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包》 作者:扁平竹   文案   被交往三年的未婚夫劈腿,还被女方跑到面前挑衅   洛萸睚眦必报的性子,没办法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听说他还有个叔叔,周氏集团背后的掌权人   当不了他老婆那就当他婶婶   到时候吹吹枕边风,撒撒娇,说不定还能让他把渣男变的一无所有   --    做为北南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周攸宁内敛沉稳,清欲淡雅,在那些学生眼里是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存在   暗恋他的学生都快站满整个北南大学操场了    洛萸追求人的方式简单直接   装可爱扮无辜,营造出一副偶像剧小白花形象   可惜人家清冷孤傲,衣不沾尘,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第一天就将她拒之门外:“以后不要再来了。”   洛萸坚持不懈,最终还是将神祗拉下凡间。   结果发现衣不沾尘的神仙是个娇气包粘人精   每天都得哄   “下午来上课吗,我给你留了位置,第一排正中间,离我最近。”   “你今天给我发的消息比昨天的少了三个字,你不爱我了吗?”   【你妄想将神祗拉入凡尘,却忘了他本身就是个凡人】   *娇气包是男主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绿后我和前男友二叔在一起了   立意: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第一章   节日比天大,这句话是洛老爷子最常挂在嘴边的。   早提前半个月就和洛萸知会过,端午节那天把周向然带回家吃饭。   洛萸没什么意见,全看周向然那边方不方便了。   出了医院,银灰色的兰博基尼孤零零的停在地下车库。   这辆车她都开了一年多了,按理说早该换了。   她就没有东西是用了超过一年的,因为三分钟热度,太容易喜新厌旧。   可能今天狂热的喜欢尖头高跟,明天就变成喜欢方头高跟了。   但和周向然交往的第三个年头,她的旧毛病好像也在潜移默化中被改变了。   周向然是她的联姻对象,这种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很正常。   就和相亲一样。   两家从小就有些交情,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说在十五岁之前上的不是同一所初高中,但彼此也算认识。   并且都不排斥,于是经过双方家长这一撮合,两人便顺利成章的在了一起。   原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但周向然这边突然出了岔子。   他被媒体拍到私下和小明星吃饭的照片。   那些狗仔要拍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那个刚开始冒头的小明星。   拍到周向然似乎只是偶然。   还起了一个特别劲爆的新闻标题。   【清纯小白花恋上企业贵公子,酒店忘情狂嗨六小时。】   新闻发布后的两个小时就被撤掉,听说那家媒体也迫于上面施加的压力把那个拍到照片的狗仔给开了。   就算这样,洛萸还是看见了。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西餐厅。   周向然说要和她解释。   洛萸不是那种容易心软的性格,但听到他在电话里他的声音后,她突然又觉得,也应该听听他的说辞。   其实就是很平常的语气,平静到听不出情绪的那种。   周向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对待任何事情都格外理性,包括感情。   高傲如洛萸,却总能从各种地方给他找补。   可能他只是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可以理解。   这家西餐厅是会员制的,消费过百万了自动升为VIP。   服务员带着她进到最里面的座位,周向然一身妥帖合身的灰色条纹西装,戴着一副金色细边的眼睛,精英范十足。   桌上的茶都放凉了,他应该也等了挺久。   洛萸走过来,包往桌上一放,站在那垂眸睨他。   周向然淡然起身,体贴的替把椅子拖出来:“饿了吧。”   “还行。”入座后,她拨弄自己昨天刚做的甲片,不再看他。   在一起的三年里,周向然是最懂洛萸口味的,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牛排爱吃五分熟,讨厌烤蘑菇和土豆泥,因为觉得有肥肉的口感。   洛萸刚坐下,那份五分熟的惠灵顿牛排就端了上来。   和以往一样,他替洛萸把那份牛排切成了小块,然后才将盘子放到她面前。   洛萸没动:“没什么要说的?”   周向然看到她手背上的水肿了,手伸过来,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那天酒局,她是被客户叫来陪酒的,我事先并不知情,也没碰过她,连话都没说过。”   洛萸容易水肿,前一天晚上喝多了水,第二天就有可能会肿。   尤其是手。   被周向然按了这么几下,她觉得手上的感觉也没那么难受了。   “后来我也让人打听清楚了,照片是那个小艺人自己找媒体拍的,为了借我博热度,已经警告过她了。”   周向然做事讨厌拖泥带水,他口中的警告,大概就是直接将人封杀。   这样的话,她后续也闹不出什么水花来了。   洛萸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们真的没什么?”   周向然给她倒了一杯大麦茶,对于她的质疑早有准备,拿出录音笔放在桌上:“里面有录音。”   洛萸问:“什么录音?”   餐厅内的温度过高了些,周向然把外套脱了,随手挂在椅背上,领带也松了些许。   语气平静:“随便找人吓唬了一下,他们就全招了。”   洛萸微微皱眉。   周向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特别有条理,这也是为什么洛萸的父母满意他的原因。   这个圈子似乎最忌讳善良和优柔寡断。   本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资本场,只有最凶狠的狼才能活到最后。   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质问的说辞因为他提前的交代,全部化作废稿了。   洛萸小口吃着牛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向然好像永远都这么冷静,无论何时。   就连此刻,明明他们遭遇了感情危机,他不说先哄着洛萸,反倒像翻供一样列出了种种证据。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给洛萸一种,他们不像是在谈恋爱,反而更像是在合作的错觉。   不过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谁都这样。   一份惠灵顿牛排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周向然的手机响了。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所属地是上海。   但周向然的神情像是一向坚固的镜子突然出现了裂痕,短暂的闪过其他情绪。   他拿着手机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然后步伐匆忙的往外走。   通话时间不算长,十分钟左右。   但对于习惯了长话短说的周向然来说,这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十分钟,最起码也该是一桩价值十亿的生意了吧。   洛萸盯着面前那块被叉子挑起来的牛排看了有几秒钟。   周向然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语速极快的和洛萸说:“我今天还有事,你吃完以后我让许叔送你回去。”   许叔是周向然的司机。   不等洛萸开口询问,他人已经出了餐厅。   一路跑出去的,中途还不慎撞到了人。   最看重礼节的他却连道歉都省略了。   女人都有第六感,无非是准或不准的区别。   洛萸自认为自己的第六感还挺准的,所以她觉得周向然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一个连电话都没存好的号码,他甚至不需要听声音,一眼就能认出是谁打来的。   很显然,这个号码早就记在了他心里。   洛萸突然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第二个年头,周向然为了应酬而忘记她的生日。   洛萸一气之下拿着他的手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统统删了个干净。   后来她爸打电话问她:“怎么吵架了,刚刚向然还问我你的号码是多少。”   他们在一起了两年,周向然都没能记住她的号码。   那这个人,又是谁呢。   --   周向然的电话是在她回到家的第二个小时打来的。   那会她刚洗完澡,在敷面膜。   周向然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睡了吗?”   洛萸看了眼墙上的钟,才十点不到。   “还没有。”   “刚才突然抛下你自己离开,是我不对。”他沉默片刻,和她道歉,“对不起。”   没有说下次不会了,而是和她说对不起。   洛萸把手机开了扩音,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对着镜子把面膜揭了,剩下的那点精华往脖子上抹:“刚刚是发生什么了吗,看你那么着急。”   “我一个朋友。”他略微停顿,“不小心把手烫伤了。”   “严重吗?”洛萸的声音听上去也没有太多的关心,走过场一般的问道。   “医生说没有大碍,涂了点药就可以出院了。”   还住院了,难怪周向然的声音听上去这么疲惫。   只是一个烫伤他就忙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赶着过去签大单呢。   洛萸没说话,等周向然说。   那边先响起的却是医生的声音:“周先生,这是夏澜小姐的病例,需要您在上面签个字。”   周向然应声以后,和洛萸简单的说了一句:“先挂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夜。”   夏澜小姐。   洛萸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总觉得它在慢慢变绿。   和她的头发一起变绿。   端午节那天洛萸是一个人回去的,家里也没多问。   想来应该是周向然提前打过了电话。   老爷子虽然遗憾,见不到准孙女婿,但看到孙女也高兴。   菜是夹了一遍又一遍,洛萸碗里的菜都堆出来了。   “林商商前几天在家和她妈闹,说要去整容,好几天了不肯吃饭。”洛母说。   老爷子眉头一皱:“我们老洛家就没出过丑人,她整什么容!”   洛母叹了口气:“说是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大学教授,追了快一年了,可人家连她叫什么都没能记住,估计是受打击了。”   洛老出了名的护短,帮亲不帮理,胳膊肘都能往里拐脱臼的那种。   听到自己的外孙女在外面受气,这会气性上来了:“谁他妈这么没眼光?”   洛母看了眼洛萸,这才开口:“周家的二儿子,周攸宁。”   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周向然的父亲是周家大儿子,但他爸的出生并不光彩。周老爷子风流成性,十八岁的时候就在外面有了女人。   那会周老爷子还在读书,那个女人为了攀附豪门,偷偷在外面产子。   可像周家这种看重脸面的名门望族怎么会同意让这种女人进家门。   随便给了点钱就打发了。   再后来周老爷子结婚,和宁家强强结合,在一起后的第十年终于生下了次子周攸宁。   老来得子,宠得不行。   听说今年才三十出头,虽然与周向然是叔侄关系,但两人的年龄却相差不了几岁。   听到这个,老爷子忙摇头,否决了这门从根本上就不可能的亲事:“那不行,这不是差辈分了嘛。”   洛母笑了笑:“本身人家也没同意。”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不出意外的话是一个小甜文   周向然是男二,男主目前只出现在对话里   这章发一百八十八个开文红包~ 第二章   洛萸听的不认真,满脑子都是昨天那个女人的名字。   能让冷静自持的周向然变得这么不冷静,要说他们说没什么,鬼都不信。   或许他爸子承父业,也在外面搞了个私生女出来?   这么一想的话,似乎也能说通了。   毕竟是妹妹。   洛萸就这么在心里自己给周向然找好了说辞。   吃完饭后去医院,前几天预约了面诊的两个客户来了。   洛萸观察了一下她们的眼部条件,其中一个因为是疤痕体质,所以她不建议割双眼皮。   另外一个约好了时间,在一个月后。   走之前那个小女生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问她:“姐姐,可以一起合张影吗?”   洛萸听到后笑了笑:“可以啊。”   照片是助理帮忙拍的。   洛萸现在也算是非常热门的整容医生,在业界内广泛好评。   年纪虽然不大,但有天赋,经验也足。   美貌单出就是一张废牌,但和才华放在一起,那就是王炸了。   洛萸长的好看,巴掌脸,樱桃唇,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受邀上过好几期电视节目,起初是关于美容类的,讲述一些整容的专业知识。   但是她的这张脸实在是过于出众了,出众到甚至盖过了她的才华。   所以陆陆续续的有其他节目向她投出了橄榄枝。   上那些美容类的节目是因为专业对口,她也乐于给那些想整容但又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一些经验。   能不整就尽量不要整,如果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财力,后续的修复她们没办法承担的。   虽然做为整容医生的她好像没有立场这么说,但还是希望大家不要有外貌焦虑。   但后来找她的节目越来越多,哪怕她一直以没时间做借口。最后那群人居然直接找到她的长辈来当说客。   姑父是电视台的高层,劝说了她好久。   甚至还说要让她姑姑亲自来和她谈,洛萸没办法,只得松口同意。   然后就跟老太太的裤腰一样,越松,就越松。   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变成如今这样了。   洛萸把东西收拾好,看了眼电脑上的资料,手机一直在响。   陌生号码,归属地是上海,那一串数字有点熟悉。   接通以后,电话那端的女人问她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洛萸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结果那个女人又补充了一句:“关于向然的事情,我们聊聊好吗?”   洛萸神色变了。   她最后还是去了,见到了那个让她好奇了好几天的女人,夏澜。   很普通的一张脸,身材也一般,整个人全身都有些水肿,手背上包着纱布。   看着很憔悴。   她没点喝的,只要了一份甜品。   虽然面色憔悴,但笑容却温柔:“我叫夏澜,是向然大学时的学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洛萸也没想过要打她。   她只是做好了对待小三的一切心理准备,可这人看上去太可怜了。   可怜到洛萸没法说出太重的话。   像是不断膨胀的气球一下子爆炸,然后蔫了。   洛萸此刻也蔫了,有些没精打采的说:“我是他女朋友,洛萸。”   这几个字说的不轻不重,似有宣示主权的意思一般。   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夏澜的脸色变了变,但也只是一瞬。   她笑着祝福她:“向然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时候有些幼稚的过分,还爱粘人。但无论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大是大非前,他都是那种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 ”   听到夏澜的话,洛萸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过分幼稚,还粘人。   说的是那个谈恋爱像办公的周向然吗。   并且这些话还是从一个与他毫无关系,只是普通学姐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洛萸总觉得奇怪。   夏澜突然捂着嘴干呕了几声,洛萸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没事,老毛病了。”   洛萸叫来了服务员,让她上一杯温水。   夏澜摆手拒绝:“不用了。”   洛萸说:“反胃恶心的话,喝点温水肠胃会舒服点。”   她摇头:“真的不用,我坐一会就好了。”   服务员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听哪位的。   这水是上还是不上。   “那就听她的吧。”洛萸说:“麻烦了。”   服务员点头:“好的,有需要的话您再叫我。”   可能是身体上的不适连带着夏澜的心情也开始变得不好。   估计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她眼眶开始泛红,水汽染上来,变得湿润。   “其实我和向然,曾经也只差一点。”   搅动咖啡的动作停下,银匙从手里松落,撞在杯壁上那一声清脆的响声不足与打断夏澜此刻的思绪。   夏澜像是在回忆一件美好的往事:“他比我低一届,大四那年我要毕业了,他在我们宿舍楼下站了一天一夜,拿着花,地上摆满了蜡烛,只是求我下去见他一面。”   “但我没下去。”她苦笑一声,“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他有很好的家世,很好的外貌,而我什么也没有。”   “洛小姐,我很羡慕你,真的,非常羡慕。”   洛萸看着自己面前的黑咖,感觉它正慢慢的变成绿咖。   “过去的都过去了,夏小姐不必一直耿耿于怀,也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夏澜擦掉眼角的泪水:“洛小姐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的。”   她说:“我这次约您出来只是想和您解释一下,我那天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实在不知道找谁,所以才给他打的电话,还是后来才知道他那天正在和你吃饭。”   洛萸从小被家里宠坏了,脾气不算好,若是随便换一个人,她手里的咖啡早泼过去了。   但对方如果是个体弱多病的病人,她这杯咖啡倒也不忍心泼。   但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好脸色了,于是说:“不用解释,我相信我家向然,同时也对我自己非常有信心。”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   她长的好看又有钱,而面前这位,一身便宜货,脸上老态尽显。   相比之下,是个男人都知道会选谁。   夏澜微抿了唇,许是生病后,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起来。   被洛萸刚才那番话弄到面红耳赤。   她局促的捏着桌布,一时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我......”   然后哭了。   周向然原本是想来接洛萸下班,顺便当面和她解释一下。   结果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急忙跑进来,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夏澜,夏澜没接,背过身去。   周向然走到她面前蹲下,用纸巾替她擦着眼泪,柔声哄道:“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性格就这样,口无遮拦,但人不坏的。”   夏澜摇了摇头:“没事,是我自己的原因。”   周向然把那一整盒抽纸都拿了过来,同时看了眼洛萸。   洛萸坦荡的和他对视,理直气壮道:“本来就是她自己的原因。”   周向然失望的垂下眼,不再理会她。   而是扶着夏澜:“医生说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好好静养,我先送你回去。”   夏澜欲言又止:“可洛小姐......”   周向然没看她:“随她便。”   语气清冷的三个字,仿佛洛萸才是做错事的那个。   情绪堵在胸口,直到他们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   看着外面那对相互依偎的佳人,洛萸气的想把手里的咖啡杯给砸了。   靠!   ---   “所以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许珏一脸不可置信,“你就没失手砸个杯子过去?”   洛萸来的这会嘴巴一直没停过,许珏家的冰箱都快被她掏空了。   她嘴里吃着薯片,眼睛看着电视,手朝泡芙伸过去。   “我要是失手砸了,估计周向然的拳头也能失手了。”   “啊。”许珏皱了皱眉,“不会吧,周向然怎么着也不是那种会家暴的人啊。”   洛萸咬了口泡芙,奶油从另外一边挤了出来,她干脆一整个全塞嘴里了。   “你那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心疼成什么样了。”洛萸骂道,“在一起这么久了,就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许珏试图安慰她:“那是因为你没生过病,可能是周向然觉得那个女的可怜才会那样的。”   洛萸不服气的说:“我去年不是还住院了吗。”   她这么一提醒,许珏才想起来,去年体检的时候,医生发现洛萸身上长了个息肉,虽然没多大影响,但给出的建议还是动手术去除。   挺小的一场手术,住了不到一周的院。   但再怎么说也是住院,许珏惊讶道:“他当时没去陪你?”   洛萸冷笑,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泡芙,含糊不清的说:“配个什么配,踏正田至指导工作。”   许珏递给她一杯水,无奈的说:“吃完了再说,一个字也没听清。”   洛萸把泡芙咽下去,又喝了口水润嗓子,然后才重复道:“陪个什么陪,他整天只知道工作。”   许珏听完后,盯着洛萸看了几秒。   洛萸被她盯不自在了,问她:“你看我干嘛。”   许珏摇头叹了口气:“我觉得比起周向然,你更加不可思议。”   甜的咸的吃多了,洛萸喝着水想把那股味给压下去:“什么不可思议?”   以前的洛萸骄纵蛮横,一点委屈都不会让自己受。   别人让她不好过,她就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但是现在,她却为爱一退再退,都快退到西伯利亚了。   许珏作为朋友好心劝诫她:“再往后退那可就是北冰洋了啊。”   洛萸一脸不解:“什么北冰洋?”   许珏也没和她解释,而是拿走她手里的薯片:“你这一难过就暴饮暴食的习惯也得改改了。”   洛萸死鸭子嘴硬:“我哪有难过。”   许珏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一边收拾洛萸制造的垃圾,一边问她:“最近林商商有和你联系吗?”   “她和我联系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便宜表妹和她关系素来不和,两个人都是被宠大的,一样的骄纵跋扈。   异类相吸,同类相斥。   这两个人一见面就是各种攀比各种冷嘲热讽。   许珏说:“她最近在追我们大学的一个教授,你有空多劝劝。”   这事儿洛萸依稀有点印象,她听她妈提起过,但具体的她当时也没太认真听。   许珏在北南大学读研,但她是酒店管理,教学楼之间离的远,她也只是听人议论的。   本来在大学追个人不算事儿,可林商商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她就像个狂热的私生饭一样,甚至还跟到人家里去了,好在对方念及她年纪小,并没有多加追究。   “而且她追的那人身份也不简单,总之能少得罪就少得罪吧。”   洛萸好奇心上来了,凑近了问她:“是谁?”   许珏看到她那双天然娇媚的狐狸眼,此时正带着探究。   她伸手戳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还是少操心别人,多操心自己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发红包~   依旧是存在对话中的男主,下章就出场啦:p 第三章   江城夏天的气温高的灼人。   周攸宁过去的时候,外公已经摆好棋局等着他了。   现在好下棋的年轻人不多了,难得自己这个外孙愿意陪他。   这盘棋局是今天在公园和那群老头们下的,那么多人,没一个人能破。   他有点得意,把棋子当核桃拿在手里盘:“你外公我今天可是靠着这局棋下废了公园所有的老头!”   周攸宁轻笑:“不是嫌他们年纪小,不愿意和他们下棋吗。”   外公哼了一声:“我要是不去,他们这群六十几岁的小孩都快反天了。”   他催促周攸宁:“你快下,破不了就认输!”   周攸宁笑着应声,将棋局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从棋盒里拈出一粒白子。   白子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棋子是白玉的,落子声响清脆。   两步便将下废了好几个老头的残局给救活了。   外公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若有所思:“大飞守角?我怎么没想到这招。”   大约是想早点结束这盘棋,周攸宁的棋下的凶残又直接。   一圈博弈下来,外公早就落了下风,毫无招架之力。   只能无奈放了两个黑子认输。   周攸宁笑容谦逊:“胜您半子,承让。”   外公将棋子收进棋盒里,笑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七十岁的老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今天叫周攸宁过来,本意也不是为下棋。   他又开始游说周攸宁了:“要我说啊,你早该找个女朋友了,你那个私生子哥哥现在防你跟防什么似的,我听说他前几天还给你介绍了一个当老师的相亲对象?”   不过饭桌上提过一嘴,周攸宁当时就婉拒了,他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外公让他千万要记住:“公司可得守好了,你那个侄子也不能小瞧。”   周攸宁轻声道:“都是一家人,无需防备。”   外公冷哼:“他们可没当你是家人。”   周攸宁只安静泡茶,并未接话。   外公知道他不喜欢聊这个,便不说了。   但该念叨的他也没忘记,   “你说你整天守着那些墓里出来的陪葬品,除了偶尔去给学生们上上课,连个活物都不接触,是想和那些死人谈?”   周攸宁正了神色:“外公。”   外公点头:“知道知道,不该对逝去的先辈不敬,你这话我都会背了。”   老爷子年岁大了,能替他撑腰的日子也剩不了多少,他就希望自己的外孙能早日想清楚。   偌大的公司接手了,那些完好无缺的古董想买多少买不了。   何必整天待在修复室里,辛苦几个月就为了修复一张书画。   周攸宁沏好茶,外公喝了一口,夸他泡茶的技术还是这么好。   他把茶杯放下,问周攸宁:“你眼睛怎么样,好点了吗。”   周攸宁淡道:“好多了,约好了医生,下个月手术。”   外公忙说:“到时候可得好好休息了。”   周攸宁点头:“会的。”   茶也泡好了,棋局也破了,周攸宁也没多留。   他站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   “那我先走了,最近天热,您多保重身体。”   外公不舍的说:“这就走了?”   周攸宁笑笑:“学校那边还有课,得空了就来看您。”   佣人拉开竹帘,侧身让他出去。   周攸宁同她道谢,佣人年纪不大,被他这声谢弄得红了脸。   等再抬眸时,人已经出了庭院。   失魂的看了有一会,迟迟也不舍得收回视线,仿佛期待他的身影能再次出现一般。   风将竹帘吹的落下来,佣人的神也回了。   忙和老爷子道歉,让他吹了冷风。   她刚才那点心思太明显了,老爷子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而去责怪她。   反而有几分自豪的笑道:“我那个外孙确实招女孩子喜欢,尤其是你这个年龄段的。”   脸更红了,头也垂的更低,却并未辩驳。   毕竟......确实是事实。   夏侨从楼上下来,他是老爷子的心腹,也是老爷子亲手拉拔长大的。   平时叫周攸宁一声哥。   如今老爷子年纪大了,公司暂时由他代为管理。   他推着老爷子的轮椅进了电梯:“棋输了?”   老爷子笑道:“输给他不是早习惯了吗。”   周攸宁的棋还是老爷子教的。   这个世界确实不公平,有人因为父亲的出生不光彩,一辈子都是被人诟病的存在。   而有人的,轻而易举就站在了别人连仰望都不敢的高度。   甚至连智商都是寻常人的倍数。   周攸宁五岁学棋,八岁第一次下赢老爷子。   从那之后,老爷子屡下屡败。   电梯停到三楼,夏侨推着轮椅出去,回了房间,他说:“周大那边,听说他儿子年底就要和洛家订婚了,攸宁哥还是老样子吗?”   老爷子叹了口气:“刚刚你也听到了,我亲自劝也没起作用,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可若是他们两家联姻,到时候攸宁哥......”   老爷子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核桃盘了一圈又一圈,老爷子的眼神变得深而邃:“我们家就没出过傻子,他哪是没心机,他只是不想计较罢了。你别看他平时那个衣不染尘的性子,我们家啊,他才是最......”   老爷子话头一顿,不说了。   让夏侨别管他了,公司那边的事情要紧。   ---   那些零食被许珏收起来了,不准洛萸再碰。   洛萸骂她小气鬼,拿出手机要点外卖,手机也被抽走。   许珏往她手里塞了瓶怡宝:“多喝水,对皮肤好。”   洛萸说:“我皮肤够好了。”   家里的护肤品全部都是根据她的肤质私人定制的。   光是一个面霜就六位数。   她咕咚咕咚喝着水,许珏感叹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外面太阳太晒了,洛萸干脆在许珏这里看了一下午的电视。   大耳朵图图。   临近太阳下山那会,她接到洛杰给她打来的电话。   手机在许珏那儿放着,她和洛萸说:“你弟的电话,接不接?”   洛杰主动给她打电话,那肯定没什么好事。   洛萸头也没抬:“你就和他说我死了,让他去找别人。”   许珏接了电话,不等洛杰开口,她就先发制人:“你姐说她死了。”   洛杰委屈巴巴的说:“珏姐,你让我姐等会再死,我这边十万火急。”   许珏只得把手机递给洛萸:“听着确实挺急。”   手机开了扩音,就放在旁边的桌上。   洛杰哀嚎:“姐,救我。”   洛萸母慈女孝的骂道:“我救你妈啊,滚。“”   洛杰忙说:“对,间接性把咱妈也给救了。”   一旁的许珏看着这一家其乐融融,温馨和善的家庭通话,沉默的回了房间。   不忍继续打扰。   洛萸不耐烦了,让他有屁赶紧放,别耽误她的时间。   洛杰急忙放道:“我飙车不小心撞到了辆迈巴赫,就轻轻蹭了一下。原本以为没多少钱,打算赔点了事,结果人家那车......”   他的声音逐渐弱下来:“人家那车是顶配,落地价就一千多万。姐......我这车刚买的,还没来得及上保险呢,而且你也知道,我卡里那点钱怎么可能赔得起。”   原来是这事啊,挺好处理的。   洛萸问他:“车上是男的女的?”   “男的,两男的。”   洛萸:“把电话给他,我来说。”   洛杰听洛萸这么说,顿时感觉腰板子挺起来了。   他狗仗人势的把手机拿到车后排,穿着灰色衬衣的男人丝毫不受外界干扰,正气定神闲的看着手中论文。   仿佛刚才经历了追尾的人不是他一样。   洛杰敲了敲半开的车窗,把电话递进去,拽成二五八万:“喏,我姐要亲自和你谈。”   男人不为所动,似没听到一般。   洛杰不耐烦了:“喂,老子跟你说话呢,聋了?”   男人这才稍微有了点反应,轻抬眼睫,眼神淡漠的看向他,却不言语。   司机急忙过来把他拉走:“这位先生,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谈。”   与此同时,车窗升了上去。   司机后怕的往车内看了眼,单面可见的车窗膜阻挡了他的视线。   沉默片刻,他还是接过洛杰递来的手机。   天然娇糯的女声从手机听筒里泻出来,态度还算诚恳的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弟是不是撞了你们的车?”   司机答:“嗯,追尾了。”   洛萸非常周到且贴心的给出了赔偿方案:“他身体挺健康的,每年都做体检,除了脑子不大灵光以外,心啊肺啊肝啊这些都还值点钱,你们看着点掏。”   男人沉默。   而此时,肝脏全被安排完的的洛杰正趾高气扬的站在那。   有人撑腰就是爽。   见他沉默,洛萸主动退让了一步:“你要是对男人感兴趣的话,他长的其实也......勉强凑合。”   面对这种诡异的姐弟情,司机忍无可忍的出声:“您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吧。”   似乎是怕她继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司机抢在她开口之前把电话给挂了。   收好手机,洛萸觉得自己今年肯定是犯了水逆,八字和男人犯冲。   她和许珏说了一声,就开车过去了。   黑色的迈巴赫就在路边停着,被撞的车屁股都歪了。   洛杰看到洛萸了,激动的两行清泪往下流,冲过来就求抱抱求安慰。   人还没抱到呢,洛萸抡着她手里的铂金包就往他身上砸:“这叫轻轻蹭了一下?你他妈是开挖掘机蹭的吧!”   洛杰一边喊疼一边躲:“姐,这里人多,你多少给我点面子。”   洛萸气笑了:“还要面子,你数数今年你都撞了多少辆车了?”   洛杰不敢数,他怕万一数多了,又会挨一顿更猛的打。   眼下教训人不是正事,先解决问题才是正事。   她和司机谈赔偿,司机没法做主:“这事还得看我家先生怎么说。”   洛萸走到那辆车屁股被撞歪的迈巴赫后排,敲了敲车窗。   没反应。   她又敲了敲,仍旧没反应。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先放下自己的身段,走到驾驶座的车窗旁,将头伸进去,往后看。   司机微微皱眉,怎么这两姐弟都爱钻车窗。   什么毛病。   男人正闭目养神,刚才看过的论文早就整理好放在一旁了。   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的冷淡气场。   下颚线锋利流畅,眉骨硬冷,鼻骨属于看正面都可以感受到的高挺。   骨相完美成这样,哪怕皮相随便长长都是能够迷倒万千少女的大帅哥。   洛萸的职业病犯了,看他跟看一件艺术品一样专注。   确实是艺术品,上帝亲手创造的艺术品。   许是察觉到了来自前方的注视,男人缓睁开眼睛,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作者有话说:   周娇娇上线啦~   现在是没那么娇的周教授~   这章也有红包哦~ 第四章   她半边身子在外面,半边身子在里面,像个偷窥狂一样盯着他看。   男人神色淡,看着她,却并不言语。   洛萸也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些不雅观,但进都进来了,就这么出去反而显得更加尴尬。   于是她强装镇定,礼貌的询问道:“您好,关于追尾的事情,我们可以谈谈吗?”   “谈什么?”男人的声音质地清润,此刻却带着一丝极具压迫的低沉。   听的人耳根子痒,心也痒。   “谈赔偿。”洛萸笑容官方。   男人没有接话,而是打开车门下来。   指骨分明的手指,动作斯文轻慢的将西装的第二颗纽扣扣上。   扣子是木制雕花的,手工精细,看着贵,他长的也贵。   要是整成他这样,一套下来,少说也得好几百万。   而且他这个骨相也不好整,动骨头可是高风险的大手术。   周攸宁扫了眼旁边那辆车,提醒她:“这段路限速七十,这辆车应该过一百了吧。”   洛萸看了眼洛杰,后者心虚的低下头。   “那个......”洛萸试图开口。   周攸宁说:“报警吧。”一点情面也不留。   洛杰都快急哭了,拉着洛萸的袖子:“姐。”   她被吵的心烦,让他赶紧闭嘴。   然后又瞬间变了脸,笑容礼貌的和周攸宁协商:“这样吧,赔款我们赔双倍。”   周攸宁不为所动,只重复刚才的话:“报警。”   司机刚拿出手机。   见他油盐不进,洛萸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周攸宁听到了,眉骨微抬。   把手机拿过来,亲自报警。   110三个数字刚输完,被洛萸给挡住了,既然赔钱行不通,只能换美人计了。   她一撩长发,套近乎的笑道:“你难道不认识我?我是洛萸啊,上过美丽一百分的那个。”   周攸宁似乎是在好心提建议:“如果有法律一百分的话,建议您也可以去深造一下。”   洛萸:“???”   司机拉开车门,恭敬的站在一旁,等他上车。   男人前脚踏进去,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过确实有点眼熟。”   还以为套近乎成功的洛萸刚要赔上一张笑脸再去讨价还价,结果人家车门一关,走了。   顺带还喷了她一脸车尾气。   洛杰看着这副场景,平静且认命的接受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事情。   果然,洛萸一点也没带手软的揪他的耳朵往车上拽:“长出息了啊,现在看见迈巴赫都敢往上撞,下次撞什么,劳斯莱斯银魅?”   洛萸的工作就是靠这双手来吃饭,手劲不小。   洛杰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扯掉了,但他也不敢反抗,有些委屈的说:“这车全球都没几辆,那我想撞也得有的撞才行啊。”   洛萸音量拔高:“什么?”   他急忙求饶:“没......没什么,我说我再也不敢了。”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Young Forever   迈巴赫停在路边,被保险公司拖走了。   周攸宁又换乘了另一辆车,司机开车速度平缓,这次比刚才更加小心。   车后排的男人正接电话,学校打来的。   不同于刚才的淡漠,这会稍微有了点师长的严厉。   “选题可以,但方向错了,内容一塌糊涂。”   学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最后给出两个字:“重做。”   司机看着后视镜倒车,问他:“刚才您说那个小姑娘眼熟,是以前见过?”   周攸宁的眼神落在窗外,语调不见起伏:“上个月在岭南墓葬里修复的壁画你还记得吗。”   司机会意的点头接话:“她长得像里面的飞天仙子?”   周攸宁闭眼小憩,淡声说:“祭祀用的陶罐。”   司机沉默了。   别人只是脸小一点,怎么能说别人长的像陶罐呢,真是太过分了。   ---   无论洛杰怎么求,洛萸还是一点没心软的把他逮回家。   当着家里人的面完完整整的诉说了一遍他的罪行。   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抡着龙头拐杖就往他身上打。   洛杰也不敢躲,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要是他躲出个好歹来,   后果比现在更惨。   洛母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这也是她早年一手溺爱出来的结果。   她没资格去多说什么,看着老爷子用拐杖打,心疼是有的,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能分出注意力来问洛萸:“后天周家家宴,向然和你说了没?”   “没说。”   洛萸靠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的换台。   洛母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闹矛盾了,于是劝她:“向然是好孩子,你别总欺负人家。”   她欺负周向然?   洛萸气笑了。   此刻她脸上的笑在洛母看来是成了默认和挑衅。   洛母叹了口气,只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教育方式不太对,不然这一儿一女怎么都被她养成了这副模样。   洛杰被打的回了房间,洛母担心他身上的伤,也上楼去看他了。   老爷子被护工推回房间吃药。   偌大的客厅便只剩下洛萸一个人。   她还拿着遥控器换台。   自从那天后,周向然就没再找过她。   她其实还挺喜欢周向然的,是真的有好感。   小的时候去周家做客偶尔会看到他,他那个时候比现在皮,喜欢打架。   十次就有八次看到他鼻青脸肿的跪在院子里,手上还举着一根很长的戒条。   洛萸玩心上来了,故意跑到他面前站着。   还装腔作势的说出一句:“我可没准备红包,你现在跪我也没用。”   他眼神凌厉的瞪着她。   洛萸也不怕,少女那张娇软的脸带着几分明艳与张扬。   居高临下的冲他笑:“你既然这么喜欢打架,要不我雇你当我的保镖,每个月送你三张美少女战士的贴纸哦。”   炫耀一般的竖起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梁子似乎是这个时候结下的,后来每次见面,周向然对她的态度都不算友好。   视而不见都算是好的。   每每听到她讲话,都会轻蔑的冷笑。   洛萸就故意哭的很大声,告歪状,说他骂自己。   然后周向然又被拽到院子里跪。   洛萸确实很怪,她性格乖张,骨子里自带的劣根性。   要是放在小说里,她肯定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女反派。   后来和周向然在一起后,她那点乖张慢慢的收敛起来。   没有消失,只是收敛。 第五章   许嘉凉前段时间结婚,请了半个月的蜜月假,今天刚到医院。   正端着咖啡杯和小护士们谈笑风生,说着马尔代夫的天气有多好。   细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洛萸扎着看似简单随性,其实小心机非常多的显脸小丸子头,精致的全妆画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幼态素颜感。   失恋了也不忘时刻保持优雅。   但眼底那层黑眼圈仍旧重的遮不住。   许嘉凉隔着老远看到了,拖腔拿调的喊道:“哟,这不是我们洛大明星吗,今天怎么这么憔悴了。”   洛萸从她身边走过,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许嘉凉端着咖啡杯跟在洛萸身后进了她的办公室:“怎么着,昨天夜晚偷男人去了?”   洛萸没理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了眼今天的预约名单。   许嘉凉不怀好意的笑道:“周向然这厉害啊,搞了一夜都不带歇的?”   洛萸被戳中痛点,手里的预约单往桌上一扔:“你能不能别说了?”   “怎么了这是,吃□□了?我看你这全身上下都冒着火光啊。”   洛萸冷笑:“你难道不觉得我从头到脚都冒绿光吗?”   许嘉凉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可能吧,是不是误会了,周向然怎么也不可能是会劈腿的那种。”   洛萸干脆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我还不知道他有这么浪漫的时候,为了追人还跑人宿舍楼下站一天一夜。他和我在一起可是连一句爱我都没说过,每年情人节都是吃饭了事,跟完成任务一样。顶破天了会送我一捧玫瑰,而且还不是他亲自送。”   听到洛萸的那些话,许嘉凉立马和她统一战线了:“周向然可真不是个东西。”   洛萸骂道:“狗东西!”   两个人在这里骂的正酣,助理拿着手机进来:“洛医生,电视台那边打来的。”   “电视台?”   洛萸眉头一皱,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PD是她姑父的徒弟,因为这层关系,之前也合作过好几档节目。   洛萸现在人气不比那些明星爱豆们低,长的好看本来就是一张通行证。   更何况,她是不落俗的那种好看。   “最近台里新开了一档节目,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来当常驻嘉宾。”   洛萸为难的拒绝:“常驻的话应该不行,毕竟我还有自己的工作。”   李PD表示理解:“那要不这样,你来当一期飞行嘉宾,也不需要太久,几天就录完了。”   莫名其妙的,洛萸突然想到那天迈巴赫车主和她说的话。   迟疑片刻,她脑子一抽,脱口问道:“有和法律相关的综艺吗?”   电话挂断后,许嘉凉觉得她应该是被气坏了脑子,所以才会问出这种话来。   “天下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洛萸问她:“什么好地方?”   许嘉凉表现的神神秘秘:“去了就知道了。”   直到坐在大学的教室里,洛萸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许嘉凉嫌她还不够惨,带她来坐牢了。   她起身就走,许嘉凉拉住她:“你没听说过南大出了名的美人教授吗。”   洛萸吹捧起自己来面不改色:“想看美人我不会自己照镜子?”   许嘉凉划重点:“是男的!!”   洛萸嫌弃的皱眉:“男的还美人?母0啊。”   “他的那张上课偷拍图在微博上都传疯了,画质糊成那样都被夸成了南大美人,足以可见真人有多帅了。不然你以为这种冷门的文物修复,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抢?”   听她这么说,洛萸这才注意到身旁的空位已经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   洛萸无法理解:“太夸张了。”   她这双手就是创造美人的,所以她不觉得一个长得好看的人能有多难得。   值得这群人这么早就过来占位置。   她又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个没礼貌的男人了,他那样的,才真真切切的担得起一句美人。   清冷雅正,美而不俗。   没礼貌是事实,长得好看也是事实。   也不是有多难忘记,主要是职业病的原因,他的骨相和皮相都是她这么多年见过最完美的。   周向然的骨相其实也很好,但和那个人比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吵闹的教室突然变得更吵闹,   旁边的许嘉凉猛扯着洛萸的袖子,激动的小声说道:“来了来了!”   哪里还有一点已婚妇女的端庄。   洛萸被她吵的烦了,屈尊降贵的抬起自己高贵的眼皮。   男人推门进来,一身量身剪裁的白色衬衫,外套搭在臂间。   身上笼着窗外投进的薄光,让洛萸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仿佛天神下凡了。   他不属于浓颜系,眼睛内双,眼尾微挑,唇薄而色淡。   眉骨决定面部骨骼走向,他的眉骨生的极为优越,侧脸更绝。   性感而锋利。   美人腰夺命,下颚线勾魂。   他两样全占了。   没想到会在这儿再次遇见。   他被撞的稀巴烂的车屁股现在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洛萸也不怕,反正教室里人这么多,也不怕他认出自己。   许嘉凉沉迷在美色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讲台上戴麦的男人身上:“你说他这张脸有没有可能成为整容模板?””   洛萸摇头:“难,毕竟整骨可是大手术。”   “那你觉得面部填充可行吗?”   “填到他这种程度,再来十个精卫估计都填不过来。”   两个整容医生在教室里悄悄摸摸的对着讲台上的教授评头论足。   文物修复在洛萸这种外行眼中无异于是催眠课。   洛萸才待了没几分钟就开始犯困了。   为了赶跑瞌睡,她戴着耳机玩起了消消乐。   许嘉凉一直用胳膊撞她。   洛萸摘了一侧耳机:“怎么了?”   许嘉凉往前面抬了抬眼,洛萸好奇的看过去,讲台上的男人视线恰好落在她身上。   一如既往的,冷,淡。   许嘉凉小声提醒她:“喊你起来回答问题呢。”   “啊?”   她看了看许嘉凉,又看了看周攸宁,最后在全班的注视下摘了耳机站起身。   周攸宁难得有耐心的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同学回答一下纸质文物修复以及保护的方法。”   纸质......修复?   她想也没想:“用胶水啊。”   教室里传来哄笑声。   周攸宁淡淡的扫视一遍,哄笑声小了下去。   这一笑把洛萸也笑的没自信了,她试探的开口:“用.....针缝?”   估计是憋笑憋的太难受,洛萸甚至能感受到整个教室的桌子都在颤抖。   下课铃声解救了她,同时也解救了那些努力憋笑的同学。   在一片笑声中,周攸宁还能保持平静,实在是定力足。   只低声一句:“来趟办公室。”   话是看着洛萸讲的。   后者假装没听到。   爱谁去谁去,她又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反正也罚不到她。   周攸宁也没急着走,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诉讼时间应该还没过。”   语气淡,淡到威胁人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许嘉凉刚准备问她什么诉讼时间。   结果人已经老实的起身过去了。   周攸宁走在前面,洛萸不爽的跟在后面。   他们走后,教室里立刻嘈杂起来。   “原来这样就可以获得和周教授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早知道这样我还装什么好学生,暴露天性得了。”   “这人谁啊,看着面生,手段还挺高明。”   “刚刚看了一眼,长的贼拉好看,身材也好。完了,周教授不会被这个狐狸精钓跑吧。”   “不行不行,周教授是大家的,不可以谈恋爱!”   被人议论的狐狸精此时正老实乖巧的站在周攸宁的办公室里罚站。   他把她叫去了,不说话,也不训斥她,只是让她站着。   时间缓慢又漫长的流逝。   洛萸看着他桌上的论文随着他的批阅越来越少,直到全部批阅完毕。   助教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来。   “教授,这是您要的资料。”   周攸宁:“放旁边吧。”   东西整齐的码放在桌上,助教说:“教授,那我先去吃饭了。”   周攸宁没抬头,只喉间轻嗯一声。   助教走后,洛萸轻声咳了咳:“那个......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攸宁听到声音,动作稍顿。   “不好意思,刚才太忙,把你给忘了。”   不见任何起伏的语调,毫无道歉的诚意。   洛萸揉了揉站的酸疼的腿,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   他把笔帽合上,靠着椅背:“大二的?”   听到周攸宁这么问,洛萸心虚的点头。   周攸宁沉吟片刻:“复读过?”   洛萸抬眸:“什么?”   周攸宁说:“看着不像。”   不像大二学生。   洛萸也才刚满二十五岁,她读书早,毕业的早,现在已经工作五年了。   她的外形属于那种明艳张扬型,确实没有十八九岁的女学生身上应该有的那种清纯感。   因为她十八九岁的时候就没有,更别提现在了。   虽然周攸宁说的是事实,但怎么听怎么让人不爽。   周攸宁也没有重罚她,只是说:“如果不是对这门课感兴趣,而是别有所图,奉劝你别浪费时间了,还是把座位让给真正想上这门课的学生。”   既然学生的身份被拆穿了,洛萸也没什么好伪装了。   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站没站相。   “真正想上课的同学?”洛萸微挑长眉,笑的意味深长,“没多少人想上教授的课,他们想上的分明是......”   她故意停顿,手撑着桌面,微微向他靠近,笑的意味深长。   “教授本人”这四个字她到底是没说出口。   许是觉得距离太近,周攸宁眉梢轻拧,稍显不虞。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闻着有种不容亵渎的庄重。   洛萸偏要亵渎。   她气若幽兰,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笑声轻浮:“不过教授魅力可真大,男女通杀啊。”   周攸宁许久不说话,眼神平静的与她对视。   身上带着年长者该有的气场与风范,衣不染尘般。   刚刚上课的时候洛萸听到后排的议论声,听说他才三十二岁,比她只大七岁。   但身上的压迫感却仿佛浑然天成一般,莫名的,让洛萸有些心怵。   她后退了一步,不想继续在这多待了。   走之前还不忘贴心提醒一句:“周教授下次上课最好还是穿着外套,不然你的学生们应该没有心思上课了。”   她刚刚看到隔壁桌好几个女生拿着手机放大焦距,偷拍周攸宁的屁股。   白衬衣,黑西裤,衬衣下摆熨烫妥帖,齐整的扎进裤腰里。   男人面朝讲台,侧身去拿课本的时候,衬衣沿着腰背肌肉扯出一道道性感的褶皱。   白色衬衣之下的腰线内收,黑色西裤包裹的臀部肌肉紧实,又翘。   啧啧啧。   贞节不保咯。   作者有话说:   小洛同学你清醒一点啊!!周攸宁是你的,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是你的!!   你怎么能允许他被别人偷拍呢!! 第六章   “这种人真的挺欠揍的。”洛萸出了办公室后说。   许嘉凉补充道:“可是他很帅。”   “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过话。”怒火越烧越旺。   “可是他很帅。”   “看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八成是个GAY。”   “可是他很帅。”   洛萸:“......你能别像个复读机一样在我耳边重复这一句话了吗?”   许嘉凉一副心脏被戳中的样子,双手捧着脸:“我要是还没结婚就好了。”   没结婚的话说不定还要亿万分之一的机会,结婚了就可真是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了。   洛萸对她无话可说了。   —----------   拉黑周向然的那几天,其实洛萸一直在等他换号给自己打电话道歉。   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毫无音讯。   甚至连周家的家宴他也没叫她。   仿佛他早就在某个地方突然暴毙,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洛萸倒希望他是暴毙了。   她具体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难受肯定也是有一点的。   但更多的是失落。   每次她发脾气,周向然都会顺着她,惯着她。   这次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久不和她联系。   似乎是真的想分手。   洛萸拿着笔发起了呆,客户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她在客户脸上画着记号线,续着刚才的话继续:“你的眼部皮肉较多,我们会先去除一部分的皮,然后在这个地方做一个全切。”   许嘉凉过来的时候洛萸正在冲咖啡。   手磨的咖啡粉。   闻到香味了,她主动把自己的杯子递过来:“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洛萸给她接了一杯,眼睛瞥到她脖子上的红痕了,眼神暧昧的勾了下唇:“啧,看来昨晚战况挺猛啊。”   许嘉凉觉得没劲,肩膀往下塌,靠着桌子站着:“猛什么猛啊,五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我都还没来感觉呢。靠男人还不如靠工具。”   洛萸把窗帘拉开,两人喝着咖啡,看着外面灰扑扑的风景。   “江城的雾霾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可不是嘛。”   洛萸喝了口咖啡。   许嘉凉问她:“那个综艺节目,什么时候去?”   洛萸耸肩:“还不知道,没定下来呢。”   她其实不想去,但有个这样的姑父,如果不去的话,姑姑又会来当说客。   当时候又该整天听菩萨讲经了。   一杯咖啡喝完,洛萸看着腕表的时间,掐着点打卡下班,一秒钟都不多待。   回到家里,原本杂乱的客厅被收拾的焕然一新,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她疑惑的皱眉,换了鞋子进来。   她家什么时候还住了田螺姑娘。   听到动静,田螺姑娘端着汤出厨房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   周向然把砂锅放在桌子的隔热垫上:“洗手吃饭。”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一样。   洛萸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   周向然把饭盛好端出来:“怕你饿死。”   洛萸冷笑:“有钱还会饿死?”   他跳开了这个问题,问她:“洗手没?”   洛萸理直气壮:“没洗。”   周向然略微抬眸,眼底闪过无奈。   进到盥洗室里,接了一盆温水出来,不顾洛萸的挣扎强行帮她把手洗了。   “病从口入。”他说。   洛萸彻底爆发了,把那盆水踢翻:“你有病吧你?”   周向然沉默了会。   然后也没说什么,把地拖了,地毯扔了。   “气消了吗?”   洛萸告诉他:“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向然说:“在一起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分手也是。我没同意,那就不算分手。”   洛萸冷笑:“绿帽子递的挺勤,这会说你不同意分手?”   周向然似乎有些疲惫,他也确实疲惫,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直接过来给她做饭。   忙到现在也没歇过。   “她得了病,很严重。”   “哦,如果我现在不装出一副难过可惜的表情来,是不是会显得我很没同情心?”   周向然语气有些无奈:“阿盏,我们好好说,行吗。”   洛萸狮子大开口:“少他妈叫我阿盏,叫一次一万。”   周向然也没多说别的,拿出手机给她转了五十万。   “我不叫你了,这五十万就当让你陪我吃一顿饭。”   洛萸一点也没手软,把钱领了。   屈尊降贵的坐下,一边吃菜一边鸡蛋里挑骨头似的胡乱点评。   “焦糖布丁没放盐?”   “你这饺子不行啊,皮这么薄,我喜欢吃皮厚点的。”   “还有这糖醋鱼,你放这么多醋干嘛,是想酸死我?”   周向然全都依顺着她,说下次一定多注意。   洛萸其实挺好哄的,脾气就像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也只在当时大了点。   无论对谁她都是这样,不仅限周向然。   她这会其实气也消了一点,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夹带火/药味,冲的一句话都不愿意好好说。   周向然知道她为了保持身材,不吃主食,所以提前给她蒸了两个红薯:“碳水还是要适当的摄入,不然会脱发的。”   原本不想吃的,一听到脱发两个字,洛萸没骨气的接过他已经剥好皮的红薯,咬了一大口。   周向然让她慢点吃,别烫到了。   洛萸沉默了会,问他:“你刚刚说她生病了,什么病?”   周向然停顿片刻:“肾衰竭。”   难怪上次见她身上浮肿的那么严重,而且还一口水都不肯喝。   确实挺可怜的。   洛萸不说话了。   周向然过来抱她,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轻轻摩挲着:“今天工作累不累?”   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檀香味了,洛萸问他:“换香水了?”   他摇头:“没用香水。”   “那怎么一股檀香味。”   “我二叔家燃香,应该是在那边不小心染上的。”   洛萸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他们还在冷战,于是推开他,警告道:“我们都分手了,别动手动脚!”   周向然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侧额,也没说话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最后洛萸还是把他给赶走了。   她虽然是没有先前那么生气,但也不代表她原谅了他。   ---------   家里有规定,每个月的一号和十五号全家都得回老宅吃饭。   天塌下来也得扛着天回来。   洛萸下班过来已经六点半了,一大家子人坐在客厅里分成几批。   大的聊天,小的看电视。   洛萸换了鞋子进来,家里的阿姨接过她的外套,笑说:“等你好半天了。”   她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撒娇:“路上太堵了,我腰和屁股都坐麻了。”   阿姨笑骂她不正经:“饭马上就好,先坐一会。”   林商商看到她了,跟只斗鸡一样,打扮的光鲜亮丽坐在那里,阴阳怪气道:“表姐可真是大忙人啊,让我们这一大家子都等你一个。”   洛萸笑着坐过来:“谁让咱爷偏心呢,就疼我一个。”   林商商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   同时把自己的脚伸出了出来。路易威登的早秋新品,还没上大秀呢,就先穿在她的脚上了。   十三公分的恨天高,走路都嫌磕碜。   今天穿来,显然是想着来炫耀了。   洛萸好意提醒:“没脚脖子就别穿这种绑带鞋了,像捆了绳子的东坡肉。” 第一回 合,洛萸以压倒性的胜利让林商商气到无话可说。   饭桌上,洛老爷子提起林商商最近的疯狂事迹,很铁不成钢的骂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嫌害臊,还跑去追一个长辈。”   林商商不服气的反驳:“他才大我九岁,而且现在都倡导男女平等了,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大方追爱了?”   洛老爷子被她这番话气到吹胡子瞪眼:“都快跟踪到别人家里了,还大方追爱?你这是跟踪,跟踪懂吗,犯法的!”   “我也没有危害到他的利益和健康,而且他也没报警,说明他不介意。”   洛秧是林商商的妈妈,也是洛老爷子最大的女儿,洛萸的姑姑。   她瞪了林商商一眼:“外公说什么你就听,别总是顶嘴!”   林商商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继续说什么了,拿着筷子使劲戳着碗里的米饭。   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顿饭吃下来,全家的小辈没一个能逃掉。   继林商商跟踪式的追人被疯狂教育一顿,再到洛杰开车追尾的事,险些又挨一顿揍。   最后自然而然的轮到洛萸了。   “听说洛萸前段时间和向然闹矛盾了?”这话是姑姑问的。   洛母在一旁笑说:“已经和好了。”   洛萸没说话,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茄盒。   姑姑提醒她:“现在那些名流小姐们可都盯着向然,你千万得握紧了,要是这一松手,鱼儿流进了大海里,那可就捞不回来了。”   听到她这话,洛老爷子不乐意了:“我们洛萸这么优秀,还缺他一个周向然?”   他维护洛萸维护的紧,不许别人说她一句不是。   姑姑笑道:“那倒也是,我们洛萸也是香饽饽,但向然那孩子沉稳,和他在一起,总不会受委屈,”   这话说的也确实在理。   洛萸性子自小被宠的骄纵,若是找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纵着谁。   周向然是老爷子看着长大的,虽然出生不太光彩,但这些无所谓。   洛家倒是不太看重这个。   想到这里,洛老爷子也劝说了几句:“适当的耍耍脾气就够了,一直闹下去也不好看。”   洛萸没接话。   老爷子见她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   而是说起了生意上的事,几个小辈们插不上嘴,都各吃各的。   饭吃完了,洛杰说要搭洛萸的顺风车。   “我车被咱爷给扣了,你要是不载我,那我就只能去挤地铁了。”   洛萸嫌他晦气,不让他坐。   洛杰趁她开车门的时候直接冲到后排。   “姐,我好歹也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你不能这么对我。”   洛萸懒得理他,打开蓝牙开始放歌。   那种很嗨的土味情歌。   洛杰听的无语凝噎,她姐的听歌水准十年如一日的没变。   洛杰想起刚才姑姑说的话:“你为啥和向然哥吵架?”   洛萸没告诉爷爷是怕他担心,但洛杰这种二百五,说不说都一样,所以她没打算瞒着。   “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关系不清不楚,还把人带到我面前挑衅,你说我应不应该吵?”   一听这话,洛杰的火就上来了:“他还劈腿?”   洛萸想起周向然说的话,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个女人生病了关他屁事啊。   她是没有家人吗,需要一个曾经追求她无果的男人来关爱?   洛萸把洛杰送到学校门口,在前面的路口调头。   到处都是指示牌。   学校路段,车辆慢行。   她确实也开的挺慢,后来想想,如果开快一点,是不是就看不到这一幕了。   江城的香樟树很多,夏天更茂密,   哪怕此时她坐在空调车内,也能感受到外面的灼热。   在她左前方的那棵香樟树下,她看到抱在一起的二人。   都是她所熟悉的,女的前几天就见过,她今天的衣服仍旧不怎么合身,腰那里因为她身材的水肿而勒紧。   男人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动作温柔。 第七章   多讽刺啊,他从来没有这么安慰过自己。   洛萸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   三年恋爱,但在这之前,她确实喜欢了周向然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身后的车辆一直在按喇叭,不耐烦的催促她开快点。   洛萸握紧方向盘,收回视线,踩了油门开走。   这一次,她是打电话说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些不对劲。   她还没开口,周向然语气轻柔的说了句:“等一下。”   不是和她说的,而是和他身旁的人讲的。   脚步声响起,他轻轻把门关上,然后问洛萸:“怎么了?”   洛萸懒得和他多说一个字,简短的说:“分手吧。”   周向然沉默片刻,以为她又在闹脾气:“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找,就这样吧。”她心平气和的说出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想法,“周向然,我真觉得你挺恶心的,你觉得自己恶心吗?”   “洛萸,你先告诉我你在哪,有什么我们当面说。”   “也别当面了,我今天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你别让我吐了。”   他压低了声音,喊她的名字:“洛萸。”   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还在那个女人家里吧,怕吓着她吗。   洛萸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和我结婚,不就是想靠洛家巩固你爸在周家的地位吗?”   “洛萸!”他音量稍微加大,声音有些不稳,“你是这么想的?”   “什么叫我是这么想的,难道这不是心知肚明的事。你可千万别说出什么你是因为爱我所以才想和我结婚的屁话,闪了自己的舌头也恶心了我。”   电话那边静默很久,周向然的声音有些发沉,像是一块石头坠进无尽的深渊中 。   洛萸听到他说:“好,那分手吧。”   电话是他先挂断的,因为这个洛萸都快气死了。   她和许珏打电话,骂他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敢先挂她的电话。   她边骂边哭,哭的身子都开始抽搐。   “阿珏,我以为他对我是有一点喜欢的。”   “小的时候我让他当我的保镖,他不理我。”   “后来我被人欺负,哭着去找他告状,他也没理我。但从那天之后,那群人看到我就绕道走。”   “明明我送给他的美少女贴纸他也收下了。”   “他前天来我家的时候我甚至在想,他只要再多哄我一会,我兴许就原谅他了。阿珏,可那是他第一次哄我。”   他们交往三年,他第一次哄她。   其他的时候,全是冷处理。   她是真的很难过,第一次这么难过。   许珏拿了伞出门,问她在哪,她去找她。   洛萸窝在卡座上,喝了一口调酒师亲自给她调的蓝眼泪。   苦的舌头都麻了。   她又开始哭,抱着酒瓶子哭。   一向在意形象她现在跟个小疯子一样,醉倒在卡座里。   许珏询问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她没听到。   “我觉得我对他挺好的啊,我脾气虽然大了点,但我很少冲他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啊。”   许珏听到她在那边埋怨,眉头皱了皱:“洛萸,你在和谁说话?”   “是,我有的时候是挺无理取闹,但漂亮点的女孩无理取闹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你说是不是?”   她往对面那人的杯子里倒了杯酒:“一口干了啊,别给我剩,是姐妹就给我干了,别他妈给我养鱼!”   她特豪气的自己先干了,辣的嗓子眼疼,在那咳嗽。   只是打扫经过这里就被强行拉过来喝酒兼职听她诉苦的保洁阿姨无奈的把那杯酒倒掉,假装喝完了。   清吧经理见状走过来,和洛萸道歉:“不好意思啊女士,这位是我们这儿保洁阿姨,她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就先不打扰您了。”   洛萸听到后,一拍桌子,火上来了:“谁是保洁阿姨,你说谁是保洁阿姨呢,这他妈是我好姐妹!”   她这一嗓子嚎出来,驻唱的歌手不唱了,喝酒的也不喝了,聊天的也不聊了。   都盯着这儿看。   洛萸手往前一指:“你们这最贵的酒,给我来两瓶。”   经理眼睛亮了:“最贵的路易十三,五万一瓶,确定要上?”   洛萸点头,手招了招:“上!”   经理让酒保赶紧去拿酒。   保洁阿姨趁着她不注意急忙起身走了,等洛萸回过神来,发现她的好姐妹不见了,就更难过了。   兴许是她的落单吸引到了别人的注意,左右分别来了两个男人,在她身侧坐下:“美女一个人啊?”   洛萸眼睛都懒得抬一下:“自己不会看啊?”   男人笑道:“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我们去楼上喝一杯?”   洛萸抬眸:“楼上?”   他点头笑了笑:“那里环境比这里好。”   洛萸拒绝的干脆:“不和丑逼喝酒。”   他们两个的脸色稍微一滞,但也没多计较,这种为情所伤的漂亮小妹妹是最好骗的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不就是讨厌渣男嘛,哥哥们帮你报复回来。”   “对啊,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们陪你啊。”   ----------   黄叔是周攸宁母亲的忘年交,也算是亲眼看着周攸宁长大的。   这次黄叔从芝加哥回来,除了给家中老人扫墓,再有就是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小孙子。   “我们全家都移民到了国外了,但他不肯去。我的公司就在那边,也走不开,没法回来亲自照顾。这孩子今年升高三了,我怕他学业跟不上,思来想去的,也只能麻烦你了。”   周攸宁看了眼坐在角落里低头玩手游的少年,懂事确实谈不上,但也不算不省心的那类。   他轻声笑笑:“黄叔言重了,既然他在江城,我理应帮忙照看些。”   一再的麻烦他,黄叔心里过意不去,可这孩子也实在不能没人管。   他知晓周攸宁心善,这些年来,他资助了不少贫困学生。   黄叔也不是让他事无巨细的照顾,家里有生活保姆和厨师。   他就是希望周攸宁能偶尔帮他盯着点,别让他走上歧途就行。   得到了应允的答复,他悬着的心也稍微往下落了落。   二楼是茶水间,一楼是清吧。   黄叔凌晨两点的飞机,这会差不多要准备出发了。   一局游戏打完,黄狭把手机锁屏,推了推自己厚度如同瓶底一般的眼镜,老实木讷的跟在后面。   黄叔谢绝了周攸宁送他去机场的好意:“就送到这吧,司机在外面等着我。”   说完后,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那个小孙子身上,真是又爱又气。   但又不舍得说重话,最后只是嘱咐道,“在国内听话,有什么事就找你周叔,知道吗?”   眼镜太重了,鼻梁撑不住,一直往下滑。黄狭频繁的往上推:“嗯。”   黄叔笑看着周攸宁:“真是让你见笑了。”   周攸宁笑着摇头,并未开口。   黄叔上车离开后,黄狭说想上厕所,他看着周攸宁。   后者微抬下颚,示意他自己去。   他没有陪人上厕所的习惯。   黄狭半晌没动弹,似乎在等周攸宁松口。   后者没有惯着他的意思,只淡声一句:“十七岁了,上厕所还需要别人帮你脱裤子?”   黄狭急促的低下头,耳根泛红,离开了。   清吧是可以点歌的,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酒醉的蝴蝶。   吉他手弹着前奏,洛萸激动的站起身:“我的歌我的歌!”   她似乎把这儿当成了KTV。   她刚站起身,身侧的那两个男人也跟着一块起身,还没放弃哄骗她。   “去楼上,想唱什么歌都行。”   “对啊,我们唱给你听。上面还有床,唱累了可以休息。”   是一张还算熟悉的脸,见过几次。   周攸宁并不在意,收回视线,低头去看手机。   他哥发来的照片。   哥:【南航的空姐,人长的好看,性格也好,你觉得怎么样,下次要不要见一面?】   最近给他介绍对象的次数似乎频繁了些,继前几天的老师和会计,今天又来一个空姐。   周攸宁没有回。   那边落萸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你们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一个个丑的跟你妈的□□成精一样。什么上楼喝酒,我看是想是上楼和我3P吧?”   “没有镜子总有尿吧,没事多照照。”她直接抡起一瓶路易十三对着他们的脑袋浇下去,“或者多喝点酒清醒清醒。”   被这么羞辱,再好看的女人他们也忍受不了了:“别他妈以为我不打女人!”   洛萸比他们还横:“谁这么以为了,你妈的不就长了一张打不过男人,专打女人的脸吗。”   那人更气了,手都抬起来了,结果在半空被人擒住。   对方手劲大,只稍微一用力,他便觉得自己的腕骨要裂开了。   急忙求饶道:“疼疼疼!”   周攸宁松开手:“等着我报警还是自己滚?”   声音淡,眼神也淡。   像是深处诡谲的海,看着平静无波,底下却可能蓄着惊涛骇浪。   他拿出西装前胸口袋里的方帕,把手擦干净,仿佛刚碰了什么让人厌恶的脏东西。   那两个人不敢多说什么,真动手估计两个一起上也打不过。   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滚了。   他们走后,周攸宁把洛萸手里的空酒瓶抽走,放回桌上:“你一个人来的?”   洛萸点了点头,双腿并拢坐着,手放在腿上,腰挺的直直的。   乖巧的像个小学生:“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来。”   她的包在沙发上,周攸宁拿起来翻了翻,没看到手机:“你朋友呢?”   “朋友?”她早喝迷糊了,手往左右指了指,“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周攸宁沉默片刻:“还记得你家住在哪吗?”   “家?”她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眼神倒是有些出神的看着周攸宁。   然后委屈的站起身:“周老师,呜呜呜呜呜。”   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站都站不稳,刚起身就往下摔。   周攸宁下意识的扶着她,绅士手,隔着一层袖子,并未直接碰到。   感受到手腕处的温热触感了,洛萸微微踮脚,手攀上他的肩膀,又往上滑,勾住他的脖子。   那张脸凑上来,刚才还想和老师告状,这会又开始以下犯上的觊觎老师的美色了:“呜呜呜呜老师您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啊。”   周攸宁神色未变,只将她推开,又重复了一遍:“地址。”   她不说,又抱上来,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不老实的在他后背摸来摸去。   衬衣布料算不上特别厚,她甚至能摸到他的背肌。   手感很好。 第八章   洛萸身上的祖马龙香水混着空气中的路易十三,有股醉人的香味。   她微启红唇,刚要开口,人就倒了。   跌落的那一瞬间好在周攸宁及时揽住她的腰,洛萸才不至于摔下去。   她的手软,身子也软。   周攸宁把她放在沙发上,瞥见了掉进缝隙里的手机。   显示正在通话中,已经一百多分钟了。   他拿起手机,那边听到声音了,急的不行:“您能告诉我那是哪个店吗,这是我朋友的手机。”   周攸宁说出清吧的名字。   许珏和他道谢:“我就在这边,真的谢谢您了。”   没答复,电话挂了。   许珏都快把江城的酒吧街找遍了,刚好找到这里。   刚才他们所有的对话许珏都听到了,还好洛萸脾气大,不然早让那两个王八蛋得逞了。   等她赶到的时候,那里只躺着洛萸,腿上还盖了一件西装外套。   大概是怕穿着裙子的洛萸会走光。   她看了眼衣服的材质和做工,手工高定,价格怎么着也得六位数往上走。   那应该就不是那两个王八蛋的了。   许珏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到桌上那些洋酒,肉疼的去结账。   酒保却说:“已经结过了。”   许珏愣住:“结过了?”   她回头看了眼醉到不省人事的洛萸,这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结账,可真是三好顾客啊。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酒保笑说:“是您手里这件外套的主人结的账。”   --   许珏费力的扶着洛萸上车:“还好你这次遇到了贵人,要不然你的小命估计都得交代在这里。”   洛萸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得沉。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才醒,头跟炸开了一样疼。   她哼哼唧唧的又重新倒回床上,昨天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就是周向然那狗东西绿了她。   许珏听到动静,端着一早做好的醒酒汤进来。   看到洛萸那副样子,问她:“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洛萸喝了口醒酒汤,难喝到想吐,她刚趴到垃圾桶那。   许珏抬高了音调:“嗯?”   洛萸只得乖乖咽下去。   许珏知道她喝醉就爱断篇的毛病,于是简单的帮她回想了遍。   “你在酒吧喝醉了,结果碰到两个想骗你开房的□□丝男,然后你把人臭骂了一顿,还迎头浇了别人一瓶路易十三。最后那两个人恼羞成怒动手要揍你,还好被一个穿高定的好心人救了,好心人不光把他的外套留给你了,还顺便给你结了账。”   她说的这些洛萸一点印象都没有,很努力很努力的回想了一遍,仍旧什么也没记起来。   许珏也没指望她能记起什么来,说这么多就是希望她下次长长记性。   “你说你为了这么个渣男值得吗?”   她喝了口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摇摇头说:“不值得。”   许珏看她脸色憔悴,知道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放缓了语气在她身旁坐下:“你想要什么好男人没有,何必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洛萸脸色沉重。   许珏不太会安慰人,搜肠刮肚的也没想出几句安慰人的话。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没事的,总会遇到更好的。”   洛萸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许珏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问她:“你从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又是沉思又是为难又是恍然大悟,短短十几秒钟能有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转变?”   洛萸说:“我想到一个报复渣男的好办法了。”   “哦?”许珏一挑眉,“什么好办法?”   洛萸告诉她:“周向然还有一叔叔,亲的,当不了他老婆,那我就让他叫我婶婶!”   许珏眉头一皱:“你疯了,这哪是报复渣男,分明是报复你自己,还把自己的下半生搭一糟老头子身上。”   洛萸小声逼逼:“不是糟老头子,人家才三十二。”   “三十二?亲叔叔?那周向然多大?”   “周向然二十六。”   这下轮到许珏沉默了,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看来周向然的爷爷还挺老当益壮的。”   既然是周向然的叔叔,那各方各面肯定都在周向然之上。   最主要是想到周向然喊洛萸婶婶时的那副嘴脸,许珏就觉得解气。   所以她也很赞成洛萸这个想法。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就这么办。   手机打了一宿的电话,早关机了,许珏也忘了帮她充电。   今天刚开机,好几通电话打进来了。   都是家里的。   这么着急,她大概能猜想到是什么。   回拨过去,爷爷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先回家。   电话挂断后,许珏问她:“怎么了?”   洛萸摇摇头:“估计是我和周向然分手的事被家里知道了。”   许珏眉头紧皱:“周向然这狗杂碎怎么这么狗啊。”   洛萸也没多说什么,她身上的酒还没完全醒,叫了代驾回去的。   一路上,过往的记忆就跟杯子里的水一样,慢慢的往脑子里灌。   她因为性格张扬跋扈,从小就和周向然不太对付。   但也只是她单方面的,周向然除了不给她好脸色,也没做过其他过分的事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洛萸不太记得了,她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穿了新裙子,第一时间就会往周家跑。   虽然他从来不多看她一眼。   她在客厅里走大秀一般的展示自己的新裙子,他在二楼抱着篮球,一脸认真的和自己的队员研究战略。   后来再大一些,他们上了高中。洛萸去的女高,他去的十二中。   离的远,但两人还是常能遇见。   因为周洛两家有些交情,所以洛萸偶尔会过来吃饭。   她从不和周向然主动讲话,但会弄出动静来吸引周向然的注意。   洛萸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他生命中,与他最亲近的女孩子了。   他只可能会喜欢上她。   可谁知道呢,他上大学以后,还有过那么轰轰烈烈的一段。   洛萸靠着窗,突然有几分心酸。   真的有前任回头,现任必输这个道理吗。   可那个女孩子又算什么好女孩呢,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这样。   周向然到底喜欢她哪里。   代驾司机见她哭了,频频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她,担忧的问:“您还好吧?”   洛萸坐直了身子,擦干眼泪。   动作很飒的一撩长发:“没事,就是和过去道个别而已。”   看上去极其中二。   代驾司机沉默了。   车停在御町水湾,洛御对着镜子补了个妆才下车。   因为昨天宿醉过,所以她的脸色有些憔悴。   她特地画了个显气色的妆容。   客厅里安静的可怕,老爷子脸色沉重的喝着茶,仿佛茶里有毒一样。   洛母坐在一旁,手搭放在腿上,脸色沉重夹杂担忧。   洛萸换了鞋子进来,一一打过招呼:“爷爷,妈妈。”   两人齐齐抬眸。   洛母急忙起身,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阿盏,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向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今天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退婚呢。”   原来就这么急不可耐吗,连婚都退了。   洛萸看了眼老爷子,他也看着她,眼里没有责怪,全是担忧。   强撑着的若无其事瞬间土崩瓦解。   洛萸眼睛一酸,哭了。   老爷子也不端着了,连忙起身过来:“这怎么还哭了呢,快和爷爷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些委屈又被勾了起来,来自家庭的护盾似乎总让人变得格外脆弱。   洛萸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的原本讲了一遍。   他们为什么吵架冷战,又为什么分手,被退婚。   老爷子一听,这还得了,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拐杖重重的杵在地毯上:“好啊,这个周家孽种,为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蹄子竟然如此欺辱我家阿盏!”   有人撑腰,洛萸哭的更凶了。   洛母在一旁安慰她:“没事,比周向然优秀的青年才俊比比皆是,我们阿盏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老爷子早就撸起袖子,一副要开干的架势了,说要去周家,打断那孽种的一条腿!   洛萸哭哭啼啼的拉住他。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都欺负到这份上了,你还心疼他?”   他心善的孙女哪怕哭到哽咽失声,最后还是拼尽全力的从嗓子眼挤出一点沙哑的声音来:“大......大点......力气打,记得多带......多带几个打手去,最好三......三条腿一起打断,胳膊他妈的也给他......给他卸了!” 第九章   后来的事情洛萸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她也没跟着去。   她怕自己去了,看到周向然那张脸,又会难过。   或许还会不忍心。   他在周家的地位本身就尴尬,周家和宁家早就随着时间拧成了一股麻绳,两家势力互相渗透。   周叔叔哪怕顶着一个周家长子的称号,却并不得重视。   虽然周向然的二叔对接手家中产业没兴趣,但这一切最终仍是他的。   所以周叔叔才一心想要撮合周向然和洛萸的联姻。   洛萸在家里睡了一觉,直到晚上才醒。   听说老爷子的确把周向然揍了一顿,甚至还当场气的破口大骂。   洛杰当时凑热闹去看了回现场:“爷爷骂的可难听了,说还好你没嫁过去,不然就要帮周向然这个孽种养他外面生的小孽种。”   “总之一口一个孽种的骂着,周向然当时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洛萸兴致缺缺的听着,手里捧着一杯黑咖,想要提提神。   洛杰看她这样子,也怪心疼的。   他姐姐可是全世界最在意形象的人。   小的时候他偷看过洛萸的日记本,她说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猝死。   因为来不及换一套新衣服再化一个全妆。   死也要死的光鲜亮丽的虚荣女人,这会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这么不在意形象。   他叹了口气,安慰洛萸:“没事,一个垃圾堆里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洛萸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终于长大了。”   还知道安慰姐姐了。   洛杰挺起肩膀:“那是。”   洛母让洛萸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洛萸拒绝了。   在家待着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她花了一天的时间调整过来,重新回到医院,许嘉凉踩着她那双细到可以把大理石地板给戳出一个洞来高跟鞋过来找她。   “听你家里人你病了,怎么回事?”   洛萸转着笔,翻阅客户资料:“没事,小问题,已经调整过来了。”   她不愿意说,许嘉凉也就不继续问了。   她拿出了两张博物馆的门票:“今天有新的展品出来,听说是隋朝某个将军的陪葬品,要去看吗?”   许嘉凉是个历史狂热粉,她说当初如果不是她家里人极力反对,说考古学没前途,她现在可能就是一名考古专家了。   洛萸提不起劲,不想去。   许嘉凉不依不饶:“就是因为提不起劲你才更应该去看看先辈们的故事。”   洛萸说:“能看到什么故事,不就是一些墓里挖出来的古董吗。”   许嘉凉说的一本正经:“那些古物古籍就是先辈们和我们交流的工具。”   虽然洛萸并不是很想和先辈们交流,但最后还是被她强行拉去了。   这个点博物馆的人不算多,展柜外都有写古物介绍与朝代。   洛萸一边走,一边听许嘉凉给她讲解。   她是做足了功课来的,不论洛萸问什么,她都能立刻给她答案。   洛萸的目光被旁边那面展示墙给吸引了,上面挂着一副山水字画。   旁边甚至有它刚出土时的照片,残缺破旧。   很难想象它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焕然一新,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神韵皆在的大作的。   仿佛隔着千年时光,仍旧能看到作画人当时的神态。   许嘉凉告诉她:“修复这样的残画,远比你想的还要耗费更多的心血。”   洛萸感叹道:“真厉害啊。”   修复这幅画作的人,真厉害。   不光需要异于常人的耐心和细心,还得同时精通绘画和书法。   肯定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我说最近这一年多,你怎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来时间都用在了这副画上。”   男人爽朗的笑声从侧前方传来,短暂的吸引了洛萸的注意力。   看上约莫五十来岁,梳了个三七分的大油头,似乎不甘心就这么步入油腻男的行列,皮带不顾啤酒肚的抗议,倔强的往后多扣了孔。   走动间,裤子卡不住,轻轻去往下坠,仿佛裤头拖着个大肚子。   他身侧的男人笑了笑:“工作而已。”   相比之下,他的出现仿佛是来拯救洛萸双眼的。   黑色西装笔挺,沉稳禁欲的三件套,外套、马甲、白衬衣。   胸前口袋的方帕露出个小三角形,和领带是同个色系的,都是深色条纹。   量身剪裁的西装,腰挺肩阔,西裤包裹之下的大长腿甚至超过了身侧男人的腰。   走动间,甚至隐约可见外套后开叉处的臀线。   那块银色劳力士手表和袖扣皆泛着淡淡的银光。   洛萸总觉得那块袖扣很熟悉。   她从小接触最多的就是各种高定,这款袖扣是私人定制的,不会出现同款。   可总觉得在哪见过。   旁边的许嘉凉早就激动的掐洛萸的胳膊了:“那个不是周教授吗,他好帅好帅好帅啊,谁能拒绝翘臀腰细的西装男!”   男人经过洛萸身侧时,短暂垂眸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了。   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扫过。   随着他们的走远,啤酒肚男的声音也逐渐变小:“周贤侄,明天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周攸宁笑着婉拒:“明天要给学生们上课,走不开。”   男人一退再退:“那后天呢,大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都行。”   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洛萸才终于想起来。   那件被许珏送去洗衣店干洗的外套,上面的袖扣和他的是同款。   ......难道那天在酒吧遇到的人就是他?   为了确认自己这一猜想,她专程打车去了趟干洗店。   店员把衣服拿给她,用防尘袋罩着。   洛萸看了眼袖扣,确实一模一样。   还真是。   洛萸沉默了,沉默的回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相遇。   好像都......不怎么愉快。   许珏的电话打过来时,她刚坐上去南大的出租车。   许珏问她:“在医院?”   “没呢。”洛萸看了眼放在旁边的外套,“还衣服。”   “还衣服?”许珏先是疑惑了会,然后想起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了,“你记起是谁了?”   “没记起,但这个袖扣我今天看到一款一模一样的了。”   许珏说:“万一是巧合呢。”   “这种私人定制的,除非是抄袭款,或者送人了,不然不会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的。”   周攸宁怎么看也不是缺钱的人,出行配司机,开的车最基本也是迈巴赫,应该不至于去买抄袭款。   至于送人的话,就算真是这样,那周攸宁肯定知道是谁。   她睚眦必报,但有恩也得报。   这声谢肯定是免不了的,而且这衣服也不便宜,还得还给人家呢。   人刚到学校,好几个男学生频频回头看她,偶尔交头私语几句。   洛萸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   没办法,人太美了,是会有这些烦恼的。   “你说我们现在去能抢上课吗?”   “能不能抢上都得去试一试,我现在一天见不到周教师,我心里就难受。”   “他妈的,也不知道是谁录了周教授上课的视频发到网上,这下好了,毕业的外校的,甚至连隔壁市的都来了。”   两个女生骂骂咧咧的边走边骂,其中一个注意到了洛萸,伸手扯了扯另外一个女生的袖子:“这不是那天那个狐狸精吗?”   “哪个狐狸精?”   “就那天被周教授点名回答问题,结果胡乱讲话,被叫去办公室的狐狸精啊。听说在周教授的办公室里待了好久。”   “操,段位也太高了吧。”   “我们快点,得抢在她前面过去。”   她们议论的声音小,距离也不近,所以洛萸没听太清楚。   只是依稀听到几个词。   周教授,狐狸精,段位高。   啧啧啧。   洛萸摇头,没有半点为人师长的样子,光想着勾搭人了。   伤风败俗,枉为人师。   作者有话说:   周攸宁:嗯? 第十章   洛萸来的时机正好,周攸宁今天有课。   但到的点不对。   位置都被占满了。   人山人海的,比她上次来的时候还要夸张。   她今天穿的鞋跟有点高,走了这么久早累了,里面没座位进不去。   她揉了揉脚踝,蹲在外面。   许是觉得这样有点丢脸,她还不忘把口罩戴上,挡住自己的脸。   旁边也有几个没抢到座位的女生不舍得走,站在那里扒窗偷看。   洛萸干脆把高跟鞋脱了,准备去前面的长椅那里坐着等他下课。   她找了个阴处坐着,这天热,热的人眼冒金星。   江城就是这样,四季分明的要死。   冬天能冻死人,夏天能热死人。   做为江城土著的洛萸仍旧没办法习惯这种有规律的天气。   她坐了没一会,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梦中周向然做着违背他人设的事情,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她原谅。   他一开口,声音却变成了略微尖细的女声。   “我是真心喜欢您的,喜欢您很久了,教授,求求您先别急着拒绝我。”   您?教授?   洛萸的梦醒了。   许是她这个地方过于隐蔽了点,左右都是香樟树,那个女生没有发现她。   嗅到了瓜的清香,洛萸轻轻塌腰,趴在椅子上,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来。   这不能算偷听吧,是他们自己要走到她旁边说这些的。   想通这点后,洛萸偷听的心安理得。   男人的声音清冽好听,如泉水过涧一般。   此刻却带着几分寒意,似能将人冻伤:“今天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女生急了,声音带着哭腔:“周教授,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您尊敬您,我和她们那些人不同,我从进入这所大学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上您了,我还有半个月就要毕业了,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男人不为所动,只沉声警告:“我的耐心有限。”   大约是他拒绝的有些过于不近人情,那个女生最后哭着跑开了。   看着她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应该也是个美人。   想不到周攸宁还挺铁石心肠,这么好看的妹妹也舍得伤人家的心。   洛萸大概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怪异。   上身趴在长椅上,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墨镜挡住另外半张脸。   身边的诡异气场让她的目光从那个伤心跑走的妹妹身上挪开。   抬眸时,正好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他不知是何时发现她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此时正搭在长椅椅背上,垂眸睨她。   他看上去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泰然自若。   洛萸突然有一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心虚。   同时还在心里庆幸自己全副武装,他肯定认不出来。   她大力咳嗽了几声,嗓音粗噶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你们讲的太大声了。”   然后故作镇定的理了理领口,起身准备走。   男人话说的轻慢:“今天没抢到位置?”   洛萸身子一怔,假装听不懂他的话:“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上课的。”   周攸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因为我上次不让你来上课?”   洛萸:“......”   她不太自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口罩,还有墨镜,确定没有任何失误。   怎么这人还是认出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最后停在她身侧。   周攸宁手里拿着那件她遗落在长椅上忘了带走的外套:“这个忘了拿。”   看向暴露自己身份的罪魁祸首,洛萸在心里冲自己翻了个白眼。   既然被认出来了,也就没什么好伪装了,反正她今天化了全妆,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把帽子摘了口罩也摘了,看则慢条斯理动作优雅的整理头发,其实心里早就在疯狂叫嚣着想要一面镜子了。   她也不确定自己的仪容仪表整理好了没有,但此刻,她要做到比面前这个男人更加淡定。   淡定了两秒钟她就放弃了。   算了,面前这人跟尊佛一样,仿佛没有七情六欲。   洛萸比不过。   “这衣服是你的吗?”洛萸问。   周攸宁低嗯一声,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洛萸说:“那天......谢谢你。衣服我拿去干洗店洗干净了,上面的酒味也散干净了。”   周攸宁垂放下手:“不必多此一举。”   洛萸:“什么?”   他面不改色,语气淡:“本来就是要扔的。”   洛萸顿时有种自己被羞辱了的感觉。   嫌她碰过的衣服脏?   那口小白牙都快咬碎了,她恨恨的看着周攸宁。还真是小看他了,区区一个大学教授,六位数的高定说扔就扔。   她上下打量他几眼,该不会是打着大学教授的幌子,私下里其实做着非法的勾当吧?   毕竟来钱快的活计可都在刑法里写着。   三好公民洛萸甚至想打110检举他。   在她打电话之前,周攸宁的手机先响了。   他看了洛萸一眼,大抵是不想让她听见,走远些才按下接通。   离的远,洛萸什么也没听清。   唯独向然这两个字,分毫不差的落进她耳中。   她眉头一皱,小心翼翼的靠近。   周攸宁的声音温和:“明天下午要回一趟所里,你们吃吧,代我和爷爷问声好。”   这该死的长辈口吻。   洛萸莫名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周攸宁,周向然,大学教授,三十二岁。   这一条条的似乎串起来了。   周攸宁挂断电话后,见洛萸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又缩短到了半米,整个人都快趴他身上了。   他收了手机,淡眸看她。   洛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试探的问道:“你该不会是周向然的......二叔......吧?”   周攸宁轻轻侧眸,不语。   但这个反应在洛萸看来似乎就是默认了。   这他妈是什么该死的孽缘!   虽然她对周攸宁这款不太感冒,并且他这人油盐不进的很难搞。   但只要一想到周向然和那女的抱在一起的样子,洛萸就怒火中烧。   行啊,你敢绿我,我就敢让你喊我婶婶。   洛萸是个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人。   内心是什么想法,面上就是什么表情。   于是周攸宁免费欣赏了一出变脸好戏。   看着她从纠结到为难,再到愤怒,最后转为豁出去了的坚定表情变化。   她把心一横:“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明明是她要请别人吃饭,模样却仿佛是良家少女迫于生计只能下海。   而周攸宁,自然是那个她下海后接待的第一个残忍且无耻的嫖/客。   周攸宁没有理会她,走了。   ......   -----   “你是说,那天在酒吧遇到的贵人就是周向然的二叔?”   听完洛萸的长篇大论后,许珏把事情的重点捡出来。   洛萸盘腿坐在沙发上点头,想到周攸宁没有一点犹豫掉头就走的背影,她就觉得丢脸。   “以前可都是别人求着请我吃饭,这还是我生来第一次,他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虽然说不应该感恩戴德回家祭祖,但至少也应该窃喜我赐给他这么无上的荣耀吧?”   