   宁凯锋:“主要抓两点,一个是返乡置业, 第二个是客户上网时间周期变长了,这是很利于我们运用大数据进行网络营销。”   “我们会和一些互联网公司合作,通过大数据,获取咨询地产项目的客户信息,提高客户转换率。”   “凯创的老业主遍布整个湾城,我们可以通过识别身份证,和电话号码,判断客户是否是返乡过年,针对归国侨胞,还有留学生的置业需要,发送针对性的外呼话术,到时候需要翟总多多给予支持。”   翟览华:“当然,不过集团业主客户信息,这不是说给你们就能给的,过个年,谁也不愿意接到骚扰电话,是不是?”   宁凯锋:“翟总,您放心,我们会以定制对联灯笼,或者一些春节礼品,邮寄到家的形式,不会毫无头绪去骚扰业主。”   翟览华一语带过:“我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   言微笑说几句,把这个话题给拐过去了。   等出了凯创公司,宁凯锋冷笑道:“这个翟总什么意思,业主信息也不是什么宝贝,我也不是非得从他手里拿,这点都不配合,还怎么谈合作。”   言微淡淡扯唇,“他这个人,只要有好数据让他交差,他不会多费力气,以后跟他开会,只汇报工作,挑好的汇报,你需要什么支持,直接找他下面的吴经理就行。”   宁凯锋很是不满,“亏得以前他和你还有交情呢。”   她笑笑,“没有什么交情,就是普通的上下级。”   言微心里清楚得很,像翟览华这样的人,即便在他手下十年二十年,只要对他没用处,他也不会出手相救。   他之所以又叫她回凯创做策划经理,估计是因为秦怀鹤对凯创施压了。   回到公司,李经理来找她,询问是否再招一个剪辑。   “小雅在家办公,沟通起来总是不顺畅,有时候电话都不接,我们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接着干,万一她不干了呢,总得找一个交接上。”   言微沉吟数秒,“明天你让她来公司一趟,就说团队会议,一定要来,我问清楚她。”   “好的,言总。”   第二天,言微到茶水间冲咖啡,半道上见到了小雅。   她状似无意,“小雅今天过来了?”   小雅有些不自在,“言总,我过来开会。”   言微笑问:“在家休息得好吗?我看你怎么还瘦了呢。”   小雅笑得腼腆,“就是没有规律,不按时作息才是瘦的。”   “还是正常工作好吧?”   “是啊……”   “你跟我进来聊聊?”   小雅的眼神有些慌乱,“好的,言总。”   言微放下咖啡,给小雅拿了一瓶水,跟她一起坐在长沙发上。   “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她有短暂的犹豫,“是啊。”   “没有男朋友?”   小雅顿了片刻,“没有。”   言微笑笑,“上回我在应康城看到你和一个男的走在一起,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小雅脸色突变,“言总……”   “怎么了?”   小雅捏着大腿边的包包,眼神闪烁,有些语无伦次,“我今天也不是专程来开会的,我想来说辞职,我,我真的做不了,不好意思,希望公司蒸蒸日上……”   言微看着她,“小雅,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和我说,记住了吗?”   她垂着脑袋,“好的,那我先走了。”   没等言微答应,小雅就拿起包包,快速走出了办公室。   小雅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言微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不只是紧张,更像是致命的窘迫,让她抬不起头来看人。   言微实在想不明白,就算赖伟说她的坏话,把她塑造成十恶不赦的人,小雅在公司呆了快一年,看见她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但她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么一个辞职的女孩子,繁忙的工作把她的思绪填得慢慢的,连秦怀鹤都好几天没见了。   临近春节,出了一档子让人郁闷的事儿。   延嘉因为有大数据加持,客户精准度高,到访量和成交率比一般的渠道公司要大,免不得引来同行的嫉恨。   这一天,因为撞单,延嘉的两个销售人员被五个人给打了,对方是凯创的一个渠道公司,叫联喜,联喜因为和凯创一些高层有利益往来,一直和凯创保持长期合作,气焰也比别的公司要高。   这一驾直接打进了警察局,影响很不好,凯创营销总翟览华十分恼火,要求两个公司严肃处理打架的那几个人。   联喜放话,延嘉很多客户来源都是通过软件监听同行的手机才获得的,引来同行一片哗然。   甚至有传言,延嘉老板言微手段了得,傍上秦怀鹤之后,引起秦家强烈不满,最后被迫离婚,到现在还用前夫的资源,到处招揽业务。   言微知道翟览华和联喜的关系很密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不得不亲自到凯创,要给翟览华解释,但没见到翟览华本人,只好打了一个道歉电话。   翟览华几句话打发了她,让她好好处理这件事,不要对凯创造成不好的影响,具体如何处理,要等公司调查再做决定。   言微无法,她还要准备晚上的直播,没有时间消耗在这件事上。   直播的时候,秦怀鹤来了。   休息间隙,言微泄了劲儿,看起来疲累不堪,端起那杯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秦怀鹤不动声色,把咖啡拿开,“没吃饭?这么没精神。”   “吃过了。”   “那是怎么了?”   言微鼻端一酸,虚弱无处遁形,她突然生出一种把担子卸下,依赖一下他的欲望,把事儿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秦怀鹤听完,指尖在案桌上轻叩,“凯创里面,派系纷繁复杂,各种利益关系缠绕盘桓,翟览华这个人也是老油条一个。”   言微有些无力,“以前好歹是上下级关系,关系也不算太坏,当初他叫我回凯创的时候,我拒绝得挺委婉的。”   他看她数秒,忽地一笑,“跟这些没关系,在合作关系里,利益捆绑才是最重要的交际手段,互惠互利是能走长远的关键因素,既然联喜是他的利益共同体,你没有办法瓦解,不妨考虑和联喜合作。”   言微一顿,“和联喜合作?”   秦怀鹤低声笑笑,“以我的经验,除了制度、信任外,利他也可以打破囚徒困境,知道囚徒困境吗?”   “知道。”   “AB两个嫌疑人被抓,分开审讯,是招供还是抵赖?双方忠诚合作,才是最优解。”   言微沉思,“这一次是联喜打了我们的人,我可以退步一次,以后总不能每一次都退步吧。”   秦怀鹤低睫,捏着手腕的表盘,“博弈论里,我信奉他忠诚,我忠诚,他一次不忠诚,我一次不忠诚,以牙还牙,他接受了教训,继续忠诚,我不记仇,回归忠诚,这叫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言微定定看他,仿佛被他三言两语拨动了慧根。   她展露笑颜,“我记住了,利他,不吃亏,不记仇。”   秦怀鹤轻嗤,“后天我去深城出差,你要是有空就跟我去一趟。”   他挠挠眼角,加了一句:“就当陪我去看看项目。”   言微为难得很,“我现在没办法,岁岁天天让我带她出去玩,我都抽不出时间。”   秦怀鹤走过去,手虚虚搭上她的肩,稍稍俯首,在她耳边低着嗓:“过年总有时间了?”   言微轻轻提肩,“有。”   他这是以退为进,好似她再说没有时间,下一刻他就要捏她的肩骨。   “今年带岁岁回去跟她太爷爷过年。”   过了一会儿,她点头,“嗯。”   言微心里清楚,答应跟他回去和爷爷过年,就意味着——他追上了。   秦怀鹤的手这才离开她的肩头,“这一次,我带她去深城。”   “你带她去?”   “怎么,我不能带?”   “不是,吴姐这两天准备放假回老家,你一个人带得了吗?”   秦怀鹤不甚在意,“不用吴姐,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丁澄。”   言微不松口,“算了吧,她现在有点小叛逆,我担心你们控制不了她。”   秦怀鹤稍稍扬眉,“我是她爸,两岁都控制不了,以后不得爬我脖子上?”   “……随你。”   -   岁岁大小姐的思维很跳跃,丁澄一路小心伺候,到了晚上,脑仁实在疼,亟需寻个安静去处喘口气。   “秦总,附近有一家海鲜烧烤挺出名的,我下去看看,等岁岁睡着了,我们喝点儿?”   秦怀鹤:“去吧。”   “洗澡了。”   岁岁丢下小熊跑过来了,仰着小脑袋,“爸爸,岁岁自己洗澡澡。”   秦怀鹤挑眉,“你会自己洗?”   “嗯,会!”   他没多想,“行,你都两岁了,可以自己洗。”   她举起双手,“爸爸脱衣服。”   秦怀鹤打开卫生间的暖风,调好喷头的位置,给岁岁脱了衣服,掐着她的咯吱窝把她送进去,试好水温,才给她掩上门。   他对着门缝嘱咐一句:“好好洗,洗好出来,爸爸给好吃的。”   “好呀!”   过了一会儿,言微给他发来视频,在屏幕里张望,第一句话就问:“岁岁呢?”   秦怀鹤对她这个表现不太满意,只道:“洗澡。”   “她自己洗?”   “自己洗。”   言微皱眉,“秦怀鹤,她才两岁,你就让她自己洗澡,这么冷的天气,万一着凉了呢?”   秦怀鹤慢悠悠说:“开着暖气呢,不要总是小心翼翼的,哪有那么娇气。”   “万一摔跤了呢。”   “摔跤她早就叫唤了,安静得很。”   言微阖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安静才有鬼,你马上进去看看,她肯定在玩泡泡!她一玩,两个小时出不来。”   她这么一说,秦怀鹤心里也起了疑,小不点这么积极要自己洗澡,真不会是动了什么歪脑筋?   他凝神听听,连水声也没有。   这么安静,难道在里面玩开了?   他才打开卫生间的门,浓郁的蜜桃香扑鼻而来,呛得他鼻端禁不住一皱。   再一看,岁岁踩在白色脚垫上,两大罐洗浴用品放在她脚边,一瓶倒地,一瓶的泵头已经被扔鱼肚白地砖上。   岁岁看见爸爸打开门,有一瞬间的懵逼,用她的童音,带着一点点讨好,说:“爸爸,我在洗澡澡。”   秦怀鹤心知不妙,往里迈步,“你洗了什么,水都不开?”   手摸上她的胳膊,黏腻得快抓不住,再一细瞧,她的小手,肚皮都是泡沫。   他拧着眉头,摸上她的脸蛋,指腹划过嘴角,全都是黏糊糊的。   秦怀鹤嘶地抽气,“你把沐浴乳放嘴里了?”   岁岁看见爸爸变了脸色,开始装乖,“爸爸,岁岁吹泡泡。”   秦怀鹤提起她,小人油滑得像只胖泥鳅,根本提溜不起来,直接滑落地上。   他咬着后槽牙,抓上她一只胳膊,对着她的屁股就来了一下。   料想中的嚎啕大哭没有来,岁岁抿着嘴,瞪着大圆眼睛看他。   秦怀鹤抬起下巴,“还玩不玩?”   一秒两秒三秒。   岁岁突然伸出小胖手,“爸爸,冲泡泡。”   秦怀鹤:“……”   那挺坚强。   他花了半个小时给她冲洗,又清理案发现场,手机又响了。   秦怀鹤臭着脸,“你自己和妈妈说,刚才都做什么去了。”   岁岁接过手机,看见妈妈的脸蛋,把自己闯的祸和爸爸的臭脸丢在脑后,脆生生叫:“妈妈!岁岁洗白白了!”   “洗干净了?那岁岁在做什么呀?”   岁岁对着手机吧唧亲了一口,“岁岁在亲妈妈呀!”   秦怀鹤后脊背一僵,步子停顿一会儿,鼻子冲出一声轻哂。   丁澄拎着一大包食品袋,敲开了门,“秦总,岁岁睡着了吗?”   “在和她妈妈视频。”   丁澄头皮一紧,“小朋友这么晚了还不睡,对身体好吗?”   “不管她。”   他看着丁澄摆出蒜烤大龙虾,芝士澳洲龙虾,碳烤鲍鱼,小排夹龙虾,香茅烤鳕鱼……   秦怀鹤突然开口:“把不辣的收起来。”   “……”   “她不敢吃辣的,馋着她。”   岁岁出来的时候,看见餐桌上摆满了好吃的,爸爸和丁澄叔叔正在大口吃肉。   她眼睛一亮,“爸爸,你吃什么呀?”   秦怀鹤眸光一转,闲散笑,“爸爸吃大龙虾。”   岁岁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嘴唇嚅动一下,“岁岁也想吃。”   他稍稍挑眉,“这是辣的,你敢吃吗?”   岁岁呆愣看他,摇头,“不敢。”   秦怀鹤绷着唇线看她一会儿,平平淡淡说:“你不能吃,这是大人吃的。”   