听了她这一番说辞,许珏汗颜。   “你这自恋的臭毛病也该改改了。”   她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多小时,许珏给她倒了杯水 ,让她先润润嗓子。   洛萸一口全喝了,茶杯重重的放回桌面:“我这怎么是自恋了,分明是事实。”   她拿着许珏家里那个在丝芙兰买来的打折镜子,做作的问道:“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话问完,她看了眼许珏。   后者叹了口气,尖细着嗓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就在我面前啊,哦,我美丽的洛萸女士。”   洛萸把镜子往旁边一扔,瘫倒在沙发上:“没劲,没劲透了。”   “还想着周向然呢?”   一听到周向然这个名字,洛萸立马弹簧精上身,一下子就弹了起来,全身燃起斗志。   “我就是觉得不甘心,随便换一个其他的分手理由我还能忍,可他居然绿我。绿我不说,对方还是一个......”   洛萸用手比划了一下,实在是找不出形容词了,最后憋出三个字,“这样的。”   “家花总是没有野花香的,男人都这样,没一个好东西。”   听许珏这么说,洛萸的耳朵竖起来了:“有八卦?”   “八卦个头啊。”许珏把抱枕扔过去,让她把碗洗了。   洛萸顺势抱着抱枕躺下:“我才不洗呢,我的手刚做过保养,是不能碰洗洁精的。”   许珏骂她:“矫情怪。”   -----   洛萸不想回自己家,她一个人住就爱胡思乱想,于是就在许珏这个六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凑合了几天。   约好的那档节目是电视台的新企划,和上面一起策划的。   为的就是让现在青少年能够更近距离的了解到文物以及古建筑。   第一期的内容是文物修复,洛萸做为飞行嘉宾只需要参加一期。   录制时间一天就够了。   洛萸备好了衣服,敷着面膜一路睡过去的。   司机在旁边替她撑伞挡太阳,洛萸进了化妆间。   化妆师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她后,发出夸张的声音。   “哇,我给那么多位明星化过妆,你的皮肤是我见过最好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虽然有拍马屁的成分存在,但这句话确实真心的。   洛萸的皮肤的确是他见过最好的。   洛萸很吃这一套,被夸的心旷神怡。   一同录制的还有另外三男两女。   一个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前辈,一男一女两个爱豆,还有一个网红和一个炙手可热的男歌手。   再加上洛萸这个整容医生,六个外行人,组成了一档介绍国家文物的节目。   考古所的工作人员一边介绍一边在前面带路:“这里是资料库,里面整理着这些年来我们挖掘和修复过的所有文物。”   “这边是储藏室,修复好的文物会先暂时存放在这里。”   女网红的视线被写着修复室三个字的牌子给吸引了,窗帘拉的严实,只能看见一点灯从门沿下泄出。   她好奇的去推门:“这里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   工作人员急忙阻拦:“不好意思,里面正在修复古籍,我们修复师不喜欢被人打扰。”   可来不及了,门已经开了。   男人穿着灰色衬衣,没打领带,领扣散了两颗,看着随性。   手上戴着一次性乳胶手套。   他低着头,正专心修补着裱画案上的古画。   许是身后那点声响惊扰到他了,他微微侧眸,镜片之下的眼眸泛着冷光。   委委佗佗,如山如河。   形容的,大抵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洛萸在此刻,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悟。   她闻到了空气中有浆糊的味道,还掺杂了点其他的气味。   想来应该是修复古画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算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又要遮挡伸进来的摄像头,又要空出手关门。   “周教授不好意思,您继续忙您的。”   门上的那一瞬间,洛萸也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错觉。   周攸宁的视线短暂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便被突然关上的门给阻隔。   除了洛萸以外,其他几个女生的心早就在见到那张脸以后荡漾了。   “早知道我就不学舞蹈了,不知道现在换专业还来不来得及。”   老艺术家笑道:“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了吧?”   女爱豆一本正经:“我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女人,我看重的是他对待工作的认真。”   一时间,大家都是开始笑了起来。   综艺效果拉满。   洛萸觉得好奇,问那个工作人员:“一副画修复完需要很久吗?”   工作人员点头:“要看破损程度,多则好几年,短则几个月。像刚才你们看到正在修复的那幅,周教授已经修复了一个多月了,差不多下个月就可以修复完、”   “整天都这么坐着?”   “对,整天都这么坐着,所以干我们这行的人少。而且长期需要接触各种化学物质,粉尘,辐射之类对身体有害的东西,现在原来干这行的年轻人就更少了,大多都出于热爱。”   洛萸突然想到了那天在博物馆看到的那副山水图。   她问工作人员:“博物馆前两天展出的那副山水图......”   工作人员笑得颇为自豪:“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位修复的,他自幼学习国画和书法,他修复的字画,可以说是完全一比一还原了。”   直到这一刻,洛萸好像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和周攸宁之间的差距。   像他那样衣不染尘、如住云端的人,本身就处在洛萸这种普通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想把这样的人拉下神坛,比她自己走上神坛还要难。   大半个研究所差不多都介绍完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对外开放的。   因为是综艺节目,所以总得需要些综艺效果。   他们在空旷的院子里对着好几台摄像机和摇臂玩着节目组事先准备好的游戏。   洛萸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开溜了。   原本只是想借此避开那些幼稚的游戏,却不想还有意外之喜。   正巧碰见站在洗手台边的周攸宁。   只一个背影,洛萸就能认出是他。毕竟能把一件简单的衬衣穿出雅正清冷感的,整个考古所好像也就他一个人。   肩宽且直,擦拭酒精消毒的动作让他肩线稍稍收紧。   他身上的肌肉不夸张,身体的线条却极富力量感,平时穿着衣服瞧不出来,但稍微用力却能看出衬衣勾勒出的线条来。   明明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雅正,却又格外诱人犯罪。   如清高的竹,又如寒风里的美人樱。   离得近了,洛萸甚至能闻到一点他身上的檀香味。   她走过去,从包里拿出口红,拧开,透过镜子看他。   涂好口红的樱唇轻轻一抿,笑容带着几分娇嗔:“周教授,真巧呀。”   活像西游记里勾引唐僧的女妖精。   男人不理会她,抽了张纸巾,擦干手离开。   洛萸急急忙忙跟上去,但她穿着高跟鞋,怎么跟也跟不上。而且两人的身高悬殊,他一步都抵她两步了。   洛萸故意假装倒地,哼哼唧唧的硬挤出两滴眼泪,委屈的哭诉:“脚扭到了。”   男人背影微顿,终于停下。   洛萸抿唇,不动声色的掩掉唇边狡黠的笑。   苦肉计,计划通。 第十一章   他拿出手机,拨通号码,语气平静的说出这里的地址。   “嗯,有人扭到脚了。”   他顿了片刻,一字不落的重复洛萸刚才的话,“连路都走不了了,麻烦尽快安排救护车过来,晚了伤口可能......”   他故意停顿。   洛萸急了,冲过去把电话抢过来,慌乱道:“没......没事了,我现在自己尝试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   她说完以后,看了眼手机屏幕。   黑的。   根本就没拨出去。   她皱眉看向周攸宁。   后者把手机从她手中抽走,给出一个结论:“看来120比医生管用。”   然后就离开了。   洛萸死盯着他的背影,仿佛要用眼神戳出几个洞来。   没关系,她忍!   等到时候把他追到手,成功报复了周向然,她再狠狠的踹了他。   ---   某台最近又在重播回家的诱惑,洛萸虽然看了很多遍了,但每次看到林品如变成高珊珊回来复仇的那部分。   她都觉得特别解气。   她问许珏:“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纹个痣改个名?”   许珏用手戳她的额头:“少看点狗血剧吧,大脑都快被狗血给泡发了。”   洛萸又想起周向然那个狗东西了。   断也断的挺干脆,这么久了,洛萸还在幻想那种,他离开她以后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果然还是洛萸最好。   然后哭着喊着回来求她原谅。   结果人家早就陷入其他温柔乡了,哪里还记得她。   想到这里,洛萸就恨得咬牙。   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男神不好追,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也正常。   毕竟像周攸宁那种级别的,每年光是他拒绝的追求者手拉手都可以站满整个北南大学了。   洛萸甚至还专门找来了北南大学的地图,研究了一下他的必经路线,决定去那里堵他。   许珏见她难得对一件事有着这么大的决心,为了支持自己的好友,她特地去定制了一条横幅。   【周攸宁,妈妈爱你!!】   洛萸看着妈妈那两个字,满意的点头,一举两得。   既告了白,也占了便宜。   她把横幅卷起来,说改天一定要请许珏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   根据洛萸的了解,学校北门那里的停车场是教师专用,周攸宁的车一般都停在那里。   而必经之路就是一教与二教之间的那条小路。   洛萸掐着点过去蹲人,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熟人。   她看到了熟悉的东坡肉腿:“林商商?”   林商商听到声音往后看,眉头一皱,嫌弃道:“洛萸?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洛萸说,“这双鞋我不是让你别穿了吗。”   林商商冷哼:“我看你就是嫉妒。”   她嫉妒?   洛萸傲慢的笑出声来,把自己的裙角往上拉,露出那双华伦天奴的高定。   “上个月飞去纽约私人定制的,只此一双哦。”   互相攀比的第一回 合,洛萸仍旧以压倒般的胜利碾压了她。   林商商瞪了她一眼,又跳回最开始的问题:“你在这儿干嘛?”   “只许你来,我来不得?”   林商商见她同样全副武装,打扮的像只求偶的花孔雀,顿时感觉不太妙,眉头一皱:“你该不会就是最近在追求周教授的狐狸精吧?”   “叫表姐狐狸精,你是想挨打了吧!”洛萸气到卷袖子。   在她动手前,目标人物出现了。   周攸宁身侧似乎还有其他人,此时正和他说着话,他听的认真,偶尔会给回应。   不同于以往的语气,此时的他带着尊敬。   看到周攸宁后,林商商暂时放下和洛萸的仇恨,疯狂往自己身上喷香水。   洛萸大概是觉得好笑,遂提醒了一句:“再喷就该腌入味了。”   林商商瞪她一眼,警告她:“周教授是我的!”   她刚准备出去,方才被花坛挡着没有看清脸的人这会完完全全看清了。   “外公?”   “爷爷?”   不同的称呼,却是一样的疑惑语气。   穿着十三公分走路都磕碜的林商商在危险面前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一步猛蹿两米远,澳大利亚的袋鼠都没她能蹿。   洛萸还沉浸在外公怎么在这的疑惑当中,手里的横幅忘了收,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缠住的,才刚走了一步就绊倒了。   以一种非常滑稽的方式出场。   没有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公主抱。   周攸宁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洛萸以狗吃屎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老爷子在心里叹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礼数。   再定睛一看,面前这位没有礼数的年轻人可不就是自己那个乖孙女嘛。   他连忙过去扶她起来:“哎呦,怎么摔成这样,疼不疼?”   洛萸苦肉计演的炉火纯青,那一包泪蓄在眼里要掉不掉的,倔强的咬着唇:“不疼。”   她也确实不疼,眼泪纯属是觉得丢脸才流出来的。   但这不是最丢脸的。   最丢脸的是此时正缠着她腿上的横幅。红色的底,硕大的白字写着:周攸宁,妈妈爱你!!   洛萸此刻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赢过亿万兄弟姐妹投胎出生。   来到人世间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被“妈妈”疼爱的周攸宁此时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平静的看着她。   眼底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起伏。   仿佛周攸宁不是他的名字一样。   洛萸此刻反而更在意老爷子的看法,她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如果我说这不是我的您信吗?   这种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蠢问题还没问出口,老爷子眼眶湿润,扶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欣慰:“阿盏真是有心了。”   洛萸愣住:“啊?”   老爷子把那条横幅捡起来,掸干净上面的灰尘,拿给周攸宁:“阿盏这孩子虽说从小被我们娇生惯养着,但性格细腻,她兴许是知道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所以特地想来安慰一下你,姑且先收下吧。”   周攸宁无声的的看了洛萸一眼,后者被他看的心虚,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惊天大巧合。   还好老爷子没有怀疑横幅上的“妈妈”可能就是他口中性格细腻的乖孙女。   那条横幅周攸宁最后还是被迫收下了。   直到上了车,老爷子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不对啊,攸宁他自小待在国外,近几年才回国,阿盏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老爷子走后,洛萸也没忘自己今天来这儿目的了。   为了堵他,然后和他一起吃饭。   但今天既然是他母亲的忌日,洛萸觉得还是算了。   毕竟忌日是挺大的事,她也不好打扰。   刚要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周攸宁突然淡声发问:“腿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委屈巴巴的抬眸,刚才那点因为丢脸而流出来的眼泪还剩一点。   整个人像只受了伤的流浪狗。   “这次是真的扭到了。”   周攸宁看了会她的眼睛,喉结微沉,然后移开视线:“能走?”   洛萸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立马疼的皱眉:“不能。”   她眼神期待的看着周攸宁,期待与他更亲密的接触。   后者安静半晌,无奈的垂眸,像是妥协了。   十分钟后,躺在担架上的洛萸开始审视自己。   为什么非要报复渣男不可,或者她也可以换种方式?   人抬到医务室后,周攸宁和他们道谢。   那两个医学生笑道:“教授客气了。”   他们也是刚下课回来,正好碰到腿扭伤没法走路的洛萸,举手之劳而已。   洛萸被扶到椅子上坐下,医生捏了捏她的脚踝:“这里疼吗?”   她摇头:“还好。”   手往下了点:“这里呢?”   洛萸立马疼的拉住旁边男人的袖口:“痛痛痛!”   周攸宁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胳膊从洛萸手中抽出。   医生站起身,把卡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抽出,在病历本上写下洛萸的信息:“韧带拉伤,不严重,轻度的,做个局部凉敷就行。”   洛萸委屈巴巴的朝周攸宁伸手。   后者不为所动。   她眼睛一红,又要哭了。   周攸宁眼底情绪不深,沉默片刻,还是过去。   洛萸重新捏着那块被她捏皱的袖口,声音小,大概是担心被医生听到,嫌丢人。   “怕。”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发八十八个红包~   大家多说说话啊,评论区全是撒花我很慌,觉得是不是写的太无聊了QAQ 第十二章   周攸宁淡声:“没什么好怕的,不会疼。”   她半信半疑:“我很怕疼的,你别骗我。”   他没多说,只轻嗯一声,便再无话。   像敷衍,又像承诺。   一旁的医生瞧见了,笑着调侃洛萸:“周教授难得这么有耐心。”   洛萸一边害怕的将脚往后缩,一边还不忘自恋。   “因为我长的好看。”   确实像周攸宁说的那样,不怎么疼,但洛萸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   医生让她近期别运动,多休养。   洛萸也因为病号这层身份,坐上了周攸宁的副驾驶。   他换了车,不是上次那辆迈巴赫了。   也对,都被撞成那样了,哪那么快能修好。   车内有股淡淡的木质香。   叔叔和侄子的品味一点也不像。   周攸宁身上总有种不容亵渎的飘渺感。   仿佛遗世独立一般。   人都具有劣根性,看到美好的东西就会想要破坏,看到洁白的东西就想染黑。   洛萸心里那点收敛的乖张悄然冒出。   她突然很想知道,把这样的人拉下神坛后,会变成什么样。   是依旧遗世独立,还是泯然众人矣?   洛萸肚子响了一路,她小心翼翼的打量周攸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没听见。   洛萸松了口气,故作镇定的问周攸宁:“我可以听会歌吗?”   “自便。”   她连了蓝牙,点开自己的歌单。   那首“如果我是DJ你还会爱我吗”的前奏刚响起,周攸宁就把车窗降下去了。   哪怕不说话,也能感受到的嫌弃。   音乐声盖过了肚子的叫声。   洛萸问周攸宁:“你待会要去看......”   她卡在了称呼上,按辈分的话,她确实应该喊一声奶奶。   可如果喊了奶奶,她怕周攸宁真的会拿她当小辈看了。   于是她自动跳过了称呼:“你待会要去看你母亲吗?”   前面堵车,几分钟才能前进一小段。   周攸宁手肘撑着车窗,单手把着方向盘:“看过了。”   洛萸点了点头,然后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小的时候她见过那位老妇人几面,不算和善,时刻板着一张脸,也不爱笑。   所以洛萸很怕她。   听说她是生病去世的。   就在七年前。   那个时候周攸宁应该才她这个岁数吧,肯定会难过。   不过他这样的人会哭吗?应该不会,看着不像。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停在了某家酒店楼下。   洛萸以为自己看错了,打开车窗又确认了一遍,确实是酒店。   不是吧,之前连饭都不肯陪她一起吃,现在居然直接奔全垒打了?   周攸宁下了车,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后,见洛萸还坐在里面没动。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提醒她:“只有半个小时。”   洛萸眨了眨眼:“半个小时......够吗?”   周攸宁看着她。   洛萸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半个小时都不够我洗澡的。”   周攸宁微微皱眉:“吃饭还要先洗澡?”   洛萸沉默了,原来是她误会了。   她尴尬的解开安全带下车,故作镇定:“饭前仪式感嘛,不过如果是和教授您一起吃的话,我可以迁就您的。”   她一副可爱乖巧的样子。   周攸宁没再和她多说一句话,门童开了门,等他们进去。   一楼是待客区,二楼才是餐厅。   旁边架着一台三脚架钢琴,穿着白色西服,带戴着礼帽的男子正弹奏一曲蓝色多瑙河。   就餐的人不多,只有寥寥数人。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周攸宁,后者又转递给洛萸:“看看想吃什么。”   洛萸粗略的看了一眼,只要了份焗土豆千层。   服务员推荐他们这边的红酒。   洛萸装成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婉拒了,改成了牛奶。   服务员走后,她双手撑着脸,故作可爱天真,捏着嗓子发嗲:“人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胃这么小,吃一点点就饱了。”   她本人属于那种美艳而不俗气的类型,好看的很直接。   和可爱两个字完全搭不到边。   周攸宁看了她几秒钟,洛萸被看的有些心虚,移开视线,喝了口水润嗓子。   太他妈丢人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人生处处是惊喜。   可不是嘛。   要不然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那对狗男女。   夏澜脸色不太好看,像是刚哭过,周向然温声安慰她:“这种事情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不必太过自责的。”   夏澜哭的身子颤动:“可我总不能亲眼看着她误入歧途吧。”   洛萸靠着椅背坐着,下颚微抬,看着面前这副救赎与被救赎的好戏。   同样的,周向然也看到她了。   深邃的眼闪过一丝异样,他下意识的松开扶着夏澜的手就要过来:“阿盏。”   夏澜回过神来,急忙拉住他:“向然,你忘了待会还要陪我找娇娇吗。”   周向然安抚好她的情绪:“我先和她说几句话。”   夏澜看向洛萸的眼神有几分戒备。   洛萸又要在周攸宁面前保持人设,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委屈的站起身,走到周攸宁身侧坐下。   椅子一挪再挪,胳膊挨着胳膊,她才停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从周攸宁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   周攸宁垂眸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周向然直到走近了,才看清她身侧还坐着一个人。   他先是一愣,然后眉头缓缓皱起:“二叔?”   对于周向然的出现,周攸宁似乎并不意外,只微抬下颚,敷衍的问了一句:“过来吃饭?”   周向然看了眼洛萸,又看了眼他们碰在一起的胳膊,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亲密了。   “嗯。”   夏澜早就跟过来了,站在周向然的身后。   周攸宁看到她了:“女朋友?”   夏澜一下子就低下了头,脸色微红。   洛萸气的五脏六腑都快炸掉了。   周向然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请求道:“二叔,我可以和洛萸说几句吗?”   意思是嫌他碍事了。   周攸宁刚抬了下手,意识到他的举动,洛萸急忙挽住他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盯着他看。   周攸宁沉默片刻:“我喝口水。”   洛萸的手稍微松了松。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又如同一块磐石般,将她的悬着的心压下。   “放心,我不走。” 第十三章   周向然看着洛萸挽着周攸宁的那只手,脸色不大好看。   眸色微沉:“洛萸,我们谈谈,好吗?”   洛萸不看他:“没什么好谈的。”   周向然刚要再开口,夏澜在一旁拉他,声音很小的催促:“你要和洛小姐解释可以以后单独再找个时间,我怕娇娇她......”   周向然没反应,眼神仍旧落在洛萸身上。   最后夏澜快急哭了,他才回过神来。   “算了。”   面对洛萸的无动于衷,周向然的心往下沉了沉,最后颓然的垂下眼,和夏澜一起离开。   洛萸是出了口恶气,可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着自己的前男友和小三还是这么如胶似漆的,她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周攸宁淡声提醒:“人走了。”   她无精打采:“我知道。”   “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听到男人的发问,洛萸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此时正放在周攸宁的手背上。   胡乱的摸来摸去。   她急忙将手收回来,起身重新坐回对面去,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是老色批:“谁让你的手放在哪里的,你放旁边我不就摸不到了。”   她的手仿佛在回味一般,轻慢的捻了几下。   周攸宁不光长得帅身材好,就连皮肤也好。   摸起来手感一绝,甚至连青筋的凸起,以及手指的骨节都能摸到。   周攸宁不再开口,大约是觉得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他慢条斯理的切着鹅肝。   等到洛萸都快忘了刚才的事,他才似漫不经心般的问了一句:“你和向然,是什么关系?”   洛萸还以为他知道,毕竟他都见过她爷爷了,也该知道她是谁了。   “周向然是我前男友。”   她时刻注意着周攸宁的表情变化,却发现他什么变化也没有。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结果。   ”所以”他放下刀叉,略微抬眸,“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洛萸紧抿着唇,不敢抬头,心虚的说话都开始结巴:“我......我对教授一见钟情,我喜欢教授很久了。”   “姑且先不说我信不信你说的话。”他靠着椅背坐着,居高临下的看她,“你觉得我会对我侄子的前女友下手?”   又来了又来了。   那种极具震慑力的压迫感又涌上来了。   每到这个环节,洛萸都会埋怨周老爷子的不争气,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儿子。   不然她也犯不着吊死在周攸宁这一棵树上。   她上辈子必是欠了姓周的。   洛萸又开始装可怜了:“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想,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本来就只是因为联姻,而且他还绿我,刚刚那个女人是他读大学的时候喜欢的对象,他还为了那个女人凶我!”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确实有装可怜的成分存在,但更多的是难过。   难过自己三年的青春喂狗了。   周攸宁那边没了动静,原本以为他终于被自己这一番话给打动了。   洛萸偷偷抬眸,却发现他正看着手机。   洛萸快气死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别人讲话你居然看手机!”   周攸宁将手机锁屏放在一旁,没有一点诚意的和她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所里发来几张刚出土的字画,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字画?”   算了,洛萸姑且原谅他了,毕竟工作要紧嘛。   周攸宁看了眼她面前吃到空盘的土豆千层:“要是没吃饱的话,可以再点。”   洛萸一副为难的表情,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其实我已经快撑死了,但如果你这么迫切的请求的话,我可以勉强自己再吃一点。”   她勉强着又点了一份普罗旺斯烤蔬菜。   法餐的分量少的出奇,刚才那一份都不够她几口的。   演技过于拙劣,周攸宁却并未拆穿。   洛萸吃完后,门口早就有一辆银色的卡宴等着了。   不是周攸宁的车。   她转头看了眼周攸宁,后者扶正领带,淡声说:“他会送你回去的。”   “那你呢。”   “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洛萸好奇:“什么私事?”   周攸宁显然并不打算回答她。   看了眼站在车门等着的司机,男人立马会意,拉开车门:“洛小姐。”   看来经过刚才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啊。   洛萸一边往车里钻,一边懊恼的想道。   ---   洛萸也不是全部时间都拿来泡男人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今天有个病人约好了过来面诊。   刚到医院,助理就过来了:“客户来了有一会了。”   洛萸把衣服换上:“让她进来吧。”   小冰出去后,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的时间,有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脸上塑料感很重,很僵,看上去表情都做不了。   洛萸眉梢微拧,翻看她的资料:“你都整了八次了?”   女人点头:“不过这个鼻子是去年整的,款式都落伍了。我想整成最近流行的那种小翘鼻,精灵耳。”   洛萸问她之前是在哪里整的。   她说出了一个美容院的名字,应该是私立的,洛萸没听说过。   洛萸观察了一下她的鼻子,修复次数太多,导致皮肤组织变薄。   于是好意劝她:“你这个鼻子不能再动了,再动的话坏死风险非常高。”   那个女人眉头一皱:“那怎么别的地方都可以,就你这里不行?”   洛萸把话说的很明确:“我们这里是公立医院,不是外面那种只为赚钱的美容院。如果有医生帮你做,你可以去找他,但我们这儿做不了。”   那个女人干脆直接在这里撒起了泼:“你这叫什么啊,顾客就是上帝,你拽什么拽?”   洛萸碰到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压根就懒得搭理。   直接给保安处打了电话,让他们把人给撵走了。   她不依不饶,骂些不堪入耳的话。   洛萸喝着咖啡,翻了个白眼。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许嘉凉闻到瓜香匆匆赶来,结果人已经被赶走了。   她问洛萸:“怎么个情况?”   洛萸把桌上的资料推到她面前:“鼻子整了七八次,皮肤组织脆弱成那样还想整,我好心劝她别整了,她不乐意还凶我。”   许嘉凉看了眼资料。   证件照上的照片其实挺清秀的,应该整容前。   看了眼名字,夏娇。   她安慰洛萸:“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洛萸也没太往心里去,这样的病人她见得多了。   她看见许嘉凉脖子上又是一堆红痕,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也不藏着点。”   知道她误会了,许嘉凉把领子往下拉,露出剩下的那些:“上火了,刮的痧。”   洛萸喝了口咖啡,苦的她皱了皱眉。   许嘉凉问她:“最近就没去挖掘自己的第二春?”   洛萸端着咖啡杯,放在手里轻轻的晃。   想起自己那个难搞的第二春了,她问许嘉凉:“你说那种三十来岁的男人是不是都定力特别强?”   许嘉凉反问道:“你看上一个三十岁的了?”   其中故事太复杂,洛萸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点了点头,说:“差不多。”   许嘉凉的老公三十五岁,外科医生,平时忙的脚不沾地,回家也是倒头就睡。   虽然结婚不到半年,许嘉凉却有了种守活寡的凄凉感。   每周三次也跟交公粮一样,几分钟匆匆干完完事。   弄得许嘉凉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人老珠黄,没魅力了。   “还是得看是什么职业。”   洛萸眉头微皱,表示质疑:“这玩意还看职业?”   聊到自己的专业上去了,许嘉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决定给自己这个空有一张渣女脸,却没有渣女技术的好妹妹好好上上课。   “那些工作忙的,休息时间都不够,你觉得他们还能空出心思谈恋爱?”   洛萸说:“那不一定,时间管理的好,就算一天只有八个小时的时间,那只睡四个小时,不也还剩四个小时吗?”   许嘉凉沉默了会,觉得她杠到点子上了。   “但这毕竟是少数,所以寻找第二春还是得找那些有精力的。”   “譬如?”   许嘉凉笑:“富二代。”   洛萸很认真的想了想,周攸宁家确实挺有钱的,特有钱巨有钱的那种。   而且他祖上就开始富,也算不上富二代。   洛萸问她:“那你觉得教授这个职业的呢?”   “教授?”许嘉凉脸色为难,“知识分子可不好撩。”   确实,确实挺不好撩的,尤其是周攸宁那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   她叹了口气:“而且他好像还属于那种知识分子里的知识分子。”   那应该就更不好撩了。   许嘉凉见自己的好妹妹开始泄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开始给她出主意了。   “抛开那些职业枷锁,男人无非都是一个德性,视觉动物。”她朝洛萸招了招手,“来,姐姐教你一招。”   洛萸把脑袋凑过去。   -----   洛萸专门回了趟家,美其名曰看望老爷子,实则是想从老爷子那里套到周攸宁的微信。   “昨天扭了脚,还是他送我去的医院,我总得抽空感谢他一下吧?”   老爷子正吃着炒面,听到她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是得好好感谢一下啊。”   洛萸拿出手机,解锁以后点开微信的加好友界面,然后将手机递给老爷子。   后者不解:“这是......”   洛萸理直气壮:“感谢他总得有他的联络方式吧。”   老爷子不会弄这些,把特助叫过来给她加上。   她看了眼上面的名字:Asher   头像很普通,是一条黑背犬,应该是周攸宁养的。   想不到他那种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居然会养这种宠物。   洛萸发送了好友请求,验证消息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然后拿着手机等了一天,每隔五分钟就看一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甚至怀疑周攸宁到底用不用微信。   在她单方面把他打入原始人行列之前,手机震了一下,那边通过了好友验证。   洛萸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洛了个萸:【周教授好~】   后面还缀了一个可爱的颜文字。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那边才有回复。   Asher:【有事?】   洛萸盯着这两个毫无感情,冰冷的字眼骂道:“还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洛了个萸:【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这句带着情绪的话一发过去,又没动静了。   洛萸拿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又等了大概三十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只能一咬牙,放下自己的身段。   洛了个萸:【我想请您吃饭可以吗嘤嘤】   洛了个萸:【当作答谢您上次送我去医务室。】   这次回的倒挺快,五分钟后就回复了。   Asher:【刚才有学生过来。】   这句话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她的信息。   虽然洛萸严重怀疑他就是故意不回的,小心眼!   Asher:【你应该感谢的不是我,是医学系的同学。】   话......也不是不对。   但洛萸的目标是周攸宁啊。   洛了个萸:【也要感谢您的,您什么时候有空呀。】   或许是她过于不依不饶,周攸宁终于松口。   Asher:【今天晚上吧。】   洛萸一下子就坐起来了,似乎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她还以为自己最少都要缠个十天半个月,他才肯和自己一起吃饭。   洛了个萸:【那吃饭的地点你定还是我定?】   周攸宁给她发了个地址。   烟云楼。   江城一家挺有名的中式酒楼。   还挺正式。   洛萸也没多想,时刻记着许嘉凉的提醒。   对付这种三十来岁的成熟男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纯中带欲,要性感。   洛萸特地给自己化了个显幼态的妆,然后穿了一条省布料的连衣裙。   松垮的一字肩抹胸裙,浅杏色的,后背露了大片,只有一条带子横跨蝴蝶骨两处。   衣服是定制的,刚好是她的尺码,也衬她的肤色。   肌理细腻骨肉匀,纤腰又盈盈一握般。   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也不含糊。   洛萸满意的穿上外套。   这可是专门给周攸宁准备的,别人可没这个眼福。   司机开车送她到了目的地,洛萸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仪态。   然后在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带领下去了天字号包厢。   服务员开门的同时,她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那条性感而不艳俗的裙子,风情万种的一撩长发。   正对着门坐的是周攸宁,他正喝着茶,听到动静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   但包厢里不是只有他。   洛萸看到了放在桌旁,熟悉的龙头拐杖时,娇躯一震。   在老人转头看向这边的时候,洛萸以最快的速度迅速穿上外套,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看到自己的乖孙女,老爷子愣了下:“洛萸?你怎么来了?”   洛萸神色不太自在的坐过来:“您怎么也在。”   周攸宁泰然自若的放下茶杯:“洛小姐说想抽个时间和我道谢,正好今天和您有饭局,所以把她也一同叫来了。”   老爷子笑道:“叫什么洛小姐,这般生分,叫阿盏就好。”   阿盏是洛萸的乳名,亲近的人都这么喊她。   周攸宁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语调缓慢的喊出那句阿盏。   老爷子见洛萸都不知道叫人,说她没礼貌,来了这么久连声招呼都不打。   “还不快叫二叔!”   洛萸捏着桌布,不情不愿的叫出那声:“二叔。”   周攸宁只点头,却不应。   原本这顿赔罪饭饭应该周启和周向然亲自来的,但老爷子说他们两个大孽种和小孽种不配和他吃饭。   所以周攸宁便代劳了。   菜一道一道的端上来,老爷子见洛萸脸上都出汗了,心疼的问她:“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穿外套啊,快脱了。”   洛萸脸色一白:“不......不用脱,我不热。”   这要是让爷爷看到她里面的衣服,这个社死程度不亚于那天的横幅。   “怎么不热,额头都出汗了。”   洛萸把衣服裹的更紧,睁眼说瞎话:“这是冷汗,我太冷了。”   周攸宁垂眸,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那顿饭吃的异常难受,洛萸甚至觉得自己快要中暑晕倒了。   周攸宁扯开领带,事先询问过洛老爷子。   得到应允后,他叫来服务员:“有点热,麻烦把空调温度调低一些。”   服务员将温度调至26度。   洛老爷子笑道:“年轻人,就是肝火旺。”   周攸宁也笑:“是挺旺的。”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分明落在洛萸身上。 第十四章 【二更   他们的饭局本意也不是吃饭,就是找个不那么严肃,还方便谈事的地方。   饭过三巡,老爷子的火气又上来了:“周向然那狗崽子,真是反了天了。”   “向然年纪小不懂事,回去以后,我自会管教他。”周攸宁以茶代酒,敬了老爷子一杯,“我代他替您和阿盏赔个不是。”   老爷子喝下他敬的茶,提到周向然就满是不屑,冷哼道:“二十六了还小,我看他甚至不如我们阿盏懂事。”   洛萸听到自己被夸,悄悄挺直了腰。   那顿饭吃的差不多了,洛萸还没能让周攸宁看到自己的裙子。   机会难得,而且她还专门花费心思打扮了一番,总不能就这么错过。   于是趁周攸宁去洗手间的时候,她也随便扯了个理由跟过去了。   好在男女洗手间离的不远。   女洗手间的洗手台上放着各种大牌香水口红和粉底,方便女性补妆。   洛萸装模做样的用手里的纸巾反复擦拭着左右手。   直到看见周攸宁从里面出来,她才假装偶遇的过去。   “周教授。”声音娇糯好听。   男人停下,只垂眸看她,却不接话。   洛萸看了眼走廊一侧,那里有几个人正说说笑笑的往前走。   洛萸伸手轻轻捏住周攸宁的袖子,小声的请求:“教授可以过来一下吗?”   男人不为所动。   洛萸故作娇羞的红着脸,神神秘秘的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男人无非就喜欢三款,纯的,欲的,纯欲的。   她现在就挺纯挺欲的。   周攸宁果然有了反应,微抬下颚:“嗯?”   洛萸捏着他的袖子把他往楼道拉。   那里安静,唯一的光还是从走廊渗透过来的。   因为被门阻隔,所以只有那一块区域是亮着的。   洛萸把扣子解开,脱下外套。   露出里面那条性感的裙子。   像个推销盗版光碟的,此时正在展示她偷偷售卖的光碟,用一种“买光碟吗,日韩欧美越南,人兽动漫都有。”的口吻问他,“好看吗?”   周攸宁没反应,甚至可以说连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洛萸被弄的不自信了,这可是她花了两个多小时精心选出来的一条。   “不......不好看吗?”   周攸宁没有点评,只是问:“还有其他事? ”   那倒没有了。   洛萸失了兴致,不说话了,重新把外套穿好,开始怀疑这人的性取向。   周攸宁转身时,步伐稍顿,唇角带起一抹淡笑,不过片刻,便收敛不见。   吃完饭回家,洛萸搀扶着老爷子出门,他和周攸宁在门口分别。   “下次记得去家里吃饭。”   周攸宁笑容温和:“会的。”   洛萸还记着刚才的事,暂时不太想和周攸宁讲话。   爷爷说她不懂事:“还不和二叔说再见!”   她敷衍的抬了抬手:“二叔再见。”   男人无视了她的称呼,客套的说着结束语:“您保重身体,等得空了,我再去看望您。”   老爷子笑道:“那可提前说好了,不许反悔。”   他笑着点头:“不反悔。”   ----   听了洛萸在电话里的埋怨后,许嘉凉语气惋惜的给出结论:“我觉得他应该是个gay。”   毕竟正常男人看到洛萸这款,早把持不住了,更别说她还这么主动。   结果这人居然毫无反应。   洛萸在山庄泡私汤,正对着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外面是平静的湖面。   手机就放着一旁,开着扩音。   “gay不gay的再说,我总有法子把他掰直。”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抿了一小口。   许嘉凉听到她这么说,笑道:“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动物捕猎前不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吗,我得先让鱼儿往我的鱼塘里游。”   洛萸轻轻勾唇,仿佛对周攸宁这条小鱼,势在必得。   -   她找了点关系,企图通过姑父搭上考古所那边。   她难得这么热情的要请谁吃饭,姑父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   毕竟自己这个侄女不管内在还是外在,看上去都不属于那种人畜无害的类型。   “你这不是鸿门宴吧?”姑父质疑道。   洛萸给他倒了杯清酒:“有鸿门宴这功夫我还不如去鸿门我爷。”   这话虽然听着没什么毛病,但总觉得哪儿不对。   姑父莫名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叹了口气,起身欲走:“既然这样,你还是请你爷吃这顿饭吧。”   洛萸立马赔笑的叫住他:“我哪敢鸿门我姑父啊,而且姑父这么耳聪目明的人,我心里有什么事,还能瞒得了您?”   古话说的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姑父一听这话舒坦了,重新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   就算不是鸿门宴,那也肯定是有求于他。   自己这个侄女,他还不了解。   洛家娇生惯养溺爱出来的,性情骄纵乖张。   洛萸也不卖关子了,又给他面前的酒杯满上:“是这样,我上次不是参加了您制作的那档综艺吗,从考古所回来以后,我突然对那些文物修复有了很大的兴趣,您跟那边熟,能不能给我介绍几个人?”   还以为是什么特别大特别难办的事情,居然就这?   因为事太小,姑父反而愣住了:“就这?”   洛萸点头:“就这。”   姑父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他摸了摸下巴,眼眸微眯,企图从自己这个性情乖张的侄女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结果她脸上除了伪装痕迹浓重的无害笑容以外,别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如果真的只是这一件事情的话,那挺好办。   姑父给她推了个实习生的名片:“她和你年纪差不多,历史专业的,今年刚转过去实习,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和她聊聊。”   洛萸点开名片看了眼,头像应该是网图,名字是个星星的符号,看上去确实和周攸宁那种沉稳简介的头像和名字不是同一种风格。   应该是姑父那边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她的好友请求通过的很快。   洛萸靠着自己高超的社交手段很轻易的就和她熟悉起来。   对方大约是个严重的外貌协会,不光喜欢帅哥,美女也不例外。   看了洛萸朋友圈里的照片后,对洛萸的热情度肉眼可见的提高了许多。   甚至还主动邀请洛萸来考古所参观。   唐星安:【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参观一下~】   唐星安:【我陪你呀:P】   真是个好妹妹。   洛萸:【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唐星安:【不麻烦的,这几天正好不怎么忙。】   洛萸也就不客气了,两人火速定好了时间。   约好以后,洛萸还装模作样的又说了一遍:【我是那种特别害怕麻烦别人的人,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和讲,没关系的。】   唐星安顿时被她的魅力所折服。   不光是个美女,还是个善解人意的美女。   唐星安:【放心好了,我挑的时间刚好是下班前一个小时~】   周攸宁偶尔会去南大上课,所以也不确定那个时候他在不在。   但洛萸也不能直接问,毕竟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碰运气吧。   她这次穿的挺朴素的,白T搭牛仔裤,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绑成高马尾。   外加心机素颜妆,看上去相比平时没什么距离感。   她的美太直接了,也太强烈。   看上去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洛萸到了约定地点,看到一个穿着休闲的小姑娘从里面跑出来。   应该是这天气太热的缘故,她的脸有点红。   看到洛萸的那一刻,就更红了:“洛萸?”   洛萸点头,冲她笑了笑:“你好。”   笑容带着几分甜美。   唐星安这个直女瞬间被她掰弯,直接弯成了蚊香。   太美了。   她非常热情的带着洛萸进去:“刚刚突然来了活,在旁边帮忙整理了下,所以就来的晚了点。”   洛萸好奇:“什么活?”   “一扇屏风,上面的字画需要修复,所以就拿过来了。”   说到字画修复,洛萸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周攸宁。   “我可以去旁边看看吗?”   唐星安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只能在旁边看,不要靠太近。”   洛萸点头:“好,我就远远的参观一眼。”   唐星安带她走过了不知道多长的走廊,跨过了不知道多少道台阶,终于来到了前厅。   几个工作人员都拿着刷子在那里刷。   人多,但洛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其中的周攸宁。   哪怕此时戴着口罩,正专心的修补着被单独揭下来的字画。   但周身浑然天成的气场依然让他有种遗世独立的不真切感,哪怕四周人群杂乱,他仍旧显眼。   “周教授真的很厉害。”   或许是注意到了洛萸的视线,唐星安小声说。   洛萸赞同的点头:“是很厉害。”   “他十八岁那年,就在巴黎那边开过画展了。”   这个洛萸倒是没听说过:“巴黎画展?”   唐星安见她不知道,告诉她:“他那个时候的画挺悲观主义的,有种破碎的美感,风格独特且大胆,在艺术界名声大噪。单就一幅画,就卖到了七位数。”   “都说艺术家的画往往能够反应艺术家本人当时的心情。”唐星安顿了顿,说,“所以我觉得周教授应该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有故事?   洛萸开始沉思。   唐星安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于是又说:“不过周教授现在已经不画画了,他好像还挺介意被人知道那个画家是他,所以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不然我就完了。”   洛萸答应她,又有点好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星安笑了笑:“我长这么大第一个偶像就是他,那会我才十三岁。”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十五章   既然他们在忙,洛萸也就不好过去打扰了。   她问唐星安下班以后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杯咖啡。   唐星安欣然接受。   她们就近去了附近的咖啡店,洛萸问过唐星安,今天研究所有多少人以后,就按照她说的那些数量点了咖啡,让人送过去。   唐星安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卡递出去,惊叹道:“这些咖啡可不便宜。”   洛萸笑了笑:“大家这么辛苦,犒劳一下。”   唐星安感慨,有钱就是好。   店员问到收货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时,洛萸报了自己的电话,和周攸宁的名字。   她的微信号就是她的电话,周攸宁通过她好友请求的时候就算是扫过一眼,也会留下印象。   至于名字,她是故意留的。   意思就是,买咖啡是为了他,其他人都是顺便。   只有他才是例外。   洛萸喝着加糖加奶的美式,和唐星安聊着天。   她们后面坐着几个女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个低声抽泣着,另外几个正安慰着她。   “没关系的,其他人连话都说不上,你最起码还告白了。”   “对啊,周教授可是最忌讳有学生和他说这些的。艺术系的那几个女生之前去找他,他直接给她们导员打了电话,一点情面都没留。”   那个女生鼻音很重,应该哭了很久了:“万一他讨厌我怎么办?”   “怎么会,周教授当时不是还怕你晒着吗,让你去阴处。”   从听到周教授这三个字起,洛萸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阴处的话.....   不正好是洛萸睡着的地方吗。   “可他既然担心我会晒着,为什么后面又说出那种不留一点余地的话。”   她哭的更凶了。   正安慰她的那些朋友也觉得疑惑。   对啊,拒绝就直接拒绝啊。   先关心一下,再说出那种话,岂不是更加杀人诛心。   而且这也不是周教授会做出来的事。   洛萸听着听着,身后突然安静下来了。   唐星安扯了扯她的袖子吗,小声提醒:“你半边身子都快仰过去了。”   洛萸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偷听的有些明目张胆。   她和那些齐刷刷看过来的女生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伸个懒腰。”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断她们。   “那你现在决定好了吗,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那个女生声音很小:“我不知道。”   “你想清楚了,周教授就在里面,你这次不去,以后可就真没机会了。”   “可是......”她还在犹豫。   她已经毕业离校了,下个月就要去上海实习。   如果不把握好这次的机会,她真的就一点可能也没有了。   最后把心一横,爱情战胜了恐惧:“要去的。”   她说,“哪怕仍旧是被拒绝,我还是想再看他一眼。”   她们走后,店内安静了不少。   洛萸有些心不在焉的咬着吸管。   看她那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连洛萸都有几分心动。   万一周攸宁真的一时心软,同意和她在一起了怎么办?   那她不是前功尽弃了?   可若是现在过去,破坏别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告白,洛萸又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   于是她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度过了半个小时。   唐星安突然惊呼一声:“坏了。”   洛萸抬眸:“怎么了。”   她急急忙忙起身:“我妈今天生日,我得在七点前赶回去,不然我死定了。”   洛萸甚至还来不及说出那句:“要不我送你吧。”   她人就跑没影了。   洛萸:“......”   唐星安走后,她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她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穿上外套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在靠近拐角的地方看到刚才的女孩子失魂落魄的坐在长椅上,她的几个朋友正手忙脚乱的劝着她。   洛萸没有听清内容,不过看她的反应,大概是表白失败了吧。   周攸宁确实很难搞,这人淡欲清冷,衣不染尘。   除非是他主动动心,不然做再多努力,哪怕是在他面前自杀,都不会让他有丝毫触动的。   洛萸突然开始沉思起来。   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在报复周向然,还是在折磨她自己?   考古所里。   周攸宁换了衣服准备离开,刘师傅跑过来,和他谈了下工作上的事情。   末了,他笑问:“刚才听小稳说,你又把人家小妹妹弄哭了?”   周攸宁面上带着薄笑,只是笑不入眼,浮于表面。   “她是南大的学生,我为人师长,总得对我的学生负责。”   刘师傅带着八卦的口吻,说:“听说她喜欢你挺久了。”   周攸宁松了松领带,语气淡:“偶尔会有学生对老师有仰慕之情,这是正常的。我要做的是正确的引导她们,而不是让这些错误继续下去。”   刘师傅和他共事这么多年,再清楚不过他整领带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   虽然觉得那个小女生对他可能不止是学生对老师的仰慕之情,但他非常识趣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注意到周攸宁西装上的袖扣了:“你这袖扣是重要的人送的吗,我看你这几天都戴的这款。”   周攸宁指腹轻轻擦过那枚袖扣:“算不上重要,是个长辈送的生日礼物,前些天他回国,我便戴上了。”   刘师傅笑道:“不重要还一直戴着。”   周攸宁似笑非笑,意有所指一般:“一直戴着,才会被认出来。”   刘师傅疑惑的抬眸:“谁认出来?”   周攸宁的目光变得狭长深远,眼底带着淡笑,仿佛精明的操盘手。   洞悉一切,却又不戳穿,任凭对方继续演下去。   “一个自作聪明的小朋友。”   洛萸回到家以后,很认真的想了一遍。   既然周攸宁这么难搞,她为什么非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就为了报复周向然?这值得吗?   她想起了那天在酒店看见的画面,夏澜躲在周向然身后,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害怕。   值得!   洛萸的怒火和斗志一起上来了。   电视里正好在播放天气预报,今天夜间有雷阵雨。   周攸宁家的地址是洛萸从老爷子那儿骗来的。   她说她有东西落在周攸宁那儿了,老爷子问是什么东西,她也没说,敷衍过去了。   周攸宁住的地方挺僻静,独栋的复式别墅,后面就是江景。   这地界可不便宜,寸土寸金的位置,就连洛萸这种花钱如流水的人咬碎了牙都得再考虑考虑。   这里的安保有专门的安保公司负责的,外面的人根本就进不去。   已经开始打雷下雨了,保安厅的保安让她可以先站在旁边的遮雨棚下避避雨。   洛萸道过谢后拒绝了。   她给周攸宁打电话,第一个,没人接,又打第二个,还是没人接。   第三个第四个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人该不会不在家吧?   那她这雨不是白淋了?   意识到周攸宁可能不在家后,洛萸急忙往遮雨棚下跑。   内裤都他妈湿了。   保安兴许是目睹了她这一番举动后,觉得她奇怪,秉着为住户的安全着想因素,他开始驱逐洛萸。   “小姐,如果没事的话,麻烦别在这里多加逗留,影响其他住户休息。”   这话已经够明显了,把她当成来这儿钓男人的捞女了,在赶她走呢。   既然周攸宁不在家,洛萸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她刚准备给司机打电话,手机响了。   周攸宁打来的。   她故意多等了几秒才去按接通,结果那边已经挂了......挂了......   她像是不可置信般的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手指僵硬的回拨过去。   几声嘟音过后,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因为手机刚进了水,有股滋滋的电流声。   语调低沉的男声夹杂着机械感的电流声,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应该不是在和她讲话,一口流利的法语,洛萸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她的雷达开始报警。   他家里还有女人?   声音是和嘈杂声一块消失的。   “刚刚在开会。”周攸宁大概是在解释他刚才没接她电话的原因,然后才问,“有事?”   洛萸沉默片刻:“在家里开会?”   “视频会议。”   “哦。”洛萸装出一副正房被绿的委屈语调,质问道,“那那个女人是谁?”   “洛萸。”他声音平静,像是在提醒她,“我没有义务事事都向你汇报。”   洛萸疯狂翻着白眼。   哪怕心里的不爽早就翻江倒海,但对周向然的那点恨还是让她努力忍了。   洛萸声音低沉下去:“嗯......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好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形象,洛萸觉得自己不去当演员简直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   她看了眼外面的雨势,一咬牙,还是出去了。   保安亭的大哥还是非常怜香惜玉的,于心不忍的拿出一把伞递给她:“姑娘,这伞你拿去吧,雨下的这么大,你别淋感冒了。”   洛萸和他道谢:“谢谢您,不过不用,反正衣服已经湿了。”   “你朋友不在家吗?”   洛萸看了眼手机屏幕,电话居然还没挂断。   她还以为以周攸宁这个性子,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把电话挂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哀伤:“不是朋友......反正,他也没把我当朋友。”   这场雨下的真大啊,比依萍去找她爸要钱的那天下的还大。   十秒钟后,保安室接到电话,又打到保安亭。   保安连连应声,最后把门打开了。   “姑娘,你朋友是C20的住户吗,他刚刚给保安室打了电话,你可以进去了。”   哼,不忍心了吧。洛小狐狸的尾巴都要得瑟的翘上天了。   再铁石心肠的男人最后还不是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戏得做全,洛萸声音带着被抛弃的哀伤:“谢谢您,我还是不进去惹他烦了。”   保安大哥完全可以荣获年度最佳队友的称号。   他喊住洛萸:“这块不好打车,而且雨还下的这么大,你一个女孩子,长的又漂亮,就这么出去不安全。就算是闹脾气也该有个度,安全第一。”   “没闹脾气。”洛萸说,“是我自己高估自己了,人家根本就没拿我当朋友。”   下一个奥斯卡得主简直非她莫属。   洛萸满意的去看手机,结果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把电话挂了......挂了......   也就是说,她刚刚那出可以竞争媲美影后的演技周攸宁没看到?   靠,装逼装太过了!   洛萸又默默的退回遮雨棚内,第N+1次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报复周向然的办法千千万,没必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她冻得直哆嗦,拿出手机想给许珏打电话,让她来接自己。   夜幕安静,道路两旁的路灯是荧白色。   在这汹涌的雨势下,也开始变得模糊。   空间仿佛被撕扯的扭曲,洛萸觉得造成视线模糊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她被雨淋湿,挡住眼睛的头发。   夜晚的可见度太低了,她只能依稀看到前方似乎有人撑伞走来。   离得近了,她才能看清,是个男人。   离得更近,她看到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只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衣,没系领带,衬衣前面两颗扣子散着,外套搭在臂间,慵懒随性。   他在她身边停下。   伞完全朝她这边倾斜。   洛萸看到他肩膀全湿了。   这叫什么?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   确实,费尽心思倒追的舔狗是自己,但洛萸现在不想追了。   既然不追了,那也就没必要再装了,刚才的火早就窜到脑门了,她阴阳怪气道:“还真是难为您顶着这么大的雨出来见我啊,可别把您娇贵的身子淋坏了。”   周攸宁半晌不语。   “如果是刚才的话让你感到不适。”周攸宁停顿片刻,伞柄递到她手中,然后拿起搭放在臂间的外套给她穿上,“我和你道歉。”   洛萸不说话。   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诉说着委屈。   长久的静默后,周攸宁又说:“刚才的会议很重要,所以手机调了静音。那个人是我在法国的下属,她有老公,两个孩子,大儿子比你小三岁。”   一个男人一旦开始和你解释他所有的行为意图时,那说明了什么?   洛萸委屈的低下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得逞的挑了下唇,笑容狡黠。   说明鱼儿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要入V了哦,下一章的更新时间是今天晚上十二点~   万字更新OVO 第十六章   周攸宁带她回了自己家, 洛萸却站在门口不肯进来。   周攸宁见没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   “不进来?”   洛萸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为难:“我身上都是水, 会弄脏你家的地毯。”   “没事。”他语调平淡,走到厨房开了火,“弄脏就弄脏了。”   听到他的话,洛萸这才换了鞋子进来。   她倒也不是真的怕打湿他家地毯,就是单纯的想扮扮可怜而已。   周攸宁家的装修布局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淡欲清冷到仿佛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檀香闻了莫名让人情绪安定。   洛萸闻到了生姜的味道, 隔着中岛台,她瞥见周攸宁正将火调小。   另一手则往锅里倒入姜片。   从洛萸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侧颜。   衬衣袖口往上卷了两截, 露出白皙精壮的手臂。   肌肉线条恰到好处,不会过于夸张, 却又极富力量感。   谁能想到,莘莘学子眼中不好接近的梦中情人, 此时正为她洗手做羹汤。   洛萸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悄悄拿出手机, 找好角度, 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了许珏。   洛了个萸:【再难追的男人, 最终还是拜倒在了姐姐我湿掉的牛仔裤下了。】   许珏应该正在玩手机,很快就回复了。   许珏:【?????】   许珏:【他的身子有这么香吗, 你居然馋到这份上,牛仔裤都能湿就离谱!】   洛萸:????   她在说些什么下流龌龊的话。   不等洛萸解释,周攸宁端着煮好的姜汤出来。   “删掉。”   言简意骇的两个字,语气分明不重, 却让人没法反驳。   洛萸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倒也不是怕他, 主要是因为心虚。   或许是因为她迟疑了几秒钟, 让周攸宁的耐心耗光,他把手机从洛萸手中抽走,准备自己删。   视线却短暂的停留在尚未退出的聊天界面中。   虽然洛萸及时把手机抢过来了,但看周攸宁停顿沉默的那几秒钟,洛萸大概能才想到,他应该是看到了。   洛萸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鸵鸟,不可以把头埋进土里。   她佯装镇定的把照片删了:“我就是觉得男人下厨做饭挺帅的,就随手拍了一张,没别的意思。”   周攸宁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她随口就来的鬼话。   洛萸暗自松了口气。   周攸宁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看见她身上湿透的衣服,往浴室方向指了指:“姜汤喝完了去洗澡。”   洛萸哦了一声,强忍着不适喝完了那碗姜汤。   她果然还是讨厌生姜。   她刚站起身,准备过去。   周攸宁往自己身上闻了闻:“不香啊。”   洛萸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一!定!是!故!意!的!   洛萸洗完澡以后才发现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她没有换的衣服。   这里的隔音效果太好了,除非很大声的喊,外面才能听见,但洛萸又得时时注意着自己的人设。   所以她只能将门打开一道缝,小心说:“二叔,您在吗?”   没回应。   她身上围着浴巾,将门缝开的大了点:“二叔?”   仍旧没回应。   洛萸便推开浴室的门出去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 ,没什么人。   桌上的碗早就收拾干净了。   虽然他是独居,但客厅的整洁程度却是洛萸完全比不了的那种。   这人肯定有点洁癖。   洛萸刚准备先去把头发吹了,周攸宁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件衬衣。   洛萸听到声音和他对视。   她身上就裹了条浴巾,不算长,连大腿都没完全盖住。   胸口大片的雪白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那条还算深的沟渠露了一半。   周攸宁的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只是不经意的扫过,便刻意避开。   他把衬衣放在沙发上:“家里没来过女人,这件衣服是我的,你先穿上,衣服我已经让人去买了。”   洛萸张了张嘴,挺想说能不能让那人顺便买一条内裤。   湿内裤穿着不光不舒服,还有得妇科病的风险。   但洛萸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毕竟这种事情......太隐私了。   她重新进到浴室,把头发吹干,然后换上周攸宁的衬衣。   他的正装都是量身剪裁的高定,他穿着合身,但洛萸穿上却大了不止两个码。   下摆完全把臀部盖住了,肩线在上臂那一块。   洛萸对着镜子照了照。   颇为感叹的发出啧啧的声音。   也难怪那些爱慕他的女生跟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割不完。   这身材,绝了啊。   洛萸的身材也好,前凸后翘,腰细腿长,周攸宁的衬衣被她穿出了时下最流行的男友风。   洛萸感觉良好的对着镜子自拍了几张。   她收了手机出去,就这么站着,也不坐。   主要是内裤太湿了,她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直接坐下去,在沙发上留下一个湿印子就更尴尬了。   万一还正好是她臀部的形状......   周攸宁坐在客厅办公,桌上只放了一台电脑。   估计是第一次在客厅办公。   洛萸走过去,用毛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故作可爱的问道:“二叔怎么在客厅办公呀?”   周攸宁打字的手顿下,沉默了大概十秒钟,他把电脑合上:“你的房间在浴室左手边。”   话说完,他拖开椅子起身。   意识到这是他要去书房的讯号,洛萸急忙过去,挡住他的路:“你家这么大,我一个人在一楼会怕的。”   她是明艳型的长相,装起天真来表演痕迹很重,但是装委屈,又让人觉得她或许是真的委屈。   周攸宁也不知是心软了,还是随口敷衍:“三楼是影院,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电影。”   洛萸一脸Excuse me的表情,什么家庭啊,居然直接把电影院装在家里。   看来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还是存在等级差异的。   她又不说话了,自己在那上演被抛弃的苦情戏码。   仿佛周攸宁要去的不是二楼的书房,而是大洋彼岸的海外。   周攸宁按了按眉心:“我给你点了外卖,吃了再去睡吧。”   然后也不管洛萸的琼瑶剧演到第几集,上楼回了书房。   他这一走,洛萸反倒放松了下来。   就是内裤太湿了,有点难受。   她四处看了看,周攸宁家虽然简洁,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缺。   洛萸看着墙上挂着的抽象画。   远看像是一座逶迤的的高山,走近了又像是牢笼。   给人一种,很压抑,很压抑的感觉。   艺术都是小众的,洛萸欣赏不来。   她又去看那些花瓶,看成色应该不便宜。   既能观赏还能收藏保值。   看到一半,门铃响了。   洛萸走到门口,把显示屏打开。   出现在显示屏上的那张脸有点熟悉。   又一细想,不就是那天的司机嘛。   她看了眼二楼书房关着的门,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旁边,把周攸宁的外套取下来,穿上。   她把门开了,门外的男人在看到她的脸后,明显愣了一瞬。   视线往下,看到她身上的穿着,开始第二回 合的发愣。   洛萸见他手里提着几个纸袋,某大牌的LOGO。   便猜到这位就是周攸宁叫去帮她买衣服的人了。   她笑着把东西接过来,和他道谢。   末了,还不忘礼貌的问一句:“要进来坐会喝杯茶吗?”   这可是二少第一次带女人回家,自己不可能这么没有眼力见留下来打扰。   急忙摇头拒绝:“我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   洛萸也没留,他一走,她就把门关上了。   拿着衣服去浴室换。   换了上衣去换裤子的时候,她看到最底下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次性内裤。   洛萸突然想到那条微信了。   ......周攸宁果然看见了。   衣服换好以后,整个人感觉舒坦了许多。反正周攸宁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洛萸也就暂时放松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为了维持人设,时刻端着了。   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刷微博。   她的微博每天收到上万条私信。   有喜欢的自然也有骂她的。   甚至还有人说她全身上下除了性别其他都是假的。   更有甚者还说她的性别也是假的,说她是变性人。   各种据说版本传的有鼻子有眼。   什么我弟弟同学的妈妈是她的高中班主任,她那个时候还是男的,不姓洛,叫周强,家里很穷,后来傍上一个有钱的男大佬然后才有钱读完大学和做变性手术。   这种离谱的谣言居然还有人信。   底下一堆跟帖的。   【周强,好猛的名字。】   【我就说,洛萸这个名字一看就是自己取的,哪有姓洛的。】   “死乡巴佬,自己没见识就说别人的名字是假的!”   洛萸气的在沙发上疯狂蹬脚,仿佛那个人就在她面前一样。   等她在沙发上发泄完以后,才注意到从书房出来的周攸宁。   他不知道下来多久了,靠着中岛台站着,手边放着外卖。   此时正眼神平静的看着她。   洛萸内心疯狂叫嚣着“真你妈丢脸”   面上却不动声色,强装淡定,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我刚刚好像睡着了,我是不是还梦游了?”   企图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推给梦游。   周攸宁身子微侧,手搭上中岛台,取出咖啡机下的咖啡杯。   “大概吧。”   洛萸干笑两声:“我一梦游就爱蹬腿,老毛病了。”   周攸宁喝了口咖啡,没接话。   静默大概持续了几秒,在那些饭菜凉掉之前,周攸宁终于出声:“过来吃饭。”   洛萸乖乖过去。   估计是她看那些帖子看的太入迷了,连外卖来了都不知道。   所以才惊动了周攸宁。   洛萸拆开包装盒,食物倒是很精致,可是被这些外卖打包盒装过以后,她顿时就没什么食欲了。   她试探的问周攸宁:“我记得你好像会做饭。”   虽然是试探,但又带了些暗示。   周攸宁显然是接收到她话里的讯号了。   “想我做给你吃?”   洛萸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可以吗?”   极其简短又冷漠的三个字,打断了她的念头。   “不可以。”   洛萸低头扒饭:“哦。”   原本以为都共处一室了,关系怎么着也该有点进展了吧。   结果并没有。   反而还......更尴尬了。   洛萸又想起那条许珏发给她的微信了。   周攸宁肯定觉得她是一个变态。   -   洛萸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躺在床上。   这个房间是客房,不过看周攸宁那个独来独往的性子,应该也没有客人来过家里。   所以这个房间之前一直都是空着的。   但应该每天都有人打扫,房间里没有那种长期没人住的气味,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他家一共三层,不过洛萸的活动范围只在一楼。   她其实还挺想上去看看的。   想了想,还是算了。   早点睡吧,睡醒了赶紧走。   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了。   因为要去上班,所以她起的还算早,七点四十五的闹钟。   等她出去的时候,厨房阿姨正在做饭。   大概是不知道洛萸的口味,所以她就中式西式各做了一份。   瞧见洛萸起了,阿姨笑着和她打招呼:“早。”   洛萸和她打过招呼后,四下看了看:“周攸宁呢?”   阿姨关了火,把煎蛋装盘:“先生六点就出门了。”   “六点?”洛萸愣住。   阿姨笑道:“先生平日都是这个点出门。”   洛萸由衷的感慨,自律的人真可怕。   她洗漱完吃了早餐,叫了辆车去医院。   这么早,医院就已经热闹上了。门口有人举着横幅在那骂:【不守医德,丧尽天良】   医闹不算少见,但今天这么大阵仗的,洛萸还是头次瞧见。   看热闹的洛萸心里还想着自己的姐妹。   拿出手机录下视频,打算给许珏发过去,让她远距离和自己一起吃瓜。   结果录到一半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嗯????   洛大小姐满头问号,这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垃圾医生洛萸给我滚出来!!还我的脸!!”   听着她慷慨激昂的抗议,正主过了挺久才反应过来。   感情这么大的阵仗是冲她来的。   手机的震动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洛萸低头去看。   明明是拍给许珏的视频不知道为什么发给了周攸宁。   看着视频下方那个不大不小的问号。   洛萸心肝儿一颤。   完了,他该不会是已经把视频看完了吧。   洛萸再想撤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分钟过去了。   于是她带着侥幸心理把视频点开,距离这么远,肯定也没拍到什么声音。   但她的侥幸很快就落空。   其他的声音确实没怎么录到,唯独“垃圾医生洛萸”这六个字掷地有声,说的慷慨激昂。   她无奈捂脸,完了。   这下自己在他眼中不光是笨比,还是一个业务能力不过关的笨比。   ---   保安在旁边疏散人群,许嘉凉也出来了,隔着老远看到洛萸,急忙从旁边的绿化带绕过来。   声音小,生怕被那群人发现:“你现在先回去避避风头,等这几天过来再来。”   洛萸丝毫不慌:“我为什么要避风头?”   她对自己做的每一场手术都有信心,并且每一场手术她都可以负责。   这个病人她有点印象,两个月前来医院做的双眼皮手术。   当时手术做的很成功,不存在后期出现问题。   而且就算出了问题,她现在要做的也是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   洛萸虽然平时不太正经,但面对工作,她有自己的原则和操守。   洛萸不顾许嘉凉的百般阻拦,还是出去了。   她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那个女生面前:“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和我说。”   可能是因为昨天下过雨的缘故,今天的气温还是挺低,风也大。   许嘉凉看着站在抗议者面前的洛萸,腰杆还和平时一样挺直,甚至脸色都没变。   她都想为她这个胆量鼓掌了。   洛萸一眼就注意到她的眼睛,按理说两个月早该消肿了,可她的眼睛却还是肿的,并且还留下了疤痕。   那个女人从台阶上下来,收好横幅,满脸愤恨,指着她的鼻子骂:“都他妈是因为你这个庸医,我的眼睛两个多月了还是这么肿,而且还他妈留疤了。现在什么人都能当医生了吗,你这种垃圾是来害人的?我花那么多钱是来变好看的,而不是让自己变成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洛萸看她现在的状态也没法好好聊。   于是让保安先把周围的人遣散:“你有什么诉求,我们可以去楼上慢慢讲。”   那个女人不肯:“你就在这里给我把话说清楚!”   洛萸点头,心平气和的问:“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她狮子大开口:“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以及误工费,还有手术失败的费用,我咨询过律师了,一共五百八十万。”   洛萸气笑了。   长这么大她还没被人讹过呢。   “你眼睛上的疤一看就是没有忌口造成的,还有这不自然的红肿,最近没少喝酒吃烧烤吧?”   听到洛萸的话,那个女人脸上短暂的有过一些不自然。   似乎是坚信自己是有理的这方,她的嗓音非得没变小,反而还比刚才更大:“你现在这话是想推卸责任吗?”   洛萸从未想过推卸任何责任,哪怕现在的问题是因为对方不听医嘱造成的,但她也没想过要撒手不管。   后续的修复以及手术费用,她都可以承担。   但那个女人不依不饶,明摆着是要拿这件事来讹她,五百八十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她看着年纪也不大,三十五六的模样。   此刻竟然也不顾那点形象,当街撒起泼来,就躺在他们医院的正门口。   “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死在这里!”   摆明了就是想讹人,根本就没打算和洛萸好好谈。   既然这样,就先等她自己在这吹会冷风冷静下来再谈吧。   门被她堵死了,洛萸抬脚从她身上跨过去。   那个女人愣在地上,似乎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许嘉凉手都快拍烂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洛萸还有这么帅的一面。   -   茶水间有台咖啡机,是洛萸买来放在这里的。   医院原本的那台太老式了,她说她用不惯。   此时几个医生待在茶水间里喝着咖啡,聊起刚才的事。   “洛萸的做法也太解气了吧,那女的摆明了就是想讹人嘛,她眼睛上的伤疤一看就是吃了太多辛辣造成的。”   “你觉得这事会闹大吗?”   “前段时间新闻上不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吗,整容失败跳楼了,眼下这波热度还没过去,正是敏感的时候,就来这么一茬。我看洛萸还是自认倒霉,赔点钱息事宁人算了。”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她现在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闹大了对她也不好看。”   几个人讨论的正热闹,有人看见拿着杯子进来的洛萸了,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人,示意她别再说了。   洛萸将咖啡粉倒入手柄里压实,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几个人松了口气。   有人担忧的问了句:“你还好吧?”   洛萸站在旁边等咖啡泡好,听到那人的话,笑着点头:“我能有什么事,对付这种无赖,有的是法子。”   她笑的挺自信。   既然不是她的错,她有什么好怕的。   -----   虽然是那个女人自己不忌口造成的红肿和伤痕,但洛萸也没直接的证据指明。   那个女人很清楚应该怎么利用舆论,竟然开始了直播跳楼。   “如果新成医院不给我一个说法,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弹幕里一半是劝她别想不开的,另外一半则是骂洛萸的。   那几天因为这事儿闹的洛萸都没时间去找周攸宁,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她的黑评。   那些人拿起键盘,就觉得自己是裁决一切的神,耳朵眼睛都闭塞了,不去寻找真相,而是先骂爽了再说。   各种泼脏水的全来了。   医院那边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做出回应。   暂时停了洛萸的职,等待结果调查清楚。   老爷子看到这条新闻以后,急的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一早就给洛萸打了电话:“这怎么回事,怎么还闹成这样了呢。”   人年纪大了,最怕的就是受到刺激,洛萸连忙安抚他的情绪:“没什么太大问题,小事情,马上就解决了。”   老爷子虽然人老了,但眼睛没瞎。   昨天看到新闻以后他就在助理的帮助下上网搜索了一遍。   评论几乎都是一边倒,全部都是骂洛萸的。   说她钻钱眼里了,这些年只知道给自己打造什么美女整形医生的人设,综艺是一档接着一档的上,完全不去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   老爷子心疼自己的孙女,破口大骂那些在网上泼脏水的:“一群人眼瞎心盲,什么叫钻钱眼里了,我老洛家的钱可以把医院都给买下来,还缺那点剌双眼皮的钱?小钱那狗东西也是,明知道你不喜欢,还整天借着长辈那点身份强迫你去上他的节目,现在害你平白挨骂!”   爷爷口中的小钱就是洛萸的姑父,林商商她爸,林钱。   爷爷让洛萸别担心,这事他来处理,现在首要的事就是先把小钱那狗东西骂一顿。   洛萸也没拦。   是该骂。   电话挂断后,她重新往沙发上一躺,又开始捧着手机看小说了。   有老爷子在身后撑腰,她也没必要担心。   她看小说喜欢看那种床戏多一点的,清汤寡水的谁看啊。   正好看到男女主脱掉衣服准备全垒打的时候,她面红耳赤的往嘴里塞了片薯片。   结果小说界面变成了来电通话。   她看了了眼上面的号码,没备注,所属地是江城本地。   她想也没想就挂了。   还以为是自己的号码被人人肉出来了。   结果刚按了挂断,那人锲而不舍的又打了过来。   洛萸眉头皱着,还没完了是吧。   她按下接听,为了让自己稳占上风,她开口就是一句:“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电话那端男声急切,担忧问道:“阿盏,是有人骚扰你吗?”   周向然?   洛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我看到新闻了,很担心你。”   “用的着你担心?还是担心你那个肾衰竭的小三吧!”   他和她解释:“阿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今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   “见你妈啊,傻逼!”   洛萸骂完后就把电话挂了,顺便把这个号码也给拉黑。   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因为听到周向然的声音而更加雪上加霜。   连看小说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大概倒了十秒钟,又突然坐起来。   侄债叔还。   周向然让她不爽了,周攸宁做为叔叔,总得补偿回来吧。   于是洛萸硬是对着镜子挤出了两滴眼泪,然后给周攸宁打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助教正操作着电脑,准备着这一节的课程。   班上的学生都认真的听着周攸宁讲述文物修复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温度以及湿度,还有微生物和昆虫。   助教今天状态不太好,隐形眼镜忘戴了,四百多度的近视,此时费力的靠近电脑屏幕。   右下方弹出一个对话框,他也没仔细看,随手就按了确认。   然后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脸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呜呜呜周教......你谁啊?”看着面前那张陌生的男人面孔,洛萸瞬间收了眼泪。   教室里的学生安静的欣赏这出堪称专业级别的变脸艺术。   助教知道自己又出错了,紧张的看向周攸宁:“教......教授。”   周攸宁自然也看到大屏幕上的那张脸了,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暂停讲课,走过来。   助教自觉退到一边。   看到周攸宁了,洛萸收放自如的重新摆出那张委屈脸,像只被遗弃的猫儿一样,扮起了可怜。   周攸宁淡声:“在上课,先挂了。”   不等洛萸开口,他就挂了视频。   教室里一阵吵闹,他只抬眸轻扫一眼,便又再次平静下来。   续着刚才的话继续讲,仿佛这个小插曲不存在一般。   下课以后,那几个女生如临大敌,聚在一起讨论:“那女的谁啊,好装。”   “真他妈绿茶,我看到她那个样子就想冲进电脑屏幕里给她一拳!”   “我记得她,上次被教授点名回答问题,故意乱答一通吸引教授注意的狐狸精。”   “操,她是怎么加到教授微信的?”   “你看到她刚才那个做作的样子没,说不定咱们教授就吃这一套。”   “妈的,也太恶心了吧。”   办公室里,助教一直在道歉:“教授对不起,我今天忘戴隐形眼镜,刚才没看清,所以才......”   周攸宁把文件导入以后,关了电脑。   “不要再有下次。”   不算严厉,公事公办的语气。   助教悄悄擦了把汗:“保证没有下次。”   “嗯。”男人语气淡漠,“出去吧。”   助教走后,周攸宁看着桌面上的手机,沉默良久,还是将那通视频电话回拨过去。   洛萸点的外卖,螺狮粉,都已经吃了一半了。   物业是刚到的,她家水管坏了,半个小时前刚联系的物业,人现在就到了。   不过也是,每个月这么贵的物业费,这还不积极一点,怎么好意思拿。   洛萸看到电话来了,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周攸宁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理了理头发才按下接通键。   周攸宁不像洛萸,开个视频还得调整半天角度,各种找光线,甚至不惜开灯打光。   他靠坐在椅子上,随性懒散,垂眸看着手机。   这种仰拍的死亡角度都能扛住,果然有颜就是任性啊。   洛萸甜甜的喊了声周教授。   刚要继续撒娇,浴室里的物业问道:“请问是这里吗?”   洛萸让周攸宁先等一会,她起身过去。   站起身的那一瞬间,周攸宁看清她的全身穿着了。   一件米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裙,外面加了件同样真丝的外套。   裙摆甚至连膝盖都没盖住,一双大长腿白且笔直。   她离开了屏幕。   声音也飘远。   周攸宁只能听到个大概。   “是这里......水......漏......”   偶尔夹杂着男人关心的嘱咐:“小心点,别滑倒了。”   比起男人浑厚的嗓音,洛萸的显得娇柔,且音量不大。   断断续续的。   直到脚步声渐近,她的声音才逐渐清晰:“辛苦啦~”   男人笑声局促:“不辛苦,下次要是再出问题了,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随着大门关上,洛萸又重新坐回来,还好视频没挂。   她看了眼桌上的螺蛳粉,不动声色的把碗推开,怕被周攸宁发现。   她可是在极力维持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人设,怎么能因为一碗螺蛳粉而崩塌呢。   脸上重新堆起委屈又倔强的小表情,她刚准备和屏幕里的男人撒娇。   随着一声急促的嘟音,对方把视频挂断了。   ......   洛萸再打过去,没人接。   她锲而不舍,多打了几遍,大约是嫌她吵,对方直接把她拉黑了......   拉黑了......   黑了......   了......   洛萸安静几秒后终于彻底爆发了:“这人也太没礼貌了,连着挂了我两通电话,还拉黑我!!”   果然姓周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周攸宁的脑子指定是有点毛病。”她气不过,打电话给许珏吐槽。   许珏正废寝忘食的写文案,从昨天写到今天。   一共才睡了四个小时,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羽化升仙了。   “周攸宁又怎么你了?”   “他居然拉黑我,不光挂我电话还拉黑我!”   许珏打着哈欠,狂敲键盘,提醒她:“你还是先把自己眼前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再考虑那些事情吧。”   一提到这个洛萸头更疼了。   这几天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点开微博。   可人类的好奇心是无法抑制的。   她就像那地里分不清方向的猹,饿狠了连自己的瓜都吃。   点开微博,私信里面果然一片骂声。   她的名字仍旧高居热搜榜不下,甚至连带着把医院也给搞上热搜了。   评论里面都在说:【好歹新成医院也是有名的三甲医院,这会名声也被一颗老鼠屎给带坏了。】   -----   洛老爷子的电话打过来时,周攸宁刚上车,司机询问他目的地,他没接话。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片刻后,才按下接通。   老爷子精神矍铄,说话的声音也中气十足:“攸宁啊,在忙吗?”   知晓老爷子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他打电话,周攸宁低声淡笑:“不忙,有什么事您说。”   老爷子也不爱绕弯子,就明说了:“先前你不是说,周向然那兔崽子犯的错,你替他兜底。这话还作数吧?”   “作数的。”周攸宁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司机转过头来,侧向后排。   周攸宁赶时间要去考古所,只用嘴型,无声的告诉他目的地。   司机会意,踩了油门驶出大学。   “是这样,阿盏最近遇到点麻烦,现在网络上那些评论一边倒的都是些攻击她的话。你也知道,这孩子从小被宠到大,没遇到过什么风浪,所以这事还得尽快解决。我老了,学不来这种东西,你们年轻人门路多,法子肯定也多。”   听到洛萸的名字,周攸宁无声抬眸,搭放在腿上的手也微微屈起。   他很快便应允了。   老爷子笑道:“那我就先替我家洛萸谢谢她二叔了。”   周攸宁:“本身错在向然,您言重了。”   挂掉电话后,周攸宁将眼神移向车窗外,长久的静默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让他先去查一下,发生了什么。   他不怎么上网,对于那些闹的沸沸扬扬的新闻也并不知情。   助理很快就查到了,发了个简洁版的链接过来。   周攸宁点开,粗略的扫了眼,大概懂了。   那天洛萸发给他的视频里,他听到了对方的叫骂声,想来便是因为这事了。   微微闭眼,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司机把车停在考古所旁边的小道上,周攸宁按了按眉心:“给夏侨打电话,让他查个人。”   洛萸在家待的第十天,事情似乎终于出现了转机。   微博上开始流传一段四十多分钟的视频。   很多段监控视频拼接在一块。   主人公都是同一个。   那个控诉洛萸庸医害她毁容的妇女。   监控的时间线很长,从一个多月前开始。   做完双眼皮手术后,那个女人不光没听医嘱做到忌口,反而啤酒烧烤一样没落。   上面有监控的时间以及地点。   她近期的生活轨迹全部标注出来了。   事情发生了反转,落萸的名字再次被推上热搜。   只不过这次舆论方向不在她身上了。   【牛逼啊,我割完双眼皮后的两周都只敢吃白粥,这人居然直奔火锅店了。】   【真顶,自己不听医嘱毁容了,还有脸倒打一耙。】   【怎么会没脸,利用没有脑子只会跟风的屁民们要一笔赔偿岂不是美滋滋。】   【之前帮忙转发的那些大V呢,睡醒了吗,出来道歉了~】   【我更在意的是这整容医生到底什么来头,这么细致的行动路线,她是怎么弄到的?】   微信群里的消息一直在响。   美容整形周畅:【你们看微博了没,反转了。】   美容整形林常清:【看到了,还好有监控,不然洛萸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美容整容许嘉凉:【@洛这视频是怎么一回事,你做的?】   洛萸自己也一脸懵,她不过是睡了个午觉的时间,怎么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正当他们在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洛萸接到电话。   仍旧是一通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今天可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那边安静了很久,女声憔悴,和她道歉:“洛医生,关于这些天恶意诽谤您的事情,我想和您说声对不起。”   洛萸眉头一皱,听出是谁了。   “前几天不是还挺横的吗,说我不赔钱就让我当不了医生,现在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   女人卡了壳,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了。   她确实没有良心发现,只不过不得不低头。   两个小时前,一辆银灰色的卡宴停在她家楼下。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来,她仍旧有些后怕。   男人分明没说任何重话,而且模样生的俊朗,儒雅随和。   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直不起腰的压迫感。   她手抖了半晌,全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敲诈勒索,再加一条诈骗。”男人故作停顿,用温和的声音,说出威胁她的话,“我可以请到最好的律师,争取让你多判几年。”   她一下子就腿软了,知道网上那段视频肯定是他的杰作。   连她所有的行动路线都能查到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我......我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   她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个念头的,起初是觉得一个双眼皮手术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   而且给她做手术的那个医生看着年轻,肯定没什么经验,所以对于她的话,自己也没太听。   后来眼睛开始红肿,伤口迟迟不愈,正好碰上最近新闻里闹的沸沸扬扬的整容失败自杀案例。   她就动了歪心思,想要靠这个来敲诈一笔,谁知道这个女人背景竟然这么硬。   一听到要判刑,她吓的眼泪出来了:“我和她道歉,我去网上澄清!我真的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最好的律师......我......不行......求您了......”   越说到后面越语无伦次。   鼻涕与眼泪横流,跪在地上就要去抓周攸宁的袖子求他。   男人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司机过来拦人:“有话说话,别乱碰。”   周攸宁居高临下的睨她:“怎么抹黑她的,就怎么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交代清楚。”   她急忙点头:“我会的,我现在就去!”   “还有。”他稍顿片刻,“和她道歉。”   卡宴出了小区,开进主干道上。   司机问:“还告吗?”   领结早在刚才就因耐心耗尽而被微微扯开,他抬手重新整理:“告。”   司机犹豫:“可我们不是答应过她......”   他确实答应过她,不请最好的律师来告。   周攸宁系好温莎结,手往上推,缓缓收紧,声音淡,眼神更淡。   “那就请个不那么好的律师来告。”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发一百八十八个红包~   推下我下本的预收【豪门未婚夫失忆了】   算命的在贺轻舟三岁那年给他算了一卦   说他命中克妻   除非尽早定个娃娃亲   于是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江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多了个未婚夫   偏偏未婚夫还是个比她大三岁的瘸子   而且上学期间还处处管着她,像她爹一样   对此江苑表示:封建迷信害死人!   对于包办婚姻,她终于忍无可忍,在他生日那天一通电话打过去,告诉他这桩婚事作废   一个小时后,她被她妈从床上掀起来,说贺轻舟接到她的电话后像疯了一样   开车过来找她的路上出了车祸   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昏迷不醒   -   贺轻舟车祸后醒来,性情大变   从前那个温润儒雅的男人,变的话少暴躁   医生说他撞到了脑袋,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江苑看着站在窗边抽烟的贺轻舟,使劲揉了揉眼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结果男人扔了手边的拐杖,瘸了好几年的脚也凭空好了   他吐出烟雾,眉头紧皱,看着她:“你他妈谁?”   --   贺轻舟暗恋了江苑很多年,为了能让她嫁给自己   他装瘸装温柔,敛去一身戾气   一场车祸后,他将江苑忘了个一干二净   也就没了伪装的必要   江苑:舔狗-1 祖宗+1 第十七章   当事人的回应再次空降热搜, 为这场整容闹剧画上句点。   热搜里都是一些网友在艾特当初帮忙发声的大V,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和洛萸道歉。   