岁岁唇线动了动,快速眨巴眼睛,越眨巴眼睛的水光越多。   “你看着爸爸吃就行了。” 第61章 言微,不要钻牛角尖。……   岁岁眼睫不停颤抖,干净透亮的眸子沁出了晶莹水珠。   丁澄看不下去了,“岁岁是不是肚子饿了?”   小孩子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噘嘴看着丁澄。   “秦总,岁岁肚子饿了,给她弄点吃的吧。”   秦怀鹤看她,“肚子饿了?”   岁岁不说话,小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秦怀鹤一哂,“是玩泡泡玩饿的?”   她垂下眼,嘴唇一撇,“我要妈妈……”   秦怀鹤:“……”   岁岁闭眼嚎啕大哭,大颗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脸蛋。   秦怀鹤大喝一声:“来啊,老巫婆,送秦言墨回去找妈妈!”   可惜,这个威胁已经不管用,岁岁嚎得更加大声。   丁澄连忙拿出藏好的烤串,送到她跟前,“不哭不哭,有不辣的,岁岁能吃。”   岁岁睁眼看了下,又闭上眼睛嚎。   “……都是岁岁的,吃吧,特别好吃。”   丁澄塞到她手里,她才止了哭声,睁着湿漉漉的眼睫,偷瞄一眼爸爸,发现他没看她,才慢吞吞把串串往嘴里送。   秦怀鹤无声起身,回到房间,拿出奶瓶给她泡了满满一瓶奶。   端过去的时候,小人已经爬上了沙发,一手一串,咬得满嘴是油。   秦怀鹤把奶瓶放在她腿边,抽了一张纸巾,满是嫌弃地给她擦拭嘴巴,“好吃吗?”   她腮帮子鼓囊囊的,“好吃!”   “给爸爸吃吗?”   岁岁把串串戳到爸爸嘴边,“爸爸吃。”   秦怀鹤撇嘴,“我不吃你的,都是口水。”   丁澄夸赞她:“我们岁岁就是大气,知道分享,刚才她也给我吃了。”   “是吗?”   秦怀鹤有些欣慰,这一点岁岁遗传了他,跟她妈不一样,她生气了不憋着,来得快去得快,过后也不记仇。   丁澄端起啤酒瓶,“秦总,碰一下。”   岁岁快速挪动小屁股,下了沙发,抓起奶瓶凑过去,“爸爸,岁岁也要碰,碰一下。”   秦怀鹤忍俊不禁,“碰了就要喝光,你能喝光吗,不能不给你碰。”   她举着奶瓶,眼睛雪亮,嘴唇油亮,“能。”   秦怀鹤和丁澄碰一下,又和她的奶瓶碰一下,“干了。”   丁澄:“岁岁大小姐,干了!   岁岁咧开嘴,“干了!”   到最后,每个人都尽兴了,丁澄收拾残局,秦怀鹤伺候岁岁刷牙洗脸。   岁岁吃饱喝足,窝在沙发里,一只手抓着脚丫,学爸爸翘二郎腿。   趁人不注意,她把脚丫掰到嘴边,用牙齿咬脚指甲。   这个小动作被秦怀捕捉到了,眼光一转,投射在她的小肉脸上,“做什么,还没吃饱?”   岁岁咧着小白牙笑,“爸爸闻闻,岁岁小脚丫香香。”   “……我不闻。”   她不干了,抬起脚丫,“爸爸闻!”   秦怀鹤绷不住勾起嘴角来,抓上她的小脚丫,俯身凑上去,假意吸吸鼻子,“刚才吃了沐浴乳,怪不得这么香了。”   岁岁瞪大眼睛,一脸认真,“不——是,岁岁小脚丫本来就香。”   “谁说的?”   “妈妈说的。”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妈妈鼻子不好,爸爸鼻子好,是你刚才吃了水蜜桃沐浴乳,脚丫变成了水蜜桃的味道,不信,你让叔叔闻一下。”   才要走人的丁澄头皮又是一紧,嘿嘿笑说:“不用闻我也知道,岁岁的脚丫是香的。”   岁岁被爸爸唬住了,绷直了脚冲着丁澄,“叔叔闻闻。”   丁澄十分为难,“叔叔不能闻,叔叔会晕倒,秦总,脚丫我也晕。”   秦怀鹤蹙眉看他,“是水蜜桃的脚丫,又不是你的香港脚,你晕什么晕。”   丁澄一脸便秘,“我比较敏感,水蜜桃也晕。”   秦怀鹤摆手,“想闻也不给你闻,回去吧。”   上了床,岁岁叽里呱啦,一会儿和爸爸说话,一会儿和她的熊说话,就是不睡。   言微打来电话,问岁岁睡着了吗。   秦怀鹤转头一看,岁岁把两条腿伸到枕头里,抬起来给熊看。   “没有,还在给她的熊表演杂技。”   言微笑,“估计是到了新地儿,有点兴奋,你睡你的,不要搭理她,她玩累了就睡了。”   “我也睡不着。”   她顿了下,轻声问:“为什么睡不着?”   秦怀鹤不过喝了点冰啤,却无端有了醺意,耳朵里传来她的绵声细语,脑子里忍不住勾动一副画面,言微的玲珑曲线,绵软身段。   他喉间一痒,压嗓说:“跟你说了没用。”   “……”   秦怀鹤喉咙溢出一声低哑的笑来,“想你想得睡不着,你能过来吗?”   静寂两秒。   言微:“你们不是快回来了?”   “回去又有什么用,言微,挣钱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   她停顿一会儿,“当然重要,钱能解万种惆怅。”   秦怀鹤闻言,一声低不可闻的哼哼,“能吗?我有很多钱,都给你,这会儿孤单寂寞得很,你能马上飞过来吗?”   “……”   “不能吧。”   “给我钱,让我去伺候你?”   静寂片刻,秦怀鹤说:“我伺候你。”   她在那头低笑,有些无力,“秦怀鹤,我只是想掌控我的人生。”   秦怀鹤捏着眉心,有几分无可奈何,“言微,不要钻牛角尖。”   “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们什么都有,还有岁岁,言微,你说,我们还差了点什么。”   言微默了一会儿,“差了什么?”   秦怀鹤抹了一把脸,“钱不重要,有钱人太多了,身体也不重要,好皮囊也太多了,我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但我也是有灵魂的,我的身体再好,也不要光惦记着睡我。”   言微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   “睡觉吧,等你回来,我去接你们。”   “接你宝贝女儿,顺便接我?”   “……”   “我不稀罕。”   又安静了数秒,她问:“明天你带岁岁去动物园看熊猫?”   “看什么熊猫,主要是去看她大师兄。”   “秦怀鹤……你喝了多少酒?”   秦怀鹤看了一眼见见迷瞪的女儿,“没多少,就一个奶瓶。”   -   言微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人,远远看见秦怀鹤抱着女儿,从机场里走出来。   他目不斜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倒是岁岁先嚷嚷开了。   “妈妈!”   秦怀鹤淡眼一扫,俯身把女儿放下。   岁岁朝妈妈狂奔过去,“妈妈!”   言微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脸蛋亲了一口,“跟爸爸去哪里玩了?”   “去看动物园啦!”   “看动物园啦。”言微看她板正的双马尾,又捋了捋她的额发,忍不住笑,“谁给你绑的头发?”   “爸爸绑的。”   秦怀鹤已经走到了跟前。   言微轻瞥一眼,“爸爸这么厉害,还会给岁岁绑头发?”   秦怀鹤看着她,淡淡道:“我会绑头发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言微唇线微抿,转头和丁澄打招呼。   丁澄坐在副驾驶上,嘴里还在客气,“言微,要不还是我来开吧,岁岁那么久没见你,也想让你抱。”   “没事儿,她看见我就行,不会闹。”   丁澄啧啧几声,“这几天我发现了,我们大小姐一点儿也不娇气,在动物园,都不用抱,她还敢和大老虎叫嚣。”   言微笑笑,“是啊,她比我强,我小时候怕老虎,她不怕。”   后座的男人突然出声:“我们秦家人不怕老虎。”   言微没出声。   丁澄呵呵笑两声,“秦总,虎父无犬女。”   她先把丁澄送到家,拿出一张请柬,“丁澄,周五晚上是我们延嘉的年会,有时间和秦总一起过来。”   丁澄接过请柬,看一眼秦怀鹤,秦怀鹤没有给他眼神。   “有时间,必须得去。”   “能来就行,晚一点到没关系。”   “行。”   车子停到亨川世纪楼下,言微把车窗降下来。   “今晚约了联喜的老板,希望像你说的那样,能达成合作。”   她的公司有流量和大数据加持,联喜又是湾城最厉害的渠道公司之一,如果真能合作,说不准会有惊喜。   秦怀鹤看她一会儿,点一下下巴,“去吧。”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女儿,转头定晴在言微脸上,“结束后上哪儿?”   言微轻轻抿唇,“回来这里。”   秦怀鹤撇下唇去,似笑非笑的,“要我给你留门?”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你累了就先睡吧,我知道密码。”   秦怀鹤当真被人捧惯了,一点憋屈也受不得,当初他忙的时候,她是问都不问一句的。   秦怀鹤:“行,尽快吧。”   言微没有马上升上车窗,吹了一会儿冷风,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何必做忍者神龟,做秦怀鹤多痛快。   应酬没结束,言微的私人邮箱接到一个音频文件,主题是:【开\\房\\私\\密】。   她以为是什么黄色信息推送,没放在心上,也没有点开。   待她应酬结束,坐上后座,看见那个红色点点,才想要把文件删除,不小心误点了音频。   “我还想问你,我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你勾搭我进来的?”   言微心口一跳,连忙退回主屏幕。   是秦怀鹤的声音。   怎么可能?   言微翻找包包,拿出耳塞,把音频重复听了两遍。   “我还想问你,我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你勾搭我进来的?”   她气息微弱,“不是啊……”   “你昨晚就是这么勾搭我的。”   “秦怀鹤,我生病了。”   “生什么病了?”   “喉咙痛,哪哪都痛。”   “言微,你在跟我撒娇吗?”   音频很短,不过两分钟左右,是她在酒店和秦怀鹤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正经上床的声音,但那暧昧语境,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言微十分震惊,有短暂的瞬间,她的脑袋是懵的。   酒店里装了窃听器?   她和秦怀鹤亲热,被人窃听了!!! 第62章 着什么急,着急回去找秦……   言微还未捋清头绪,手机响了。   汪达给她发来了一个音频文件。   【你听听,是哪个臭不要脸的,给我发这种臭不要脸的东西?】   言微呼吸一窒,手指头定在手机屏幕上,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她点开了音频,半晌,一个吁气。   一模一样的音频,并没有让人惊悚的亲热声音。   言微想给汪达拨个电话,只是脑子混乱得很,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收到了。】   才发送出去没多久,她的电话响了。   言微头皮发紧。   她就着耳塞接听了电话。   汪达在那头笑,笑得她莫名打了一个哆嗦,鸡皮疙瘩翻滚而出,密密麻麻遍布四肢。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啊言微,你主动勾搭秦怀鹤留在酒店陪你睡觉就算了,还撒什么娇,你他妈的一个女强人,你撒什么娇,我他妈的快吐了。”   言微这会儿哪里有心思与他说笑,冷冷道:“没事儿就挂了。”   汪达一阵痞子笑,“着什么急,着急回去找秦怀鹤撒娇?”   “汪达!”   汪达这才收了笑,“当然有事儿,这不是征求你的意思来了,要不要报警?”   言微指尖掐着掌心,“我想想……”   “是不是还有大尺度的,你不敢。”   言微咬咬牙,用鼻音回了一个“嗯”。   “啧啧啧……要不你和秦怀鹤商量一下,我也不想收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录音,谁愿意听啊。”   她默了片刻,“汪达,你觉得是谁做的。”   汪达嘿嘿笑,“我又不是警察,反正不是我,我就是有点想知道,秦怀鹤有没有收到录音。”   言微有点火了,“挂了。”   秦怀鹤一向低调,以前她曾经试图找到他的社交联系方式,一直没有找到,她找不到,别人大概率也不会找到。   不过既然发给了她,他们必定料想到她会发给秦怀鹤。   才挂掉,汪达又打来了,锲而不舍连打了两次,言微才接起来。   汪达恢复了正经,“在你住的酒店里录音,肯定是进过你房间的人,如果不是酒店的人,就是你们公司的人,酒店没人敢这么做,酒店也没人认识我,你想想还能有谁。”   言微不是傻子,早已经想到了,在酒店,除了小雅,其他男同事没有进过她的房间,但是她实在难以相信,难以相信那样老实巴交的女孩,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到底怎么得罪人了,别人要这么治你?”   她心口聒噪得厉害,“我没有得罪她。”   “那就是招惹她的男人了。”   言微咽一下嗓,“我招不招惹你不都知道吗。”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赖伟那种阴暗变态小人,不能把他关进监狱里,还是不要招惹。”   “那女的辞职之后就没有再找过你?”   “没有。”   确切地说,来了一回,那也是她叫过来开会,并不是小雅主动来找她的。   言微再怎么想,小雅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她点进小雅的朋友圈,小雅的朋友圈显示的是三个月可见,却一条更新也没有,证明她至少已经三个月不发朋友圈了。   言微咬咬牙,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小雅,方便见个面吗?】   她看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眼看八分钟过去了,微信一点动静也没有。   言微咬咬牙,索性拨了一个语音电话出去。   没人接。   言微定了定神,找出手机通讯录,打给人事小林,让她查一下小雅的紧急联系人。   拿到紧急联系人电话,她一刻不停拨了出去。   对方是一个年轻女孩,说是小雅的高中同学兼好友,但是这一段时间,极少联系,也不知道小雅在做什么。   “她谈恋爱了,后来也不怎么跟我联系,离得又远,我都不知道她要回老家的事情。”   “麻烦你打个电话给她,公司有事情找她,比较着急。”   “好的,那待会儿回复你。”   没一会儿,小雅的同学回了电话,一样的结果,小雅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但是她联系了小雅的哥哥,小雅哥哥说她已经回老家了,这段时间都住在老房子里,她哥嫂一家子住在新房子,挨得不算近,她哥忙着养家糊口,也不怎么管她。   言微问到了小雅哥哥的电话,还有小镇老家的地址,和女孩说,如果有小雅的消息马上打给她。   车子已经上了高架桥,她心口一怦一怦,跳得厉害,一种未知的恐惧笼罩着她。   在车子就要转入匝道的时候,她叫代驾师傅换了方向,直行往北走。   二十分钟后,汪达上了副驾驶,嘴上抱怨了几句:“三个小时高速,到那里深更半夜的,上哪里找人去,她又没有勒索你要钱,你那么着急去找她做什么?”   言微心口惴惴不安,她宁愿小雅联系她,问她要钱,她好歹有个头绪,眼下她一刻都不想停歇下来。   “去看看,如果她不在老家,她家里人也联系不上,我们就让她哥报警。”   汪达瞥她一眼,唇线一歪,“你不用那么紧张,就算真的把你们亲热的录音流传出去,你就和你前夫商量一下,让你前夫赶紧把录音炸了,和前夫哥上床不犯法,如果他也没有女朋友,连道德败坏也算不上。”   言微:“闭嘴行吗。”   汪达不闭,“秦怀鹤知道了没?”   言微没好气说:“不知道,他要带女儿睡觉。”   她给秦怀鹤发了微信,说公司有个女职员出了点事,她要去看看,晚上不回亨川世纪了。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字的回复都没有收到,她正心烦意乱,汪达偏要给她添堵。   凌晨两点多,两人到了小镇,镇子静悄悄的。   小雅家很好找,就在河边,挨着一个小卖部,三四个男人围着火堆打牌。   那栋两层小楼静悄悄的,言微敲了门,一点回应也没有。   打牌的几个男人狐疑看着她和汪达。   汪达送了几根烟过去,只说是小雅的同事,路过这里,给小雅送点东西,没想到她了换号码,人也不在家。   几人看言微的气质,还有汪达的装扮,再加上他开的那一辆好车,都不像是一般人。   一个男人说:“前天她拉个行李箱,跟个男的往县城去了,我问她,快过年了,是不是跟她男朋友回家过年,她还不大高兴,说去同学家玩两天。”   言微想问那男的长什么样,又担心深更半夜的,引人生疑,便忍下了。   汪达又和几个男人闲扯了几句,两人回到车上,往县城的方向开,打算先找个地儿睡觉,明天再去找小雅的哥哥。   这一觉,言微睡得不甚安稳,天蒙蒙亮,她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看见酒店的白床单,脑子的记忆逐渐复苏。   她摸出手机,微信里静悄悄的,秦怀鹤根本就回复她的消息。   言微仿佛能透过手机屏幕看到秦怀鹤那张不爽的脸,能鸽秦怀鹤的人,除了她,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酒店不含早,她料定汪达没有起得那么快,洗漱之后,便独自下了酒店,去找早餐吃。   小县城节奏慢,她点了三份卷筒粉,一份在店里吃,两份打包回去给汪达。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瞳孔一个紧缩。   【小雅:言总,我在你后面,黑色大众车。】   言微骤然转头,透过透明玻璃门,一辆黑色大众停在路边,打着双闪,车窗膜太暗,她看不到里面的人。   冬日的小县城车流稀少,车子旁边还有环卫工人在打扫落叶,干燥的尘土飞扬。   言微给自己加油鼓劲,大白天的,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事。   车窗降下来了,一瞬间,她心生恶寒。   赖伟唇线平直一拉,“言微,好久不见。”   “小雅呢?”   “她在医院。”   “为什么在医院?”   “自杀,吞安眠药,”他笑了声,面色平静,“难为她,存了几个月的安眠药。”   言微两眼发愣,后脊一阵阵发凉。   赖伟低笑,“言微,你比她厉害多了,你找的男人,都是人中翘楚,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指头在方向盘上点头,“我不要多,五百万,现金,晚上送到桥头镇。”   言微指头绞在一起,极力克制唇角的颤抖,“凭什么?”   “凭什么?”   他嗤了声,从中控台拿起手机。   视频里,她失声惊叫。   “有话好好说,我今晚没打算住这里。”   “汪达!”   秦怀鹤上去揪着汪达的衣领,才要抡拳,被她一把抱住了臂膀,“秦怀鹤!你再打试试!我要报警了!”   “报警吧,他对你动手动脚,还不该报警?”   她死死抱着他,牙齿打颤,“他没有,你让他走,我跟你解释。”   秦怀鹤眼底泛着戾气,“你跟我解释,你跟我解释什么?”   赖伟把手机收起来,无声扯嘴,“花钱买安静,我相信秦怀鹤不会在乎这点钱,我被逼离开湾城,被人看够了笑话,损失的何止五百万。”   言微一双眼冷若冰泉,“赖伟,你知道敲诈勒索五百万够你坐多久的牢吗?”   赖伟无声发笑,“我上医院了,那里还躺着一个,一个小时没声儿,我就把录音放出去了。”   车子启动,言微闻到了闷燥的尾气,呛得她嗓子发痒。   她站在冬日薄凉的朝阳里,给小雅哥哥打电话。   “小雅哥哥吗,我是……是她在湾城的同事,听说小雅出事了,我想去看看她,你看方便吗?”   电话那边的男人口音很重,也不甚耐烦,“现在还看不了,人都醒不过来咧,来了没用啊。”   言微头皮麻到了后脊背。   小县城的古旧外墙掩在灰霾下,暗淡斑驳,或许越过那一个斑驳墙头,小雅就躺在小医院病床上,奄奄一息。   她不知道怎么样的绝望经历,能让一个年轻女孩积攒几个月安眠药去自杀。   打碎牙往肚里吞,给他钱?   她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拿五百万给赖伟那样的渣滓,不仅仅是肉痛,是抽筋拔骨的痛。   不给钱,她相信赖伟说得出做得到。   她不是孤魂野鬼,上面有爸爸,下面有女儿,还有姑姑姑父表哥,那么多的亲朋好友,还有妈妈的同事们,还有惦记着让她考研的辅导员……   言微阖上眼,又睁开了,目光漫向远处。   站了一会儿,她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脚下有微微的痛麻感,这里比湾城要冷上几度,她一双裸靴,实在扛不住。   言微跺了跺脚,有些支撑不了。   活在这世上,谁能真的不要脸皮。   -   “秦怀鹤……”   那一头的男人不甚热情,淡淡“嗯”了声。   言微喉管一动,嗓子眼干涩肿痛,“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商量吧。”   ……   言微挂了电话,酒店也到了,她把包袱甩给了音频里的男人,身上仿佛泄了劲儿,脑子有一种出世的虚无感,躺在床上,怔怔对着天花板。   汪达凌晨三点多睡下,一觉睡到十点多,才悠悠转醒。   他敲开言微的房门,“言微……”   两个男人无声对视。   秦怀鹤身上如覆寒霜,深眸幽幽一压,面上比外头的气温还冷,仿佛一触就能把人冻死。   不知为何,汪达明明不觉得理亏,却率先落败,喉管微动,“秦总,好早。”   秦怀鹤没搭理他,转身往里走。   汪达在身后嗤了下,跟着迈进步子,看到言微闷着一张脸,气氛实在不太妙。   “一大早的,怎么了?”   言微眼里隐约带着点点水光,“赖伟,他叫我去给他送钱。”   “叫你送钱?”   “嗯,五百万。”   汪达顿了顿,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下,“五百万,也不算多。”   这风凉落在言微耳朵里,她胸口的火苗更是四处冲撞,冷眉冷目对着他,“不多,那你给吧。”   汪达滞了片刻,“有我什么事儿?” 第63章 出息了。   言微没好气,“有你的事儿,他手上有你们打架的视频。”   汪达略微张个嘴瞧她,半晌,嗤了一声,“我他妈的,赶紧让他发出来,我是打架了吗,我是被打了,嘴巴坏了一个礼拜,医药费你们都没给我呢,要不,你先把医药费和误工费给我结了。”   言微拧眉看他,“我结你的医药费误工费?”   “不该结吗?正好了,赖伟有视频,我拿回来,一告一个准。”   言微郁结于肺,到了要炸的边缘,“你去拿视频,那五百万你来出吧。”   汪达气笑了,“我出钱?我他妈的!干我什么事,我凭什么出,是我上的床是我睡的觉?”   言微抬着脸,略睁大了眼定定看他,下颌微微抖动。   秦怀鹤本来一身冰冷,这会儿倒是往单人椅子上一靠,垂首掸掸压皱的西裤,眼角一提,瞧起了热闹。   “对,不干你的事,又不用你出钱,你就会说风凉话。”   “我真是多余来,我说什么风凉话了?”   她挪开眼,话里隐隐有了哭腔,“你不是一来就说风凉话?小雅被逼自杀,还躺在医院里没醒,她哥现在才知道,赖伟这种人,我就想让他坐牢!”   汪达顿住了。   言微被气哭,他有些招架不住,“我说什么风凉话了,一大早的没吃饭,你哭哭啼啼做什么,你老公那么多钱,花五百万消灾又不会伤筋动骨,给了赖伟,回头再治他不就完了。”   言微快速擦眼角,冷言冷语说:“我没哭,不想跟你说话。”   赖伟既然敢拿,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他被抓,录音就有可能被全部放出来。   “那我走……”   汪达想说先去吃饭,可这个氛围,实在张不开口,索性不去了,闷声坐在电视柜一旁。   秦怀鹤撑着双膝,悠悠站起身来,走了两三步,在言微身后站定了脚,伸手往她后脑拍一下。   不轻不重的声响,引得汪达瞟了一眼,又很快挪开了目光。   秦怀鹤语气低沉暗哑:“钱也没给,人也没死,你哭什么?”   言微抬起眼眸,唇角轻微颤动,“我没哭,有什么好哭。”   她脸蛋是干净的,只是眼睫湿了,粘连在一块,眼底一圈红痕,看着怪可怜的。   秦怀鹤心一软,挪开视线,“放心吧,五百万不伤筋动骨,最多背着有点重。”   