【现在的大V这么喜欢跟风吗,事情不查清楚就联合起来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子?】   【我倒要看看这几个狗东西有没有脸发声明。】   【绝了, 真踏马绝了。】   【所以说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还是别听风就是雨了,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希望这位大姐的眼睛烂掉哦,不然真的对不起你这些天喝的啤酒吃的烧烤了/可爱。】   终于写完文案得以喘口气的许珏刷了半个小时的微博。   如果不是人在办公室,周围还有其他人 , 她早就放下鼠标拍手叫好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洛爷爷这一出马,僵持了这几天的事情瞬间就转了风向。   许珏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 洛萸正坐在万象城里优雅的喝着咖啡。   店里的模特穿着当季最新款在她面前走秀,洛萸随手指了几套看的过眼的:“这些都包起来吧。”   导购又添了几盘糕点出来, 让她先坐一会,她去仓库调货。   洛萸打着哈欠, 听到电话里许珏的声音。   “洛大小姐又逛街呢?”   洛萸站起身, 走到落地镜前照了照, 觉得自己的头发也该剪了,都长了这么多。   “难得放一次长假, 不逛街多浪费。”   许珏笑她心大:“我怎么感觉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全世界唯独你跟个没事人一样。”   洛萸确实挺心大的, 她这人也没啥其他优点,就是足够乐观。   从小生活在充满□□里,长辈爱护,朋友照顾。   恃宠而骄罢了, 因为知道身后有人兜底。   并且这件事她才是受害者, 对方越想看她低头妥协, 她就越不能如她的愿。   许珏说:“不过爷爷可真牛逼啊,这才多久,监控都调完了。”   这事处理的狠辣,倒也确实像是爷爷会做出来的事。   洛萸看了眼时间,问她:“你今天几点下班?”   “不加班的话应该六点。”许珏疑惑,“怎么,有事?”   洛萸说:“吃顿火锅庆祝一下我再次登上热搜第一?”   许珏笑道:“行啊,嘲讽人的手段日渐增长。”   洛萸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都热搜第一了,姐姐我总得做出点回应吧。”   那排落地衣架从里面推出来,洛萸进了试衣间,一件一件的试。   都是S码的,尺寸有不合适的地方会再做调整。   导购拿着POS机,表情庄重的接过洛萸递过去的黑卡,礼貌恭敬的询问道:“还是上次那个地址吗?”   洛萸房子多,每年她生日,家里那些远亲近邻的都会直接给她送房产。   主要是图省事,想其他礼物还麻烦。   毕竟房子这东西,买对了地方就算放着不住,也能增值。   权当理财了。   洛萸总是这里住一阵,那里住一阵的,不过最近工作稳定下来以后,她就没挪过窝了。   主要是其他地方都离医院太远了。   听到导购的话,她点了点头:“对。”   电话还没挂断,做为996的社畜,许珏对于洛萸这种壕无人性的生活非常向往。   洛萸说:“谁还不是个社畜呢。”   她工作忙起来也忙的飞起,头碰到枕头就能睡着的那种程度。   许珏说不一样:“咱两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你工作是为了生活,我工作是为了活着。”   洛萸的工资,甚至还抵不上她买的一个包。   但洛萸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的,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哪怕是再咸鱼的人,也会给自己定一个目标。   洛萸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包括追求周攸宁这件事。   她有多恨周向然,就有多想把周攸宁追到手。   许珏没什么恋爱经验,没办法为她出谋划策,只能做她坚强的后盾,给她加油打气。   加油加到一半,洛萸那边的声音一下子降低了三格。   没了刚才的高傲,这会跟做贼一样,小声逼逼:“我看到周攸宁了。”   许珏立马挺直了腰:“这么巧?”   万象城离北南大学很近,会在这里碰到也不意外。   “他正好朝这边过来,你说我现在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许珏让她先别冲动:“这次正好你是博取他同情的机会,要是让他发现你还有心情逛街,肯定会认为你没事了。”   洛萸像只失去方向感的苍蝇,停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飞:“那怎么办呀,他马上就过来了。”   “你就假装在看书。”许珏给她划重点,“注意,姿势要优雅中带点哀伤,红楼梦你看过吧,就林黛玉那样的。”   洛萸为难:“可是......”   许珏忙说:“别可是了,听我的准没错!”   夏侨今天是自作主张找过来的,老爷子不知道:“昨天你让我调查的事情,我没和爷爷讲。”   周攸宁顺手接过了旁人递来的传单,那人紧追不舍的推荐自家餐厅,他婉声推拒。   现如今连吃饭的地方都开始了这种烦人的揽客了。   走远些了,周攸宁才将传单叠好,扔进垃圾桶中。   “今天专门过来,是为了说这事?”   夏侨知道瞒不过他,停顿片刻,才说:“我也是昨天接到电话后专门找老赵问了下,才知道姓洛的那女的在追你,攸宁哥......”   周攸宁打断他的话:“洛萸。”   夏侨听话的改口:“我才知道洛萸在追你,攸宁哥,你是怎么想的?”   周攸宁停下脚步,眼神极淡的看了他一眼:“胆子大了。”   夏侨立马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虽然是宁老爷子从小养大的,但也是近几年才和周攸宁熟悉上的。   后者自小在法国长大,十八岁后偶尔回来待上十天半个月。   每次回宁家,也是被宁老爷子拉去下棋。   他那会话更少,一整天下来夏侨甚至都听不见他发出的一点声音。   但下棋落子却全是杀招,不留后手,下的也没什么章法。   夏侨不懂下棋,这些都是宁老爷子讲给他听的:“下棋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的,你攸宁哥那会啊,戾气太重。”   察觉到他那时的状况不对,所以后面老爷子才会强制要求他从国外回来。   周父年纪大了,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周大和他儿子现在四处拉拢势力,就是为了日后独占周氏企业。   周攸宁对此却并不在意,不争不抢。   夏侨这次过来,主要目的是想劝说周攸宁。   他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在他开口前,周攸宁看向某处,脚步顿住,停在那里,不走了。   夏侨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穿着米白色套裙的女人坐在公共座椅上,脊背挺的直,双手做拿书的动作,看的很认真。   ......当然,前提是她手里得有书。   她眼睛往上抬,装模作样的露出一副惊讶脸,演技浮夸:“周教授?好巧啊。”   周攸宁走过去,随口问道:“看的这么认真,是在考察商场的空气质量?”   洛萸:“......”   操。   这人肯定是在故意羞辱她。   因为这个“巧合”的偶遇,所以洛萸顺便蹭到了一顿饭。   她借口去洗手间,给许珏打了个电话。   许珏无语:“你这人怎么一点变通都不懂,没书你就别看书了,你可以看别的啊。”   “事发突然嘛,我当时一紧张,脑子也没想这么多。”洛萸又开始啃手指了,“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傻逼?”   她一慌张就啃手指的毛病是从小就有的。   不光他觉得,许珏都觉得她是个傻逼。   许珏让她先冷静,别想这么多:“你现在越慌就越显得尴尬,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你先冷静的把这顿饭吃完。”   听珏一席话,胜读万年书。   洛萸内心莫名踏实了许多,电话挂断后,她对着镜子补了个妆,然后回到餐厅。   周攸宁不在,只有夏侨。   见洛萸眼神飘忽,像在搜寻谁的身影,夏侨贴心的告诉她:“攸宁哥出去接电话了。”   洛萸点头:“哦。”   夏侨看着她。   洛萸心虚的疯狂喝水。   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夏侨突然开口问她:“洛小姐很爱看书?”   听到他的话,洛萸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还......还行吧。”   夏侨垂眼笑了笑,没再说话。   挺普通寻常的一个笑,如果没有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洛萸肯定不会多想。   但现在她又不得不多想。   如果只有周攸宁一个人都还好,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了。   但这次居然还多了一个。   她强装出一副淡定的的样子,看似拿出手机回消息。   实则点开网站,在上面搜索:哪个星球更适合人类移居。   周攸宁刚好打完电话进来,经过她身旁时,没有刻意去看。   只是那行字实在太显眼,他一垂眸,就看了个仔细。   因为实在太丢人了,那顿饭洛萸也没怎么吃,反而也符合她被最近那些事闹到焦虑的人设。   夏侨吃到一半就接到公司里的电话,中途先走了。   于是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洛萸小口吃着面前那盘蔬菜沙拉。   虽然觉得丢脸,但被拉黑后的不爽还是占据了上风,她用一种带着质问的语气问周攸宁:“你怎么接二连三的挂我的电话,还拉黑我?”   周攸宁大约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不管是什么,他都只是象征性的碰一点,然后便放下刀叉。   怎么比她还娇气。   洛萸不爽的想道。   周攸宁没有回答她的话,仿佛并不打算给她一个解释。   洛萸在心里骂道,自己再和他说一个字,就和他姓!   周攸宁看了眼她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牛排,问她:“还饿吗?”   周萸老实点头:“饿。”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但在周攸宁起身的同时,她也跟着一块站起身。   或许是觉得她吃的少是因为这家店不合她的胃口,周攸宁开车带她去了一家川菜馆。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去,洛萸下巴搁在上面闷闷不乐。   原本以为周攸宁看见了最起码会哄哄她,或是问一句为什么不开心。   可是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洛大小姐几时受过这种气,她在外面向来都是被人捧着哄着,却在周攸宁身上频频碰壁。   他好歹也称得洛萸一声二叔吧,却半点没有为人长辈该有的样子!   车停稳后,洛萸解开安全带,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开了车门就往外走。   也不管身后的周攸宁到底有没有跟上来。   走了有一段距离,她又停住。   是图一时的面子,还是让周向然那个狗杂种吃瘪。   洛萸一咬牙,还是选了后者。   想通这点后,脊背上的那根傲骨顷刻间变软。   她确实还挺委屈的,尤其是周攸宁丝毫不为自己的魅力所折服,这让洛大小姐开始对自己的外在有了很大的质疑。   难道她变丑了?   因为不大情愿,所以走的挺磨蹭,这短短十几米远的路,她花了好几分钟才走完。   在周攸宁面前站定,她又不说话。   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一句话也没留,开了车门进去。   洛萸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这人现在是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走吗?   一再的低头,洛萸的耐心早就耗尽,要报复周向然也不是只有成为他婶婶这一个办法。   她可不是什么没有骨气的舔狗,大不了不追了!   她脾气上来了,拿出手机刚要给司机打电话。   电话还没拨出去,周攸宁从车上下来,手上多出一个纸袋,给洛萸的。   La Perla这个牌子主打的就是性感妩媚,洛萸也不知道周攸宁是怎么在La Perla里找到这套长袖长裤,保守到只露出脖子和脚脖子的睡衣。   她嫌弃的皱了皱眉:“给我的?”   大约是看清了她眼底的嫌弃,周攸宁也浑不在意:“衣服是来时买的,刚才在车上忘了拿给你。”   洛萸沉闷的哦了一声,捏着那套睡衣看来看去。   确实不喜欢,这会心情不大好,也懒得装。   周攸宁瞧出了她想走的心情,尊重她的意见,只一句:“饭还吃吗?”   问的挺平静,好像这顿饭她吃不吃都无所谓。   “不吃了。”洛萸是真的挺委屈的,所以这会的委屈看上去也没多少假装的成分,“吃什么呢,都被人无视成这样了,我总得给自己留些自尊吧。”   周攸宁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挺精致的墨绿色丝绒。   “没有无视你,只是我不善于和人交谈。”   他罕见的开始和她解释,把那个盒子递给她。洛萸没接,站在那不动。   周攸宁静默了一会,垂放下手,不勉强她,“你给我开视频的时候我在上课,视频是助教接的。至于后来,确实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   他语气淡而平,没有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太高,却也没有放的太低。   身上带着他这个年纪的稳重,却又因为那点自带的清冷感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这会和她道歉,倒是收敛了点平日里的疏离。   看上去,好像就是站在和她平等的位置,她可以不接受他的道歉,也可以无视。   这些都是她的权力。   而他之所以道歉,是他应该道歉。   不为别的,基本的家教礼仪罢了。   那点胜负欲突然涌上来了,从想要报复周向然转变为,将周攸宁从神坛上扯下来。   衣不染尘的周教授,掉入凡尘后的样子,她很好奇。   她也确确实实的不喜欢他。   也不能说不喜欢吧,顶多因为他长的好看,对他印象不差。   毕竟洛萸是个严重的外貌协会。   但凡是长的好看的,她的印象都差不多哪里去。   不过周攸宁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对这种清清冷冷宛如谪仙一般的都没什么兴趣。   因为觉得没意思。   东西她还是收下了,饭也屈尊降贵的和他一起吃了。   不过没吃多少,象征性的每道菜碰了点。   本身心情就不怎么好,也懒得给他好脸色。   没有继续装可爱,也没有扮可怜,那点自身的大小姐脾气出来了。   川菜馆的菜几乎都有红辣椒,她用筷子夹着,在装了水的杯子里涮了一遍,然后才往嘴里送。   整张脸都写着“我很挑剔”   周攸宁见她这样,知道她大概是不喜欢吃辣的。   “是我考虑不周。”   他让服务员把菜撤下去,又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洛萸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很奇怪。   她的脑瓜子笨的很,搞不懂他的态度为什么总是忽冷忽热。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把一个人往悬崖边上逼,逼到她快掉下去了,又亲手拉回去。   然后周而复始。   每次当洛萸准备放弃,他又会让她看到一点希望的光。   就像是,知道她这个人不服输,哪怕是能看到一点希望,都会靠着那身莽劲继续往前冲。   她想起爷爷曾经教她钓鱼时说过的话。   “有一种钓鱼的方式就是把鱼饵放在鱼能看见的地方,等鱼快要咬钩的时候慢慢往岸边拉。”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有红包哦~ 第十八章   决心报考医学院的时候洛萸已经高二了, 那会她的成绩全班倒数。   因为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拿来研究时尚杂志了,今年流行什么颜色,明年又会流行什么颜色。   柳叶眉和韩式平眉哪种更适合她。   后来一时兴起, 突然觉得创造美人比成为美人更有意义。   所以决定去当个整容医生。   以前哭着喊着不想上的补习班现在也自觉去上了。   甚至还专门请了家庭教师,她蠢,脑子也不怎么灵光。   再加上醒悟的晚,那两年她可谓是头悬梁锥刺股。   洛萸她爸妈甚至怀疑她是中邪,被鬼上身了, 还专门请了道长来家里做法。   结果那半吊子道长烧了道符水让洛萸喝下去, 洛萸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水,气的差点没把道长的台子给掀了。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但她还是如愿考上了。   洛萸一根筋,轴的很, 认定的事,摸黑也会走完这条路。   虽然中途难免会想要退缩, 但气性过去就好了。   她点了碗米酒汤圆, 再去看周攸宁时, 他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仍旧是那副儒雅随和中, 又带着些许浑然天成的疏离淡漠。   他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   洛萸心想。   她就算再蠢,也能看出来, 周向然对他除了长辈的恭敬外,还带着一点忌惮。   至于是在忌惮什么,洛萸也无从得知。   因为她并不觉得周攸宁有多危险,他除了难接触, 其他的好像也都还好。   洛萸小口吃着汤圆, 偶尔会抬眸看他一眼。   周攸宁突然轻声发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洛萸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洛萸坐直了身子:“有。”   周攸宁安静看她。   洛萸一本正经:“美貌。”   安静了几秒钟, 在洛萸自己都被自己的话尴尬到的时候,周攸宁却垂眸轻笑。   这大概是洛萸第一次看到他笑的这般真心。   不带调侃,也不带寒意。   纯粹是因为想笑便笑的。   “你对向然也这般轻浮?”   提到周向然这个名字,洛萸就觉得胃里不适:“他哪配。”   洛萸很早就注意到了,周攸宁爱喝茶,并且也不怎么挑。   普洱白茶这些他都喝。   在外面吃饭,他也会点一壶茶。   此时他指骨微屈,轻抚杯壁,若有所思的开口:“可我听说,你与向然交往三年,关系一直很好。”   “那都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他了。”洛萸说的言之凿凿。   周攸宁端起方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轻声笑笑:“是吗。”   虽然都是轻笑,可现在的笑却和刚才不太一样。   有种洞察一切,却不拆穿的精明。   洛萸仿佛突然明白了周向然对周攸宁的那点忌惮源于哪里。   他这样的人,若是铁了心当坏人,恐怕他们都会成为他所下的一盘棋。   回到家后,洛萸给许珏开视频,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你觉得周攸宁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珏也算是情场上的老手了,但听到洛萸这番话,她觉得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感情小白。   “太难猜了。”许珏说:“你平时多注意他的微表情,男人的情绪大多都流露在微表情上。”   “没用。”洛萸叹了口气,“周攸宁这个人刀枪不入,别说微表情了,我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一下都觉得难得。”   许珏沉默半晌,得出一个结论:“这种过了三十的老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内敛?”   岂止是内敛,简直是心思缜密到一点真情都不肯流露。   洛萸也懒得继续想这事了,她明天还得去上班。   在家休息了这么些天,她觉得自己都变懒了。   第二天起早床去了医院,刚到,就跟名人一样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同事七嘴八舌的问着。   “你那事是怎么处理的,完全拿捏命脉啊,直接一击给人打哑火了。”   “查人行踪和调监控可是大工程,你这反击的也太牛逼了吧。”   “果然背喜马拉雅上班的都不简单啊。”   前面那些话听着还好,能感受到几分真情实意,是觉得她牛逼。   至于后面,就真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了。   洛萸双臂环胸,斜倚着桌边站着,几分懒散:“背个喜马拉雅上班就不简单了,改天让你看看我家的车库,你那眼珠子是不是都得掉出来了?”   这话三分嘲讽七分鄙夷,火/药味重的很。   医院的人共事这么久,对彼此的性格都算了解,眼下正互相劝着。   分成两拨,一拨劝洛萸。另外一拨则劝李敏。   “李敏也就是开开玩笑,大家都是同事,也别太计较。”   洛萸:“我没计较,不过就是想带没见识的人多长长见识罢了。”   她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和李敏道歉,“姐姐应该没有误会我吧。”   这歉道的茶里茶气,还顺带把人给嘲讽了一把。   李敏气的翻了个白眼,走了。   见没热闹看了,人群这才散开,都各忙各的去了。   平时没预约的时候许嘉凉都会端着个咖啡杯来洛萸这儿串门,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我早看李敏不顺眼了,之前总打着开玩笑的名义来挖苦嘲讽别人。”   洛萸和她没什么接触,因为办公室之间离的远。   平时坐班的时间也都是错开的,不过听许嘉凉讲,她好像对洛萸挺大的意见。   “我也是在小群里看她们讲的,她们说李敏私下里没少嘲讽你,说你被人包了。”   柠檬精好像都是共用一张嘴脸的,这话哪怕许嘉凉不说,洛萸自己也能看出来。   每次洛萸换个包,李敏都弄出一副清高样。   仿佛全世界只有她赚的钱是干净的。   “对了,你这几天还好吧?”   洛萸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根代餐棒拆开,咬了一口:“挺好的,吃的好睡的好。”   听她这么说许嘉凉就放心了。   “前几天那个来医院要整鼻子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   当时自己可没少被她骂。   洛萸问:“怎么了?”   前阵子来医院了,说是鼻子整坏了,鼻尖都坏死了,过来修复。   “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在休息室都听的一清二楚。”   意料之中,洛萸也不意外。   洛萸给她提过醒,再整就会出现危险,可她不听。   现在网络上到处都是那种贩卖外貌焦虑的,久而久之,对自己外貌不满意的人就多了。   整着整着就整上瘾了,不停的修复,不停的整。   ---   洛萸接到家里的电话,是在下班后的半个小时。   老爷子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怒气:“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洛萸吓的脖子一缩,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得老爷子动怒。   她很努力的回想了一遍,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老爷子虽然疼她,但疼归疼,赏罚还是极为分明的。   洛萸胆战心惊的开车回了家,保姆阿姨过来开门,冲她使了个眼色,低声嘱咐:“待会别顶嘴。”   洛萸无声抿唇。   那也得她有这个胆子顶嘴才行。   她刚进去,就看到对着墙站着的林商商。   这熟悉的罚站唤醒了洛萸心底的恐惧。   靠,这该不会还得来一套家法吧。   洛萸小的时候比现在还骄纵,可谓是把大小姐脾气这五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平时没少惹事。   每次惹了事,都会被爷爷上家法。   罚她朝墙站着,然后拿着藤条往她身上抽。   整整十下,抽的洛萸眼泪鼻涕乱飙,哭着喊着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话是这么说,但下次还敢。   她记吃不记打,所以从小到大虽然家里最受宠的是她,但挨打最多的也是她。   不过自从她上高中以后那根祖传的藤条就被爷爷拿去扔了,怎么现在......   她的手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老爷子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护工在一旁搀扶着他。   看到洛萸了,他脸一沉:“还杵在这里干嘛,面壁去!”   洛萸吓的娇躯一震,自觉走到林商商旁边罚站。   她小声问林商商:“怎么回事?”   林商商说:“爷爷知道我还在追周教授,气的把我骂了一顿。”   洛萸皱眉:“然后你就把我捅出来了?”   林商商笑的挺奸:“我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洛萸气到恨不得当场在这里对着她施展拳脚。   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手里的拐杖被护工接走,放在一旁。   胸口的火喝了几杯茶都没压下去,他重重的将茶杯放回桌面。   这动静吓的洛萸和林商商非常默契的抖了一下。   “真是出息了啊,小的这样,大的也这样,那周攸宁就当真这么大魅力?值得你们两姐妹抢来抢去?这事要是让外人知道,你们让我老洛家的脸往哪搁!”   洛萸知道,爷爷这次动怒全是因为她。   先前他知道林商商在追求周攸宁时便不是这个反应。   果然,他的下一句就开始集火洛萸了。   “阿盏,你年纪也不小了,二十有五,有些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懂的,那周攸宁是周向然的叔叔,你觉得到时候外界会怎么传你?”   盛怒不过就是那一瞬间,这会火下来了,便想着好好和洛萸讲讲道理,“我老了,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而且你是女孩子,你才最应该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追求自己未婚夫的亲叔叔,这话若是传出去,世俗的骂声都足够将她淹没。   老爷子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给周攸宁打过电话了,你当面和他道个歉,以后便不要再联系了,这事就这么翻篇。”   洛萸低着头,长久没出声。   洛杰接到保姆阿姨的电话就急匆匆的从学校赶回来了,他也不知道洛萸惹了什么事,但光是听阿姨那个描述就觉得情况不妙。   担心洛萸挨打,所以想着赶回来劝劝,实在不行他还能替她挡几下。   哪曾想人刚才刚回来,正好撞枪口上了。   老爷子眉头一皱:“滚过去,一块站!”   洛杰:“......”   无辜被迁怒的洛杰就这么哑了火,挨着洛萸站着。   后者眉头紧皱,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你他妈也在追周攸宁?”   洛杰:“......”   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   周攸宁来的慢,洛萸都面壁了三个小时,他才缓缓来迟。   院外传来车轮压过水泥地面的声音。铁门老旧了些,爷爷念旧,便一直不肯换,每次打开都会兹拉兹拉的响。   白天还好,夜晚听着就觉得有几分可怕了。   阿姨把正厅的门打开,男人一身深灰色条纹正装,领带夹被这灯光照拂,泛着淡淡的银光。   他是冷白皮,血管都泛着好看的青色。   看这身打扮,应该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看了眼面朝墙站着的洛萸,眼神淡,视线再次挪开时,唇角带上可以称之为尊敬的笑。   之所以是可以称之为,因为那笑只浮于表面。   老爷子站起身,手往对面沙发上一递:“先坐。”   待周攸宁入座后,老爷子让保姆阿姨沏了壶茶上来:“前些日子别人送来的太平猴魁,尝尝味道怎么样。”   虽然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和谐,但透过事情看本质,洛萸还是从中看出了些许剑拔弩张的氛围。   洛杰小声逼逼,问洛萸:“姐,这是怎么回事,爷爷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林商商那条狗又做了什么?”   距离她不过一步之遥的林商商听到了,以同样的音量回击他:“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洛萸趁火打劫,朝她比了个手势:“这个数,不然就告诉爷爷你骂他是狗。”   林商商:“......”   老爷子的声音打断了这场趁火打劫的敲诈。   “洛萸,你过来。”   语气平稳,倒也听不出半点怒意来。   但见识过他刚才发的火,洛萸心里还是有几分发怵的。   她一步分成三步,只恨这条路不能再长一些。   周攸宁喝了口茶,眼神顺势落在她身上,不过一眼,便收回了。   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方桌。   洛萸在老爷子的身旁坐下,正对着周攸宁。   老爷子笑道:“听说我这个孙女近些日子没少给你添麻烦。”   周攸宁垂眸轻笑:“无碍。”   笑容里竟能看出些许长辈对后辈的宽容。   洛萸半晌不语,老爷子喊了好几声她才逐渐回魂。   “我刚刚怎么和你说的?”   她的手垂放着,被中间的方桌挡住,轻轻捏着衣角。   刚要开口,老爷子咳了一声,似不满:“对待长辈就是这个态度?”   洛萸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洛家这种老派的世家大多都传统,长辈礼仪是从小最重视的教育。   洛萸冲周攸宁鞠了个躬,然后照着老爷子方才说的那些话,换汤不换药的重新说了一遍:“周二叔,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打扰你了,以后我不会再缠着您了。”   作者有话说:   周娇娇:嗯? 第十九章   周攸宁轻轻转动手中茶杯, 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   他的长相算不上温润,反而透着几分不好接近的寒。   但笑时却是极好看的。   眼尾微挑,深邃的眸便也压出半点光。   他虽未开口, 但这声歉也算是收下了。   老爷子心中的石头落下,松了口气,笑声也比刚才爽朗几分:“我家阿盏自幼被我们宠的无法无天,想一出是一出,想来她对她周二叔心中是有仰慕, 却也谈不上什么男欢女爱。她虽然和向然没了婚约, 但也应当和他一起称呼你一句二叔,以后她有不懂事的地方, 还望你多纠正。”   周攸宁笑着点头:“自然。”   这一来一回的,轻易就将二十五岁的洛萸打入小朋友的行列。   她虽然不满, 却也不敢多说。   周攸宁并未在这边多留,他的工作好像很忙, 除了考古所和大学那边, 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老爷子让洛萸去送送。   周攸宁拒绝了, 但老爷子却坚持:“她做错了事,总得让她慢慢赔罪。”   洛萸又冲周攸宁鞠了个躬, 九十度,还挺标准。   周攸宁沉默片刻, 便默许了。   从院里离开后,四周寂静许多,偶尔有几声鸟类的叫声从头顶传来。   听着反而多了几分焦躁。   洛萸低着头跟在周攸宁身后,看着不像是在送他, 反而像是做错事, 刚被老师训过的学生。   在前面拐角处驻足, 周攸宁说:“就送到这吧。”   洛萸不语,脚踹了踹平整的路面。   周攸宁却也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等了一会。   像是在等她开口。   洛萸从刚才被训的情绪中出来了,这才恢复了点平日里的元气。   她做贼一般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爷爷的眼线后,这才走到周攸宁跟前,声音很小:“我以后,偷偷追您,不让我爷爷知道。”   周攸宁眸色微暗,沉声发问:“你就没想过后果?”   眼下倒真像是老师在训学生。   洛萸挺直了腰,说的理直气壮:“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爱是自由的。”   他低垂下眼,声音比刚才要轻下几分:“可我在乎。”   洛萸问他:“你是胆小鬼吗?”   他大约是气笑的,眼眸微敛,短促的光转瞬即逝。   老爷子刚才的话说的很明显了,他是她二叔,小辈不懂事,但他不能。   周攸宁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这件事上反而出了纰漏。   既然是错误,就不该让这个错误继续延续下去。   其实本就不应该有开始的,到底是他......   他按了按眉心,胸口堵着浊气。   “罢了,错在我。”   若不是他有松动,也不会让洛萸有机可乘。   他转身离开,洛萸不依不饶的跟过去:“我们本来也没什么辈分关系啊,我喊爷爷,你也喊爷爷,不过是因为我和周向然有婚约所以才该喊你一声二叔,但按我家的族谱我只该喊你一声二哥才对。”   “而且就算我喊你二叔,我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周爷爷不还把外面的女人接回来,和正房一起......”   周攸宁眉头紧皱,往日清润的眼在瞬间攀附戾气。   他少有这样的时候,却又不违和,仿佛他就该这样。   现在的他,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不过洛萸并没有这个机会得以看见。   她错过了。   周攸宁很快就敛了戾气,只是沉声,继续往前走。   加快的脚步能看出他此刻不太好的情绪。   洛萸自知自己说错话了,追上去道歉。   “二叔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口快,我没别的意思,我......”   车停在路边那棵香樟树下,司机正降下车窗看手机。   听见声音了,往这边看了眼。   周攸宁走在前面,洛萸跟在后面。   这样的画面怎么看怎么熟悉。   周攸宁开了车门坐上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洛萸一眼。   后者被关在门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头低着,有些不知所措。   这倒也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司机犹豫的发动车子。   直到开远了,洛萸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司机这才开口询问:“去考古所吗?”   周攸宁将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疲累的按了按眉心:“回家吧。”   司机点头,突然想起方才为什么会觉得那一幕似曾相识了。   他平时喝多了酒回家,和他老婆也是这样一个状态。   他老婆生气的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认错。   ---   洛萸确实还挺自责的,因为觉得自己戳中了周攸宁的痛处。   周攸宁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太好的人。   在他四十岁那年,他把自己养在外面的小情人和私生子一块接了回来。   这在这个圈子里顶多算是一段谈资,却也不算多让人可耻的事情。   毕竟这里本身就乱,搞个聚会都能上演几人大战,随随便便玩个打发时间的游戏都和性相关。   洛萸的那些发小们都爱包小明星和嫩模,觉得不错甚至还会互相换着玩。   这也是为什么老爷子这么希望赶紧促成周向然和洛萸婚事的原因。   他不光在事业上有头脑,在感情上,似乎也有洁癖。   可总有看花眼的时候,他也是个渣男。   洛萸拿着手机犹豫了一整天,那通电话迟迟不敢拨通过去。   周攸宁肯定是介意的,哪怕他从小在法国长大,和自己父母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但发生这样的事情,谁的心里都会膈应。   犹豫了很久,那通电话最后拨给了许珏。   许珏听完后,劝她还是先等等。   “他这会说不定还在气头上,你就别去触霉头了。”   洛萸叹了口气,埋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许珏说:“我觉得爷爷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反正报复周向然的办法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然后洛萸就不说话了,她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   思考好了,她才再次开口,这次的语气和刚才不太一样。   “我想追他,其实也不光是为了报复周向然。”   ---   在许珏的出谋划策之下,洛萸那些天忍住了没和周攸宁联系。   爷爷可能是怕洛萸又会去找周攸宁,只要她得了空闲,他都会打电话把她叫回家。   洛萸买个衣服都是在家里完成的。   模特来家里,一套一套的试穿给她看。   导购在旁边做着介绍,包括细节和设计概念。   洛萸提不起兴致,手胡乱的指了几套。   但这种情况下买的衣服都是不怎么喜欢的。   洛萸连试穿都嫌浪费时间,全部赏给林商商了。   林商商得了好处,语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不是一见面就和她掐架了。   “怎么着,被爷训了一顿后就提不起劲了?”   洛萸白她一眼:“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挨训一样。”   林商商从小到大被训惯了,而且那天的重点批评对象是洛萸,又不是她。   这些天她也想通了,周攸宁这人实在太难追,追不上就不追。   “又不是第一天挨训了。”   洛萸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那你还追周攸宁吗?”   林商商耸肩:“男人没有命重要,而且我最近换了个对象。”   洛萸皱眉:“这么快?”   “虽然赶不上周教授的十分之一,但也是个大帅哥。”她拿出手机摁亮屏幕,给洛萸看自己的手机屏保,“现在最火的男爱豆。”   洛萸看了眼,确实挺帅的。   她简单的给出评价:“鼻子整过,双眼皮是割的。”   林商商皱眉:“真的假的。”   洛萸喝了口水润嗓子:“不过他整商挺高,给他动刀的医生技术也不错,所以看不出整容痕迹来。”   这话一出,林商商抱着手机不说话了。   应该是遭打击了。   洛萸拿着手机给唐星安发了条消息。   【洛了个萸~】:下午好呀OVO   很快就有了回应,大约是不怎么忙。   【唐星安】:下午好!!   【唐星安】:最近怎么都不来考古所玩了,这些天很清闲,可以带你到处逛逛。   一说这个洛萸就来兴趣了,她坐着了身子。   刚要答应,顿了片刻,她又开始犹豫了。   【洛了个萸~】:我可以向你打听个事吗?   唐星安猜到了,不等她问出口,她就先给了答复。   【唐星安】:周教授这些天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洛了个萸~】:病假?   保安亭内值班的保安还是上次洛萸碰见的那个。   大约是对她眼熟了,这次就不再像上次那样防着她,态度也缓和了许多:“来找C20的住户?”   洛萸点头,把手上的水果和花往上举了举:“他生病了,我来看望他。”   保安点头,刚要把电话拨到保安室。   被洛萸拦下:“我这次来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保安迟疑的看着她。   这儿房价是出了名的贵,住在这里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上流人士。   有钱人的身旁最不缺的就是女伴,换女人跟换衣服一样。   可能今天来的是这个,明天就变成另外一个了。   为了保险起见,保安也不敢随意放她进去。   洛萸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跟自证一样,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给他看。   她的地址落户在老宅,那里可是有价无市的地段。   比这儿还要高上好几个档次。   她没有当捞女的必要。   保安迟疑了会,大概是信了,这才开了门放行。   还让她别往外说,这种属于工作疏忽,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工作可就不保了。   洛萸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好了,我嘴严的很。”   她按照上次的记忆去了周攸宁家,院内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响。   这种天气寂静无风,深灰色的地砖将院里的土挡住,和隔壁左右的绿意盎然不太一样,他什么也没种。   唯独在靠阴处放置了一张深灰色的桌椅,以及三个方凳。   她推开铁门进去,又在紧闭着的客厅门前停下。   伸手按门铃,过了很久才听到里面有动静传来。   明明听到了声响,却等了很久。   门从里面打开,客厅没开灯,有点暗。   男人逆光站着,洛萸第一眼没瞧仔细,等她适应以后再去看时,发现他眼睛上缠着纱布。   难怪开个门花了这么长时间。   洛萸抿了抿唇,站在那里,不敢开口。   男人却好像已经知道了是她,没说话,转身进屋。   他走的并不快,显然还没办法太适应这种看不见的状态。   洛萸怕他磕着,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扶他。   周攸宁不语,只是将手抽离。   洛萸又去扶,这下力气比刚才更大:“我知道错了。”   她声音小,带着歉疚。   周攸宁停下,头微侧。   仿佛能透过那层厚重的纱布将她看清一般。   也不知道多久没说话了,一开口,声音带着极沉的哑。   “为什么要来。”   洛萸扶着他坐下后,又重新折返到门口,把放在地上的水果拉进去,顺手关上门。   “我听说你做了个手术,不放心,所以就来看看。”   “听谁说的?”   洛萸不说话,怕周攸宁觉得自己为了接近他处心积虑,虽然她确实挺处心积虑的。   她拿着水果进了厨房,洗好后切成小果,放上牙签端出去。   可能是觉得周攸宁看不见,吃东西也不太方便,所以她非常贴心的叉了一块,喂到他嘴边:“张嘴。”   周攸宁沉默片刻,头偏开。   “看也看过了,你回去吧。”   “我不。”洛萸说,“我不放心,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她这话说的十分真情。   她执拗起来也没人能说服他,除非周攸宁现在报警说她私闯民宅,让警察把她带走。   不然洛萸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   很显然,周攸宁并不打算做的这么绝情。   她既然不想走,他也就随她了。   他走到沙发旁重新坐下,方桌上放着电脑,大约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女声恭敬的问了一句:“继续吗?”   周攸宁喉间轻嗯,便再无话。   女声温柔,读起书来,总有种催眠的感觉。   洛萸听不懂法语,只觉得自己仿佛和他们隔开了两个世界,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   她大老远来看他,他却压根就不理人。   虽然做错事的那个人也确实是她。   洛萸没有资格去嚷嚷他不理人,只能拼命的吃着水果,一块接着一块的往嘴里塞。   大约是眼睛看不见,耳朵便更灵敏了。   周攸宁听到了身侧的声响,沉默半晌,他方才出声:“今天就到这吧。”   女人应声,顿了片刻,还不忘嘱咐一句:“您注意身体。”   周攸宁并没有给出回应,关了电脑起身。   他走到墙边,凭借记忆摸索一番,把灯打开。   “我可以照顾我自己,你回去吧。”   洛萸点头,阴阳怪气道:“我说怎么一直赶我走,原来在和美女打电话,乐不思蜀呢。”   周攸宁显然并不打算和她解释那个女人的身份。   他又不说话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当中。   周攸宁看不见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洛萸可以光明正大一直盯着他看。   他穿着白色的棉质短袖,裤子是浅灰色的抽绳运动裤,很简单的打扮,却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感觉。   有的人,就算满身品牌,别人只会觉得是在地摊上买的假货。   而有些人,哪怕穿着再朴素,也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清贵。   气质是天生的。   周攸宁就属于后者。   他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仙气,像是神明怜悯世人,自愿坠入人间。   可他带来的究竟是福泽还是噩运,洛萸不太清楚。   他安静喝着咖啡,手搭放在腿上,手背筋脉往上延伸。   禁欲到了极致,那就是勾人的性感。   洛萸突然很想知道,周攸宁这样的人,会有那方面的需求吗。   盘子里的水果不知不觉吃完了,她站起身,想把盘子拿进厨房洗干净,却无意瞥见桌上的安眠药。   她问周攸宁:“你最近失眠吗?”   周攸宁颔首,许久,才轻轻点头。   “安眠药还是要少吃,会有依赖性的。”   洛萸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盒,取代了在方桌上的安眠药,   “这个是复方枣仁胶囊,中成药,安神的,没有依赖性。副作用是吃了以后可能会出现恶心想吐的不良反应,你以后要是睡不着了可以吃这个。”   他像是在和她确认:“你是整容医生?”   洛萸觉得自己像是被小看了,嘟囔一句:“整容医生也是要考临床医学的。”   周攸宁垂下眼,只轻嗯了一声。   洛萸把他手边的咖啡杯拿走,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既然睡不着就别喝咖啡了。”   他也没多说,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洛萸不太喜欢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因为她觉得周攸宁一点希望都没给她。   “周攸宁。”   她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喊他。   以至于明明是她喊出来的,听着却让她感觉有几分陌生,仿佛这个声音并不属于她。   周攸宁却没有显出半分意外,依然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当然前提是,洛萸能看见他的眼睛。   或许。   她心存侥幸,或许纱布挡住了他眼底攀升的情绪。   但她对自己这个猜想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因为周攸宁不是这样的人。   冷漠淡然,这样才是他。   “上次说那些话是我不好,我说话不过脑子,我和你道歉。”   大概是嫌距离太远,洛萸干脆走到他面前蹲下,抬眸去看他。   她的胳膊顺势放在他的腿上。   眼睛往上看时,正好能看见他下巴连接下颚的那条线。   很完美,完美到让看过太多人骨的洛萸都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微微分开双腿,想要避开她的胳膊。   却忽略了洛萸此时全身的力气都落在他身上,这一剥离,她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摔。   他身上穿着的那条运动裤确实和看上去一样的柔软。   洛萸的手条件反射撑在某一处,稍微往下一寸便是私人领域。   洛萸微愣了一瞬。   不等她思考完毕,周攸宁猛的站起身。   洛萸瞧见他略微泛红的耳尖,先是一愣,随即荡起一抹浅笑。   她声音软软的,又娇:“二叔,你耳朵好红。”   他仿佛知道她刚才在看哪里一样,罕见的有了几分燥意。   这太不真切,洛萸以为自己看错了,低头去揉眼睛,再次抬眸时,他已经恢复了平常。   同往日一般,没有半分异样。   耳边潮红早就退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洛萸的错觉而已。   或许,也确实是她的错觉。   洛萸还蹲在那,没动。   周攸宁又开始驱逐她:“看也看过了,没什么事的话......”   不等他说完,洛萸便委屈的把头埋在臂间,小小的一坨,像只仓鼠一样,躲在沙发旁。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大抵是声音第一次染上哭腔,整个人都有种受了屈辱的难过。   周攸宁听见了,沉默半晌。   客厅里开着灯,但这点光亮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起半点作用。   这不是他第一次动手术了,医生说,后续还得再做几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太久远了,他已经不记得。   和那些如同阴沟藏污一般的记忆被深埋。   “没有讨厌你。”   他的声音轻,似安慰,又似在坦诚。   也确实是实话,讨厌算不上。   这次不止是带着哭腔,而是真哭了:“那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赶我走,还总对我说些冷言冷语的话。”   她拿起沙发旁周攸宁的外套,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我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好吧。”   他听到了她擦泪的声音,也知道她是用的什么在擦。   有洁癖的周老师却也没说什么。   他很安静,安静的听她絮絮叨叨的埋怨。   这个地方,有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周攸宁不大记得。   自他有印象起,好像就一直这么安静。   他也习惯了这种安静。   手扶着沙发靠背,一路摸索到了中岛台,他打开冰箱,问她:“要喝什么?”   洛萸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微博看到的帖子,父母道歉不会直接说对不起,而是会叫你吃饭。   在听到周攸宁这句话后,她突然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与周向然无关,也与报复无关。   她像个被安慰的小朋友,所有的情绪顷刻间都爆发了,走过去要抱他。   周攸宁看不见,也不知晓她此时的举动,只是听见她朝这边走来。   以为她要自己拿,便稍微往旁侧了身,给她空出位置来。   结果下一秒,他的腰被人从后背抱住。   动作不算温柔,甚至还有些毛躁,让没有准备的周攸宁稍微往前踉跄一步。   大约是还加了助跑的。   洛萸头靠着他的后背,周老师的后背真宽啊,又温暖。   她这么想着,便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但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害怕,怕周攸宁推开她,于是声音软软的撒娇:“周老师,我就只抱这一会,看在我这么难过的份上......”   白色纱布遮住的眼看不出情绪,面上也是云淡风轻,听到洛萸的话,已经从身侧抬起,准备拉开她的那只手稍微顿住。   片刻后,还是放下:“一分钟。”   他给了最后期限,“洛萸,这一分钟过后,希望你能听你爷爷的话。”   和他保持距离。   洛萸没有回答他。   她才不要做听家长话的好孩子,从小到大她就不是。   不过这一分钟过的可真快啊,周攸宁身上短袖的面料不算厚,洛萸又抱的紧,能感受到他带着力量感的腰腹肌肉。   洛萸没见过他脱衣服的样子,不知道他的身体构造。   但平时看他,都有种儒雅随和的斯文气质。   可这会真切的摸到了,却又觉得那些大约只是表象。   怎么能有人做到极致的禁欲和极致的性感,这两种矛盾体在他身上糅合,非但不会让人感到违和,反而意外的撩。   她的周教授就像是一座未被开发的矿山,越往下挖,就越是惊喜。   她才不舍得就这么放过他。   哪怕不是为了报复周向然,她也想和他在一起。   一分钟到了,洛萸遵守约定,将手松开。   有舍有得,这次讲了诚信,才有下次嘛。   洛萸不蠢。   短暂的享乐,和长久的占有,她清楚哪个更划算。   她处理起这种事情来游刃有余,并没有显出太多留恋,轻松抽离。   她走近冰箱,上下看了看,周攸宁不愧是老干部,这一冰箱的东西,她却找不出一点自己爱吃的垃圾食品。   最后无奈的选了瓶酸奶。   因为知道周攸宁看不见,所以她也不用时刻端着,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开了盖子小口的喝着:“你平时都只喝水吗?”   周攸宁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没反应。   但也只片刻。   他走过来,坐下,声音淡:“差不多。”   洛萸叹了口气,手背撑着脸颊:“适当的补充糖分还是很有必要的。”   周攸宁不语,手在方几上摸了摸。   洛萸猜他应该是要看电视,于是把遥控器拿过去递给他。   只是想拿茶杯的周攸宁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胡乱的按了个台。   他看不见,只能听到一些声音。   更加不知道自己胡乱换的到底是什么台。   洛萸的注意力被电视给吸引了,某狗血偶像剧,古早味挺浓,强取豪夺的禁忌恋。   国外的,下面有字幕。   原本想自告奋勇充当报幕员的洛萸却突然想起,周攸宁这样的高材生,哪怕不看字幕也能听懂。   热情被挫了一半,也没放弃:“我给你讲剧情吧,只听声音没意思。”   周攸宁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听到洛萸的话后,他点了点头,表情过于淡漠了些,显然也不太感兴趣。   “男主为了让女主吃醋居然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了。”   “啧,他们居然还亲嘴了!!”   “我靠,女主果然看到了。”   “咦,男主还强吻女主。”   说着说着,身侧就没了声音,虽然看不见,但周攸宁能听见声音。   水渍声伴随着男女轻微的喘息,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萸偷偷抬眼,去看周攸宁的反应。   后者泰然自若的喝着茶,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在他看来,这些带着情欲的喘息和感冒咳嗽无甚区别。   洛萸越发觉得,周攸宁就是那种不容亵渎的天神,他的衣摆是干净的,人世间的尘土不配在上面留下痕迹。   可她是个性情乖张的人,她偏要在他的衣服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终会将他标记为自己的所有物。   原本两人之间还留出一点距离,但因为洛萸的一挪再挪。   她的肩膀早就碰到周攸宁的胳膊了。   她小声感慨:“他好坏哦,我好喜欢。”   说的是剧中的男主。   周攸宁不语,将杯中茶喝完。   洛萸也没在这留多久,她下午还有工作,穿好了外套,和周攸宁说明天再来。   大概是怕他明天就不给她开门了,洛萸又补充了一句:“你明天别吃饭,我给你带饭来。”   她看见他抽屉里的胃药了,知道他肠胃肯定不好。   是不是帅哥都有这毛病,她看的言情小说里,胃病几乎是所有男主的标配。   周攸宁没说话。   洛萸仿佛复读机上身,不厌其烦的将同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周攸宁许是被吵到不耐烦,便点头说了声好。   洛萸又盯着他看了会,脸上露出一副坏事得逞的笑。   “那我就先走啦。”   直到两道门关上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偌大的复式别墅,再次陷入了无人的寂静。   周攸宁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片刻后,他转身上楼。   ----   洛萸原本是想着自己做好了饭菜给周攸宁送去的,这样会显得有诚意一些。   但试了一次她就放弃了。   做饭是个细致活,水少放多放都会出问题。   于是洛萸只能让家里的阿姨来做。   阿姨笑问:“这是要给谁送去的?”   她知道洛萸不爱吃粥,小的时候夫人为了哄她吃一口,都得在粥里放糖。   这会竟然主动要她熬粥。   洛萸坐在小吧台那里等,双手撑着脸:“给一个肠胃不怎么好的人送去的。”   阿姨问:“小朋友?”   洛萸摇头:“大朋友。”   洛萸这次进去的挺顺利,虽然门口值班的保安换了,但却没人拦她。   她一路畅通无阻,还觉得挺惊讶。   手里的东西有点沉,手掌都被勒出一道很长的红痕。   她站在门口按门铃,等的时间没有上次那么长。   男人显然已经习惯了黑暗,手中握着一根盲杖,他今天穿了件素色的长衫,斜领的盘扣,   肤色冷白,在这日光映照之下,如同泛着寒意的羊脂白玉。   少了几分平日里穿正装的沉稳冷漠。   更多的是虚无缥缈的距离感,现下的他,好像更添几分不容亵渎的仙气。   单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就足够让人挪不开视线了。   蒙住双眼的白色纱布反倒像是成了点缀,将这种禁欲往上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斜领盘扣齐整的扣到最后,脖颈修长,喉结凸起的弧度都是性感的。   慕残。   不知为何,洛萸突然想到了这个词语。   现在的周攸宁,更让人着迷。   她突然很想撕开他雅正清欲的一面,看看内里的他到底是怎样的。   依旧如神祗,还是形同恶魔,   洛萸拎着食盒进去,嚷着太重,她手都要断掉了。   周攸宁开了窗,又把灯打开。   盲杖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声音微乎其微。   落萸将食盒打开,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冒着香气。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邀功:“这是我亲自给你做的。”   周攸宁不语,只微抬下颚,那双眼似乎透过白色纱布正看向她。   明知道他看不见,可洛萸反倒显出几分心虚。   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我亲自让家里的阿姨给你做的。”   话里多加了几个字,便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周攸宁将盲杖放在一旁,轻声道过谢。   倒是生分。   洛萸心中虽然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她盛了一碗粥,递给他:“我看你家里有胃药,想着你应该是肠胃不太好,所以就让阿姨给你煮了点粥。”   周攸宁淡声:“胃病不能喝粥。”   洛萸茫然抬头:“啊......哦。”   若不是周攸宁提醒,她这个医学专业的反倒忘了。   她有些失落,刚要把碗拿回来,那双玉白修长的手却先她一步,将碗端起。   他不管做什么都是细致有条理,就连喝粥也是,白瓷的勺子偶尔会碰上碗壁,声响清脆。   洛萸就这么看着。   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的弧度。   洛萸伸手比划了一下,想攀住他的脖子,咬上一口。   一碗粥喝完,周攸宁把碗放下,他拿了餐巾擦嘴,问她:“你爷爷知道你过来吗?”   洛萸把碗筷收好,摇了摇头:“要是让他知道的话,非得打死我不可。”   周攸宁神色严肃起来:“洛萸。”   洛萸捂住耳朵:“我知道你又要开始说教了,可是我都二十五岁了,我能对我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她问周攸宁:“周老师,您的胆量难道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孩吗?”   她的激将法在周攸宁身上并不起作用。   “人的一腔孤勇,不该浪费在这种不值得的事情上。”   他的这句话,是以长辈的口吻讲的。   似在教她一些为人处世。   可洛萸却觉得,他是在告诉她。   无论喜不喜欢,他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因为不值得。   虽然有些挫败,但洛萸却也没有多难过。   可能她对周攸宁只有一种征服欲,以及极度的迷恋他的身体。   谈喜欢二字,确实过于沉重了些。   “你上次不是说你家有影院吗,我可以上去看看?”   大约是觉得洛萸怎么讲都说不通,周攸宁便也没再继续费口舌:“自便。”   上次来他家,洛萸的活动范围只在一楼,二三楼她还没参观过。   这次顺便去二楼看了看。   周攸宁家里的装修和他这人一样,单调简约到了极致,没有繁琐的家具,也没有限量版的各种球鞋。   整个屋子给人的感觉就是素净。   除了走廊上隔不了几米就会出现的画。   都是相同的画风,能看出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诡异阴暗,如同从地狱中伸出来的一柄刀刃。   不带血,却足够让人生寒。   洛萸想起唐星安和她说的那些话。   周攸宁十八岁的时候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家了。   那这些画是不是也是他画的?   再往前走,便是一扇紧闭的门,她闻到了比客厅还要更浓郁的檀香味,以及夹杂着一点燃香的气味。   虽然知道擅闯别人的私人领域不太礼貌,但洛萸还是没忍住,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墙面是素雅的浅灰,中间放了个香炉,一缕缕的白烟飘出,离得近了,那股檀香味便更重。   正对面供着一尊佛。   墙面挂着的画和走廊上的不同。   黑色的水墨画,最庄重清高的莲。   她悄悄退出去,把门关上。   原来周教授也信佛。   倒也符合他身上那点衣不染尘的仙气。   至于三楼的影院,她没有再去。   留着下次和周攸宁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再去吧。   她下了楼,周攸宁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她听到了浴室有水声传来,大概是在洗澡。   洛萸也不好去打扰,从书架上抽了本书,躺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周攸宁看的书都是那种学术类的,比较烧脑。不太适合洛萸这种大脑结构简单的小白看。   所以她装模作样看了没两页就睡着了。   书盖着她的脸,手滑下沙发,腿搭在沙发扶手上。   她素来便是这样,坐没坐相,睡没睡相。   虽然那些高干人家都极为重视家教礼仪,但洛萸自幼便得宠爱,养出了一身骄纵毛病。   不受管,说了几次她不听,便就随她了。   以至于现在养成这种不太好的习惯。   翻了个身,险些摔下去,她这才被惊醒。   盖在脸上的书早就合上,放回原处,她身上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薄毯。   心大的洛萸却也没瞧出异样来,以为是自己睡到一半觉得冷,随手扯来盖上的。   却忘了沙发上本是没有薄毯的。   她看了眼浴室紧闭的门,想着他是不是还没洗完?   或许是看不见,不小心摔倒了?   想到这点,她担忧的起身过去,可又不敢就这么直接进去。   万一他没穿衣服呢,万一他还在洗澡呢。   于是洛萸先喊了几声:“二叔?”   无人应答。   保险起见,她决定先去二楼看看。   看他在不在房间里,再决定要不要推开浴室的门。   她虽然冒失,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分寸的。   明明是热闹的正午,可是这栋房子却像是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隔音玻璃罩里。   万籁俱静,没有半点声响。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客厅开了灯,仿佛是特意为她留的。   其余,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暗沉当中。   光是这样的程度,洛萸就有些接受不了。她突然想到了周攸宁。   那他呢,他现在整个人都身处无边黑暗之中,他受得了吗。   房门虚掩,洛萸把门推开。   深灰色的墙面凹凸不平,像是毛胚房没有装修。   墙边的吊灯直直的垂下来,与地面距离甚至不足半米。   如同倒扣的餐盘。   电视墙旁放着一盆比洛萸还高的仙人掌。   正对着洛萸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画,色彩强烈的漩涡。   明明只是一副画而已,看久了却会让人有一种胆寒的恐惧。   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里是周攸宁的私人领地,与他平时对外展示的那一面大相径庭。   洛萸还是下意识的走了进去。   没开灯的房间,只余一点一楼客厅渗透进来的光。   但也足够洛萸看个大概了。   男人背对着她,正在换衣服。   他把身上的家居服脱掉,打开衣柜,凭借记忆摸索着,最后取下一件衬衣穿上。   他的上身赤/裸,此时没有任何遮挡的映入洛萸眼底。   确实和她想的一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后背的肌肉线条惹人垂涎。   可比起那些肌肉的线条,更吸引她注意的,是后背的纹身。   范围太大,想不注意到都难。   仿佛是恶魔,故意在洁白的宣纸下泼洒污秽。   似是听到身后的动静了,周攸宁动作慢了半拍,但也只是片刻。   他平静的将衣服穿好,打好领带:“下午我有课,你先回去吧。”   洛萸把灯打开,走近:“你领带歪了。”   周攸宁谢过她的提醒,伸手准备解开,却被洛萸抢先一步。   “我来吧。”   她三两下就打好了,不过好像比刚才......更歪了。   她有些愧疚的别开眼,算了,反正周攸宁也看不见。   若是平常,距离这么近,她必定是要趁机占个便宜什么的。   绕领带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指腹擦过他的脖颈之类的。   但她这次很老实,明显是兴致降下去了。   周攸宁那么聪明,如何察觉不到她的反常。   他也没问,把外套穿上。   洛萸站在一旁,靠墙站着。   果然还是穿西装的周老师更好看。   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容易让人心生一种毁灭的欲望。   洛萸不说话,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纹身。   明明该是违和的,她的周老师,神圣洁白,不染尘埃。   可此刻却让洛萸觉得,他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   一霎,从神坛坠落。   不是被她拉下来的,而是本身就在这凡尘中。   她的周老师,原来也不是神祗啊。   这让洛萸有种失落感,就好像是她一直在追寻的宝藏,眼见就要到手了,可后来发现,宝藏依旧是宝藏,却不是她一直追求的宝藏。   免不了让人觉得失落。   洛萸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似是察觉到了,周攸宁淡声问:“看到了?”   洛萸知道他在问什么,只点头:“嗯。”   “有什么想说的。”   “你很在意我的看法?”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如流水一般,如若不是总带着那点拒人千里的寒。   “不算在意,不过觉得你好像有话要说。”   说什么呢。   又应该怎么说,难道直接告诉他,我突然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周老师了。   也不算不喜欢,就是没有之前那么喜欢了。   如果真要讲,以往是喜欢中带着征服欲。   而现在,那点喜欢完全被剥离,便只剩下征服欲了。   洛萸当然不会这么说:“纹这么大片的纹身还能当老师?”   周攸宁知道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别人也不会扒了你的衣服去看。”   洛萸点点头,笑道:“也对。”   她装模作样的看了眼腕表:“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周老师还有事,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和先前的死缠烂打不太一样,现在的她带着洒脱。走的没有一点留恋。   门打开,又关上。   未开灯的房间便只剩下周攸宁,独自一人身处黑暗之中。   他本身就在黑暗中独自潜行,这么多年了,也未曾改变。   他动作缓慢的将歪掉的领带拆开,重新系好。 第二十章   洛萸去找了许珏。   她最近整天通宵工作, 忙得要命,难得有空闲时间,跑到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和洛萸喝起了咖啡。   听到洛萸的话后, 她半知半解的点头:“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歧视有纹身的人?”   洛萸翻了个白眼:“你根本就不懂!”   她说,“我不是歧视有纹身的人,现在纹身是多平常的一件事, 你胳膊上不就纹了个小鲸鱼吗。”   许珏这下完全一脸懵了:“那你在介意什么?”   洛萸喝了口手里的黑巧慕斯星冰乐, 星巴克刚出的新品,味道一般般, 她不是特别喜欢。   “我就是突然觉得,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周攸宁, 不太一样。”   许珏问:“你想象中的他是什么样的?”   洛萸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许珏说:“可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神,是你过于理想化了。”   “人类不就是理想动物嘛。”   许珏严肃起来:“但我觉得, 这对周攸宁不公平。”   洛萸被她这个反应给逗笑:“今天怎么还帮他说话了, 平时不是没少在我这里骂他吗。”   “我那是希望能骂醒你。”   洛萸觉得自己还不算彻底清醒, 她自己都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追着周攸宁不放。   只是为了报复周向然?可也不是。   她想不通,也懒得继续想。   许珏说这周末她放两天, 难得不用放假,先去庙里拜一拜。   让洛萸陪她一块去。   她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倒霉的很。   公司换了新领导,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三把火统统烧她身上来了,这阵子没少被迁怒。   洛萸笑道:“费劲去山上还不如去周攸宁家,他家就供了一尊佛。”   许珏惊讶:“周攸宁还信佛?”   洛萸耸肩:“谁知道呢。”   下午六点, 和许珏分开, 等她到家时已经七点半。   道路两旁的路灯全开了, 黑夜被这束暖黄给撕裂。   哪怕离的远,洛萸仍旧看到站在自家楼下抽烟的男人。   穿一身暗蓝色的大衣,灯光勾勒出他傲然挺拔的身形轮廓。   洛萸认出了他是谁,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砸过去,骂道:“你他妈的还有脸来我家找我。”   周向然也不躲,掐灭了手里的烟,站在那里让她砸。   地上的石头就那几个,没得砸了,洛萸走过去骂道:“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周向然应该喝了点酒,洛萸离他一米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想抱她,但也清楚她的性子,于是忍下了。   “阿盏,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夹裹冷风,带着点醉酒的沙哑。   洛萸冷笑出声:“周向然,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挺恶心的,三心二意的是你,转头装可怜的也是你。”   “我没有三心二意。”他似是急了,和她解释,“夏澜她来找我是为了借钱,她妹妹拿走了她看病的医药费去整容,我只是......”   “你只是同情心泛滥,觉得自己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洛萸压根就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周向然,你该知道的,我的眼睛里不容沙子。”   周向然颓然的站在原地,他当然知道。   洛萸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骄纵乖张。   他垂首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哑声开口:“离我二叔远一点吧,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好。”   洛萸皱眉:“你二叔不好,难道你好?”   “其余的,我没资格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二叔保持距离。他......和你看上去的不太一样。”   周向然走了,跌跌撞撞的离开的。   应该喝了不少,醉到连走路都不稳。   洛萸骂了声脏话,还是跟过去,给他司机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把人接走。   -   那天晚上,洛萸洗澡时把自己沉入浴缸中,满脑子都是周向然和她说的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彼此最了解的人。   她知道,周向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周攸宁不是很好的人,那他是怎样的人。   坏人吗?   可他从未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哪怕被她缠着,哪怕不耐烦,他仍旧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这么有教养且绅士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那块纹身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所以,周攸宁到底是怎样的人。   眼前缠纱的那个人,好像变成了她。   她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俱是一片沉重的黑。   如墨般浓稠,什么也看不见。   ---   那几天洛萸都没去找周攸宁,大约是发生了之前那件事后,她对他的兴致直线下滑,少了一半。   再加上正好最近工作比较忙。   每当网上开始了什么新流行,来医院重塑的人就会大批量增多。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饭时间,难得可以偷个闲。   许嘉凉见洛萸都开始吃白米饭了,知道她最近应该也是累的狠。   “之前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夏娇,你还记得吗?”   洛萸今天一上午都待在手术室,这会饿的不行,低头猛扒饭,含糊的应:“记得。”   之前许嘉凉和她提过一嘴,再加上她也挨过那个女人的骂。   所以有点印象。   “她怎么了?”   “鼻子没法修复,整天在病房里哭。我说她也是自作自受,你之前都那么劝她了,她还不听。”   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了,当发现整容可以让自己变美时,有一部分经受不住诱惑的人就会因此上瘾。   不停的修复,不停的整。   久而久之就出毛病了。   洛萸问她:“通知她家属了没?”   许嘉凉摇头,叹了口气:“恐怕她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整容了。”   这确实挺让人头疼的。   “不聊这个了。”许嘉凉换了话题,问她,“你最近进度怎么样?”   洛萸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医院的食堂饭菜不太合胃口,但洛萸还是吃了个一干二净。   “没什么进度,他对我还是那样。”   如果真要说进度的话,那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比从前还要远了。   因为她爷爷。   其实真要深究辈分,洛萸和周向然之间反而是差着辈分的。   不过是因为她和周向然同龄,时间长了,大家便将她和周向然归为同辈。   那几天洛萸得了空闲就去购物,买一堆用不着但是好看的奢侈品。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那些旁亲长辈眼中就如同这些空有外在,昂贵,却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直到现在,那些所谓的长辈们还在老爷子跟前游说,她也到了年纪,既然和周向然有缘无份,倒不如早些许其他人家。   放眼整个上层圈子,最好的人选不就是贺家长子,贺轻舟吗。   “贺家和周家势力相当,如今平分江城半壁。那贺轻舟一表人才,不比那周向然强上百倍?攀上这棵强劲的大树,也算是我们阿盏有福气。”   洛萸当时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阴阳怪气道:“您要是真想搞这个联姻,要不现在去民政局把这个离婚证领了,说不定人贺轻舟对姨侄恋感兴趣呢。”   她最讨厌这种以名利来挟持她婚姻的做派。   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还不是为了其中的利益,要把她一辈子都拉进去。   那长辈好险没被她气出心脏病来。   老爷子在一旁打圆场,拉偏架:“洛萸年纪小,童言无忌,你与她计较什么!”   下班前洛萸收到了唐星安给她发的消息。   问她有没有空。   “所里聚餐,周教授也在。”   她还特地标注重点:“有个女的也在,我估摸着她和周教授有旧情。”   洛萸的雷达探测器一下子就开始报警了。   周攸宁平日油盐不进的,所以他身边的蜂蝶虽然多,但洛萸也没太往心里去。   因为深知她们也撼动不了这座冰山。   可听唐星安的话,他们好像还是老熟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洛萸是最懂的,她和唐星安把仔细情况打听了一遍。   得知那个人叫许亦喃,是个古董鉴定师,刚从巴黎回来。   听说所里的老前辈是她的老师。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饭局。   说的是聚餐,其实就是她的接风洗尘宴。   洛萸先客气了一番:“你们聚餐,这个外人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唐星安立马接话:“我问他们我能不能带一朋友来,他们同意了。本来就是普通的聚餐而已,多个人还热闹。”   既然这样,洛萸就顺水推舟的应下了。   因为顾虑到考古所里都是些长辈,所以洛萸下班后特地先回了趟家。   把衣服换了,换成比较淑女的风格。   长发绑成高马尾,妆也卸了。   她天生丽质,哪怕素颜仍旧好看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皮肤白皙,衬得那张唇红润。   明艳少了几分,更显稚嫩清纯。   洛萸是打车去的,为了方便待会坐周攸宁的顺风车回来。   吃饭的地是一家中式餐厅,里面的装修无不透着古典风。   唐星安提前在外面等,瞧见洛萸了,她跑过去挽她的胳膊。   见她穿的不多,问她:“冷不冷?”   “还好,车上有暖气。”   唐星安注意到她今天的不同了,没化妆,看上去有种天然的纯欲感。   “他们都到了,我怕你待会自己进去不好意思,所以就出来等着了。”   洛萸冲她笑笑:“你真好。”   唐星安脸一红,挠了挠后脑勺:“也没......也没那么好啦。”   话虽然这么说,但如果人类有尾巴,她的尾巴肯定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带着洛萸进了包间,不同于走廊的暗淡灯光,门推开,光线明亮。   洛萸看着那些闻声看向这边的视线,笑容自然的打过招呼:“你们好,我是小安的朋友。”   声音天然的娇软。   她十分擅于利用自身的优势,在短时间内获取别人的好感。   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都很不错。   大约是好看的人特有的优待吧。   洛萸一眼就看到了周攸宁,他眼上的纱布早就拆除,看上去与平日无异,眼神短暂的在她身上停留,便移开。   坐在他身侧的老者正与他讲着话,他安静的听,偶尔给过回应。   他另一侧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裙的女人,那套衣服是前阵子刚出的新款,洛萸嫌太老气没买。   想来她就是唐星安口中的许亦喃了。   长的确实挺好看,这么老气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竟然也显出几分御姐的冷艳来。   许是注意到洛萸的视线了,她端起酒杯,冲她笑笑。   泰然自若的神情让洛萸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妹妹。   她被打击到了,端着唐星给她倒的那杯可乐慢饮。   人家喝红酒,她喝可乐。   她问唐星安:“我们不能喝酒吗?”   唐星安点头,小声告诉她:“所里的规矩,小辈聚餐不能喝酒。”   洛萸眉头微皱:“二十五了还小辈?”   “没办法,老教授定的规矩,在他看来,三十岁以下的都是小辈。”   洛萸沉默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一晚上她都会被对面这个女人压一头。   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光被人压一头,座位还离周攸宁这么远。   那女人拿出手机看了眼,不知和周攸宁说了些什么,掩唇轻笑。后者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也听的认真。   冷艳御姐和清冷教授。   如果周攸宁不是她的猎物的话,洛萸说不定还会磕上这对CP。   但眼下这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不大舒服。   洛萸端着盛了可乐的杯子起身,说要敬周攸宁一个。   她笑容纯真,倒是让人无法抗拒。   周攸宁却不为所动。   洛萸眨了眨眼,并不介意他的冷淡,手仍旧举着,笑容反而更加灿烂。   片刻后,周攸宁拿起酒杯,手抬了抬,并未和她的碰上。   仰头喝尽。   从洛萸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的大片风光——仰头时脖颈拉伸的弧度,以及喉结吞咽,上下滑动。   好看的人,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是好看的。   总算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虽然只是短暂的,但洛萸也很满意。   至少不虚此行嘛。   那顿饭吃的洛萸插不上话,他们聊的都是些工作上的事。   饭吃完后,老教授提议这些小辈们去唱个歌或是单独喝个酒。   “刚才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在,扫了你们的兴致,这会好好去玩玩。”   说这话时,他的笑眼分明是落在周攸宁和许亦喃两个人的身上。   这红线牵的也太明显了。   洛萸还是对周攸宁很放心的,知道他对这种应酬酒局很反感。   可她那颗悬着的心刚放下,便因为周攸宁的话再次悬起来了。   他淡声应:“好。”   洛萸一下子就惊讶的睁大了眼。   许亦喃眉眼含笑,看向他。   那眼神洛萸再了解不过了,哪怕有刻意隐藏,可满含的爱意仍似河内月光,仿佛要溢出来了一般。   许亦喃似乎对洛萸很感兴趣,听见她喊周攸宁周老师,便问起她是不是周攸宁的学生。   洛萸抿唇轻笑,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态,她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爱称。”   许亦喃听到她的话微愣了一瞬,仍旧是笑着的:“看来周老师魅力很大。”   洛萸故作出一副不开心的玩笑脸:“周老师是我独有的称呼,希望姐姐可别这么叫,不然我会吃醋的。”   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真心话。   这宣誓主权的意味太明显了。   许亦喃也没说什么,唇角带笑,静静的打量着她。   洛萸补好妆了,把手里的纸巾扔进洗手台的内嵌垃圾桶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非常贴心的询问许亦喃:“姐姐看够了吗,没看够的话我就再等等。”   许亦喃大抵是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垂眸笑了一阵:“看够了。”   洛萸莞尔一笑,推门出去。   这地儿是其他人选的,算是这条街上最火的酒吧了。   洛萸之前来过几次,存了不少酒。   周攸宁身旁位置是空着的,不过许亦喃的包放在那。   洛萸在心里表示鄙夷,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大学时图书馆占座一样。   她把包拿走,顺势坐下,笑容天然无害。   “我很少来这种地方,不知道什么好喝,有推荐的吗?”   被她询问的那个男生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这家的玛格丽特不错,挺适合女孩子的,而且度数也不高。”   洛萸点头,把酒保叫过来:“那给我一杯玛格丽特吧。”   酒保认得洛萸,非常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洛小姐好久没来了,您上个月存在我们这儿的酒还剩好多,要给您拿出来吗?对了,小吴今天也在,我让他来陪您?”   洛萸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丢人现眼都是在周攸宁面前。   察觉到身边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她喉咙干涩,声音沙哑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话说的异常艰难,仿佛胸口堵着一整片沙漠。   那群人静默几秒,有些尴尬的笑道:“看来洛小姐平时出手挺阔绰。”   洛萸也挺尴尬的笑了笑。   然后去看周攸宁。   这儿灯光暗,周攸宁那里又正好是背光处,洛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但大抵也能猜到,他没什么表情。   他好像总是这么冷淡,仿佛天塌了也不能惊扰他半分。   但洛萸怕他误会自己是那种玩儿咖,所以还是多说了一嘴:“小吴是酒吧营销,推销酒的,不是陪酒也不是男模。我来这里一般都是和朋友一起来,挺正经的聚会。”   他声音淡:“不必和我解释。”   离的近,洛萸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点掺着微弱酒气的檀香味。   洛萸再神经粗也能感受到,周攸宁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是因为什么,因为她爷爷的话?   可是这次分明比之前还要更明显,距离拉开的更大。   周老师是个喜怒不显的人,洛萸总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甚至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自以为这段感情是在她在做主导者,可其实,她反而是被动的那一个。   她觉得自己进退有度,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却又总有种感觉,仿佛自己早就深陷泥潭之中。   她有些挫败感,支肘撑着脸。   许亦喃从洗手间出来,瞧见自己提前占好的座位被别人坐了,却也没多说什么,脸上仍旧带着笑意。   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便问起周攸宁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   周攸宁公私分的很清楚,问起私事并不会得到回应,甚至有可能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但若是工作上的事,他一般都会作答。   洛萸插不上话,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果盘吃了不少,酒也喝了点,大多都是别人往她这儿敬的酒。   洛萸酒量一般吧,两杯就上了头,但也不至于到喝醉的程度。   唐星安笑道:“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就别聊工作上的事了。”   她举起酒杯,说要敬许亦喃一杯。   许亦喃莞尔,纤长的手端着酒杯,和她碰了碰。   到了散场之际,许亦喃已经有了八分醉态。   除唐星安和洛萸之外的其他几个人都看出了教授想要撮合许亦喃和周攸宁的心思。   便纷纷撺掇着周攸宁送她回去。   “许师姐都醉成这样了,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周教授,您要不送送?”   许亦喃也眉眼含笑的看着周攸宁,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洛萸见状,急忙捂着脑袋往周攸宁身上倒:“周老师,好晕。”   眼眶红红,声音委屈的要命。   唐星安沉默了会,觉得下次很有必要和洛萸提提意见,实在不行咱们去报个表演进修班。   太假了,并且还演技还浮夸。   洛萸攥着周攸宁的袖子不放,生怕自己这一放手,周攸宁就跟着许亦喃走了。   周攸宁脸上没什么表情,把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开。   洛萸又不依不饶的攀上来。   怕他不信,委屈的瘪嘴:“真的头晕。”   周攸宁拿出手机,淡声问:“你朋友电话多少?”   摆明了是要和她保持距离。   洛萸装出一副很努力的样子,使着劲想了想:“可能是喝太多了吧,我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   周攸宁不语,只垂眸看她。   似在看她这出戏能演到什么时候。   洛萸不演了,头低着,但手还死死攥着他衣服不放。   一旁的唐星安打着圆场:“周教授,要不您就先送她回去吧,许师姐这边有我呢。”   这出戏演到这里,似乎也算是成功了。   至少洛萸最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周攸宁的车。   他刚也喝了点酒,现下没法开车,叫了代驾。   洛萸和他坐在后排,各自靠窗,中间隔着一人宽的空位。   洛萸突然想到他那个长的有点小帅的司机了,于是问他:“你那个司机呢,今天没带吗?”   周攸宁阖目养神,脊背挺的直,手垂放在腿上。   光影错落间,洛萸见他那张脸时明时暗。   从她这个角度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就算有光也是从他另一侧投射进来。   仿佛是马克笔在画上加深线条,侧脸的轮廓清晰了,他的骨相就更加明显。   洛萸有的时候甚至会很变态的想,如果她能死在周攸宁的后面,她很希望能将周攸宁的头骨收藏起来。   前提是,他得愿意。   他会愿意吗。   应该不会。   他甚至都不愿意送她回家。   安静持续了半晌,在洛萸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薄雾一般飘渺的声音和夜晚的风一块滑进洛萸的耳朵里。   “他回老家结婚,我放了他半个月的假。”   洛萸靠着车窗,点了点头。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也不至于到看不懂人脸色的地步。   说的再直白一些,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   底层者为了那点功利向高位者拍马屁,她见的太多了。   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看人拿菜碟的人。   洛萸被保护的好,再加上她的家世在江城上位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不需要拍别人的马屁。   但这不代表她不懂得看人脸色。   周攸宁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的情绪隐藏的太好了,与其说是隐藏的好,倒不如说,有点不近人情。   洛萸打着哈欠,那酒后劲足,刚刚的醉酒是装的,现在是真的有点醉了。   脑子变得有点重,晃一晃仿佛还能听到酒水的声音。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想着,周攸宁这么不近人情的人,为什么会待那个间接逼死他母亲的兄长这么好。   虽也算不上极为亲近,但始终都保持着该有的礼貌。   她也是听的那些传言,不知道真假。   这个圈子本来就是有点风声就会传成饭后谈资。但洛萸觉得,就算周攸宁的母亲不是他们逼死的,光是那种二女共侍一夫的做法,也足够羞辱人了。   洛萸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她家床上了,鞋袜脱了,衣服穿戴整齐。   她身上盖着薄被,空调温度调到二十六度,房内加湿器打开。   洛萸头痛的很,总觉得快炸了。   她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坐起身,喉咙干涩的要命。   正好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她拿起喝了一口。   凉白开的味。   想来倒了挺久,热水都放的没一点温度了。   她不记得昨天晚上周攸宁送她回家后的事了,但光是想一想他做这些事的样子,洛萸就觉得他怪贤惠的。   什么都顾虑到了。   就算不喜欢,娶回来放在家里也是个贤内助。   洛萸结束了这番爹味十足的畅想,起身去看时间,五点半。   她拿起遥控,随手按下,厚重的灰色窗帘自中间分别向两边拉开。   天际的颜色还是浅淡的深蓝。   乔阮又重新躺回床上。   躺了没一会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弹坐起身。   下床穿上拖鞋,跑到客厅里把灯打开。   沙发上的狼藉,以及地上各种还没来得及拆的快递。   落脚的地方是旁边被洛萸扒拉出来的一条细窄的空隙。   洛萸平时作息乱,打扫的阿姨怕打扰到她,平时都是三天来一次。   再加上她的购物欲强烈,每天光是各大品牌寄到她这里的快递不论百也有几十了。   她沉默半晌,周攸宁肯定觉得她是个败絮其内的人。   啊!!   她痛苦的捂脸倒在沙发上,早知道就应该提前一天给阿姨打电话的。   本来周攸宁对她的印象就不怎么好,现在估计更差了。   -------   洛萸今天是晚班,下午才去。   等她到医院的时候,诊室里吵的厉害。   许嘉凉的诊室。   因为门关着,所以她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门外聚着几个正看热闹的医生,洛萸过去问了句:“里面发生什么了?”   那医生见着洛萸来,就告诉她了:“先前不是有个病人鼻子整坏了过来修复嘛,许医生让她给她家里人打电话她也不肯,结果今天人家自己找来了,说是她姐,现在正在里面吵呢。”   洛萸眉头微皱,推了门进去。   里面的场面有些诡异,原本以为是病人的家属在吵,结果反倒是穿着病号服的夏娇脸色凶狠的在那里大声吼叫。   坐在椅子上的夏澜穿着一身宽松的连衣裙,脸色和上次见到的时候一样苍白。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洛萸走进去。   许嘉凉正打着圆场,在那劝架呢,但夏娇哪里能听得进半句。   依旧情绪高昂:“不是你说要和我断绝关系的吗,现在找来是什么意思。怎么,找我讨债来的?我告诉你,我全花光了,一个子都没有!”   夏澜也不说话,全程只低头,眼眶红红,强忍着那点泪水。   许嘉凉看到洛萸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先前周向然和她讲过一些夏澜的事情,她妹妹偷了她用来治病的钱,离家出走了。她被逼无奈,只有找上周向然,向她借钱。   “你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饶是和夏澜有仇的洛萸现下也不爽了,皱眉质问她。   夏娇见着洛萸,上次的仇还没和她算了,又开始集火她:“这儿有你什么事啊,你在这里乱逼逼?”   洛萸双臂环胸,靠桌站着,阴阳怪气道:“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能不要脸到这程度,偷了自己姐姐治病救命的钱跑来整容,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被戳到痛点,夏娇冲过来就要打她。   许嘉凉在中间拦没拦住,夏娇那一巴掌直接抽在了洛萸脸上。   洛萸也没还手,顺势往地上一躺,不动了。   许嘉凉迟疑了几秒,突然配合的大叫:“保安呢,这里有人动手打人,还把人给打晕过去了!”   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夏娇这下也愣在了原地,看了看自己抬高的手,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洛萸。   她......她的力气居然大到这个程度了吗。   周向然是连闯两个红灯过来的,医生鉴定了伤情,没发现脑震荡,只是脸部有些红肿。   夏娇此时被带去警局了,夏澜也在一旁陪同。   等待伤情报告的警察就在外面坐着。   电梯太慢,还得排队,周向然直接爬的楼梯。   一口气跑到十楼,中间没有片刻的停顿。   洛萸从里面出来,手上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药单。   准备下楼取药。   本来就没啥事。   要是在医院还手的话,她肯定会受到处分,到时候又被大肆宣扬往医患纠纷那扯,她恐怕又得陷入舆论漩涡。   前阵子的争议刚平复下去,她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但这事儿又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顺势往地上一趟。   对待这种泼妇就得以恶制恶。   周向然见她没事,还能自己走,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了。   他微微弯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还好,还好没事。   洛萸和警察打过招呼,刚要和他一起下楼,看到周向然了,她眉头紧皱,满脸的厌恶:“你怎么来了?”   周向然气还没喘顺,直起了腰朝她走来:“夏澜说你晕倒,我一时担心就......”   他看到洛萸脸颊上的那片红肿,心疼的抬手:“很疼吗?”   还没碰到,就被洛萸抬手打开了。   洛萸扭头问警察:“这人企图对我性骚扰,我可以告他吗?” 第二十一章   那警察能看出来, 他们二人的关系是相熟的,面对洛萸的话也只笑了笑:“二位要是想叙旧的话,可以等这桩案子先结了。”   夏澜在电话里说的不清楚, 周向然只知道是夏娇动手打了洛萸,直接把人给打晕了。   他当时正在开会,听到夏澜的话后也顾不上这么多,抛下会议室里的那些高层离开。   急匆匆的开车来了医院。   能把人打晕的力道那得多大啊,洛萸那点瘦弱的小身板, 万一打出好歹来的话......   他不会放过她的, 哪怕她是夏澜的妹妹。   周向然看着她红肿的脸颊,心口疼的紧。   “医生怎么说, 严不严重,需不需要留院观察。要不你还是先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吧, 等确定没事了再出院。”   他难得一下和她讲这么多话。   洛萸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问他:“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周向然眼睫轻颤, 声音低下去几个度:“阿盏, 先前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是我不好。我担心若是一直纵着你惯着你,你永远也长不大。所以我才会故意冷着你一段时间, 我没想到你会误会,我是打算解释的, 可听到你的那些话,我......”   他这番解释确实是真心的,他和夏澜什么也没有。   是洛萸说的那些话让他在当时灰了心。   原来她一直是这么想自己的。   洛萸不太想听,让他赶紧滚蛋, 以后少在她面前晃悠。   但周向然显然是听不懂人话, 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洛萸干脆直白的和他讲了:“你觉得我会放弃比你优秀一千倍一万倍的周攸宁, 转过头来去吃你这个回头草?”   周向然顿在那里,好半天才有反应,他喉咙干涩,声音暗哑:“阿盏,我二叔他......”   洛萸耐心彻底告罄,她拿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好了,今天的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了,下次有话要讲记得提前预约。”她语气欠揍,“档期排的很满呢。”   周向然早习惯了她这个性子,也就没有继续开口惹她厌烦。   但也没离开。   他开着那辆深灰色的兰博基尼跟在警车后面。   洛萸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觉得他这人挺没劲的,倒胃口。   以前她喜欢他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这会分了手,反倒营造起了痴情人设。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戴绿帽的是他。   她也不是真的觉得周向然这么苦缠着她是为了借着她的关系巩固自己在周家的地位。   她和周向然认识这么多年,对他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让人生厌的是他爸爸和奶奶。   周老爷子的私生子,周攸宁同父异母的哥哥。   