言微眸子里带着一丝倔强,“可是我不想给他。”   秦怀鹤低哼,“没那么轻易给他。”   她掌中的手机震动了,低睫看了一眼,身子一僵,“他来电话了……赖伟。”   秦怀鹤点下巴,“外放。”   “言微,这个时间也该够了,秦怀鹤总该到了吗?”   秦怀鹤:“到了,你说。”   那一头停滞一秒,语气微变,“秦总,不好意思,辛苦你跑一趟了。”   秦怀鹤并不出声。   赖伟往下说:“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让言微把钱送到桥头镇,我保证她安然无恙回去,什么事儿都没有,以后我赖伟走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回湾城碍你们的眼。”   秦怀鹤很爽快,“行,我给你送过去。”   言微贴上他的一边臂膀,一双眼坚定带光,“我跟你一起去。”   秦怀鹤:“我一个人去。”   “秦总,不劳你大驾了,让言微过来。”   秦怀鹤一个气声,“言微不去,没什么好谈。”   赖伟停歇两秒,退了一步,“你要是不放心,让汪达跟言微一起过来。”   秦怀鹤却丝毫不让步,“我自己去。”   赖伟笑了下,“要不,秦总,你带汪达一起过来?”   秦怀鹤冷哼,“你要这么说,不用谈了,一分钱都没有。”   赖伟倒是沉得住气,“秦总,后会有期。”   秦怀鹤直接挂了电话。   言微眼睫毛还带着一丝潮意,眼皮下却无比干涩,“秦怀鹤,他不会真的把录音发出去吧?”   秦怀鹤压着眼无声看她,她拧起的眉头,看起来忧心忡忡。   “不用着急,先看看他手里有什么东西,就算他要发,也会先发给我看。”   她唇线轻轻一牵,低下眼睫,像是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说辞。   秦怀鹤一哂,“没什么大事,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叫秦怀鹤,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叫言微,这种事儿,谁好意思开口问是不是你本人。”   言微眼睫往一边掀去,不再看他。   他嘴角一勾,“就算哪个不要脸的问了,你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汪达屁股挪了挪,“谁那么厚脸皮,反正我问不出口。”   言微默不出声,坐到床头边。   这更是风凉话,比汪达方才说的还风凉。   他的阴影朝床头靠过来了。   “走吧,先去看看小雅醒了没有。”   言微头也不抬,淡淡说:“刚才问了她哥,还没醒。”   “没事儿,到医院也该醒了。”   “……去找她做什么?”   他怎么能肯定,小雅会醒呢。   秦怀鹤脚下皮鞋动了动,“找她问清楚,都录了什么东西,值不值五百万,不能让赖伟觉得我钱多人傻。”   言微这才起身,收拾自己的挎包。   汪达跟在她身后,“我也去,顺便吃点儿东西。”   言微这才想起放在电视柜一角的打包盒,“这是你的卷筒粉,我打包的。”   汪达拎起来看了一眼,嫌弃道:“这都冷了。”   她看了一眼,“那就别吃,我又不知道你多少点起。”   汪达丢回原处,没好气说:“我不吃,给你老公吃,看他吃得下吗。”   言微面上一僵,斜了汪达一眼,没有回头看秦怀鹤的反应,硬着头皮往前走。   和汪达呆在一起,每隔两三天,就得被他气死一回,她习惯了,也懒得跟他废口舌。   秦怀鹤不过眼尾一扫,提腿往外走。   下了酒店,汪达瞥言微一眼,“开谁的车?”   没等言微回答,他嘴角往上一咧,带着痞子笑,“还是开你老公的车吧,毕竟装着五百万,放在这里不安全。”   言微唇线一压,回过头看秦怀鹤,“开你的车吗?”   秦怀鹤点头,“可以。”   车钥匙从秦怀鹤手里到言微手里,最终到了汪达手里。   汪达进入驾驶室,摸索了一下,双手在方向盘上来回撸,“好车!”   没人搭理他。   他回过头,看着言微,“你老公自己开车过来的?”   言微头皮一阵阵发紧,火苗又要复燃,“既然他是我老公,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有名字!”   汪达半张个嘴,瞟一眼秦怀鹤,“结清医药费误工费,再跟我道个歉,我绝对尊称他,您好!”   秦怀鹤略微卷唇,目光悠然往窗外。   天气不好,这小县城显得有些破败,这一趟办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此刻,秦怀鹤心里是舒坦的。   车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汪达启动车子,慢腾腾往外开。   秦怀鹤的电话响了。   “嗯,处理干净就行。”   三言两语,他挂了电话,“赖伟把录音发出来了。”   言微脸上瞬间失色,仿佛被人一下子抽走了七魂六魄。   秦怀鹤撇唇,放缓声音,“没什么新鲜,还是那一段,网上已经处理干净。”   言微呆愣数秒,别开脸,“那就好。”   她想,就算处理了,以现在网络传播的速度,总有一些人是听到了她的桃色录音。   或许这一辈子,她都要穿着皇帝的新衣过日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赖伟的电话又来了。   “言微,让我和秦总说一句话。”   言微才经历一起一落,已经没有多余精力与他纠缠,直接把手机开了外放。   秦怀鹤:“说吧。”   “秦总果然威武,不过你们动作再快,也架不住我多发是不是,以现在的传播速度,就算音频删了,文字版也删不掉。”   他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秦总,你海涵,下一个可能没有那么含蓄了。”   秦怀鹤:“你可以全部发给我,我想保存留念。”   赖伟笑了笑,“会的,秦总再会。”   秦怀鹤没出声,也不挂电话。   汪达在驾驶室磨牙,“龟孙子,我一听就想揍他,非得揍他一顿再让他吃牢饭。”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汪达骂他的话,那一头挂断了。   言微有两个男人在一旁支撑,总算寻回了点精气神,闷声说:“当初应该打他一顿的。”   汪达哼一嗓子,“等会儿找个没有监控的地儿,约他出来揍几下再说。”   言微低声:“现在踩他一脚我都嫌恶心。”   秦怀鹤视线从窗外收回,指节在人中压了压,“赖伟手里没有底牌。”   言微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是吗……万一他有呢?”   “有他早就发了,除了发过来那部分,他没有什么有效录音,那个充电宝有问题,你起床之后,我们就换房了,吃饭看医生,赶飞机,回到你家,你是不是放在你家楼下充电?”   言微咽一下嗓,“是,第二天我就还给小雅了,他想空手套白狼,想的真美。”   她如雨后初霁,眼睛迅速聚焦起光芒,“因为我是真的生病。”   是真的生病,生病了才那样——撒娇。   言微眼下不知耻地想,冥冥中,一场病救了她。   汪达连啧几声,“原来是真病了。”   言微不搭理他。   县医院外的那条街道是最繁忙的,人行道旁摆着小摊,即便是冬日,车流还是很缓慢,汪达索性把车停到了附近的一处拆旧工地。   秦怀鹤和言微沿着人行道,往县医院的方向走,两旁的小商贩吆喝着买卖,此起彼伏。   “我先给小雅她哥打个电话。”   “打吧。”   有一个穿着灰色破旧棉衣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卖草莓,看着十岁出头的样子,她脚边的小竹筐装着草莓,草莓看着挺新鲜,一个小牌子写着:现摘草莓,二十元一盒。   秦怀鹤蹲下身子,“这是刚摘的?”   小姑娘单薄的眼皮一眨,“嗯,早上刚摘的。”   “你自己摘的?”   “对啊,我家里种的,很甜,你可以尝一个。”   秦怀鹤提着一个小竹筐,看了看,“我不吃草莓。”   小姑娘并不放弃,“买回家给家里人吃,新鲜的草莓,我家不打药的,出院的病人可以吃。”   秦怀鹤把小竹筐放下,“你能帮我送到车上吗?”   小姑娘眼里有了戒备,摇头,“不行哦,我要守摊位,这个又不重。”   “我全要了,提不了那么多。”   小姑娘愣了下,“你全买了吗?”   他点头,“嗯。”   她笑了,“可以!”   秦怀鹤付了钱,小姑娘提起五六框草莓,“叔叔,你帮我拿那几个。”   “行。”   言微挂了电话,一转身,秦怀鹤正提着几框草莓往回走,前面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她跟了上去,有些茫然,“这是你买的?”   “嗯。”   “买这么多?”   秦怀鹤顿下步子,勾动唇线,“买给你吃。”   “……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吃不了拿回去给岁岁,她能吃得了。”   言微往身后看,那摊位并没有大人,她大约是明白了什么,也就没有往下问。   草莓放到后尾箱,言微问小姑娘:“你读几年级了?”   “六年级。”   “你自己一个人卖草莓?你家里人呢?”   “我爸妈在外面打工,今年不回来过年,我帮我奶奶卖草莓。”   言微愣了下,“为什么不回来呢?”   小姑娘有些失落,“因为车费太贵了。”   言微问了她读的小学,又问了她的名字,挥手和她告别。   “你给钱了吧?”   秦怀鹤唇线一撇,“不给她能走?现在的小孩多精,你问那么多,想要资助她?”   她面上有些不自然,“看她家有需要的话,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他闲闲撇一下嘴角,“出息了。”   言微面上微热,“还不确定,先不用夸我。”   他突然发笑,“没夸你,这是我们集团关于留守儿童的一个资助对象,拍张照,用人脸识别就可以对上号。”   言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都这么先进了吗?”   秦怀鹤略微压眼,一瞬不瞬看她。   言微有些扛不住,眼睫一颤,视线移到后尾箱里,假模假式整理草莓框。   他嗤了声,“不先进不行,指不定哪天又来一个恩将仇报的。” 第64章 又给我一刀,你就这么对……   汪达最终没揍到赖伟,当天下午,赖伟便被抓了。   小雅在当天下午醒过来,言微没见到她,除了警察进去录口供,医院不让其他人探视。   待几人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了。   汪达:“怎么样,吃个饭开夜车回去?”   言微有些犹豫,她有工作,而且原定的,姑姑第二天就要来家里,说要见秦怀鹤一面,可她又惦记着见小雅一面,明天就可以探视了。   汪达啧一声,“她有什么好看。”   “她毕竟是我公司的人,无父无母,又经历这么一个大坎,我担心她以后一蹶不振。”   秦怀鹤哼一嗓子,“她是不能一蹶不振,还得振作起来,等着应付官司。”   言微唇线一敛,“不是说了,她也不知道充电宝里面有窃听器。”   “就算她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是她拿进来的,后来知道了,总该报警,怎么还躲起来了。”   “她敢报警的话就不会自杀了。”   警察说,赖伟拍了小雅很多视频,一直威胁她,她无力反抗,才会自杀。   秦怀鹤提嘴一哂,“都敢自杀了,还不敢面对,你们公司的人这么脆弱?”   言微怔了下,不答反问:“秦怀鹤,如果是亨川的员工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也要告吗?”   秦怀鹤停滞片刻,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双橙色羊毛袜,往她怀里塞,一个气声,“我们亨川不招这么胆小的人,你把袜子穿起来。”   言微对着没拆包装袋的袜子怔住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拿在手里挺厚实,再加上这乡土橙,看着怪暖的。   只是和她这一身实在不搭,她从来没穿过这么艳丽的袜子。   汪达有些不耐烦,“管她呢,先去吃饭,我饿了一天了。”   言微面上浮现一层暖意,“走吧,我请客。”   三人没走远,就近在饭馆吃了一顿当地菜。   走出饭馆,汪达掏出一根烟,才要送入嘴里,半途停滞两秒,转身递给秦怀鹤,“来一根。”   半天下来,又一起吃了顿饭,两个男人不再冷眉相对,但也仅限于正常说话。   秦怀鹤接过烟,等着他给点上火,及其自然的神态。   汪达给他点上火,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突然背过身呸了下。   言微正在看手机,落后了好几步,听到声音,抬睫看了一眼。   两个男人正各自吞云吐雾,看起来相安无事,也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亨川的置业顾问给她发来信息,让她去领那两层写字楼的产权证,一层十二套,两层一共二十四本,厚厚的一叠。宁凯锋也给她发了几张图片,延嘉在亨川世纪的新办公室已经装修得差不多,年后就可以按期搬迁了。   言微这一天的心情大起大落,在寒冷的冬日填饱肚子,她总算从那虚无里回到尘世中,往天上望去,灰霾被夜幕侵袭,早就不见踪影,天空似乎比白日里看到的还要高远。   “秦怀鹤,你看,我们的新办公室。”   秦怀鹤扫了一眼,“嗯,我去看过了。”   言微拿手机的手停顿在半空,“是吗,什么时候去的?”   秦怀鹤抬起下巴,对着夜幕,吐了一口烟圈,“昨晚,带岁岁去看了。”   她收起手机,“你觉得装得好看吗?”   白烟很快消散在暮色里,他说:“挺好。”   言微突然问:“你抽的是什么烟?”   秦怀鹤把烟嘴拿开了些,在夜色中微微眯起眼,“和天下。”   她仰着脸,寒凉月光覆在她洁净的脸上,如羊脂白玉。   “好抽吗?”   秦怀鹤目光一沉,“来一下?”   言微顿了下,点头,“嗯。”   他嘴角往上一提,把烟嘴送到她唇边,指腹似有若无擦过她的唇瓣,“试试。”   言微吸了一口,浅浅的在口腔里含着,微麻,还掺杂一点无法形容的醇香。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看她吐出一口浅薄白雾。   他没有把烟拿回来,“咽下去试试。”   她又吸了一口,尝试咽下嗓子,这一下,她呛得连咳了几声。   秦怀鹤喉咙溢出一声笑来,弯下腰去拿烟,“还是给我吧。”   两人贴得很近,像是一对在马路边打闹纠缠的情侣。   言微一手搂上他的脖子,靠在他臂膀里,把烟送回他嘴边,“少抽一点儿。”   身后突然又呸了一声,气势比刚才还足。   秦怀鹤张嘴,把烟咬进嘴里。   下一瞬,脖子就往下一沉。   言微双臂攀着他的脖子,凑近他鬓角处,与他咬耳朵:“我没有和汪达谈过恋爱,从来没有。”   顶上的路灯坏了,对面还是黑幽幽的断头路。   两人在有限的光线里无声对视。   他鼻腔冲出一个嗤声,“你让他拉手,你冤枉吗?”   她目光恬淡,“可是他是我朋友,又不能砍掉他的手。”   “你非得选他做朋友?”   “我的朋友不是选的,我的朋友很少,从小到大都很少。”   秦怀鹤嘶的吸气。   言微又凑近了,似乎是在安抚他,“有时候,我也很烦他。”   汪达很不爽,“你们要当面说我坏话,先把医药费误工费结一下。”   言微回过头,“回去我就给你结。”   “回什么去,现在结不行?你非得赖几天,从你老公那五百万拿。”   秦怀鹤拧眉,“给他。”   言微只好问:“多少?”   汪达顿了下,“我很贵的。”   “很贵是多少?”   “我算算。”   这一算就回到酒店了。   汪达把车钥匙扔给秦怀鹤,转头对言微说:“我先开你的车回去了,懒得等你们。”   “……行,你吃草莓吗?”   “不吃。”   “你慢点开车,到了和我说一声。”   汪达摆手,拖着腔调回她:“别担心我,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言微拿着秦怀鹤的车钥匙,从后尾箱拿了一小筐草莓,和他一起上楼。   咔哒一声,她才放下草莓,便被男人围困在角落。   他把她掰过来,拿鼻尖压鼻尖,嗓音低哑,“言微,我是你的谁?”   刹那间,言微眼角泛出咸湿的泪,“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他把她往他身上压,胡茬在她唇边磨蹭,话里有些含糊不清,“多重要?重要到出了事,你叫别人也不叫我?”   “不是的……”   大掌沿着她薄薄的脊背往下,翻越厚实的大衣去触碰她。   窸窸窣窣间,衣物失去了规整。   她的指尖划到他喉结,耷在他肩窝,绵软无骨,“赖伟把录音发给了汪达,汪达问了我,我喝酒了,就让他开车送过来。”   “喝酒了叫他送?”秦怀鹤在她耳朵尖哑声笑,“言微,我忍你够久的,你又给我一刀,你就这么对你重要的人?”   言微攀上他的脖子,软着声儿,“你让我手下留情了,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你要是介意,以后我不让他送了。”   三言两语,秦怀鹤眉间那点郁色杳无声息抹平了。   他胸腔起伏,“怎样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了,她给他留下了命.根.子。   他垂首,将她破碎的呼吸尽数吸进嘴里,一下一下勾缠她的舌尖,尔后卷入唇中,慢慢扫弄。   暖气未热,言微暴露在冷空气里,腰间不经意触及冰凉的墙面,她抬着下巴,唇齿间禁不住溢出一声低呼。   “凉……”   秦怀鹤勾着她的下巴,看进她眼里,她在压制自己,那眸里分明已是情.潮涌动。   他低叹,咬着她的唇角,慢慢游离到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流氓话。   言微耳根发烫。   “我喜欢听见你那么叫。”   深更半夜,两人下楼退房。   言微把草莓送到秦怀鹤嘴边,“你吃一个,挺新鲜的。”   秦怀鹤低睫,“都这个时候了还新鲜?”   “嗯,天气冷。”   他咬了一口,眉头皱巴起来,“上当了,酸。”   言微笑了,“草莓就是这样,岁岁也不喜欢吃。”   “猪八戒有不喜欢吃的?”   “她也不是什么都吃,酸辣的她都不吃。”   秦怀鹤点头,唇线微勾,“她像我。”   “过了年,我打算送她去上早教课了。”   “随你。”   “有时间我想考A大的研究生,我们辅导员的话,我总是忘不掉,不读研总是遗憾,我担心再过几年,脑子不好用了,心有余力不足。”   秦怀鹤点着下巴没出声,心底有些许酸意。   他是她重要的人,但是她的规划里没有他。   很快他便释怀了,还没到时候,该做的他都没有做,这个时候,不能强求她。   第二天,言绵做了一大桌子菜,迎接秦怀鹤上门。   秦怀鹤一到家,便被女儿拉着手往楼上带,说要给他看妈妈新给她买的洗澡盆。   秦怀鹤说:“你人不大,用得着那么多洗澡盆吗?”   岁岁“爸爸,不是岁岁的洗澡盆,是小保罗的洗澡盆。”   “什么小保罗。”   言绵笑说:“小保罗是她的玩偶,表舅妈给她买的,像婴儿那样的小宝宝,她最爱那个了。”   秦怀鹤哭笑不得,“你不是最爱小熊吗?”   岁岁煞有其事给他解释,“熊熊不可以洗澡,它有毛毛,小保罗可以洗澡,他是光的。”   “噢,光的。”   进了卫生间,玩具水盆里果然躺着一个光溜的人型玩偶,水上还漂浮着一些红萝卜,汤勺之类的小玩具。   岁岁拉他的手蹲下来。   “怎么洗?”   她拿着那个小喷头,有模有样给小保罗洗脸蛋,洗脖子,又翻了个面洗屁股。   “不错啊,洗好了吗?”   岁岁咧开嘴,露出两排小牙,压低了声音,跟爸爸说:“爸爸,偷偷告诉你,小保罗的脑袋可以装水。”   “噢?”秦怀鹤挑眉,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怎么装水?”   她抓着小保罗的头和身子,两手使劲儿,“这样……”   秦怀鹤眼睁睁看到小保罗的脑袋被迫和身子分离开来,放到水盆里装水。   水进入小保罗的脑袋,咕噜咕噜冒着水泡,画面实在有些惊悚。   秦怀鹤眉心微跳,出声给她叫停,“秦言墨,你下去,叫妈妈上来一趟。”   “叫妈妈上来呀?”   “对,叫妈妈上来,你就说爸爸不会给小人洗澡,让她上来教教爸爸。”   岁岁懵懵懂懂,“爸爸,你不会洗澡吗?”   秦怀鹤看着水盆,实在有些不忍直视,点头,“爸爸不会。”   岁岁站起来,甩甩手里的水,嘴里嘀咕:“你都这么大了,你是笨蛋吗?”   秦怀鹤瞬间僵硬。   你是笨蛋吗?这是他以前经常说她的话。   这小人精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岁岁真的遗传了他,言微给他生了一个他。   秦怀鹤抹了抹下巴,“赶紧去叫妈妈,不然不给你买好吃的。”   岁岁噔噔噔跑到楼梯,扶手也不抓,小短腿下了楼。   言绵看得心惊肉跳,“岁岁,你慢点儿!”   岁岁下到一楼,飞快跑到妈妈餐厅。   “妈妈!爸爸叫你上去!”   言微正在摆盘,闻言看向她,“上去做什么?”   岁岁气喘吁吁,小肚子一鼓一鼓,“爸爸叫你……叫你上去,给他洗澡!” 第65章 我从来都是爱着你的。……   岁岁的声音脆且亮,穿透力极强。   餐厅外,言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抱着她家孙子走开了。   言微臊得慌,也不知道是女儿童言无忌,还是秦怀鹤口不择言,和女儿说了什么话。   他再流氓,也不至于要在这个时候,让她上去给他洗澡。   她板起了脸,“爸爸怎么说的?”   岁岁一本正经地说:“爸爸说,他不会,不会洗澡。”   言微:“……爸爸不会开喷头是吗?”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爸爸是笨蛋,他不会洗澡。”   言微头皮发紧,再问下去指不定能问出什么来,索性抱起岁岁上了楼。   秦怀鹤衣冠楚楚站在她梳妆台前。   岁岁噔噔噔,跑进卫生间看她的小保罗去了。   “你要洗澡?”   “我不洗。”   “你没听见吗,她下去嚷嚷说,你让我上来给你洗澡。”   秦怀鹤唇线往上勾起,“嚷那么大声,别说我,邻居都听见了。”   言微推了他一把,嗔道:“丢人吗,我姑还在呢。”   秦怀鹤戳戳鼻端,“也不能怪她,她在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你给我洗过澡。”   言微忍不住笑,“那就怪你,她没说错,爸爸是笨蛋。”   秦怀鹤揽着她往里带,“你自己进去看看,怎么生了个暴力小孩,她把婴儿玩偶的头掰下来,往里灌水,还很得意。”   “……是吗,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喜欢搞破坏,谁家没有断个胳膊断个腿的玩偶。”   “断胳膊断腿我就不让你上来看,这是断头,要是你晚上上厕所看到,不得吓死。”   “那你教育她就好了,我在忙呢。”   “我得让你是上来看看,以后咱俩相依为命,我要是真瘫痪了,你可别把我交给她,我怕她真把我推大海里。”   言微瞥他一眼,“胡言乱语什么。”   言微走进卫生间,正好看到岁岁拿着那塑胶脑袋舀水。   乍一看是挺惊悚的,比断胳膊断腿要吓人多了。   “岁岁,不可以这样,小保罗会死掉的。”   岁岁童言童语:“不会的,岁岁可以装好。”   言微好声好气教育了一会儿,岁岁才答应,以后不再掰小保罗的脑袋。   饭桌上,言绵给秦怀鹤夹菜,关切地问:“怀鹤,你们怎么那么不小心,还被人录音了。”   言微面上起了一层尬色,假意给女儿添汤,起身逃离饭桌。   林棠给她打过电话,说她和秦怀鹤的录音上热搜了,还配有一字不漏的文字版。   录音虽然很短,但里面的对话,足够网友浮想联翩,比如林棠,她想象出来的画面,比实际的还要火辣香艳。   言微没有上网看过,她打算披着皇帝的新衣过下去,知道人们遗忘这件桃色新闻。   可逃过了网友,还逃不过自己的亲姑姑。   爸爸还在饭桌上,言微实在难以自处。   只听秦怀鹤回:“没什么大事,人已经被抓了,就是想敲诈勒索的。”   “你们都是有大事业的人,以后小心点。”   “您说的是,这一回接受教训了。”   言绵半真半假说:“这里不比国外,带着孩子做男女朋友,我们家也很传统,女婿就是女婿,男朋友我可看不上。”   言微端着汤,听了这话,脚下进退两难。   “眼看岁岁也要上幼儿园了,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   秦怀鹤点头,放下筷子,正色说:“姑,我还在努力,争取尽快追上言微,她现在有事业有女儿,还要考研究生,一点儿也不着急。”   言绵一听,回头寻言微的身影,“言微,你过来。”   秦怀鹤装腔作势拦着言绵,“您别说了,我心里有数,年纪大的是我,着急的也是我。”   言微只能硬着头皮回到饭桌前。   言绵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饭后在厨房里,言之谆谆,长篇大论,从女人的价值,说到原生家对孩子的重要性,贬了一番言微姑父,顺带着拔高秦怀鹤。   总而言之一句话,尽快和秦怀鹤复婚,再折腾别的。   她特别说明,这也是言微她爸的意思。   言微难以招架,只得暂时应下。   言绵领着一家子把秦怀鹤送出院子大门,嘱咐他把大衣穿上,“今天太冷了,我提着菜回来,从小区走到家里,手都要冻僵了。”   秦怀鹤:“太冷您别出去,在网上买,会有人给您送家里来。”   “我还是习惯自己去挑,明天我就回深城了,初三我再回来。”   秦怀鹤看一眼言微,呼了一口白气,“您后天再回也行,言微公司年会,给她凑凑热闹。”   言绵笑道:“都是年轻人的热闹,我就不去了。”   秦怀鹤上了车,降下车窗和她们挥手告别。   岁岁已经洗澡,外头罩着一件大袍,被妈妈抱在怀里,她已经习惯了这副场景,摆动手臂,“爸爸,拜拜。”   言微:“让爸爸慢点儿开车。”   “爸爸,慢点儿开车!”   秦怀鹤略微压唇,“行,回去吧。”   不知道是因为临近过年,还是因为今天实在太冷了,他心底有些发涩,这个时候,别人抱着老婆孩子睡觉,他就得离开她们,回到空荡冰冷的家。   半道突然下起了雪,湾城极少下雪,更何况是初雪,人们纷纷往外涌,大街上热闹极了。   隔着车窗,秦怀鹤仿佛能听到欢呼声。   国外的老友给他打来电话。   “听说湾城下雪了?”   “嗯,正在下。”   “湾城下一场小雪,朋友圈各种直播,我老婆都看笑了,她说以前在湾城,下雪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秦怀鹤笑了,“物以稀为贵,太久没看见大雪,这一点小雪,我也觉得珍贵。”   “你在家里?”   “在开车。”   那一头不怀好意地笑,“我听说,湾城首富和前妻亲热的录音上热搜了?”   秦怀鹤低哼,“听说?我就不信你没去听。”   “我听了,你前妻挺温柔,怪不得你念念不忘了。”   “前妻”两个字落在秦怀鹤耳朵里,莫名的逆耳。   “她不是我前妻。”   “不是吗?”   “我一直把她当我老婆。”   他突然变换车道,在下一个路口掉头,车子开得并不快,停在路口的司机纷纷拿出手机录像。   “言微,下雪了,你看到了吗?”   言微声音很低,“没有,我带岁岁睡觉呢。”   雪下得大了些,被雨刮器扫落,又有新的雪花砸向车窗。   秦怀鹤从小到大,看到的大雪太多了,湾城这点雪就跟毛毛雨似的,不值一提。   但眼下,又弥足珍贵。   他喉结滚动,“她睡着了吗,我回去接你,带你出来看雪。”   言微有一丝犹豫,“刚睡着,算了吧,我姑和我爸可能还没睡呢。”   秦怀鹤嗓音一沉,“不能出来吗?”   片刻后,她说:“要不,你偷偷上来,我们在房间看。”   他唇线轻勾,“我把车停外面,你帮我看着点,让你爸你姑早点睡觉。”   “……好。”   言微下到一楼,假意到吧台倒水,看见言绵在洗奶瓶,“姑,熠熠睡着了吗?”   “睡着了。”   “那你也回去睡吧。”   言绵放好奶瓶,又擦拭台面的水渍,“外面下雪了,怪不得今晚这么晚,又赶上春节,明天回深城肯定堵车。”   “那也没办法。”   言微回到房间,盯着手机监控看,言绵很快就关灯回房,客厅黑漆漆的。   二十几分钟后,门口有了动静,男人打开大门,反手关上,轻手轻脚往里走,路过照片墙,他往右上角看了一眼。   言微不禁弯了唇。   都偷了一回,还惦记着不成?   没一会儿,房间门有了动静,她在门后候着,伸出手去给他脱大衣。   衣服上沾染了室外的寒凉,有些冻手。   伴随着衣物窸窸窣窣,她轻声问:“从大门口走进来的吗?”   “嗯。”   “是不是很冷?”   秦怀鹤低笑了声,“不冷。”   言微抓上他的手,他腕子上的表盘凉得像冰块。   她把他两只手合拢在掌中,因为大小悬殊,只包裹了一半,“都凉了还说不冷。”   秦怀鹤只低低笑,并不出声阻止她。   “今天预告有雪吗?”   “没有。”   “怪不得,要是有的话,我们公司那些小姑娘早就说了。”   “你不是小姑娘?”   言微愣了下,“当然不是,我都生孩子了,算什么小姑娘。”   两人到了落地窗前,秦怀鹤拉开窗帘,把她揽进怀抱里,“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才算小姑娘。”   “大学刚毕业吧,二十二,二十三岁,刚进入社会没多久的,通常我们对她们都比较宽容。”   白雪从天上漂流,冲撞着玻璃,最后轻飘飘追随大地而去。   他在淡薄的月光里看她,“就是我刚认识你的时候?”   言微一怔,转瞬笑了,拉着他往地上坐,“你觉得是吗?”   秦怀鹤嗓音低哑:“你是,你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言微依偎在他怀里,“我算什么厉害,可能是比别人早熟一些。”   他在她耳边笑,“要不换个词儿吧,你比别人要勇敢一些。”   言微往他怀里蹭了蹭。   妈妈从小对她陶冶教育,根深蒂固长在她骨子里,想做什么便去做。   她从未后悔自己勇敢走向他,即便伤痕累累的那一日,她曾经问过自己,依然是同样的选择。   他的身子很快恢复热气,温热贴气息在她耳畔,“言微,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是爱着你的,就算你说我不懂什么是不爱,我都没有怀疑过。”   低不可闻一声叹气,“是我做得不好,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言微愣神片刻,“秦怀鹤,你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   言微双肩微微耸动。   秦怀鹤勾动嘴角,“你笑什么?”   “没什么。”   言微知道自己的性子,她也有缺陷,她没有办法像别的女孩一样,痛痛快快发脾气,不满就宣之于口,她说不出来,闷在心里,积攒能力绝地反击,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她曾经狠狠数落过秦怀鹤,他的傲慢,以及对她的轻视。   秦怀鹤却从未怪过她,她的笨拙,决绝,他都没有怪罪,就好像,他从未发现她有这些缺陷。   是她太过敏感,还是秦怀鹤太过迟重?   两年之后的这个雪夜,过往种种,言微已经能够释怀了。   相依而眠的雪夜,一觉到天明。   天蒙蒙亮,秦怀鹤起床简单洗漱。   言微也醒了,掀开被子给他穿衣服。   他昨晚偷偷溜进来,总是不好看,得趁着姑姑和爸爸没醒之前离开才好。   “你提醒丁澄一声,今晚记得来参加年会。”   秦怀鹤一个哼哼,“我提醒他他就该下岗了,今晚我回来接岁岁,你不用管了。”   才一转头,他嘴角一滞。   岁岁已经坐了起来,顶着鸟窝一般乱糟糟的头,木愣愣看他。   “爸爸。”   秦怀鹤和言微对视一眼,提嘴笑了,“爸爸来看你了。”   岁岁手脚并用,朝床边爬过来,“你买糖果了吗?”   秦怀鹤一顿,眉头皱起来。   是他一时疏忽,昨天两人说好的,不能破坏玩具,秦怀鹤下一次就给她买好吃的来。   这一大清早的,六点刚过,超市还没开门,上哪儿给她弄糖果。   言微把岁岁抱起来,让她背过身对着秦怀鹤,拿手顺她的背。   “岁岁做梦了,爸爸没来呢,我们睡觉觉。”   秦怀鹤像看戏法一般,看着女儿在她背上慢慢迷瞪过去。   他胸腔上下起伏,低声道:“赶紧送去上早教,有个早教班文凭,也不至于这么被你忽悠。” 第66章 吾妻言微,我的心肝肺。……   言微才吃完午饭,就接到闫秘书的电话,说要派人接她到工作室做造型,为今晚的年会做准备。   今晚宾客云集,连王北雄那样的业界大佬都抽空来参加,言微自然不敢怠慢,之前闫秘书就已经只会过她,秦总交代了,让她对接延嘉,给延嘉准备年会场地,还要给言总准备礼服和造型师。   言微工作太忙,便由着闫秘书去办了。   到了造型师的工作室,她才发现,闫秘书搞得太过隆重了,高定礼服都准备了三套。   一件星空蓝一字领飘纱礼服,纯净梦幻,一件黑色斜肩大裙摆礼服,端庄大气,最后一件,香槟色抹胸礼服,下半部分是烟雾粉羽毛,粉嫩娇俏。   造型师的意思,开场走红毯的时候,先穿星空蓝礼服,上台致辞换黑上礼服,下台和员工们互动,可以换上羽毛礼服。   言微头大,她不是女明星,顶多算一个女企业家,一个年会何必折腾自己。   去年年会,她连礼服都没穿,今年公司扩大,请了很多合作伙伴,她才想着稍微正式一些,但也没必要弄得这么花枝招展的。   “一套就行了,你们也没必要跟着我,到时候要招待合作伙伴,我没有时间换造型。”   造型师为难,只得叫来闫秘书。   闫秘书闻言,以为言微对礼服不满意,这三套礼服可是花了几个月时间,专程给言微定制的,言微不满意,秦总自然也不能满意。   “要不,先上身试试看?上身才知道效果。”   言微知道她辛苦,也不好不试,便一件件上身试了。   别说,高定礼服上身,出众又贵气,特别是蓝色那件星空裙,闫秘书啧啧称叹,“太美了,简直就是为你而生,这个星空蓝配上你的肤色,就是仙女本人!”   言微都忍不住扭过身子,对镜多看了几眼,她可有想象得出来,到时候灯光一暗,浪漫缥缈如闪耀星空。   没一会儿,语音电话响了。   言微拿出手机,呆愣在原地。   是秦怀鹤,他换了微信头像,是他偷走的那张,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处理,清晰度很高。   高中女生抿嘴对着她笑,瞳孔黑,眼睛很亮。   指尖一划,秦怀鹤的声音把她从失神里拉扯回来。   “闫秘书发给我看了,你要是不想换造型,就去掉黑色那件。”   言微轻轻吸气,“为什么,黑色的不更端庄吗?”   秦怀鹤低笑,“等你到了我妈那个年纪,再端庄也来得及。”   言微提唇,又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星空蓝好看,还是烟雾粉好看?”   他没多思考,“当然是羽毛那件好看。”   言微绷不住牵动唇线,“这件太过年轻了吧,会不会显得不太庄重?”   “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不是中年女企业家,要那么庄重做什么,岁岁不也穿粉色,两人穿一样的多好。”   “……好。”   果然是直男审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为悦己者,言微被他说动了,她才不过二十六岁,比那高中女生不过长了十年罢了,每日工作持重老成还不够么?   一年就这么一天,是她自己的主场,烟雾粉有何不可。   于是,她和造型师确定下来,进场和致辞穿星空蓝,下来后换烟雾粉。   言微站在舞台边,和司仪对流程,她做过那么多场直播,控场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但今晚来那么多同行大佬,她脑袋有一些紧绷。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欢呼声。   “秦总来了!”   “岁岁宝贝!”   言微心口一个鼓动,回过身一看,秦怀鹤一身墨色西装,领结打得一丝不苟,怀抱着女儿,大长腿稳健有力,拓落不羁,朝她大步而来。   岁岁绑着哪吒头,一身粉色公主裙,小肚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小猪挎包。   宁凯锋迎了上去,“秦总,我才说派车去接您,您就过来了。”   秦怀鹤不甚在意,“你忙你的,小孩在家里待不住,就早点过来了。”   宁凯锋忙不迭应着:“好的,好的。”   岁岁在秦怀鹤怀里蹬腿摆臂,“妈妈!”   到了言微跟前,秦怀鹤把岁岁放下,视线从上到下扫过那条星空礼服。   