有些事情也不全是听说来的,她也亲眼见过一部分。   因为周洛两家那点交情,小的时候洛萸常去周家玩。   有一次她的风筝线断了,她跑去捡风筝,正好听到客厅里有人在争吵。   是周老爷子的声音,他责怪起周攸宁的母亲,说她不该出言重伤别人。   而他口中的别人正是那个被他接回家的小三。   也就是周向然的奶奶,此刻依靠在他怀里委屈哭泣的女人。   周攸宁的母亲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她至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脊梁挺直。   洛萸突然想到了梅花。   冬天里的梅花。   任风雪摧残也不折枝。   从那以后,洛萸就对这一家子没什么好感了。   池塘水浅,抬眼就能探见底下污秽。   十岁的洛萸,一眼就看穿了他们肤浅皮肉之下丑恶的内在。   警车在警察局门口停下,夏娇刚做完笔录,这会正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   “她肯定是装的,我就给了她一巴掌,怎么可能直接晕倒。”   大抵是在此之前就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警察眉头微皱,厉声警告她:“麻烦不要在此大声喧哗。”   夏娇被唬住了,坐在那里,不敢再开口。   只在看到洛萸进来的那一瞬间变了神色。   洛萸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句脏话,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前面那张方凳上坐下。   和她随行的警察拿着伤情报告进去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软组织挫伤,但总归也算是故意伤人。   面对公安的调解,洛萸并不接受。   夏娇这种人,总该吃点苦头,就这么点头放过她,洛萸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夏澜听说要拘留五天,瞬间急了,冲过来和洛萸道歉:“娇娇年纪还小,不太懂事,她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替她和你道歉,求求你了,她还在读书,万一留下污点的话......”   洛萸听不得这种道德绑架人的话。   “你妹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无限的纵容,你觉得你做的这些是为她好?”   洛萸没有替人管教妹妹的习惯,她只是希望夏澜能够早点清醒,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是都围着她们姐妹两转的。   也没有人会全程为她们亮绿灯。   大抵是获得的帮助太多,才会有这种错觉。   “你溺爱她,不代表别人也会溺爱她,这样反而是在害她。”   顾虑到她是病人,到底是不忍心把话说的太重。   夏澜见她说不通,眼泪又要往下落。   洛萸看得心烦,干脆扭开了脸。   眼不见为净。   她这么娇气的人都没像她这样遇到事了就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正好此时周向然从外面进来,身上夹裹着晚间的凉意,洛萸甚至都感受到了。   她打了个哆嗦,抬眸看他。   周向然也同样看着她:“处理好了吗?”   还没等洛萸开口呢,一旁的夏澜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跑过来求他:“向然,你帮我求求洛小姐,多少钱我都愿意给,只要她这次原谅娇娇。”   夏澜这一天下来没少哭,眼睛都哭肿了,跟被蜜蜂蛰过一样。   周向然拿起旁边的纸抽抽出两张纸递给她:“别哭了,你先冷静下。”   她迟疑的看向洛萸:“可洛小姐她......”   洛萸一点情面也没留:“那你还是继续哭吧,这事儿免谈。”   夏娇过来拉夏澜:“别求她,有什么好求的,拘留就拘留,不就是五天吗。”   倒是挺有骨气。   洛萸问警察:“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先走了吗?”   这时间也不早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们也没让洛萸在那多留。   洛萸是坐着警车来的,没开车。   她走到马路牙子那准备打车。   这车来车往的挺多的,但就是拦不到一辆。   那辆深灰色的兰博基尼放缓了车速在她身侧停下。   男人从降下的车窗后侧出半张脸,手肘撑着车窗:“我送你回去。”   洛萸问他:“没陪你那个新欢?”   她如今和自己说话总夹枪带棒,一股浓到呛人的火/药味。   周向然也逐渐习惯了这种转变。   “我给她姨妈打过电话了。”   洛萸问:“所以?”   周向然说:“这里不好打车,我先送你回去。”   洛萸莞尔一笑,同意了:“好啊。”   十分钟后,周向然站在路边,看着那辆开进主干道的兰博基尼。   无奈的垂首轻笑。   他摸了摸裤兜,烟落在车上了,于是折身往一旁的便利店里走。   拿了包黄鹤楼。   他太了解洛萸了,了解到她所做的任何事情,他都能窥出起因。   追求他二叔不过是为了让他难堪而已。   但她唯独不该招惹的就是他二叔。   周向然叼着烟点燃,深色的眸在这黑暗中微微眯起。   他总得想个法子才行。   他二叔那样的人,若真把他惹恼了。   后果不是洛萸能够承担的。   ---------   洛萸把车开回家,就停在路边的露天停车场里。   许珏终于不堪忍受新上任的领导,提了辞职。   她现在的房子是为了离公司近特地找的,房租贵的令人发指。   每个月的一半工资都拿去交房租了。   辞职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给退了,目前暂时在洛萸家落脚。   洛萸让她也不用再租房子了,她那么多套空置的房产,可以随便挑。   “姐姐直接送给你。”   许珏一边吃着冰淇凌方糕一边感动的痛哭,去抱她。   洛萸拼命的往后躲,告诉她自己身上这件睡衣可是限量款,别把奶油给滴上去了。   许珏哪里听得进去,抱着洛萸,和她脸贴脸:“你可真是我的富BABY。”   洛萸被她这个称呼逗乐:“怎么,现在才发现我富?”   许珏坐正了身子,咬了口手里快要化掉的方糕:“见到你的第一眼,你全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大字,我很有钱!”   她们是高中同学。   许珏对洛萸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觉得她公主病严重。   后来接触深了,发现她的公主病确实挺严重。   但除了这点以外,好像也没其他太明显的缺点了。   所以她们成为了朋友。   因为明天还要上班,所以洛萸很早就洗澡睡下了。   次日去医院,许嘉凉问起她昨天的事是怎么处理的。她把事情简化,挑了重点。   许嘉凉听后,厌恶的皱眉:“那女的也挺敢,这种话也开的了口,打了人还想私了。”   洛萸耸耸肩,不置可否,将咖啡杯端过来。   “那你前男友呢,后来真帮她劝你了?”   咖啡有点烫,洛萸小口喝着:“那倒没有。”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许嘉凉说:“他这是想要挽回你吗。”   洛萸靠墙站着,漫不经心的答了句:“谁知道呢。”   下班前,主任医生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说是今天晚上有个聚餐。   洛萸刚好在其他诊室串门,看到这条消息后,大家都怨声载道的。   “好不容易下个早班还要去聚餐。”   “我还准备带我家宝宝去游泳呢。”   洛萸没有参与这场声讨,拿出手机给许珏发了条消息。   洛萸:【宝,今天院里聚餐,可能会晚点回去。】   一分钟后,手机震了震。   许珏发来的表情,一只白色的兔子面无表情的比了个OK的手势。   洛萸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只兔子长的有点像周攸宁。   都有种冷冰冰的气质。   于是洛萸长按屏幕,选择了保存。   还是老地方,每次聚会都会去的餐厅。   因为人多,所以提前打过电话定位置。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定员已经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了。   洛萸随便找了个靠走廊的位置坐下。   好在整形科的大多都是女生,都不怎么喝酒,单独点了两瓶红酒后,其余的都是些饮料。   洛萸只要了杯温水。   许嘉凉和她闲聊起来:“后天放假,想好去哪里玩了吗?”   洛萸吃了口腌黄瓜,酸的她直皱眉头,喝了好几口水才把那股味道压下去。   “听你这话我还以为后天放的是什么长假呢。”   许嘉凉笑说:“少拿周末不当假期,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   “下周是我爷的八十岁寿诞,我得回去。”   许嘉凉听后点头:“挺大的事,那是得回去。”   同事之间的聚餐是最没意思的,又尬又勉强。   洛萸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站在洗手台边缓了口气。   她刚要出去,正好和推门进来的许亦喃碰上。   她今天穿了条收腰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细高跟,骨感的脚踝白皙。   红唇和卷发似乎是性感的代名词。   哪怕只是见过一面,但许亦喃对洛萸似乎已经很熟悉了。   她冲她笑笑:“过来吃饭?”   洛萸对她观感其实还不错,毕竟她也没做过什么足够让她讨厌的事情。   “嗯,医院聚餐。”   许亦喃抬眉:“还是医生啊。”   带着惊讶,却并无调侃的语气。   洛萸说:“整容医生。”   许亦喃笑了笑,眼神落在她脸上。   大概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洛萸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纯天然的。”   许亦喃笑道:“不好意思,因为你长的实在太美了,所以下意识会有那样的想法。”   这句话洛萸听过无数遍,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耸耸肩,表示不介意。   许亦喃越发觉得这个小她几岁的小妹妹挺有意思。   她就像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布娃娃,别人塞稻草,她则塞棉花。   而且还是最好最柔软的棉花。   一身公主病,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许亦喃问她:“聊聊?”   面对她不算特别盛情的邀约,洛萸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正好也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提前从那场聚会中离开。   她们去了一家露天的咖啡厅。   周围没几个人,也没贴禁烟的标识,所以许亦喃事先询问洛萸:“我可以抽根烟吗?”   洛萸点头:“请便。”   许亦喃笑了笑,叼了根烟点上。   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味道并不难闻,有点淡果香。   她侧开头,细密的白雾被风吹散。   “我以前是不抽烟的。”   她笑了一下,问洛萸,“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开始抽烟吗?”   洛萸知道她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自问自答。   所以她配合的摇了摇头。   纤长的手指夹着烟,许亦喃垂眸轻笑,眼中无意识的流露温柔:“我在法国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   听到这种回忆式的开头,洛萸大概能猜到后面的主人公。   许亦喃也猜到她会猜到。   所以也没打算保留那点神秘感,她直白的告诉她:“就是你的周教授。”   洛萸抬眸:“是吗。”   许亦喃找服务员要了个烟灰缸,掸落烟灰:“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会横刀夺爱的人。如果周攸宁是你的周教授,我不会做出任何破坏你们感情的事。”   当然,前提是,他得是。   “我第一次抽烟是因为好奇,那个时候我在便利店打工,周攸宁每天晚上都会去买烟。时间久了,我也给自己买了一包。”许亦喃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开始慢慢的喜欢上这种感觉。”   不是好奇抽烟是什么味道,而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能让他这么上瘾。   周攸宁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他们都在法国,在同一所大学。   但他们要走的,似乎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大家都对他退避三舍,仿佛他是某种传染病的源头,是发臭腐烂的动物尸体,是被诅咒的恶魔。   室友总以一种可惜又带惧怕的语气形容他:“长的那么帅,偏偏是个烂人。”   许亦喃抽了口烟,像自嘲:“我觉得我的爱比你们的都要高尚。”   她们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拥有光环的周攸宁,而她在他还是个小混蛋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她不止一次和上帝祈祷,希望能将自己的寿命分给他一半。   那个不懂珍惜生命的小混蛋,要长命百岁啊。   ----------   许亦喃和洛萸互留了联系方式,她说下次有空再约洛萸出来。   “我这次回国应该就不走了。”   洛萸看了眼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猫。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迟疑了一瞬。   许亦喃非常贴心的为她答疑解惑:“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笑道:“很幼稚对吧,我也觉得很幼稚,这种行为哪里像是一个三十岁的人会做出来的。”   周攸宁的头像是一条黑背犬,她特地换成了布偶猫的头像。   并且背景和拍照角度几乎都是完全一模一样。   洛萸读初中的时候才会和人用情侣头像。   ------------   晚上睡觉的时候,洛萸是和许珏一起睡的。   她抱着许珏:“我总觉得许亦喃身上那种爱而不得,让人看了很难过。”   许珏问她:“那你是打算将你的周教授拱手让人了?”   洛萸立马反驳:“那怎么行!”   她说:“我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最后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许珏叹气:“我觉得与其可怜别人,还不如可怜可怜你自己。人家没追上是因为人家没告白,你呢,光是一句喜欢都说了多少遍了,现在不照样当着舔狗?”   舔狗洛萸被她这句戳中痛点,非常配合的干嚎了起来。   “我是废物。”   许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哭不出来就别哭,别再把嗓子给嚎哑了。”   洛萸收好戏瘾,把被子扯上来盖好。   许珏翻了个身,面朝着她,问道:“你对周攸宁到底是什么感觉,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周向然?”   “可能都有点吧,他长的那么帅,又厉害,喜欢他也正常。”   许珏提醒她:“你得分清好感和喜欢。我们换种方式,你想和周攸宁结婚吗?”   洛萸立马摇头:“不想。”   许珏知道答案了:“那就是不喜欢了。”   既然不喜欢,只是玩票性质的追追他,许珏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感情这种事情最玄乎,它能够给人勇气,也能让人变得脆弱。   这柄双刃剑得用好了才不会伤到人。   这句话虽然老套,却是真理——先动情的,总是最卑微,最容易受伤的那一方。   做为洛萸的好友,许珏当然也存有私心。   如果终会有一个人受伤,她不希望那个人是洛萸。   洛萸入睡的速度很快,许珏还说着话呢,她就闭眼不动弹了。   这速度甚至让许珏下意识的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呼吸。   虽然睡得早,但第二天她还是在许珏和闹钟的双重摧残下清醒的。   头发睡的乱蓬蓬,坐在床上发呆回魂。   许珏每次看到都要羡慕一番她的发量和完美的高颅顶还有圆头。   “你说我外婆当初为啥觉得扁头好看,我现在扎个马尾都感觉像是墙上安了个水龙头。”   盥洗室里,洛萸正刷着牙,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许珏把做好的早餐端出来,包子是她买的,豆浆是她用破壁机打的,皮蛋瘦肉粥是和包子一起买的。   真要论起来,只有这杯豆浆是她亲手做的。   洛萸还困着,没什么精神的喝着豆浆。   许珏干脆给她把豆浆换成了咖啡:“今天就周五了,再坚持一天,明天就放假了。”   一提到放假,洛萸的叹气声更重:“明天我外公寿诞,到时候又一大堆亲戚要来。”   恐怕还不止是亲戚。   因为是八十岁寿诞,所以她爸和几个姑姑都看的极重,这次肯定得大操大办。   到时候洛萸这个适婚人员免不了被唠叨。   想到这个她就害怕。   下午的时候就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让她今天晚上回家。   “今天就在这儿睡,免得明天过来麻烦。”   洛萸深知眼下拒绝没用,就答应了。   她妈又补充上一句:“顺带把小杰也捎上。”   洛萸提前给洛杰打了电话,得知他不在自己学校,而是不辞辛苦跑去了北南大学。   他最近在追一个北南大学的高材生,成天往人家那儿跑。   又是送奶茶又是带饭的。   殷勤的不行。   洛萸开车到了北南大学,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就在后校门那,让他赶紧滚出来。   因为这里不让停车,所以她专门找了个路边车位听着。   又嫌车里太闷,下来透了会气。   眼睛盯着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今天运气不错,一连通了好几次关,如果不是中途被打断的话,她觉得自己还能再通几关。   那几个女学生隔着老远就看到洛萸了,猜想她肯定是专门在这里蹲周教授的,所以特地过来嘲讽了一番。   “女孩子还是得要点脸,这么死缠烂打的只会显得自己很廉价,没几个男人会喜欢的。”   “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做些下作的事情,为了个男人连脸都不要了。”   洛萸看了眼自己的四周,确认没人后,才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   但她挺会挑重点,嘲讽的话没听见,夸她有几分姿色倒是听进去了。   “谢谢。”   她们被她这声谢给弄愣住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   洛萸非常不谦虚的说:“我也觉得我超有姿色的。”   “......”   “......”   那两个女生一唱一和:“还真是有够不要脸。”   “都当绿茶了,还要哪门子脸?”   洛萸听明白了,原来这两个人是在骂她呢。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们这么记恨,但她也不是那种会站着任人打骂的人,刚要还嘴,眼睛往上抬。   看到了刚从校门出来的周攸宁。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但却没有过来的打算。   洛萸抿唇:“你们说话有点过分。”   那两个女生冷笑:“姐姐你卖骚勾引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过不过分呢?上课期间给我们教授打电话,也太恶心了点吧,是想用这种方式宣誓主权?您配吗?”   周攸宁走过来,声音低沉:“学校就教会了你们口出恶言侮辱别人?”   那两个女学生见他来 ,纷纷低下头,不说话了。   洛萸在一旁打圆场:“没事的,我不怪她们。”   周攸宁浅眸看她一眼,而后平静收回视线,让那两个女学生道歉。   虽然不愿,但教授开口了,她们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乖乖道歉。   后者非常大度的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两个人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这才不爽的离开。   只剩下洛萸和周攸宁,他手上还拿着教案,想来是刚上完课。   洛萸没说话,等他先开口。   “她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洛萸无所谓的耸肩:“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骂了。”   周攸宁神色稍顿,望向她的视线许久未收回。   而后垂下眼,点了点头。   洛萸看见从校门出来的洛杰了,和周攸宁说了一声:“那我就先走了。”   周攸宁回过神来,只喉间轻嗯,并未多言。   洛杰被洛萸一路揪上车的,耳朵都被揪红了。   她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周攸宁。   她刚才倒也不是故意在装绿茶,纯粹只是不希望在周攸宁面前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毕竟要是和人当街阴阳怪气实在观感不好。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刚总有种,周攸宁在心疼她的感觉。   心疼她被那两个女生骂,还是心疼她经常被人骂?   大约是错觉吧。   毕竟周攸宁可不是这种会心疼人的人。   更加不会心疼自己这个被他拒绝了无数次的舔狗。 第二十二章   提到自己在追的那个女生, 洛杰滔滔不绝的开始长篇阔论。   对方有多好看,身材有多惹火。他们还是在酒吧遇到的,当时她穿着小吊带和热辣小短裤, 那屁股扭的,一下子就扭到他心里去了。   “我当时就对她一见倾心了,感觉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射中了我的心脏。”   他还非常做作的做出一个被射中的动作,以手捂着胸口,痛苦但是又幸福的倒下。   洛萸说:“你这叫见色起意。”   洛杰反驳:“话也不能这么说, 外在不足够吸引人, 那也没兴趣去了解内在啊。”   说到这里,他小声嘟囔:“你对周攸宁不也是见色起意。”   洛萸是想反驳的, 可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也确实像洛杰说的那样。   如果周向然的二叔是个年过四十,秃顶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她还会用这种办法来报复他吗?   那显然是不会的。   说到底,还是周攸宁那张脸太过出色了。   可是出色又有什么用呢。   洛萸降下车窗, 感受到外面的风吹进来, 她极沉的叹了口气。   难追的要命。   ------------   家里热闹的很, 几个姑姑都回来了,甚至连二姑也回国了。   身后跟着一个只比她矮半个头的洛乔。   二姑父是入赘的, 所以六表妹跟着姑姑姓。   上次见她好像还是读小学的时候,现在已经读高中了。   二姑让她出去和洛萸打声招呼:“这是你表姐。”   她看了洛萸一眼, 然后别开视线,不说话。   二姑笑道:“被我们惯坏了,都不知道叫人。”   洛萸笑笑:“没事,我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样。”   不过几年没见, 曾经那个混世大魔王居然变得这般沉稳懂事。   二姑惊喜的和洛萸她爸说起:“洛萸这丫头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这么乖。”   洛父笑声爽朗:“乖什么乖, 还不是老样子,多接触两天就知道了。”   洛萸虽不满她爸揭她老底,但也没说什么。   其他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早过来拉着她,说要听她讲故事。   小的时候洛萸心思坏,故意把自己从书上看来的鬼故事讲给自己那些还在上幼儿园的表弟表妹们听。   想吓吼他们。   起初还是有效果的,每次听完都哇哇大哭。   也不知道后来是不是听免疫了,非但不怕,还总拉着洛萸,要她再讲给他们听。   这叫什么?   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洛萸被他们吵的头都是疼的。   匆匆讲完两个,今天到此为止,命令他们不许再来烦自己了。   今天的洛家格外热闹,客厅里直到十一点灯还是亮着的。   几个姑姑干脆陪老爷子打起了麻将。   洛萸躺在床上,本来是和许珏聊着天,聊着聊着就不知道怎么点开了周攸宁的头像。   他很少发朋友圈,偶尔会转发一下广告链接,应该是他朋友拜托的。   最近一条是前天的。   她点进去。   是一家艺术馆。   风格洛萸还挺喜欢,至少她能看懂。   大约是骨子里太俗气,她对那些艺术造诣高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也看不懂。   半个被摔碎的碗取个卖弄玄虚的名字,挂在墙上便成了艺术品。   引得一堆人争先恐后的去拍照。   她不理解这样的艺术。   王妈在外面敲门:“阿盏。”   洛萸从床上坐起身:“怎么了?”   王妈把门推开:“他们嚷肚子饿了,厨房准备做宵夜,你想吃什么。”   “谢谢王妈,我不饿。”   王妈点头,手扶着门,也没打算立刻离开。   洛萸看出了她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便坐在那里安静的等着。   好半晌,王妈才轻声叹息:“上次你爷爷做的那些事,我知晓你心中有不满,但你也不小了,应当懂事。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脸面,同样的,也是整个洛家的脸面。”   单不论她与周攸宁究竟是不是平辈,就凭他是周向然的二叔,洛萸也不该做出如此逾越之事。   王妈是这洛家的老人了,从小看着洛萸长大,待她甚至比待自己亲女儿还要亲。   她担心洛萸会落人口舌,最终沦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不过一个周攸宁罢了,放眼整个江城,莫非还找不出第二个周攸宁?”   洛萸很想反驳一句,确实找不到。   但她什么也没说。   因为知道,王妈这些话其实也没说错。   她如今代表的是整个洛家,而不单单是她洛萸。   可......   既然追都追了,就这么放弃,好像有些不太划算。   她可是第一次当舔狗倒追别人。   要不先放一放,等这件事被别人逐渐遗忘了再捡起来吧。   她答应了王妈,说自己会好好考虑的。   同时退出了周攸宁的朋友圈。   ----------   她熬夜玩游戏玩到凌晨两点,第二天七点半就被喊起来做妆发。   化妆师并没有给她画太精致的妆,只是简单的给她眼底熬夜熬出来的乌青色遮了遮。   洛萸的皮肤很好,画了底妆反而会显厚重,这样保留原有特色才最吸睛夺目。   林商商在一旁嘲笑她:“玩个消消乐都能玩通宵。”   要搁平时,洛萸怎么说也得和她斗上几个回合,但今天实在是没心思。   太困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浅眠。   妆发整理完了,她换好衣服。   前阵子为了今天的寿诞专程订做的。   优雅得体的长裙,连足踝都遮住了。   洛母对此显然很满意,将她上下看了一遍,然后点头:“总算有我们洛家长女典雅庄重的样子了。”   典雅庄重的洛家长女困到打了个哈欠。   洛母连忙拿手去挡:“才刚夸完你,就又暴露回原型了。今天来的客人多,你注意点仪态。”   洛萸闭上嘴,乖乖抿唇:“哦。”   洛母也没太顾得上她,转身又下楼去招待客人了。   原本是想着把宴席设在酒店里的,但老爷子不肯,说自己不过是过个生日而已,何苦这般大操大办。   正好今日天气还不错,索性就直接摆在自家院子里了。   她家院子的面积不比酒店宴厅要小。   洛杰吃了一圈上来,见洛萸还坐在那,问她:“你怎么不下去?”   洛萸说不想。   “为什么不想,楼下那些吃的多好吃啊,爸特地去浣城请来的厨子。”   他脑内空空,洛萸懒得和他解释,只说了一句:“那您慢慢吃。”   今天这场宴会明明她不是主角,却把她打扮成了一只“花孔雀”   这边嘱咐着礼仪,那边又让她注意仪态。   目的太明确了。   洛萸讨厌相亲,尤其是讨厌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相亲。   不过她也躲不了。   老爷子让人过来喊她下去,洛萸再不想也只得听话。   老爷子正和人讲话,笑声爽朗。   而他面前则站着一位高大俊朗的男人,看年龄,目测在二十五六上下。   应该和洛萸同龄。   很显然,老爷子对他很满意。   见到洛萸了,他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孙女,洛萸。”   男人笑看向她,微微点头:“你好,孙朝洲。”   爷爷告诉洛萸:“这是你孙伯伯的儿子,前阵子刚从意大利回来。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记得吗?”   孙朝洲,好像有点印象。   洛萸问他:“被我推到河里的那个?”   孙朝洲垂眸轻笑:“你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因为那件事我没少挨我爷的揍。”她抬手往前指了指,“还在那里罚跪了一晚上。”   孙朝洲以前没这么高,和洛萸差不多高吧。   洛萸从小就被惯坏了,性格不怎么好。   孙朝洲那会老跟着她,她嫌烦,就赶他走,他也不肯。   洛萸一生气,就把他推河里了。   听说他回去后就开始发高烧。   老爷子抽了洛萸二十戒尺,罚她在院里跪了一晚上,第二天带她登门道歉。   她屁股都被打开花了,膝盖也跪麻了,路都走不稳。   边哭边和孙朝洲道歉。   然后孙朝洲也哭了。   兴许是怕打扰到他们两叙旧,老爷子非常识趣的找了个理由离开。   老爷子走了,洛萸也不必时刻端着端庄的架子。   她靠着围栏,模样懒散,还带了点惯有的乖张:“什么时候回国的?”   倒是和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   孙朝洲笑笑:“前几天。”   “还回去吗?”   他点头,又摇头:“回去了也会再回来,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洛萸哦了一声,算是给过回应。   便再无话了。   她知道她爷爷的心思,无非是想要撮合他们二人。   但孙朝洲不在她的取向范围内。   他的外在也属于上乘,但见过了周攸宁那般的皓月,萤火便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如果在周攸宁之前先遇见的他,洛萸说不定还能忍忍。   但是现在。   完全忍不了。   没法将就。   但也不能立刻离开,虽然老爷子不在这儿,但肯定在某个角落关注着这儿的一举一动。   所以哪怕很想走了,洛萸还是尽量保持耐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到周向然身上了。   孙朝洲大约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的语气带几分犹豫:“周向然他......你还好吧?”   洛萸点头:“挺好的。”   孙朝洲仔细的看了她一遍,确认她的神色并无异样后,方才松了口气。   其实在开口问这个问题前,他也有过犹豫,担心会触到洛萸的痛处。   但他还是想弄清楚。   也该弄清楚。   “那会你们关系好,我总像个第三者一样跟在你们屁股后头,你每次都嫌我烦,赶我走。”   孙朝洲笑了笑,回忆往事。   这事洛萸记得,他从小就是个跟屁虫,她想单独和周向然过会二人世界都不行。   所以才有了后面把他推进河里的事。   “那件事。”洛萸顿了片刻,“对不起啊。”   孙朝洲摇头笑笑:“没关系,我不在意的。而且你不是也被罚过了吗,当时也和我道歉了。”   “我那会也不是真心要和你道歉。”   孙朝洲仍旧只是笑:“没关系的,我那会也没有怪你。”   洛萸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侍应生从这儿走过,她随手取了杯酒,小口慢饮。   今天来的客人都是些江城名流,这些人总能将婚宴和寿宴变成人际关系交换场。   多少沾着名利。   想来她爸递帖子的时候也重重筛选过。   能来这儿的都是些高门大户。   洛萸想过周家会有人来,却没想到来的那个人竟然是周攸宁。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正装,领带是香槟色的。   这样的打扮其实算不上多出众,甚至略微显得有几分低调,但被他那高大孤傲的身形撑着,便又让人挪不开眼。   人群之中他永远是最夺目的那一个,仿佛鹤立鸡群一般。   周攸宁极少参见这样的宴会,众人见着他了,免不了低声议论。   “这不是周家的二儿子吗?”   “什么二儿子,周家名正言顺承认的儿子就他一个,那周大的身世能端上台面?”   “洛老爷子的面子可真够大的,谁不知道这位周公子出了名的不爱交际。早前不是还有亲自登门的吗,结果连踏进他家门槛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遣出来了。”   “趁着今天见着真人了,赶紧说上几句话吧,先拉拢下关系。”   “可我听说他现在一门心思全在搞学术上,对经商并不上心。”   “上不上心这些总归也都是他的。”   洛萸还来不及欣赏她的周教授今日份的美貌,那群人就殷勤的围了上去。   又是递名片又是做自我介绍的。   男人面上不显喜怒,但微微皱起的眉似乎在无声表达自己的厌恶。   他确实算不上是一个温柔的人。   顶多是能忍,擅掩饰罢了。   洛萸支肘撑着脸,安静欣赏着这一幕。   人群之中的周攸宁总有种独特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他。   最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摧毁。   洛萸心底的小恶魔出来了,哪怕知道周攸宁无法忍受这种过度虚伪的殷勤讨好,她却希望持续的久一点。   这样她就能多看几眼这样的周攸宁了。   孙朝洲大约是怕她饿了,于是端来一碟糕点,递到她手边。   洛萸只顾着欣赏,没注意到糕点是谁递来的,顺手拿了一块,慢慢咬,慢慢咽。   人群中的男人似有了感应一般,略一抬眸,与她对上视线。   同样的,他也看到了站在她身侧的男人。 第二十三章   洛萸冲他招了招手, 那双眼睛含笑,凭空带出一抹撩拨。   周攸宁平静收回视线。他似乎说了些什么,那群人终于四散离去。   正当洛萸疑惑什么话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瞥见他手上那一叠名片, 大概是悟了。   目的达到了,可不就自行离开了嘛。   周攸宁随手把那些名片放进西裤口袋里,抬手扶上领结,稍微松了松。   许朝洲过去和他打招呼:“周二哥,好久不见。”   许家和周家也是老一辈就开始的交情, 不过因为周攸宁自小在法国长大的缘故, 极少见面。   但彼此还是知道对方的存在的。   面对这种不掺名利的问好,周攸宁倒也算不上反感。   “孙家的小儿子?”   他有点印象, 早几年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有过一面之缘,那会还没这么高。   孙朝洲似乎对他还记得自己有些欣喜:“对, 是我,朝洲。”   敢情这两人认识。   洛萸靠着围栏站着, 她自小和孙朝洲一起长大, 洛家与孙家又都和周家是世交。   怎么周攸宁独独记得孙朝洲, 却不记得她?   这让她莫名有些不爽。   两人叙完旧了,孙朝洲这才想起被冷落的洛萸。   因不确定他们认不认识, 所以他还是简短的做了个介绍:“阿盏,这位是周向然的二叔。”   洛萸点了点头:“我知道。”   孙朝洲也不意外, 毕竟同在江城,总会有机会遇上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孙伯伯在一旁喊他,让他陪几位叔叔喝会酒。   他应声过后, 又和洛萸说:“我先过去一会, 待会再来找你。”   洛萸其实挺想说一句, 你待会也别来了。   但还是保持礼貌的点头:“好。”   他走了,这儿便只剩下洛萸和周攸宁。   没了电灯泡,就好发挥许多。   洛萸正琢磨应该说点什么,周攸宁却整理好了领带,转身就走。   洛萸急忙追过去,拦在他面前,不满的控诉:“什么啊,我是空气吗,好歹也打声招呼吧。”   周攸宁停顿片刻,如她所愿,和她问好:“你好。”   ......   说打招呼还真的只是打招呼。   为了把他留住,洛萸随便扯了个问题问他:“我爷爷给你的请帖?”   周攸宁点头:“嗯。”   这不太符合常理:“我爷爷不是不希望我们见面的吗。”   周攸宁似早有察觉一般,抬眸看了眼二楼的栏杆处。   老爷子被护工扶着,正坐在那往这边看。   视线对上时,老爷子笑了笑。   周攸宁礼貌的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   来之前他便知晓,老爷子喊他过来的目的。   他不回答这个问题,洛萸就自动跳到下一个问题。   “周老师来之前有想过自己魅力这么大吗?”   大约是没太懂她话里的意思,周攸宁微垂下眼,安静看她。   洛萸下巴一抬,往旁侧指了个方向:“除了方才拦住你的那些男的,被你吸引住的女生也不再少数。”   周攸宁并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显然是不在意。   洛萸觉得他是个挺奇怪的人,至于哪儿奇怪,又一时说不上来。   既然他们都有共同认识的人,倒不如在这个共同点上多聊聊。   “我和孙朝洲是同辈同龄,他喊你一声二哥,我也该和他一起喊你一声二哥?”   侍应生知趣的走过来,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了几杯香槟。   周攸宁原是不想喝酒的,但还是礼貌的取下一杯,温声道过谢。   “随意。”   面对洛萸的话,他仍旧是这两个字。   辨不出其他情绪。   洛萸单手撑着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周老师,你究竟在怕什么?”   她换了一种说法,“还是说,你在顾虑什么?”   或许是因为在她的主场,此刻的洛萸看上去游刃有余,仿佛洞察了周攸宁的内心一般。   后者仍是那副古井不波的神色。应是有话要说的,喉结滚动几番,却又尽数咽下。   洛萸只笑了声,和他说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你应该也能猜到,我刚才是在和孙朝洲相亲。不过我的第一人选永远都是你哦,随时想通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以后,她还俏皮的冲他wink了一下。   然后她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不再管他。   有老爷子盯着,她也不敢做出和他太亲密的举动,点到为止即可。   并且现在也没有那么迫切的非他不可的心了。   先顺其自然吧,只要他身边暂时没有出现能拉响她警报的情敌。   和洛老爷子祝寿的人多,洛萸在一旁搀扶着他。   那些客人大多都知道洛老爷子的命门所在,全都是这个大孙女。   说再多漂亮话都不如夸他这个孙女两句来的有用。   “洛萸这姑娘近来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我刚才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老爷子哼了一声:“那些戏子哪能和我家阿盏相提并论。”   众人且附和的轻笑:“对,还是阿盏更有气质。”   洛萸虽然爱听别人夸她,但这些明显不走心的场面话和讨好的姿态却让她感觉胃部不适。   和老爷子说了一声:“爷爷,我刚吃多了,肚子有点难受,想出去透透气。”   老爷子听她说不舒服,担忧的问:“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我缓一会就好。”   终于得以从这场拍马屁的环节中抽离。   洛萸走到人烟稀少的露台那,想要安静一下。   天早就暗下来了,这儿远离闹市,入夜后极为安静。   抬眼能看见江景,偶尔会有观光船经过,船上的人拿出手机隔着老远拍摄这边的建筑,应该都是些游客,早就对这边天价的房产有所耳闻。   洛萸手搭上木质护栏,闻到了空气中有股熟悉的淡香,又夹杂着烟草燃烧的味道。   顺着夜风往这边吹来。   她先是一顿,然后抬眸往一侧看。   男人脱了外套,随意放在身后的椅背上,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卸掉的。   衬衣袖口往上卷了两截,露出精壮好看的小臂。   甚至隐约还能看见微微突起的青筋。   往上是一块黑色的腕表,前些日子姑父相中的那款,但因为是好几年前的限量款,现在市面上早没有了。   有价无市。   有钱也买不到。   修长玉白,骨节分明的左手夹着一支烟。   洛萸闻到的烟草味源头应该就是这个。   他在抽烟,手边的烟灰缸上散落了五六个烟蒂。   和平日里的冷静淡漠不太一样,现在的眼底深暗,有淡淡戾气。   洛萸愣在那里。   大约是觉得自己看错了,于是低头去揉眼睛。   反复揉了好几次。   等她再抬头时,周攸宁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他摁熄烟头,走过来:“不用招待客人?”   和平日无异,眉眼平和,带几分温润。   仿佛刚才只是洛萸的错觉而已。   她想,也应是她的错觉才对。   周老师这种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一面。   她不怎么喜欢。   现在这样就正好。   洛萸笑道:“里面拍马屁的太多了,我受不了。”   周攸宁应该是最能理解这种感受的,所以他虽未多言,但却点了下头。   洛萸闭上眼,感受着晚风。最近这天逐渐开始凉下来了,少了几分暑气,更多的是凉爽。   洛萸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天气。   烈日当头总担心会晒黑,长袖长裤把自己捂的严实仍旧不放心,又是涂抹防晒又是打伞的。   “我小的时候其实很不喜欢秋天。”洛萸睁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周攸宁讲这些,大约是真把他当老师了吧。   下意识的有种依赖,人总是会对成熟稳重的人更信任一些。   这些话她甚至连周向然都没说过。   “因为奶奶是秋天走的,爷爷说,秋天是一道坎,很多老人都跨不过去。所以我觉得,是秋天带走了奶奶。”   很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甚至有点像小孩告状。   洛萸说完后,抬眼去看周攸宁。   后者低垂眼,神色稍敛,大抵是在思考。   至于在思考什么,洛萸无从得知。   她塌下腰,下巴放在栏杆上,无声叹气。   心里想着周老师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可下一秒,那个铁石心肠的人却递给她一颗糖。   掌心朝上,那粒白蓝色包装的大白兔奶糖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洛萸愣了愣。   他的声音有点轻,听着不太真切,仿佛能被这夜风给吹散一般。   “别人给的。”   洛萸仍旧愣在那,半天未说话。   或许是觉得她是嫌弃自己给的太少,周攸宁便又解释了一遍:“原是一颗也不想拿的,但那小孩一直哭。”   洛萸突然抱住了他。   这行为过于唐突了一些,冲撞的周攸宁手中的糖都滚落到了地上。   他伸出去的手尚未收回,一向淡漠如冰的周老师似是被这举动弄的怔了片刻。   身高过于悬殊了点,洛萸的头贴靠他胸口。   有些沉闷的声音传来:“周老师,这是你第一次哄我。”   哄她?   周攸宁无声垂下眼,原来这样的举动是在哄人吗。   他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把那颗糖递出去。   只是觉得,小孩子应该都爱吃甜的。   洛萸抱了一会就松开了手,她主动往后退一步,与周攸宁保持安全距离。   “我刚刚是一时没忍住,不是故意要占您便宜。”   夜色清傲,此时同周攸宁比起来,却又不过尔尔。   洛萸总觉得,周攸宁那双好看的眼里,总带着悲悯与料峭的寒。   他不该是这样的。   洛萸常有这种感觉。   那天晚上,洛萸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只是安静的,陪着她的周老师看月亮而已。   她的周老师太孤独了。   连灵魂都是孤独的,仿佛万里冰封,死寂一片,只有他一个活物在垂死挣扎。   ---   那天晚上,洛萸洗完澡出来,许珏告诉她:“你刚刚洗澡的时候有人给你发了条微信。”   洛萸脸上敷着面膜,不以为意,每天给她发微信的人多了去了。   她坐在沙发上,把手机从茶几上捞过来,输了密码解锁。   周攸宁的微信头像上有个红色的2。   洛萸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闭上了眼又睁开。   仍是刚才那一幕,没有任何变化。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自己发消息。   洛萸点开,他发来一个链接,是张电子门票。   她那天在周攸宁的朋友圈看到的新开业的艺术馆。   周攸宁:这张票不限日期,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洛萸疑惑了一瞬,才突然想起,这种是可以看到浏览记录的。   可能是她点开了太多次,周攸宁才会以为她很感兴趣。   洛萸在沙发上躺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   可是怎么办啊,周老师,她对这种艺术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不过洛萸还是很快就回了信息。   洛萸:谢谢周老师,我明天正好有空~   她想了想,点开表情包那一栏,把那只从许珏那里保存来的,很像他的小兔子发了过去。伊椛   等了一会,那边没有回音。   她就不等了,把手机锁屏,面膜揭下,进盥洗室洗脸。   护肤的步骤繁琐,等她再次出来都是半个小时后了。   她下意识去看手机。   有好几条未读信息,她唯独点开了周攸宁的。   是一张动态的表情包,同一只兔子,只有姿势不同。   圆滚滚的身子,此时正拼命的点着头。   他大约没有看出来这只兔子很像他。   从哪里保存来的呢,这么久没有回他的消息,就是为了找这只兔子?   不苟言笑,成熟稳重的周老师手机里肯定一张表情包都没有吧。   洛萸甚至能猜想到,他拿着手机找同类型的图片时,眉头应该会微微皱起。   写论文查阅文献资料估计都没有这么认真。   她的周老师啊,是她的周老师。   ---   原本第二天没什么事,准备去艺术馆逛逛的。   虽然没兴趣,但好歹也是周攸宁的一番心意,总不能浪费吧。   但许嘉凉家里出了点事,她妈出去买菜时被一辆奔驰给撞了,眼下正在医院呢。   她得去照顾,所以就临时和洛萸换了班。   那几天洛萸都空不出时间,一直帮许嘉凉代班,好在许嘉凉的妈妈没什么大碍。   她在医院陪护了这些天,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   她把咖啡杯取出,叹了口气:“我那天真的吓死了。”   洛萸说:“还好没什么事。”   “过几天还有得忙。你门路多,到时候给我推荐个厉害点的律师。”   听到要打官司,洛萸一时也想不起自己有没有认识的律师。   就她那些发小朋友们,要不就是混不吝的纨绔,要不就是出国深造,学金融学管理,等着回来继承公司的优秀二代。   少有这种往律法方面发展的。   “我给你打听打听。”   许嘉凉喝了口咖啡,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我妈都被撞成那样了,他们还想着逃避责任。”   ------   洛萸给周遭朋友挨个打了通电话,他们认识的律师朋友倒是不少,但洛萸看了下他们的资料,离厉害这两个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孙朝洲近来联系她的次数倒是频繁,许是听说她在找律师,说自己倒是可以介绍几个给她认识。   中法硕士,资历也足。   洛萸先谢过他,找他要了联系方式。   得知洛萸今天要去艺术馆,他也不请自来。   拿着好不容易在网上花高价买到的票:“这个艺术家人气太高了,黄牛票都翻了十几倍。”   洛萸想起自己那张不限日期的电子票,居然有种自己占了周攸宁大便宜的感觉。   门口在排队检票,她拿出手机,将电子票的界面对着检票员。   那人态度立马恭敬起来。   甚至还有专门的讲解员全程跟着他们。   茶水糕点更是主动往上端。   孙朝洲笑问:“你从哪儿弄来的票,怎么感觉比VIP还要尊贵。”   讲解员听见了,也跟着笑了声:“这是内部票,一般只有我们老板的朋友才有。”   这便算是解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殷勤的惑。   孙朝洲有点好奇:“你还有认识Chris的朋友?”   “Chris?”   孙朝洲说:“这个展馆的所有者,也是这里所有作品的作者。”   洛萸没有关注过艺术,更加没有听说过这个Chris,她只知道有个打篮球的叫Chris。   孙朝洲听到她的话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对艺术很感兴趣,担心在你面前出丑,来之前还特地做了一番功课。”   所以他知道Chris是个很有名的法籍华裔艺术家,他的那些成就履历以及获得的奖项洋洋洒洒好几页。   这次回国办展,那些黄牛连明星的演唱会门票都不蹲了,全跑这儿来了。   当得知洛萸居然认识Chris的朋友时,孙朝洲确实还挺惊讶的。   洛萸对艺术不怎么感兴趣,看的不认真,听的也不怎么认真。   角落里有一副画挂在那里,明与暗的色调相互映衬,宛如地狱中的恶魔挣扎着想要逃出来。   其实没什么太规律的图案,甚至有点像抽象画。   但莫名的,给人一种震撼又压抑的感觉。   仿佛有一双手攥着心脏不断往下拉扯,那种失重感让人害怕。   很显然,这种感觉不是只有洛萸一个人才有。   来这儿拍照的人大多都很快走开了,心悸的拍着胸口,说害怕。   洛萸觉得这幅画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有些蹩脚的中文从身后传来,夹杂着淡淡笑意:“这幅画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画的。他是一个很厉害的画家,但他已经很久不画画了,这算是他画的最后一幅。”   洛萸循声往后看,男人一身怪异打扮,衣服是撕碎的布条缝制好的,头发中长,分出一半扎起来。   皮肤很白,身形清瘦。   做为在场最像艺术家的人,不用自报家门,洛萸就知道他是Chris了。   他应该也知道洛萸知道他是Chris,所以也就懒得多此一举的去做自我介绍。   “这幅画有个名字,是我取的,叫踏生。”   洛萸没听说过这个词:“踏生?”   他笑了笑:“我中文不太好,所以取的名字都很俗气。字面上的意思,踏往生路。我这个朋友对自己的生命一向不太爱惜,这也算是我对他的一个美好祝福吧,希望他能早日醒悟,踏往生路。”   这么一说洛萸倒是懂了。   确实挺字面意思的。   Chris笑说:“我这个朋友你应该认识,他叫Asher。”   Asher?的确挺熟悉。   不等洛萸开口,Chris补充一句:“他还有个中文名,周攸宁。” 第二十四章 【二更   听到周攸宁这个名字, 许朝洲惊讶的抬高了眉:“周二哥?”   也不知他是在惊讶这副画的作者是周攸宁,还是在惊讶Chris形容周攸宁的那句话。   洛萸想起来了。   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幅画很熟悉,因为她之前见过一次。   在周攸宁的后背上。   那次因为房间太暗, 所以看得不仔细。   她走近些,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这副画作的作者是谁以后,她便不觉得有多可怕了。   甚至还多出了几分喜爱。   爱屋及乌吧。   Chris见她对这副画感兴趣,于是和她讲解起来:“虽然我朋友对这幅画没有任何解释,但我自己斗胆猜测了一遍。”   “黑色是浓雾, 白色是脱离□□的意识。这幅画的意思应该是人在死后, 灵魂被拉入混沌之中,再不见天日。”   他笑了笑, “不过我中文太差,解释的也过于浅显, 想来他应是有别的深意的。”   洛萸有些疑惑,看到黑与白, 一般人应该都会想到正义和邪恶。   听到她的话, Chris笑道:“可我那个朋友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吗。   那是怎样的人。   洛萸看着那幅画, 突然觉得画中的雾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叫她看不清周攸宁。   谁的灵魂被拉入混沌之中,是周攸宁, 还是他眼中的别人。   -----   那日的寿诞之后,老爷子又专门请了周攸宁来家中做客。   这次不为洛萸, 纯是想要拉拢洛周两家的关系。   他们老洛家从未想过要拿儿女的婚姻来作为拉拢人脉的手段。   但有些社交却是不得不做的。   洛家多是女儿,洛萸她爸是独苗,洛杰亦是。   可偏偏洛杰不成气候,老爷子担心这偌大产业会败在他手上。   便想着靠与周家的那点关系, 先帮他把人脉打下来。   只要搭上周攸宁这棵大树, 其余的, 便不需要再犯愁了。   “上次那茶叶不够好,这是自己家种的。”   老爷子提着茶壶,手往上抬,嫩绿明亮的茶水沿着壶嘴倒入瓷白的茶杯中。   “你尝尝。”   周攸宁道过谢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味醇正。   他对茶不算挑剔,只要不是难以入口的,他都觉得还行。   “可以。”   中规中矩的评价。   老爷子笑声爽朗:“你这话听着,我倒觉得比那些一惊一乍的后生们拍出的马屁要舒坦。”   不过是一杯茶而已,能好喝到什么程度去。   那群人就跟喝了琼浆玉液一样,张嘴就是李杜的诗,一番夸赞。   “之前因为我家阿盏的事情,也算是对你多加叨扰,希望你莫见怪。”   周攸宁语气淡:“无妨。”   老爷子喝着茶,眼神却是在打量他。   坦白点讲,他确实比周家那个小孽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学问,亦有城府,心思内敛,一看就是个能成大事的。   可惜是个一心搞学术的,要是能投身入这商界,也就没有周大那一家子什么事了。   若是洛萸没有和周向然有过婚约,老爷子其实还是很满意周攸宁的。   单是他这身份,洛家便算是高攀。   竹帘斜斜的挂着,几缕微风吹进来。   院内的人工湖也荡起几番涟漪,荷叶上的青蛙跳入水中。   水面清澈到甚至能瞧见里面游动的几尾锦鲤。   王妈端了些糕点过来:“单吃茶嘴里容易没味,这是荷花酥,厨房刚做的,还带热气呢。”   周攸宁礼貌的道过谢。   王妈笑说:“多吃点,不够厨房还有。”   老爷子看她一眼,让她去把洛杰叫来:“客人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出来招待招待。”   王妈拿着托盘起身:“我这就去叫他。”   洛杰来时脸上带着不满,屁股往藤椅上重重的一放,也不叫人。低着头鼓捣手里的手机。   原本今天约好了和朋友一起去马场骑马的,结果临时被爷爷以见客人为由留在家中,说是哪里也不许去。   他憋了一肚子气,而且要见的客人还是周攸宁。   他更是没有好脸色。   老爷子瞧见他这样,眉头皱着,手里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   这儿是一方凉亭,也没铺地毯,拐杖碰着地砖,声响有点大。   洛杰吓的后背发凉。   “爷......爷。”   老爷子厉声:“叫你过来见客人,你摆这副臭脸子给谁看?莫不是还委屈你了。这手机干脆长你脸上算了,还读什么书,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学校又教会你什么?如若不是姓洛,恐怕你早就饿死街头了!”   老爷子这训斥的话一段接着一段,洛杰是个软骨头,早怂的不敢出声了。   头埋的低。   老爷子见着他这样,更气了:“还不如你姐,她好歹是个硬脊椎!”   全程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周攸宁,在听到老爷子这句话后,微微抬高了眉。   他安静喝茶,应是泡的久了,这味便更浓。   有股清冽的苦。   洛杰整个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礼貌但是没什么气力的和周攸宁打过招呼。   和那日的洛萸倒是挺像。   站起身,弯腰鞠躬,上身与下/身之间趁九十度。   恭恭敬敬。   老爷子就瞧不起他这副有气无力的做派,但是刚才嘴皮子都骂干了,他也懒得继续骂。   喝了几大口茶才算是浇熄了胸口的火。   “我这小孙子从小就被惯坏了,有些陋习还得慢慢纠正。”   周攸宁点头:“可以理解。”   他说话的语速轻慢,能听出几分对待长辈的礼貌,但再多的,便没有了。   空洞洞的,仿佛一副空架子,没有任何情绪填充,便不算有血有肉。   洛杰特别不理解洛萸为什么总是围着周攸宁转,他这人除了外形优越些,别的也就这样吧。   死板的很。   老爷子状似无意的将话题往周家的产业上带,像是在试探周攸宁是否对从商感兴趣。   后者回答的模棱两可,不露破绽。   看似什么都说了,实则什么都没说。   洛杰没心眼,完全听不出来他们在讲什么,只专心的吃着糕点。   吃的太快被噎着了,又去喝茶,猛的灌了一大口,苦的他舌尖发麻,又急忙吐出来。   “好苦。”   老爷子眉头紧皱,踹了他一脚:“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洛杰捂着屁股,有点委屈。   他都这么大了,爷爷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踹他屁股,而且还是在外人面前,多丢人啊。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周攸宁,发现人家压根就没看他,而是观察着面前那盘棋的残局。   -----   孙朝洲最近来找洛萸的次数比较频繁,说是刚回国,对江城近些年的变化感到新奇,斗胆提个要求,希望洛萸能带他四处逛逛。   洛萸就斗胆拒绝了他:“我挺忙的,回家了还得看电视。”   孙朝洲并不意外她这个回答,她从小到大就这样。   我行我素,活得挺随意。   全世界都得围着她转,以她为中心点。   从前的发小甚至还说过,只有受虐狂才会喜欢洛萸这种性子的。   孙朝洲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受虐狂了。   “那一起吃顿饭也行。”   洛萸说:“抱歉啊,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生火开炉。”   孙朝洲愣住:“......谁?”   洛萸暧昧一笑:“我女朋友。”   孙朝洲站在那,半天没反应。   洛萸顺势上了车,脚踩油门走了。   应付相亲对象永远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尤其是这个相亲对象还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发小。   她对这种只知道哭鼻子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可没什么兴趣。   因为没兴趣,所以可以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抬脚踹开。   到了家,她把车四平八稳的开进地库。   手上提着回来时途经菜市场买的菜。   许珏点名要的那几样。   她说今天要大显身手,亲自下厨给洛萸做点好吃的。   洛萸做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今天也破天荒的说要在旁给她打下手。   许珏的爸妈工作忙,长期在外地,她自幼就被扔在老家给她外婆带。   也算是半个留守儿童,从小就开始做饭。   熟练的很。   刀工也是,闭着眼睛都能把豆腐切成丝。   她用刀刮着鱼鳞,又把鱼肚剖开,掏出鱼的内脏。   手头上这么忙,还不忘关心下洛萸的感情状况:“最近没去找你的周老师?”   洛萸正洗青菜,听到她的话头也没抬:“进展缓慢,性价比不怎么高。”   许珏笑道:“追个人怎么被你弄的跟做生意一样。”   好不容易把那些青菜洗干净,洛萸滤掉了水,把它放回盘中,留着给许珏备用。   “追求人和做生意是一个道理。”   太急功近利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再等等吧。   欲情故纵也挺有意思的。   吃完饭后,洛萸主动分担了洗碗的工作。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所以她难得空闲下来,不用争分夺秒的洗澡睡觉。   她拿着手机玩了会游戏。   洛杰见她总是玩消消乐,就给她推荐了几款能多人一起玩的游戏。   譬如王者荣耀。   洛萸虽然还是个青铜菜鸡,但能买的皮肤她全买了,轻轻松松就到了V10。   刚开游戏就被同队的女生骂皮肤狗。   无奈对方是个有大神带的瑶妹,两个骂她一个。   洛萸还在缓慢的打字,人家不带脏字的嘲讽跟之前设置好的一样,一句一句的往外蹦。   事后她才知道这游戏居然还能语音输入。   她迁怒于洛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洛杰哆哆嗦嗦:“......你也没问啊。”   洛萸气的喝了三杯冰水都没将火降下来,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她拿出手机,点开周攸宁的微信。   他好像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只要想到他,所有负面的情绪都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原本只是想逛逛他的朋友圈的。   结果点头像的时候不小心多按了两下。   我拍了拍“周攸宁”   ......   算了,洛萸干脆躺平。平静接受了自己这个尴尬的举动。   反正也没办法撤回。   她盯着聊天界面,也没返回,就这么一直等着。   大约五分钟过后,手机震了一下。   “周攸宁”拍了拍我的肩膀叫了声好爸爸。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周老师开始沦陷了~030 第二十五章   洛萸之前还和许珏吐槽过, 到底是谁发明了拍一拍这么尴尬的东西。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非常随大流的设置了一个。   这会看着屏幕上那一行字,她信口胡诌:这个是随机的。   周攸宁大抵是信了, 他好像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大了解。   其实也对,真正忙碌的人,是没功夫去研究这些的。   所以洛萸有时候才会觉得,明明她只与周攸宁差了七岁,却像是隔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他们的爱好, 交际圈子, 以及接触的层面都是不一样的。   或许在周攸宁眼中,她其实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想到这里, 洛萸莫名的有些沮丧。   只差七岁而已。   周攸宁半天没有给她回复,他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很久, 然后才滑屏退出。   犹豫片刻,他点开了Chris的头像。   你拍了拍“Chris”   你拍了拍“Chris”   你拍了拍“Chris”   你拍了拍“Chris”   一分钟后, Chris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问他怎么了。   大约是周攸宁这个举动过于反常, 反常到他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周攸宁沉默片刻, 也觉得自己这个举动过于幼稚。   “没什么。”   他在沙发上坐下,手按着眉心, 略微用力的按压几下。   近来工作繁琐,因为之前手术的缘故, 他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月。   这些天在加班加点的赶工修复。   医生每周都会给他打电话,反复的提醒,切莫用眼过度。   他嘴上答应着,却并未做到。   电视里正播放着财经新闻, 他偶尔会看, 此时沦为打破寂静的背景音。   Chris再次开口, 被周攸宁打断:“说中文。”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把语种切换过来:“前几天来艺术馆的那个女孩子,是你朋友?”   周攸宁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说:“世交家的女儿。”   Chris与他认识挺长时间了,他是从小全家就移民去了法国,一家人都住在那边。   但周攸宁不是,他有点像被流放。   中国的电视剧不都爱这么演吗,不得宠的皇子流放到别人的地界,威胁不到周边的人,眼不见为净。   虽然他家的房子比Chris家的要大出很多倍,上到照顾他饮食起居,下到修剪庭院的园林,甚至还有好几位私人医生。   林林总总加起来,光是服务他一个人的,就有好几十个了。   但他看上去过的并不好,物质被满足,其他方面却匮乏如乞丐。   周攸宁不爱和人交心,话也没几句,Chris一直对他成谜的身世感到好奇。   或许他真是哪个国家流落在外的王子?   但之后接触下来,应该没有哪个国家会容许自己的王子变成这副样子。   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冷白皮,瞳色深,脸上时常带着倦怠,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单手插着裤兜,嘴边总叼根烟,眼眸半睁的看向你。   一张厌世脸。   怪物总是吸引怪物的。   所以Chris和他成为了朋友。   Chris说:“她好像对你的画作很感兴趣。”   周攸宁没有太大的反应,起身走到酒柜旁,随手拿了瓶红酒,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将倒扣在中岛台上的酒杯取下。   安静半晌,Chris语气严肃,断定:“Asher,我觉得你今天很反常。”   周攸宁很少喝酒,也懒得搞那出多余的醒酒做派。   “听我说一句话就知道我反常?”   Chris说:“你知道的,我直觉总是很准。”   从最开始那个“拍一拍”的诡异举动开始,Chris就觉得他很反常了。   这并不像是周攸宁会做出来的事情。   外面的风刮的大了些,推拉式的窗子仿佛都跟着晃动了几声。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靠墙放着,亮度只够照明,但也足够了。   惊扰安静的声响从风变成雨时,周攸宁才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是清润的,夏日里的凉风,春日里的第一场雨,或是冬天里的暖阳。   总之就是让人感到最舒适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着与个性不符的外在的。   至少Chris这样认为。   他问:“你说,人应该与世俗抗衡吗。”   Chris中文水平一般,他能听懂世俗,也大概知道抗衡的意思。   但合起来,他就不太懂了。   于是他问了一遍:“什么?”   周攸宁垂下眼,手又扶上酒杯,指骨微微屈起。   他显然不打算和他解释,于是说:“没什么。”   早就猜到他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Chris也没继续问:“我这次回国,我妈特地让我带了两瓶她自己酿的葡萄酒,让我记得拿给你。”   周攸宁礼貌的问了一句:“林阿姨身体还好吧。”   “好得很,就是总念叨你,骂你没良心,都不知道回去看看她。”   知晓这话是在他骂不回去看她,并不是真的说他没良心。   周攸宁掀唇浅笑:“等有空了,我会给阿姨打电话道歉的。”   Chris听到他这话,问:“真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去了。”   Chris知道,他对法国没什么好印象,哪怕从小在这边长大,但这儿留给他的仅有回忆都是不好的。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Chris说,“大学教授也算个稳定工作,教教学生,闲下来了还可以抽空搞搞艺术。你最近还画画吗?”   周攸宁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抬眼,看了眼摆在角落里的画架。   白色的画布上是一张画了一半的脸。   能担起一个好字的画都是有灵魂的,简单几笔便将那副骄纵狡黠的笑给勾勒出来。   周攸宁收回视线:“没画了。”   Chris觉得可惜,周攸宁这种老天爷赏饭吃的艺术家,就该在这条路走到黑的。   可自从十八岁成名后,他便再也不碰画笔了。   他也从未画过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世界上没有人够这个资格。   讨人厌的高傲。   但凡有点才华的艺术家好像都这样,一身的怪癖。   Chris也是这样。   他创作的时候方圆十几里都不能有人,不然他就没法静下心来。   所以他干脆在山里给自己置购了一处房产。   有灵感了就会过去.   偶尔也会带好看的妹妹去那里追求刺激,解决下自己的生理需求。   他除了艺术家这个身份以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Chris似乎还打算继续和周攸宁寒暄叙旧,但后者显然没有这个打算,说了句结束语就把电话挂断。   手机界面提示他收到两条微信消息。   一条是半个小时前,一条则是刚才。   他的工作微信和私人微信是分开的。   因为经常有学生打着学习的名义和他闲聊。   私人微信上的好友只有两位数,以一字打头。   这两条信息来自不同的两个人。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都是姓洛。   洛萸:【周老师,我先睡啦,晚安~】   这条是半小时前的。   无情杀手:【二叔好,我是洛杰,之前对您不礼貌的举动,我现在真诚的和您道歉,对不起!】   微信是上次被邀请去他家做客,在洛老爷子的请求下添加的。   两姐弟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相似之处。   他并没有打算对他这个致歉给出回应,手指滑动界面,刚要退出。   似又想起什么,他放慢了动作,松开手。   最后还是点开了洛杰的头像,将他的朋友圈浏览了一遍。   和大部分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些奢靡生活的记录。   当他失去耐心之时,界面恰好停在去年的十一月。   “祝我可爱的老姐生日快乐~”   两张配图,一张应该是当时拍的,洛萸和他站在一起,拍的合影。   另外一张则是两个小朋友,瘦弱矮小的洛杰缩在洛萸身侧,两者反差太大。   洛萸跟个骄傲的小公主一样,穿着白色的纱裙,头上还戴了顶水晶皇冠。   那个时候的洛萸和现在不大像。   戴着牙套,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让她看上去不那么漂亮。   周攸宁看着那张照片,然后想起来,他们是见过的。   那会是他第一次从法国回来。   就算是被流放,也有偶尔回国探亲的机会。   宁云是个极为要强的女人,但再要强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知晓自己的丈夫还有个上高中的私生子,还是在他们结婚之后。   那会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两家之间捆绑的利益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两人平日里一周见不了几次,在外却总表现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   这在这个圈子里并不算稀奇。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她肚里的孩子出生之后。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出现转机,谁知道那个男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接了回来。   他起初还会求宁云谅解他:“他们娘俩在外面过的也不容易,总被人闲言碎语,她前几天闹着要自杀,刀都架手腕上了。我知你心善,肯定不舍得看到她出事。”   那个女人若真下定了决心要死,恐怕也不会在刀架手腕上时还有心情拍照发给他。   更加不会在家等着他过来。   无非是想着用这种方法逼他把自己接回家。   彼时正好宁老爷子中风卧床不起,宁云不忍让他因为自己难过,所以就独自将这件事忍下。   那阵子,她成为众人笑柄。   或许是出于报复,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她把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送出国。   这里的一切太脏了。   她不希望他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也不希望那个男人见到他。   可她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藏污纳垢的地方太多了。   无人引导的种子,可以成为遮荫避日的参天大树,也可以成为阴沟中的苔藓。   周攸宁最终没能成为遮荫避日的参天大树。   回国的第一天,他避开了那个所谓的兄长的示好。   他大抵觉得自己的表现的很精明,把算计藏的不露声色,却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周攸宁在楼下的便利店买烟,这片儿荒凉,人也少。   有跟踪单身女人的变态。   手都快伸到人胸口了,那女人嘴被捂着,叫不出声来,拼命的挣扎着。   周攸宁顺手捡起花坛边上的砖头,对着那人的脑袋砸。   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他垂眸睨他,带了点居高临下的审视。   眼神淡到仿佛连蔑视都不屑。头发因为太久没有修剪,额发长的遮眼。   皮肤冷白,像是久未见过太阳,在这深夜都能瞧见的白。   他一身深棕色卫衣,黑色运动裤,除却那张好看到足够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以外。   他身上的杀/人/犯气质一点也不比那个跟踪狂的要弱。   所以当他扔了砖头,一边点烟一边问出那句“还不滚?”的时候,施暴者和受害者都匆忙逃离了现场。   仿佛他才是那个坏人。   他叼着烟,厌恶的看了眼沾了血的左手。   刚才的力道挺大的,那人的血都溅他手上了。   早知道就不管闲事了。   他把卫衣脱了,用干净的那只手扯着领口,往上扯。   里面还有件白T,因为他此时的动作,衣摆也被连带稍微往上。   露出壁垒分明的腹肌一角。   血不好擦,哪怕那件卫衣都被擦报废了。   非但没擦净,反而范围更大。   他皱了下眉,把衣服扔进垃圾桶里。   转身准备离开时,看到花坛旁站了个小姑娘。   个头挺小,目测十一岁左右。   穿着粉色的蓬蓬裙,怀里抱着一个有她半人高的娃娃。   此时正看着他。   以为她是吓到了,周攸宁叼着烟冷笑一声,也不知是故意使坏,还是单纯的想吓吓她:“你也想被我揍?”   小女孩没被吓到,走近了点,非但不怕,反而还说:“哥哥,你是个好人。”   好人吗。   听到她的话,周攸宁动作微顿。   然后似嘲弄般的笑笑:“看到了吗,他们都怕我。”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像是不解:“为什么会怕你呢。我就不怕。”   对啊:“你为什么不怕我?”   “因为你是好人啊。”   小孩子的世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眼见即为实。   她刚刚都看见了,是他救下了那个被骚扰的姐姐。   周攸宁叼着烟,缓蹲下身,用那只沾了血的手朝她招了招:“过来。”   唤小狗一样。   她听话的过去,在他跟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   他让她看自己手上的血:“现在还觉得哥哥是好人吗?”   她没有丝毫动摇,那双好看的杏眼带着独属这个年纪的天真纯净,却又意外的有同龄人没有的判断力:“当然,这是刚才那个坏人的血。”   他愣了会,嘴角的烟几番明灭。   旁边便利店的灯光渗透出来,细密的灰白色烟雾仿佛被勾勒出实体来。   往她那边飘,她咳了几下。   周攸宁把烟掐灭,眼中的戾气仿佛也被这夜风吹散了点。   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他一向浮躁的心竟然意外的平和几分:“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觉得我是好人。”   洛萸笑了:“ 不客气的。”   离开之前她把自己手中的娃娃往他怀里塞:“这是我奶奶给我买的,你要是害怕的话,晚上就抱着它睡。”   她刚才看到他拼命擦拭自己手上的血,以为他是在害怕。   周攸宁低声笑笑:“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晚上睡觉会怕?”   她耸肩:“女孩子的直觉总是很准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冲他挥挥手:“哥哥拜拜啦,祝你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她像只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的离开,长马尾晃啊晃。   没多久,身影就没入这夜色之中。   这好像是他活了这十八年,听到的最美好的祝福。 第二十六章   十一岁的洛萸和十八岁的周攸宁,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却又不是唯一一次。   十八岁后,周攸宁偶尔也会回国。   他记得那个戴牙套,长得不怎么漂亮的洛萸。   大概是因为,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   凛冬天,院里的绿植都打了白霜,冷风吹在人身上, 有种割裂的疼。   周攸宁一夜未睡, 六七点的时候,外面传来吵闹声。   他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去了露台。   日出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就低头点了个烟的功夫,再抬头的时候太阳就挂天上了。   他的视线被吵闹声牵引着移向院落, 小女孩正一边哭一边捶他那个小侄子。   小侄子不耐烦的过来背她。   她哭的凶,嘴里还说要去告状:“我让周爷爷打死你!”   小侄子眉头皱着:“你别在我身上擦眼泪, 脏死了。”   “我就擦我就擦!”   那会他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的是什么?   周攸宁记不大清楚了。   大概是在羡慕吧。   羡慕他们能够睡个好觉。   回忆结束, 他站起身, 走到客厅角落,盯着那副放置许久的画。   画中人的笑脸仿佛是刻在他脑子里一般。   他甚至没有刻意的去回想, 画笔下的轮廓就逐渐显形。   洛萸。   他心里默念着着这个名字。   是洛萸,还是阿盏。   ------   洛萸感冒了, 一会热一会冷的,额上贴着冰冰凉的退烧贴,身上又盖了好几床被子。   许珏给医院打过电话,替她请了病假。   然后又去厨房给她熬粥。   凌晨许珏就被她身上的高温烫醒了, 发现她脸色苍白, 一直在抖, 量了体温才确定是发烧。   都三十八度了。   许珏原本是想让洛萸吃点粥,垫垫肚子再送她去医院的。   结果她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难受的重新躺下。   许珏也没办法,只能开车先送她去医院。   这几个小时的折腾,体温也从三十八升到三十九度一。   洛萸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不忘虚弱的开个玩笑:“还好涨的是体温,不是体重。”   医生低头在电脑上开药,听到她的话笑道:“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还是烧的不够高啊。”   洛萸坐在椅子上,头晕的要命,全靠许珏在旁边扶着她,才不至于摔下去。   声带仿佛也被这高温灼烧了一般,开口时,声音沙哑的要命:“医生,少开几瓶药。”   医生笑说:“五瓶,一滴也不能少,老老实实给我打完。”   他站起身,把药单拿给许珏,叮嘱她:“把洛医生盯好了,她这人可不老实。上次感冒来医院,打了两瓶就自己把针给拔了。”   洛萸说:“我身体好,不需要输那么多。”   “身体好那第二天怎么又来了?”   洛萸被他一句话给堵回来,不说话了。   许珏搀着洛萸去输液室:“你跟刚才那个医生很熟吗?”   “都是一个医院的,平时也经常遇见。”   许珏给出评价:“长的挺帅。”   听出了她这个万年寡王好像起了点心思,洛萸善意的提醒他:“他刚来医院的时候发际线可没这么靠后。”   许珏皱眉:“这么恐怖。”   前面有抱着孩子的女人急急忙忙往检验科跑,身后跟着不紧不慢的孩子他爸。   洛萸和许珏自觉避开。   待人走远后,许珏突然骂了句:“狗男人。”   对于这样的场面洛萸其实早就见怪不怪了,妇产科的椅子上坐的大多都是男人,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拿着各种检查结果跑上跑下。   许珏说:“你说女人为什么要结婚?”   洛萸没了力气,全身酸疼的厉害,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谁知道呢,和这样的男人结婚还不如孤独终生。”   “那你还一直狂追周攸宁。”   听到她提周攸宁的名字,洛萸反驳:“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不都是两只眼睛的男人嘛。”   这个点医院的人不算多,但仍旧吵闹,来来往往的人让这里跟菜市场一样。   头顶明亮的光打在她身上,让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周攸宁不可能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孕妇一个人跑上跑下的去检查。更加不可能在孩子生病后,让女人抱着孩子,自己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许珏笑话她:“这才多久啊,就开始维护上了。你很了解他吗?”   洛萸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不了解,但我知道,他不会是这样庸俗无能自私自利的人。”   话说出口,其中笃定的语气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追求周攸宁有很多种原因,出于报复也好,那点不服输的征服欲也罢,都不是出自真心的。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周攸宁就是有种没缘由的信任。   如果有一把刀,让她交出去。   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拿给周攸宁。   因为知道,他不会将刀刃对着她。   许珏批评她:“你这种就属于无脑信任了。”   洛萸反驳:“我这叫相信人间处处有真情。”   “你太乐观主义了。”   “是你太悲观了。”   做为高烧病人,洛萸确实还算是挺有活力的。   医生坐诊完特地过来看了眼,见她正用自己沙哑的嗓子和许珏开着“辩论赛”   于是夸了句:“可真是有劲,完全不像病人。”   听出了这话里的嘲讽,洛萸懒懒的往病床上一躺,没有半点谦虚的自夸:“元气少女可不就应该元气满满嘛。”   语调轻慢且虚弱,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的难受。   躺下以后她还不忘让许珏给她拍张照片,她待会好发朋友圈。   许珏眉头皱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分享你那美好生活呢。”   “难得生回病,总得利用起来。”   她还专门换了个优雅的姿势,不忘提醒许珏记得开美颜,把自己拍出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来,最好拍成林黛玉。   医生看着她这副样子,嫌弃的眉头紧皱,别开了视线。   没眼看。   照片拍完了,许珏把手机递还给她。   让她好好休息,然后关了病房门和医生一起出去。   许珏和医生打过招呼,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许珏,洛萸的朋友。”   医生点头:“林济舟。”   许珏想到洛萸刚才的话,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发际线。   头发明明茂密的很,发根也很健康,哪里像她说的那样,发际线危。   林济舟抬高了手,拉开衣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那我就先过去了,这边还劳烦你盯一下。”   许珏点头。   他刚走了没几步又退回来,“她要是敢提前拔针你就给我打电话。”   许珏仍旧点头。   直到人没影了,她才一脸花痴的捧着脸。   太帅了太帅了,是她的菜。   林济舟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洛萸从躺下的那一瞬间就进入了熟睡状态。   中途甚至都没醒过。   许珏起身去拿输液袋,想看还剩多少。   大概是这举动弄醒了洛萸,她翻了个身,险些压倒手背上的针。   好在许珏伸手挡了一下。   “怎么不再睡一会。”   “做了个梦,梦见我被人放在烤盘上烤。”她微微坐起身,许珏见状,拿了个靠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手碰到她的胳膊,温度烫的确实像刚从烤盘上拿下来的。   “你先坐一会,我给你倒杯水。”   洛萸全身都没力气,手抬了好几次才把床边的手机拿过来。   她看到朋友圈那一栏显示的红色数字一,满意的点开。   结果却发现是孙朝洲给她前天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那条一个小时前刚发的,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此时还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她甚至还贴心的带了定位。   眼下也没太多的心思去管顾这些,太难受了。   洛萸身体素质还算好,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得难受上好些天。   许珏拿着水杯进来,洛萸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喝了。   许珏见她准备将杯子放下,眉头一皱:“嗯?”   洛萸乖乖的喝光:“现在行了吧。”   许珏点头,过去拿包:“我刚接到电话,让我过去面试,差不多三点结束,你老老实实输完,不许中途拔针,我来的时候是要检查的!”   “知道了,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比我妈还唠叨。”   “你要是听话点,看我还唠不唠叨。”   许珏最后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病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但是洛萸的肚子却不怎么安静。   大约是刚才喝的那杯水的缘故,她突然很想上厕所。   左右看了眼,护士都挺忙的。   所以她自己站起身,把输液袋换到挂架上,动作缓慢的出了病房。   这会人开始多起来,走廊上全是。   洛萸担心被撞到,所以非常靠边。   头晕的厉害,走两步就得歇一会。太久没生病了,对这种感觉甚至有点陌生。   洛萸在此刻终于理解了网上的那些孤独程度排名表。   排在前三的就是一个人去医院。   她觉得自己连走到洗手间都成了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身侧有一道阴影压过来,洛萸视线移向一侧。   先看到的是那双细长玉白的手,动作自然的扶上挂架。   洛萸疑惑了一瞬,再往上看,男人一身白色毛衣,肩线处被撑的平直。面料看上去很舒适,让人想一头扎进他怀里,好好睡上一觉。   他身形优越,每一处都挑不出任何缺点。   如若脸真的能当饭吃的话,他应该早就是世界首富了吧。   不用看脸就能猜到是谁,洛萸心里得意,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了。   不止是今天这个小计谋。   也包括她一直以来的谋划。   鱼儿这不就落网了吗。   得意也没持续多久,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化妆,再加上感冒导致的面色憔悴,那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迟疑的不敢抬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周老师,你怎么来了?”   “正好在附近办事,看到你发的朋友圈,顺便过来看看。”   他大概是知道她要去哪里,配合着洛萸的速度,动作缓慢的推着挂架。   洛萸问:“在哪里办事?”   周攸宁沉默片刻:“学校。”   洛萸若有所思的点头:“那是挺顺便的,从学校开车过来也才五十多分钟的车程。”   周攸宁没有再说话。   走到洗手间门口了,他不方便进去,站在外面等她。   洛萸把输液袋取下来,手举着。   走了两步又回头:“周老师,能帮我个忙吗?”   大约是因为感冒的缘故,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平日里那样轻浮。   应该是真的有求于他。   周攸宁问她:“什么忙?”   洛萸把输液袋挂回挂架上,将手腕上的发绳取下,递给周攸宁:“能帮我把头发扎起来吗。”   说完后,她背过身子,安静的等着。   似乎知道他不会拒绝。   周攸宁迟疑片刻,还是上前。   他第一次替人扎头发,不太熟练。动作很温柔,应该是怕弄疼她。   洛萸的发质很软,触感有点像丝绸,滑且凉。   他用手将她的头发拢在一起,发绳绕了两圈。   洛萸晃了晃脑袋,感受了一下周攸宁给她扎的马尾。   然后笑了:“周老师,您这个手艺,以后要是生了女儿她该嫌弃你了。”   周攸宁不语,也看不出太多的在意来。   洛萸耸了耸肩,也对,人家估计压根就没想过要结婚。   更别说是生女儿了。   她艰难的举着输液袋进去。   因为只有一只手可以用,所以这个厕所上的异常费劲。   等她出来的时候门口没了周攸宁身影。   她还以为他走了,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这人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可言,这次能过来她都该三跪九叩感恩戴德了。   洛萸重新把输液袋挂上去,正准备推着回病房。   男人收了手机从旁边过来。   “刚刚打了个电话。”   破天荒的,和她解释起了自己刚才不在这里的理由。   洛萸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这是高烧烧坏了脑子吗,听力也变差了。   洛萸也不太关心他刚才为什么不在这里。   从这儿到病房距离不算远,但因为洛萸此刻生着病,难受的很,所以走的很慢。   周攸宁也走的慢,也是难为他那两条大长腿了,一步就能走完的距离现在得分成三步才能和她的速度同步。   洛萸随口问了句:“打给谁的?”   问完她就后悔了,周攸宁好像不是这种喜欢被人窥探私生活的人。   她将视线移开,假装自己刚才没有说话。   安静半晌,周攸宁声音温和:“学校的教授,让他帮我代一节课。”   洛萸突然抬眸,周攸宁此时正看着挂架上的输液袋。   因为此刻抬头的动作,下颚线稍稍绷紧,毛衣是圆领的,可以很好看清他修长白皙的脖颈。   洛萸盯着他的喉结看。   在她看来,这是男人最性感,也是最禁欲的地方。   仿佛是泄洪的开关。   轻轻一按,禁欲便成了纵欲。   她一直有个大胆且天方夜谭的想法,就是攀上他的肩膀,然后咬上一口。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好像也不算多天方夜谭。 第二十七章   周攸宁确认了一遍输液袋里还剩多少, 将视线收回时,正好看到洛萸正出神的盯着他的脖颈看。   仿佛那里有什么让她痴迷的东西。   他沉默片刻,微微偏头, 避开了她的视线。   察觉到他的动作,洛萸从幻想中回神,知晓他应当是注意到自己刚才的眼神了。   于是自首一般的冲他笑了笑:“不想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原本以为以他一贯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他不会想知道。   但出乎洛萸意料的是,他非常配合的问了句:“在想什么。”   不见起伏的语调也听不出有任何的好奇心。   但洛萸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这点意外表现在周攸宁对她态度的改变。   “在想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她耸肩, 有些遗憾, “不过这里场合不太对,不方便我下手。”   周攸宁像是在沉思, 片刻后,他微微皱眉。   看这个反应明显是猜出来了。   就算猜的不具体, 但估计八九不离十。   洛萸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心理的愉悦缓解了身体上的不适。   回到病房, 她又重新躺回床上去。   生病的人躺着比站着要舒服的多, 那种疲累感瞬间消退了五分之二。   输液袋里的药水快要流尽, 护士在外面忙的不可开交。周攸宁也没有去麻烦别人,而是站起身, 亲自替她换好。   洛萸的眼神全程都没有离开他过,那双眼始终带着盈盈笑意。   他只要低头就能看见。   病房总共就这么大, 偶尔周攸宁会看她一眼,似在观察的她脸色如何。   结果每次都能撞上一张明明因为生病苍白,却又带着满意笑容的脸。   他始终不语,看神色也瞧不出异样来。   洛萸自认为自己这张脸长的还算撩人, 可周攸宁却半点感觉都没有。   这确实挺让她挫败的。   她叹了口气, 重新躺回靠枕上。   周攸宁站起身, 问她要不要吃点水果。   听到这个,洛萸才想起来:“周老师来看望病人不说买捧鲜花,怎么连个果篮都不买。”   这话斤斤计较,但被她说出来却又带着了点恶搞的调侃。   周攸宁和她道歉:“来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洛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关心则乱,我懂。”   周攸宁将眼神移向她。   洛萸大方的和他对视:“发高烧是不是会影响视力,我怎么觉得我看什么都这么模糊。”   她低头去揉眼睛,揉好了又抬头,脸色往下垮了一分。   然后继续低头揉眼睛,再次抬头时,脸色比刚才更垮。   得出结论:“完了,我好像快瞎了。”   周攸宁神色微凝:“我去叫医生。”   他打开病房门,洛萸叫住他:“先别。”   周攸宁脚步顿下,回头看她。   洛萸冲他招手,让他过来一下:“或许是我眼睛里进东西了,你帮我看看。”   她也没打算自己这个谎能骗过周攸宁。   后者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哪怕一言不发,始终安静,可是那双眼睛却好似能洞悉一切。   洛萸一直都觉得周攸宁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如果他是电视剧里的大反派,主角估计第一集 就杀青了。   四周寂静几秒,周攸宁没反应。   洛萸也习惯了,她感觉自己无论有什么小心思,总能在第一时间就被戳破。   和一个高智商的人没办法玩情调。   她看着天花板,无声叹气,想道。   脚步声是在她叹气的第三秒响起的,周攸宁走到病床边停下。   “哪只眼睛。”   洛萸一下子就坐直了。   并且还有点受宠若惊。   自己这是演技太过高超,把周攸宁都给骗过去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这个。”   病床的高度不算低,再加上洛萸此刻是坐着的。   但在周攸宁这个身高面前,仍旧需要弯腰才能与她视线齐平。   他手撑着床沿,稍微靠近她。   这好像是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近,洛萸甚至能看清他眼下有一粒很小很小的泪痣。   小到需要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   洛萸满脑子都是:她的周老师真的太完美了,好看到挑不出一丝杂质来。   周攸宁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她的眼睛:“什么也没有,你要是还是不舒服的话,我去找医生来帮你看看。”   他站起身,在察觉到他这一举动的时候,洛萸突然抱住了他。   因为此刻高度的悬殊,洛萸几乎是跪在病床上的。   大腿被上半身牵引着直立,她勾着周攸宁的脖颈,脑袋压在他肩上。   “周老师。”声音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她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也给自己留了退路,到时候就说看到蟑螂了,吓的。   哪怕医院的病房里不可能出现蟑螂。   但周攸宁并没有推开她,他只是好声好气的劝她:“我先去找医生过来。”   洛萸得寸进尺:“把医生找来了以后你还让我抱吗?”   周攸宁没有说话。   洛萸低着头,脸埋在他肩上蹭了蹭:“周老师,好香啊。”   ---------   “啊!!!!”   事后的洛萸回想起这一幕,痛苦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觉得我太油腻了,我当时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许珏面试还算顺利,下周一就要去报道了。   公司在周水区,洛萸在那边正好有一套地段合适的房子,许珏打算先搬过去。   她把衣服打包装好,看着洛萸在床上滚了半个小时,重复着同样的话至少几百遍。   她问她:“你到底说什么了?”   洛萸在被子里动了动,出不来了。   还是许珏费劲半天才把她从裹成蚕蛹一样的被子里解救出来的。   洛萸面色痛苦,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许珏虽然没法想象当时的场景,但最后那句话先不说油不油腻。   如果是在对方对她没意的情况下,甚至还有可能带点性/骚/扰的罪名。   “你应该感谢你的周老师没有报警。”   洛萸咬着被子无声流泪。   许珏见状,安慰她:“你放心好了,你这张脸,就算是说‘丫头,真想狠狠办了你’这种话也不会显得油腻。”   她这话一出,就看到洛萸的眼睛里发出了“这句话不错”的光芒。   于是赶紧打断她这个念头:“你要是真和你的周老师说了这句话,我敢保证,我今天就会出现在警察局。”   洛萸不解:“我说的话,怎么是你出现在警察局?”   许珏白眼一翻:“进去捞你啊,性/骚/扰惯犯。”   洛萸瘪嘴,觉得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啊,怎么就成性/骚/扰了。   不过许珏刚才的安慰挺奏效的,她从白天的尴尬缓过神来了。   许珏收拾好东西,还挺好奇的:“不过你抱了他以后,他是什么反应?”   洛萸耸肩叹气:“没什么反应,还不忘去找医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而且还挺淡定的,淡定到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刚才到底抱的是不是他。或许是我出现幻觉了?”   许珏和周攸宁几乎没什么接触,唯一一次见面大概就是那天在酒吧   他也说几句话。   但从洛萸口中她可以得出一条信息。   洛萸好奇的靠近她:“什么信息?”   许珏一脸认真:“他是gay。”   “......滚吧!”   ---------   洛萸感冒好的差不多了,也开始重返岗位。   不过林济舟秉着对自己病人负责的态度,隔三岔五会来整形科坐坐。   顺便拿着体温计。   洛萸的烧还没完全退,最磨人的低烧。   但是她又不想打针,所以就随口一句烧退了。   直到林济舟拿着体温计过来,她才不爽的问他:“你是不是暗恋我?”   林济舟把体温计递给她:“量好了体温我再回答你。”   “那你还是别回答了。”   林济舟站起身,丝毫不退让:“洛医生,麻烦配合我的工作。”   洛萸被烦的不行了,接过体温计,手扯着衣服领口,问他:“林医生是不是还要亲眼看我脱衣服才行?”   后者沉默看她一眼,然后背过身去。   许嘉凉在一旁快笑死了。   她劝林济舟:“你还是别这么死板了,明知道我们洛医生讨厌打针,随便开点退烧药算了。”   他冷笑:“讨厌打针还感冒?”   洛萸气的斜眼睨他。   这人的嘴巴可真是讨人厌。   十分钟到了,林济舟让她把体温计拿出来。   洛萸不爽的取出,尾端还带余温,她也没递给他,而是自己看了眼。   三十七度五。   “低烧,吃点药就行了。”   林济舟似乎不信她,上前看了一眼。   洛萸就差没把温度计怼他脸上了:“你看你看,这样能看清吗?”   林济舟往后退了一步:“保险起见,还是再打一天针。”   洛萸把他轰出去了。   “神经病。”   许嘉凉早笑的直不起腰了,她说洛萸这样的人也只有林济舟这种死板一根筋的人才治得了。   洛萸说可别。   “只要不用见到他,我这辈子都不打针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分出注意力拿起手机。   解锁点开。   原本懒散的站姿在看到是谁发来的消息时,又瞬间站直。   周攸宁:【今天还在输液吗?】   洛萸故意等了几分钟才回复。   洛萸:【医生说还要打一天针TvT。】   周攸宁:【想吃什么。】   周攸宁:【我这次记得买。】   洛萸急忙脱下身上的白大褂,让许嘉凉再帮她请一天病假。   许嘉凉问她怎么了。   她头也不回,打脸十分钟前的自己,开了门出去:“打针。” 第二十八章   这次的药水只有三瓶, 上次多开的两瓶是消炎药。   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能打完。   洛萸问他:“不能给我开点消炎药吗,像上次那样?”   正打药单的林济舟停下,他眉头皱着:“洛医生, 您是不是故意和我对着来?”   洛萸在椅子上坐着,撒娇服软,一口嗲嗲的台湾腔:“没有啦,人家就是担心感冒一直不好嘛。”   她知道林济舟惯受不了她这样。   他肯定会同意。   果然,最后如她所愿。   他打好药单让她赶紧走, 洛萸故意磨磨蹭蹭, 惹他心烦。   