除了一对珍珠耳钉和一个方形腕表,她什么首饰也没戴,细薄平角肩如精雕细琢,一字领让精致的锁骨展露无遗,渐变蓝更是衬得她的肤质又细又白。   岁岁被妈妈的裙子吸引住了,摸着妈妈的裙摆,想把闪碎的光抓在手里。   言微低睫对女儿笑笑,再看向他,一双眼顾盼生辉,笑起来眼尾翘起,着实勾人。   秦怀鹤唇边起了一个压不住的弧度,“这件也不错。”   衣服不错,就是这个女企业家有些过于夺目了。   言微面上浮起了一层热气,“怎么来那么早?”   秦怀鹤两手插兜,稍稍扬眉,“我来给你站台迎宾,行吗?”   “……行。”   这么贵的迎宾先生,还不收钱,不用白不用。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脸上,直到把人看得看得不自在了,才松懒懒笑,低声说:“表扬我的心肝肺。”   言微听清楚了,卷翘眼睫轻轻一翻,“还是表扬闫秘书吧。”   秦怀鹤嘴角一敛,略微卷唇,低哼了哼,“她领工资,我表扬她做什么。”   秦怀鹤没做多久的迎宾先生,王北雄就来了,还带了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   “秦总,哎呀,你这是妇唱夫随啊!”   言微唇角一僵,笑得有些不自然。   秦怀鹤面色如常,对王北雄伸出手,“我专程在这里恭候王董,这是小公子?”   王北雄拉扯男孩的手,笑道:“对,这是小号王锐扬,带来跟你家小公主耍耍。”   秦怀鹤:“听闻王董大公子在读研究生,学业优秀,王董教子有方,该多生几个才是。”   言微笑,拍拍男孩的肩,“是啊,以前在凯创,很多人都说大公子从小就是学霸,就是没有机会见过,小公子也这么帅。”   她知道,王北雄之所以带着小儿子来,全都是看在秦怀鹤的面子上,九湛府现在很火,凯创还想和亨川长期合作下去。   王北雄呵呵笑,“哪里,我就想要个像你们家那样的姑娘,没那个命。”   秦怀鹤引着父子俩往里走,“王董还年轻,肯定会有的。”   他从工作人员那里抱回岁岁,让女儿和王锐扬打招呼,“叫哥哥。”   岁岁一点也不怯场,把嘴里的小猪棒棒糖拿出来,叫了一声:“哥哥!”   王锐扬看她一眼,目光往一边移,“噢。”   “去,拿点吃的给哥哥。”   岁岁小胖手往小猪挎包里掏,十分艰难地掏出一条巧克力,递过去给王锐扬,“给。”   王锐扬看着那条巧克力,“我不吃,坏牙。”   王北雄弯下腰,眯着眼笑,“谢谢妹妹,他不吃糖,你吃吧。”   岁岁仰头看秦怀鹤,“爸爸,哥哥不吃。”   秦怀鹤:“不吃,你收起来吧。”   岁岁又很艰难地把巧克力插进小挎包里。   这一头,林棠和丁澄一起走进来,客气了几声,丁澄往里走了。   林棠凑到言微身后,偷偷问:“言微,你和秦总复婚了?”   言微一怔,“没有啊。”   “没有?他在网上说你是他老婆,我以为你们复婚了,秦总好会啊,立的一手忠犬人设,圈了好多粉,给亨川省了多少广告费啊!”   言微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时候说的?”   林棠瞪大眼睛,“你不知道吗,他新注册了一个微博,说你是他的心肝肺,还说,不是你勾搭他,是他勾搭你。”   言微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来回冲撞。   “你怎么知道是他?”   “本来网友也不敢确定的,但是他配上你高中时候的照片,就是你家里那张全家福,他微信头像不是一起改了么,肯定错不了啊。”   林棠把那条微博找出来,戳到言微眼前,“看。”   言微垂睫一看,的确是他偷的那张照片,发布时间是昨晚睡觉之后。   【吾妻言微,我的心肝肺。】   下面有一条热评:   【会飞的鱼:看吧,姐妹们,勾搭真的有用!划重点,要娇滴滴!】   【秦怀鹤回复会飞的鱼:是我勾搭她。】   言微唇线紧抿,细腻的妆容下,面色迅速浮上一层薄红。   说起来,她并不算冤枉,她每每和秦怀鹤在一起,少不得行勾搭之事。   偏偏昨晚没有,两人不过抱着睡了一觉。   林棠那手肘推她,“哎,到底是谁勾搭谁?”   言微唇角轻颤,“他勾搭的我。”   林棠面上有一丝皲裂,嘴边带着坏笑,“真是难以想象,秦总娇滴滴勾搭你的样子。”   “……”   “不是我说的,是网友说的。”   言微神思开始游离。   他的心肝肺是——她,刚才他说,表扬他的心肝肺……   表扬她?   然后她说,还是表扬闫秘书吧。   牛头不对马嘴,怨不得他不高兴了。   他在对她表白,一天一夜了,她一无所知,没有一点回应。   年会很顺利,到最后一个环节,要下一场粉色气球雨,气球里面装着中奖字条,踩爆气球拿到字条,就可以兑换手机平板等奖品。   秦怀鹤抱着岁岁,问:“要踩气球了,你害怕吗?”   “岁岁不害怕。”   “走,爸爸带你去踩。”   岁岁小挎包已经空了,手里仅剩一个心形的果冻,“爸爸,哥哥说,吃糖坏牙。”   秦怀鹤一个哼笑,“那你别吃了。”   她歪着脑袋,“岁岁想吃。”   “吃吧猪八戒,坏了再换。”   岁岁咯咯咯笑,拿手摸他的下巴,“爸爸胡子扎扎。”   秦怀鹤蹭蹭她的肉脸,“今早刚刮的,你还挑剔我。”   灯光对着言微打,她穿着烟雾粉的羽毛礼服,像一只粉色飞鸟,步子轻盈,朝父女两个走过来。   这是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在公开场合露面,尽管她掩饰得很好,秦怀鹤还是看到她眼中那一点羞涩。   灯光像迷雾一般散开,变幻着色彩,让人晕厥。   秦怀鹤凑近她,像是与她说悄悄话,“女儿很厉害,别的小孩捂耳朵,她还要踩气球。”   他极少说“女儿”这个词,叫岁岁都算客气了。   两人的目光近在毫厘之间。   言微一瞬不瞬看着他,“当时你说,她来的不是时候。”   秦怀鹤定了定,慢悠悠勾动唇线,“我现在也发愁,她会不会拔我的氧气罐,会不会把我推进大海,即使知道她这么干,我也不能不要她,不是吗?”   “五,四,三,二,一!”   心形像云团一样散开,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粉色气球如约而至。   言微清凌凌的眼冒出了点点珠光,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真烦……”   秦怀鹤抓上她的爪子,在粉团里揽住她,一个垂首,在她额角轻轻亲了一口。   人声鼎沸,气球啪啪啪响,嘈杂一片。   言微两手空空,低头一看,脸上瞬间失色,“秦怀鹤,岁岁呢!”   秦怀鹤剥开气球,左右看了一眼,面上一僵。   岁岁和王锐扬四手交缠,正扭打在一起。   汪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手抱着王锐扬,一手拦着两个小人,一副拆架的架势。   岁岁死死抓着她的果冻,大声尖叫,“这是我的!我的!最后一个啦!”   因为汪达拦着,王锐扬没占到上风,脸上被她狠狠拍了一巴掌。   言微眉心一跳,赶忙跑过去,顾不上她娇俏美丽的礼服,蹲下身子把女儿抱开。   “岁岁,怎么可以打人!”   汪达松开王锐扬,慢腾腾站起身来,瞟一眼秦怀鹤,再看向言微,嘴角一咧,“这是,随了谁啊?” 第67章 言微,嫁给我。   岁岁和王锐扬被带到隔壁包间,王北雄的四个黑衣保镖在门外把守。   两位大佬一人一个单人沙发,孩子紧挨在一旁,像是两国会晤。   王锐扬被岁岁拍了一巴掌,滴了两滴泪水,腮帮子鼓鼓的。   王北雄端着开明老父亲的架势,慢条斯理说:“王锐扬,你为什么要抢妹妹的果冻?”   王锐扬看一眼那个才两岁多的哪吒头,“我没有抢她的,果冻是地上捡的。”   岁岁贴着秦怀鹤的大腿,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说:“爸爸,是岁岁掉的果冻。”   秦怀鹤撇嘴点头,“我认识这个果冻,爸爸给你买的,但是哥哥不认识啊。”   王北雄板着脸,“听见没有,是岁岁的果冻,你捡起来还给她不就行了,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尊老爱幼,她那么小,你怎么不爱护她,还抢她的东西呢?”   王锐扬不服气,“她还打我,果冻上面又没有她的名字。”   “你的东西全都写你名字了?爸爸回家也把没有你名字的东西丢掉,行吗?”   岁岁:“爸爸,哥哥先推我的。”   秦怀鹤挑眉看向王锐扬,“是吗哥哥?”   王锐扬不说话。   王北雄:“王锐扬,给妹妹道个歉。”   秦怀鹤揽上女儿,歪着脑袋和她商量:“这样吧,你们都有错,你跟哥哥道歉,哥哥也跟你道歉,大家还是好朋友,行吗?”   岁岁睁着圆溜溜的眼点头。   秦怀鹤:“说,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岁岁看着王锐扬,“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王锐扬仍不服气,把脸扭到另一边。   岁岁抱着爸爸的臂膀,嘴巴一噘,“爸爸,哥哥不说。”   秦怀鹤指节压压鼻端,“王锐扬,你不是说吃糖坏牙吗,怎么还要吃果冻呢?”   王锐扬嘟哝:“果冻又不是糖。”   岁岁瞪圆了眼睛,“你是笨蛋吗,果冻就是糖呀!”   秦怀鹤假意呵斥:“不能这么说,哥哥吃糖少,他不懂。”   “爸爸,果冻就是糖。”   他笑了声,“是,果冻当然是糖。”   果然是他秦怀鹤的女儿,这口条,这气势,稳了,秦言墨至少能压倒了一大半的小孩。   王北雄端出老子的架子,冷下脸,“王锐扬,给妹妹道歉。”   王锐扬这才不情不愿说:“对不起。”   王北雄父子提前离席,言微特意送了一个精致礼盒给王锐扬。   “这个是纯果肉的,不坏牙,还能促消化,下次还来找岁岁玩,好吗?”   王锐扬并不领情,“不用了,谢谢阿姨。”   “没关系,拿着吧。”   岁岁:“你拿着呀,不坏牙!”   众人都被这人小鬼大的话给逗笑了,王北雄竖起大拇指,“别说两岁,十岁都没有岁岁这情商。”   岁岁知道大人们在笑她,但是为什么笑,她懵懵懂懂的,也搞不清楚,有些害臊地把脸藏到爸爸手臂后面。   王氏父子在黑衣保镖护送离开。   宾客送完,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言微和汪达林棠往回走。   汪达拿着手机,吧唧嘴,“这是什么刺客角度,延嘉卧虎藏龙啊,王北雄带那么一群保镖,这回让小少爷丢丑,回去该被开除了。”   林棠拿过他的手机,绷不住哈哈大笑,“我们岁岁太威猛了,这叫有乃父风范。”   有人发布了今晚延嘉年会的短视频,起初是慢镜头,浪漫的粉色气球雨下,秦怀鹤搂着粉色羽毛礼服的言微,在她额角亲了一口,堪称年度唯美经典之最。   镜头一拉,画面突变,两个小孩在抢着什么,男孩双膝跪地,小女孩咬紧牙关,都死死抓着不放手,汪达一手逮着男孩,似乎在给哪吒头小女孩放水。   【博主:延嘉年会,秦怀鹤给前妻站台,在气球雨下拥吻!要命的是,他家大小姐和凯创小公子打架了!凯创小公子被大小姐挠了一下,痛得小公子脸都变形了!本来以为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娃娃亲,最后发现我们想太多了哈哈啊!】   【svhjrhfhdvh:救命,前半段是偶像剧吗!我瞎了!】   【小气的淘气包:秦总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什么叫娇滴滴,什么叫勾搭。】   【无力生长:然后呢?然后呢?】   【博主:然后,两位大佬带着保镖,把大小姐和小公子带走了,目测,大小姐更胜一筹。】   【崩成八千里:废话么,人家是亨川大小姐,秦怀鹤的女儿,哎,我们凯创小公子吃瘪的一天。】   【我是一颗海草:告诉我,拆架的是达达本人吗?】   【巴啦啦小魔仙:真的是汪达!言微是什么神仙,前有大佬前夫勾搭,后有前搭档护送?】   “言微,你看,这调的什么滤镜,岁岁这威猛小脸蛋,奶凶奶凶的,我这辈子不结婚,就想要个像岁岁那样的女儿。”   言微看了一眼,料定不是什么好话,便没往下看。   为了能活得久一点,她打算穿着皇帝新衣过下去。   “走吧,岁岁该睡觉了。”   这个时候,岁岁已经趴在爸爸肩上睡着了。   丁澄走过接待间,请示道:“秦总,司机到了,是先送岁岁回去吗?”   秦怀鹤顿了下,“等一下言微,今天你是客人,不用张罗了。”   