她举着输液袋,从输液室换到病房, 林珏得知她现在在医院,说要过来看她。   洛萸说不用:“我有人照顾。”   林珏问她:“谁?”   她笑的甜蜜:“当然是我的周老师。”   这药水会让人嘴里发苦, 小护士贴心的给她倒了杯水。   许珏听到她的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周攸宁主动去看你的?”   洛萸小口喝着水, 抬手将药水的流速调慢了些。   “还说要带吃的来呢, 问我想吃什么。”   许珏由衷的替她感慨一句:“可真不容易, 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守得云开见的是月明还是电闪雷鸣,洛萸可还说不准。   她虽然有一颗乐观的心, 但在周攸宁这儿,大概是碰壁碰久了, 任何事情她都会下意识的往最坏的那个方向去想。   低烧最磨人,身上烫的厉害,浑身没什么力气。   原本担心躺着会把头发弄乱,她一开始是坐在椅子上的。   但坐了没一会就放弃了。   在护士的帮助下用椅子换到了床上。   太累, 头也晕。   感冒真难受, 这是洛萸此刻最大的感触。   她昏沉沉的睡去了, 睡的不算死,她甚至可以听到病房内轻微的声响。   因是刻意放轻的,怕吵醒她。   但洛萸还是醒了,她忘了自己右手上还在输液,翻了个身。   好在男人及时扶着了她,才避免了她压到自己手背的输液管。   “小心点,别漏针了。”   他温声提醒了一句,替她把被子掖好。   洛萸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周攸宁比往日更要好看一些。   眉眼更温柔了,没有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虽然洛萸是个极具挑战精神的人,但她不得不承认,周攸宁这张脸,温柔起来更是要人命。   完全拿捏她的命脉。   她突然觉得他又再次登上了神坛,成为那个需要她仰望的神祗。   衣摆不染尘埃,眼中带悲悯。   对啊。   这才是让她痴迷的那个周攸宁。   洛萸喉咙哼唧两声,说难受。   样子委屈的像只被遗弃的猫儿。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的拙劣,是周攸宁一眼就能识破的程度。   但他还是温言问了一句:“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   那就是还没想好该怎么编了。   周攸宁没有继续问,而是走到桌子旁,倒了一半热水,又倒了一半凉水,兑温以后递给她:“先喝点水。”   洛萸将那一杯水喝光,终于想好应该哪里难受了。   “肚子。”她说,“我肚子饿的难受。”   周攸宁接过她手里空了的水杯,放在离她稍远的地方,防止她动作过大碰下去。   他来时买了些清粥,不过现在已经放凉了。   她正发烧,吃不得凉的。   他问洛萸想吃什么,他再去买。   洛萸摇头:“那太麻烦你了。”   周攸宁早就看穿了她,也没说话,安静的等了一会。   洛萸也就不继续端着了,她故作为难:“既然你坚持,那我就不客气了。”   倒也真的没客气,想吃的都是一些离医院远的地儿。   他穿上外套,临走前确定了一遍输液袋还剩多少,让她先别睡了,等换了药再睡。   洛萸乖巧点头,手轻轻拉着他的衣摆:“周老师要快点哦。”   周攸宁看一眼她,又看一眼被她拉着的衣摆。   不咸不淡的扔下两个字:“尽量。”   他走后没多久,洛萸眼见着输液袋没剩多少了,喊来小护士帮她换药。   那小护士是认识她的,上个月的瘦脸针还是找洛萸打的。   她眼神暧昧,笑道:“洛医生好福气啊,男朋友这么帅。刚我们几个护士还在议论呢,这是哪本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二号。”   洛萸好奇:“为什么是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二号?”   小护士把空了的输液袋收拾好,笑说:“电视剧里可没这么好看的人,而且男二号不都是最招人疼的吗。”   洛萸被她的话逗笑,觉得周攸宁那张脸给她挣了不少面子,这会虚荣心上来,让她低调:“这不还没正式成为我男朋友吗。”   小护士一听,眼睛亮了:“是不是证明我们还有机会?”   洛萸点头:“公平竞争,人人都有机会。”   小护士笑她心真大:“可不光我们对您准男友感兴趣,外面那些女病人看到他,那眼睛都跟腻在他身上一样。”   她口里形容的场面洛萸大概能想到。   毕竟她也不是没见过,周攸宁本身就是个危险的红颜祸水。   长的好看的男人都危险。   小护士走后,洛萸拿着遥控器随便换了个台。   看起了武林外传。   电视里正好放到吕秀才和小郭表白那部分,病房门开了。   周攸宁手里提着大袋小袋,肩上和额发都有淡淡湿意。   窗户被窗帘遮着,洛萸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于是她问:“下雨了吗?”   周攸宁把东西放下,脱了外套:“小雨。”   他内里是一件白色的衬衣,没打领带,想来今天应该没课。   洛萸盯着他领口银色的领针看了一会。   大约是觉得周攸宁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所以洛萸开始提一些不算出格,却又几分无礼的要求。   譬如让他不打领带的时候就不要别领针了,最好领扣也解两颗。   “人活的一板一眼多累啊,保守成这样,别人看了也不会夸你一句守男德。”   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的,惯有的不正经语调。   周攸宁不语,仿佛没听到一般。   替她盛好粥,她指名要的生煎包还带热气,此时也摆出放在她面前。   洛萸小口吸着汤汁,说她以前是不敢吃这种精米精面的。   “我平时自己在家吃的都是一些难以下咽的粗粮和荞麦面,通常吃不了两口就倒了。”   她将那一整个虾仁生煎放进嘴里,心满意足的吃完。   周攸宁对她不算了解,对她的饮食习惯就更加不了解了。   听她提起这些,他动作稍微顿,却也只片刻。   将勺子拆封取出,放在掀开的粥盖上。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吃。”   洛萸说:“当然是为了保持身材啊,我做的任何事情,在别人看来可能无法理解,但其中乐趣只有我自己知道。”   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这种奇怪表现在她乖张的性格上。   “就算是再讨厌的东西,只要能带给我想要的结果,我也能忍了。”   当然,前提是不触碰她的底线。   周攸宁见粥快凉了,让她趁热吃。   洛萸拿起勺子,问他:“难道你不好奇吗?”   他平静反问:“好奇什么?”   “好奇我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功利心重的人。”   平常人听到她这些话,当然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是个功利心极重的人。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周攸宁却只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坚持下去的毅力。”   洛萸笑了笑:“我权当你这话是在夸奖我了。”   这顿饭好像是这些天来,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西厢楼的粥还是一如既往的香糯。   医院到西厢楼,虽然不算远,但开车一来一回也得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下车后还得走一段。   洛萸也不是非想吃那家的粥,她纯就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如今在周攸宁这儿有没有特权。   见他刚才没犹豫一下就答应了,洛萸想,大概是有的。   林济舟今天只坐诊半天,下午就得去住院部了。   趁着饭点他过来看了一眼,担心洛萸又不安分。   结果门刚推开,就见人家病床前守着一个人。   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男人抬眸,看向这边。   林济舟也分不清如今这是个什么状况。   他冲那男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得到的也只是一个同样的点头回礼。。   他伸手捏了捏洛萸的输液管,眉头皱着:“谁给你调的,怎么这么慢?”   “我自己啊。”她说的理直气壮,“输那么快,我都开始反胃恶心了。”   林济舟扫了眼小桌板上那些吃的差不离的食物,睨她:“胃口这么好,还反胃呢?”   洛萸看见他就烦,毫不客气的下起了逐客令:“您打哪来的滚哪去,少在这里碍我的眼添堵。”   林济舟也不走,双臂环胸站在那:“今早在我那撒娇的时候倒没现在蛮横。”   洛萸气不打一出来,让他少在这里瞎说八道。   “你再不滚我就去主任那里投诉你,说你言语性/骚/扰病人!”   他笑了笑:“那我是不是也能顺便投诉你,言语性/骚/扰医生?”   小护士拿着药进来,瞧见他们都在,便笑着说了句:“洛医生,林医生,你们也别一见面就吵,不然别人该误会了。”   洛萸眉头皱着:“误会什么?”   小护士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安静收拾洛萸用餐后的狼藉的周攸宁。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误会你们是小两口啊。”   林济舟冷笑一声,表达自己的鄙夷,开了门出去。   洛萸都快气死了,这狗比东西。   但气归气,周攸宁还在这,她也不好直接破口大骂。   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小护士把药拿给她,嘱咐了药的次数和用量。   “取药窗口那里人太多了,所以我就提前帮你拿了。”   洛萸和她道过谢。   她走后,洛萸将视线重新移回周攸宁身上。   他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提着垃圾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洛萸看了眼自己还剩半袋的药水,忙说:“你等我会,十分钟我就可以拔针了。”   一边说着,洛萸还不忘滑动调节夹,把速度调快些。   周攸宁瞧见了,手臂微抬,将被推到最高处的滚轮滑至中间,语气平淡的提醒一句:“小心反胃。”   作者有话说:   周娇娇缓慢上线中 第二十九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洛萸的错觉, 她总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些许的阴阳怪气。   但说话的那个人是周攸宁,他这样的人,是最不可能用这种语调说话的, 所以洛萸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见他要走,洛萸连忙拔了针头起身,去穿鞋子。   周攸宁听到动静,在门口处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眉头微皱:“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和的声音竟也听出了几分严厉的质问。   洛萸抬高了手:“没做什么啊, 就拔了个针。”   大约是被她的举动弄的沉默, 周攸宁半晌没有说话。   洛萸把鞋子穿好,站起身。手没压实止血胶带, 血沿着针眼流出,白色的止血胶布冒出一点鲜红。   周攸宁走过来, 捞起她的左手,替她按实了针眼:“学过临床医学的人连怎么照顾自己都不知道?”   洛萸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男女体型之间的差异。   单是这双手, 就快只有他的一半大。   周老师的手指可真长啊。   皮肤瓷白, 此时微微用力, 替她按实针眼,青色筋脉都带着几分淡淡色气。   洛萸打小就是外貌至上主义, 小的时候她喜欢周向然,因为觉得他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骂他小白脸, 又偷偷在日记里称他为小王子。   那会幼稚,看一本小王子就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红玫瑰。   后来才发现周向然就是一洪世贤。   想到自己曾经居然暗恋了他那么久,洛萸就觉得怪恶心的。   要是早认识周攸宁该多好,她也犯不着去暗恋一低配。   她突然说:“周老师,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周攸宁动作稍顿, 血止住了, 他松开手,没有回应她的话。   洛萸把止血胶布撕开,从包里拿出湿巾,将手背血渍擦净。   问他这会打算去哪,她也要跟着一起去。   周攸宁不答,只说先送她回家。   洛萸自然不肯:“我就要跟着你!”   她像是算准了周攸宁拗不过她,所以才说的这么坚决。   周攸宁看她一眼,喉结滚动,大概是想开口说些什么的。   最后还是无声咽下。   他开了门出去,洛萸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跟过去。   名正言顺的坐上他的副驾驶。   周攸宁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系好安全带后,问她渴不渴。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   洛萸没接,周攸宁沉默片刻,还是无可奈何的拧开瓶盖,再次递来。   洛萸这才伸手去接,喝了一小口。   周攸宁事先提醒她:“我去的地方你未必想去。”   洛萸把瓶盖拧上:“这还没去呢,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   大约是自己知道在他这儿有了特权,洛萸在他面前比之前更多几分底气。   她从小到大,不管去哪都得给自己办张VIP卡,就算是去学校对面的包子铺她都得在账上先存个几千块。   哪怕一整个学期她都吃不完。   因为她觉得,有特权的人生才是最便利的。   接收到了周攸宁对她开放的绿灯,她自然会好好利用。   那股骄纵劲又上来了。   车窗降了一半,她盯着外面逐渐从高楼大厦换成绿水青山的景色。   累的打了个哈欠。   周攸宁打开电台,钢琴曲悠扬轻缓,仿佛会催眠一般。   周攸宁把车窗升上来,让她睡一会:“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到。”   洛萸终于理解了周攸宁刚才那句话里的意思。   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她确实不怎么想去。   原本还以为他是故意吓唬她的,结果却是发自内心的忠告。   洛萸重新坐好,将椅背往后调,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就睡了。   这车的减震效果好,再加上周攸宁开车也稳,就算路再堵他也不会突然急刹。   洛萸睡的倒也还踏实。   她是被狗叫声吵醒的,车内的空调调高了些,她身上盖着薄毯。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一眼窗外。   平矮的小房子连成一条,家家户户门口都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大黄狗蹲在门前,偶尔会冲路过的行人吠几声。   出来乘凉的人手里则打着蒲扇聊天。   洛萸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难怪开了这么久,都到镇上了吧。   她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周攸宁。   于是开了车门下去,脚才刚踩上水泥地,旁边那条没栓绳的大黄狗就冲过来站在她脚边狂吠。   她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周遭那么多人,都笑看着她,跟看笑话一样。   只有极个别嘴里唤着那条大黄狗的名字,还让洛萸别怕:“它不咬人的。”   这好像是每个养狗的人都爱放在嘴边的一句话,洛萸早吓的身子发抖了。   周攸宁不放心她,偶尔会过来看一眼。结果正好看到被逼退到车门旁的洛萸,他皱眉过来。   洛萸见着他了,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往他怀里钻。   手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抱的紧。   周攸宁的手垂放,半晌,还是微微抬高,放在她后背处,似安抚般轻轻拍了拍。   “怎么不上车。”   她声音委屈,还带着点哭腔:“忘了。”   有了人撑腰,她底气也足了,从周攸宁的怀里退出来,和狗主人争论:“养狗不栓绳,你还养什么狗,你就这么确定这狗不咬人?”   狗主人也不是个善茬,这话声音大起来了,样子吊儿郎当:“怎么着,它是咬了你了?没咬就少逼逼。”   洛萸不是个好脾气,先前是为了追周攸宁才装出一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   这会脾气被点燃,跟爆竹一样炸了:“你他妈做错事你还有理了!”   她气的就要往上冲,被周攸宁伸手拦住。   他把她挡在自己身后,语气冷静,但又带着几分警告:“做错事道歉,合乎情理。”   那人态度蛮横:“我要是不想道歉呢?”   人的本性哪怕隐藏的再好,也总有出现裂缝的时候。   此时那点戾气露出来了,夹杂着高高在上审视人的厌恶。   他安静看着面前这个散发腐臭、让人退避三舍的垃圾。   不过片刻,情绪便收敛。   像是怕吓着谁。   他拿出手机给限养办打了电话。   那边动作倒也迅速,说十几分钟就能到。   似乎是怕洛萸继续留在这里还会和那人起冲突,周攸宁便将她牵走了。   洛萸一副胜利者姿态,回头冲那人比了个中指。   无声的用嘴型骂脏话。   那人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放狗咬人。   洛萸转头后又是另一幅嘴脸,靠在周攸宁胳膊上小声哼哼:“刚刚吓死我了。”   原是想松开的手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又默默握紧:“小地方管的不严,宠物几乎都是散养。”   洛萸问他:“你刚刚去哪了,我一睁眼就没见到你的人,还以为你把我扔了。”   周攸宁拐进一条巷子,里面道路更逼仄,门口处几盏灯昏暗到没戴隐形眼睛的洛萸有些看不清路。   “这里路窄,车进不来。我见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   洛萸嘟囔着埋怨:“你应该叫醒我的,不然我也不会被狗吓到了。”   周攸宁垂眸,无声轻笑。   唇角勾起的那点弧度微弱,以至于洛萸还没看清就消失不见。   在一家开着门的低矮房屋前停下,门口处贴的春联是黄色的。   按照他们这儿的习俗,只有家中有人去世了,春联才会换成黄色。   客厅里的大方桌旁坐着五六个人,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空出两张椅子。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洛萸,那些人皆愣了愣。   还是后来从厨房出来的妇人语气热情的询问:“周教授的女朋友?”   洛萸倒也没否认,笑着和她打过招呼:“您好,我叫洛萸。”   “luo yu?好名字。”虽然不知道是哪个luo,哪个yu,但先夸了再说。   妇人把手里的炸酥肉端上桌:“正好菜都上齐了,趁热吃。”   洛萸落座后埋怨周攸宁:“把我扔在车上,自己跑来吃好吃的。”   妇人听后笑道:“周教授这事确实做的不够地道。”   她往洛萸碗里疯狂夹着菜,让她尝尝自己的手艺。   洛萸嘴甜,惯会夸人,说比京兆尹的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那妇人也不知晓京兆尹是什么,但知晓是在夸她厨艺好,早笑的瞧不见眼睛了。   “洛小姐也是江城人?”   先前夸她的话虽然有极大的夸张成分存在,但妇人的厨艺确实不错。   再加上洛萸真饿了,哪怕为了维持身材刻意控制饮食,这会也忍不住吃光了一整碗米饭。   “嗯,我和周老师是一个地方的。”   妇人套着近乎:“我家桃桃今年也要去江城读书了,到时候还劳烦你们多照顾。”   洛萸这才注意到一旁全程安静吃饭的女孩。   一头黑色长发,应该是化过妆,但手法生涩,连粉底液都没抹匀。   洛萸刚要点头,那女孩把手中筷子一扔,摔门回房了。   妇人笑容尴尬的和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家桃桃平时不这样的。”   洛萸说没事。   最懂女孩子的只有女孩子。   洛萸再理解不过她为什么生气,无非就是吃醋。   她的周老师,还真是个红颜祸水呢。   吃完饭后那妇人还强行往洛萸怀里塞了一个西瓜,说是自家种的,很甜,让她带回去尝尝。   人家的一番心意,而且西瓜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洛萸就没拒绝,和她道了声谢。   回去的路上,周攸宁动作自然的把西瓜从她怀里接过来。   “累吗?”   洛萸揉了揉肩膀:“有点。”   主要是坐了这么久的车有点累。   她问起周攸宁今天为什么会过来,和那群人又是什么关系。   周攸宁也没打算隐瞒:“我之前资助过几个家境贫寒上不起学的学生。”   洛萸大概懂了:“刚才那个女孩子也是?”   周攸宁点头:“她很聪明,如果是因为学费而放弃读书的话,很可惜。”   洛萸抬头看他的眼睛,果然从中看见了些许的悲悯。   周向然的好看之处在于他的那双眼睛。   偏偏连那双眼都差周攸宁许多。   洛萸看的痴迷了,连自己的手是何时抬起的都不知道。   直到指腹碰到男人那层浅薄的眼尾褶皱时,她才微微回过神来。   她笑了一下,问他:“周老师,你是神仙吗?” 第三十章   她说话总有三分调侃, 仿佛她才是主导生杀大权的那一个。   不付真心的人,总是更容易抽离。   周攸宁有片刻的愣怔,像是贪恋那点转瞬即逝的温热。   但理智还是更快速的占了上风。   他拿开洛萸的手, 往后退了一步:“我先送你回家。”   洛萸拉开车门坐进去,说不用。   “我和孙朝洲约好了,你把我送到BELL就行。”   BELL,她最常去的酒吧。   周攸宁动作停下,眉头紧皱, 第一次替她做好决定:“这么晚了, 别去了。”   洛萸系好安全带,拉开挡板上的镜子, 给自己涂上口红:“那怎么行,约好了的。”   他说:“我待会给他打电话。”   洛萸笑道:“不合适呀, 你我非亲非故的,你帮我打电话, 别人该误会了。”   她说话的声音娇软, 夹着笑时, 话音上挑,总有几分不正经。   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开玩笑, 还是在认真。   周攸宁没再说话,车内灯开着, 是淡淡的黄。   洛萸手撑着中控台,看他的眼,看他的鼻,看他的唇。   灯光好似画笔, 将他的轮廓全部加深描绘了一遍。   洛萸有些懊恼的想, 刚才应该喝点酒的, 不然现在就可以借着醉意做点什么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撑着中控台的那只手微微使力,她上身靠向周攸宁。   唇擦过他的衬衣领口,最后在他唇边留下一个极浅的印记。   车内没有熏香,他也不用香水,洛萸在靠近他的瞬间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   是庄重神圣的,她突然有了渎神的快感。   他再干净又怎样,还不是被她弄脏了。   她重新坐回来,在周攸宁回过神垂眸时,她手背撑脸,笑的不知悔改:“周老师的味道真好。”   大抵是她这张脸的缘故,她说出的话倒也不显狎/昵。   然后她听到车门锁开的声音。   她微微抬高了眉,去看周攸宁那张半隐在黑暗中的脸。   倒是瞧不出情绪来。   大约是真生气了吧,都要赶她下车了。   洛萸惯会见风使舵,这会主动认错求饶:“周老师我错了,我下次肯定事先问你。”   他眉头紧皱:“这件事错在你没有事先问过我?”   洛萸无辜的眨眼:“难道不是吗?”   他别开脸,支肘撑着车窗,手揉眉心。   好似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算了。”   黑暗里,他轻声叹息。   像是在长久的自我开导之下无奈妥协。   然后发动车子开离了这个偏僻小镇。   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不管洛萸怎么找话题都没用。   应该是真生气了啊。   洛萸手扒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景色叹气。   都怪自己见色起意,看到美人就想轻薄。   车开到她家小区楼下,洛萸下了车后,跑到驾驶座的车窗旁,又和他道歉。   周攸宁没回应,倒车出去。   洛萸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然后才委委屈屈的上楼。   该怎么办呢,他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她给许珏打电话,询问应该怎么办。   许珏已经搬过去了,明天开始上班。   听到洛萸的话,她声音难掩兴奋:“你真的亲了?”   洛萸低垂着头,几分有气无力:“真的亲了。”   “他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差点当场把我赶下车,我还真得感谢他自幼接受的良好教育,不然我估计得留宿在那个偏僻小镇了。”   许珏那边有些吵闹,她拿着手机换了个地方才安静下来:“处理这种事你不是最拿手的吗。”   洛萸叹气:“我拿手什么,我拿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是一直都是别人拿你没办法吗,还有你洛萸拿捏不了的人?”   “周攸宁和那些人不一样。”   许珏问她:“哪里不一样?”   “那些人就是破窑洞里烧出来的次品,可周攸宁不同。”   许珏:“哪不同。”   洛萸一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对周攸宁态度的转变。   从最开始的处心积虑,到后面的一时兴起,再到现在。   “他太名贵了,得轻拿轻放,会打碎的。”   ---   洛萸那几天一直在找机会和周攸宁道歉,可她发出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许嘉凉抱着一捧鲜花,敲了敲她诊室的门进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洛萸把手机锁屏放回桌上,看到她怀里的花了,笑道:“哟,都结婚了还不忘和我发展百合情?”   许嘉凉笑她不正经:“别人送给你的,放前台了。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就顺手给你拿来。”   洛医生魅力大在医院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这些追求者中甚至还有不少女孩子。   洛萸把花接过来,看了眼上面的卡片。   也没来得及看内容,光是看到末尾署名的周向然三个字,她就白眼一翻,把花扔垃圾桶里了。   还专门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说是以后再收到这个人的花就不用管了,直接扔。   老爷子这段时间对自己这个宝贝孙女的终身大事关心的紧,每隔几天就给她打一通电话。   询问和朝洲聊的怎么样了。   洛萸一直敷衍,说她最近对这些情爱之事没有兴趣,只想先把工作做好。   老爷子以为她是被周向然那个孽种伤了心,看破红尘了,气的破口大骂,说迟早还要再找一个理由,去把那孽种给揍一顿。   嘴上说着对情爱不感兴趣,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找周攸宁。   上次视频事件她已经在周攸宁的课上出了名了,人刚到教室,就有好几个认出她的。   议论声多了,再刻意压低声音也显得无用。   那一声声的绿茶婊狐狸精跟立体声环绕一般,在她耳边响起。   洛萸完全不受影响,权当他们是在夸自己了。   终于等到上课,议论的人声音也逐渐变小,男人拿着教案进来。   一身妥帖西装,气质清绝,自带的距离感。   洛萸来的晚,没有抢到最佳观赏位置,只得缩在角落,瞧见一个侧脸。   周攸宁讲课时和他平日里不太一样,虽都是不苟言笑的,但这会多了点为人师长的严厉。   洛萸看的认真,听的却不认真。   那双眼一直跟随着他,他走到哪,她的眼神就跟到哪。   一节课上完,有女学生急急忙忙的跑去问他问题。   排着长队等他解答,有些甚至拙劣到一看就是当场想出来的。   但他仍旧有耐心的一一回应。   既有严厉,也有耐心。   洛萸想,她的周老师,确确实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有看她不爽的人故意撞她一下,冷言冷语:“某些心不在上课的人就别来捣乱了吧。”   “对啊,都不是南大的学生,还来占位置,烦不烦啊。”   洛萸抿唇,并不还嘴。   周攸宁听到声音抬眸,洛萸沉默的神色落入他眼中。   明知道她是在演戏,明知道她是在博自己同情。   周攸宁还是自觉落了网。   声音染上几分厉色:“既然听了我的课,那就是我的学生。学校就教会了你们说这些冷言冷语?”   那两个女学生受了训,低头不说话了。   落萸顿红眼眶,没说话,往外走。   她心里原是没有委屈的,面上装出来的那些也是为了博同情。   但听到周攸宁说出那些维护她的话来,她就真的开始委屈了。   人好像都是这样,可以忍受恶言,但没法忍受软语。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鞋底踩上水泥地面的声音。   平平无奇。   但洛萸就是有一种直觉,它来自周攸宁。   于是她停在那里不走了。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下,片刻后,那人走到她身前。   一米八八的个头,她得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的下颚线。   她最迷恋的地方。   他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替他的学生向她道歉,更加没有敷衍的解释一句:她们没恶意。   而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洛萸鼻子一酸,这下是真哭了。   因为刚下课,周遭的学生开始多起来,周攸宁握住洛萸的手腕,隔着那层袖子。   开了安全通道的门,将她带到楼道里。   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像是知道她好面子,讨厌被别人看到自己落泪的一面。   她没哭多久,哽咽着声音问他:“你不是生气不理我的吗。”   她擦眼泪跟洗脸一样,胡乱的搓。   周攸宁看了眼她唇边晕出来的那一抹红,颜色和他衬衣领口上的很像。   “不是生气。”他可能还没有从老师这个身份上转换过来,说话的语气像在教导学生,“有些事情,你可以不懂事,但我不能。”   洛萸不解:“为什么不能?”   在她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不过是一个吻。   周攸宁安静看了她几秒:“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他开门离开,洛萸不依不饶追过去:“周老师,你到底在瞻前顾后些什么?你也喜欢我对吧,我那天吻你的时候你明明没有躲。”   她连续两个问题,男人步伐稍顿。   却并没有给出她答案,而是提醒了一句:“把脸擦一下吧。”   厚重的门在他离开后,自动关上。   洛萸塌下肩膀,有些挫败。   她拿出镜子擦净花掉的妆,头次感觉无能为力。   周攸宁太理性了,理性的过头。   洛萸烦躁的从包里拿出烟,点了一根叼在嘴里。   这个不好的习惯是最近才有的,她其实还是受不了这种味道。   但就是想试试,抽了两口就开始咳嗽。   她还没来得及掐灭,门被推开,周攸宁扶着门,微敛眉梢看她。   大概是受了环境影响,洛萸莫名有种学生时代抽烟被老师抓包的心虚。   下意识的把烟往手里缩,直到烟尾烧到掌心才疼的回神。   作者有话说:   周娇娇的初吻没啦~ 第三十一章   周攸宁脸色不大好看, 抓着她的手腕带到自己身前,将她手里的烟夺过来,又去看她被烫伤的掌心。   “先去处理一下。”他说。   洛萸把手抽回来, 说没事,小伤而已。   周攸宁看着她,眸色发沉。   他少有此刻愠怒的神色。   原来生气的周老师,也是有点可怕的。   洛萸推门的手松开,低着头, 不说话了。   她最后还是被周攸宁带去了医务室, 医生给她处理掌心的烫伤,还一边调侃:“前阵子那些学生都在传周教授被校外的狐狸精缠上了, 看来是真的啊。”   周攸宁眉头微皱,觉得他这话欠妥, 外界怎么传他,他无所谓。可洛萸不同, 她是女孩子。   他正要开口, 却瞧见洛萸笑的挺开心, 似乎很满意狐狸精这个称号。   “她们还说什么了?”   要说的话尽数咽下,他无奈摇头, 唇角上挑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烧伤不算严重,随便上了点药就可以走了。   医生嘱咐周攸宁:“伤口不能碰水, 她洗澡的时候你多少注意点。”   这话不该与他说,听出了话里迎合流言的几分调侃,周攸宁也未替自己辩解什么。   只点头,未开口。   接过医生递来的药膏, 他把塑料门帘拉开, 让她先出去。   等走远些了, 他才停下,问洛萸:“医生说的话都听见了?”   洛萸说:“医生让你注意,又没让我注意。”   就知晓她要咬着这句话不放。   周攸宁并不多说什么,走上前,拉开她斜挎包的拉链,把药膏放进去。   “我还有事,今天送不了你。”话音停顿片刻,目光落在洛萸缠着纱布的手上,语气轻了几分,“司机在北校门,车牌号638。”   洛萸点头,对他的忙碌表示理解:“那我先走了。”   周攸宁叫住她:“东西给我。”   洛萸不解:“什么东西?”   他言简意骇:“烟。”   他神色清淡,偏带了几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这分压迫与他在课堂上不一样。   但若真要细究这是从何种身份出发的压迫,洛萸一时也辨不清。   她是一个讨厌被人管束的人,但在周攸宁这儿,她却把这当成一种情趣。   她乐意被他管着。   所以她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就把东西交了出去——那盒刚开封的女士香烟。   -----   周启最近为这事也算是焦头烂额,原先觉得攀上了洛家,就拥有了可以对抗宁家的势力。   结果凭空出了这档子事,反而还把洛家给得罪了。   他没什么做为,被接回家中的时候秉性早已养成,长期和市井里的流氓厮混,哪怕靠着私生子的身份摇身一变入了上流社会,可仍旧改不掉骨子里的市井气息。   对读书没兴趣,请再多家教也没用。后来靠花钱出国镀金,幸好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家族企业不感兴趣,他这种脑子也能成功接受家里的产业。   不过只是暂时接手,说白了,就是保管。   等他那个弟弟什么时候想通了,他还得双手奉上。   可是到手的东西怎么舍得就这么交出去。   所以他全心全力培养自己的儿子,好在他是个争气的,在头脑这方面,比他不知道高出多少个档次。   周向然接到他的电话回家,正巧撞上他和他新养的金丝雀在行鱼水之欢。   他眉头微皱,知趣的背过身去,打算离开。   周启穿好衣服,让他过来。   “给洛家那丫头打过电话没?”   周向然语调平静:“这是我和阿盏之间的事,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周启身边的女人衣衫不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周向然抛了个媚眼。   后者不为所动,看她如娼妇。   周启对自己这个儿子极为放心,听他这么说,心里那颗石头便算是落下了。   “今天和和平地产张总的那场饭局,你替我去吧。”   周向然眉目冷淡的看他一眼:“人和牲畜的区别是不会随时随地的发情,希望您能明白这个道理。”   然后摔门离开。   那声响震的整栋小楼仿佛都跟着震了一下。   那女人躲在他怀里:“你儿子好凶哦。”   周启也捏一把冷汗,骂道:“他眼里就没他老子!”   ---   洛萸先去找了许珏,庆祝她成功入职。   吃饭的地是许珏选的,一家火锅店,生意特别好。   光是排队等号就得一个多小时,洛萸懒得等,直接花五百找排在前面的人买了一张号。   成功进去。   许珏说她壕无人性。   洛萸说这叫各取所需。   她们点的鸳鸯锅底,又要了几瓶啤酒。   洛萸说喝酒还是得撸串,吃火锅不过瘾。许珏用漏勺把锅里烫好的肥牛夹到她碗里。   “这家店今天打折,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薅羊毛的机会。”   洛萸问她:“打几折?”   许珏说:“满三百减十五外加赠送一碟花生米。”   洛萸:“......”   吃完饭了,洛萸身上也成功染上了一股难闻的火锅味。   她喝了点酒,没法开车,叫了个代驾。   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她走路进来的。   隔老远就看到她家门口的花坛前坐了个人,外套扔在手边,席地而坐。   洛萸眉头皱紧,从地上捡了块石头过去。   周向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像是刚从酒池里捞起来的一样,醉的没一点意识。   以往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这会仿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洛萸高高在上的睨他,抬脚往他身上踹,踹垃圾一样:“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说没说让你别来烦我了?”   他身子摇晃,抬眸看到她了,哭哭啼啼的抱着她的腿。   哭腔明显,醉意让他的声音都染上几分模糊的混沌。   “我是孽种,我不要脸,都是我的错,阿盏,你别不要我。”   在洛萸的记忆里,周向然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一面。   她辨不出他有几分真心,若按照他的性子,醉酒后应是十分吧。   可洛萸不觉得犯错后的悔改还有原谅的必要。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低声骂了句脏话,她拿出钥匙走上台阶,走到一半时,她眉头紧皱。   到底还是退回来。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要是再有下次,我找几个流浪汉把你给睡了!”   她恶狠狠的骂他,但是周向然一点也不怕,乖巧的点了点头。   洛萸把他扶进屋,按照食谱煮了醒酒茶,不清楚是哪里的步骤错了,味道有点难闻,周向然不肯喝。   最后还是洛萸强行掰着他的嘴灌进去的。   他一喝醉了就很多话,说他们的过往,说他其实有多喜欢她。   还脱掉自己的衬衣让她去看自己肩上的纹身。   歪歪扭扭的luo。   这个纹身还是被洛萸强拉着去的,那会他们正在热恋期间。   网上正好流行在彼此身上纹上对方的名字。   同样的地方,洛萸也纹了一个zhou。   是周向然写的,他的字迹比洛萸的要好看的多。   相比之下,他身上的那个仿佛失败品。   “阿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靠你、靠你家去争些什么来,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确实讨厌过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讨厌了。   却也真真切切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   这些话,洛萸大抵是不信的。   他再了解不过她的性子,她不会再回头的。   --   那天晚上,周向然是在洛萸家睡的,洛萸则去外面的酒店开了间房。   他醉成这样,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荡也不安全。   那张脸太容易招祸了。   纸条就贴在他脑门上,让他睡醒了就滚蛋。   下午的时候,开始下雨。   许嘉凉和洛萸感叹起这场雨下的太过突然。   洛萸无所事事的喝着咖啡,点头表示赞同。   这场雨从城东下到了城西。   宁老爷子听说自己那个外孙要来,一早就摆好了棋局,等着他来破。   周攸宁今天心里似装着事,往日半个小时就能结束的棋局,今天硬生生的拖了一个半小时。   宁老爷子将黑子捡进棋盒里,问他:“有烦心事?”   周攸宁摇头,笑了笑:“烦心事倒也算不上。”   外面起了冷风,夏侨推着轮椅往里屋走。   提起前些日子有人找上门来,没明说,但也算是司马昭之心了。   宁老爷子问周攸宁的态度:“你什么想法?”   周攸宁把外套脱了,一旁的帮佣上前接过。   他道了声谢:“我没什么想法。”   不算意外的回答。   老爷子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当真就没有成家的打算?”   周攸宁没接话,扭头去看窗外的雨,雨势明显有加大的趋势。   听说这场雨是大范围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   意识到自己的担忧,他有片刻的恍惚。   于是收回视线。   最后还是摇头笑笑:“顺其自然吧。”   老爷子也笑:“外公不逼你。”   那场雨下的急,但也没有持续多久。   上午清闲的要命,事全集中在下午。   洛萸结束了两台手术回家,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胳膊了。   厨房阿姨每到饭点前就会过来做饭,她开了门进去,把鞋子换了。   闻到厨房传出的香味,肚子更饿。   人往里走,准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垫垫肚子的。   结果看到了穿着围裙,在厨房煲汤的周向然。   -----   信佛的不是周攸宁,而是周攸宁的母亲。   周攸宁和她的接触其实不多,他自幼在法国长大,如同无根的浮萍,最终长成杂草。   他的过往算不上干净,他母亲是知道的。   或许也是有过悔意的吧。因为自己的恨,而让自己的儿子独自走上一条无人引导的歪路。   他确实走过很长时间的歪路,哪怕中途又摸索的走回正道,但这并不能抹去他的那段过往。   他虽然不信佛,但也不得不否认,这里确实是能让他浮躁的心沉下来的地方。   周攸宁燃了香,鞠躬三次,然后将香插进香炉之中。   他和洛萸在一起,总归在世俗上是落人口舌的。   洛萸可以做到不懂事,但他不能。   可有些事,好像已经超过了世俗。   他没办法再强迫自己去忽视。   洛萸大概是不知道的,他在禅室跪了一天一夜,只为说服自己。   与世俗抗衡。 第三十二章   他有过一段时间的离经叛道, 是在母亲去世后,才开始活的循规蹈矩。   走出的任何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若是往常, 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动摇。   毕竟太荒唐了,和自己侄子的未婚妻在一起。   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那些天一直在下雨,周攸宁去了趟他母亲的墓地。   黑色的墓碑上写着她的出生年月和去世时间。   附近种满了桂花树,是周攸宁种的, 因为她最喜欢的就是桂花。   她生前写过的散文里还说过, 她死后要变成桂花树上的桂花。   很离奇的想法。   周攸宁收了伞,放在一旁, 然后蹲下身,把墓碑四周长出的野草拔掉。   这块墓地是她生前就买下的, 她应该早就知晓自己会早早离世。   大抵不出那个意外,她也会自寻短见吧。   周攸宁不知道自己在国外的那段时间, 她发生了什么, 足以让她心灰意冷至此。但应该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野草拔完了, 周攸宁在一旁坐下。   也不顾上面有雨水。   “如您所愿,当了老师。”他笑了笑, “不过纹身范围太大了,没办法全部洗掉。”   他当教授是他母亲的心愿, 她一直都希望周攸宁活的干干净净。   第一次看到周攸宁后背的纹身时,她发了很大的火,在家里砸东西,还把他的那些画也全给砸了。   “你就在法国给我学了这些鬼东西?”   那会他是怎么回应的?   他好像没回应, 甚至都没睡醒, 神情懒散的看着她砸。   甚至还贴心的把卧室门打开, 问她要不要进去砸。   后来她就哭了,说是她的错,她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周攸宁笑了一下:“我在这里长大,怎么会陌生呢。要说陌生,中国不是更陌生?”   她没再说话,开了门离开。   听说她在第二天就回国了。   周攸宁把被她撕掉的画全烧了,看着那些燃烧的火焰以及残余的灰烬,他拿出相机拍了张照片,企图将这荒诞的一幕记录下来。   结果那张照片在某个摄影展上获了奖。   艺术可真够荒诞的。   雨早就停了,周攸宁额发微湿,他随意的往脑后抓了抓。   他的眉眼此时带着几分温和笑意,仿佛是在和谁面对面,心平气和的聊着天。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您大抵是不喜欢的。她太闹腾了。”   他母亲心中合格的儿媳妇标准,最重要的就是贤惠和文静。   她一样也不沾边。   “可是儿子很喜欢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提及到这个人时,他的唇边有着宠溺笑意。   他和她说了很多话,撑伞离开的时候,突然刮起了风。   树枝被吹的和晃动,那片桂花花瓣落在他的肩上。   ----   洛萸问周向然是不是有病。   “我们都分手了,你还跑来献什么殷勤?”   周向然听到声音了,将火调小,脱了围裙出来。   “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   洛萸白眼一翻,手往门外指:“滚。”   周向然见她身上都湿了,知道她肯定是淋了一段路的雨,拿了毛巾过来让她先擦擦。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先跑个澡把衣服换了,当心感冒。”   洛萸完全失了耐心,捞起桌上的水杯往地上砸。   动静有点大,周向然看着她。   洛萸问:“现在能好好听我讲了?”   他眉眼微暗:“又要赶我走?”   看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犯错的是她。   洛萸气笑了:“你最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会来我跟前装可怜,你觉得我就会心软?”   “你会的。”他声音微颤,眼尾带红,“我知道你会。”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是对方最亲密的人。   周向然觉得洛萸是懂他的,她也该相信,自己不是会出轨的人。   就算不爱了,他也会提前将上一段感情处理好。   他不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   可洛萸不信他,她明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但她就是不信他,因为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她高高在上惯了。   周向然想过去抱她,洛萸眉头皱紧,冷声扔下一句:“我已经很恶心你了,别让我更恶心。”   周向然突然想到了很小的时候,她脚伤了,只破了点皮,范围还没有小拇指的指甲盖大。   她哭嚷着走不了路。   最后还是周向然把她背回家的,那会他好像也没多高。   嘴上一直骂她麻烦,又怕把她摔着,累的手发软了还在死死坚持。   把她送到家后,她给了他一颗糖当作奖励。   他一边骂一边把糖接过来。   那天晚上,他咬着糖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因为她白天和人争论天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结果一言不合就和人动起手来。   脚上的伤也是那个时候弄的。   -----   周向然走了,走之前洛萸还当着他的面把他做的那些饭菜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他眼神暗淡,不发一言。   往日挺直的脊背好似都被什么压弯了一般。   洛萸给许珏打电话,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你说我是不是对他太狠了一点?”   许珏说:“那是他活该。”   然后洛萸就不说话了。   她确实了解周向然,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相信周向然没有出轨。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他曾经追求过的女人。   不管是出自于什么原因,他都追求过她。   想通这点以后,洛萸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过分了。   晚餐她点的外卖,吃完以后就洗澡睡下了。   因为第二天是晚班,所以她干脆把手机关机,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她睡到自然醒。   不过生物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到了八点她就准时醒了。   然后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最后懊恼的从床上坐起身。   她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看电视,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度过去了。   到医院后,助理说今天有个预约面诊的,想做鼻子。   洛萸看了眼资料表:范桃,十八岁。   “刚成年啊?”   助理点头:“她想做的是全脸,但因为目前资金不够,所以想先把鼻子做了。”   洛萸把外套脱了,抚平后挂在衣帽架上,又换上白大褂。   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她的名字——洛萸。   “有家长陪同吗?”   “没有,因为只是面诊,我就没问这么多。”   洛萸点头:“你让她先进来吧。”   助理应声后出去,没过过久,诊室门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子。   洛萸正喝着咖啡,眼睛微抬,瞧见她了。   嗬,还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把咖啡杯放下,淡声问:“你家里人知道你要整容吗?”   似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她,范桃愣了好久,松开正拖椅背的手,转身就要出去。   “周攸宁知道吗?”   果然,范桃不走了,停在那里。   周攸宁要是放古代,多少也是个灭国的祸水。   洛萸让她先坐。   范桃迟疑的折身过来,坐下。   模样有几分拘束。   洛萸翻看着她填写的资料单,语气称得上温和:“整鼻子的费用在一到三万左右,你知道这笔费用对你家里人来说,需要省吃俭用多久吗?”   她脸色涨红:“不用你管!”   助理端着泡好的茶进来,放在桌上,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很快就出去了。   洛萸问她:“那你知道,整完鼻子以后,后期还需要不断修复,甚至还会承担一定风险?”   她低着头,不说话。   “整容都是有风险的,能不整就尽量不要整,这是我身为一个整容医生对你的劝告。”   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范桃能不能听进去,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思来想去,洛萸还是给周攸宁打了个电话。   范家不是能这么轻易拿出几万块的家庭,范桃能找的,好像也只剩下他了。   洛萸原本约在了南大附近,外面下着雨,她不忍心周攸宁跑这么远。   但最后还是被他一句话打断。   他擅自做了决定,医院外面的咖啡厅。   洛萸挺嫌弃的:“那家咖啡厅里的咖啡连狗都不愿意喝。”   他大抵是在笑,因为洛萸听见了。   喉间冒出的一点气音,温温柔柔的。   “我半个小时左右到。”   洛萸看一眼时间:“正好饭点,要不一起吃个饭?”   周攸宁同意了。   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洛萸还有几分受宠若惊。   许嘉凉过来串门,见她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发呆。   上前挥了挥手:“被点穴了?”   洛萸反应迟钝的转动眼球,看着她。   “许嘉凉。”   “嗯?”   她说:“我终于理解那些中了彩票的人是什么心情了。”   -   她提前十分钟就下去了,甚至还点好了咖啡。   两杯美式,常温的。   这个总难喝不到哪里去。   周攸宁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他说的半小时那就真的是半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洛萸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掐点来的。   感受到他推门的那瞬间,咖啡厅里女生的眼神都陆陆续续的往他那边看。   洛萸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用眼神猥亵的感觉,不怎么爽的举手挥了挥。   “这边。”   急着宣誓主权呢。   周攸宁今天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裤子是灯芯绒的,休闲舒适。   头发比上次见短了点,咖啡馆的昏暗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加了层柔光滤镜。   他拖出椅子坐下。洛萸说不知道他喜欢喝什么,专门给他点的热美式。   已经不热了。   他歉疚的问:“等很久了吗?”   洛萸摇头:“如果是等你,等再久我都愿意。”   周攸宁却没说话,只看着她。   洛萸有点心虚的移开视线,总觉得自己那点拙劣的演技是骗不了他的。   周攸宁却轻声笑笑:“想吃什么,作为赔罪,这顿我请。”   洛萸狮子大开口:“怎么说也得是京兆尹那种程度。”   她不过随口开的一个玩笑,周攸宁却认真的点头:“现在开车过去可能需要五六个小时,坐飞机的话会快些,我先打电话预定位置?”   洛萸忙说:“我开玩笑的。”   他也笑:“我也是。”   然后洛萸就不说话了。   她总有这样的感觉,她一直以为占主导权的是自己,可故事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周攸宁早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看出了她后面的每一步。   他不拆穿,配合的看她演出。   最后站在戏台子上的,只有洛萸一个。   原本做为主角的周攸宁却是台下观众。   洛萸没了继续演戏的心情,和他讲了正事。   周攸宁若有所思:“她前天确实找过我,说想报个美术班,报名费五万。”   洛萸皱眉:“然后你就给了?”   “多发展一些特长是好事。”   “她要发展的不是特长,而是她的鼻子。”   周攸宁说:“我会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谈谈的。”   洛萸仔细看了他挺久,始终没有从他淡然的脸上看出半点被欺骗后的愤然。   她感慨一句:“周老师脾气可真好,这都不生气。”   他说:“没有生气的必要。”   洛萸抬眸:“哦?”   “我资助他们,只是希望他们不必因为金钱而去放弃自己的未来。但我不会去要求他们按照我给他们规划的路来走。他们有选择的自由,我也没有管教他们的资格。”   洛萸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隐晦的四个字。   与我无关。   他用钱解决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剩下的,与他无关。   就好似冷血心肠套了个热心皮囊。   这个话题既然结束,洛萸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讲了。   她又点了一块巧克力千层,说要先垫垫肚子。   等她想好吃什么了,再狠宰他一顿。   周攸宁沉默了很久,也像是思索了很久。   他问洛萸,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显然这才是他今天过来的重点。   洛萸疑惑:“什么话?”   周攸宁看窗外,开始下雨了。   洛萸突然反应过来。   “算数的算数的!”像是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她反复确定,“周攸宁,我喜欢你。”   很随意的一段告白,听语气甚至辨不出几分真心,匆匆忙忙的。   似乎怕他反悔,又带点捡漏的侥幸心理。   周攸宁收回视线,那双深邃好看的眼安静看她。   语气几分低沉,带着和她截然不同的认真:“是真的喜欢我吗,是真的非我不可吗?”   他说:“洛萸,我这个人认死理,你先想好,再回答我。” 第三十三章   回答的太快好像就显得不够真挚。   洛萸显然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去, 她疯狂点头,像是怕周攸宁会反悔一样。   却又闭口不答是真的爱他,或是非他不可。   这些话多多少少是带着谎言在里面的。   至少, 现如今她对周攸宁只是征服欲大过喜欢。   说喜欢太假。   她埋怨咖啡厅里的灯光为了营造出那种暧昧的氛围所以弄的这么暗,她都没办法好好欣赏周老师的美貌。   他这张脸,加柔光加滤镜都显得多此一举。   后者垂下眼,伸手去拿桌前的美式。   洛萸干脆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   迫不及待的行驶女朋友的特权, 但在此之前她还不忘确认一遍。   “我们这是在一起了?”   周攸宁没说话。   洛萸坐的更近:“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他把美式端起来, 又放下,夹了块方糖扔进去。   洛萸直白的拆穿了他:“喝美式还放糖, 这种行为很不周老师。”   他动作停滞了一下。   洛萸抱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 笑声轻慢:“周老师是不是在害羞?”   她又摇头:“应该改口了,不是周老师。”   她靠着他的肩, 微微抬眸, 这个角度能很好的看清他的侧脸。   睫毛长, 翘度适中,鼻梁挺直的让人想咬上一口。   洛萸故意压低了声音, 夹杂淡淡笑意,喊他:“男朋友?”   近距离的看到他的瞳孔似震了一下, 却也不过片刻。   他是个惯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可这会隐藏系统好像失灵了。   洛萸居然凭借自己迟钝的肉眼就看清了变化。   周老师果然害羞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平时只能仰头去看的神灵,有一天你将他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他干净的衣摆任你弄脏还是撕碎。   洛萸非常老土的把咖啡厅所有人的单都给买了, 说是庆祝她终于追到了周老师。   古早偶像剧里霸总男主用烂了的手段被她用来哄周攸宁。   后者眉头微皱, 好看的脸上似乎带着淡淡不虞。   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注视和刻意压低的议论, 他开了门先出去,在外面等她。   洛萸很快就出来了,以为他在生气,开始替自己辩解顺便道歉。   “我就是一时高兴,想让别人都知道周老师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下次不会了。”   她认错态度良好。   周攸宁安静垂眼,看到她起皱的衣领,伸手替她抚平。   “随你。”   单看这两个字仿佛冷淡又疏离,但此刻从周攸宁的嘴里说出来,又好像带着一点无条件的妥协。   他的原则好像全部失效了。   意识到这一点,洛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界了。   事情开始朝她不可挽回的局面失控。   衣领平整了,周攸宁垂放下手,不慎碰到她的手背。   他没动,也没急着把手收回。   而是微微垂眼,看着二人之间的那点距离。   洛萸神经粗,没有注意到,目光早被路边的小摊给吸引了。   她走过去,要了一个红薯。   老板拿出袋子装好一个,瞥见她身后跟过去的男人。   笑道:“两个人就吃一个红薯,能吃饱吗?”   洛萸伸手去接,说他没情趣。   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大冷天的两个人同吃一个红薯。   她低头将红薯掰成两半,烫的她两只手换来换去,没法拿在手里超过两秒。   周攸宁把钱给了,然后把烫的她拿不稳的红薯拿过来,掰成两半用纸包好,重新递给她。   看着他动作不紧不慢又带点赏心悦目的清贵,洛萸又开始感叹了。   还好这样的极品是她的男朋友,不然她会酸死的。   她只接了一半:“你吃吧。”   周攸宁沉默片刻,然后说:“我过敏。”   洛萸愣住:“啊?”   还有人对红薯也过敏的?   周攸宁看到她这副失落的表情,垂眸弯唇,大抵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失落的。   但他还是咬了一口:“少吃点应该没事。”   洛萸眨了眨眼。   她好像突然明白,成为周攸宁女朋友的感觉。   那就是可以无限在他身上行使特权。   只有她一个人可以。   -------   她给许珏打了电话,和她说了这件事。   她和周攸宁在一起的事。   似乎很荒诞,荒诞到许珏甚至一度以为她是没有睡醒,亦或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   直到洛萸反复确定,他们的确是在在一起了,甚至还是周攸宁单方面提出来的。   许珏那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   好半天才开口:“人也追到了,现在是不是得去周向然跟前耀武扬威了?”   洛萸无力的瘫倒在床上:“要是让我爷爷知道,我可能都没命去周向然跟前耀武扬威了。”   听出了她的情绪不太高,许珏问她:“这么难追的人都让你追上了,还不高兴呢?”   “我没不高兴,就是......”洛萸坐起身,“我没想过周攸宁会这么......”   她卡了壳,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许珏问:“这么什么?”   “这么认真。”洛萸又想起他刚才的话了。   他这个人认死理,让她想清楚。   周攸宁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他受到伤害。   可种子早就埋下了,随时都会被引爆。   她追求他的初衷和喜欢两个字搭不上半点关系。   听了她的顾虑后,许珏安慰她:“你放心好了,周攸宁都三十二岁了,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大男孩吗?他们这种涉事深,有心机的男人惯会耍这种小手段,让女孩子觉得她们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殊不知每个女孩在他心中都是独一无二。”   --   “是第一个。”   早上七点,洛萸接到周攸宁的电话,他在她家附近的早餐店。   洛萸那个点刚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匆匆下楼。   周攸宁点了一份小米粥。   洛萸是一路跑来的,还喘着气。   周攸宁递给她一杯水,眼中有心疼,话里带责备:“时间还早,不必这么匆忙。”   洛萸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我怕你等太久。”   他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拭着椅子,听到她的话动作微顿。   而后站直身子,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没关系。”他说,“我可以等久一点。”   洛萸忽视掉了他眼里可能存在的纵容。   胡乱的点了几样,还不忘叮嘱老板别放葱。   周攸宁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面前那碗小米粥甚至没动多少。   仿佛端来是什么样,现在仍旧是什么样。   洛萸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浪费是可耻的,你为人师表必须得以身作则。”   她的演技很拙劣,但周攸宁却从不拆穿。   他乐意见她这种拙劣到一眼就能被他识破的演技。   就好像此刻。   明明只是想让他好好吃饭,却借用浪费可耻的理由。   周攸宁笑着点头,如她所愿,把那一整碗小米粥吃完。   挑食的毛病不好改,但也不是不能改。   刚刚还训导别人浪费可耻的人,点了一屉小笼包,自己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   面前那碗热干面也剩了大半。   她理不直,但气挺壮,把东西都推到他面前:“浪费可耻。”   挑食严重的周攸宁倒是生平第一次吃别人的剩菜剩饭。   却也全无怨言,反而格外顺从。   洛萸有些坐立难安,她想到许珏昨天的话,顿时觉得自己没必要心虚。   对啊,她比周攸宁小个七岁,男朋友前后也谈了两三个。周攸宁三十二了,又在国外长大,金发碧眼的外国妞估计也谈了不少。   她喊他:“周老师。”   他安静抬眼:“嗯?”   洛萸试探的问出一句:“我应该不是你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吧?”   他看了她片刻,然后轻声点头:“是第一个。”   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仿佛可有可无。   他把洛萸吃剩的残羹剩饭解决完,拿了纸巾擦嘴。   “我先送你去医院。”   洛萸站起身,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你今天没课吗?”   周攸宁看了眼自己空无一人的身侧,放慢了脚步,等洛萸走近了,去牵她的手。   看上去动作自然,但掌心沁出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洛萸顿时觉得,许珏昨天讲的那些话全部都推翻。   她的周老师确实是一个三十二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纯情大男孩。   她回握住他,十指紧扣,和他的小心翼翼相比,她则显得随意熟练许多。   感受到他身子僵了片刻,然后听到他说:“今天没课,但是要回趟所里。”   洛萸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开车送她去了医院,下车的时候正好碰到许嘉凉。   周攸宁自己出行开的车都还算低调,黑色的奔驰S级。   算不上显眼。   她解开安全带,周攸宁一手撑着方向盘,像是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很久的胆,这才微微向她这边靠近。   没有接收到这个讯号的洛萸开了车门下车,手扶着车门,头往里面探,和他说再见。   被忽略后的周攸宁脸色有淡淡失落,但很快就隐了下去。   他笑着和她说再见。   洛萸把车门关上,上了台阶。   周攸宁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安静的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中途也没有回头。   直到玻璃门关上,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   低下头,沉默了挺久。 第三十四章   周攸宁重新启动车子, 准备离开。   中控台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他错目去看。   洛萸:【本来刚才想亲你一下的,但我同事在, 没太好意思。】   下面还配了一个害羞捂脸狂奔的兔子。   周攸宁反复将那句话看了好多遍,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唇边也浅起一抹笑。   洛萸刚进医院就被许嘉凉缠上了,非得问她刚才那辆奔驰车主和她是什么关系。   是不是第二春。   洛萸说:“什么第二春,少用这么粗鄙庸俗的词。”   许嘉凉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洛萸还从未这么维护过谁呢, 和周向然恋爱那会也没这样。   都是随她们开玩笑调侃的。   手机屏幕亮了,进来一条消息。   洛萸看了眼许嘉凉, 然后背过身去,解锁点开。   周攸宁:【安心工作。】   明明刚才还一副刚谈恋爱的纯情模样, 这会又重新回到长辈的位置上去了。   洛萸把手机锁屏,放回包里。   见许嘉凉脖子伸的老长, 她眯了眯眼:“你不去当狗仔真是糟蹋天赋了。”   许嘉凉重新站直了身子, 笑道:“不光被人当场抓包, 还啥也没看到,这算有天赋?”   今天没什么事, 约了三个面诊,还有之前提前预约的瘦脸针。   洛萸时不时的会拿出手机看一眼。   上面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助理看见了,笑问:“洛医生在等谁的消息吗?”   洛萸把手机放下,几分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热恋期的人不是都应该一天十几条消息吗?”   助理早前就听许嘉凉讲过了,洛萸在追人, 想来这会是追到了。   她把资料整理好, 放在洛萸的抽屉里。   笑了笑:“可能是工作忙, 没顾得上。要不洛医生主动发一条试试?”   洛萸坐起身,像是被她一句话点的茅塞顿开,手去拿手机,却又犹豫的停下:“你刚不是还说他工作忙吗,万一我消息打扰到他怎么办?”   还真是意外的一面。   想不到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洛医生,谈了恋爱以后竟然开始瞻前顾后。   明明以前和周向然谈恋爱的时候不这样的。   听到她的话,洛萸反驳说:“他不一样。”   助理好奇:“哪里不一样?”   洛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在周向然那可以由着恶劣本性来,可是周攸宁不同。   他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太美了,便不忍心破坏。   一直期待的宝藏现在自愿被她揣进兜里。   关进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不被别人看见。   洛萸直到现在还觉得挺不真实的。   就像是把自己困在名为纠结的牢笼中,她一面觉得愧疚,明明追求他的初衷不对,在一起了反而觉得是亏欠,对周攸宁的亏欠。   可是又暗自庆幸与窃喜,她是高兴的。   甚至于,受宠若惊。   想见他的种子在心中深埋,这会长成参天大树。   从眼睛和嘴巴里攀出枝桠来,所以才让置身事外的人都得以窥见。   助理还有其他事要做,并没有在这里留太久。   她走后,没了倾诉和开导的对象,洛萸更是坐立难安,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着心脏。   犹豫了好一会,她才磨磨蹭蹭的将手机解锁点开。   她仔细思考,逐字逐句的斟酌。   正在指导学生作业的周老师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   “周老师已经五个小时没理我了T-T”   他垂下眼,看着那几个字,温柔笑意逐渐攀入眼底。   学生看不见消息的内容,但看见教授终于笑了,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不管这条消息是谁发来的,那都是解救他于水火里的恩人,他今晚上回家就给她、也或许是他。   立一块无字碑,日日供奉。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神情又恢复了刚才的严肃。   周攸宁屈指轻叩桌面,把他走的神又给拉回来。   “继续。”   扔下这两个字后,他开门出去。   通讯录上的号码排列是按照首字母来的,L在很后面。   周攸宁手指拖动那串字母,滑了很久,才找到洛萸的。   想了想,他把她的名字点开,在前面加了一个大写的A。   然后又将原本A字打头的联系人去掉姓。   洛萸的名字出现在第一个。   因为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工作,周攸宁提前给她发了消息。   周攸宁:【在忙吗?】   那边回复的速度很快,似乎是拿着手机在等。   洛萸:【都快闲出屁了。】   一秒钟后,消息撤回。   洛萸:【都快闲出花了。】   她好像总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和被她自己引以为傲,实则看一眼就能瞧出破绽的小心机。   自认为织了张网,用套路将他捕捞。   周攸宁轻声笑笑,笑她那点愚蠢的可爱。   他拨通她的号码,给她打了个电话。   洛萸接的快,哼哼唧唧的和他诉苦,说她都快无聊死了,是不是她不给他发消息他就不会找她?   周攸宁有耐心的听她讲完,然后和她道歉:“不是故意不找你,刚才在指导学生完成修复作业。”   洛萸虽然性子骄蛮,但还是拎得清的,得知他是在忙工作,就没继续说什么了。   她又开始感叹了,若人人都有周攸宁这张脸,有这把让人听了就酥骨头的嗓音。   恐怕这个世界上情侣之间闹矛盾的次数就会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周老师辛苦啦,晚上我去接你下班。”   周攸宁看一眼窗内眉头紧皱,对他刚才说的话仍旧一知半解的学生:“我今天可能会有点晚,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洛萸立马拒绝:“那就更加要去接你了,我怎么能让我的小公主独自走夜路回家呢。”   小公主。   他将这个用来称呼他的词语默念了一遍,唇角笑意几分无奈。   却也就这么认下了。   随她怎么喊吧。   电话挂断后,周攸宁推门进去。   瞧见桌上那副几乎没什么进展的修复作业。   他一时不知晓同意洛萸来接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周老师对待自己的学生非常有责任心且耐心,哪怕挪用他下班的时间。   毕竟如今真正热爱古物修复的学生不多了。   能留一个是一个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逐渐暗沉下去。   周攸宁关了办公室的灯,锁门离开。   路上偶尔会碰到上过他课的学生,礼貌的和他打过招呼。   也有没上过他课的,在旁边喊一句:“周教授你好帅啊!”   有了夜晚做遮掩,人的胆量似乎会大一些。   周攸宁没反应,似没听到一般。   但对这些行为,他确确实实是厌恶的。   包括那些偷拍他上课视频上传网络,大肆传播的。   他偶尔会在办公室午休,外套上的扣子总会缺一颗。   后来听到其他教授饭后闲聊,现在那些学生不知从哪听来的。   说是拿着自己心上人的扣子入睡,晚上会梦到他。   于是当天,周教授把自己缺失一颗扣子的外套统统拿去扔了。   下了台阶,路过车棚,又走出长廊,这才到了北校门。   路灯昏暗,混着月光落在路边那辆白色的车身上。   驾驶座的车窗开着,依稀可见坐在里面的女人,对镜描补妆容。   补到一半似乎不满意。   痛苦的拿开镜子,头往方向盘上靠。   独自消化了几秒钟后,她重新打起精神,将画偏的眼线擦掉,重新画了一遍。   大抵又画歪了,她胡乱的抓了几下头发。   动作间,余光瞥见一旁。   男人站在路边,眉眼像含笑,安静看她。   洛萸像是处在痛苦边缘终于找到能救自己命的良药,开了车门就过去。   抱着他一边哭一边诉苦,说眼线笔欺负她。   身边偶有车辆经过,周攸宁不动声色的将她往自己怀里带,然后换了个方向。   他站路边,她靠里。   垂眸时,看见她眼尾那一道黑色的细线。   周攸宁是此刻才知道,原来这条多出的线叫眼线。   远处有学生嬉笑着过来,眼尖些的瞧见周攸宁,胳膊肘捅了捅身侧女孩的腰:“那不是文物修复专业的周教授吗?”   后者看一眼,愣在那:“他怀里怎么还抱了一个?”   “女朋友?”   “我操,能看见脸吗,好不好看?”   “整个人都快埋到周教授怀里了,能看见个屁。”   “妈的,骚狐狸!”   哪怕她们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在这寂静的夜晚,洛萸还是能听的仔细。   她似乎很满意这些带着酸意的话。   洛萸在周攸宁的怀里抬眸,手去搂他的腰:“周老师,听到了吗,你的学生骂你骚狐狸。”   她轻飘飘的就把别人对她的骂声转移到周攸宁身上。   因为周攸宁更符合一点。   明明他才是狐狸精。   他不说话,在她们靠近时,抬手轻抚洛萸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压。   不让她们看见她的脸。   她闻到他身上的墨水香。   待人走远了,他才松开。   ----   这个点路上车辆不算多,道路也还算顺畅,洛萸开车将人送到后。   说他脸上有个脏东西。   让他过来些,她帮他拿掉。   太过聪明的劣势,大抵就体现在此刻。   她自认为的小心思,却被他一眼看穿。   周攸宁听话的靠近她,洛萸手伸过来,却是伸向他的衬衣领口。   轻轻拽着,人往前靠,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他晃神,哪怕提前知晓,但心脏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   像什么。   像站在山崖边的求死之人,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还是会害怕。   此刻的周攸宁,仿佛就站在崖边,俯视看深渊。   她说:“晚安。”   他笑了一下:“晚安。”   深渊又如何,他愿意跳。 第三十五章   晚上洗完澡, 许珏分享了一条知乎的链接给她。   标题是,和高岭之花谈恋爱是种什么感觉。   她在下面评论:谢邀,感觉很爽。   评论里都在说她言辞粗鄙, 讲大话。   【吹牛逼谁不会啊。】   她洛萸,天生脾气大,不服输。   贴了张周攸宁和自己的合影上去,还是刚才在车上现拍的。   洛萸说要拿来当头像,哄着周攸宁拍了一张。   照片一发出去, 质疑的声音没有了。   【捏马, 这不是之前网上很火的那个南大教授吗,他居然名草有主了?】   【和这张照片比起来, 瞬间觉得这楼里那些几千字的恋爱故事弱爆了。】   【这才是真正的高岭之花,我的眼泪怎么从嘴里流出来了。】   【姐姐也长得好美!!!帅哥和美女就应该在一起!!】   洛萸没想到一张照片能引起这么广泛的讨论, 在热度被扩大之前她把那条评论给删了。   毕竟她是有“黑料”在身上的,怕再次被扒出来。   那几天一直下雨, 洛萸去外省出差, 参加了一个学习交流会。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老爷子说给她弄个接风洗尘宴, 让她回来吃饭。   已经和周攸宁约好的洛萸很是为难,试图用假装生病来蒙混过去。   结果老爷子丝毫不动摇。   “生病了更要回来了, 让你婶子给你煲汤。”   见说不通,洛萸只能先委屈周攸宁了。   她给他打电话道歉, 说这次放他鸽子了,下次一定弥补回来。   周攸宁笑了笑:“正好我今天有课。”   洛萸闻言松了口气,愧疚感少了一半。   “下次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都可以。”   周攸宁听后点头, 便不和她客气:“好。”   电话挂断后, 他没动, 坐了好一会儿。   直到厨房里传来高压锅煲炖汤结束的声音,他方才起身。   把火关了,看了眼他从白天就开始准备的食材。   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通通倒进了垃圾桶里。   ---   他去了学校,和他换课的老师瞧见他了,笑问:“今天不是要接女朋友吗,怎么又来了?”   周攸宁把外套脱了,挂在衣帽架上,笑容淡:“她回家了,不用我接。”   那个老师羡慕的口吻:“周老师这个女朋友谈的挺省事啊,不像我家那个,黏人的紧。”   周攸宁不语,只是淡笑。   可笑却不入眼,纯粹是出于礼貌。   饭桌上,老爷子提起洛萸的终生大事,说她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到底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一个先处着。   不行就换。   洛萸嘴里啃着红烧排骨,眼神有几分飘忽。   老爷子又问起孙朝洲了:“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虽说他配不上你,但在这年轻小辈中,他也算是翘楚了。”   洛萸放下筷子,心虚的喝了口水。   到底还是试探的问了句:“除了他,爷爷就没有其他人选了?”   老爷子思虑一会,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如若不是你先前和周家孽种有了婚约,我还真希望周攸宁能成为我老洛家的儿媳妇。”   洛萸纠正:“......是女婿。”   老爷子粗枝大叶,对称呼不甚在意:“女婿儿媳妇都一样,我们老洛家又不会亏待他。”   洛杰在一旁偷笑:“儿媳妇不是女的吗,哪个男的愿意被这么喊。”   老爷子瞪他一眼:“你且吃你的饭,要是堵不住你的嘴就去外面站着!”   洛杰连忙点头:“堵得住堵得住!”   然后老实吃饭,不说话了。   洛萸瞧见一点希望的苗头,刚准备把她和周攸宁在一起的事情坦白出来。   老爷子话头一转:“不过想归想,这点分寸你们还是要有的。和周攸宁切莫走的太近,晓得嘛?”   早就抽身去爱别人的林商商没半点犹豫的说知道了。   洛萸心虚的假装没听到。   看来还是得暂时委屈委屈周老师了。   三十二岁了还得和初中生早恋一样,背着家里人。   ------   因为工作的缘故,洛萸是在回江城的第三天,才去找了周攸宁。   没有提前和他讲。   他给了他家的门禁卡,所以洛萸每次去都畅通无阻,无人阻拦。   家里安静,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洛萸去了二楼书房,连灯都没开。   想来是还没回来。   她把灯打开,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翻阅着打发时间。   粗略的看了两行她就睡着了。   睡姿也不太雅观,人躺在椅子上,半边身子悬空,翻个身都能摔下去的程度。   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都睡得很熟。   是突然惊醒的,做了个噩梦。   眼睛睁开,人已经不在书房了。   她闻到空气中飘浮的那种淡淡的清香,和周攸宁身上是同一种。   厚重的遮光窗帘让屋子仿佛陷入极夜。   她翻了个身,去开灯。   长时间置身黑暗之中,还没能这么快适应光亮。   调解了下灯光亮度,这才稍微好点。   环顾四周,是她上次无意间闯入看见过的。   周攸宁的卧室。   给人一种孤僻怪异的感觉。但床却是柔软的。   她重新躺下去,有一种和周攸宁同枕而眠的奇妙感。   大约是看到卧室里传来的亮光,知道她醒了。   周攸宁上楼,敲了敲门。   洛萸觉得他可真是一板一眼,都在一起了 ,还死守着那点教养和礼貌。   她不答,故意叫了一声,仿佛受到某种惊吓。   果然,门开了。   周攸宁眉头皱紧,眼中带担忧,慌不择路的进来。   “怎么了?”   他将她上下检查了一遍,以为她是哪里受伤了。   洛萸被他抱着,伸手去搂他的腰,肆无忌惮的上下游走。   占他的便宜。   “没怎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他大抵是松了口气,因为洛萸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洛萸贪婪的闻他身上的味道。   很奇怪。   平日里若是让她去闻这些熏香,她不会喜欢,但周攸宁身上的,她却莫名感到心安。   洛萸穿好鞋子出去,闻到饭菜的香味,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周攸宁盛好了饭端出来,洛萸说她一般这个点是不吃饭的,但因为这是他亲自下厨做的,所以她就屈尊降贵的全部吃完。   他点头和她道谢,笑容温柔:“先谢谢你赏脸。”   洛萸觉得周攸宁肯定是狐狸变的,不然为什么这么会勾引人。   简单一个笑都足够让她荡漾这么久了。   周攸宁的厨艺也不能用太好来形容,中规中矩吧,看来平日里他应该很少自己做饭。   他法餐拿手一些,想到洛萸吃不习惯,便没有做。   吃完饭了,懒惰的洛萸难得勤快一次,主动提出帮忙洗碗。   周攸宁却让她去客厅里看会电视,他马上就好。   洛萸一本正经:“你不能太惯着我。”   周攸宁安静看她。   等她接下来的话。   他对她的耐心好像是乘以百倍的增长,不管她说的是些什么无用的废话,他都会认真听完。   洛萸本来想严肃点说出口的,但没绷住。   笑道:“我这种人不能惯着,很容易恃宠而骄的。”   他像是在笑,但笑的并不明显。   唇角弧度没什么起伏,但眼底却明显带着笑意。   面上不显,但却入骨。   大抵是发自真心的吧。   他揉了揉洛萸的发顶:“喝牛奶吗?”   非得没有将她的提醒听进去,反而更加惯着她。   洛萸点头:“多放点糖。”   周攸宁洗完碗了,洛萸将视线从电视上移开。   视线被那一排酒柜挡着了,她人微微往后仰,看向半开放式的厨房。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仍旧是那身严肃清绝的正装。   外套早脱了,内里是件暗蓝色衬衣。   一向保守稳重的周老师,竟然也有这么随性的一幕。   不打领带,领扣散着。   袖口往上卷了两截,露出半截小臂。   冷白色的皮肤,连筋脉的走向似乎都能瞧个仔细。   洛萸想起在医院她和周攸宁说的话了。   他当时没理她,想不到全听了去。   所以她的周老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或者,更久?   洛萸手肘搭放在沙发靠背上,手背撑着脸,视线也跟随着他的行动路线从厨房移到客厅。   周攸宁把那杯热好的牛奶放在方几上,让她放凉点了再喝,现在有点烫。   洛萸人往前凑,离他更近。   盯着他的脖子看。   修长白皙,连喉结起伏的弧度都是性感撩人的。   但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缺了点什么。   所以洛萸让他过来,靠近些。   她每次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看时,便是心里打着什么歪主意。   周攸宁知道,却不问原因。   她让他靠近,他就靠近了。   唇是温热的,比他已知的任何东西都要柔软。   他不说话,看上去仍旧淡然,可心早就如同冰块放在太阳底下炙烤。   化为一滩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萸终于离开。   她满意的看着他脖子上那块突兀的草莓印,笑容狡黠:“做上记号了。”   雪白的颈,那片鲜红仿佛是冬日里开出一朵仅有的花。   是方圆万里,唯一的存活下来的生命。   洛萸看他的眉眼唇鼻,撑着脸的那只手,指腹有规律的抬起又放下,轻碰自己面颊。   语气带几分笑意:“周老师不光闻着香,尝起来也挺香的。”   周攸宁喉结微咽,掀目看她。   眼底带浑浊。   洛萸却端着牛奶起身:“我先回房啦,明天还得去上班呢。”   她上了楼,霸占了他的卧室,关门前还不忘将头探出来,和他说一声晚安。   周攸宁轻笑着应:“晚安。”   只点火,却不管灭火。   倒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那天晚上,周攸宁在浴室留的稍久一些。   洗完澡出来,他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脖颈上的吻痕。   她吸吮的用力,皮下淤血的范围便大了些。   他突然想起她刚才的话,记号。   有了这个,是不是就能代表他一辈子都是她的所有物了?   他突然有些病态的想。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记号一直存在。   洛萸早上六点就醒了,还是有点认床,睡得不怎么好。   她洗漱完出来,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周攸宁已经把刚做好的三明治端出来了。   他还另外给她热了牛奶。   “早餐我吃的比较随便,你有其他想吃的话,下次可以提前和我说。”   洛萸咬了口三明治,意外的还不错。   洛萸发现他除了中餐味道做的一般以外,其他的都还可以。   “下次你给我焗个蜗牛。”   周攸宁笑着点头:“如果你想吃的话。”   洛萸立马拒绝:“我就是开个玩笑。”   她恶心死蜗牛了,怎么可能吃蜗牛。   周攸宁做的三明治量太足,和店里的没法比。   吃了一半,另外一半她吃不下了。   周攸宁看了眼时间,说还早,让她先坐着等他一会。   他把厨房收拾好了开车送她去医院。   洛萸说不用这么麻烦,让他多睡会。   “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周攸宁却坚持。   他说他不困,   洛萸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了,一夜过去,颜色比昨天更深。   从鲜红变成了暗红。   夜晚总是能让人做一些第二天会后悔的事情,她有几分愧疚的移开视线。   过了会,还是没忍住,问他:“你脖子......要不贴个创可贴?”   将餐盘收走的周攸宁听到她的话垂眸,脸上似有不解。   洛萸解释说:“你上课的时候,会有人说闲话吗。”   他笑了笑:“我是大学教授,不是禁欲的僧人。”   她抬眸:“有什么关联吗?”   周攸宁站起身,往厨房走。   洛萸听到他续补了一句:“有性/生/活很正常。”   洛萸的脸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涨红。   她好像从未想过她和周攸宁会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   哪怕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大抵是周攸宁在她这儿真的如同禁欲的僧人一样,过于高贵清冷了点。   所以洛萸一直不敢对他有那方面的妄想。   即使昨天都咬他脖子了,气氛暧昧到呻/吟一声两人身上衣服都能瞬间脱掉的程度。   她却没有好好把握住机会。   洛萸叹了口气。   悔啊。   ---   范桃又来医院了。   不过这次不是来整容的,而是咨询洛萸一些大学方面的事情。   她说她想考洛萸的学校,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求。   洛萸问她分数够了没。   她说出了自己历届的考试成绩以及名次。   洛萸说:“你这成绩上清北都够了,考什么医学院。”   她执拗的很:“可我就想学整形。”   助理泡了两杯咖啡端进来,洛萸让她换成牛奶。   说完以后顿了一下,问范桃:“喝牛奶还是喝饮料?”   她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我喝咖啡!”   洛萸点头:“那更省事。”   范桃对她有敌意,她能看出来。但那点来自小朋友的占有欲以及吃醋,倒也无伤大雅。   她有耐心的给范桃上了会思想教育课,让她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就去拿自己的未来较真。   “你觉得值得吗?”   范桃问她:“那你觉得值得吗,如果让你为了攸宁哥哥放弃你的未来,你觉得值得吗?”   她很理性的摇头:“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放弃我的未来。”   范桃急了:“可你喜欢他!”   洛萸告诉她:“你可以喜欢上任何人,但前提是,你得更喜欢你自己。”   为了让范桃放弃那点和她攀比故意去读医学院的念头,洛萸答应她,等她大学成年了,她家里人同意的情况下,她可以免费给她剌个双眼皮。   “垫鼻子就别想了,这种手术十个就有八个后悔。”   范桃哼了一声。   说她就是小气鬼,不肯给她做肯定是觉得嫌贵。   但离开的时候还是从自己背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大布袋,偷偷往她桌下塞。   里面装着新鲜刚摘的桃子。   许嘉凉过来蹭吃蹭喝,顺道八卦一下。   “我看你今天又是那辆奔驰送来的,你们该不会是同居了吧?”   洛萸说没有,简单讲了一下昨天的经历。   许嘉凉听完以后,甚至还掏出了本子和笔。   “洛老师,讲讲驯服男人的关键?”   洛老师咬了口桃子,一本正经:“这首先啊,就是得打,男人不打不行的。态度强硬点,小女人那套不也行,最主要的是不能矫情。”   助理在外面敲门,打断了她们的谈话:“洛医生,外面有位姓周的先生找您。”   洛老师瞬间矫情小女人上身,让许嘉凉慢慢吃桃子,她要去约会了。 第三十六章   她人刚出去, 助理正端茶给周攸宁,让他先坐着等一会。   外形出众的人总免不了被人多瞧几眼,洛萸醋意重, 走过去挡着周攸宁那张脸,不让别人看。   “外面太阳这么晒,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呢,我好去接你呀。”   他轻声笑笑:“我哪有这么脆弱。”   洛萸在他身旁坐下,挨的紧, 宣示主权一般, 手从他的胳膊缝隙往后伸,让他挽着自己。   周攸宁微垂了眸, 却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洛萸为了保持身材吃的少,所以特地做了些饭菜带来。   现在年轻人追求的审美他不太懂, 但一味的要求白幼瘦,始终是病态的。   “先吃饭。”   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食盒。   洛萸瞥见那个体积:“你给我整了个满汉全席?”   周攸宁:“你太高估我的厨艺了。”   走廊坐着不少人, 大多也是男友陪同。   洛萸和周攸宁的举止相比起来其实并不算多亲密, 但还是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洛萸将这一切归罪于周攸宁那张祸水一般的脸上。   休息室里, 洛萸把外套脱了,内里穿一件毛衣。   领口大, 松松垮垮的垂着,半截香肩露出来。   周攸宁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 语气好似也染上几分漫不经心:“你这件毛衣,穿着应该会冷?”   洛萸小口喝着汤,也没抬头:“我穿衣服从来不管冷热,好看就行。”   因此, 也错过了周攸宁眼中难得存在的复杂情绪。   周攸宁顾着她的口味, 做了挺多道菜, 但洛萸的饭量就在那,没吃多少就饱了。   她说不能浪费,给周攸宁也盛了一碗,让他慢慢吃。   对食物挑剔的周二少,这会倒是没什么怨言的吃起了别人的剩菜剩饭。   虽然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吃她的剩饭了。   洛萸走到镜子前,嫌毛衣下拉的弧度不够好看,还特意自己调整了一下。   周攸宁捏着筷子,下颚微抬。   眼神落在她瓷白色的肌肤上,纹身不算大,但在肤色的映衬之下便显眼许多。   zhou。   周向然。   周攸宁眼神暗了几分,半晌不言语。   他回了神,把筷子放下。   洛萸听到动静,回头瞧他:“你怎么不吃了?”   他把东西收整好,笑了笑:“饱了。”   洛萸坐过来,看到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你吃的太少了。你这个身高身材,怎么说也得吃三碗饭才行。”   周攸宁没说话,东西收拾好了,把桌子擦拭干净。   “下午可能不能来接你了,有课。”   洛萸问他几点下课。   他说出时间,洛萸说那正好:“我今天下班早,可以去接你。”   他不语,只是轻笑:“不用,你早点回去休息。”   洛萸瞧出他现在情绪不太对劲,问他:“你怎么了?”   周攸宁算不上是个太内敛的人,却也很少对人展露真心。   看似待人温润,实则总留着几分。   所以才会给洛萸一种距离感。   如若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激起她那点胜负心。   周攸宁并不打算明说,而是问了她一句:“你喜欢我吗?”   想问的其实不仅是这句。   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喜欢,亦或是其他?   可到底没敢开口。   他太聪明,聪明到不需要洛萸回答,便已经知晓答案。   洛萸点头:“喜欢。”   他抬眸:“嗯?”   她说:“很喜欢。”   他笑了一下,过去抱她。   足够了。   ---   周攸宁走后,其他几个单身的女医生借着唠嗑的理由过来找洛萸。   问她上哪找的这么优质的货源,给她们几个也介绍介绍。   洛萸说他还有几个同事,她们要是有想法的话,自己可以搭桥牵线。   她们立马答应,说要看照片。   洛萸拿出手机,给周攸宁发了条微信,让他把他还单身的同事照片发过来。   念及他不是那种会自拍或是和人拍照的人。   洛萸退了一步,那种集体合照也行。   他大约是在忙,过了很久才有回复,也没问她要照片做什么。   洛萸把照片拿给她们看,让她们随便挑,看中哪个她再去和周攸宁要联系方式。   合影应该是在某次学术交流会结束后拍的,都穿着正装,多是些谢了顶,或是样貌普通。   周攸宁穿着最不显眼的黑色西装,却也衬出那副清贵冷傲的气质,眉眼淡,瞧镜头。   他最吸引洛萸的不是那张脸,而是由内而外的距离感。   以及眼中偶尔出现的悲悯。   或是对这世人,亦或是,他自己。   那几个医生瞬间打消了镜头。   “洛医生什么时候分手了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好去接盘。”   “对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洛萸说:“想得美。”   ---   下班以后她直接去了学校。   去的早,刚好赶上周攸宁的课,洛萸好不容易占了个座。   虽然位置不太好,最角落的那一排,离的远,连周攸宁的脸都看不清楚。   洛萸这次没化妆,挺简单素净的打扮。   来之前她洗了个澡,身上衣服早换了。   浅蓝色休闲裤,米杏色的卫衣。   大约是这副打扮过于青春了些,后排那几个小朋友甚至找她要微信。   最后被洛萸以有男朋友给拒了。   她没课本,假装忘了带,隔壁桌的女孩非常大度的说和她一人看一半。   洛萸道过谢,看书跟看催眠视频一样,扫了两行就开始打哈欠。   周攸宁在讲台上讲课,偶尔会点名学生提问题。   洛萸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怕他看到自己,每到这种时候就会将头埋的低。   好在,周攸宁并未察觉到,甚至连余光都未往这边看一眼。   只是他讲课的地方逐渐从讲台挪到后排,最后在洛萸身旁站定。   他身子靠着长桌,手撑桌面,一手拿课本。   语气平缓的讲着课。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食指里侧有一粒很小的褐色浅痣。   洛萸伸手碰了碰,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   假装不经意的抚摸。   幸好无人发现。   他这才收回了手,离开。   --   下课后,周攸宁叫了两个学生去办公室。   洛萸则在外面的操场那里等他。   大约十几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   是他发来的微信。   “在哪?”   洛萸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是她面前的操场,一群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正在打篮球。   周攸宁没再回复,他很快就过来了。   洛萸刚好打了个喷嚏,周攸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   他内里是一件羊绒衫,算不上太厚。   洛萸让他自己穿着,她不冷。   他笑了笑:“那就替我穿着,我热。”   洛萸小声嘟囔,这是什么理由。   她又将视线移到操场上了,有人投中了球,三分。   一群人聚到一起欢呼。   洛萸感慨:“小狼狗太帅了。”   周攸宁眸色微暗。   下一秒,洛萸的眼睛就被蒙上了。   她甚至还能闻到周攸宁手上的墨水香。   她笑了下:“周老师更帅。”   周攸宁大抵是不信的。   他把手放下:“我不如他们年轻。”   洛萸抬眸去看他,他面色平静,眼神无亮光。   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难过。   洛萸伸手去抱他,哄小孩一般的摸他的头:“周老师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公主。”   他应是对小公主这个称呼是有几分抵触的。   却也不推开她。   比起洛萸,他更加贪恋这个拥抱。   那天以洛萸带他逛夜市做为结尾。   洛萸带他吃路边摊。   她说她读书那会常来这里,一开始也吃不习惯,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   她没说的是,她和周向然也一起来过。   也不是刻意隐瞒,纯粹是觉得没必要。   她递给他一双筷子,周攸宁沉默了会,问洛萸:“没有一次性的吗?”   洛萸说:“他们这里虽然小,但是碗筷都是有消毒的,你放心。”   他微微垂眸,这才伸手接下。   洛萸点了些烧烤,又来了份田螺,半份油焖大虾,以及一碗凉面。   她问周攸宁:“这是你第一次吃路边摊吗?”   他摇头:“也不算,在法国吃过一次。”   “吃的什么?”   “Crepes。”   洛萸说:“看着不像。”   老板娘把凉面先做好端上来了,周攸宁又拿了一双筷子拌好,放在洛萸面前。   “不像什么?”   洛萸一时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比划了几下:“感觉你属于那种,穿着高定西装出席各种酒会的大少爷。”   周攸宁被她的话弄出几分笑意:“我就长了一张这么不务正业,纸醉金迷的脸吗?”   洛萸纠正他:“是长了一张看上去就很贵的脸。”   她吃了口面,味道不如上次来的好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还是可以归到美味那个级别的。   既然话题打开了,洛萸也没有浪费这次机会。   自从上次看到无意间看到他那个纹身以后,她就好奇的不行。   虽然纹身是个人自由,但周攸宁的性子,明显不像是会纹那么大范围纹身的人。   所以她就问了。   周攸宁动作微顿,眼里的笑一点一点隐了下去。   他像是在刻意藏起一些什么,譬如自己曾经腐烂恶臭的灵魂。   他戴上手套,把龙虾剥好,放进她碗中。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觉得好看。” 第三十七章   洛萸也没多想, 周攸宁说忘了,那应该就是忘了。   毕竟谁还没个叛逆期。   老板娘把烧烤端上来,洛萸拿着烤串, 和周攸宁讲她以前来这儿吃饭遇到的一些事。   那会她才读高二,有地痞流氓喝醉了要拉她一起喝酒,她迎头给人泼了一脸热水。   周攸宁眉头微皱:“后来呢,你有受伤吗?”   洛萸攒出几分笑意,手肘支着桌面, 手腕撑脸:“周老师, 你慌什么,那事都过去多久。就算受伤了, 我伤口也早好了。”   他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担心也无用, 事情早就发生了。   “这种事情,不必你来出头。”   她用筷子戳了戳那碗螃蟹, 壳太硬了, 她懒得剥。   周攸宁拿来蟹八件, 剪脚开壳,将蟹肉与蟹黄分离, 分别放进两个小碗里。   然后端给她。   洛萸光是看着就觉得饱了。   她的周老师,浑身上下总是挑不出一丝瑕疵来, 哪哪都好。   开个螃蟹都这么赏心悦目。   这事也没什么后续发展,洛萸泼完热水拔腿就跑。   她脾气大,但也懂看场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周攸宁说这些,大抵是想告诉他一些, 关于自己的事情。   “我从小脾气就不太好, 几个姑姑都让我爷别这么纵着我, 我爷不听,说女孩儿就是用来宠的。”   “后来有一年我和别人打架,被人把肋骨打断了一根,我爷从那天起就开始对我严厉了。”   她讲这些回忆的时候总有些娓娓道来的慵懒感。   周攸宁安静的听,没有插话打断。   “我没告诉我爷,是她们起的头。到处骂我不要脸,就因为她们中的某个人暗恋的人喜欢我。”   她笑了一下,问周攸宁,“长得好看有罪吗,魅力大有罪吗,这些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摇头,眼神却深,只瞧她,没说话。   洛萸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心疼,所以她非常贴心的把旁边的椅子拖过来,离自己更近。   同时不忘伸出手:“想抱我就过来抱,别害臊啊。”   她笑容轻慢,像是主动撩拨人的妖精。   周攸宁沉默片刻,还是站起身,走过来抱她。   洛萸就是开个玩笑,想活跃下气氛,没想到周攸宁竟然当真了。   她的头靠在他腰腹,甚至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那里的起伏。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结构好像完全不同。   女人是软的。   而男人。   她在他腰上轻轻蹭了蹭,似感慨般的说出一句:“周老师,好硬啊。”   这句容易让人想歪的话引得周围人驻足,往这边看。   洛萸没有半分难为情,反而还想顺势调侃一下周攸宁。   抬眸往上看,他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往日那双清冷的眼里此时全是她。   洛萸像照镜子一样的看他的眼睛。   “周老师。”   他轻声应:“嗯?”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心疼我。我就是想坦白一些事。我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但我不是坏人。”   很奇怪,洛萸就不是那种会和别人解释自己是好是坏的人。   她骨子里的乖张让她无论做什么都我行我素,随别人怎么说。   哪怕是她最喜欢周向然的些日子里,她也照样保持自我。   所以她才会觉得奇怪。   她为什么会和周攸宁说这么多。   明明她也没打算和他走太长远。   周攸宁松开手,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也没用纸,直接用指腹擦去她唇边那点撸串沾上的油污:“我知道。”   语气平淡的三个字。   洛萸见他抽了张纸巾,把手上油污擦干净。   在心里吐槽他多此一举。   明明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帮她擦嘴还直接用手。   她觉得自己说了那么一长段,周攸宁就回了她三个字,分明就是在敷衍她。   那点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屁股离开椅子,往一旁挪,和他拉开距离。   周攸宁瞧见她这幼稚的举动,无奈轻笑,也往她那边挪。   这个座位是靠墙的,直到洛萸没地方挪了,她才不爽的停下。   店内人多,烤炉又正好对着。   气温高,洛萸热的脸泛红。   周攸宁顺手拿了足浴店进来发的传单,给她扫风。   “没有敷衍你。”他声音夹杂几分浅淡笑意,语气似哄小孩一般,“我以前见过你。”   洛萸抬眸:“见过我?”   “很久以前了,你应该不记得。”   他回国的次数不多,虽说是一家人,却比路人还要陌生。   有时周启遇见他了,会讨好似的打声招呼。   外人似乎最期待看到这样的场面。   看到他回国。   原配生的,碰见了私生子,似乎总能拉开一场好戏。   但周攸宁的反应却让这些看客大失所望。   他什么也没做,甚至还接过了他递来的烟。   周启看上去有些局促,推开打火机,递到他嘴边。   周攸宁叼着烟,眼眸微垂。   直到烟尾触到那点微弱的火光,升起绵绵烟雾。   他手肘撑着露台围栏,眉目慵懒,看向楼下院子:“那是你儿子?”   周老爷子好种树,院内种类杂的很,春夏秋冬四季都是绿意盎然的。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穿着厚棉袄,在那里堆雪人。   周启手瑟缩了一下,点头:“十三岁了。”   周攸宁四下看了眼,没看到烟灰缸。   周启主动将手伸过来。   周攸宁微抬下眉,唇角带起一抹笑,却满是轻蔑。   烟灰轻弹,掉在他手里。   “你儿子知道他爸爸活的这么窝囊吗?”   大抵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院子里的小姑娘瞧见了他。   她团了个雪球往他身上砸。   力气可真大,隔了一层楼都砸中了。   “你这个坏人,你少欺负周叔叔!”   他看一眼肩上的雪,抬手拍干净。   他看着小姑娘的那张脸,他们曾见过的。   她夸他是个好人。   不过一年未见,就忘了他是个好人了。   果然小孩子的话算不得数。   周启的手还伸着,掌心落了点烟灰。   周攸宁抬手,直接将烟蒂摁上去。   在他掌心摁灭。   他看着洛萸,轻声笑笑:“看到了吗,这才叫欺负。”   她脾气的确不坏,年纪那么小就开始替人出头。   老板娘端了碗凉粉过来,说是免费赠送的。   洛萸吃了一口,说太甜了,她不敢吃,怕长胖。   然后把碗推到周攸宁面前:“你多吃点。”   他垂眸轻笑,开玩笑一般:“想让我长胖?”   洛萸点头:“等你长胖了,那些情敌就会离开了。”   他说:“到时候你是不是也会一起离开?”   “怎么会。”洛萸捏他的脸,“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周攸宁只是无声轻笑,并未开口。   洛萸总觉得他是被骗大,不然为什么总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留几分。不能说他不信,但肯定不是全信的。   洛萸说:“我不骗人的,你放心好了。”   不等周攸宁放心,她的手机响了。   老爷子打来的,她犹豫了会还是接了。   老爷子就是闲来无事给她打个电话,想孙女。   问她在干嘛。   她说在外面吃烧烤呢。   老爷子又问,和谁在一起。   她看了眼周攸宁,后者也正好看着她。   她眼神闪躲:“和许珏。”   老爷子笑道:“珏丫头都多久没来看我了,你把手机给她,我和她讲几句。”   洛萸捂着嘴,压低了声音:“她去洗手间了,下次吧,下次我让她去家里看您。”   好不容易把老爷子哄高兴了,挂了电话,刚刚还说自己不撒谎,然后就光速打脸的洛萸觉得自己脸有点疼。   她心虚的喝了口可乐。   周攸宁却并未说什么。   洛萸解释说:“刚才是特殊情况。”   周攸宁问她:“你爷爷还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洛萸面带为难:“我爷爷......你也知道,他本来就不赞成我和你在一起,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去他说。”   这些周攸宁能够理解,他有着这个年龄段的沉稳。   不会在这方面闹一些莫名其妙的矛盾。   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吃饱了吗?”   洛萸点头:“吃饱了。”   周攸宁起身去把账结了,然后开车送她回去。   洛萸没下车,手勾着安全带,笑容热情的邀请周老师上去喝杯咖啡。   洛萸泡咖啡有一手,味道不比外面的差。   喝咖啡不是她真实的目的。   她把灯关了,开了投影仪。   强买强卖:“来都来了,看个电影了再走。”   她放的是美国的一部老片子,拍摄手法文艺,就连那些大尺度的镜头也拍的极具美感。   这是洛萸精挑细选了很久的。   她之前看过很多遍,台词都会背了,眼下看的并不投入,偶尔会侧眸看一眼周攸宁。   他倒是看的认真。   幕布上的光仿佛将黑夜分成细小的块状。   周攸宁脸上落着淡淡光影。   空气中的暧昧气息早就浓稠至好似能拉丝,层层叠叠的交替,便成了一张渔网。   洛萸突然开始后悔。   原本是觉得这是在自己家,自己的主场,看的电影也是她看过无数遍的。   按理说,她才是最游刃有余的那个。   可偏偏被网中的,好像也只有她一个。   电影结束,幕布上开始滚动演职人员的名单,洛萸把灯开了。   下一秒,她又关上了。   因为她看见了周攸宁。   他眼底一片深邃。   哪里是没有落网,他自己便是最大的网。   洛萸的目的太明确。   她就是馋周攸宁的身子,那些弯弯绕绕太累赘,她也不想等。   周攸宁手搭放在腿上,黑色的西裤,将他的肤色衬的越发冷白。   在这夜里也显眼。   似上好的羊脂玉。   好看的人似乎都自带易碎感,洛萸心里的恶魔露出角。   想将他破碎,想将他弄脏。   她极轻的歪了下头,故作天真懵懂的问:“周老师三十二年没有谈过恋爱,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若把气氛比干柴,她此刻的话便是一把烈火。   周攸宁没说话,动作轻慢的摘下腕表。   洛萸看灯,看窗外,偶尔会去看他的眼睛。   窗外风声吹拂,枝桠发出干枯的摩擦声。   如同一叶扁舟,只身在激荡的海里。   被海浪冲撞的粉碎。   洛萸心想,那些树可真可怜。   风的速度那么快,树枝被撞的厉害,应该很疼吧。   肯定很疼,叶子都掉光了。   枝桠的摩擦声都似乎沙哑。   看来植物也得服软,多说些好听的话,别得罪风了。   过个好冬吧。 第三十八章   洛萸在床上哼唧了半天, 这儿疼那儿也疼的。   吃个饭也得让周攸宁抱下床才肯吃。   周攸宁穿着妥帖,把早餐端出来。   洛萸瞧着不顺眼,看久了他昨晚放浪泄/欲的模样, 便看不惯平日里的板正严肃。   她让他把扣子解一颗。   他听话的解了,洛萸咬着筷子,脚搭在椅子上,没什么坐相。   手撑脸,歪头看了他一会, 招手让他过来。   把他的领子往下拉, 露出半截锁骨才满意。   上面全是她故意咬的牙印以及吻痕。   看上去不像是刚和人卧榻缠绵,反而像是打了一架。   洛萸摸他的头:“第一次都给我了, 姐姐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周攸宁垂眸浅笑,倒也没客气。   碗端过来。   洛萸挑眉。   他轻笑:“不是要对我好吗。”   还挺会提要求。   他倒也没真让她喂, 洛萸刚把筷子拿起来,他便过去抱她。   她个子挺高的, 但和周攸宁比起来, 却显出几分娇小。   “今天几点下班?”   洛萸说:“五点半吧。”   “哦。”   洛萸顺着他:“翘班的话, 两点就可以走了。”   他轻笑:“安心工作。”   “我怕你不高兴。”   她的睡衣领口有点大,松松垮垮的露着半截肩膀。   上面的纹身, 周攸宁一低头就能瞧见了。   似带着温度一般,将他的眼灼伤。   他移开视线, 胸口似压抑着一股浊气。   昨天晚上,他在她身后,起伏间便总能看见。   没办法忽视。   他甚至在想,连着皮肉一起毁掉, 是不是就没有了。   洛萸整个人都缩在那张椅子上, 脚踩着坐垫, 电视里正重播着回家的诱惑。   她看了很多遍,还是爱的要命。   周攸宁等她吃了饭,将碗碟收走。   他在里面洗碗,洛萸上楼把衣服换好。   到了医院,清闲的要命。   洛萸和周攸宁发消息,说今天应该能早点下班。   周攸宁只回了七个字:【好好工作,别翘班。】   洛萸说不是。   【今天有个下午有个讲座,听完就可以走了。】   她盯着手机看。   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几分钟。   他才发过来。   周攸宁:【待会要过来听课吗?】   洛萸挑唇。   明明希望自己去看他,却还总端着那点长辈架子。   洛萸同意了,说下了班就去。   周攸宁的课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占座。   哪怕洛萸特地早去了,还是最后几排。周攸宁压根就不利用他的职权给她行便利。   周攸宁说的那些她也听不懂,也没想听,全程注意力都在他那张脸上了。   他上课时认真,偶尔眼神会不经意的扫过她,但也不会停留太久,匆匆一眼就过去了。   其余时候,洛萸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空气一般。   直到下了课。   周攸宁这才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推门出去。   洛萸自然懂他那个眼神的意思,欢快的跟过去。   进了办公室,把门反锁,就扑到他怀里。   “宝贝上课辛苦了。”   他东西还没整理好,洛萸就来了。   他一手搂着洛萸,防止她乱动摔下去,另一只手则收整资料,在桌面磕了磕,对齐整以后放进抽屉。   “和同事换班了?”   洛萸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我没这么好骗。”   “那你刚刚怎么还一副信了的样子。”   “因为觉得,你好像希望我相信。”   洛萸得寸进尺:“那我现在希望你亲我一下,你会亲我吗?”   求之不得。   周攸宁亲了。   在他准备加深这个吻的时候,洛萸从他怀里出来。   因为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孙朝洲打来的。   周攸宁显然也看见了,她抬眸去看他,后者脸上却没什么异样,只是让她接电话就出去接,别妨碍他工作。   声音平添了几分凉意。   洛萸犹豫了会,还是拿着手机出去。   她正好也想找个机会和孙朝洲说清楚,干脆就今天吧,正好他的电话打来了。   开门出去,她走远了些按下接通。   孙朝洲那边传来几阵笑声,洛萸听出了些许熟悉感。   孙朝洲见电话终于接通了,松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在上班,怕你打扰到你。”   洛萸说:“怕打扰到我还给我打电话?”   孙朝洲笑道:“爷爷让我打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洛萸心里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你在我家?”   “嗯,爷爷叫我过来的。”   孙朝洲的声音远了些,似乎距离被拉开。   再次传入洛萸耳中的,则是老爷子的声音。   “阿盏啊,今天回来吃饭。”   洛萸看了眼周攸宁办公室的方向,几分迟疑,想拒绝:“可我已经有约了。”   老爷子打断她:“什么约会能比陪爷爷吃饭还重要。”   洛萸:“可......”   “算了算了,随你吧,反正我也没几天能活了,管不了你了。”   得,又来这套。   洛萸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那我到时候直接过去。”   老爷子仿佛变脸一般,笑道:“回来的时候顺便买点二锅头,我和小洲一起喝点。”   她有气无力的应:“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站在原地整理了下措辞,想着待会应该怎么和周攸宁解释。   门刚推开,他正批阅着学生的作业。   都是些修复作业。他手上带着白色橡胶手套,动作小心且细致。   洛萸磨磨蹭蹭的过去:“小叔。”   他不语,连头也没抬,似没听见。   洛萸知道他听见了,他就是单纯的不想理她。   她绕过去,在他身旁蹲下,手抓着椅子的边角,抬眸看他。   “事发突然,我爷爷说的话我也没法反抗。他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讲不通就耍无赖。对不起啊,我下次再陪你。”   周攸宁神色平静:“回家吃饭很正常,无需和我道歉。”   洛萸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爷是让我回家吃饭?”   “大概能猜到。”   也对,他这么聪明。   洛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好像都是在狡辩。   更何况她不论说什么,周攸宁好像总是能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猜到。   洛萸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他办公室里陪他待了一会。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批阅学生作业。   洛萸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二叔,那我......先走了?”   她跟个犯错的学生一样,站在那等他点头。   半晌,周攸宁才敷衍的应一声:“嗯。”   洛萸走了,把门关上。   四周再次恢复安静。   周攸宁抬眸,看了眼窗外她的身影,直到瞧不见了才垂眸。   她刚接的那杯水还带着淡淡热气。   复又收回视线,好像什么也看不进去了。   --   老爷子的司马昭之心,早路人皆知了。   饭桌上频繁的讲起洛萸的个人爱好和特长。   什么琴棋书画样样都会。   确实是样样都会,小的时候学了两个月的钢琴就哭着喊着不学了,当时孙朝洲可是见识了她整个嚎哭过程,鼻涕眼泪一把抓的。   棋倒下的不错,不过是五子棋。   而且还爱玩赖,棋品臭的很,周向然和她下了一次以后就再也不肯和她下了。   至于书画,更加不用提。   洛萸给她爷爷夹菜,让他多吃点。   这种丢脸的事能少讲就尽量少讲。   那顿饭吃完,老爷子让洛萸带孙朝洲出去逛逛。   洛萸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和他坦白了。   他似乎也不意外:“那个人,是周二叔吗?”   洛萸抬眸:“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当时就看出你们之间的不对劲了,不过没敢往那边深想。你该是知道的,他和周向然的关系。”   “我知道。”   “那你有想过后果吗,如果这事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会被怎么评价。他们会说你......”后面的话,孙朝洲到底没有说出口。   洛萸点头:“说我不要脸,私生活混乱,跟了侄子又跟叔叔。”   她表现的坦然,想得开,半点恐惧也没有。   孙朝洲脸上的笑淡了些:“你当真,这么喜欢他吗?”   洛萸说:“大概是喜欢的。”   得知洛萸和周向然订婚那天,孙朝洲在家里喝了个烂醉。   他甚至很恶劣的想过,希望他们不要太长久的走下去。   后来他们真的分开了,他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愿望成真。   所以才会这么急切的回国,原本以为,他总该是有机会的。   可现在,看到从小就没什么担当,喜欢耍赖甩锅的洛萸头回这么勇敢。   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勇敢。   他终于醒悟,希望这种东西,好像本来就不属于他。   他让洛萸放心,这事他不会讲出去,但还是希望她能想好。   毕竟这个圈子的流言蜚语,是足以杀死一个人的程度。   孙朝洲为了不让洛萸难做,主动和老爷子提出了不合适。   老爷子虽然人老了,担眼睛没瞎。   孙朝洲有多喜欢自己这个孙女他是看在眼里的,能让他说出这话来,肯定是洛萸说了些什么。   那几天洛萸被关在家里禁足,哪儿也去不了。   手机也被收了。   医院那边老爷子帮她请了三天假。   她每天的日常不是泡茶就是陪老爷子下棋。   因为太过频繁的悔棋,差点没把老爷子气到心脏病发。   她爸担心她在家再多待几天,迟早得把老爷子送走。   手机扔给她,提前撤了她的禁足。   终于恢复自由,洛萸给手机充上电,开机。   微信上好几条消息,几乎都是周攸宁发来的。   【吃的什么?】   【三个小时了,还没吃完?】   【看来我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扰你。】   【嗯,多吃点。】   【你如果想和别人在一起,可以提前和我说,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你和我在一起的目的就只是想睡我?现在睡完了,就没兴趣了是吗。】   【洛萸,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至少给我一句答复。】   前面可能是在气头上,后面就开始服软了。   有时候会拍一张他的午餐,告诉洛萸自己今天吃了什么。   偶尔会把自己准备修复的残画发给她,刚出土的,破损严重,修复起来可能需要很久。   最后一条是在两个小时前。   【下午来上课吗,我给你留了位置,第一排正中间,离我最近。】   洛萸笑了一下,患得患失的周老师,谁能抵抗得了。 第三十九章   洛萸没有回复周攸宁, 准备到时候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   不过因为路上堵车,到的晚了点。她去的时候教室已经坐满了。   唯独只有周攸宁说要留给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他神情安静,只眉眼透着几分落寞, 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   洛萸进去,故作惊讶的说:“呀,还剩一个座位耶。”   然后她坐下。   身旁有人小声提醒她:“这个座位有人了。”   说话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洛萸笑着问她:“谁呀?”   她看了眼周攸宁,脸上起羞意:“周教授说有人, 不过好像还没来。”   于是洛萸问周攸宁, 一脸天真懵懂:“周教授,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不说话, 甚至只在刚开始看了她一眼,后面和她便再无眼神交集。   只是眼里的失落好像瞬间消失。   前排的视野果然好, 离的近,什么都能瞧清楚。   她的周老师, 上课时可真严肃啊。   如果她上学期间的老师都长了这么一张脸, 她肯定不会到高二才幡然醒悟。   洛萸以为周攸宁生气了, 一下课就跟去了他办公室。   前脚刚把门关上,后脚就被人拉到怀里抱着了。   抱得紧, 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洛萸说:“周老师,我的腰快被勒断了。”   他不语, 反而抱的更紧。   明明刚才还一副没瞧见她的冷淡模样,这会倒是完全释放了。   洛萸笑了笑,也去抱他,手在他后背轻轻抚摸。   似安抚。   “我爷罚我禁足, 手机也没收了, 所以才没联系你, 不是不要你。”   他这才稍微有了点反应,洛萸明显感觉到,他搂抱自己的力道小了些许。   “为什么罚你禁足?”   洛萸故作埋怨:“还不是为了你,我和孙朝洲坦白了,说我和你在一起。他怕我难做,就找我爷讲清楚,我爷以为我又怎么人家了,就罚我。”   他的手完全松了,站直了身子,雾蒙蒙的眼底仿佛出了太阳一般,早退散了。   这会完全恢复清明:“我还以为......”   洛萸笑着接话:“以为我会和你分手?”   他垂眼,没说话。   洛萸主动去抱他,脚踮着,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然后吻他。   窗帘忘了拉,周攸宁余光瞥见一道人影站在窗外。他轻抬眼睫,算是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应该上过几次他的课。   他眼神冷了几分,不满被打扰,和她的视线交织。   那个女生捂着嘴,做惊讶状,然后吓跑了。   洛萸从他身上离开,他不动声色的退却寒意,重新挂上些许宠溺。   “我待会要先去个地方,你如果很饿的话,就自己先去吃饭,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他虽是这么说的,手却紧紧握着她不放。   于是洛萸便问:“周老师希望我怎么做?”   他坦诚的开口:“希望你和我一起去。”   洛萸笑了下:“好。”   好像提前体验过一遍被她不要的滋味,无论洛萸怎么解释,怎么承诺,周攸宁的心里始终有块石头悬着。   哪怕是等红绿灯的那几十秒,他都得牵着洛萸的手。   似乎只有感受到她的体温,他才能确定,她是实实在在陪在自己身边的。   他们去的地方就在高中附近,洛萸对这片儿熟悉,她以前就是在这里上的学,也常来这儿。   周攸宁敲了敲门,好半天才有人过来。   门打开,屋子里的味儿就散了出来。   洛萸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手在面前散了散:“什么味啊。”   站在门边的黄狭看到周攸宁了,显出几分局促。   “周叔。”   周攸宁神色淡,喉间轻嗯,算是回应。   黄狭转身进了屋,也没问他们要喝什么,在冰箱里翻了翻,扒拉出两瓶可乐。   他家只有可乐。   屋子里早就没有落脚的地方。高达模型,以及各种乱七八糟还没拆封的快递,角落甚至还放着吃剩的外卖。   沙发上也堆满了衣服。   周攸宁简单整理了一下,给洛萸收拾出一个能坐下的位置。   她坐下后,接过黄狭递来的可乐,道了声谢,笑问:“你喜欢高达?”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点头:“喜欢......的。”   洛萸笑了笑:“我也喜欢。”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也许是她的随性让黄狭渐渐放松下来,不似刚才那般局促了。   周攸宁四下看了眼,淡声问他:“多久没去学校了?”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情绪这会又因为听到周攸宁的声音而高度紧绷:“没......没多久,就半个月。”   周攸宁眉头微蹙:“你知道你现在高三吗?”   他头埋的更低:“知道。”   如果不是班主任的电话打给他了,周攸宁还不知道黄狭这么久都没去学校。   他原是不想管的,可答应别人的事,总得负起责任。   “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只要人没死,明天都给我去学校。”   他说这话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平静的仿佛只是在应付别人的问候。   在对方说出一句你好后,同样礼貌的回一句你好。   洛萸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紧张,大概是周老师身上自带那种老师的气场吧。   再寻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在训学生。   然后洛萸看见,黄狭哭了......   她放下手里的可乐罐,起身过去:“你别哭啊,你周叔没凶你。”   他摘下眼镜,抬手去擦眼泪。   肩膀一抽一抽的。   洛萸一面哄他,还得分出神来去看周攸宁。   后者脸色平静,丝毫没有弄哭别人后的愧疚。   看他解袖扣的动作,似乎还有些许不耐烦。   洛萸忙着哄人呢,怕他给自己添乱,让他先别说话。   周攸宁眉梢轻蹙。   好在黄狭也好哄,两句话就不哭了。   他和周攸宁保证,明天就去学校,希望周攸宁别和他爷爷讲。   走之前,周攸宁给家政打了电话,让她过来先把屋子收拾了。   洛萸得知他是一个人待在中国,家人都移居国外以后,还挺心疼他的。   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犹豫的问了一句:“要不带他一起?”   周攸宁喉间溢出一阵冷笑:“你倒是挺关心他。”   “我看他一个人住,挺可怜的。”   “不需要你可怜,他家有厨师,饿不死。”   冷冰冰的扔下这句话后,然后发动车子离开。   洛萸听出了他话里不太对劲的语气,伸手去拉他的衣摆:“我就是看到他,突然想起了你。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家人陪着,一个人在法国。”   周攸宁视线仍旧平视前方,但洛萸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了些。   “我的周老师,是不是也这么孤独。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周攸宁沉默了很久,直到车子经过一个需要等红绿灯的路口。   他才将视线收回,放在她身上。   “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洛萸问:“现在呢。”   他摇头:“现在不行了。”   她仿佛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笑着问他:“没我不行?”   原以为他什么也不会说,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用沉默来回答。   他碰到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会用沉默来回应。   可这次,他没有。   而是点头,很坦然的承认:“嗯。”   洛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捅了篓子。   “啊,坏了。”她突然有这种感觉。   你让炙热的人变得冰冷,很简单。   可是让冰冷的人变得炙热,则需要经历一次痛苦的沸腾。   宛如褪骨重生一般。   要负责啊,既然将他变的炙热。   要对他负责。   洛萸的耳边反复响起这样的声音。   ---   洛萸收拾东西,搬去了周攸宁家。   好像只有这样整日近距离的看见,他才会确信,洛萸不会离开他。   她的性子过于散漫随性了些,长期的分离,只会让患得患失的人更加患得患失。   因为是周末,洛萸两天没出门。   周攸宁的家,真的很大。   哪怕周老师平日里再正经,也没法经受洛萸的撩拨。   甚至不需要刻意撩拨,她简单的笑一下,便足够点燃一切。   他们在三楼的电影院试过,在客厅试过,在书房和露台试过,甚至在深夜的院内也试过。   虽然洛萸一直对二楼的禅室挺感兴趣的,但周攸宁斥她一句胡闹,便不许她再打那里的主意。   她闻他身上的檀香,然后她的身上也沾染上了檀香。   她顿时觉得,自己体内融入了他。   她想听他的声音,便去搂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的哄。   “好爱周老师啊,好爱好爱。”   他好像听不了爱这个字,每次听到,都会动情。   那时他的眼里有雾,混沌不堪。   怕她瞧见,便用手去捂她的眼睛。   但还是如愿,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动。   --   许珏最近经常来医院,借着体检的名义去找林济舟。   洛萸实在不知道林济舟到底哪点吸引了她,那个人死板的不行,规矩在他那儿比天还大。   许珏说是她不懂。   洛萸点头妥协:“是我不懂。”   她泡了杯咖啡,递给许珏:“挂了他这么多号,进展到哪一步了?”   许珏无奈低头:“进展到我要他微信。”   “没要到?”   “他不给,说有什么事可以在公众号上咨询。我问可以找他咨询吗,他说他的咨询费一小时五十,直接搜他的名字就行。”   洛萸听到以后,笑的直不起腰。   “我早说了,他那人死板,没法变通的。”   许珏不服气:“还说我呢,你的周老师就不死板了?”   洛萸一本正经的打断她:“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以后不许讲了,我们周娇娇可听不得这么吓人的话。” 第四十章   许珏说:“你家周娇娇这会也不在啊, 我说了他听不到。”   洛萸打断她:“这么吓人的话不能和他的名字放一块。”   许珏骂了句:“狗情侣!”   狗情侣拿着手机,一脸甜蜜:“呀,我们周娇娇快下课了, 不和你讲了,我要去接他放学了。”   她开了柜门换衣服,许珏在一旁骂她重色轻友。   洛萸抽空给她送了个飞吻:“今天这顿饭先欠着,下次一定补回来。”   许珏双臂环胸:“还是头回见你对哪个男的这么舔。”   洛萸平时图方便,所以带了些衣服放在医院休息室里。   想到周攸宁平日里那个保守的性子, 她最后还是选了件啥也不露的毛衣。   上次穿了件破洞的短衫, 他就一副想替她缝起来的神情,生怕别人看了什么去。   洛萸穿好衣服了, 耸肩说没办法。   “周老师太娇气了,得宠着才行。”   话里有几分甜蜜的无奈。   许珏点头:“就看你这新鲜劲能持续几天了。”   -   洛萸问要不要先开车把她送回去, 反正时间也够。   许珏非常识相的拒绝了:“我就不打扰你去见你家周老师了。”   洛萸挑眉:“打算继续在这等?”   许珏笑道:“看能不能蹭到一个共进晚餐的机会。”   洛萸摇头:“没救了。”   她开车去了南大,在外面等了一会, 肚子实在饿的不行, 就进去买了份煎饼果子。   边吃边往一教走, 路上碰到几个还算熟的熟人。   就是之前在教室里看到她的那几个女生,见面就喊她狐狸精。   这会看到她了, 倒也没客气。   冷嘲热讽的骂起来。   “骚狐狸又来了啊。”   “南大的课是给我们南大的学生上的,姐姐既然早就毕业了, 就没必要再来这边蹭课碍眼了吧?”   “这么上赶着的送,真的太廉价了。周教授可不喜欢你这款。”   “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恐怕早就恶心死了吧。我要是被谁这么不要脸的追求,我也恶心。”   若是以前, 听到她们这么骂, 洛萸早气的七窍生烟了。   可现在, 洛萸反而对她们有几分同情。   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多承几句骂,似乎也无伤大雅。   她应不应该告诉她们呢,她们的周教授不但不恶心,反而喜欢死她了。   大约是看到洛萸唇角的笑了,她们皱紧了眉:“你笑什么?”   洛萸咬了口煎饼果子:“骂完了吗,骂完了我就走了啊。”   说完以后,就绕过她们离开了。   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也懒得去理身后那几个女生抓狂的模样。   脾气太大也不好,明明骂人的是她们,这会被忽略抓狂的,反而也是她们。   半个煎饼果子吃完,周攸宁正好下课,洛萸没有提前告诉他自己过来接他了。   而是在停车场的位置等他。   她找到那辆黑色的奔驰。   周攸宁平时出行开的车都算低调,他本身也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性子,不会标榜自己多有钱。   这年头,没钱的人爱处处炫富,真正有钱的人反而不显山不显水的。   洛萸想给他一个惊喜,就蹲在车身旁边。   准备在他过来的时候再突然出现。   可能是手里的煎饼果子太香了,把学校里那条流浪狗引了过来。①話   被南大学生养的膘肥体壮,也不怕人,见到吃的就往上凑。   洛萸被这体型吓到了,起身想走,又不敢动。   它围着自己的脚边一直转圈。   鼻子嗅来嗅去。   洛萸冷汗都冒出来了。   直到看到周攸宁的那一刻,她顿时觉得,自己看到了救世主。   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哆哆嗦嗦的也不敢抬头。   周攸宁看了眼面前那条蹲在地上摇尾巴的田园犬,大概知道洛萸是被什么吓到了。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去按车钥匙,把车锁打开。   轻声笑笑,说话的语气温柔,安抚她的情绪:“它不咬人的,别怕。”   洛萸脑袋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万一它咬呢。”   “我在呢,不会让它咬你的。”   听到这个,洛萸的心才算是逐渐放了下去。   她刚要试探的从周攸宁怀里离开,他的手却按着她的后脑勺,微一使力,重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再抱一会。”   洛萸在他怀里又待了会,周攸宁才肯松开手。   上了车,洛萸把安全带系好,说她家附近新开了家日料店,她去吃过一次,还挺好吃的。   周攸宁眼底带几分歉疚,和她道歉:“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了,考古所那边还有工作。”   洛萸眨了眨眼:“那你今天得忙到几点?”   他发动车子,看着后视镜倒车。   “说不准,看修复的进度吧。”   洛萸心疼的说了句:“周老师辛苦了。”   他大概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心疼,唇角好似溢出几分笑,却不明显。   “不辛苦。”   他开车先把洛萸送回家,让她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那天夜晚,洛萸睡的挺晚,周攸宁让她别等,她还是等了。   在客厅里看了半宿电视,最后是直接在沙发上睡着的。   醒的时候人已经在房间了。   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去看四周,没找到鞋子。   从衣帽间里拿了一双拖鞋换上,洗漱完下了楼。   周攸宁在厨房做饭,煎蛋出锅,和芝士片、生菜叶、培根还有西红柿片一起放在刚煎好的面包片上,浇了点洛萸爱吃的沙拉酱。   洛萸趴在小吧台上,下巴枕着胳膊:“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周攸宁见她醒了,递给她一杯牛奶,刚热好的,放在她手边。   “你睡着以后。”   洛萸当然知道是她睡着以后:“我是问你几点。”   她皱眉喝了口牛奶。   她其实挺讨厌喝牛奶的,那股煮不散的腥味让她觉得没法忍受。   “两点左右。”   洛萸:“回来的这么晚,怎么不多睡会儿。上了年纪的人睡眠都短吗?”   上了年纪的三十二岁周老师,沉默片刻,笑着点头:“或许吧。”   他把三明治端出来,让她吃完,今天不行再剩了。   他伸手握了下她的腰,垂着眼:“瘦了好多。”   周攸宁今天做的这个三明治分量太足,洛萸大致比划了下,觉得自己不见得能吃完。   “如果我变胖了,你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他低下头,枕在她肩上,声音沉沉的落入她耳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洛萸会觉得是在花言巧语。可当这些话一字不差的从周攸宁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半点质疑也没有。   她的周老师,不太会说情话。但他说的任何一句真心话,好像都是情话。   她心满意足的咬了口三明治。   -   洛萸每天都会给周攸宁发消息。   告诉他自己今天吃了什么。明明化了妆还说自己是素颜,结果被同事当场拆穿。泡的咖啡味道不行,应该是助理买错了咖啡豆。   都是一些废话。   哪怕只是废话,周攸宁也喜欢听。   他近来越发娇气了,有时洛萸消息发的短了,他都会质问上一句。   “你今天给我发的消息比昨天的少了三个字,你不爱我了吗?”   洛萸和他道歉:“忘加标点符号了。”   赵嘉凉问她这恋爱谈的累不累啊,跟供了个祖宗一样。她说:“男人是拿来管的,不是拿来惯的。”   在医院洛萸一般都只穿平底鞋,白大褂下,两条大长腿交叠。   她靠着椅背坐着,问许嘉凉这是怎么了。   “又和你老公吵架了?”   许嘉凉叹了口气:“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得到之前跟个宝,得到之后又开始嫌这嫌那,昨天居然嫌我做的饭太咸。”   洛萸体会不到她这种痛。   因为家里做饭的是周攸宁。   许嘉凉听完以后,沉默了几秒,似乎终于理解了洛萸为什么要惯着他。   这种长得帅,又会做饭的好男人,是得多惯着。   洛萸最近每天都会去接周攸宁下班,偶尔是南大,偶尔是考古所。   或许是最近工作太繁忙,用眼过度,洛萸每次去接他,他的眼睛都带着一种病态的红。   洛萸不怎么放心,问他要不要先请几天假。   他笑着摇头:“老毛病了,不用请假,下个月再做一次手术应该就好了。”   听到手术这两个字,洛萸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严重吗?”   “不严重。”   当天是洛萸亲自下的厨,让周攸宁好好休息下。   不说味道吧,最起码熟了。   洛萸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去洗手间吐了。   连她自己都嫌弃的厨艺,周攸宁倒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吃,甚至于,有些难以下咽。   但这是洛萸第一次为他下厨。   因为是心爱之人做的饭菜,爱屋及乌用在这上面,似乎不太贴切。   但确实是这样,只要是她做的,他都喜欢。   门铃响了,周攸宁在厨房洗碗,洛萸过去开门。   是一张熟悉的脸。   周向然这次过来,是有事要和周攸宁说。   他虽说从不过问公司方面的事情,但公司里那些元老们,却好像只认准了他。   有些合同,还得他来签字才行。   周向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洛萸,她身上穿着周攸宁的衣服,打扮随性的仿佛是在自己家。   周向然就算再蠢,眼下也能猜到这是什么原因。   更何况他非但不蠢,反而很聪明。   来这儿的目的也忘了,他无力的垂放下手,臂弯的外套掉在地上。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只剩那根脊椎还支撑着他,不至于瘫倒在地。   “为了报复我,值得吗?”   虽然洛萸追求周攸宁的初衷确实是为了报复周向然,但和周攸宁在一起后,她早把这个人忘在脑后了。   要不是他此时的出现,她恐怕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前任。   她唇边带冷笑:“这么久没见,脸还是这么大。报复你,你配吗?”   周向然眼底猩红一片,抬手想触碰她:“阿盏......”   洛萸往后退了一步:“我男朋友没什么安全感,你别动手动脚,让他看到了,我又要花费时间去哄。”   哄他?   周向然自嘲的轻笑:“我们阿盏长大了,还会哄人了。”   周攸宁大约是听到这么久没动静,便问了一句:“是有人来了吗?”   洛萸把门关上:“推销的。” 第四十一章   周攸宁擦净了手上的水出来。   身上的围裙还没摘。   “推销什么的, 怎么说了这么久。”   他也不像是好奇,纯粹只是随口一问。   洛萸便也不打算回答,她过去抱他, 搂他的腰,感受他身上那点人世间的烟火气。   她是有成就感的。   她当然有成就感,把周攸宁从神坛上拉下来的那个人,是她啊。   不是别人,是她。   别人都没这个能耐, 只有她有。   她有时也会恍惚, 她对周攸宁到底是占有欲,还是胜负欲。   和喜欢有关吗。   应该是有关的。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粹, 追求他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私欲。但周攸宁好像不是这样。   他是在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的,甚至于, 比对待他的人生,还要认真。   洛萸时常会感到后悔, 她好像不该这样。   应该坦白吗。   算了, 再等等吧。   ----------   洛萸原本没打算太早的将这件事告诉她爷爷的,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不知怎的, 最后还是落到他耳中。   落萸她妈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正好和赵嘉凉在楼下买咖啡。   眼睛盯着大屏上的那些新品, 手指犹豫不绝。   那通电话解决了她的纠结。   干脆直接不喝了。   “你真是胡闹,那周攸宁是什么身份,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洛萸心里咯噔一声:“您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洛萸这个反应,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洛母叹了口气:“昨天向然来了趟家里, 他走以后你爷发了很大的脾气。”   这个长舌妇。   洛萸认命的闭眼, 再次睁开时, 仿佛多出了几分决心:“爷今天在家吗。”   “在是在的。”洛母犹豫,“不过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还是缓几日再来。”   “横竖躲不过去,还不如趁热打铁。”   洛母说:“你倒是想得开,平日不是最怕你爷发脾气的吗?”   这话倒是不假,洛萸从小坏事做尽。不光自己做,还撺掇几个弟弟妹妹们一起做。   所以她每次是被罚的做多,也是最狠的。   后来她学乖了,每次爷爷发脾气,她都会躲的远远的。等爷爷气消了再出现。   可这次,却罕见的迎难而上。   洛萸诚实的点头:“怕。”   怕死了。   可她不想让周娇娇因为她而受委屈。   那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他本该是受到万人瞩目的存在。   何苦因为她,而去受这种遭人厌弃的对待。   洛萸回了家,听到她的声音,老爷子怒着脸,抓起手里的茶杯就往地上砸。   洛萸瞧见着那些碎片摔的到处都是。   老爷子厉声:“还不给我出去跪着!”   洛萸低着头,乖乖的出去,跪在院子里。   打小犯了错,不是站墙根就是跪院角。   老爷子宠她,却不代表溺爱她。   洛萸一声不吭,从上午跪到晚上,膝盖没了知觉,只觉得肚子饿的狠。   院外传来车子的声音。   婶子过去把门打开。男人只着衬衣,没系领带,神色匆忙。   想来是接到电话便着急赶来的。   洛萸怕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被瞧见,膝盖蹭着地面,缓慢的往树干后挪。   周攸宁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眼眸微垂,深埋的的情绪仿佛只在瞬间便破土而出。   他走过去,缓慢屈膝。   “疼不疼?”   那声音起了些颤意,洛萸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却只笑:“周老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怕我会忍不住。”   他却先她一步忍不住,手臂搂过她的腰背,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揽的力气大了些,便似要将她埋入骨血中。   如果是拼图,那他们必当是最契合的那两块。   哪怕不契合,她的周老师也总有办法削去自己多余的棱角,努力融入她。   洛萸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的周老师。   是她的周老师啊。   “我不疼。”她惯有的轻浮语调,听着并不正经,带几分调侃的笑,“我从小跪到大,膝盖早跪出茧了。就算再让我跪上一天一夜,我也没事的。”   周攸宁不语,只是抱着她。   良久,他才松开了手:“是我不好。”   洛萸知他在自责,拼命摇头:“我爷是气我追你这事,又不是其他。你一开始不也是拒绝我了吗,是扛不住我的百般骚扰才被迫同意的。”   “哪有什么被迫。”他捂热了她被冷风吹凉的手,“我若是不愿,你也没办法多靠近我半分。”   洛萸眨了眨眼,懵了。   所以说,周攸宁其实早就动了心?   ---------   电话是老爷子打的,这事要解决,还得从根源上来。   周攸宁就是这个根源。   洛萸原本是想跟着一起去的,她怕周攸宁会被她爷欺负。   刚要跟过去,便被老爷子的眼神给吓住了。   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周攸宁冲她笑了一下,轻言软语安抚她的情绪。   “别担心。这种事情,我还是应付得来的。”   洛萸点了点头。   也对,周攸宁和她那些毛躁的发小们不同。他成熟内敛,城府深,总归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衣服跪脏了,洛萸干脆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下楼。   周攸宁已经等在客厅了。   保姆阿姨端了杯茶过来,他客气的道过谢。   浑身上下,只有那点家教使然的礼貌。多余的情绪,便半点也瞧不见。   他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若不是那点教养,恐怕他会比现在还要难以接近。   楼梯是故意做旧的,踩上去会有咯吱咯吱的轻响。   老爷子念旧,喜欢这样的风格。   听到声音了,周攸宁抬眸往上看去。   瞧见洛萸的那一刻,温柔笑意重新落进他眼底。与方才的判若两人,仿佛那只是洛萸的错觉而已。   洛萸跪的膝盖疼,刚刚洗澡的时候看了下,都青了。   没法跑,只能缓慢的走到周攸宁跟前.   他看出异样了,过来扶她。   虽然没开口,但洛萸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担忧。   于是笑声轻浮道:“这些都是小问题,我以前最高的纪录连续跪了一周祠堂,只有饭点和睡觉的时候才能起来。”   那个时候犯的错误也确实严重了些。   她刚学会骑自行车,带着年幼的洛杰兜风,结果他脚卡车轮了。   她没察觉,蹬车轮的力气使的更大。   当天洛杰就进了医院。   从家里离开,洛萸开了车门坐进去,正侧身系安全带。   周攸宁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声音平添几分沙哑:“掀开我看一下。”   洛萸眉头微皱,义正言辞的警告他:“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   他不和她开玩笑,把她的手拿开。   裙摆往上扯,直到露出膝盖。这会时间,颜色比刚才更深。   周攸宁不说话,就只是看着。   一路上,他没什么话。洛萸几次开口想要活跃气氛,最后都被他的沉默给挡了回来。   她也没办法了,只能扭头去看窗外。   夜色的景色算不上多好,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灯光。   洛萸以前去过一次乡下,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的春游。   农家乐,自己下地择菜,自己起锅生火,自己做饭。   那次的体验让洛萸对乡下有了个很不错的印象。   尤其是夜晚,蛙鸣虫叫和头顶的星星,都可以让人的内心平静下来。   所以她和周攸宁说:“周老师,我们下次一起去农家乐吧。”   他终于给了回应:“好。”   洛萸去挽他的胳膊,撒娇说:“周老师真好。”   他动作微顿,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也不似刚才那般不近人情。   回到家,周攸宁让她先坐着,他走到冰箱旁,从冷冻柜里拿出冰块,包在纱布里。   一手压着洛萸的腿,另一只手则动作温柔的用冰块在她腿上冷敷。   凉意好像减退了些许痛意。   洛萸问他:“我爷爷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很长,皮肤也好。   男孩子的皮肤怎么能比女生的还要好呢,她可是为了护肤,花了重金在这张脸上的。   这太不公平了。   所以她似泄愤般的在他脸上摸了摸。   他也不阻止,纵容她的任何无礼行为。   面对她的问题,只答了一句:“没说什么。”   洛萸不信:“你进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什么也没说。我可不信我爷是这么宽容大度的好人。”   他抬眸,握着她正企图往自己衣领里探的手:“他只是让我把你护好,说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也该放在心尖上。”   “那你答应了吗?”   他轻笑:“早就在了。”   他将洛萸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她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一直都在。”   洛萸笑他最近嘴真是越来越甜了,果然近朱者赤,多亏她教的好。   他看她得瑟的模样,也只是笑笑。   老爷子担忧的并不只有这些,他担心流言蜚语会中伤洛萸。   她不是什么心理素质强大的人,先前那个网络舆论都快把她给压垮了,要是再传个流言,他怕她承受不住。   其实他无需担心这些的。   周攸宁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流言或世俗,都不会。”   这些骂名,他来承担。 第四十二章   那天晚上, 洛萸是在周攸宁的怀里睡着的。   大概是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人跪累了。他给她冰敷淤肿的时候,她就困乏到不行。   周攸宁把灯关了, 只留一盏暖黄地灯。   灯光昏暗,倒不刺眼,反而好像还有几分助眠的作用。   她便在他的怀里昏沉睡去。   次日清晨,她被闹钟吵醒。   人醒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周攸宁不在家, 应是比她更早就出门。   饭菜在厨房温着, 冰箱门上贴着纸条。   洛萸准备去拿水的时候瞧见的。   字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空腹别喝冰水。】   洛萸松开手, 把纸条揭下来。   人往厨房走,看了眼锅里的小米粥, 她想也没想就把高压锅盖上。   准备泡杯咖啡草草了事,刚要出去, 又在橱柜上看到了另外一张纸条。   【实在吃不下的话, 就吃半碗。】   洛萸笑看着那张纸条, 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仿佛住在她脑子里一样。   洛萸最后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一碗小米粥。   她不知道爷爷到底和周攸宁说了些什么,那之后他就很少过问他们之间的事情。   虽然偶尔也会打电话, 旁敲侧击的问一下。   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之类的话。   虽然不反对了,但也不代表他真的接受。   今年的秋天好像格外长, 冬天拖拖拉拉了很久才到。   洛萸怕冷,一到冬天就手凉脚凉的。   浅蓝色的牛角扣大衣,再搭一条羊绒围巾。   羊皮底的鞋子她只有不上班的时候才会穿。   冬日天黑的快。   道路两旁的路灯早就开了,仿佛在深蓝墨水上浇了一捧稀释的水。   便不似刚才那般浓稠了。   洛萸频频低头去看手机, 掐着点等周攸宁下班。   来往的学生多, 她戴着帽子, 围巾遮了半张脸,半点风也透不进去。   以往上完课后,总会留下来,批阅过学生的作业才会离开的周老师,最近也开始按时上下班了。   他接过洛萸手里的伞,动作自然的揽过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   “等很久了吗?”   她点头,故作埋怨似的把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   又似不够解气,便沿着他内里那件毛衣的衣摆,贴着他的腰往里伸。   感受到腰腹处紧实的肌肉线条,以及温热的体温时,她才勉强原谅他。   “下次要是还敢让我等你这么久,我就三天不理你了。”   他点头认错:“下次不会了。”笑容带几分纵容的宠溺。   洛萸见他认错的还算诚恳,决定暂时先不和他计较。   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周攸宁并没有刻意隐瞒。   他好像不觉得这是一件应该被藏着的事。   在这个蝴蝶振翅都能瞬间成为龙卷风的圈子里,他们在一起的消息,早就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听说周家行二的周攸宁抢了自己侄子的未婚妻。   “都三十二了,还这般不知廉耻。”   “人家小朋友不懂事就算了,谁知不懂事的那个竟是他。”   “什么不懂事啊,分明就是不要脸。”   “就算他哥是私生子,但好歹他也该称一声哥,那个可是他亲侄子啊。”   “该不会是想用这法子报复他爸当初对他妈的不忠之情吧?”   “我听说周二早前在法国,也不是多干净一人。他在国外那几个朋友,可都进去了,唯独他。”   “不该吧,他看着也不像那种会犯法的人。”   “现在是不像,他以前可不安分。你以为宁老爷子当初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他从国外捞回来?”   那些话越传便越过分。   洛萸零零散散的听了些,气的当场泼了人一脸香槟:“这张嘴要是还想留着继续说话的话,就给我闭上你这张臭嘴!”   那人也是个十成十的纨绔,被她凭白泼了酒,顺手捞起身侧的椅子就要往她身上砸:“怎么,敢做还不敢认,他周攸宁可不就是个人模狗样的社会败类,连自己的侄媳妇都抢,说他是西门庆那也是诋毁西门庆了!”   酒瓶子砸在他脸上,瞬间开了花。   洛母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宴会竟然最后以这场闹剧结尾。   那人伤的倒不怎么严重,就下巴处被碎片划伤了一道口子。   救护车拉到医院缝了六针。   到底是同个社交圈子的,平时都有生意往来。   这事就没有闹的太开。   洛萸知道,他们同意私了不报警的条件,必定是和利益有关。   人都走了,洛母原是想把洛萸也带回家,老爷子不许她管。   “随她。她现在能耐这么大,谁还管得了她。”   他在气头上,看也不看洛萸一眼。   洛母没办法,也只得先离开。   她给洛萸发了消息,让她别怪爷爷,他这会正气着,缓缓就好了。   “我给周攸宁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你。你也别在外面待太久,今天早点休息。”   洛萸看一眼手机,没回。   鞋子在刚才的混乱中早就掉了一只,她干脆都脱了。   整个人都蜷缩在椅子上,抬头去看酒店的吊灯。   现在这些星级酒店,好像总是拼命的靠这种装饰品来彰显自己的财力。   看久了又觉得俗气至极。   好像有人推门进来了。   好像在停在她面前,好像在她面前蹲下。   声音温柔,夹杂着淡淡笑意。   像哄小孩一样,问她:“鞋子呢,吃顿饭而已,怎么连鞋子都不见了一只。”   洛萸说不见了。   她伸手:“我今天不想走路了,要周老师背我。”   听着有几分无理取闹的要求,却每次都会得到回应。   洛萸趴在他背上,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其实也不怎么好看,甚至还不如酒店那暴发户风格的水晶吊灯。   她把头埋在周攸宁的肩上,轻轻问了一句:“周老师为什么要撒谎。”   “为什么说是你穷追不舍的追求我。”她说:“明明穷追不舍的是我啊。”   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一切呢。   为什么要把她干干净净的摘离出去。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愧疚难过。 第四十三章   周攸宁也不和她说为什么, 他只是让她困的话就好好睡一觉。   明明车就停在附近,他却偏偏绕远路。   洛萸躺在他的背上,突然想到了小时候。   周向然也背过她。   她那个时候喜欢周向然, 摔跤蹭破了点皮,胡搅蛮缠让他背。   周向然不肯,她就耍赖。   最后周向然还是骂骂咧咧的过来背了她。   那个时候的洛萸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背上看天上的星星。   可周向然背她走了两步就摔了。   他说是她太重。   洛萸就一直哭。   公主病的洛萸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便再也不让人背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嫌她重, 不会有任何埋怨, 反而希望多背她一会的人啊。   她躺在周攸宁的背上,竟也真的睡着了。   直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 周攸宁才停下。   他垂眼,侧眸去看她。   洛萸的脸就枕在他的肩上, 睫毛微微湿润。   应该偷偷哭过吧。   那些骂名,他其实不在乎的。   言语可比刀剑, 可又不是真的刀剑。   落在他身上, 也扎不出个好歹来。   他唯一担心的只有洛萸。   -   洛萸这几日睡的并不好, 因为心里装着事。   总是浅眠易醒。   睡的昏沉,稍有点动静便能将她吵醒。   可她中途却没有醒过一次, 由此可见周攸宁有多小心。   大抵在他眼中,此刻的洛萸甚至比他修复室里的文物古籍还要珍贵。   昏沉之间, 好像有谁在她额前留下一个吻。   轻似羽毛的声音便落进了耳中:“睡个好觉。”   --   周攸宁没去学校,他请了假。   洛萸起床的时候他正好在厨房研究食谱,简单些的他会做,稍微难点的, 只能保证生熟。   但味道就说不准了。   于他来说, 学这些算不上多难。   洛萸打开冰箱, 手刚碰到里面的矿泉水,却突然想起周攸宁平日里的嘱咐。   迟疑片刻,把手收回。   冰箱门关上,她走进厨房:“现在挺好,有点贤妻良母的味道了。”   周攸宁见她醒了,将那杯提前温好的牛奶递给她。   洛萸没接,斗胆提了个小意见:“我早上就不能喝杯提神醒脑的黑咖啡吗?”   他轻笑着点头:“可以,但冰的不行。”   洛萸吐槽他事儿妈。   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给自己泡了杯热咖。   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周攸宁把早饭做好。   周攸宁安静的看了她一会,见她确实没有受到昨天那件事的影响,便也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洛萸起的太晚,已经十点四十几了。   所以周攸宁干脆把早午餐一起做了。   还算丰盛。   地三鲜,糖醋小排,冬瓜排骨汤,肥牛炖土豆,鱼香鸡蛋,以及一小盘拍黄瓜。   他从前是做不出这么复杂的中餐的。   想来也是下足了功夫。   洛萸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味道出乎她意料的好吃。   她筷子拿起没放下了,早把自己为了减肥少吃多餐的原则给抛到脑后。   “想不到周老师在做饭这方面也颇有天分。”她咬着筷子尖,抬手去揽他的肩膀,笑的不太正经,“跟我得了,还上什么班,以后我养你。”   她惯没个正经,平日里总爱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这次,周攸宁却轻笑着点了点头。   好像万事都依她。   洛萸笑容停了几分,对上周攸宁的眼神,她有几分的迟疑。   她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我开玩笑的。”   她知道周攸宁是喜欢自己现在这份工作的。   他对文物修复带着崇敬的热爱,同时也希望将自己这份热爱,传播给那些学生。   他说:“我知道。”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可洛萸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只要她开口说一句:可我是认真的。   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文物修复的那点热爱,一分不留的全都转移到了洛萸身上。   甚至于,成倍的增加。   洛萸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无形的枷锁锁住了。   --   那天的事哪怕是刻意的藏,但还是有些风声泄了出去。   洛萸没想到周向然居然直接找来了医院。   医院里那几个医生大多都认识他,除了几个刚来的实习生好奇的询问:“刚刚那个帅哥是谁啊,我怎么看洛医生的表情不太好看,她不是最喜欢帅哥吗?”   许嘉凉冷哼一声,眼里带着对周向然的鄙夷:“什么帅哥,人模狗样的渣男罢了。”   洛萸觉得自己确实也应该心平气和的好好和他聊聊。   可看到他的那张脸她就没法心平气和。   尤其是想到她和周攸宁在一起的事还是他和爷爷讲的。   洛萸手里那杯刚要递给他的水,下一秒就一滴不剩的泼在了他脸上。   周向然知道她误会了,和她解释:“那件事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我以为爷爷他知道,所以才......”   洛萸懒得和他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周向然脸色惨白,没几分血色:“阿盏,你别这样。”   洛萸靠着桌沿,冷眼看他。   “有什么要说的,现在一并说了吧,省得以后再来烦我。”   “我知道你和我二叔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可你这么做,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听着他苦口婆心的劝诫,洛萸无动于衷的看着腕表。   一分钟到了,她开始送客。   “再不走我就让保安请你出去了。”   周向然知晓她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便也不继续留下来碍她的眼。   临走前,他只说了最后一句:“我二叔没你想的那样好。”   -   洛萸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在看到周向然以后,越发的雪上加霜。   她拖出椅子重新坐下,给周攸宁发了条消息。   洛萸:【周老师在干嘛?】   他近来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点洛萸甚感欣慰。   周攸宁:【备课。】   周攸宁:【怎么了?】   洛萸:【没怎么就不能和你发消息了吗?/怒】   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原本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洛萸甚至做好了狡辩的心理准备。   耳边的声音却温柔:“心情不好?”   不知怎的,每次只要听到周攸宁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就觉得自己的委屈被放大数万倍。   别的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埋到他怀里好好撒会娇。   她趴在桌上,手去推旁边的摆件,一个红色的不倒翁。   “周老师,好想你啊。”   她嘴里常念叨着的那个娇气的小公主,其实是最能替她遮风避雨的人。   半个小时后,他就开车来到了医院楼下。   因为她刚才的那句:周老师,好想你啊。   洛萸问他:“你今天没课吗?”   “找同事帮我代了一节。你呢,就这么下来没事吗?”   “我让我同事帮我顶一会,她只帮我顶半个小时,所以我待不了多久。”   周攸宁便不再说什么。   他不是空手来的,旁边的椅子上放了个防尘布袋。   洛萸问他:“那是什么?”   周攸宁垂眼,把东西拿出来。   是一副装裱好的字画。   “前些日子闲暇时画的,觉得扔了可惜,所以拿去装裱了一下。”   洛萸问他:“我可以看看吗?”   周攸宁点头:“嗯。”   他答应的爽快,洛萸故意问他:“周老师该不会对别人也这么有求必应吧?”   周攸宁知晓她是在调侃自己,抬手碰了碰她的脸。   近乎宠溺的爱抚。   “他们都说我不近人情。”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对于这个回答,洛萸还是很满意的。   她把画卷打开。   是一副落雪时节的风景画。   树枝上压着白雪,四周都是一片刺眼的白。   这种刺眼反而有几分不真实。   看久了会觉得难受。   比现实里亲眼瞧见的,好似更带几分压迫感。   洛萸抬头去看周攸宁。   似看透了她此刻所想,他轻笑着替她答疑解惑:“我的眼睛早年出了些问题,不可见强光。在我眼中,雪就是这样。”   他把画收卷起来,放入防尘袋中。   是突然有的想法,想让洛萸知道自己的一切。   所以才有了这幅画。   想送给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犹豫。   大约是在看到她刚才的神情之后。   周攸宁没有表现出异样来,他仍旧和刚才一样,温和斯文。   看她时,眼中有淡淡笑意。   洛萸翘着腿,晃啊晃。   那双筷子咬在她嘴里,力道松的仿佛随时都会往下掉。   好半晌,她突然歪头轻笑:“可以送给我吗?”   周攸宁抬眸。   她干脆伸手:“送给我吧,我好喜欢。要不再署个名,‘洛萸的周娇娇’怎么样,那些画家不都爱给自己取别名吗,这个多有个性。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笑我?”   她和周攸宁在一起引发的那些传言,好像也逐渐偃旗息鼓了。   事情近乎诡异的归于平静。   原本早就做好了,被流言攻击的准备的洛萸,好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洛萸仍旧会去接周攸宁下班。   他说学校附近在修路,不好走,只让她在附近的公园等他。   天逐渐的黑了,洛萸趁街边小贩收摊之前买了最后一个烤红薯。   她忍住了没吃。   路灯不算亮,夜里的可见度也低。   但洛萸不需要太努力的去看,仍旧可以一眼辨别人群中哪个是她的周老师。   他好像不管在哪里,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她走过去,抱他:“周老师辛苦啦。”   周攸宁摇头笑笑:“不辛苦。”   洛萸抱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上面:“我明天休假,你几点的课,我早点来接你。”   他动作微顿,只说:“以后不用接了。”   “嗯?”   他的声音仍旧温柔,轻笑着开口:“被开除了。” 第四十四章   洛萸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攸宁拢过她的肩膀, 去抱她。   二人的身高差异让他每次抱她都得弯腰,洛萸不需要踮脚,从来都是周攸宁去迎合她。   看似洛萸是倒追的那个, 其实周攸宁才是这段感情里最卑微的人。   “让我抱一会。”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无力的倦怠,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感受到的疲惫。   洛萸手颤抖了几下,想去回应他的拥抱,却又实在提不起力气来。   她再次确认:“开除?”   周攸宁大抵是在笑, 声音透着几分无所谓。   “那边说的是停课, 不过和开除应该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会停课?”   周攸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肚子有点饿。   “阿盏可以请我吃饭吗?”   他很少和她开玩笑, 用这种调侃般的语气。   似乎想要缓解此刻的氛围。   洛萸却不被他带偏:“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声叹气,从她肩上离开, 低头笑笑:“还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洛萸看着他。   “肚子很饿了,吃了饭再说, 好吗?”   他挑唇冲她笑, 伸手去牵她, 似在撒娇。   他完全拿捏了洛萸的命脉,知道她拒绝不了这样的自己。   洛萸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他了。   吃饭的地点是周攸宁选的, 一家烤肉店。   谢绝了服务员帮烤的服务,周攸宁拿着烤肉夹, 将洛萸爱吃的猪颈肉和五花放在烤盘上。   他好像什么都会。   烤盘上的高温好像将面前的空间给变的扭曲,洛萸咬着吸管,小口的喝着柠檬水。   视线落在周攸宁的身上。   她看着他,只看着他。   周攸宁把烤好的五花肉夹到她的碗里, 视线正好对上, 他冲她笑了笑。   眉眼温柔, 带几分宠溺。   洛萸从小就是被娇宠长大的,那些带着宠溺的笑她见过不少。   可周攸宁的好像和他们的都不一样。   若她是杀人犯,他便是无条件纵容她,服从她的从犯。   洛萸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她像是上了一艘船。   而这艘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的船,只有她和周攸宁两个人。   他把掌舵的权利完全交付给她了。   也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命也交了出去,交到了洛萸手上。   这种沉重感,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逃。   可是,还来得及吗。   是她将周攸宁强行拖上船的。   吃完饭后,洛萸把账结了,老板娘送给她一个圣诞帽。   说是圣诞节礼物。   洛萸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圣诞节快到了。   读书的时候任何节日都不放过,不管什么节,最后都能过成情人节。   洛萸接过那顶圣诞帽,给周攸宁戴上。   “真可爱。”   她笑。   周攸宁也笑。   洛萸分辨不出他的笑有几分真心,他好像总这样,将自己的情绪藏的密不透风。   洛萸所看到的,只是他想让洛萸看到的。   她问他:“周老师现在还难过吗?”   周攸宁低垂下眼,冷风吹过,他低沉的声音好似也被撞了七零八碎,零零散散的落进洛萸耳中。   “不难过了。”   洛萸不信:“真的不难过了吗?”   “刚才稍微有一点,但看到你以后,那一点也消失了。”   --   后半夜下起了雪,窗帘拉开,依稀可以看见鹅毛般的雪被路灯勾勒出淡淡轮廓。   抬头去看,便像是一个巨大的深井,有人从高空往下扔。   房间内开了暖气,洛萸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指拖动鼠标。   北南大学的论坛里,几乎都在议论同一件事。   有的帖子飘红了,后面挂着一个大大的HOT,楼层越堆越高。   【文物修复的周攸宁和自己的侄媳妇搞在一起了还有不知道的吗?】   【我操,假的吧。他可是我考南大的最大动力。】   【当然是真的,他侄子本人是我朋友,听说周攸宁和女方家里背景都很硬,把这事给压下去了,所以才没有风声透出来。】   似乎是怕他们不信,楼主还专门贴了好几张照片。   看角度都是些偷拍图。   洛萸不知听了些什么,捂着肚子狂笑,周攸宁替她把围巾围好。   她坐在店里自拍,把周攸宁也拉了过来,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还逼迫他做个鬼脸。   【如果楼主说的是真的话,好恶心。】   【作风败坏的人还能当老师?】   ......   这个贴的楼主分明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各种证据和资料列举的一清二楚。   就差没把周攸宁的户口本也给拍出来了。   楼内有人认出了洛萸。   【这女的不就是之前来上课的绿茶吗,操,居然还真让她得手了。】   【看来周教授也不怎么样啊,这么低级的手段就能被钓,老色批一个。国蝻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居然还喜欢了他那么久,呕!】   【这也能打拳?拳师果然无处不在。】   【这楼里果然混进了几个恶臭的国蝻,怎么,你想替周攸宁鸣不平?】   【体谅一下嘛,三十二岁了还没结婚,多少也是有点需求的。侄媳妇而已,又没差几岁,说不定以后还会搞孙媳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老师我辈楷模。】   看着那些话越来越不堪入目,洛萸气的发抖,眼眶也红了。   她把电脑关上,深呼吸了好几次,仍旧没法平复。   所以,周攸宁不让她去学校接他,是因为这件事?   他被停课也是因为这件事?   洛萸终于理解了爷爷常和她说的那些话。   做任何事之前,总要知道后果。   她可以不顾后果的去做任何事,可是周攸宁不行。   他本该平静的生活是被她打破的。   在这件事上,他什么错也没有。   一开始动歪心思的,明明是他。   可为什么,他要建好了城堡把她放进去,自己则一声不吭的抵挡流言铸成的刀箭。   洛萸给他打了电话,才十点。   他应该是睡梦中被她吵醒,声音里带几分沙哑,却还是温温柔柔的询问她:“睡不着?”   洛萸点头,忍着眼泪:“想周老师了。”   他大抵是在笑,洛萸听见了。   “开车过去需要一个小时,你能等的话,我现在过去。”   她抹了把眼泪,吸鼻子的声音有点重:“那还是算了,等你过来我估计都睡着了。”   应是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哭腔,周攸宁沉默几秒,只让她等他。   洛萸说不用来了,她都要睡了。   周攸宁却似没听到,电话没挂,就这么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   她听到他下床的声音,听到他穿衣服的声音,也听到开门离开,和发动车子的声音。   洛萸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抬眸去看窗外。   这场雪,会下多久呢。   整个冬天都会下雪吗。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都不像她了。   有时候洛萸也会想,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去招惹周攸宁。   他本该干干净净的生活在云端,是她执意将他拉下来,平白沾了一身灰。   倘若她再不要他,那他该多可怜啊。   她的周老师,只剩下她了。   可是,她喜欢的是周老师和周二叔。   脱离了这两层身份,她还喜欢周攸宁吗。   她不知道。   --   车停在路边,刚好剩最后一个停车位。   周攸宁有洛萸家的钥匙,不需要她下楼去开门。   屋子里没开灯,很黑。   只有窗外那点微弱的路灯透进来,才将这卧室染出几分亮光。   周攸宁开了房门,半晌没动。   视线落在床上。   她缩在被子里,身子微微颤抖。   周攸宁走过去,动作温柔的把被子拉开,暖气温度调低了一些。   她身上全是汗,仿佛刚才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一向爱洁的周攸宁却抱着她,温柔的安抚:“停课了也好,正好考古所那边忙起来了,我还担心以后没什么时间陪你。”   洛萸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周攸宁把她湿透的睡衣脱了:“先去洗澡,别感冒了。”   洛萸低着头,哭声比刚才大了,抱着他的腰:“我把那群嘴臭的傻逼全举报了,他们禁言了一周,以后不会骂你了。”   周攸宁停顿片刻,猜想她大概是看到了。   而后淡笑着摸她的头:“谢谢。”   洛萸问他:“谢谁?”   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平时落个泪都得照半天镜子找角度,看自己哭的美不美。   这会要是让她看到自己哭成水猴子,估计下一秒能哭的更惨。   周攸宁环顾了下四周,还好镜子放在远处,她看不到。   周攸宁低头,蹭蹭她的额,喉咙里溢出的那点气音轻柔:“谢谢我的女朋友。”   然后洛萸就哭的更惨了。   那群王八蛋,这么温柔的周老师他们怎么也骂的下嘴。   或许是哭的太累,洛萸睡的也沉。   哪怕周攸宁抱着她去浴室洗了个澡,她也没醒。   把她放回床上后,周攸宁顺便她的睡衣也给洗了。   手洗的。   她平时总嚷嚷,她的衣服都得手洗,机洗会坏。   他近来总失眠,借助安眠药才能短暂的睡上几个小时。   现在醒了,便也很难入睡。   他的眼睛不太好,见不了强光,夜里的可见度比寻常人也低一些。   以前被人泼了东西,留下的后遗症。   倒也没多严重,医生说再做一次手术就差不多了。   他走过去,替洛萸把被子掖好。   单是瞧着她这张脸,他便觉得,倒也没什么介意的。   世界于他,总是多留一分善意。   不然,也不会让她出现。 第四十五章   周攸宁停课以后便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 每日在家做好了饭菜等洛萸下班回家。   洛萸总故意调侃他:“我家这么小,你住着岂不是委屈你了?”   他也只是轻笑,并不言语。   洛萸挑嘴, 讲究也多。   饭菜不光要好吃,还得好看。   周攸宁每日便要花费上比做饭更多的时间来研究如何摆盘。   洛萸跟个大爷一样脚搭在沙发靠背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换台。   吃着周攸宁切好的水果,还嚷嚷这葡萄怎么这么酸。   就跟茶馆里故意找事的二流子一样,从沙发上坐起身, 遥控器往桌上一扔, 让他出来,自己尝尝。   “可别说我骗了你。”   冰箱里的果蔬都是周攸宁早上亲自去买的, 不应该会酸。   他知晓是洛萸的臭毛病又犯了。   她戏瘾大的很。   现在的小朋友,好像都这般幼稚。   哪怕一眼便看穿了, 仍旧每次都会配合。   他摘了围裙出去,洛萸站直了身子, 手里拿着葡萄, 让他过来, 自己尝一个。   周攸宁单手撑着她身后的靠背,轻微俯身。   洛萸拿开了那颗要喂给他的葡萄, 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唇瓣柔软, 带几分香气。   她心满意足的离开,伸出舌尖舔了舔,似乎在回味。   手仍旧搭放在他的脖颈处,笑容狡黠的问他:“酸吗。”   他眉目宠溺, 微微屈指, 弹了下她的额头:“小骗子。”   -   他好像总是一副对万事都不在意的样子。   哪怕是被人这般侮辱, 他也未曾替自己辩解半句。   周攸宁心胸宽广,可洛萸小肚鸡肠。   所有人排查了一遍,最后发现知道的这么仔细的也只能是周向然了。   她去菜市场买了一盆新鲜的鸡血,忍着恶心开车去了周向然家。   后者开门,看到她后,先是诧异,然后转为惊喜。   似乎没想到洛萸会来找他。   “阿盏。”   洛萸二话没说,拎着那桶鸡血往他身上泼。   “周向然,你他妈的是狗娘养的吗,你二叔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爷那也是你告的状吧,论坛里的帖子也是你发的吧?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诋毁周攸宁,我......”   后面的狠话没说出来,因为她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周启。   洛萸沉默的站在原地,颇有几分尴尬。   毕竟当着人家亲爹的面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把桶往身后藏,乖巧喊了声:“周叔叔。”   周启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硬挤出几分笑来:“阿盏近来这脾气,有所见涨啊。”   洛萸干笑两声:“周向然惹人生气的水平......也日渐见涨。”   周向然上楼洗澡了,客厅里顿时只剩下周启和洛萸,还有一个倒茶的佣人。   洛萸和她倒了谢,眼神闪躲的左右乱看。   生怕和周启对上视线。   她小的时候爱屋及乌,对周叔叔也很是尊敬。   后来无意间偷听到了他的那点算计后,就对他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周启对这些规矩做派很是看重,喝的茶必须是最贵的,家里甚至还专门请了好几个茶艺师。   可这些茶在他口中也品不出什么个一二来。   洛萸喝了口,只觉得涩口。   “周叔叔要是喜欢喝茶的话,我下次从家里带些来,是二叔的珍藏,比这个要好喝多了。”   她是发自内心说出这些话来的,也没有别的意思。   却在周启耳中变了味。   他笑容僵了几分,还是同她道谢。   “看来还是我这个幼弟更有品味。”   洛萸夸起周攸宁来,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了:“二叔泡茶也厉害,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茶艺师泡的还好喝,连我这种不爱喝茶的人都觉得好喝。”   周启笑了笑:“这样啊。”   今天来的似乎是不是时候,反正鸡血也泼了,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洛萸随便编了个理由就告辞了:“周叔叔,那我就先走了。”   周启笑着点头,待洛萸离开后,又顷刻间消失不见。   -   洛萸原是想回家后再去洗个澡的,结果不曾想周攸宁竟然在家。   闻到她身上那股血腥味了,他眉头微皱,问她刚才去了哪里。   他平日里虽然惯宠着洛萸,但涉及到这些原则性的问题时,又瞬间端起那副长辈训人的做派了。   严肃的要命。   洛萸知道撒谎瞒不过他,事情只讲了半头。   “我刚才去找......周向然了。”   后面的重点她藏了起来。   反正她说的是实话,又没撒谎,周攸宁总挑不出错处来。   周攸宁确实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只是松开了手,让她先去洗个澡。   洛萸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睡衣,头发也洗了。   吹干后有几分蓬松,她干脆拿了个鲨鱼夹把它夹在脑后。耳边几缕碎发落下,平添了几分温婉。   周攸宁在客厅看书,洛萸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脑袋凑近:“看的什么?”   他不语,只是将书合上,让她去看书封上的字。   洛萸不感兴趣的坐好,拿起遥控器看起了电视。   身侧的男人半点多余的动静也没有。   她换了个台,里面正在重播某个晚会,男RAP唱起歌来跟念经一样,更何况像他这样的还有六个。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洛萸将声音调到最大。   ......   洛萸把电视关了,抽走周攸宁手里的书,不讲道理的把头枕在他的腿上,让他看自己。   “书有我好看吗?”   周攸宁的眸色其实算不上深,但他的所有情绪好像都埋在里面,便使得他总给人一种,瞧不透的感觉。   就连爷爷都说,周攸宁心思深,算不上多纯正的好人。   连周叔叔也忌惮他,处处防备。   可洛萸却不觉得有什么。   为什么他们总要将周攸宁妖魔化。   他哪有他们眼中那么可怕,他明明很可爱啊,娇气的要命,连吃醋都这么可爱。   “我是去找了周向然,但我那是有原因的。”   面对她的解释也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哦。”   洛萸叹了口气,从他的腿上起身,伸手就要去脱自己的衣服。   周攸宁微微抬眸。   大抵是被她此番动作弄出了不解。   洛萸理直气壮:“我是实干派,习惯用身体来解释。”   然后厚颜无耻的把周攸宁给睡了。   就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感谢当初的自己有这番远见,买了个这么大这么宽的沙发。   并且还不忘感慨,周攸宁还是这么好哄。   她只是在他耳朵说了几句爱他,居然就哄好了。   那几天洛萸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评论,但偶尔还是忍不住,会手贱点开。   那个帖子越堆越高,议论的人也逐渐增多。   消失多日的楼主终于在众人的艾特中回来了。   并且再次爆了个料。   【这次要说的,是这场叔侄恋中的另外一个主角】   洛萸的个人资料被贴在上面,一起的,还有上次那件上过热搜的事情。   人们的舆论中心好像很容易被带着跑。   这次被群起而攻之的,成了洛萸。   有人骂她绿茶,有人骂她没有医德,也有人骂她品行败坏。   洛萸看了眼就把电脑关上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她从小就被别人这么骂。   她这个乖张娇蛮的性格,本身就不怎么讨人喜欢。   今天的工作量比较大,之前预约的隆鼻手术挪到今天了。   洛萸忙了一整天,饭都没怎么吃。   小冰拿着刚到的外卖过来:“许医生点的鸡公煲,特意让我拿过来的。”   洛萸摘下口罩,虚弱的瘫坐在椅子上:“你拿去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小冰面带担忧:“可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没事,我喝点水就行。”   虽然担心,但小冰也清楚洛萸的性子,她要是不想吃饭,天王老子来了也说服不了她。   她也没继续说,关上门离开了。   站了一天,有点低血糖,眼前阵阵的发黑。   洛萸打开抽屉,拿出一盒巧克力,咬了一口。   在桌上趴了好一会,才稍微好转。   她是被饭菜的香味弄醒的。   短眠后,眼睛有几分酸疲感,她伸手揉了揉。   周攸宁应该来了有一会了,食盒就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   他正站在展示架旁,看着上面的奖杯,以及那些装裱好的资格证书。   洛萸穿着白大褂,直视镜头。   倒是难得的,有几分大人模样。   洛萸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周攸宁闻声回头,轻笑:“怕你不吃饭,专门过来监督你的。”   她瘪了瘪嘴,不满道:“什么嘛。”   “应该还是热的,就算吃不下也得吃点。”   他的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洛萸其实不太想在这种时候看到周攸宁,但她又矛盾的希望他出现。   包括刚才,她咬下巧克力的那一瞬间都在想。   如果周攸宁在的话就好了,她才不要吃巧克力,她就要低血糖晕倒在他面前,然后让他心疼自己。   那些评论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绿茶。   可此刻周攸宁如她所愿,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又开始后悔。   不该希望他来的。   明明可以忍住,可每次只要看到他,自己的心脏就脆弱的像玻璃。   往地上一摔,就四分五裂了。   周攸宁抱着她,动作温柔的抚摸她的后背。   洛萸就趴在他怀里,看不清脸。   但周攸宁能感受到。   自己的衣服都被她的泪水浸湿了。   --   江城的雪一直不融,路上的有人清扫,屋顶的却无人管顾。   放眼望去,便是一片打眼的白。   宁老爷子连着打了好几天的电话,可算是把自己这个外孙给盼了回来。   好不容易让他松口答应陪自己下一局,还处处放水。   让棋让的就差没主动捡起棋盘上的白子往他的棋娄里放了。   老爷子骂他:“兔崽子,真当我老眼昏花了?”   周攸宁垂眸轻笑,整理棋盘:“听说我每次从您这儿回去,您都会花废上好几天的时间来复盘棋局,饭也不肯吃?”   老爷子瞪了眼旁边多嘴的夏侨,后者心虚的低下头。   老爷子阴阳怪气道:“你这整日不务正业的,和那些废旧字画为伍,想不到这脑子倒是半点没有退化。”   周攸宁把棋子放进棋篓里,整了整衣领,站起身:“考古所那边,我今天过去辞了职。”   老爷子还以为自己这是听错了,愣了好半天。   抬头去看夏侨,后者也同样愣了许久。   一老一小就这么对视许久,然后才将视线移到周攸宁身上。   老爷子按耐住高兴,问他:“我先前劝了你那么久,你都不肯回去,怎就突然想通了?”   “倒也不是想通了,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人得了施舍,就忘了当初摇尾乞怜的样子,有些心寒。”   他脸上的笑倒也让人看不出心寒来,只有点不露声色的狠。   老爷子问他:“谁?”   最后一粒棋子放进棋娄里,周攸宁轻轻抬眸,笑容仍旧温和,眸光却压出半点沉:“一个忘掉自己身份的。”   杂种。 第四十六章   【如何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内向还是外向?   那就看他/她下雨打不打伞。】   洛萸刷微博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句话, 她骂了句傻逼。   应该改成如何判断一个人的智力。   那就看他/她下雨打不打伞。   洛萸刚骂完,转头就看到洛杰淋雨进来,手上的伞却没撑开。   洛萸皱眉, 拿了条干毛巾给他。   “你脑子没问题吧,有伞不打。”   洛杰接过毛巾后,仔仔细细的将伞擦干净。   “你不懂,这伞是我女神送给我的,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对于洛杰的突然造访, 洛萸倒也不意外。   他偶尔也会来她这儿避避难。   他之前是在外面住的, 后来和别人打架,闹到警察局后, 家里就对他设了限。   不许他再住在外面了。   怕他再惹事。   但也没说不让他住在洛萸这儿。   他这次过来,实在是憋的受不了。   “爷因为你的事, 气了好些天,连累我也跟着受罪。”   从小到大, 只要洛萸犯罪, 洛杰都会收到株连。   洛萸兴许是仅有的那点良心在隐隐作痛, 倒也没有赶他走。   “不许超过一周。”   洛杰见她松口,乐道:“我就待几天, 用不着一周。”   他把自己的东西放进浴室,转头就看到洗脸池旁的男士洗漱用品。   沉默持续了几秒。   他还算艰难的开口:“姐, 你和周向然的二叔......”   洛萸吃着芒果干刷微博,坦然的点了点头:“我们同居了。”   洛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这次是认真的?”   说的什么话。   洛萸颇感不满:“我哪次不认真?”   洛杰说:“我可是你亲弟弟,我还不懂你?”   他把东西放好,自己挑了个房间, 让洛萸再给他整一套设备, 方便他以后随时过来短居。   洛萸把手里的抱枕砸过去:“你当我这是民宿啊?”   洛杰头一歪, 轻松躲开了:“民宿多难听,这儿就是我的避风港。”   洛萸让他滚。   --   洛杰心心念念的设备还是买了,顶配的。   洛萸不给他买,他就给周攸宁打了电话,一口一个姐夫,嘴甜的不行。   周攸宁是个温和的人,但他的温和似乎常带距离感。   就像是望月追月,你明明觉得你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可你再怎么努力的追赶,你和月亮之间的距离,好像半分都没有拉近。   洛杰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但他脸皮厚啊。   东一句姐夫西一句姐夫的喊着。   原以为周攸宁这样的人,拍马屁对他没什么作用。   但他却好似吃这一套。   轻声笑笑,只说:“这些我不太懂,需要多少钱,我直接转给你。”   那几天洛萸工作忙,倒也没察觉到异样。   还是后来和唐星安聊天的时候才知晓,周攸宁已经从考古所辞职了。   周攸宁并没有直接回公司,那些日子,他常被外公叫去陪他下棋。   外公总说他心思深,随他母亲。   情绪不外露,自己压着,久而久之就会压出病来。   提到周攸宁的母亲,外公总会叹气:“是我不好,在她最需要爸爸的时候没能陪在她身边替她撑腰。”   周攸宁并不言语,他安静的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枯树。   应是今夏刚种的,枝干纤细,连雪都挂不住。   “你呢,你有怨过你母亲吗,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把你送去了国外?”   周攸宁收回目光,轻笑着垂眸,手指搭上泛起凉意的茶杯。   “我有什么好怨的,法国长大和在中国长大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横竖也没饿着我。”   外公听他这么说,也笑了:“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倒没你活的通透。”   周攸宁算不得多纯粹的好人。   人无完人,他更不可能是。   从前也没想过要去当一个好人,可如今反而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总是担心,担心毁了洛萸心目中的那个周老师。   他那么聪明,如何看不出,她的喜欢是有前提的。   她喜欢的是周二叔,周老师。   唯独不是周攸宁。   可他只是周攸宁。   -   他没有直接回公司,只是放出了辞职的消息。   无疑于是在给外界传递一个消息,那个不问世事的周攸宁,总归还是要回去了。   那些老油条们也知道该站那边。   一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边是上了族谱,名正言顺的独子。   再者他周攸宁身后还有个宁家顶着。   周启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疏通好的关系网再次变得举步维艰。   周攸宁和周启仿佛就是两个对立面,为了向前者表忠心,最直白的办法,就是为难后者。   这世上哪存在这么多公平的事。   见不得光的人,就该一直活在阴沟里。外面的世界看多了,总会生起一些与自己身份不符的念头。   周攸宁这么做,就是想让周启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些是他施舍的,既然是施舍,同样的,随时都可以收回。   周攸宁大学辅修商科,很多东西熟悉一遍就够了,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周启来的时候,他刚打完电话。   律所那边打来的。   造谣诋毁的人判了刑。   他说的话确实是事实,所以周攸宁以别的罪名起诉了他。   想要找出一个人犯的错处,很简单。   他万不该,把洛萸也牵扯进来。   哪怕他是听了周启的话。   但该受的,他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论坛里的澄清帖是他按照周攸宁的原话发上去的。   那些避重就轻,混淆主题的话术,很轻易的就将吃瓜网友们的注意力转移开了。   周启来时,周攸宁刚打完电话。   他神色匆忙:“刘叔那话是什么意思,这公司你要抢回去?”   周攸宁倒了杯水,递给他,淡笑道:“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本来就是我的,何苦用抢这个字眼。”   周启皱着眉:“你什么意思?”   周攸宁对他最后的一点仁慈心也没有了。   有的人好像就是这样,把你做的退让当成理所当然。   可真是,不懂感恩。   “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无所谓,可你万不该去碰阿盏。”   周启看着他,呼吸加重了些。   他把茶杯砸了,在地板上弹了一下,然后才彻底四分五裂。   声响骇人。   “周攸宁,我是你哥!”   周攸宁低头点烟,笑容几分温和:“我叫你一声哥,是出于教养。但在我眼里,你总归是低贱的,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   他好像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仍旧是那个好说话,对任何事都不甚上心的周攸宁。   可又感觉,什么都变了。   周启又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笑着骂他杂种的少年。   那时也是这样的笑容。   那种,高位者的讽笑。   他垂眸睨他,眉眼带几分憎恶,偏就唇边带笑,以施舍的语气说出那番话。   “杂种,如果你这么想要那老头的钱,我可以让给你。”   那时周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他对这一切不感兴趣。   他战战兢兢的活了这么多年,时刻担心他会改变心意,夺走这一切。   而处处防备。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了他那时话里的意思。   他以施舍的姿态将这一切让给他,就是为了让他活在恐惧中。   比起一开始就一无所有,那种拥有过,再被夺走,才是最痛苦的。   周攸宁太聪明了,他可以一看就看穿一个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怎么做,才能让周启彻底崩溃。   他故意让他体会这种钝刀割肉的痛。   再此之前,与怜悯无关。   他称得上幸运,找到了自己还算喜欢的职业,也没想过要去改变。   他以前的生活他并不喜欢,能干干净净的活着,谁又愿意重新踏进这泥泞里。   可是,他总不能让洛萸也跟着自己受委屈。   他可以待人友善,但不代表他是一个友善的人。   “快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蠢。以为我会被名声这两个字威胁到?”   周攸宁笑的几分温和,似在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如若忽略眼中的冷漠。   “威胁人,手里总得留张用来保命的底牌,怎么光长年龄不长脑子呢。”   --------   洛萸虽然好奇周攸宁为什么要辞职,但如果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求的去问。   她不是那种窥探别人隐私的人。   周攸宁每次回家了,都会抱着她,抱很久很久。   总是问同一个问题:“会变心吗?”   洛萸每次都不厌其烦的摇头:“当然不会,我最喜欢你了。”   他仍旧不放心,患得患失的要问清每一个细节:“喜欢的是周攸宁,还是周老师,亦或是,二叔?”   “都喜欢。”   “三个只能选一个。”   “可三个都是你啊,我要是选了一个,岂不是偏心了。”   他蹭了蹭她的脸,低声哄骗:“可以偏心的。”   洛萸这才记起来,自己还遗漏了一个。   虽然总是出现的短暂,但也是她最爱的娇娇儿。   近日瞧见的次数越发少了,洛萸故意不答话。   周攸宁喉咙轻泄出两声低软的声音。   手搂着她的腰,讨好般的轻抚。   太娇了。   洛萸现在可算是理解了那些富婆的快乐。   原本想再多坚持一会的她瞬间便缴械投降了。   “都依你,你让我爱谁我就爱谁,就算是让我去爱我们科室那个谢了顶的主任医生我也可以。” 第四十七章   周攸宁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但又不是特别满意。   因着此刻拥抱的姿势,他的声音就落在她耳边。   低低沉沉的,又压着几分软意。   仿佛一只在主人面前争宠的猫:“只能爱我。”   洛萸点头:“好。”   没办法拒绝, 也拒绝不了。   有人明明是把锋利的匕首,偏就在刀刃上开出玫瑰。   很难有人拒绝的了。   这种于危险中绽放的温柔。   偏就只对她一个人绽放。   --   洛杰是个没什么眼力见的电灯泡,那阵子隔三岔五就来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爷爷的气也慢慢消了,最近偶尔会给洛萸打上一通电话,询问她的近况。   到底还是疼孙女, 加上周攸宁也确确实实用行动证明了, 他能把她护的很好。   临近挂断前,老爷子让她过些天回家一趟, 吃顿饭。   洛萸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 又不太敢说。   老爷子嫌弃的骂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随你想带谁回来, 别空手就行。最近酒柜好像空了, 你让他自己看着办!”   洛萸高兴了:“我把周攸宁家里的酒全偷过去。”   老爷子一听她这话, 乐道:“不枉爷爷疼你一场,这胳膊肘啊, 还是得朝内拐。也别光偷酒,茶叶也多少顺一点。”   于是洛萸就当着周攸宁的面, 就差没把他家的酒柜给搬空了。   她问周攸宁心不心疼。   周攸宁摇头笑笑:“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让酒庄再送点过来?”   