丁澄笑,“秦总,我还是得先和您说一件事,今天岁岁抢果冻的视频流出去了,要不要处理一下。”   秦怀鹤斜他,“小孩抢个果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倒不是,就是发布的人哗众取宠,我担心对您和言微不好。”   秦怀鹤眉宇一紧,“你转给我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好?”   丁澄绷着嘴,把视频转发给他。   眼瞧着秦怀鹤眉头越来越紧,丁澄忙端上茶盏,“您看,需要处理吗?”   秦怀鹤半阖着眼,“处理吧,免得凯创又说我们黑他们。”   “好的,都说爷奶爱长孙,父母疼幺儿,王董一直很疼爱这个小儿子,要不,改天到他生辰,送一份礼物过去?”   “行,你看着办。”   “好的,秦总。”   言微换下礼服,被一行人护送下楼。   林棠看着趴在秦怀鹤肩头的岁岁,浓黑眼睫覆盖在细嫩如白豆腐的皮肤,像个小天使,忍不住赞叹:“看我们岁岁多漂亮,汪达,我们一起生小孩,我生女儿,你生儿子,我跟你定娃娃亲。”   汪达:“没那爱好。”   林棠转移目标,“丁澄,生吗?”   丁澄还未出声,汪达鼻腔一嗤,“给你爸妈留点脸面,到处约人生小孩,传出去不好听,你爸妈好歹也是高级知识份子。”   丁澄笑说:“孩子是缘分,不能强求。”   汪达咧着嘴笑,“林棠,我给你翻译一下,不能强求的意思就是,他不想要这个缘分,是不是丁总?”   “我发现,丁总无论怎么说话,总是比别人好听。”林棠转头,笑问秦怀鹤,“是不是,秦总?”   秦怀鹤撇一道光到丁澄脸上,“说话好听没用,你要找人生小孩,别找他,丁澄晕小孩。”   丁澄点头称是:“我比较敏感。”   汪达嘿嘿笑。   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尴尬。   林棠莫名闹了一个大红脸,生硬转移话题:“秦总,岁岁这个小名是怎么来的?”   秦怀鹤垂睫看言微,“她妈妈起的。”   言微轻轻拉女儿的小手,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就是盼望她岁岁平安。”   汪达哼一嗓子,“她这么威猛,你应该盼着别人岁岁平安才是。”   言微淡瞥他一眼,“你没怀过孩子,你不会懂的。”   “你这意思,我还得变性了,怀一个才能理解你?”   走出大门,空气冰凉,一呼一吸间,冻得鼻腔有些酸麻。   快过年了,露天停车场的几排树都挂上了彩球灯,镂空砖残留着积雪,几双脚踩上去,脚步声滋滋滋响。   安静了一会儿,言微轻声说:“生孩子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当时我出很多血,医生让我先不要建档,说可能保不住。”   秦怀鹤脚下一顿,掀起眼皮,在红蓝橙绿黄的彩灯下静静看她。   汪达不以为意,散漫地挑起嘴角,“带你岁岁回去骂死那个医生。”   言微的目光漫过喧嚣的城市,望向天际被迷雾半掩的冷月,“我求菩萨保佑,只要她健康,我愿意减寿到五十岁。”   到了此刻,她并没有想要他们感同身受,有些场景她也记不真切了,但是那医生和她说了这个话以后,从医院到家那一路的惶恐不安,心慌气短,仍留存在记忆深处。   汪达顿了片刻,“你这,菩萨说不准也为难,可能本来就没有五十呢。”   林棠忍不住喷他,“我看你四十都没有!”   言微早就习惯他的阴阳怪调,垂下眼笑,“上有老下有小,没有五十我怎么敢死。”   身侧的男人突然出声,“你怎么没让菩萨减我的寿?”   言微在寒凉月色中与他对视,他一双眸子幽而沉,如夜里深潭。   她轻轻咬了咬唇里的软肉,“哪有求菩萨减别人的寿,这是诅咒,菩萨也不会答应。”   风一吹,岁岁哪吒头上绑的红丝带在秦怀鹤鬓角眼尾扫荡,带着一丝诡异。   他挪开眼,转瞬又回到她脸上,下颚绷得紧紧的,“我是她爸爸,这也算别人?”   言微呼吸有一丝窘促,“那也不行,当时我们还没有结婚。”   秦怀鹤目光沉沉锁定了她,“那结吧,明天就结婚,你再去求一次,你照旧活你的,让你老公减寿到五十。”   她眸光往五彩斑斓的树顶飘忽,“男的本来寿命就短,我五十跟你五十能一样吗?”   秦怀鹤下颌微动,“噢,我不能五十,我四十,菩萨答应吗?”   “你都三十一了,离四十还有多远。”   “没事儿,不在长短在质量,我四十够了。”   言微有些气恼,“你自己求吧。”   “你不能求?”   空气里像是有冰碴在掉。   这个氛围比刚才的尴尬还让林棠窒息,她咽一口口水,偷偷瞄丁澄和汪达。   汪达抬头看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   丁澄往兜里掏出车钥匙,悄无声息去开那辆迈巴赫,一个男人脚下无声跟只猫似的。   没人救场,林棠只好弱弱劝了一句:“秦总,太冷了,先上车再说吧。”   她又拉了一把言微,“岁岁都睡着了,先回家行吗。”   丁澄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小方块盒子,一本正经地双手奉上,“秦总,这个给您。”   秦怀鹤耷下眼皮,眼尾的光扫了那小盒子一眼,掀起眼看向他。   言微心脏在胸口胡乱鼓噪。   林棠一头雾水,她脑子拐十八个弯也料想不到丁澄的用意。   丁澄伸出双臂,“我来抱岁岁吧。”   秦怀鹤稍稍侧身,乜斜着他,“用不着,我就剩九年不到,能抱得了多久。”   汪达没绷住,噗嗤一声,看热闹的形象总有些太过碍人眼,他假意抖抖脚,掩饰过去。   秦怀鹤拿过那个小盒子,把女儿的羽绒服帽子往她头上戴,手臂顺着油滑冰凉的布料往下,轻轻掂了掂。   言微并不看他,视线散着,彩灯在她眼前幻化成斑斓霓虹。   男人在斑斓里矮了下去,单膝跪在残雪上,泥水渗透他的墨色西裤,染出了一个小圈。   被白色珠光羽绒服包裹严实的岁岁睡得安神,两条腿曲着,粉色小靴子擦着秦怀鹤的裤子。   他喉结一滚,话却哽在嗓子眼里,“言微……”   言微眼角沁出一点潮湿。   这个她曾经尽力追逐,又曾经绝望厌弃的男人,丢掉了他的高傲矜贵,抱着女儿跪在雪地里向她求婚。   林棠掩嘴往后退,待她清醒过来,拿出手机开始录像的时候,秦怀鹤已经打开了戒指盒。   “言微,我不想谢菩萨,我只想谢谢你,谢谢你勇敢地朝我走来,谢谢你温柔体贴照顾我,谢谢你,生下我们的女儿……”   他咽一下喉,眼底泛起一层薄红,“谢谢你让岁岁平安,我不够好,我很自私,我不只是想要岁岁平安,还想要年年岁岁都有你,不是因为你是岁岁的妈妈,我是岁岁爸爸,跟这些都没有关系,只因为,我一直爱着你,一天比一天深。”   言微眼里蓄满两包水,再看不清他。   “本来想过两天,叫上你爸你姑一起的,刚才没忍住。”   他牵动唇线,“我没想跟你吵架,就算吵架你也可以尽情骂我,以后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你活八十,我给你办八十大寿,活一百,我护你百岁无忧。”   言微泪水决堤,先后滑落脸颊,落到冰凉镂空砖里。   秦怀鹤抓上她的手,把戒指往她无名指上套,“言微,嫁给我吧。”   言微右手摸上那颗钻戒,伸手拉他,“你起来,裤子都湿了。”   他压了压唇线,“你得先点头,我才能起来。”   言微点一下头,“我答应了。”   林棠泪流满面,抽泣声比谁都大。   丁澄率先拍掌,“秦总,明天登记,我去接你们,这一次一定要做第一个。”   汪达贴过来,问:“上一回也是丁总接?”   丁澄一顿,这是嫌他不吉利的意思?   “要不这一次,我来接?”   秦怀鹤给言微擦拭眼泪,眼尾一扫,“不用,我们自己去。”   -   时隔两年多,言微再一次跟随秦怀鹤走近渐青湖。   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是久违。   秦怀鹤回来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每周都有人来护理,房子没有人气,还是空寥寥的。   把岁岁放下,她走进那个宽大的衣帽间,最里面那个格子里,当初秦怀鹤给她买的首饰包包,安然无恙摆放在原处,只是多了一个灰色挂帘,似乎是刻意尘封这些东西。   言微把两个盒子拿下来,指头划过纸盒,翻过来一看,手上一层浅灰。   秦怀鹤踱步而来,在她身后站定了脚。   言微往后看他,“你裤子不是湿了,快去洗澡吧。”   秦怀鹤蹲下身子,“怎么突然把这些拿出来了?”   她打开纸盒,“这两年这个品牌的一些包包升值了,我看看这几个升值了没有。”   他压着眼瞧她,“升值了呢,你要拿去卖掉?”   言微一滞,唇角颤了下,“几百万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卖。”   他贴近了些,“要是容易卖呢?”   言微轻手打开纸盒,“都是有价无市。”   秦怀鹤一个长吁,“这东西两三年了,我动都没动过,你现在也不缺钱,为什么一回来就惦记着卖掉我送你的东西?”   “……我没有说要卖,只是看看升值了多少。”   “不变现的升值有什么意义?”   言微抿了抿唇,“有意义,看着高兴。”   “比看到我还高兴?”   “……”   秦怀鹤无声哑笑,“你看看我,我每天都在升值。”   言微心尖软了下来,转身对上他,“那倒是,现在连饭都会做了,年后你去美国,连中国厨师都不用请了。”   他默默看她,突然伸手掐上她的腰窝,下了力道,“你给我安排好了,我自己去美国,你在国内赚钱,读你的研究生?”   “研究生至少要明年才能读。”   秦怀鹤视线没有离开过她半寸,眸色深沉,似乎要把言微吸进去,“言微,我不想再一个人去美国了。”   言微眸光一敛。   “第几次了,我在美国等了你几次,从来没有等到,等来的是……”   酸楚漫上喉咙,秦怀鹤忽而涌上来一股悲戚,压制喉间胀痛,“我在美国过得真他妈绝望,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不是吓唬我,是真的不爱我。”   他眼圈泛红,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点点水光像碎了一层冰,兜头把言微给浇哑了。   秦怀鹤拿手在眼头轻轻一抹,卷起唇苦笑,“你放弃了我。”   言微心脏一缩,汹涌潮水从胸口往上冲,瞬间冒出眼眶,鼻翼跟着抖动。   他受伤了,受过很大的伤。   她抱紧他,指头往黑硬的头发里插,“秦怀鹤,以后不会了。”   他在她颈窝里闷哼。   “我确定,以后不会了。”   浴室热气氤氲,男人挤进浴缸,有力臂膀将她拢紧,讲半口烈酒含在嘴里,凑过去索吻。   言微节节败退,被逼到角落,指尖在他胸口软绵绵抵着,“我不喝这个,辣。”   秦怀鹤喉结一滚,眸色深幽,“没有要喂你。”   他的下巴在她后颈蹭,尔后含住颈子,舌尖慢慢扫弄。   清浅的潮湿的触感,挠得言微心底发痒。   他的舌尖纠缠着扫过齿面,探进来的酒香随着男人的吞吐气息,尽数渡进她心肺。   三角浴缸装不下涌潮,水浪翻滚而出,漫了一地。   磨砂门外突然传来岁岁的哭声。   “妈妈,妈妈……”   言微才回过神来,门把上有了动静。   嘎吱,嘎吱。   她个子小,开门还很费劲。   秦怀鹤几个大步子就到了门后,他打开了一个缝儿,看到满脸泪痕的小不点。   他微微眯起眼,“这是你家,你哭什么?”   岁岁一抽一抽的,“我要,我要妈,要妈妈!”   秦怀鹤点头,“要妈妈,行,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我要妈妈……”   言微心都碎了,“岁岁,别哭,妈妈在呢。”   晚上岁岁离不开妈妈,她好久没来这里,醒过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心里必定很害怕。   岁岁听见她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秦怀鹤嘶地抽气,“秦言墨,你要想见妈妈,就先帮妈妈个忙。”   岁岁睁着湿漉漉的眼睫看他。   “妈妈没有纸巾,你帮妈妈去床头柜那里拿过来,行吗?”   岁岁懵懵懂懂,“爸爸,妈妈拉粑粑吗?”   秦怀鹤压了压唇,“是屎,不是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