洛萸说够了。   “我爷也喝不了太多,他身体不大好。”   洛萸数着那些酒的数量,突然抬头去看周攸宁。   神色凝重, 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她脑子算不上多好使, 很容易出现卡顿的情况。所以周攸宁就不打扰她。   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 洛萸突然问他:“我总觉得我以前见过你。”   虽然缓慢了些,但总算是记起。   周攸宁却有几分钟的沉默。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希望让洛萸发现自己有过那样的一面,但如果她真的记起,他也不会撒谎掩盖。   十四岁那年,洛萸初三。   还在热衷于幼稚的捉迷藏游戏。   在周向然家。   她跑到了二楼,随便推开了一扇门。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房间很陌生。   除了必要的几样家具,别的什么都没有。   房间很大,所以更显空旷。   不等她细看,门外传来开门声,她吓的躲进了衣柜。   男人推门进来,在书桌前坐下,他伸手拉开抽屉。   却突然停下动作。   片刻后,抬眸往衣柜处看了一眼。   洛萸透过柜门缝隙与他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皮肤冷白,轮廓深邃。   可是那双眼却有种目空一切的清冷感。   洛萸不知道他是谁,但大概也能猜到。   她听妈妈讲过,周向然有一个二叔,不过他长居在国外。   洛萸怕被他发现,于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好在,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出异样来。   平静的将视线收回,继续翻阅手上的书。   衣柜里的衣服不算多,空间够大,可是待久了还是会难受。   洛萸觉得自己都快闷出汗了,整个人也仿佛处在一种濒临缺氧的状态。   外面的男人却丝毫没有要出去的痕迹。   长期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她的脚麻的很,小心翼翼的换了个姿势。   还得观察外面的人有没有察觉到。   空旷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概也只有藏在里面的人自以为掩藏的很好。   他合上书,放在桌上。   终于起身出去。   洛萸松了口气,也彻底从狭窄的衣柜离开。   她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因为没人敢进那个房间。   洛萸成了最后的胜者。   她高兴的坐在那里,面对他们的询问:“你到底躲哪去了,我都快把这儿翻遍了,也没找到你。”   洛萸神神秘秘的说:“秘密。”   然后她抬眼,正好看见,穿着黑色的毛衣的男人靠在露台,嘴里叼了根烟。   他的眼眸压下来,正好看着她。   余晖昏黄,他周身也被晕染。   洛萸冲他笑了一下。   嘴巴无声的说出四个字。   “谢谢哥哥。”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见过面了。   周攸宁只安静的笑,并没有告诉她,其实在更早之前,他们就见过了。   只不过是她忘了。   忘了也好。   -   洛萸原本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对于带周攸宁回家见她爷爷这件事。   不过到了以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周攸宁这个人,非常清楚如何让别人在短时间内喜欢上他。   没多会,老爷子就忘了自己孙女的存在,俨然一副他才是自己亲孙子的做派。   “我们阿盏不懂事,平日里还劳你废心。该罚的时候也别手软。”   洛萸皱眉,不满道:“爷,不是你说的,胳膊肘朝内拐吗。这才多会啊,就让他罚我了?”   周攸宁轻声笑笑,一句话就顺好了她炸毛的脾气。   “放心,不会罚你。”   瞧着他那点宠溺的笑,老爷子起身,悠悠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羞,长辈还在呢,就这么露骨的调情。”   老爷子说他去看看厨房进度如何,就不继续留在这儿碍眼了。   洛萸过去挽他的胳膊,撒娇道:“才没有碍眼呢,周攸宁才碍眼。”   老爷子笑道:“这么说还是爷爷更重要?”   “当然。”   两句话就把老人家闹的情绪哄好。   不过他到底也没继续留在这儿,年纪大了,在外面待久了就觉得身子乏累。   又不想让洛萸瞧出端倪来,索性找了个借口离开。   洛萸喝了口茶,指着院子里的树给周攸宁做介绍。   几乎都是有历史的。   不是被她爬过,就是在树荫底下跪过。   在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之下,周攸宁大致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来。   他好像对她从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很感兴趣。   偶尔还会主动问起她。   洛萸有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她的童年几乎都绑定了一个周向然。   周攸宁从未说过介意,但洛萸觉得,很难有人不介意吧。   如果是周攸宁有个陪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并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初恋。   只是假设而已,她都会生气。   所以她避而不谈。   肩上那个纹身她偷偷去洗掉了。   周攸宁每次都会尽量忽略掉那个地方,但眼神总是忍不住,无意识的往那边去看。   可这次,他只看到一个浅白色的印记。   很淡。   他动作稍有停顿,而后轻轻抱着她:“疼不疼?”   那点对她的疼惜和感觉到自己被重视后的喜悦,两种极端的矛盾情绪糅杂在一块。   洛萸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大了些。   然后问他:“疼不疼?”   他摇头,眼底带笑:“不疼。”   洛萸比刚才更力气大的咬了好几口。   周攸宁的力道突然加大了些,她仿佛瞬间沉入海底,又被海浪拍上岸。   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如同一颗海草,完完全全的依附在周攸宁的身上,轻轻喘着气。   她骂他变态:“哪有人被咬还这么兴奋的。”   她身上在流汗,周攸宁把暖气调低了点,替她把头发扎起来。   轻声笑笑,附和她:“嗯,我是变态。”   对于周攸宁辞职回去接手公司的事情,洛萸大致也听说了一些。   听说周启如今手上空有虚名,却没实权。   闹也闹过,但最后都没掀起太大的波澜来。   洛萸不想管这些,她永远无条件的信任周攸宁。   他不论做什么,肯定都是有他的道理的。   不过有时候她也替他感到难过。   她能感受到,周攸宁对文物修复是带着热爱的。   就这么放弃,他应该也有过不舍吧。   -   今年的江城比往年好像还要冷上许多。   就算是重视自己形象的洛萸每次出门也得把自己裹成熊一样。   这几天医院清闲的要命,许嘉凉一有时间就跑到洛萸这儿来串门。   两个人聊着最新的八卦。   哪个科室的男医生出轨女护士了,谁谁谁其实是个GAY,还谎称自己钢铁直男。   接到许珏电话的时候,她们刚好中场休息。   喝着咖啡润嗓子。   许珏在电话里约她放假去爬山。   “去年跑去日本滑了半个月的雪,今年就在国内爬山得了,也省的折腾。你还可以带上你的周老师。”   洛萸挑眉,嗅出了点不寻常的味道:“你以前不是最怕我带男朋友出来的吗,怎么着,追到林医生了?”   提起这个,许珏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我放弃了。”   洛萸的八卦雷达响了:“又有新的情况了?”   许珏支支吾吾,有些难以启齿:“也不是新的情况,就是那种......”   “哪种?”   “和柏拉图式反着来的那种。”   洛萸懂了:“炮/友啊?”   还挺直白。   “昂。”   洛萸皱眉:“和炮/友出去爬山?是想爬山还是想做别的?”   许珏叹了口气:“上次去他家......的时候,就在他书房,我不小心把他画了一半的画给弄坏了。他是个很有名气的画家,他的画还上过佳士得。还好他没让我赔,只是让我带他出去逛逛,说他在法国长大,难得回一次故国,还哪里都没去过。”   “所以你因为觉得和炮/友单独出去爬山太尴尬了,想让我和周攸宁陪你一起尴尬?”   “我是觉得周老师也是法国长大的,他们两个肯定有共同点,不至于太尴尬。”   洛萸懂了:“原来是想让我的周老师当陪聊啊。”   许珏:“......” 第四十八章   洛萸也没有立刻应下, 只说先去问问周攸宁的意见。   他向来不爱热闹人群。   洛萸总说他娇气,实则退让包容的那个人,反而是周攸宁。   他心甘情愿的为了洛萸一次一次的去接受自己原本接受不了的事或物。   所以当洛萸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 他只是柔声询问她:“你想去吗?”   洛萸说:“还行,反正也没想过要去哪里,爬山似乎也还不错。”   周攸宁便点头:“那就去吧。”   洛萸抬眸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周攸宁喉间溢出几声轻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变难看了吗?”   洛萸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 他近来应该少去礼佛烧香, 那股檀香味淡了。更多的则是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她靠在他怀里,手握着他的手。   “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他低头, 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说话了。”   那倒没有。   洛萸不希望他为了她而勉强自己:“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不去。”   “如果是陪你一起去的话。”他笑出声,“山顶的日出应该不错。”   洛萸在周攸宁的办公室内并没有待多久, 夏侨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洛萸从他的怀里离开,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的沙发上坐好。   夏侨进来后, 先是和她打了声招呼, 然后才把这几个季度的报表拿给周攸宁。   “周启做生意没什么头脑, 公司每年都是负盈利状态。好在周向然手底下的几个项目还能赚钱,勉强还能顶一顶。”   周攸宁粗略的翻阅了一遍。   洛萸怕打扰他们谈正事, 悄悄起身走了。   周攸宁视线跟随她,直到她关门离开, 才舍得收回。   她给周攸宁的手机发了条信息,说她下午有事,晚上就不和他一起吃饭了。   院里今天聚餐。   还是老地方。   洛萸她们这些前辈,被新来的实习生敬了好几杯酒。   酒局文化也不知是谁发明的。   不光那些新人烦, 她们这些当前辈的更烦。   几杯下了肚, 嗓子被烧的生疼。   洛萸喝酒不上脸, 就是纯醉,整个人走路摇摇晃晃的。   但意识还清醒着。   她扯了借口,说去下洗手间。   接了捧水洗脸,白皙的脸上沾着水珠,落下来的几缕碎发也被打湿。   她抬眸去看镜中的自己,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她身侧的女人。   有些日子没见了,许亦喃眉眼带笑,上前和她打招呼:“想不到又在这儿见面了,可真是有缘分。”   洛萸现在看人都是重影了。   她揉了揉眼睛,总觉得许亦喃在她面前晃。   许亦喃递给她一瓶水,还非常贴心的替她拧开了瓶盖:“怎么喝这么多?”   洛萸道过谢后,喝了一口,水润过嗓子,仿佛一路将被酒精灼烧过的地方清洗了个遍。   虽然没好多少,但至少没先前那么难受了。   “没办法,院里聚餐,新来了几个实习生。”   同为社畜的许亦喃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那确实挺头疼的。”   她下意识就去摸烟盒,却突然想起洛萸不太喜欢闻烟味。   于是便将手收回,淡笑着问她:“这里太闷了,出去待会?”   洛萸正有此意,于是点头同意。   外面风挺大,凛冬料峭的,但好歹比前些日子要回暖一些。   这儿对面就是江,上面有观光的游船,亮着色彩斑斓的灯。   来来往往的车辆,仿佛将马路对面的景色分成了一段一段的。   安静持续了一会,许亦喃说:“听说你和周攸宁在一起了?”   洛萸的思绪逐渐被这冷风吹的回笼:“连你都知道了?”   许亦喃笑了笑:“那条帖子我看了,听说周攸宁因为这事还被停了课。”   提到这件事,洛萸愧疚的低下头。   许亦喃见她这副模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到底还是小朋友,年纪不大,没有经受过多少风浪。   “我以前其实一直都很好奇,周攸宁那样的人,他喜欢的女孩子会是怎样的。”   许亦喃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回忆着,很多年前的周攸宁。   那个时候的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冷白皮,瞳色浅。脸上常带倦怠,仿佛没睡醒一般。单手插着裤兜,嘴边总叼根烟,眼眸半睁的看向你。   那张厌世脸却格外惹人心动。   许亦喃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   她藏起自己的爱,站在阳光下,偷偷关注他。   她知道他不爱吃蔬菜。知道他有洁癖。知道他话少。知道他喝酒喜欢喝40度的。知道他打架很少自己动手,因为觉得血很脏。   知道他后背的纹身是十七岁那年纹的。   知道他车库里有十几辆超跑,但他最爱的是那台川崎。知道他开重机车喜欢压弯,知道他的车从不载女生,知道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拿第一。   十七岁的许亦喃暗恋着十八岁的周攸宁。   她梦想成为他的光,带他上走上正途。   但是她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和他说。   原本,她是有机会成为那个少年的光的。   但许亦喃也知道,不管是十八岁的周攸宁,还是三十二岁的周攸宁。   都不会喜欢她。   “他那个人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但还是很有责任心的。”许亦喃笑了笑,“他既然和你在一起了,就肯定是做好了承担起责任的准备。哪怕他对你冷漠,也断不会抛弃你的。”   身侧安静了许久,等许亦喃低头去看时,洛萸蹲在一旁吐了。   她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因为超时未接而自动挂断,不过几秒的空隙,便又再次响起。   如此循环了好几次。   到底是谁,这么锲而不舍。   见洛萸这个样子估计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所以许亦喃就自作主场替她接了这通电话。   不等她开口,带着几分急切和担忧的男声便先响起:“在哪,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这熟悉的声线,让许亦喃沉默良久。   “洛萸?”良久没等待回应,是比刚才,还要担忧的语气,甚至多了些许急躁。   陌生到许亦喃开始质疑,或许这个人只是声音与周攸宁相似,其实不是他。   他不该有这样的一面的。   许亦喃十七岁就认识他,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她再了解不过。   他永远沉着冷静,哪怕天塌下来了,他也会安静赴死。   可是......   许亦喃报出了这里的地名:“洛萸喝醉了,在旁边吐。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男人似松了口气,他和她道谢:“麻烦您在她身边陪她一会,她喝醉了喜欢乱跑。我马上过去。”   没认出她来吗。   许亦喃轻嗯一声:“好的。”   电话挂断后,她去看上面的联系人名称。   周娇娇。   她把手机锁屏,放回包里。   然后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在这中途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洛萸。   也不是多有责任感吧,纯粹是因为说出那句话的,是周攸宁。   这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拜托她帮忙。   他酒精中毒那次,是她把他送去医院的。   进了ICU,医生甚至下过好几次病危通知。   可是没有家长给他签字。   他们有的是华裔,全家都住在这边。有的是留学,但也会有亲人陪同。   周攸宁却是孤零零一个人。   春节的时候,华人都会在家里过节。   许亦喃端着她妈妈做好的饺子偷偷去了他的公寓。   他一个人做好了饭菜,安安静静的吃完。   许亦喃知道,他不是一个怪人,他只是太孤单了。   肤色歧视算不上少见。   他在学校被那些喊他眯眯眼的人往眼睛里洒了石灰,听说留下了后遗症。   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住在医院。   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人的胳膊卸骨折了,人也揍进了医院。   许亦喃后来一直在想,如果她能勇敢一点,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出现在他身旁,给他一个拥抱。   那么,他是不是也会动容。   会喜欢上她?   她明明,是可以成为照亮他人生的那抹光的。   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开停在路边,周攸宁打开车门下来。   洛萸吐到实在没东西可以吐,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   周攸宁眉头皱紧,伸手去扶她:“怎么喝这么多。”   洛萸瞧见他了,嚷嚷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说什么胡话。”   周攸宁从她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把脸擦干净。   她的衣服也脏了,上面沾了些呕吐物。   周攸宁脱掉她的外套:“我下次给你买件一模一样的,这件就不要了,好不好?”   洛萸叹了口气,说他败家:“洗洗还能穿的。”   周攸宁便也都依她。   他怕她冻着,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   他穿着合身的大衣,在她身上反而快把整个人都藏起来一般。   半点冷风也透不进去。   许亦喃正好过来,手上拿着两瓶水,都给了周攸宁。   一瓶给他,一瓶给洛萸。   他却只接了一瓶:“谢谢。”   有礼貌,却又只有礼貌。   许亦喃低声笑笑:“她挺可爱的。”   周攸宁喂洛萸喝水,听到许亦喃的话,他罕见的以笑容回应她的话:“是挺可爱。”   许亦喃能看见他眉眼处的柔和。   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彻底,半点年少时的戾气都没了。   直到这一刻,许亦喃好像才弄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拯救他人的光。   有的人,单只是站在那里,光就照在了周攸宁身上。 第四十九章   许亦喃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女生, 她有自己的骄傲。   哪怕再喜欢,也断不会去做那些破坏他人感情的事。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开远。   过了很久, 才缓慢低头,去看自己手上那瓶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水。   唇角微挑,无声的笑了笑。   再见了,她为期十四载的暗恋。   洛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家,她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头却罕见的不痛。   她每次宿醉, 第二天肯定头痛。   无关体质,是个人都会。   洛萸穿上鞋子出去, 周攸宁早就做好了早餐,此刻正坐在客厅里看着新闻。   无趣的中年男人。   洛萸打着哈欠下楼, 大概也能猜想到,自己宿醉的神清气爽, 必定是得益于面前这个无趣的中年男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皱眉质问他:“你居然不知道在房间里陪我, 就这么放着应酬喝醉后的女朋友独守空房吗?”   心中有剧本,哪里都是舞台。   周攸宁早就见怪不怪了, 手指戳着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自己:“刷牙了没?”   洛萸一愣, 眼泪涌上来了:“你嫌弃我?”   周攸宁无奈的摇头,为表衷心,过去抱她:“不嫌,怕你饿着而已, 不刷牙怎么吃饭。”   洛萸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么一说, 她确实挺饿。   戏瘾暂时收起来,人乖乖的往盥洗室走。   牙刷是电动的,也不需要她多么废力的动手。   头虽然不痛,但大脑的速度还是迟缓的,跟生了锈的齿轮一样。   洗漱完毕,她的睡衣上弄上了水渍,甚至还有一块新鲜的牙膏印,她没发现。   光脚踩着椅子上,整个人柔软的像只猫,蜷缩在椅子上。   靠着椅背,心不在焉的咬着吐司,注意力全在电视里。   坐没坐相。   周攸宁把刚煎好的鸡蛋和培根端出来,瞧见她此刻的姿势了,却也没说什么。   洛萸讨厌被人管着,他知道。   按理说假期她应该回家一趟的,但林商商这次捅了篓子,家里闹翻了天。   洛萸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触霉头。   她吃完手里的吐司就饱了。   上楼换好衣服:“我今天还有点事,就不回来吃饭了。”   周攸宁正收拾碗筷,听到她的话,动作稍顿:“又不回来?”   话里的失落并不明显,所以洛萸没太听出来。   “我今天肯定不喝酒。”   洛萸和他做着承诺。   周攸宁笑了笑:“不许撒谎。”   “肯定不会。”   她离开后,家里顿时安静的半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周攸宁今天推掉了工作,特意空出来了一天的时间,好像也没多大的用处。   他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电视。   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Chris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攸宁睡着了。   铃声是手机自带的,他睁开眼,按了按眉心。   伸手去拿手机,整个人还没彻底从困乏中清醒过来。   “嗯?”   声音似从喉咙里压低后发出的,带着几分暗哑。   Chris笑道:“大忙人,终于肯给自己放一天假了?”   周攸宁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了。   “有事?”   他显然不剩多大的耐心,打断了Chris喋喋不休的调侃。   手机另一端终于安静下来,男人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反正每年记得你生日的,好像也就我一个了。”   周攸宁把电话挂了。   大抵是被他说中了吧,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原以为,今年会有所不同。   可好像,仍旧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周攸宁享受那种研磨咖啡豆的过程,因为这让他可以完全安安静静的去做一件事情。   他之所以喜欢古籍修复,也是这个原因。   不受外界影响,可以独自待着。   咖啡豆研磨成了咖啡粉,压实进手柄里,他按下按钮,安静的等待咖啡泡好。   屋子里安静的仿佛没人存在一般。   周攸宁想起了什么。   他走上楼,把洛萸换好以后随手扔在一旁的睡衣拿去洗了。   晾晒在阳台。   他知道洛萸不喜欢他的卧室。   因为觉得很诡异,所以前段时间把这些画全部拆除拿去扔了,家具也换成了她喜欢的。   他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权衡利弊,是个很精明的成年人。   可唯独在面对洛萸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圣父。   无限包容,又无限仁慈。   Chris说他是傻白甜。   周攸宁不知道这三个字是贬义还是褒义。   他也从未问过。   一天的时间很漫长,突然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看书他又看不进去。   心里总有股焦躁情绪。   他戒烟很多年了,今天罕见的抽了一根,眼神落在远处的湖面。   偶尔有摩托艇经过,身后留下一道很长的波浪,然后逐渐消失。   周攸宁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什么,因为洛萸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吗?   可是他也没告诉过她,自己的生日是今天。   他总有种感觉,对这段感情的患得患失。   当你越是想要用力抓住某样东西的时候,就越抓不住。   周攸宁一直都看的很开。   可是和洛萸在一起后,他又看不开了。   夜晚八点,他夜跑回来,洗完澡。   洛萸还没有回来,他就在客厅看书等她。   那一行行字仿佛完全拆分成了独立的个体,他看了快一半了,连书的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   抬头去看时间。   十点半。   电话是许珏打来的,周攸宁对她有点印象。   洛萸常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两个人读书时期就认识。   连坏事都是一起做。   她偷鸡,她就摸狗。   洛萸描述一件事,总能用些粗俗,但又贴切的形容。   “周老师,洛萸喝多了,您现在有空吗,可不可以过来接她?”她话里带几分为难,“我这边突然有点事。”   是谁说,今天不喝酒的。   周攸宁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呼吸稍微加重了些。   还是不能一味的纵着,她的自制力太差。   周攸宁换了身衣服,开车出去。   按照许珏给的地址,原以为是个轰趴馆,里面肯定乱糟糟的。   但门推开,却没有闻到那股难闻的酒味。   里面很黑,没开灯。   周攸宁手扶着墙,摸索着找到开关。   往下按。   灯亮了。   洛萸正艰难的去解缠在鞋子上的彩带。   她没想到周攸宁居然来的这么快,最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居然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让洛萸的准备时间大大的缩减,一着急,就成这样了。   她坐在地上,叹气。   现在就是,很失败。   周攸宁看着空气飘着的那几个氢气球,每个气球的绳子下端都绑了礼物。   那个奶油和水果做成的蛋糕,卖相很丑,应该不是在蛋糕店买的。   后面的墙上拉了条横幅。   【祝周攸宁生日快乐】   洛萸好不容易把自己从那些彩带中解救出来,沉默了会:“成品其实不是这样的,但是他们买错了东西。”   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洛萸觉得自己的乡土审美在此刻打入了周攸宁的dna里。   他肯定觉得自己是土包子。   她低垂着头,准备了这么久的惊喜被破坏,她甚至还没有像预期的那样端着蛋糕在门口等他。   反而还......   太他妈丢脸了。   洛萸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手往后招了招,让周攸宁过去许愿。   她不太敢看他。   大约是心虚。   周攸宁无声轻笑,听话的走过去,把蜡烛吹灭。   洛萸抬眸:“你不许愿?”   他笑看着她:“早就成真了,不用再许。”   洛萸问道:“是什么?”   他来的匆忙,身上只套了件毛衣。   应是洗过澡了,洛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   他唇角微挑,故作几分神秘:“生日愿望不能说出来,秘密。”   洛萸瘪瘪嘴:“还卖关子。”   但是至少现在的心情比刚才要好很多。   洛萸催促他去拆礼物,可都是她精心准备的。   周攸宁看了眼飘在空中的气球:“这些是氢气球?”   洛萸点头:“对啊。”   “氢气遇火会爆炸,以后不管是和朋友聚会还是其他时候,都要多注意,知道吗?”   洛萸小声嘀咕:“这种时候还说教。”   周攸宁似没听清一般:“嗯?”   让她再重复一遍。   她哪敢啊,洛萸忙说:“我知道了。”   考虑到周攸宁最不缺的就是钱,洛萸就自己动手做了些手工。   周攸宁拆开第一个礼物盒子。   ——一个破碎的花碗。   ......   周攸宁捡起一块碎片,抬眸去看洛萸,似乎不太清楚这个礼物的用意。   洛萸脸黑了几分。   “怎么......怎么碎了。”   她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还用上了自己幼儿园般的画工。   结果就这么碎掉了?   似乎感觉到她好不容易恢复的情绪又开始逐渐崩塌。   周攸宁忙说:“我觉得这个还挺好看的,挺......”   “挺锋利的,用来给土豆去皮应该比较方便。”   他想了很久,终于编出了一个还算实用的用处。   好吧,再怎么说也算是发挥了点作用。   洛萸憋回了蓄在眼眶的泪。   周攸宁拆开第二个。   她自己做的牛轧糖。   洛萸兴冲冲的拆开一个喂给他吃。   “这个是我特地让许珏教我的。”   周攸宁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收敛不见。   洛萸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他点头:“好吃。”   洛萸骄傲挺胸:“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看来我还很有天分。”   她拆了一颗放在嘴里。   还没来得及咬呢,就吐出来了。   痛苦的倒在沙发上,哭的直抽搐:“我就是一个废物。” 第五十章   演戏的次数多了, 便也分辨不出是真哭还是假哭了。   但无论哪一次,周攸宁都有足够的耐心。   他把桌上的纸抽拿来,柔声安慰她, 轻抚她的后背:“阿盏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废物。”   洛萸哭的没力气了,仿佛没骨头一般,任凭他把自己从沙发上捞起来,然后压向他怀里。   他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笑她:“都哭成大花脸了。”   洛萸顿时精神了, 要镜子。   周攸宁没镜子,便把手机递给了她。   洛萸点开相机, 看到了里面的自己。   眼线不防水,她这一哭全脱了, 跟被人揍了一拳一样,那圈黑的在眼周晕开。   双倍难过。   她抱着周攸宁, 哭的更凶:“我就是个废物, 眼线笔都能买到假货。”   周攸宁无奈的轻笑, 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动作温柔的往自己肩上压。   “我给你买正的, 你要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好不好?”   哄小孩的语气。   在洛萸身上倒意外的受用。   她从周攸宁的肩上抬头:“我明天就要。”   “我今天就给你买。”   洛萸这才停止不哭。   她看了眼周攸宁肩膀上的黑色印记。   她刚才靠在上面哭的时候, 不小心把眼线蹭上去了。   心虚的用手擦了擦。   还好毛衣是黑色的,他没看见。   哭够了,洛萸也没忘了正事。   今天到底是周攸宁的生日,主角是他。   她拿着塑料刀叉切蛋糕, 说这是她自己做的。   因为是第一次做, 所以不怎么好看。   但吃起来应该还行。   “这个我尝过。”   总没有错处。   似乎是被刚才那个牛轧糖弄出心理阴影了。   她屏住呼吸看着周攸宁吃了一口。   那模样, 仿佛等待□□最后一个数字开奖一样。   周攸宁笑出声,夸她:“好吃。”   洛萸还是没什么底,周攸宁对她过于溺爱了些,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觉得好。   以后要是生了小孩肯定不能让他带。   见她不信,周攸宁便用自己刚才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喂给她。   洛萸犹豫的吃下。   果然不错。   虽然和蛋糕店的没法比,但至少确实是个奶油味。   “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她是一个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的人,刚才还自卑的要命,这会就开始自命不凡起来了,“我要是不当整容医生的话,都可以直接开家甜品店了。”   周攸宁看着她,只轻笑,却并不言语。   那天的生日,在洛萸看来不算特别,甚至还因为各种意外而有些失败。   但她却不知道,这是周攸宁过过的,最有温度的一个生日。   生活好像终于发生了一点改变,因为洛萸的到来。   ---   周攸宁接手公司以后,逐渐清除了周启留下来的高层势力。   都是些在公司待了足够久的元老,却不干实事,仗着和周启是旧交,便一直占着位置。   周攸宁也没有任何心慈手软,可话却说的很漂亮,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但回过头来细想,才发现那些漂亮的话语里,满含算计。   时间长了,公司里的员工对这个新上任的老板总有些许敬畏。   像他这种表面温和的,才是最可怕的。   情绪不外露,不显山不显水。   城府似海。   不过周攸宁也没有做的太绝,周向然到底是他的侄子。   他虽然厌恶小三一家,但在这件事上,向然是无辜的。   办公室外有个空中花园,种满了花花草草。   周向然低垂着眼,站在周攸宁身侧,迟迟不言语。   周攸宁等了一会,失了耐心,声音淡,问他:“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吹冷风?”   周向然别开视线,不敢同他对视,手指微颤。   却还是把那本日记本递给了他。   粉色的,硬壳。   看上去应该有几年了,不过保存的很好。   “二叔,求您,把阿盏还给我。”   几乎带着乞求的语气。   还?   周攸宁唇角挑起一道弧度:“我怎么还?”   “我和她之间有了点误会,她追求您也是为了和我赌气。”   周攸宁语气平静:“我知道。”   周向然愣住:“您知道?”   这几日气温稍微回暖,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冷,可仍旧带凉意。   说话时嘴边有白雾。   周攸宁和周向然站在一起,气场悬殊,总让周向然矮他一头。   明明身高差异没有多少。   许是觉得胸口沉闷,周攸宁缓抬高了手,将领带松了稍许。   “向然,或许你爸爸和你奶奶未曾教过你做人的道理。”   “但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应该明白。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   这番话,他是以长辈的口吻说出来的。   也确确实实是在教他一些道理。   周攸宁于他,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周向然声音几番无力:“可她......阿盏她......”   最后的话,他没说出口。   然后走了。   模样颓然的离开。   只留下了那个粉色的日记本。   周攸宁近来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总想抽烟。   他点了一根,一边抽一边翻阅着那个日记本。   大约是太冷了,所以手才会控制不住的颤抖。   烟灰落在那个画了爱心的图案上。   他轻轻逝去。   2008年11月2日,天气晴。   妈妈给我买了条新裙子,还有新的发卡,我还特地让刘妈给我梳了个头发。   结果周向然只知道研究他的篮球!完全没注意到我换了新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喜欢他了!!!!!   2008年11月10日,天气小雨。   周向然来我家做客,我故意不理他,然后他主动和我讲话了。   让我把脚挪开点,踩到他了。   哼,我就说他暗恋我吧。   都开始和我搭讪了。   2009年2月22日,天气晴。   和别人打架了,因为他骂我是龅牙。   我是戴了牙套,可我不是龅牙,我只是牙齿不齐而已。   可是他是男孩子,我打不过他。   后来我哭着去篮球场找了周向然,他见我哭了,扔了篮球,跑去把那个人揍了一顿。   还让他和我道歉。   好喜欢他啊。   好喜欢周向然。   2009年3月12,天气小雨。   和周向然说话了。   他说:“你怎么又不写作业,你难道想天天被罚站吗?”   我说:“罚站不用上课,多好。”   他骂我白痴,他才是白痴。   哼哼哼!!   2009年5月13日,天气晴。   篮球场有女生给他送水,他没要。   因为他自己带了。   然后我给他送水,他也没要。   我气的拧开瓶盖往他身上泼。   然后我又被罚了T T   该死的周向然。   ......   周向然被他爸爸打了,我去找他,他一个人蹲坐在外面拍篮球。   也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就坐在旁边陪他。   听说周叔叔是私生子,他也经常被人骂私生子。   我希望能够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保护他了。   今年的新年愿望和生日愿望,依旧和往年一样。   那就是,和周向然结婚。   好喜欢周向然啊。   .......   清洁工过去打扫,只在那里看到一个被扔在地上的日记本。   以及满地的烟头。   空气中还存留着浓郁的烟味。   冷风也吹不散。   清洁工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知节制,这么个抽法,肺还要不要了。”   ---   洛萸接诊了一个面部有瑕疵的小女孩。   年纪很小,她妈妈带来的。   面部畸形。   考虑到年纪很小,暂时不建议她动手术,等两年再来。   洛萸和周攸宁讲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心疼:“她爸爸在她出生后就和她妈妈提了离婚,说生了个这么丑的孩子,嫌丢人。她妈妈为了给她攒钱做手术,一个人打好几份工,瘦的都能看见骨头了。”   周攸宁似乎在安静的听她讲,可眼神却溃散,没个聚光点。   洛萸喊他:“周攸宁?”   他没反应。   洛萸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不见血色,透着几分苍白,冲她笑了笑:“怎么了?”   “你今天不太对劲,是太累了吗?”她把手贴放在他的额头上,想看他是不是感冒了。   周攸宁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掌心。   “我没事。”   也没发烧。   洛萸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手机正好响了。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收到了两条新的消息。   因为没有人脸识别解锁,所以看不到内容。   洛萸也没准备去拿手机,她好不容易有和周攸宁单独相处的机会,不想被人打扰。   周攸宁却看着她的手机,看的出神。   好半晌,他才问她:“你不看是谁发的吗?”   洛萸说:“我待会回房了再看。”   周攸宁点头,手摸到了烟盒,棱棱角角的,有些扎人。   略微使劲,棱角扎进皮肉之中。   痛感尖锐。   他抬眸,去看天花板上的灯。   白的有几分刺眼。   “洛萸。”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洛萸才刚站起身,想去拿遥控器换台。   周攸宁握着她的手腕,稍微用力。   她没站稳,又重新跌进他的怀里。   能够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应该”像是声带被灼伤,声音一反常态的粗沉,带着沙哑,“不会离开我吧?”   像质问,可又不止是质问。   洛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从这九个字里听出了哀求。   别离开。   他像是在求她。 第五十一章   “当然不会。”她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如同一只失去安全感的困兽,“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笑了笑, 摇头说:“就是突然想听你说一次。”   他不想露出自己丑陋的一面,只要想到她的爱,曾经那么热烈且执着的给过另外一个人,他就嫉妒的发狂。   他的洛萸,已经没有小时候的那种, 不顾一切了。   她不可能再次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一个人, 喜欢他。   所以周攸宁嫉妒,嫉妒曾经被他不顾一切喜欢过的周向然。   真遗憾, 他们要是没有隔这七岁,要是从小一起长大。   他应该是可以体会到的吧。   窗外风声好像停止, 时间也停止。   周攸宁愣在那里。   因为此刻,身侧的女人突然站起身, 在他面前, 低垂着头, 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   声音透出几分哄人的软。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他们离的那么近, 他甚至能看见她眼底的自己。   她握他的手,手指挤入指缝, 紧紧握在一起。   洛萸像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驯兽师,来来回回只有这么几句驯服安抚人的话。   周攸宁这头困兽,却总能被她三言两语驯服。   大约是因为,他是自愿的。   心底那些阴霾稍微消散, 他去抱她。   洛萸闻他身上清清淡淡的香味, 贪婪的, 甚至想把他的衣服剥开了,然后贴近,闻的更仔细。   “周攸宁。”   她突然连名带姓的喊他。   男人头靠在她肩上,喉间低低的应:“嗯?”   她挑了唇,诱哄道:“脱掉衣服好不好?”   这种带几分性骚扰意味的话,在周攸宁听来,却让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的不安需要她来抚平。   哪怕她总是正经不了多久,就彻底暴露本性。   但只要是她。   他从她肩上离开,眉眼带着几分无奈,却又宠溺顺从的笑。   他解开衬衣扣子,脱掉上衣。   手指碰到皮带,又去询问她的意见:“裤子也要脱吗?”   ---   最后的结果是,洛萸成了哭着求饶的那一个。   洗完了澡,周攸宁抱着她,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洛萸不安分的探出一个小脑袋,眼里带憧憬:“我看小说里,男主做完那种事后都会抽一根事后烟。”   他捏她的脸:“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她瘪嘴,阴阳怪气:“我这种差生怎么能和博学多才的周老师比。”   他低垂下眼,见她生气,心疼的摸了摸方才被他捏过的地方:“弄疼你了吗?”   他满脸自责。   洛萸就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还真的当真了。   果然还是这种正经沉稳惯了的人逗起来有意思。   洛萸笑道:“我才没有这么容易生气,我故意的。你刚才那点力道就怕我弄疼我了,那你又揉又捏的时候呢,我说疼,你还揉的更狠了,还上嘴咬,都咬破皮了。那里可比脸脆弱多了。”   他别开脸,轻咳一声。   明明没有说话,可泛红的耳尖好像在无声告诉洛萸答案。   洛萸平日里见惯了周攸宁冷静自持的模样,偶尔见他脸红一次,莫名的满足了她的恶趣味。   她软趴趴的靠在他身上,手越过他,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我之前见过一次的,在里面,有一盒烟。”   房间未开灯,只有窗外半点月光透进来。   可见度不算高,但周攸宁还是能看见,她清亮的眼。   有时候他会觉得,洛萸就是杂草不生的荒原里,开出的唯一一朵玫瑰。   她美丽,却又极富生命力。   明明是个看上去柔弱的小女孩,细白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   可偏偏,这个世界上,又好像没有任何事能打倒她。   哪怕是跌倒了,也只是趴在原地哭一哭,再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   然后骂骂咧咧的走开。   她不会留在原地自怨自艾,怪路不平,怪鞋子太滑。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用一种不太正经的态度,去对待她所遭受的任何磨难。   不是她的世界充满了爱,而是因为,她值得被爱。   距离有点远,再加上中间隔了个周攸宁,她拿不到。   周攸宁贴心的把烟和打火机一起拿出来。   他再三确认,只许洛萸试一下。   严厉的仿佛是她读书时的班主任。   洛萸乖巧点头。   她还算熟练的接过烟,看他细长白皙的手按下打火机。   那簇微小的火苗沾上烟味,迅速燃烧。   然后消失,只余一点瞧不见的痕迹,淡淡吞噬。   瞧见洛萸还算熟练的抽烟姿势,周攸宁眉头微皱。   不等他再次开口,洛萸俯身,吻在他的唇上。   为了让她舒服一些,他迎合的仰头。   察觉到她的意图,周攸宁无声叹息,但还是顺从的微启薄唇。   烟雾渡到他口中,有点呛。   洛萸从他身上离开后,他握拳抵唇,别开脸,咳嗽了几声。   始作俑者却一脸无辜:“什么嘛,你不是会抽烟吗。”   他有点无奈。   到底应该怎么和她解释,会抽烟,和吞了一口烟雾在嘴里,完全是两个概念。   洛萸的恶作剧时间结束了。   她把烟给了周攸宁,说没什么意思。   整个人缩到被子里,抱着周攸宁。   “周老师,好香啊。”   她惯爱说一些诸如此类的话,周攸宁早就习惯了,他把烟摁灭,扔进烟灰缸里。   回抱住她,让她完完全全靠睡在自己怀里。   那只揽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哄小孩睡觉一般:“睡吧,不早了。”   洛萸听着他的声音,顿时觉得困意席卷。   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静谧的夜色,周攸宁听着怀中人平稳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手机上。   自从看了她的日记本以后,他总是会在意。   在意给她发消息的人是谁。   会是周向然吗。   万一真的是他,那么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他们曾经的那段青葱时光,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   洛萸在周攸宁怀里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床,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她醒的时候周攸宁已经不在家了。   她穿上鞋子下床,阿姨在厨房做饭。   见她似乎在找些什么,便告诉她:“先生一早便走了,公司那边有些事等着他处理,他让我和你说一声。”   周攸宁现在忙起来了,没办法每天都给洛萸做饭。   所以干脆找了个阿姨。   洛萸洗漱完后,坐在中岛台那和阿姨聊天。   阿姨来这儿虽然没多久,但对这个看着娇气,又洒脱随性,不拘小节的姑娘很有好感。   还说要不是她已经有了男朋友,还真想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她。   洛萸咬着吸管,喝酸奶。   问阿姨:“您儿子多大?”   阿姨说:“今年十月一过就满十二了。”   洛萸笑道:“都可以当周老师的儿子了。”   阿姨也笑:“你再等个十年。”   两个人就这么开着玩笑,吃完饭后,洛萸主动把碗洗了。   阿姨做完饭就要回去了,接孩子放学。   洛萸看了眼外面的雨,递给阿姨一把伞。   阿姨和她道谢。   洛萸说:“都是自家人,谢什么,可别把我未来的老公给淋坏了。”   逗的阿姨又是一阵笑。   洛萸是在下午接到梁京打来的电话。   说话的却是姑婆。   她一改看到梁京这两个字后的不耐烦,整个人都娇起来了。   “姑婆,是不是想阿盏了呀?”   人老了,声音也会一起跟着变老,听起来便自带一股沧桑无力。   因着那点笑意而显出几分活力来:“对啊,昨天还梦到我们阿盏了。”   洛萸看了眼时间。   离周攸宁下班应该没多久了,正好也趁这个机会带他去让姑婆看一眼。   她答应姑婆今天去看她,还说要带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去。   姑婆高兴的说要亲自下厨。   梁京在一旁不满道:“您就别瞎添乱了,这病才刚好。”   电话挂断后,洛萸又给周攸宁打了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他没接。   洛萸知道他应该是在忙,所以就没准备继续去给他打第二个。   大概过了几分钟,那边回拨过来了。   洛萸按下接通,他那边很安静,只听见他的声音。   “刚刚在开会。”他问,“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温柔到让人骨头缝都酥麻的声音。   洛萸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下巴压在怀里的抱枕里。-   想象这是周攸宁的肩膀,可又怎么都代入不了。   周攸宁的肩膀是平直宽厚的,和这种软趴趴的抱枕才不一样。   “想问你今天有没有时间,陪我去看我姑婆。”   男人沉吟几秒。   很显然,他没有时间。   洛萸不想勉强他,她理解他的难处。   他刚接手公司没多久,哪怕他拥有比周启强百倍千倍的能力,可到底只是一个新人。   再加上他刚来,便以雷霆手段裁掉高层数十人。   那些高层在公司这么多年,多少也会留下一些心腹。   洛萸对这种尔虞我诈的商界斗争不了解。   但也知道,他的路,原比她想象的还要难走。   可他不过沉吟几秒,便点头同意了。   -   洛萸把澡洗了,换了身衣服。   她出来的时候周攸宁的车正好开停在楼下。   洛萸急急忙忙换上鞋子出去。   刚好周攸宁打开车门下来,她一步跨了三个台阶,扑到他怀里。   “我还以为你会回来的很晚。”   她在他怀里,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在公司待了一天,他身上隐约有淡淡烟酒混杂的气味。   但也不难闻。   反而增了几分清冽气息,像是夏日海盐。   周攸宁眉头微蹙,轻声斥责她:“下楼梯的时候慢慢走,跑那么快,摔着了怎么办。”   啰嗦的要命。   洛萸敷衍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为了逃避周攸宁接下来的话,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周攸宁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罢了,她也不需要太急着长大。   反正他也会护好她。   车按照导航开到目的地,是一处幽静的别墅。   四周人烟稀少,很适合养老。   姑婆早就出来等着了,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张薄毯。   梁京则在后面推着轮椅。   看到洛萸的那一刻,她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家中这些小辈女孩都不喜欢洛萸,因为她骄纵的脾气,因为她享受的偏爱。   同时也因为那点嫉妒。   但也只是姐妹之间的小情绪,无伤大雅。   看到周攸宁后,梁京又完全换了副表情。   她先前就知道洛萸和周向然的婚约取消了,然后她转头就和周向然的叔叔在一块。   她还以为是那种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头。   想不到居然这么年轻,而且还这么帅。   周向然已经很帅了,但和面前这个男人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男人周身仿佛自带清冷屏障,隔绝了任何可能投向他的目光。   偏却只对洛萸一个人温柔。   旁边的佣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姑婆笑道:“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话里热情,仿佛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周攸宁待人总三分礼貌,七分疏离。   不过对方是长辈,而且还是洛萸的姑婆。   爱屋及乌,疏离便少了几分。   他淡笑:“来时顺路买的,不费事。”   洛萸动作自然的取代了梁京,推着轮椅,说外面风大,先进屋。   梁京瞪了她一眼,要过去抢。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吵着进了屋。   老人家似乎都对茶情有独钟,客厅里摆放着茶具。   来时洛萸就和姑婆讲了,周攸宁特别会泡茶。   沸水倒入茶壶,轻轻转动茶具。   此为润杯。   姑婆瞧着周攸宁那双手,骨节分明的,甚是好看。   笑道:“洛萸那丫头没少和我夸你,就差没把你夸上天了。”   周攸宁轻笑自谦:“她说话一向夸张了些。”   姑婆忙说:“可没有,你啊,比她同我讲的还要优秀的多嘞。”   说话时,带些苏北口音。   听说她早年嫁去那边,生活了十多年,才搬回来。   姑婆细细的看他,满意的很。   过会,又似在埋怨:“向然啊,你说你都多久没来看姑婆了,以前明明隔不了几天就陪着阿盏往这边跑。”   她眼里攒出笑,“那会阿盏的表叔开玩笑,说给你们定个娃娃亲,你们还不乐意的。谁曾想,大了反倒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先滑跪一个   我昨天以为我挂了请假条,结果没有   今天看能不能再码一章出来 第五十二章   洛萸出来的时候, 姑婆正喝着周攸宁泡好的茶。   而周攸宁,则安安静静的坐在那。   如同一幅画一般。   冬末的阳光最是柔和,落在他身上, 增了几分暖光。   本就冷白的肤色衬的更白,只在眼尾处有一抹粉。   淡到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听人说,长了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都多情。   洛萸坐过去, 问他们聊什么呢。   她动作自然的拿了个茶杯过来, 下巴朝周攸宁那边抬了抬。   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洛萸喝了一口就瘪瘪嘴, 放下了。   果然,她还是不爱喝茶。   姑婆笑道:“和他说了些你们以前的事。”   “以前?”洛萸疑惑的看了眼周攸宁, 又去看姑婆。翊璍   她和周攸宁也没认识多久啊。   姑婆怎么知道他们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姑婆似是在回忆,视线落在院子外的那个人工湖里。   “有一年江城下大雪, 温度比往年都要低, 湖里结了这么厚的冰。”姑婆边说着, 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小辈都爱在上面走, 怎么说都不听。后来你表叔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这湖给围起来了, 才没有人敢上去。可是你胆子大啊,趁所有都不注意,自己翻墙进去,结果冰碎了, 要不是向然把你从湖里捞出来, 恐怕你早投胎去了。”   洛萸不知道姑婆怎么突然讲起了这个。   在现男友面前提前男友可是大忌。   洛萸刚要让姑婆别说了, 姑婆却笑看着周攸宁:“向然啊,那天的事真的谢谢你了。”   洛萸瞪大了眼,下巴都快掉了。   直接把现男友认成了前男友,无异于是给她宣判了死刑。   而且还是凌迟的那种。   她抓着桌布,小声提醒姑婆:“姑婆,他是周攸宁,不是周向然。”   姑婆一愣,点了点头,似懂了:“攸宁这个名字确实比向然要好听,改的好。”   她问周攸宁:“这个名字是你自己改的,还是你爸爸给你改的?”   洛萸以为周攸宁会生气,可他却表现的很平静。   面上的笑容仍旧温和礼貌。   三十二岁,的确和二十三岁有着很大的区别。   情绪不外露,待人始终保持在礼貌的界限之内。   对待长辈,则比礼貌,更多出一些尊重。   “我外公取的。”   说话的语气轻慢,仿佛并不受影响。   没有急着去解释什么。   洛萸暗暗松了口气。   --   饭桌上,洛萸和梁京就差没打起来。   两个人都是不饶人的性格,脾气一个比一个差。   不过到底二十好几了,也不像幼时那般幼稚,三两句就动手。   顶多阴阳怪气的你来我往,互相嘲讽。   姑婆见周攸宁几乎没怎么动筷,还以为他吃不惯。   “瞧我这记性,也忘了问阿盏你的口味。”   周攸宁淡笑着摇头:“我都可以。”   人上了年纪以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病。   姑婆也是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所以才会把周攸宁认成周向然。   这会清醒了,便不再提那些过往。   “阿盏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就连医生都说她可能活不过冬天。小学那会就天天生病,总是莫名其妙的晕倒。所以我们对她就溺爱了些,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唯独她爷爷严厉点,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现在这么一个娇纵的性子。”   姑婆看着客厅里正和梁京比谁身上的行头更贵的洛萸,笑容欣慰。   “小姑娘倒也乐观,哪怕是在医院躺着,全身插满了管子,也使劲全身的力气,颤颤巍巍的举着手,让她爸爸记得给她买限量款的芭比娃娃。”   “我们都知道,她是怕她爸爸哭,所以才用自己的方式逗他开心。她有时候不懂事,希望你能多担待。”大约是有了周向然的前车之鉴,姑婆害怕周攸宁也会因为同样的事情遗弃洛萸。   生性乐观的人,只是比别人都看得开,但不代表他们不会难过。   指望她一朝一夕改掉这个性子,怕是有些难。   所以姑婆希望她能找到一个能包容她这个性子的人。   这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溺爱。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姑婆去看身侧。   却见坐在一旁的男人,正眉眼温柔的瞧着客厅里的洛萸。   沉稳内敛的男人,似乎少有露出这么真诚又满含爱意的笑。   姑婆满意的收回视线,觉得这个笑容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   天色渐暗,洛萸从姑婆家离开,还被迫带上了一些她亲自腌的泡菜。   和梁京的炫富比赛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到底是在她的主战场,洛萸没什么优势,所以干脆耍赖不来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说下次一定要把她妈妈送给她的那套红宝石首饰带来。   大约是觉得她幼稚,周攸宁摇头笑笑。   洛萸想到姑婆刚才的话了,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试图和他解释:“我姑婆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才会将你认错成周向然的,你别太往心里去。”   周攸宁说:“我知道。”   洛萸点了点头,侧眸去看窗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路边枯黄的野草裹上一层银白,有积水的地方也是带着薄冰。   洛萸感叹道:“这种天气去爬山,还不得要人命。”   她征求周攸宁的意见:“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   周攸宁轻声笑笑:“自己不想去,企图拿我当借口?”   和聪明人谈恋爱真是太没意思了,一眼就被看穿。   洛萸打了个哈欠,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   周攸宁说:“不是答应过她吗。”   话里的她指的是许珏。   谈恋爱之余,却还不忘教她一些做人的道理。   譬如,人应该讲诚信,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周老师果然还是周老师。   哪怕被辞退了也难改本性。   洛萸当然没想要反悔,毕竟她可不放心让许珏和一个外国友人单独去爬山。   哪怕那个外国友人是她的炮友。   到了约定的时间,洛萸换好衣服,坐上了周攸宁的车。   她讨厌穿冲锋衣,觉得难看。   但在周攸宁的半强迫半哄骗之下,还是穿上了。   “山上温度低,这样暖和一点。”   他替她把衣领整理好,轻言软语的哄着她。   洛萸叹了口气,认命了。   问他:“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退后一步,上下看她,笑着摇头:“很好看。”   洛萸不依不饶:“有多好看,能让你心动的那种好看吗。”   周攸宁抬起左手,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笑容轻慢的问她:“可以推迟两个小时吗。”   洛萸正疑惑,却见他开始解领带。   她忙说:“我知道了。”   人往外跑。   生怕再被他压在沙发上。   虽然没有回答,却又像是最好的回答。   周攸宁重新把领系紧,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嘱咐她慢点跑。   车开到江北路,碰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许珏,以及站在一旁抽烟的男人。   头发染成了银灰色。   嘴里叼着烟,隔着绵密的烟雾,瞧见周攸宁了。   先是一怔,然后惊喜的朝他走来:“Asher?居然是你。”   周攸宁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他热情的拥抱,淡声纠正他:“周攸宁。”   Chris一拍脑门,笑道:“差点忘了。”   许珏瞧着还挺意外:“你们居然认识?”   洛萸沉默的看着Chris,没想到许珏的炮友居然是他。   看来这个世界,果然很小。   原先还担心彼此不认识,多少有会有拘束的许珏这下完全放心了。   Chris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自然的坐上了周攸宁的车。   从这儿过去,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   洛萸刚上车那会还挺有精神,转着圈的讲话。   和周攸宁讲完了和许珏讲,和许珏讲完了又和Chris讲。   就差没把自己分成三个人了。   然后慢慢的就没了声音。   Chris扶着副驾驶的座椅,人往前看:“怎么不说话了。”   周攸宁分开注意力,朝他摇了摇头。   小声道:“睡着了。”   示意他别吵醒她。   Chris点头,重新坐好。   看着周攸宁,笑容带着调侃:“人过了三十以后,性格是不是都会变好?”   周攸宁不语。   Chris耸肩,看来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Asher,只是对女朋友温柔而已。   洛萸是被许珏推醒的:“到了。”   洛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开车门下去,看了眼高耸入云般的山。   不需要三分钟,热度没了。   打起退堂鼓:“在山脚看日出应该也还挺好看的。”   许珏看着她,喉咙压出一声质问的轻哼:“嗯?”   洛萸秒认怂,同时也闭眼认命。   来都来了。   她体力不太行,尤其是爬山这种耗体力的运动。   身上都是汗,那件她嫌丑的冲锋衣也脱了,周攸宁拿着。   她走的慢,许珏他们早没影了。   周攸宁在一旁陪她。   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   他微微屈膝,缓蹲在她面前,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她酸痛的大腿肌肉。   “放松点,不然明天会痛。”   洛萸喝着水,抬头想看还有多久才能到山顶。   可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她痛苦的靠在周攸宁肩上:“我以后再也不爬山了。”   他低声笑笑,轻抚她的后脑勺:“好,我们不爬了,旁边有缆车。”   洛萸急忙摇头:“这样显得我多没毅力。”   周攸宁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是我想坐,我没毅力。”   洛萸看着他,叹了口气,故作头疼:“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五十三章   周攸宁抱着她, 听她落在自己耳边的叹息。   以及她故作为难的话语。   好像只在在她面前,他才能获得片刻的放松,不用去管那些让他厌恶的家庭关系。   亦或是, 总缠着他的噩梦。   如果能早点遇见她就好了。   他最近常有这样的想法。   大约只在洛萸的眼中,周攸宁才是温柔的。   可他并不像她想象的这样。   他也有过很不堪的一段往事。   在国外的那些年,他肆意挥霍着自己的青春。   那群富二代留学生,分为三类。   认真学习的,爱玩的, 还有一类就是他们这种。   游走在最阴暗的区域, 奢靡无度,找刺激。   打架, 飙车,闹事, 没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周攸宁参与,但很少亲自动手。   他心里住着一个不安分的恶魔, 听到那些求饶的声音, 恶魔才会停止叫嚣。   可是, 他也不全是。   被人欺凌,嘲笑肤色, 嘲笑种族。   他本来是安安静静活着的那个,因为被惹怒, 才会选择动手。   大约是因为,他的安静给了那些人一个可以欺负的讯号。   可他到底不是善茬,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反骨无人纠正。   不过是因为仅剩的那点教养, 在努力抑制他天性。   枷锁被打开, 于是他成了恶魔。   他从八楼往下跳, 没死成。   被三楼的遮雨棚挡了一下。   肋骨断了三根,腿也折了。   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最后又尝试上吊,被进来打扫的菲佣发现。   他没病,也没抑郁,更加没疯。   他就是觉得活着挺没意思,如果剩下的人生每一天都在重复之前的生活,还不如去做点刺激的事。   譬如亲手杀了自己,肯定很有趣。   他飙车,四个轮的两个轮的都会。   喝酒把自己喝进医院,医生说是酒精中毒,再晚到一会可能人就没了。   他躺在病床上,遗憾的想,为什么没能晚那么一会呢。   “幸好。”   他抱着洛萸,低声感慨。   洛萸愣了愣,问他:“什么幸好?”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骨,在她肩上蹭了蹭。   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气息。   以前好像闻到过,在应酬时的酒局上,合作方身边的女伴身上好像总会喷一些刺鼻的香水。   大抵是先前的工作经验,他对气味比较敏感。   甚至可以称之为,厌恶。   所以每次,他都会在保持礼貌的基础上,让人开窗通风。   把这股味道散出去。   可这次,明明是一样的香水味。   可是周攸宁却没由来的喜欢。   只要闻到,就会觉得心安。   洛萸笑道:“你要是喜欢闻的话,我以后送你一瓶。”   他抱着她,摇头:“我闻你身上的就行。”   洛萸抬手,搭上他的后背。   冬天就是不好,衣服厚,离的这么近都感受不到他的体温。   洛萸便将手从他腰腹下的衣摆伸了进去。   只隔着一件毛衣。   甚至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腹部的起伏。   “周攸宁。”   他低声去应:“嗯。”   他抱的太紧,洛萸动不了。   倒也没想过要挣扎,而是不太正经的笑了笑:“你要勒死我了,就这么怕我跑掉吗?”   她惯爱开些玩笑,和她不着调的本性也有关。   “怕。”   周攸宁像是在笑,可声音却又格外低沉,他说,“怕死了,每天都怕,”   --   许珏好不容易爬上来,累的仿佛丢了半条命,却看到早就被她甩在身后的洛萸提前出现在了山顶。   连帐篷都搭好了。   她走过去:“你们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洛萸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又往往周攸宁的方向指:“他非要坐缆车,我没办法,就答应了。”   许珏对洛萸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甩锅一向是她的强项。   知道肯定是她要坐的缆车。   帐篷是周攸宁搭的,洛萸起初还想帮忙,不过她帮的都是些倒忙。   周攸宁便让她在旁边坐着。   洛萸坐了一会,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总得做点什么吧,不然显得她太游手好闲了。   于是过去亲了他一下,说是给他加油。   周攸宁停下了动作,垂眸看她:“一个,好像不太够。”   于是洛萸又补了一个,还警告他不要太得寸进尺。   这会倒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好像平日里那个抱着周攸宁,怎么亲都亲不够的人不是她一样。   -   Chris把周攸宁叫走了,说是要好好和他叙叙旧。   周攸宁显然没想过要叙旧。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洛萸身上。   中国有句古话,擒贼先擒王。   Chris不知道用在这里算不上贴切,但他还是先从洛萸那里下手。   倒也意外的还算顺利。   洛萸和许珏坐在一起,东扯西拉的聊了一会。   周攸宁回来的时候洛萸已经睡着了。   睡姿实在不雅观,整个人趴在许珏的腿上,四仰八叉的躺着。   周攸宁走过去,动作小心的把她抱起来。   怕吵醒她,声音也轻了几个度,问许珏:“她睡了多久?”   许珏腿酸了,艰难的坐起身,活动了下。   “你们离开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觉得周攸宁实在没必要这么小心。   洛萸简直睡的比猪还沉,刚才旁边那对小情侣那么大声吵架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   洛萸醒的时候,整个人被周攸宁抱着。   那双眼睡的干涩发痒,她伸手去揉。   手却被拉开,稍显窄小的空间,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畔。   “脏。”   似乎是怕她不听话,他便顺势握着她的手,没有再松开。   洛萸只得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拿手机,看见上面的时间,又往帐篷外看了一眼,天还是黑的。   她问周攸宁:“你怎么醒这么早。”   她顿了片刻,“你该不会没睡吧?”   周攸宁轻笑着点头,只说:“我在外面很难睡着。”   洛萸说这样不行,通宵对身体不好,让他稍微眯一会也行。   见周攸宁没反应,她便用手去捂他的眼睛。   半命令半强迫。   “快睡。”   他应是在笑,洛萸放在他脸上的手,感受到他的面部肌肉在缓慢往上提升。   过了会,她终于放弃,人往他怀里钻,手去搂他的腰,脸贴在胸口。   “他把你叫去都说了些什么?”   “问了一些关于你朋友的事。”   洛萸提醒他:“我朋友有名字。”   在周攸宁看来,这没区别。   但他还是点头,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洛萸问他:“你那个朋友,人怎么样?”   “如果是做为朋友的话,还不错。”   “男朋友呢?”   他摇头:“不太好。”   洛萸懂了。   下次找个时间专门和许珏聊聊吧。   洛萸还是第一次在山上看日出,挺好看的。   她拍了很多张照片。   然后和许珏说,爬山还挺有意思的。   许珏白了她一眼:“坐缆车上来的某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洛萸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讲给周攸宁听。   他也只是笑笑,然后替她把衣服穿好。   “外套别敞着,小心着凉。”   她说:“我不敞着别人怎么知道我里面的衣服是限量款。”   周攸宁沉默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五十四章   外套最后还是被周攸宁穿好了。   洛萸试着挣扎了几下, 但不怎么起作用。   许珏在旁边看到这一幕,感到叹为观止。   还从来没有人能把洛萸管的这么服帖的。   她这个人,一身臭毛病, 我行我素惯了。   从山上下去,洛萸接到爷爷的电话,让她回家吃个饭。   周攸宁说要陪她一起去,洛萸态度坚决的拒绝。   “你一晚上没睡,万一猝死了怎么办?”   他几分失笑:“我身体还没差到这份上。”   “身体再好也得睡觉。”   洛萸难得态度强硬一次, 不是以那种开玩笑的语气。   周攸宁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然后轻笑着点头。   “好。”   他睡的沉,醒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睁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属于洛萸的那一栏,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手指悬停在上面, 最后还是锁屏放回原处。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穿上衣服去公司, 却在中途接到一个电话。   他很少参加饭局, 能推的通通都推了。   但这次, 似乎没办法推。   周悦是周攸宁的姑姑,年纪大了, 平时静养在国外。   这次大约是听说了家里那些事,才匆忙赶回来的。   她对自己哥哥的那个私生子没什么好感, 上流阶层的人似乎都带着点审视他人的傲慢。   对于那种肮脏龌龊的关系,她觉得不耻。   可向然她不能不管。   “我知道你恨那个人,但向然好歹也是你侄子,你断不能因为上一代的恩怨, 就把罪责推到他身上。他是无辜的, 如果能选, 谁不希望光明正大的活着?”她苦口婆心的劝着,希望周攸宁能想明白。   落地窗外能清晰的看见闪电掠过云层,周攸宁等雷声过了方才开口。   相比周悦的激动,他沉静的语气,反而听不出几分情绪。   “我是向然的叔叔,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既然你知道你还拿他当侄子看,那你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她比方才更激动,满是皱纹的脸上,因为此刻的情绪,而通红一片。   不用问,也知晓她指的是什么。   周攸宁安静垂眼,只喝茶,面前的菜他一口未动。   他确实不爱吃外面的饭菜。   姑姑大抵是对他彻底感到失望,也不再说什么了。   周攸宁看向窗外,雷声过后,便是大雨。   他没想过要解释,因为知道就算解释,也没什么用。   思维一旦固定,是很难被改变的。   在她眼中,周攸宁始终都是那个谁也管不了纨绔。   他坏事做尽,更何谈是抢侄子未婚妻。   他做得出来。   在她眼中,自己这个侄子,做得出来。   --   洛萸一顿饭吃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周攸宁在客厅看书,却算不上专注。   视线总是看向大门处,全然不在书上。   直到门打开,洛萸的声音传进来。   她不耐烦的让洛杰赶紧滚:“下次要是让我发现你再去那种地方,休想从我这儿要走一毛钱。”   洛杰的声音离得远,周攸宁没太听清。   他放下书,站起身,朝她走去。   洛萸刚换了鞋子,人还没站稳,就被抱住。   周攸宁抱的有些急切,洛萸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她愣了愣,手上拿着刚脱下的外套。   好一会儿,她才问他:“怎么了?”   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   周攸宁摇头,只说:“让我抱一会。”   他的一会,和洛萸以为的一会,好像不太一样。   洛萸站的脚都酸了,他却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洛萸是个很迟钝的人,这种迟钝大概和她不太聪明的脑子有关。   可是此刻,太明显了。   周攸宁的难过太明显。   她突然笑了,抬手去摸他的头:“我们娇娇今天怎么了,被欺负了吗?”   他身子微僵,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间。   而后,大抵是在笑。   洛萸感受到了,他笑时,轻颤的肩膀和胸腔。   “嗯。”罕见的,很坦然的承认,声音低软,像在撒娇,可话里带的淡淡笑意却又让人分辨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   “被欺负了。”   洛萸问他:“要我帮你报仇吗?”   “帮我。”或许是觉得这句话有趣,他单独拆开,念了一遍,“报仇?”   洛萸说“我找人把他揍一顿。”   笑声轻慢,又带了点故作的为难:“可是怎么办,她年纪很大了。”   洛萸也跟着一起为难:“对啊,万一揍出个好歹来,我说不定会进局子。”   周攸宁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不是周向然的二叔,如果周向然没有和洛萸分手。   那么他们,是不是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光是想想,就会觉得难过。   安静持续了很久,洛萸一本正经:“那我轻轻的,踹她一脚。”   周攸宁笑出声来:“你是认真的?”   她也笑:“怎么可能,我是二十五,又不是十五,怎么可能这么没分寸。”   她问周攸宁:“还难过吗?”   他摇头:“早就不难过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满足便盖过任何负面情绪。   但就是突然,想被她哄一哄。   很幼稚的想法。   洛萸终于得以从他怀里离开,视线平齐时,她只能看到他身上的毛衣。   大多时候,他都是处变不惊的,甚至到了无趣的地步。   视线往上抬,看到他那张脸。   又会觉得,再无趣的人,只要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便也变得有趣。   “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研讨会,可能下周才会回来。”   周攸宁接过她手里的外套,抚平整后挂好:“放假也要去?”   洛萸在沙发上坐下,从果盘里拿了根香蕉,扒皮后咬下一口。   “本来我是不够格去的,但前辈给我申请了一个名额,让我跟着好好学习。”   周攸宁在她身旁坐下:“下周回来?”   “嗯。”   “下周几。”   洛萸也不太确定:“可能是周三,也可能是周四。”   算下来,她最少要去四天。   周攸宁沉默片刻:“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的,不能带家属。”   “我自费。”   “不行。”   “他们的费用我也......”   洛萸打断他:“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吗,就四天。”   他握着她的手,翻转一圈,掌心相抵,十指紧扣。   “嗯。”他点头,“离不开。” 第五十五章   洛萸最后还是没能如了他的愿。   周攸宁虽然黏人, 但他稳重成熟的办事能力,让他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 不出纰漏。   可洛萸不同,她没办法做到一心二用。   只要周攸宁在她身边,她的注意力总会被他移开。   情不自禁的去看他。   所以。   她低声诱哄:“我一忙完就回来。”   这种方式显然很凑效,周攸宁被她吃的死死的。   他很聪明,自然能分得清她是在哄他, 还是出自真心。   洛萸的确是一个不太会隐藏自己的人。   一时慌乱, 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想先把他的情绪稳住。   她既然愿意依顺着自己, 那就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周攸宁也甘愿沉浸其中。   “好。”泛着淡淡凉意的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擦过,他眼波流转, 泛起淡淡笑意,“要说到做到, 不许骗我。”   -   洛萸洗完澡就睡了, 周攸宁还在办公。   在洛萸这儿, 他总是以她为先,工作什么的都往后放。   以至于洛萸还以为他的上班日常很轻松。   全然不知他只是不舍得浪费能与她相处的一分一秒。   夜晚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工作时间。   驱逐睡意的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   窗外天色浮出一抹鱼肚白, 洛萸被闹钟吵醒,打着哈欠坐起身。   却瞥见身侧空无一人。   她疑惑的穿上鞋子下床, 看到书房紧闭的房门之下,门沿透出的那一抹光亮。   犹豫了会,洛萸还是走近,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门进去。   那张宽大的书桌后, 男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头微往后仰, 后颈抵着椅背。   洛萸这才发现, 他的脖子上其实也有一粒浅褐色的痣。   很小,哪怕是在他如同羊脂玉一般的冷白肤色对比之下,仍旧看的不仔细。   洛萸随手从一旁的沙发上拿起薄毯,过去给他盖上。   沙发是周攸宁专门给她准备的,因为她一看书就犯困。   以往那张睡着不舒服,所以他就让人去换了一张更软的。   更适合睡觉。   洛萸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坐在一旁看了他一会。   有的时候,她会突然生起这样的念头,觉得自己其实不太了解面前这个男人。   他哪怕在她面前表现的再娇气,但洛萸也知道,他是个心思深似海的人。   周向然已经算是翘楚了,可他在周攸宁面前,却如同一只微小的蚂蚁。   他想碾死他,轻而易举。   洛萸单手撑着脸,喉间发出一阵极深的叹息。   至今为止,她都不太明白自己对周攸宁的感觉。   是真的喜欢吗。   还是因为那点占有欲作祟。   她不聪明,再者,两人在一起的契机也不对。   如果一开始就是出自于喜欢而追求他,洛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为难。   是真的喜欢吗。   喜欢的是周老师,还是周攸宁?   她总会有这种疑惑。   周攸宁确确实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她不想伤害他。   洛萸独自头脑风暴,连周攸宁是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攸宁正看着她。   那双带了些许红血丝的双眼,此时泛着温柔笑意。   他好像不论何时,无论多狼狈,也总会不动声色的藏起那些不堪,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   “什么时候来的?”   声音像是生了刺,触到皮肉上,却不疼,反而微微酥麻。   洛萸说:“刚来。”   他略微俯身,左手碰在她眼睛下方,轻轻擦过:“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洛萸顿时如临大敌:“黑眼圈?”   她急忙站起身,去找镜子,环顾了一圈都没看到。   周攸宁适时的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   洛萸伸手接过,点开原相机,果然看到了眼下那点淡青色。   她垮着一张脸,问周攸宁:“是不是很难看?”   见她快哭出来了,周攸宁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一个黑眼圈而已,对她的伤害竟然这么大。   他支肘扶额,轻笑出声,几分无奈。   “好看。”   可他的话在洛萸这儿也不起什么安慰作用。   洛萸怀疑哪怕自己长胖了五十斤,他也会觉得她好看。   所以她不信他。   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早睡,还不忘叮嘱周攸宁。   总这么熬夜工作,身体迟早会垮。   他安静的听她念叨,然后听话的点头,应允。   洛萸是下午两点的飞机,中午吃完饭后,周攸宁开车送她去机场。   这次一同去的,除了几个前辈外,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医生。   都是做为陪同前往学习的。   上飞机后,李夏梨问洛萸:“刚才那位是洛医生的男朋友?”   洛萸拿出眼罩戴上,准备补会觉,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嗯。”   “和洛医生还挺配。”   虽然带恭维,但也出自真心。   洛萸笑了笑,同她道谢。   那几天,周攸宁问清了洛萸的作息后,待她闲时便会给她拨视频。   有时候在外面聚餐,不方便接。   但她也会不动声色的按下接通,然后将手机偷偷放在腿上。   虽然角度有点死亡。   饭桌上总是免不了要喝酒,洛萸惯会玩赖,一杯酒敬了一圈,每次都只抿那么一点。   一圈下来,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那些前辈倒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笑着调侃几句。   洛萸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拿着手机离开。   她问周攸宁:“刚刚没有截图吧?”   他也只是笑:“没有。”   洛萸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个角度太死亡了,她肯定很难看。   洛萸好像不知道,也不相信,周攸宁每次夸她好看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   无论她是什么样,只要她是她。   在周攸宁,她都是好看的。   爱本就是一层滤镜。   是因为爱她,所以才会觉得她好看。   而不是,觉得她好看,才爱她。   因果关系,在他这里分的明细。   -   许亦喃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周攸宁。   饭局是老教授组的,周攸宁尊重师长,推了公司的事务过来。   前些日子听说他辞去了考古所的工作,许亦喃替他感到惋惜。   她自认为还算了解周攸宁,也明白,他对文物修复,应该还算感兴趣。   可生在那样的家庭,注定了人吃人。   他要不狠一些,现如今倒下的就是他了。   许亦喃倒了杯酒,敬他:“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了。”   酒杯碰撞,他收回了手,浅抿一口便放下。   眼中带着礼貌的淡笑,过多的,便瞧不见半点。   把距离拉放在只有礼貌。虽说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了些,但对于目睹他那段荒唐青春的许亦喃来说。   却是受宠若惊。   她是羡慕洛萸的,很羡慕。   周攸宁单是冲自己笑一下,她就已经觉得算是无上恩赐了。   那洛萸呢,被周攸宁这样的人爱着。   她又是什么感觉。   许亦喃突然很好奇,他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   一如既往的稳重礼貌?   桌面上的手机响了。   周攸宁垂首去看,屏幕上的名字,从许亦喃这个角度依稀可以看到最后的萸字。   毫无缓存的,温柔挂上眉梢。   他致歉以后,拿着手机离开。   经过许亦喃身旁时,她听到了。   冷漠的人开始撒娇,声音低软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想我了吗?” 第五十六章   “想啊, 当然想了。”   洛萸被迫一起来洗脚,是那种正规的会所,双人包间。   给她洗脚按摩的是一个女技师。   她仰趴在床上, 按的有点痛,她礼貌的要求:“力气可以稍微小一点。”   女技师点头:“好。”   周攸宁听到了,问她:“在按摩?”   “嗯,本来不准备来的,但都来了, 我就来了。”   周攸宁轻声笑笑, 问她确定了回来的时间没有,他到时候好去接她。   洛萸说不用:“我回去以后先回趟家, 不然我爷该吃醋了,到时候可别又迁怒到你身上。”   周攸宁仍是在笑:“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拒绝以后, 大约是顾着周攸宁的感受,于是又补充一句, “这次我先自己回去, 下次你再陪我一起。”   “好。”   洛萸又东扯西拉的和他说了一会, 周攸宁全程都是倾听者的身份。   按摩结束后,洛萸挂了电话, 说她先回去。   直到听见耳边的忙音以后,周攸宁才舍得将手机放下。   他侧身从长廊离开, 身后是洗手间。   正当他要出去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Asher?”   -   洛萸回江城后,第一时间回了家。   老爷子旁敲侧击的问她是几点落的地。   洛萸知道他是想问什么,给他倒了杯茶, 答非所问, 却又是老爷子想知道的那个答案:“我一下飞机就回家了, 还哪都没去呢。”   听她这么说,老爷子才把那杯茶一口喝完。   虽未表现出来,但洛萸也能猜到,他此刻心里恐怕都乐开花了。   外面在下雨,总有雨水撞击窗户的声响传来。   洛萸坐在沙发上陪爷爷看电视,却不专心。   眼神总往手机上看。   看时间,看有没有新进来的消息。   “下着雨呢,我让司机送你。”   听到爷爷的声音,洛萸放下手机抬眸:“我等会再走,再多陪您一会。”   爷爷笑道:“爷爷我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你们小年轻恩爱,我也高兴。回去吧,可别让他等急了。”   洛萸眉开眼笑:“那我下次再来看您。”   她回了家,看到客厅里开着灯。   哪怕才下午,外面的天色就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变得阴沉。   仿佛已经黑夜。   她撑伞开门,收了伞进来。   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周攸宁坐在客厅等她,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午间新闻。   洛萸把伞挂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进门。   想给他一个惊喜。   直到走到她身旁时,她才突然抱住了他:“我回来啦。”   男人微微抬眼,冲她笑了一下:“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他的脸色苍白,笑容也有几分勉强。   洛萸狐疑的看他:“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微怔,继而摇头:“没有,你先坐着,我去把饭菜端出来。”   洛萸的第六感并不强烈,她也没有敏锐的观察力,实在是,现在的周攸宁,状态太不对了。   大约是受的情绪的影响,那些饭菜的味道也一般。   糖放成盐,有些甚至半生不熟。   洛萸抬眸看他一眼,见他正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她犹豫的握紧筷子,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那顿饭最后还是没有吃完。   周攸宁拿去倒掉了,说太难吃。   他给她点了外卖,但他自己却没吃。   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洛萸。   偶尔洛萸察觉到视线,往他那边看一眼时,他会短暂的从自己的情绪里脱离出来,给她一个温柔的笑。   在洛萸的认知中,周攸宁不是那种会完全展露自己情绪的人。   哪怕是在她面前,他也是露七分留三分。   可现在。   那天晚上,周攸宁是抱着她睡着的。   她躺在他怀里,听到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叹了口气。   他总想在她面前隐藏自己曾经的那段荒唐岁月。   因为知道,她爱的那个周攸宁,是她堆砌的幻想。   他也尽力在替她满足这个幻想。   可是。   他拂开她散乱的发丝,垂首吻在她的额头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隐瞒一辈子。   -   公司里的人发现了,最近那个二流子打扮一样的男人总来公司。   每回来,都会在总裁办公室里待很久。   几个秘书都很疑惑,按理来讲,周攸宁是不会和这种人有接触的。   几个秘书相互对视一样,又纷纷耸肩,低下头。   各自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大BOSS的事情,他们也不敢无端猜测。   许章程左看看,右摸摸,嘴里感慨有个有钱的爹妈就是好。   路早就铺好了。   “不像我啊,进去了这么多年,出来后就完全和社会脱节了。”   周攸宁不语,只微侧了转椅,安静看他。   许章程心里莫名犯怵。   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他如今多么成熟稳重,可眼神总骗不了人。   要说狠,周攸宁才是真的狠,他们几个哪比的过他。   念及他如今有把柄在自己手上,许章程觉得自己也不必怕他。   虽是这么想,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   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他随手抽出他面前的椅子坐下:“听说周总裁找了个小七岁的小娇妻,恩爱的不得了。我可是在里面坐了十二年的牢。有个好外公就是好啊,风口浪尖都能把你干干净净的捞回去。”   手臂搭放在桌上,十指交叉,男人喉间溢出冷笑:“你坐牢是因为贩毒,现在来和我鸣不平?”   许章程点头:“是,你周攸宁干干净净,不缺钱,也不屑于我们做的这点肮脏勾当,但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周攸宁眼神暗下去几分。   许章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以他对周攸宁的了解,惹恼了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哪怕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周攸宁不再是那个十七八岁,一身反骨的少年了。   可他到底还是周攸宁,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捞起一旁的椅子朝他砸来。   许章程对自己手上威胁他的砝码是否有用还不得而知。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没什么感情。   他连自己都不爱,怎么可能去爱别人。   所以他开始犹豫,甚至开始后悔,不该来的。   但来都来了。   并且,他也没有退路可走。   出狱后才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他三十几岁了,也没有在这个社会立足的能力。   所以他想到了周攸宁。   横竖都是死路,倒不如搏一搏。   “周攸宁,我手上可还留着你当初打人的那些视频。说实话,那个时候的你简直帅的不行。我要是个女的,我也心动了”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足够淡定,但说话时的气弱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胆怯。   没办法,面对周攸宁这种疯子,没法不胆怯。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虽然不知道三十二岁的他变成什么样了,但十七八岁的周攸宁,什么都做得出来。   许章程深信,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从前那个周攸宁。   他敢这么威胁他,恐怕早就倒下了。   “可是如果让你的小娇妻看到了,你说她会不会害怕?”   他轻笑出声,“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无辜小女孩被骗。毕竟到时候结婚了,说不准你会家暴。”   周攸宁长久不说话,只是无声的看着他。   眼里显出红血丝,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情绪。   许章程的心沉下去几分,看来这砝码没什么用。   也对,以周攸宁的身价地位,这个没了,还有无数个排队等着他。   他也认命了,手往桌上敲了几下,而后站起身:“那我就先去让妹妹迷途知返了。”   他刚要开门出去,低沉暗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男人问他:“你要多少。”   许章程停在原处,顿了片刻。   而后露出贪婪的笑。   他像是摸清了周攸宁的软肋所在一般。   伸手比了个数字:“这个,周大老板应该有吧?”   意想不到的,这个砝码还挺有用。   看来人都是凡夫俗子,再冷血又怎样,不还是会陷入温柔乡不可自拔。   -   洛萸今天晚班,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阿姨做好了饭。   洛萸环顾一圈,没看到人。   于是问阿姨:“周攸宁呢?”   阿姨笑道:“在楼上呢,书房里,应该在工作。”   洛萸点了点头,把鞋换上,去了二楼。   才推开书房门她就嚷嚷:“下班了怎么不去吃饭,这么勤奋,也不怕把身子累垮?”   周攸宁脸色不太好看,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不带半点血色,透着一种病态的白。   洛萸瞧见了,心疼的过去,手抚上他的脸:“哪里不舒服吗?”   他淡笑着摇头:“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洛萸说要给他好好按按。   “上次去按摩,技师教了我两手。”   她力道不如技师的大,但好歹也算是有样学样。   周攸宁侧过身去,抓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拉。   洛萸没站稳,就这么摔到他怀里。   她在他怀里抬眸:“占我便宜?”   周攸宁轻笑出声:“嗯。可以吗?”   洛萸说:“已经做了还问我可以吗。”   他上身微倾,下巴抵靠在她的肩上。   耳边是他稍沉的呼吸声。   洛萸握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放:“最近不开心?”   他摇头:“还好。”   洛萸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还好?”   他沉默几秒,将她抱的更用力一些:“不太好。”   “为什么呢,为什么难过。”   他不说原因。   而是问她:“你会,不要我吗?”   洛萸:“说不准。”   他抬眼,手抖了一下,身子仿佛也在此刻僵愣住。   洛萸没想到自己不过开了一个玩笑,他的反应就会这么大:“你现在下楼好好吃饭的话,我再考虑考虑。”   他挑唇,声音压出几分软意:“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   “没吓你,你要是再不吃饭,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她说的一本正经。   周攸宁听话的起身:“嗯,都听你的。” 第五十七章   过年那段时间, 洛萸回了家。   她在厨房帮忙包饺子,洛杰则扶着梯子在外面贴对联。   一般这种大型节日,他们都是亲力亲为的。   老爷子传统, 觉得还是得自家人来做。   洛萸包的饺子大小不一,丑的也不别致。   洛母之后还得重新返工一次。   洛杰揉着肩膀进来。   洛母问他:“都贴完了?”   他叹着气,坐在椅子上:“贴了一半,太累了,先休息一下。”   他说他以后结婚了一定要搬出去, 也不会买这么大的房子。   光是贴个对联就能要了人半条命。   洛萸说:“你能不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都两说。”   洛杰不服气:“你瞧不起谁呢。”   洛萸抬眸, 点名道姓:“瞧不起你,瞧不起洛杰, 怎么了?”   被她这么看着,洛杰立马怂了:“说的好, 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洛母在一旁笑,让他们别一见面就吵。   “都多大了, 怎么还跟小朋友似的。”   洛母这话说的有失偏颇, 小朋友时期的洛杰更加不敢和洛萸吵。   他脑袋靠过去, 和洛母撒娇告状:“妈,姐她一直欺负我。”   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洛萸平时工作忙, 回来的时间少。   洛杰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成天都在外面野。   难得有一家人坐在一起的闲散时间。   洛母笑骂他:“她是你姐, 你让着他点。”   洛杰说:“您这心未免也偏的太过分了。”   洛萸声音抬高:“嗯?”   洛杰不敢说话了。   乖乖的站起身:“我继续去贴对联了。”   饺子包的差不多了,洛萸起身去洗手,问她妈:“爸几点回来?”   洛母看了眼客厅墙上的钟:“快了,刚刚说还有一个多小时, 估计马上就到了。”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错, 出了太阳。   刚好把前些日子的寒气压一压。   晚上他们吃的饺子, 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都依顺着老爷子的口味,看的是一些抗战片。   洛萸哭的七荤八素,直骂那些小鬼子不是人。   老爷子也气的用拐杖杵地板,和洛萸一起破口大骂。   洛杰在一旁,满脸嫌弃。   实在忍不住了,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   洛萸哭的嗓子都哑了,晚上和周攸宁通电话,讲话都费劲。   周攸宁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语气凝重,问她在哪。   车钥匙都拿在手上了,洛萸说她在家,刚看完电视。   现在难过的很。   “李云龙老婆没了,呜呜呜呜呜呜他太可怜了。”   周攸宁无奈的低笑:“怎么开始看抗日片了。”   “陪我爷呢,你回家了吗,怎么周围那么安静?”   房子里空落落的,家里的阿姨佣人也都回去过年了,只有周攸宁一个人在。   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音量调大,直到弄出点声响来了,他才说:“在家。”   “那你吃饺子了没?”   “没有。”   “吃的什么?”   “意面。”   洛萸眉头皱着:“你家里人真奇怪,大过年的吃意面。”   他轻声笑笑:“明天才是年。”   “也差不多了,你们家有守岁的习惯吗?”   他想了想:“好像没有。”   周攸宁不太清楚,他是在国外长大,回国以后也很少在家里住。   哪怕是过年,也是赶回去吃顿饭了就离开。   所以他对过年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那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大年三十那天,洛萸早上七点就被她妈叫醒,让她赶紧去洗个澡,换身新衣裳。   这是他们家的老传统了,大年三十洗澡,送走一整年的晦气。   衣服是洛母准备的,红艳艳,又喜庆又土。   洛萸困到没有力气,软趴趴的躺在沙发上,觉得自己穿的像个年画娃娃。   洛杰对此感同身受。   他痛苦的开口:“妈,以后我们自己买行吗?”   她妈斜他一眼,不放心他的品味:“你们买的都是些什么,红里带着黑,不吉利。”   “那也不能全红啊,对联还烫金呢。”   昨天贴的是旁边小楼的对联,今天则是贴主宅的。   洛萸在下面扶梯子,洛杰不放心,反复和她确认,让她千万别松手。   她不耐烦,让他速度点,不然她立马走人。   洛杰怕的双腿直哆嗦,哭的朝客厅寻求帮助:“爸,你来帮我扶吧,我不放心洛萸。”   他爸斥他:“什么洛萸,没有长幼之分,她是你姐!”   洛萸问他:“听到没有,叫姐。”   洛杰抱着梯子无声流泪,好家伙,这心偏的也太明目张胆了。   -   年三十的团圆饭刚吃饭,洛杰就急急忙忙的出去,说是和朋友约好了。   洛母在后面提醒他:“十点之前记得回来。”   家里有守岁的习惯。   洛萸玄关处换鞋子,洛母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鞋子换好了,洛萸直起腰把外套穿上:“妈,怎么了?”   她妈欲言又止的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这个,你拿去给攸宁,是我和爸爸的一点心意。”   洛萸伸手接过,笑道:“爸也有份?”   洛母点头:“你爸早就松口了,他是最随你心意的,只要你自己觉得这是正确的,我和你爸都不会反对。”   洛萸抱着她:“还是爸妈最好了。”   洛母笑容无奈,轻抚她的发顶,笑容宠溺:“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今天记得早点回来,知道吗?”   “十点之前,保证到家。”   洛母笑出声:“行了,少贫。”   --   周攸宁在前面的路口等她,车停在路边,他站在外面等。   夜晚风大,他却像没感知一样。   洛萸跑过去,裹紧了围巾,冻的直哆嗦:“你怎么不在车上等我?”   他听到声音了,往这边看,脸上笑容温柔。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里面是件高领的毛衣。   下巴压着柔软的领口。   他把外套拉开,洛萸顺势搂着他的腰,躺进他怀里。   “冷不冷?”   他摇头,轻声笑道:“看你比较冷。”   “红色的毛衣实在是太难看了,我就脱掉了。”   周攸宁拉开车门,让她先进去:“别感冒了。”   里面放着一杯奶茶,还冒着热气。   洛萸拿着手上暖手,瞧见标签上的名字了。   “这家店平时人就多,更别说是今天了,你怎么买到的?”   他系好安全带,替洛萸也系好。   “找了黄牛。”   “嗬,钞能力啊。”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的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喉间发出一声低笑,发动车子,问她想去哪。   洛萸说都可以。   她提议:“去河滩看烟花?”   周攸宁点头:“好。”   城里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不过因为是过年,所以稍微放宽了些。   但也只许小范围燃放,并且规定了时间。   周攸宁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用纸巾反复擦拭了好几遍,才让洛萸坐过来。   洛萸告诉他:“以前每次过年,这里都特别热闹,我小的时候经常和洛杰还有我几个表弟表妹们来这儿玩。”   周攸宁全程只安静的听她讲。   末了,洛萸问他:“你十七岁不是回国了吗,没来河滩?”   他摇头:“没有。”   “那可真遗憾,你要是来的话,说不定还能早点遇上我。我那个时候可风光了,街区一霸,我可以罩你。”   周攸宁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碰到打人的场景还那么淡定的小女孩。   大概也能知晓她没有撒谎。   “可能,我们那个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   烟花在头顶炸开,形成一个漂亮的光圈,然后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仿佛刚才的绚烂只是一时错觉。   洛萸没听清,问他:“什么?”   他摇了摇头,只笑:“现在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我现在地盘扩充了。”   周攸宁笑出声来,抱着她。   她和他比起来,明明是纤细瘦小的,身上却好像永远带着暖意。   周攸宁话不多,全程都在听她讲。   她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他笑容宠溺的替她把围巾围好,问她今天怎么穿的这么喜庆。   她说衣服是她妈妈买的,还不许她换。   提到她妈,她突然想起来。   从包里拿出那个红包,给他:“你未来丈母娘给你的。”   周攸宁迟疑的接过:“是什么?”   “红包啊。”   他似不解:“红包不是只有结婚的时候才会给吗?”   洛萸叹了口气,看来她的周老师确实没有过过一个完整的年。   “过年也是要给你的,你难道没有给过你家里那些小孩红包吗?”   他摇头:“我家亲戚不多,最小的是向然。”   那难怪。   “没事,以后多的是需要发红包的地方。”   她家那群小家伙,可是数量多到惊人。   -   洛萸对周家那个氛围再了解不过,死寂压抑。   所以她让周攸宁去她家。   洛母得知他要来,事先询问了洛萸他爱吃的菜,特地让厨房记得做。   客厅里,洛父与他交谈,说的都是些生意上的事。   洛萸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   见她爸的神色还算放松,她也就跟着松了口气。   她爸这个神情,说明他对周攸宁还是比较满意的。   年过的短暂且快速。   七大姑八大姨上门拜年,那些小辈们嘴甜,拉着周攸宁一口一个表姐夫的喊着。   甚至还有得知表姐夫以前是老师,偷偷把寒假作业带来,希望他能帮自己写完的。   被洛萸发现了,毫不留情的告了状。   然后挨了顿揍。   -   十五还没过完,洛萸就回归了工作岗位。   许嘉凉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最近请了假在家里。   她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吐什么。   现在在住院部躺着。   洛萸原本准备下了班就直接过去看她。   小冰敲了门进来:“洛医生,有人找你。”   “找我?”   小冰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洛医生,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种人啊。”   洛萸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起身出了诊室。   坐在等候椅上的男人站起身,不太确定的和她打招呼:“洛萸洛医生?”   洛萸手插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点头,问他:“你是?”   他左脸颊有道疤,笑起来皮肉皱着,头发是短寸。   “洛医生你好,我叫许章程,是周攸宁的朋友。” 第五十八章   洛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找我有事?”   他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小冰。   似乎是想单独和她说。   洛萸会意, 让小冰带他去休息室等着,她去泡杯咖啡。   人进了诊室,洛萸犹豫了会, 还是拉开抽屉。   拿出了录音笔。   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的话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   洛萸打开了录音笔,泡了两杯咖啡过去。   小冰已经走了,里面只有那个人在。   看到洛萸以后,他眼神在她身上睃巡:“周攸宁好福气啊,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女朋友。难怪他怕成那样, 是我, 我也舍不得断。”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洛萸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她的潜意识里对这个人很反感。   尤其是他的眼神。   咖啡放在桌上,她拖出椅子坐下, 想要快速结束这段对话,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开门见山的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就是我明天要走了, 不过走之前我也不想让周攸宁好过。所以想给你看个视频。”   洛萸直接,他更直接   拿出手机, 翻找了一遍,屏幕侧转, 对着她。   洛萸眉头微皱:“什么视频?”   他下巴往前抬:“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洛萸狐疑的坐直了身子,看着手机。   视频里的人讲着法语,洛萸听不懂,光线也很暗, 应该是在晚上拍的。   镜头晃了几下之后才稍微看清了点。   少年背对着镜头站着。   简单的白T黑裤, 却也被他的颀长的身骨衬出了几分清冽。   他面前跪着个男人, 手撑着地,嘴里胡乱的说着什么。   少年拽着他的头发,使他被迫仰起了头,膝盖往他脸上磕。   那人痛的惨叫,他却不为所动。   洛萸眉头皱起,几次都不忍心再看。   许章程笑问:“你难道不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吗?”   洛萸也说不上来,确实感觉在哪里见过。   录像的人喊了一声:“周攸宁,行了没,再晚点警察要来了。”   少年捡起地上的外套,搭在肩膀上,不耐烦的转身。   那张清俊好看的脸上,带着漠然。   看到摄像机了,他眉头微皱,抬脚踩了上来。   然后屏幕彻底黑掉。   洛萸愣坐在那里,神色有些恍惚。   许章程似乎很满意她这个反应:“类似的视频我还有很多,你们网站上的那个医生邮箱是你的吧,我已经发过去了,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回去慢慢欣赏。”   洛萸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视频里那个凶残暴力的少年,又确确实实长了一张和周攸宁一样的脸。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更稚嫩,也更冷漠。   大约是怕她不信,许章程说:“他怕被你知道他这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前前后后给了我三千万的封口费,你觉得他真是什么好人?”   “封口费,你勒索他了?”   许章程点头,笑得还挺得意,似乎对于,能把周攸宁算计到的这件事,而感到自豪。   “他那个人,心机城府比谁都深,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也会栽到我身上。”   “所以。”洛萸好像只关心一件事,“你勒索他了?”   -   洛萸去探望许嘉凉的时候,她老公也在。   本来就是这所医院里的医生,值班结束就过来了。   正给她削苹果。   许嘉凉看到她了,问她脸色怎么这么差。   洛萸摇了摇头,只说外面风太大:“冷的。”   “那你当心,别感冒了。”   许嘉凉顺势从自己肚子上掏出个暖宝宝递给她:“还是热乎的。”   若是以往,洛萸早笑的直不起腰了。   她的笑点一向很奇怪,尤其是在碰到许嘉凉后。   可这会她却没什么兴致,坐下后便发起了呆。   许嘉凉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洛萸摇头:“没什么。”   她问许嘉凉,“你呢,有好点吗?”   她老公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和洛萸说:“刚刚还说想赶快出院,和你一起去吃楼下的蟹肉煲呢。”   洛萸提醒她:“怀孕不能吃螃蟹。”   她老公急忙告状:“我和她说她还不听,说我骗她。”   洛萸叮嘱她:“要听医嘱,听到没?”   许嘉凉无奈叹气:“知道了,两个爹。”   从医院离开后,洛萸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去了趟网吧。   网站上留的邮箱是工作账号。   她平时很少登,都是统一处理。   她点开网站登录。   将里面视频保存到百度云里,解压视频。   她粗略的看了一眼。   周攸宁很少出境,甚至也很少动手。   他几乎不参与。   拥有着理智和冷静,让他对很多事情都带着高傲的审视。   很多事情,不代表他善良而不去做。   而是因为他不屑于。   视频里的他穿着白色衬衣,留着短寸,头上压了顶黑色的鸭舌帽。   耳骨上戴着银色素圈。   嘴里叼着烟,轻轻侧头,烟尾触上旁人点燃递来的打火机。   衬衣领口敞着,脖子上能看见露出的小片纹身。   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眼神冷漠的看向镜头。   皮肤冷白,眼尾狭长,鼻梁高挺。   十八岁的周攸宁,眉目间不带少年桀骜,只有危险。   漫无边际的危险。   如同暗夜潜行的狼,一旦被它盯上,无论你躲在哪里,总会被它咬断脖子。   有人骂了句什么,他随手操起一旁的椅子砸了过来。   洛萸没有太具体的感受,她第一次这么切身体会到了十七八岁的周攸宁是怎样的人。   人都有叛逆期。   可是,他是周攸宁啊。   她喜欢的那个周老师。   话不是特别多,但对人礼貌,眉眼温和的周老师。   他好像应该,永远衣不染尘,高高在上。   -   回到家已经七点半了。   周攸已经换好衣服了,正准备出门。   看到她后,他松了口气:“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他甚至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正要出去找她。   动作自然的要去握她的手:“冷不冷?”   洛萸下意识的躲开了:“不冷,今天穿的挺多的。”   周攸宁愣在原地,被躲开的手僵放在半空。   洛萸上了楼,晚饭没吃,随便找了个借口。   客厅里的灯亮了很久,偶尔有声响传来。   而后安静了几分钟,房门被推开。   周攸宁掀开被子趟进来,去搂她的腰:“今天不开心吗?”   若把温柔比成水,洛萸觉得自己要溺毙在这片汪洋之中了。   她微抿了唇,心脏收缩。   想开口的,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在介意什么?   她不知道,她脑子很乱。   好像有很多个周攸宁,她喜欢的只是其中一个,可偏偏又多出了另外一个。   然后她就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擅作主张给他定下了一个刻板的初印象,并且爱上了那个初印象里的周攸宁。   洛萸一直以来都在被这件事所困扰。   她总质疑,自己对周攸宁到底算不算喜欢。   她不想伤害他。   因为他太好了。   那天晚上她睡的昏昏沉沉的,依稀感受到身侧的男人抱着她,他的眼神好像一直都落在她脸上。   他没睡。   一整晚都没睡。   -   “你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许珏他们公司还没开工,她今天是特地来慰问已经上班好几天的洛萸的。   保温桶放在桌上:“许妈妈牌鸡汤,特地让我带来的。”   洛萸蔫蔫的:“替我和阿姨道声谢。”   许珏看清她眼底的红血丝了,问她:“怎么了,红血丝这么严重,昨晚上没睡?”   洛萸摇头,没说话。   她盛了碗鸡汤,食不知味。   她最不会掩藏情绪,一看她这副表情许珏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许珏问她到底怎么了。   汤勺在碗里搅来搅去,洛萸沉默片刻,手一松。   汤勺掉落在碗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许珏,我有一个朋友......”   非常标准的开场白。   许珏抬眸:“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我朋友。”洛萸强调。   许珏点头:“行,你那个朋友怎么了?”   “我那个朋友因为一些事情,追了个男生。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但我那个朋友一直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喜欢那个男生,她喜欢的是她给他戴的滤镜。昨天她看到一些关于那个男生十七八岁时的视频,一些,”她停顿片刻,在思考应该怎么去形容,“就是一些不太好的视频。”   许珏问:“所以你因为那些视频开始退缩了?”   “不是,不是我,是我朋友。”她还在做无用的坚持。   许珏无奈点头:“所以你那个朋友因为那些视频开始退缩了?”   “也不是。”她低下头,伸手去把一旁的抱枕拿过来,垫在下巴底下,“我就是觉得,我很害怕那个样子的周攸宁。”   “害怕?”   “很陌生。”   许珏说,“可那是十几年前,人都会变的。”   她问洛萸:“其实你是在害怕,他不符合你心目中臆想出来的那个周攸宁?”   洛萸没说话,大约是被戳中了内心。   许珏下了结论:“拥有了他的温柔,却又没法接受他的阴暗面?”   洛萸长久没有说话,好像,确实是这样。   许珏毫不犹豫的指出:“洛萸,是你太理想化了。你擅自将他放在了你想象出来的神坛之上,你觉得他高不可攀,所以你爱他。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们是朋友,但我这次不想站在你这边。”   “他为了你,被学校开除了,背负了那么多难听的骂名。   “到头来如果连你都不要他,他真的太可怜了。”   她没有不要他。   她是一个很蠢的人,她脑子钝。   所以她直到现在还理不清自己对周攸宁感情,到底什么样的。   就像是一堆混乱的毛线,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周攸宁是个心思缜密且敏感的人,他能感受到洛萸的动摇,所以才会没有安全感。   可能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契机罢了。   逼迫她认清自己内心的契机。   但她还是怯弱的选择了逃避。   周攸宁的电话打来时,许珏刚走。   洛萸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不敢接。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仿佛那是个□□一样,她只要碰上,就会爆炸。   因为长时间无人接通,铃声自动走到了末端,然后归于安静。   电话那端的人却锲而不舍的打了第二通。   第三通。   洛萸最终还是接了。   周攸宁的声音温柔:“下班了吗,我去接你?”   洛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了。   她居然不知道。   她忙说:“不......不用了,我今天还有事。”   “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   “真的不用。”   男人静默几秒,轻声喊她的名字:“阿盏。”   察觉到他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洛萸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嗯?”   他却只是笑笑:“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晚上有雨,记得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其实昨天就写出来了,准备一起发的,但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改掉,犹豫到现在,我觉得还是应该按照我的大纲来   没有一个契机阿盏永远不可能认清自己的内心,她是被溺爱长大,本质上是一个并不完美的伴侣,所以给不了周老师想在这段关系中得到的安全感   但她会长大的,嗯~ 第五十九章   她能有什么事, 她什么事都没有。   就是不太敢回去而已,不敢面对周攸宁。   看到了应该怎么做呢,应该说什么。   她惯藏不住表情, 肯定会在他面前露馅。   她怕自己抵触的太明显,他会难过。   她不想让他难过。   在附近的咖啡厅坐了几个小时,一杯热美式喝到没有温度。   中途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过来和她搭讪。   洛萸心不在焉,全当没听到。   那些人悻悻的走开。   直到咖啡厅的服务员过来,和她道歉, 说要打烊了, 洛萸才起身离开。   她打车回了家,站在家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   因为她看到客厅里亮着灯。   十二点了, 他居然还没休息。   洛萸沉默了会,最后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   她在附近的便利店里又坐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起身时, 窥见那方院墙露出的一点缝隙,窗户是暗的。   她这才拎着从便利店随便买的两瓶牛奶过去。   小心翼翼的输入密码, 开了门。   她轻手轻脚的, 怕吵醒周攸宁, 手去开灯。   灯亮的同时,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许是这灯光过于明亮, 他的皮肤在这光线的映照下,泛着瓷白。   那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因为不大适应光亮而微微眯眼。   洛萸这才记起来,他的眼睛还没好全。   此时的神色憔悴到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却还是笑着起身:“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煮碗面?”   洛萸闻到客厅里有淡淡的烟草味。   哪怕窗户打开了在通风,但还是经久不散。   茶几上的烟灰缸, 零散的放着几个烟头。   洛萸问他:“你怎么不开灯。”   他垂眸, 自嘲的轻笑:“我开着灯, 你是不是永远不回来?”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被看穿内心,洛萸心虚的低下头。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狡辩还是承认,不管是哪种,都会让周攸宁难过,她知道。   “有人找过你?”   他突然问她。   洛萸微抿了唇,长久不说话。   他走近她,连同带来的压迫感一起:“给你看了什么?”   洛萸头垂的更低,良久,她才轻轻的点了点头:“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面前的男人安静许久。   安静到,洛萸甚至连他的呼吸声好像都听不到了,唯独剩一点寂静的夜里,仅剩的心跳声。   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他的。   他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她的最近的抵触是因为什么。   洛萸安静的等了一会,他却什么也没说。   选择了避开这个话题。明明是他先挑起的。   “饿不饿?”   于是,又回到了最开始,她刚到家时,他和自己说的话。   洛萸摇头:“我在外面吃过了。”   “吃的什么?”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牛奶,放进冰箱里。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仍旧是轻松温柔的语调,询问她一些最平常不过的小事情。   洛萸张开嘴,喉咙却像是有什么堵着。   她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说:“我先去洗澡。”   然后上了楼。   她没往回看,因为身后已经陷入死寂般的安静里。   她能感受到,周攸宁在看着她。   他的视线,一直都追随着她。   很讨厌。   她真的很令人讨厌。   明明知道这样周攸宁会难过,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很乱,她没办法去理清楚头尾。   是喜欢周老师,还是喜欢周攸宁。   她没有头绪。   不弄明白这些,她就不能自如的像从前那样对待他。   许珏说:“你要不先搬回你家住几天,你这样整天面对着他,更乱。”   她知道洛萸的毛病。   她这种脑子,等她自己弄清楚,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很难出结果。   “可是我现在搬出去的话,他会更难过吧。”   许珏叹气:“你现在这样,他才更难过好吧。”   洛萸没说话。   许珏问她:“他在房间吗?”   洛萸说:“他在书房,没过来。”   她沉默片刻,不放心,和许珏说了一声,先把电话挂了。   偷偷的下楼,泡了杯咖啡放在书房外。   想敲门的,最后还是犹豫的收回。   回到房间以后,没多久又出去了。   拿了块毯子,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半夜洛萸睡醒,起床上厕所,看到书房外的毯子和咖啡都没有了。   她站在走廊,看着门沿下冒出来的光。   突然很想,很想推开这扇门。   但她最后还是什么没做。   安静的上完厕所,安静的回房躺下。   -------------   第二天一大早,她顶着一双因为没睡好而水肿的眼睛下楼。   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餐,以及那杯提前温好,还带热气的牛奶。   她的午饭是另外做好放在便当盒里的。   因为洛萸之前提过一句,医院的饭菜难吃,医院附近的饭店饭菜也难吃。   所以从那以后,周攸宁会提前给她把午饭也准备好。   许嘉凉出院了,今天正式上岗,来洛萸这儿蹭饭。   “周老师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提到周攸宁,洛萸惯例沉默几秒。   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题,问她:“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   她小口吃着排骨:“还好,间歇性的,有时候会想吐,有时候又没什么感觉。”   说到这个,她叹了口气:“我真的想劝全天下的妹妹们,如果找的老公脾气不好没耐心,千万不要怀孕。我家那个现在已经开始嫌烦了。”   洛萸点头表示赞同。   许嘉凉说:“你点什么头,你这还没结婚没怀孕,你的周老师都快把你给供起来了,等到你真怀孕的那天了,估计连路都不舍得让你亲自走。”   许嘉凉一脸羡慕,“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啊,这辈子有个这么有钱的爹妈,从小要啥有啥,被溺爱着长到这么大。到了要结婚的年龄了,又碰到个拿你当女儿宠的周老师。”   洛萸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她的人生太顺风顺水了。   从小就住在提前被人编织好的童话城堡里。   那些阴暗的角落,她从未接触。   那几天她和周攸宁几乎没有见过几面。   哪怕都住在同一屋檐下。   她每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书房了,客厅的灯亮着。   他很少出来,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待在书房里。   今天也是。   直到洛萸进去洗澡,才能听到外面的一点声响。   等她洗完出来,家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经过书房时,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推门进去,把灯打开。   那张专门给她准备的沙发,上面放着她前几天放在外面的毛毯。   有睡过的痕迹。   很显然,周攸宁每天就是在这张沙发上度过漫长的夜晚。   这么小的沙发,他一米八八的身高怎么睡的下。   一定很难受吧。   洛萸抿着唇,胸口传来刺绵绵的痛感。   凌晨一点的时候,她还没睡着,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   然后是脱鞋,再然后,是上楼。   脚步声停在房门外,数秒之后,再次响起,却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   寂静的夜里,门打开,又关上。   再次归于安静。   她穿上鞋子,走过去,将门开了一条缝。闻到走廊外淡淡的酒气。   他应该喝了酒,或许喝了很多。   因为只是短短的停留几秒,空气中便也沾染了几分。   喝了那么多酒,头会痛的。   洛萸手扶着门,半边身子探出去。   视线落在紧闭的书房许久,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煮了醒酒汤。   味道应该不怎么好,但能醒就行。   她把碗放在门口,敲了敲。然后快速的回了房。   怕和他撞见。   等到做完这一切后,她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却迟迟没有开门声响起。   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不放心,于是从房间出去。   那碗醒酒汤还放在门口,都不带热气了。   书房门没锁,虚掩着。洛萸端起碗,将门打开。   周攸宁躺在沙发上。   如洛萸所想的那样,这张窄小的沙发根本不足与全部容纳下。   他很少喝酒,除非是必要的场合。   大约是某个酒会或是应酬。   衣服穿的挺正式。   外套早脱了,被随手扔在地上。   温莎结扯松了些许,虚垂在胸口。   白衬衣也压出几道柔软的褶。   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搭在后面的椅子上,给这张窄小的沙发增加了长度。   洛萸过去,替他把衬衣领扣解开,怕他难受。   似是察觉到了,他缓缓睁开眼睛。   身上烟酒味浓,却不难闻。   看见她了,他笑了一下,哪怕难受的眉头轻蹙。   却还是先将痛苦抽离。   以最温柔的模样面对她。   “很重要的应酬,不去不行。”他摸摸她的头,“知道你怕黑,专门等你回来了才去的。以后通通推了,好不好?”   是他少有的醉酒模样。   脸颊微红,眼尾也微红。 第六十章   明明已经醉成这样了, 却还要先安慰她。   洛萸低垂下眼,替他把领带也一起解开,抽出。   布料擦碰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 显得格外清晰。   领带叠好,放在一旁。   她轻声问他:“怎么不去房里睡?”   他摇摇头:“你不想看到我,我知道。”   洛萸莫名的,眼睛一酸。   “没有的。”沙发那么窄,她怕他摔下来, 手放在一旁。   似乎觉得以自己的力气, 可以接住他,“在沙发上怎么可能睡好。”   “我睡不好没关系。”他笑了一下,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绵的气音从喉咙溢出, “那天眼睛不是肿了吗,你翻了一晚上的身, 我知道你失眠了。是不想看到我, 还是不想和我一起睡。”   他也没睡。   所以他知道。   洛萸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是在她知道那些事的当天晚上。   所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如果他不是周攸宁, 而是别人,或许洛萸会觉得, 他是在用苦肉计,他的温柔是假的。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是周攸宁。   她才没有任何怀疑。   是一种,潜意识里对他的信任。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信任。   书房内的灯光很亮, 周攸宁的眼睛像干净的玻璃珠子。   此时玻璃珠子带着雾, 而他, 则透过那层雾去看她。   眼中有笑意,明明很难受。   难受到需要拼命喝酒才能稍微缓解。   可是看到她以后,又不舍得说任何重话,或是指责些什么。   他的阿盏啊,怎么就不能稍微成熟一些呢。   他一面庆幸,他的阿盏被保护的很好。   又有点遗憾,她不能早点长大。   “就算是流浪猫,收养了,也不可以随意遗弃的。   手从她的发顶落下,置于耳边,小巧白皙的耳朵。   他伸手轻轻捂住。   额头再次相抵,他轻轻的蹭了几下。   耳朵被捂住了,听不到声音。   或许是骨传导,于是听的更清楚。   “阿盏啊,把我当成一只流浪猫,好不好?”   她听见了声音,却没听到那近乎哀求的语气。   -   因为前一天晚上的醉酒,周攸宁少见的睡到了中午。   他从沙发上起身,身上盖的,从毛毯变成了棉被。   昨天突然降温,倒春寒。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回房拿了被子。   若隐若现的香味在他动作间逐渐散开。   是被子上的。   他低头闻了闻。   很熟悉。   洛萸身上最常有的香味。   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他低垂下眼,手缓慢的收紧。   昨天晚上,不是做梦。   他穿上鞋子去了卧室,着急寻找她。   没人。   他又去了客厅,还是没人。   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   字有点丑,周攸宁一眼就认出,这是洛萸的字迹。   【厨房里有醒酒汤,我百度过了,早上也要喝,不然头会痛。如果冷掉的话,就加热一下。】   他愣怔许久,指腹轻轻擦过上面的字迹。   甚至还能摸到笔触的痕迹。   明明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是他们却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相处。   洛萸在逃避,他也在逃避。   他逃避她的眼神,也在逃避她的态度。   洛萸大概不知道,她的抵触在他看来,如同钝刀割肉一般。   他也很抱歉,没有维护好洛萸心中那个周老师的形象。   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普通到,有过一段比大多数人都要叛逆的叛逆期。   很早之前,在洛萸看到自己后背的纹身,开始退缩之时,他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但他觉得,只要他隐藏的好,她应该也不会知道。   所以当那个人找来,他才会慌乱。   一次一次的被他讹诈。   早该想到的,那个人,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   周攸宁将便利贴放进外套口袋,人进了厨房。   醒酒汤在锅里,一上午的时间早就冷了。   他没有加热,盛了一碗。   很难喝,但他还是喝光了。   -   那几个双眼皮手术都集中在上午了。   洛萸忙的早饭都没时间吃,现在看什么都是刀口。   出了手术室,她瘫在椅子上,手脚都是软的。   许嘉凉过来串门,还带了点她从家里拿来的小零食。   “洛大医生,这么累呢?”   洛萸没有力气说话。   许嘉凉担心她低血糖,拆了颗糖喂给她吃。   “今天怎么没带饭,周老师昨晚上运动累着了?”   洛萸让她别乱说。   她坐起身,伸手去拿今天的面诊名单。   许嘉凉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一有空就要拉着我讲你家周老师吗,最近都没听你提他了。”   洛萸好半晌不说话。   许嘉凉皱眉:“该不会是分手了吧?”   洛萸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面诊名单:“什么?”   刚刚走神了,她没听见她说的什么。   许嘉凉叹了口气,刚要开口,洛萸的手机响了。   她妈妈打来的。   洛萸看了眼,让赵嘉凉等会,她出去接个电话。   她打开门出去,按下接通。   洛母罕见的声音带怒意:“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我会让你姐姐盯着你!”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肯定是洛杰又犯了什么错。   洛萸问:“怎么了?”   听到洛萸的声音了,洛母叹了口气,问她这几天能不能请个假。   “小杰在酒吧和人打架,都进警察局了,他爸刚去把他捞出来。”   洛萸皱眉:“打架?为什么打架?”   洛母说不出口,把手机递给洛杰,让他自己讲。   洛杰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洛萸没耐心了:“还不快说?”   洛杰吓的后背一激灵:“我朋友看上个妹妹,结果有人和他抢,就动起了手......”   烦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洛萸按了按眉心,让他收拾好东西滚过去。   这事没完全过去之前,担心洛杰为了逞那点义气又去闹事。   洛萸请了三天假,专门回去看着她。   不可能让他去周攸宁那儿。   于是“看押”他的场所成了洛萸家。   三天而已,这里有她的衣服以及一些日常用品,也不需要再回去。   洛萸下班以后就直接过来了。   想了想,还是给周攸宁发了条消息,知会了一声。   洛萸:【我弟出了点事,这几天我就先搬回我自己家了。】   大概十分钟后,周攸宁的电话打了过来。   和往日不太一样,没有太多的问候铺垫。   他直接进入了通话主题。   有些慌乱和急切:“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的话,我这几天就先不回去了,我去住酒店。” 第六十一章   知道他应该是误会了, 以为她要彻底搬出来。   所以她和他解释:“我弟弟和别人打架,这些天我得看着他。”   周攸宁却说:“我家也可以。”   洛萸沉默了几秒:“总麻烦你的话......”   周攸宁打断她:“为什么会怕麻烦我?”   他不藏了,也不逃避了。   大约是知道, 洛萸不可能自己想通。   她只会把自己囚在困境里,反复挣扎也没个所以然。   最后等她耐心耗尽,会发生什么,周攸宁能猜到。   双方都安静了很久。   是周攸宁先打破僵局,他声音沙哑, 带着很重的倦怠感, 像是连许熬了几天几夜:“要和我分手?”   洛萸急了,忙说:“周老师, 我没这么想,我只是......”   他打断她:“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和我分手。”   洛萸有几分无力感:“周老师, 你别这样。”   他语气平静:“想分手你就直接提,我说了, 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洛萸刚要开口, 他就把电话挂了。   洛萸盯着逐渐暗掉的手机屏幕看了会, 从上面看见倒映着自己的那张脸。   几分憔悴。   她也连续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叹了口气,人往沙发上瘫, 像是被抽掉骨头一样,身子软趴趴的。   还没来得及放下,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她低头去看。   周攸宁发来的短信。   我就是死缠烂打,你别和我分手。   求你。   -   洛杰半夜来找洛萸,抱着他的电脑。   说来她这蹭个网。   洛萸没心情,让他赶紧滚:“客厅没网?你房间没网?”   洛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房间的信号好一点。”   洛萸懒得理他, 她心情不好, 头疼的厉害。   洛杰把电脑放在桌上, 瞥见她眼底的乌青色:“和姐夫吵架了?”   她这才有了点反应,身子微动:“没吵。”   洛杰一副“你别想瞒我”的精明神色:“刚刚我都听到了,他和你打电话的内容。”   他比洛萸也小不了几岁,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洛萸。   “让我猜猜,你们为什么吵架。”他毫无头绪,让洛萸透露点细节。   洛萸不说话,枕头往怀里塞,人朝一侧躺。   洛杰故意用话激他:“该不会是你变心了,想出轨?”   洛萸坐起身:“没有!”   奸计得逞,洛杰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洛萸这一根筋的蠢脑子,想从她这儿套话简单的很。   “还是你对他腻了?也对,周攸宁那种一板一眼的人,也没什么意思。在一起这么久,也该腻了。”   洛萸手里的枕头朝着他砸过去:“你再说他一个不字我弄死你!”   枕头砸在身上也不怎么痛,洛杰顺势抱着:“那你刚刚怎么那个神色?”   洛萸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说了。   她自己一个闷在心里,也难受。   与其这样,还不如找个倾诉者。   原来是这个原因。   洛杰懂了。   “你一开始追求他确实目的不纯,但你没必要去为难自己啊。觉得不合适就分手,当初甩周向然不是挺洒脱吗。”   洛萸没说话,头低着。   洛杰见她这个反应:“所以还是舍不得了?”   “我喜欢他,可是我又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本来就是事出有因的喜欢。   洛萸一直在质疑,她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周攸宁。   直到幻想被打破,她便陷入了自己的死局里。   洛杰觉得这事挺简单。   但因为那个人是洛萸,才显得复杂。   “姐,你还记得你初中的时候暗恋的那个学长吗?”   洛萸不记得:“哪个?”   “就斯斯文文的那个,你们班班长,你不是总说他穿校服很好看吗。”   被洛杰这么细致的提醒,洛萸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洛杰也不指望她这猪脑子能想起什么来。   他只是告诉她:“你暗恋了他两个月,后来听到他爆了句粗口,你就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给删了。从那以后,你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这个人。”   所以,喜欢和不喜欢,其实很容易分清。   “洛萸,碰到解不开的难题就用心去感受,别用脑子。”洛杰摇头叹气,“你这九成新的脑子,比起放在你的头里,还不如拿去涮个火锅来的有用。”   他也尽力了,把该说的都给说了。   剩下的只能洛萸自己去消化。   能不能消化开就看天意吧。   房间里安静,洛萸手放在胸口。   用心去感受?   怎么感受。她感受不出来。   -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因为告状,而被孤立。   她们骂她是长舌怪。   洛萸一个人蹲在路边,无聊到数蚂蚁。   有人在台阶上抽烟,牵牛花的藤曼沿着枝干向上攀缠。   “在看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和微风一起吹到她耳边。   洛萸抬头,头顶的日光太刺眼,她眯着眼睛去看。   正好撞进那双淡漠的眼。   她记得他,周向然的二叔。   她有点怕他。   于是站起身,往后退。   少年全然不受影响,瞥见烟雾往她那边飘,便随手揿灭。   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玩。”   洛萸低垂下头,用脚去踢路面凸起的石头:“她们说我是长舌怪,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哦?”   “她们踢毽子,把别人的窗户弄破了,却不肯去道歉。老爷爷一个人住,很可怜。窗户要是不修好,夜晚睡觉会冷。”   “不是你的错。”他简短的给出评价。   “可她们都骂我。”   他说:“不是人多就是正义。”   洛萸看着他,一脸不解。   沉默片刻,周攸宁问她:“多大了?”   洛萸说出自己的年龄。   他听后,只说:“不应该。”   这个年纪了,不应该这么蠢。   洛萸醒了。   她下楼洗漱,碰到吃完外卖的洛杰。   她头发乱糟糟的,眼底的乌青总算散去一些。   问题的根源是因为她自己总是质疑对周攸宁的爱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当事人都动摇的感情,就像是地基没搭好的房子。   总有坍塌的那一天。   现在就是那一天。   值得介怀的是故事的开端,她别有所图。   可这应该是周攸宁来介怀。   审判这一切的,本该是周攸宁,不是她。   洛杰让她用心去感受,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感受。   但是在那个梦里,她看到周攸宁那一瞬间,她肉体里镶嵌的那颗心脏,又开始疼了。   她是被宠坏的洋娃娃,住在用美好砌成的象牙塔里,却忘了这个世界不是处处都有美好。   幻想,本身就是一道枷锁。   她擅作主张的把枷锁戴在了周攸宁的身上。   外面在下雨,洛萸警告洛杰,老实点待在家里,别乱跑。   洛杰戴着耳机玩游戏,空出一只耳朵听她讲话。   “这么大的雨,你求我我也未必会出去。”   洛萸换了鞋子,撑伞出去,积水有点高,她处处避开。   刚下台阶,出了小区。   然后,看到他了。   看到了周攸宁。   他同样也撑着伞,黑色的。   小的时候,她不敢喊他哥哥,只敢跟着周向然一起喊他二叔。   他那会应该常抽烟,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混着一点冬日阳光的气息。   洛萸每次见他,都是在冬天。   年少时,对他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那句对话里。   “我真的是长舌怪吗?”   被孤立后的难过涌上来,她红着眼睛问。   他沉默几秒,完全没有过哄小孩的经历,眼下也不打算哄她。   而是实话实话。   “不是,你是好孩子。” 第六十二章   她不是。   她让周攸宁这么难过, 所以她不是好孩子。   雨势比起刚才,似乎稍微小了点。   周攸宁看到了她,憔悴的脸色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他刚要过来。   洛萸却说:“你别动。”   于是他不解。   也有过短暂的慌乱。   大抵是觉得,自己又被拒绝了。   原来,理性成熟的人也是会为感情所困的。   洛萸感觉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难过。   替她的周老师感到难过。   如果她未曾踏入这方禁地,往他心口挖个坑, 执着的住进去。   他或许, 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爱是蜜糖,亦是□□。   雨点落在伞面的声音劈里啪啦, 洛萸讨厌下雨,因为觉得很麻烦。   出门要带伞, 衣服也有可能会打湿,而且还吵。   她撑着伞, 一点一点往他那儿走。   走的挺小心, 怕不小心踩到哪个不太明显的水坑里。   周攸宁的视线随着她的靠近, 也逐渐往下。   但看着的,全程都是她的脸。   洛萸也没好到哪里去, 长时间的失眠,都开始长黑眼圈了。   要知道, 她平时可是最忌讳这个。   周攸宁喉结微动:“阿盏。”   开口时声音沙哑。   洛萸问他:“渴了吗。”   他摇头:“还好。”   “前面有家today,去那里坐一会吧。”   周攸宁没反对,这种事情,他一向都是对洛萸百依百顺。   洛萸有时候觉得, 他们其实是彼此依赖。   看上去好像是周攸宁依赖她多一些, 可其实, 洛萸对他的依赖也少不了多少。   她被宠坏了,专业能力她有,但处理事情的手段却几乎等于零。   稍微大点的事情她就没办法做决断。   是周攸宁。   每次都是周攸宁,出面替她解决。   所以。   洛萸叹气。   推门进去,她要了份关东煮,视线在保温柜台睃巡一圈。   问周攸宁想吃什么。   他说:“我不饿。”   洛萸便擅自做主,走到旁边的柜台拿了份三明治,让服务员帮忙加热。   因为两人的外貌都过于出众,所以收银就多打量了几眼。   但又觉得这两人未免过于奇怪。   看上去关系不简单,可又总觉得隔了点什么。   微波炉叮了一声。   收银把加热好的三明治拿给洛萸,后者同她道谢。   随意找了处远离收银柜的地方在坐下。   两人的椅子是对着放,面朝面的坐下。   洛萸捏着竹签,小口吃着萝卜,有点烫。   她鼓着嘴吃气,想将它吹凉点再吃。   却看到周攸宁全程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   于是她问:“你怎么不吃?”   他摇头,仍是重复刚才那句话:“我不饿。”   他安静坐着,眉目清明。   上身坐的笔直,黑色的西装瞧不出半点褶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   是了,她的周老师一直都是个骄傲清高的人,他有自己的脾气,也有自己的风骨。   是因为她。   他才一次又一次的放弃自己的原则。   她在他这里,是独一无二的例外。   无论犯了什么错,都能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原谅。   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洛萸把三明治拿过来,拆开塑封,递给他。   他没动。   洛萸便喂到他最边:“咬一口。”   他抬眸,看她。   那双棕色的瞳孔仿佛只有她,甚至连她背后的货架都不复存在。   他听话的低头,咬了一口。   “好吃吗?”洛萸问他。   他咀嚼了几下,咽下,实话实说:“一般。”   挑食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   他很少在外面吃饭,偶尔出去也是吃不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洛萸知道他挑食,可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饭店。   虽然周攸宁没说,但洛萸的直觉告诉她,他今天肯定没吃饭。   总这么饿着,身体会垮的。   她看了眼自己吃剩的关东煮,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它推到他面前。   “先尝一口,觉得好吃的话我去给你买点。”   大约是觉得竹签上面有油渍。   有洁癖的周老师用纸巾包着。   拿起洛萸刚刚吃过的那块萝卜,咬了一口。   洛萸手肘支着桌面,手心撑脸,就这么看着他。   好看的人,就算是吃关东煮,也是赏心悦目的。   因为他此时微微低着头,所以洛萸能看见他睫毛的长度,也能更直观的看清他高挺的鼻梁。   她第一次被他吸引,就是因为这副完美的骨相。   很美,真的很美。   是没办法整出来的那种美。   目的不纯,加上见色起意,所以她才会质疑自己对他的真心。   “好吃吗?”她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这次,却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嗯。”   她让人多放了辣椒酱,不算辣,但是味重,吃多了容易渴。   所以洛萸起身,又拿了瓶水。   结账的时候她瞥见旁边的小盒子,便顺手拿了,一起结账。   重新坐过来,她拧开了瓶盖递过去。   “等雨停了再走吧。”   她透过落地玻璃往外看,雨不见小,反而越下越大。   周攸宁没有用异议,他喝了口水,将瓶盖拧紧。   洛萸看见矿泉水瓶内的水量少了大半,知道他还是吃不惯。   明明吃不惯,却又吃完了。   “下午想吃什么?”   他说:“随便。”   洛萸抬眸,看着他,迟迟不说话。   他又说:“都可以。”   洛萸却突然笑了。   周老师,未免也太好哄了一些。   察觉到她的服软,他本可以多行使下此刻的特权。   却没多久,就缓下态度来。   洛萸笑问:“不撒娇了?”   他没答,只说:“以后,别有下次。”   洛萸挑眉:“威胁我?”   “没有。”他低垂下眼,声音软下去几分,“求你。”   洛萸的心又开始疼了。   她觉得,老男人就是老男人,总能三言两语就拿捏住她的命脉。   “知道我会自责难过,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他低低出声:“我要是想让你自责难过,有的是比这更好的法子。”   洛萸不说话了。   她的手放在桌上,周攸宁伸手握住:“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但那些往事太过龌龊,我希望能划清界限。”   却忘了,他亲身经历的事情,如何能说划清就划清。   “洛萸,你想清楚了吗,这样的,你也喜欢吗?”   他说话的语气沉稳,如同长辈一般。   洛萸没有立刻回答。   握着洛萸的那只手,因为不安,而稍微收紧。   洛萸问他:“如果我说,我想清楚了,不再喜欢你了,你会放手吗?”   “我应该放手。”他顿了片刻,又说,“但我还想争取一下。”   理智告诉他应该放手,但面对洛萸时,他总是不理智占了大多数。   洛萸轻笑着抬手,去摸他的脸:“都瘦了。”   她想清楚了,她要爱他。   也没法不爱。   搬出来的那几天,她每天都想他,想到夜晚做梦也全是他。   洛杰说的没错,应该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用脑子。   她掌心的温度温热,摸够了,刚要收回。   周攸宁主动把脸贴近,沿着她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洛萸突然想到他那天夜晚醉酒后说的话。   把他当成流浪猫。   所以现在,是猫猫在撒娇吗。   洛萸笑了一下,突然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便利店了。   附近的酒店好像也有提供餐食。   “想吃什么?”   周攸宁说:“别在外面吃。”   洛萸点头,点完以后又开始犹豫:“那......点外卖?”   总不能让周攸宁下厨吧。   毕竟现在是她在哄他。   让他难受了这么多天,总得做些什么,来安抚他吧。   但点外卖甚至还不如在外面堂食。   周攸宁看着她,没说话。   这就是不行的意思了。   洛萸认命的叹了口气。   难道让她亲自下厨?   她长这么大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上过几节烹饪课,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弄着玩的,根本就没想过认真学。   从便利店离开,洛萸本来是想在网上买菜让人直接送过来。   但周攸宁说那些都不新鲜,还是去菜市场自己挑选。   现在还早,菜市场也刚出摊不久。   懒惰的洛萸虽然不太情愿,但为了哄人,还是百依百顺。   来菜市场买菜的男人有,年轻男人也有。   但集齐这两点的就少之又少了。   周攸宁一身不属于这里的高定正装,专心挑选土豆。   跟康熙微服私访一样,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洛萸走过去:“他们都在看你呢。”   周攸宁挑选好了,把袋子递给老板娘称重。   听到她的话,他下意识的往一旁看。   早上的菜市场人很少,摊贩比客人多。   大多数都闲暇着,所以就多出了打量人的时间。   周攸宁虽然不解,但他很显然,对这种注视早就习以为常了。   所以并不在意。   他看旁边的茄子还算新鲜,也让老板装了两个。   然后扭头看着洛萸:“做个蒜蓉茄子?”   洛萸震惊,连忙摆手:“炒还行,蒜蓉的我可不会。”   反正不管炒什么都是一样,油下锅加热,再把菜往里倒,随便放点调味料,觉得熟了就可以出锅。   她只会这种。   周攸宁见她这个反应,笑道:“我做。”   洛萸一听这话就来劲了。   给完钱后她就拉着周攸宁往她刚才不敢踏足的海鲜区走。   “再做个油焖大虾吧。”   “还有花甲。”   “嗬,这螃蟹好肥,一看就好吃。”   于是,原本只是想做点简单的家常菜给周攸宁吃的洛萸。   因为周攸宁的松口,将家常菜变成了满汉全席。   她到了家,输了密码开门。   洛杰在客厅里打游戏,正和队友互喷,问候彼此的家人。   洛萸走过去,踹了踹沙发凳脚:“眼睛再离屏幕近点,你怎么不干脆趴在上面玩算了?”   一物降一物,洛萸就是洛杰的克星。   他也不骂了,乖巧的坐直了身子。   闻到那点属于菜市场的腥味,他皱眉往回看,看到了周攸宁。   先是一愣。   “姐......姐夫。”   周攸宁淡笑着点头。   也不知道是在回应他,还是在承认这个称呼。   洛杰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姐昨天还难受的要死要活,怎么今天突然就。   看到周攸宁手里提着的蔬菜海鲜,他坐起身,雀跃道:“这是要在家里开小灶了?”   洛萸把扣押的钱包扔给他。   赶他走:“少在这儿妨碍我们二人世界。” 第六十三章   洛杰求之不得。   他捡起钱包, 但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真不留我在家吃顿饭了再走?我可是对姐夫的厨艺向往许久的。”   相比洛萸的冷酷无情,周攸宁则温和许多,他轻声笑笑:“会有机会的。”   这话在别人那可能是婉拒, 但在周攸宁这儿就是承诺。   洛杰觉得她姐真的太牛了。   周攸宁哪里还有半点他们初次见面似的不近人情。   连带着他也被爱屋及乌了。   小舅子洛杰笑着和他说再见,还和他保证,以后肯定在他爸妈和爷爷面前多说他的好话。   洛杰走后,洛萸上楼换了身衣服。   然后又下来。   厨房里,周攸宁已经开始处理螃蟹了。   洛萸在旁边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四处看了眼, 问她会不会切菜。   洛萸觉得他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嚷着要好好给他露一手。   把青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水池里清洗了一遍。   又拿出菜刀开始切。   切到一半, 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她皱了皱眉,去看自己的手心, 也没什么。   周攸宁把螃蟹放入蒸锅里,便来看洛萸了。   却见她一脸凝重的盯着自己手心。   旁边的菜板上放着一堆切成大小不一块状的青椒。   她知道她肯定是辣到了手。   急忙握着她的手到水池旁冲洗。   冷水冲刷后, 那股灼痛感逐渐减退。   “还是很痛?”   洛萸点头:“有一点。”   他低垂下眼, 让她等一会。   然后打开冰箱的冷冻层, 从里面拿出一块冰块。   再用纱布包裹了几圈,然后才让她放在手上。   “冷敷一下会好点。”   洛萸听到的握着冰块。   她很少下厨, 少数几次的下厨也是别人把东西全部准备好了,甚至连调味料的分量都仔仔细细的分出来。   她要做的就是倒入锅中翻炒。   没想到切青椒居然还会痛。   她问周攸宁:“你切辣椒手也会痛吗?”   “还好, 习惯了。”   “疼也会习惯吗?”她好像很关心这个问题,眼神很认真。   周攸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她一眼:“这种程度,可以忽略不计。”   洛萸低着头, 觉得是自己太娇气了。   她冷敷也不认真, 就这么随意的握着冰块。   周攸宁动作小心的把她的手翻转, 冰块取出来。   又换了一块,自己上手。   大约是想证明自己没那么娇气,洛萸说:“我可以忍的。”   周攸宁握紧了她试图抽走的手:“别动。”   洛萸看着他的睫毛,问他:“你不是说可以忽略不计的吗?”   他专注认真,仿佛此刻给她的手做冷敷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我可以忽略不计,但你一样。”   洛萸问:“哪不一样?”   “娇气。”   他没抬头,但是这两个字还是稳稳的落进了洛萸的耳朵里。   连周攸宁都觉得自己娇气。   洛萸叹了口气,多少有那么点难过。   她并不觉得娇气是个好的形容词。她从小到大,因为娇气被无数人诟病嫌弃。   成熟男人的优点似乎就是总能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察觉到你微妙情绪的变化。   大概是猜到了她此刻的内心所想。   周攸宁轻声说:“娇气点好。”   洛萸:“哪好了,大家不是都讨厌这种吗。”   周攸宁没有想要去辩解大家到底是喜欢娇气的,还是讨厌娇气的。   他觉得这些无所谓,与他无关。   “我喜欢。”   洛萸眨了下眼。   面对他这种表白似的回答,她背靠着流离台站着,笑道:“你真这么喜欢我啊?”   冰块开始化了,他把东西拿开,过去抱她:“我以为,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已经不需要用语言来证明了。”   洛萸被他抱着,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便顺势撑着一侧的台面。   洛萸像是被他圈在怀里了一样。   两个人呼吸交融,偏偏又隔着一段距离。   周攸宁的眼睛很好看。桃花眼似乎天生多情,可他只在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显出几分。   大约是天然的外貌优势。   在长相方面,他格外受到上天的优待,全身上下挑不出一处错处。   身材一部分天生,一部分来源于后天的锻炼。   只穿了件衬衣,随着他此刻的动作,衬衣褶皱之下也能瞧见胳膊上分布俊匀的肌肉。   被他圈在怀里的感受,莫名的有了种压迫感。   洛萸抬手抚上他的唇,轻慢的揉了几下。   他的嘴唇很软,唇形好看。   洛萸用指腹在他的下唇轻轻擦过,然后去扯他的领带。   他微微低头,听到她说:“娇娇的体温这么低,能帮我做个全身冷敷吗?” 第六十四章   这话说的太暧昧, 哪怕没有明着说,但也等同于□□裸的摊开在他面前。   周攸宁没有拒绝。   他也没法拒绝。   因为比起洛萸,他的渴求好像更大。   这么久没见, 他很想她。   衣服一件件剥落,他看着她雪白的肩膀,有过几秒的迟疑。   洛萸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包里拿出顺手在便利店买的那个小盒子:“我这儿有。”   他的视线,也因为她此刻的话, 而略微往上抬。   从她的肩膀滑到脸上。   似乎突然想通了某件事, 他笑了笑,过来抱她:“原来刚才在便利店, 不光担心我肚子吃不饱。”   洛萸摸摸他的头,像摸小狗那样。   “要道歉, 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我也不忍心生你的气。”他停顿了一下, 面露难色, “只买了一盒吗, 我怕不够用。”   “......”洛萸。   窗帘拉上,室内一片昏暗。   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其他的菜还没来得及做, 但好在螃蟹,周攸宁中途有记得去把火关了。   做这种事情也不忘记还有家务活。   洛萸被他抱回房间, 放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果然,老男人都很理性。   她累了,翻了个身, 很快就睡着。   睡到昏昏沉沉之际, 她在房间都能闻到外面的饭菜香。   揉了下眼睛, 从床上起身。   人往外走。   周攸宁身上还穿着围裙,他洗了澡,衣服也早换了。   他之前在洛萸这儿住过一阵,这里有他的衣服。   深灰色的家居服。   此时袖口往上卷了几截,卷至臂中,露出精壮有力的小臂。   穿上衣服清贵优雅,脱了衣服又有点偏原始的野性。   很难想象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周老师,居然甘愿为她洗手做羹汤。   她过去抱他,从身后搂着他的腰,脸贴到他的后背。   满足的发出一阵喟叹:“周老师好香。”   洛萸家的厨房很久没用过了,抽油烟机也变得迟钝,不太好用。   周攸宁怕油烟呛着她,把转速调快。   “你去外面等我,把厨房门关上,里面呛。”   她的脑袋从他身后探出来,往锅里看:“没事,也没多呛。”   他颠着勺,动作还算熟练,轻声笑笑:“饿了?”   “有点,闻到味我就醒了。”   “煮了米酒汤圆,在旁边,你自己去盛。”   “我怕我吃汤圆吃饱了待会就吃不下别的了。”   锅里做的是简单的清炒时蔬。   “我没怎么放糖,只吃一点不会饱的。”   周攸宁关火装盘,把手洗干净了,转过身来抱他。   她刚睡醒,脸上还有红色的睡痕。   洛萸看见周攸宁破掉的嘴角,心疼的伸手摸了摸。   “疼不疼?”   他说:“还好。”   都破掉了,怎么可能还好。   洛萸叹了口气,和他道歉:“周老师太会勾引人了,我也是一时没忍住。”   说是道歉,又像是某种推卸责任。   千错万错,都是周攸宁的错。   周攸宁见她一本正经,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先出去,马上就好了。”   “我才不要呢,我可不是什么好吃懒做的人。”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她左看看,右瞅瞅的,想给自己找个什么活做做。   看到旁边的碗还没洗,她走过去说帮忙洗碗。   周攸宁点了点头,在一旁看着。   她洗完了碗,又去洗手。   指腹泡的发白起皱。   周攸宁忙的时候,洛萸不打扰,就在旁边。   他无论做什么,在她看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洛萸叹了口气,双手环胸,靠墙站着。   还好周老师是和她在一起了,要是便宜了别人,她能嫉妒的眼睛发绿吧。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周攸宁便往后看了一眼,洛萸正打着哈欠。   正好对上周攸宁的视线,一向在乎形象的她急忙捂住了张开的嘴。   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眉眼温柔。   菜是洛萸选的,周攸宁挑的。   食材都很新鲜,但买的有点多。   全弄出来,真成满汉全席了。   洛萸每样都尝了点,好吃,但是没肚子装。   周攸宁手机响了,洛萸看到上面的号码,陌生号码。   响第一通的时候他没接,第二通才接。   沉默几秒,他轻声应答,脸色稍显凝重。   电话挂断后,他和洛萸说:“我现在有点事,要先出去一下。”   洛萸也一起去了。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黄叔的儿子和同学打架,听说把对方的脸都给划伤了,老师这才给周攸宁打了电话。   到了校长办公室,黄狭和另外一个学生低头站在一旁。   对方家长已经来了,正心疼的替自己儿子消毒伤口。   对方的脸是伤了,但伤势更严重的明显是黄狭。镜片破了一只,脸上,手上,还有脖子。   但凡是没有被衣服覆盖,露在外面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好的。   更别说是看不见的身上了。   洛萸微皱了眉,走过去:“脖子怎么回事?”   黄狭看了眼对方,被他一个眼神吓的急忙低头,模样局促。   对方学生的家长上下打量了周攸宁和洛萸几眼,问他们和这位学生是什么关系。   周攸宁保持在礼貌的范畴之内和对方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他二叔。”   “既然是叔叔,那就说明可以负起这个责任了。”那女的恨恨的瞪了黄狭一眼,说他把自己儿子的脸划伤了,要赔偿。   周攸宁点头:“既然是我家小孩造成的,那这个责任我们自然会承担,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她见周攸宁这气度和穿着,也不像是什么普通人家。   更何况他身边站的那个女人手里的包还是喜马拉雅的稀有皮。   想来能从他身上捞到不少油水,于是她狮子大开口,报了个数。   洛萸气的要命。   这事怎么看也不像是黄狭主动动的手,他这个木讷性子,估计就是学校那种被欺负,负责跑腿的受气包。   周攸宁没有急着拒绝,而是说,要先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话说完,他看向一旁的校长。   男人穿着西装,皮带松松松垮垮的掉在腰间。   他将自己从他们双方口中了解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事情的起因就是学生之间发生的一点小口角,然后就动起手来了。   问是谁先动的手,对方家长说:“当然是你家的孩子!他当时直接砸坏了窗户用碎片把我家孩子的脸给划伤了。”   因为黄狭一直不开口,所以这话可以说是对方单方面的指控。   周攸宁看了眼他,他全程沉默,头埋的低。   大约过了十几秒,他走过去。   拍了拍他肩膀,力道不轻也不重:“说说看,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足够温和,也足够给人安全感。   他知道黄狭在害怕。   反抗以后,就开始害怕。   此时也更加害怕,害怕后续还会被他报复。   他在国内没有亲人,高中三年都是跟着阿姨。   本就内向的性格,更加孤僻。   长此以往,他开始被班里的那群人盯上,他们把他当免费饭票。   吃他的用他的,还要使唤他。   就在刚才,他们看了个视频,开始争论起人在被掐着脖子没法呼吸时,多久才是极限。   争论不休之下,他们决定拿黄狭来练手。   他的手脚被人按着,也没法反抗。   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缩,他喘不过来气,眼前开始发黑。   好不容易挣开了那些束缚,他把旁边的玻璃砸了,捡起碎片往那人的脸上划。   所以才有了后来他被群殴的事。   周攸宁大致听完,对于事情的经过也算有了个浅显的了解。   办公桌上放着两人的资料,资料放在这里的目的尚不明确。   周攸宁走过去,捡起对方的资料。   看到上面的名字。   许林叶,高三三班,十八岁。   周攸宁点了点头:“还好成年了。”   可以判刑。   事情的后来发展是怎样的,洛萸不太清楚。   因为周攸宁让她先带着黄狭去下医院。   学校的医务室设置不够完善,检查不到位。   所以洛萸打车带他去了附近的大医院。   能检查的都检查到了,身上的伤口也简单处理了一下。   洛萸交完钱上来,黄狭已经从诊室出来了。   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洛萸从自动贩售机里买了瓶水,过去递给他:“喝点水。”   他犹豫了一会,才伸手去接,声音很小的道谢。   洛萸在他旁边坐下。   他年纪小,与洛杰其实差不了几岁。   所以在洛萸看来,他与洛杰是有几分相似的。   她动作温柔的替他把校服衣领整理好:“上次听你周叔说,你成绩很好,在全校都能排前十。”   他小口喝着水,听到她的话,沉默了几秒:“周叔平时有提过我?”   洛萸笑了笑:“提过,他说你很聪明。”   黄狭拿着瓶子,低下头,没说话。   洛萸察觉他依旧不安的情绪,柔声安抚:“不用怕,你周叔可以处理好。”   安静持续了一会,她问他:“被欺负了怎么不和你周叔讲。”   他低下头:“我......我不敢。”   看来周攸宁平日的少言让他看上去不太好接近。   洛萸说:“可以和姐姐讲,姐姐帮你出头。”   洛萸想了想,觉得称呼好像不太对。   她忍痛开口:“你还是喊我......婶婶吧。”   为什么周攸宁的辈分这么高!!! 第六十五章   身上的伤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 周攸宁开车来了医院。   洛萸没有去问那些事情的进度,在这方面,她对周攸宁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她知道他可以处理好。   周攸宁看了眼黄狭脖子上的掐痕, 连药都没上,只能等它自己淡下去。   周攸宁问他:“还疼不疼?”   他摇头,手去推眼镜:“不疼了。”   周攸宁把书包递给他:“先去配个眼镜。吃饭了没?”   他老实乖巧的跟在周攸宁身后:“还没有。”   去了眼镜店,店员在里面给他测量度数,洛萸则在外面给他挑选镜框。   他的度数高, 镜片重。为了减少鼻子和耳朵的压力, 洛萸选了副最轻的。   镜片自然是要的最好的。   黄狭从里面出来,大约是觉得自己麻烦了周攸宁, 他全程不怎么敢说话。   脸上都是自责。   洛萸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动作温柔的摸摸他的头:“马上就要毕业了, 想好考哪个大学了吗?”   在洛萸的面前,他才能稍微放松一些。   说出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名字。   洛萸抬高了眉:“离我母校很近。周边那些商场店铺我都有卡, 下次去可以直接报我的名字。”   黄狭局促的点了点头。   洛萸虽然是个骄纵性子, 但也不代表她无理取闹。   在某些方面, 她还是很会顾虑别人感受的。   眼镜也配好了,周攸宁开车回家。   他让黄狭今天先住在他家, 他已经给他爸爸打了电话。   “明天下午到。”   黄狭没说话。   外面雾蒙蒙的,也不知道是雾还是霾。   洛萸打了个哈欠, 去拿包里的手机。   许珏给她打的电话,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吃顿饭。   洛萸往回看了眼,看到全程低头看窗外的黄狭。   犹豫了会, 她只能先把许珏拒绝了。   洛萸:【今天可能不行, 今天有点事。】   看黄狭和周攸宁在一起的拘束。如果她走了, 只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话。   洛萸想,恐怕黄狭更愿意回到学校去。   周攸宁见她看着手机,也只是无声的收回视线,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是吃到一半被叫走的,那些菜基本都没怎么动。   不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早凉了。   周攸宁端进厨房重新加热了一遍,再端出来。   黄狭先是看了他一眼,得到周攸宁的点头以后,他才敢动筷子。   也不知道到底饿了多久。   洛萸手撑着下巴,见他猛扒了两大碗饭,桌上的那些菜也瞬间不见了踪影。   担心他吃太快会噎到,洛萸倒了杯水递给他,让他慢点吃。   黄狭和她道了谢,小口喝着水。   周攸宁中途接到个电话,上楼的间隙把衣服也换了。   他走到洛萸身旁停下,单手撑着桌面,弯下腰亲了洛萸一下:“律师到了,我得过去一趟。”   洛萸点了点头。   他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   洛萸沉默了会:“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他终于笑了:“今天随时都会下雨,你还是别去了,在家好好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蛋糕?”   “不要蛋糕,太甜了。给我带杯奶茶吧,三分甜。”   “不是每次喝都会失眠吗。”   “你抱着我睡就不失眠了。”   他轻声笑笑:“好。”   黄狭在一旁,沉默的闭上眼睛。   少儿不宜。   周攸宁走后,洛萸简单吃了点,然后去把碗洗了。   她出来的时候黄狭在外面写作业。   表情认真。   洛萸不打扰他,脚步放的很轻,从他身旁过去。   回到卧室后,她才稍微放松下来。   拿出手机给许珏回电。   许珏最近休假,前段时间疯狂加班攒出来的三天假期。   原本以为可以出去放松一下,结果还是瘫在家里。   洛萸和她讲了下前因后果,许珏眉头皱着:“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可怕?”   洛萸把鞋脱了,整个人蜷坐在椅子上,白嫩的小脚踩着椅边。   一半踩实,一半悬空。   “我看到他身上那个伤的时候我都吓坏了,对方家长还说是小孩闹着玩的,那哪像闹着玩啊,就差没直接弄死了。”   许珏问她:“那你的周老师呢?”   “周老师出去了,刚走。”   洛萸看了眼时间,居然只过了一个小时。   她怎么觉得已经和周攸宁分开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许珏说她没救了。   洛萸说是她不懂。   “我以前总觉得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周攸宁,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点负担。”   许珏问:“那现在呢?”   “我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他身上,他去哪我就去哪。”   听到她这甜腻腻的声音,许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她真是越来越恶心了。   洛萸说:“是你不懂。谈恋爱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你以前又不是没谈过,怎么弄的好像情窦初开的小妹妹一样。”   想到之前那些前任,洛萸就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浪费了。   “不同。他们哪能和周老师比啊。”   如果不是Chris亲口和她讲的,周攸宁在国外的那些年,确确实实没有谈过恋爱。   许珏还真的不信周攸宁之前没有过女人。   以他这种条件,主动送上门的大把。   看来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感情洁癖的存在的。   不过她不是,洛萸也不是。   想到这个,许珏又沉默了。   她现在和Chris的关系很尴尬,她一直觉得两个人就是解决各自生理需求的炮友。   彼此的身体非常契合。   许珏知道Chris的私生活很乱,他的电话经常被那些陌生号码轰炸。   男女都有。   许珏玩够了,想抽身,结果对方却有了转正的念头。   她当然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块危险的沼泽中。   所以想问问洛萸的意见。   但又觉得,Chris和周攸宁是朋友。   她要是这么问了,以后可能会尴尬。   所以当洛萸瞧出她的反常后,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才会摇头说没有。   -   周攸宁确实回来的挺晚。   洛萸给黄狭收拾好房间,督促他睡下以后,去客厅坐着等周攸宁。   灯开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一半,睡意就上来了。   怀里的抱枕变成了身后的枕头。   她躺在沙发上睡的正熟。   还是后半夜,被轻微的动静声弄醒的。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好了被子。   周攸宁在一旁脱衣服,外套早脱了。   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领带抽出时,和衬衣布料擦碰发出的声响。   扣子解开 ,衬衣脱到一半,察觉到洛萸醒了,他又重新穿上。   走过去,声音温柔:“吵醒你了?”   大约是怕弄醒她,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亮度是最低档,柔和的颜色。   洛萸坐起身,摇了摇头。   还是困。   人往他怀里靠。   周攸宁在床边坐下,抱着她:“睡吧。”   刚睡醒的神志不清,说话完全是凭本能,都不需要过脑子。   洛萸觉得,自己明天可能就会忘了现在说了什么。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不好处理吗?”   “还好,谈了下相关事宜就这个点了。”随着她此刻的动作,被子往下滑了点。周攸宁伸手扯过来,重新替他盖好。   他没有告诉她,是对方家长一直撒泼哭闹,所以才把时间拖到这么晚。   他身上有点淡淡的烟酒味。   难怪他刚回来,就这么着急的脱衣服,应该是怕被她闻到。   洛萸不太喜欢这种味道。   但她好像没说过,如果是在周攸宁身上的。   那她很喜欢。   “有点苦。”   她突然说。   周攸宁垂眸:“什么?”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周老师身上的味道,闻起来有点苦。”   他轻声笑笑:“我先去洗澡,洗完就没有了。”   知道他是误会自己了。   所以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洛萸再次抱了上去:“喜欢的。”   她太困了,困到上下眼皮打架,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气力。   “喜欢周老师身上的味道,很苦,但是很好闻。”   说完这句话,她就沉沉的睡去了。   也忘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是记得,半夜有一次醒来,她被周攸宁抱在怀里。   她的头枕着他的手臂,耳边是他熟睡后,平稳的呼吸声。   她侧眸去看窗外。   下着大雨,雨水撞击窗户的声音零碎又嘈杂。   屋内却安静,被窝里很暖和,周攸宁怀抱更暖和。   这样的感觉,莫名让她觉得心安且踏实。   她去搂周攸宁的腰:“好喜欢周攸宁。”   他没有醒,但放在她肩上的手,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轻轻摩挲抚摸了几下。   像是回应。   无论何时,她表达的爱意,总会得到回应。   这大概就是周攸宁带给她的安全感吧。   -   黄狭今天没去学校。   周攸宁给他请了几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调整一下。   洛萸洗漱完下楼,他已经在吃早餐了。   周攸宁还在厨房。   听到洛萸的问好声,他把煎好的蛋盛出来,连带着那份意面和热牛奶一起端出。   意面是洛萸点名要的。   洛萸落座后,问黄狭昨天睡的怎么样。   她怕他换了新环境以后,会认床。   黄狭吃着周攸宁给他做的三明治,点了点头:“睡的挺好的。”   洛萸说:“那就行。”   周攸宁在她身旁坐下,洛萸见他面前只有一杯咖啡,问他:“你不吃吗?”   他摇了摇头:“不怎么饿。”   洛萸眉头皱着:“那怎么行,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她看了眼从这里到厨房的距离,实在是懒得动弹。   于是放弃了再去拿一份餐具,将自己面前的意面给他分一半的想法。   用叉子在盘中搅了一圈,喂给他。   “张嘴。”   他轻笑了下,听话的张嘴。   黄狭:“......”   今天还是去学校吧。 第六十六章   黄狭他爸是下午到的, 周攸宁开车送他过去。   洛萸没有跟着一起去,她下午还有工作。   许嘉凉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最近咖啡也不敢喝了, 整天端着她那个保温杯。   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她老公给她煮的养生汤。   还问洛萸喝不喝。   洛萸闻到味儿就退避三舍。   “怀孕可真他妈难受。”这话许嘉凉几乎每天骂一遍,“怀孕还得上班更他妈难受了。”   洛萸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想开点。   许嘉凉塌下肩膀叹气:“你是富贵人家不知穷人的苦。”   “怎么不知道。”洛萸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那些资料,“社畜人这不是要去打工了吗。”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预约的人这么多。   洛萸一上午不知道割了多少割双眼皮了。   打针倒还好。   助理在里面给客户拍对比图。   洛萸把东西整理好, 推出来。   今天过来打瘦脸针的是一个小妹妹。   拍完照了,洛萸让她躺在那张医用折叠床上。   她用注射器把药水吸出来, 在椅子上坐下。   小姑娘有点紧张的问她:“疼吗?”   洛萸实话实说:“疼是肯定会疼的。”   “需要扎很多次吗,还是一次扎完?”   洛萸在她的咬肌上摸了摸:“你的咬肌有点大, 需要多扎几次。”   她深呼吸了几次:“洛医生,我之前看过几期你的节目, 很喜欢你。”   洛萸点头, 和她道谢:“先别说话。”   她开始给她注射打针。   那个女孩子疼的脚蜷起来。   好不容易注射完了, 她疼的坐起身,不敢去碰。   洛萸在收拾东西, 低着头,神色认真。   小姑娘一脸崇拜。   果然认真的女人最好看。   “洛医生, 您最近怎么都不参加那些电视节目了,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她笑了笑:“太浪费时间了,耽误我工作。”   她让小冰过来把东西推出去。   小姑娘明显是事业粉,她一脸担忧:“可她们都说你过气了, 所以才没有节目邀请你。”   她口中的她们, 可能就是洛萸在网上的那些黑粉吧。   想不到她们还挺敬业, 她都多久没露面了,她们居然还惦记着她。   简直比她的粉丝还要长情。   洛萸没有继续和她谈论这个话题,毕竟她无所谓。   “四个月后过来复诊一次,这期间你可以每天拍一张自己的全脸照。”   小姑娘走后,助理瘪瘪嘴,冲着她离开的方向埋怨道:“什么破电视节目,我们才不稀罕呢。”   洛萸知道她是在安慰维护自己。   她笑了笑:“行了,去吃饭吧。我叫了外卖。”   才刚出去,就在外面碰到主任。   问她下班后有没有时间,去参加个饭局。   “饭局?”洛萸问,“什么饭局。”   主任笑道:“就一起吃个饭,最近这么忙,犒劳犒劳你们。”   洛萸眯着眼,觉得主任的这个笑不太对劲。   眼神里都透着精明的算计。   但主任都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   反正只是吃顿饭而已,被算计也算计不到哪里去。   当天下了班以后,主任特地给她打了电话。   大约是怕她跑了,她甚至还主动开车接送。   洛萸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刘主任,您该不会是想把我卖给人贩子吧。”   刘主任笑着启动车子:“哪能啊,就是随便吃顿饭。前阵子不是太忙了吗。”   “其他医生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许医生还挺着个大肚子呢。”   “你可是我的得意弟子,有好吃的肯定先紧着你啊。”   洛萸眉头皱了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想跳车。   可是又怕死。   还是算了。   车确实停在了一家吃饭的地。   装修挺古色古香的。   刘主任刚上台阶,又停下,犹豫的看了眼洛萸这素面朝天的脸。   “你要不要涂个口红?”   洛萸是浓颜系美女,素颜反而比平时多了几分纯欲感。   可在刘主任的眼里,洛萸平时妆后那种美到让人惊艳的感觉才符合她的审美。   “吃饭涂什么口红。”洛萸隐约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您该不会是带我来相亲的吧?”   被看穿了,刘主任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打算隐瞒了:“见个面而已。”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   “你那个男朋友不是分了吗,我都听小许说了,他劈腿,给你戴绿帽。”   洛萸解释:“不是那个,是另外......”   刘主任压根就没听进去,冲里面招了招手:“来的这么快啊,我还担心你们路上堵车。”   她半拖半拽的把洛萸拉进去。   靠边的那张桌子旁,此时坐着两个人。   头发半白的夏教授,也是刘主任的老公。   还有个西装革履,模样斯文的男人。   刘主任做了下自我介绍:“这位啊,是我们院的洛萸洛医生,整形科的。那位是穆川,我老公的学生,大律师,自己开了个律所,青年才俊,优秀的很。”   男人站起身,礼貌的冲她伸手:“穆川。”   洛萸礼貌的交握了一下。   不过指尖碰了碰,抵触之意很明显。   大约是看出了她对这段相亲的不知情,男人眉梢微抬,也只是轻声笑笑。   那顿饭吃的并不自然。   全程都是刘主任和夏教授在各自吹嘘自己的徒弟和学生。   总之在他们眼里,这两人就是天造地和的一对,非对方不可。   洛萸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知道自己这么优秀。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还真挺想感谢下刘主任,对她这么青眼。   好不容易把那顿饭给熬过去了。   夏教授让穆川送送洛萸。   刘主任也主动发话:“洛萸啊,你家离得远,不好打车,你让人送送。”   洛萸有礼貌的反驳:“出去随手一拦就是一辆的士。”   刘主任看她一眼,手往下轻轻掐她。   洛萸叹了口气。   只能先把这两老的给应付过去了。   洛萸装模作样的在他们的眼前上了车。   才刚把车门关上,洛萸就毫不保留的透了底:“我有男朋友了,来之前我不知道是这个情况。不好意思啊,浪费了你的时间。”   她本来就没打算隐瞒,但当时两个前辈都在,洛萸不想让他们难堪。   穆川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笑容:“不用和我道歉,我事先也并不知情。”   两个人,同样都是被一个理由骗来的。   得知他也没有相亲的念头,洛萸顿时松了口气。   她让穆川把车就停在前面的路口,她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穆川也没勉强。   洛萸看了眼手机,原本想给周攸宁打通电话的,结果屏幕黑的。   居然关机了。   好在前面有家便利店,她正要过去,却发现穆川和她顺路。   他笑了笑,手里拿着那个空了的烟盒:“我去买包烟。”   洛萸手机没电了,充电宝是穆川给她扫的。   手机的电量足够开机了,她看着上面的未接来电以及微信消息。   心脏莫名的收缩。   颤抖着手点开。   娇娇:【按时吃饭。】   娇娇:【今天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娇娇:【在忙吗?】   娇娇:【要加班?】   娇娇:【洛萸,看到信息的话,记得回复。】   娇娇:【?】   娇娇:【我来你们医院了,许医生说你已经走了。】   中间大概隔了半个多小时,也就是二十分钟之前,周攸宁分别又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手机怎么也关机了?】   【洛萸,我有点害怕。看到信息后记得回我。】   完了。   完犊子了。   她的手机居然不是从一开始就关机了。   而是被周攸宁的电话轰炸给轰关机的。   这就说明,周攸宁很有可能误会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穆川见她一脸着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问她:“怎么了?”   洛萸摇摇头,把充电器重新塞回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他笑道:“没事。”   他的确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见这会时间太晚,她一个女孩子不怎么安全。   于是他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不麻烦。”   洛萸礼貌的拒绝:“谢谢你,不过真的不用。”   你要是送了,我才是真的会有麻烦。   穆川也就不再多说。   两个人出了便利店,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幕被这夜色遮住,也瞧不出来。   周围吵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但洛萸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周攸宁。   他撑着伞,站在不远处,如鹤一般,长身而立。   能够遮住雨幕的黑夜,却也没法遮住他哪怕半分的好看。   洛萸不否认自己一开始的动心,就是见色起意。   穆川看见这一幕了,也没急着走。   他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看着洛萸:“你男朋友?”   洛萸点头。   他胸腔微动,轻笑了声:“看他的眼神,好像是误会我们了。”   洛萸仍旧点头。   “他脾气怎么样?”   脾气?   “脾气还行。”   穆川替她庆幸:“那应该没什么事。”   洛萸突然转头,看着他:“你见过长颈鹿打架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穆川愣了几秒:“什么?”   “再温柔的长颈鹿,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吓人的。”   穆川反应了一会,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洛萸能感受到周攸宁冷漠的眼神。   她认命的叹气,过去哄祖宗了。 第六十七章   洛萸是过去了, 可周攸宁却走了。   很显然,他并不想留在这里等她。   穆川在后面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他本意不想看热闹, 但实在是觉得好奇。   这种脾气的女孩子,居然也有低声下气哄别人的一天。   洛萸几次过去想要挽周攸宁的胳膊,但都被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洛萸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再次追过去, 她不停的问他问题。   “今天上班累不累。”   “吃饭了吗。”   “附近有家烧烤特别好吃, 我请客。”   “还是你想吃西餐?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的。”   周攸宁始终不说话, 他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上去, 系好安全带。   洛萸站在外面,不太敢进来。   身侧迟迟没有动静, 周攸宁抬眸往车窗外看了眼。   眉眼间透着淡淡不悦。   洛萸会意, 忙拉开车门坐进来。   “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呢。”   他仍是不说话。   手机轻微震动几下, 洛萸低头去看。   眼尾抬高,小声惊叹:“刚才的那个人。”   话音刚落, 车子稍稍提速。   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洛萸抬头看向驾驶座。   周攸宁死死握着方向盘, 骨节处都泛起青白色。   洛萸轻笑出声:“骗你的,推销短信。”   闻言,他面色无改。   只是骨节处的青白色逐渐褪去。   周老师就是个纸老虎,看着凶, 其实心里怕的要死。   这些洛萸都知道。   他在开车, 她没有打扰他。   而是等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回到家后,她才过去抱他。   “那个店里有人抽烟,难闻死了。”她是从后面抱着周攸宁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轻轻蹭了蹭,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还是周老师身上的味道好闻。”   他脱外套的手也因此停下。   他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   很多人夸他性格温和,但其实也不全是。   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去和人争执。   高傲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在外人眼中,成了没有脾气。   本应该推开她的。   可周攸宁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殪崋   他沉默的停在那里,等她抱完。   身子贴的太近,甚至连她说话时,胸腔起伏的频率都能感受得到。   安静持续了大概十多分钟,周攸宁出声打破了安静。   “他挺符合你的审美,你不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洛萸没有听出太多余的语气来,淡到好像没有语气。   她立马反驳:“不好,他一点也不好,没你好看。”   “是吗,我看你笑的还挺开心的。”他转过身,眼神往下,看着她的手臂,“挨的也近,胳膊都快碰到了。”   洛萸说:“那不是没碰到吗。”   他点头,轻声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洛萸认怂:“......不是,是我的错。”   他眉目温和:“你没错,你怎么会有错,是我太小肚鸡肠了。”   洛萸发誓:“我下次保证不会不接你的电话。”   他笑容体贴:“我下次也不会这么不合时宜的出现,打扰你相亲。”   洛萸:“你出现的时间非常适合,我早就想走了,”   “可我看你笑的很开心啊,完全没有想走的念头。”   “我想走的,我当时是为了给手机充电,然后给你打电话。”   然后周攸宁就不说话了。   他似乎想上楼回房,或者是去工作。   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和洛萸重复这个话题了。   洛萸却过去抱着他,做着承诺:“我以后只对娇娇一个人笑。”   安静很久,他低声叹息:“算了。”   洛萸不解,抬高了眼去看他:“什么算了?”   周攸宁问她:“你只对我一个人笑,对别人都冷着脸?”   “当然啦,别人都不配,只有我的周老师才配。”   “算了。”他说,“你冷着脸,万一又被讨厌。”   洛萸说:“被讨厌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他轻叹一声:“傻子。”   洛萸听到他近乎妥协的语气,问他:“不生气了?”   “没生气。”   洛萸不信:“又骗人。”   周攸宁问她:“从哪里看出来我在生气?”   洛萸说:“你刚刚,都快哭了。”   周攸宁轻微抬眸:“嗯?”   “你是不是以为我移情别恋了?”   “没有。”   “少逞强了,你刚刚眼睛都红了。”   他不说话。   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洛萸知道自己是个毛病很多的人,她被宠坏了,在某些方面,可以用自私两个字来形容。   她不太会去照顾别人的感受。   一直以来,都是周攸宁努力在迎合她。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却又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好。   以及他带给自己的一切。   洛萸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是有成长的。   毕竟如果是从前的话,她是悟不出这些道理来的。   “周老师,以前是我不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她说,“但以后不会了,我以后只会爱你一个人。”   她能感觉到,周攸宁的身子顿了一下。   然后他问:“如果你那些前任回来找你呢?”   洛萸迟疑的抬眸:“我以为你不介意呢。”   他看着她。   洛萸恍然大悟:“原来你介意啊?”   “算不上介意,只是。”   洛萸问:“只是什么?”   他垂眼,声音轻:“只是想到会不太高兴。”   “应该早点认识你的。”这样她或许,就不会有那些前任了。   洛萸笑道:“你认识我认识的也挺早的,但那个时候你要是对我动心的话,可算犯法了,□□。”   他也笑,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那个时候只觉得你很蠢。”   “现在呢。”   “现在也是。”   她不服气:“什么?”   他喉间低笑:“蠢的可爱。”   原本以为要哄很久,也许他会气上个两三天。   结果半个小时不到就好了。   洛萸有时候也会感慨,周攸宁还是应该稍微有点自己的脾气。   尤其是在她面前。   不然的话,长此以往,她总会再次被宠坏。   不太好。   她妈以前总说,她的前半生是被溺爱长大的,以后嫁出去了,自然会有老公管她。   可现在,她好像被溺爱的更狠了。   看来以后得找个时间好好和周攸宁谈谈了。   她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一宠就上天,脾气横的要死。   -   江城的夏天很晒。   洛萸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时候,明明热的要死,出门却得把自己从头遮到尾。   不然就会晒黑。   外公的电话打过来时,周攸宁在里面洗澡。   第一通因为无人接听,超过时间自动挂断了。   中间不过一两秒的间隔,就开始打起了第二通。   洛萸看到上面的联系人,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拿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口,喊周攸宁:“娇娇,你外公的电话。”   里面的水声停了,周攸宁的声音被浴室的门隔绝了一部分,听着不太真切:“你接吧。”   洛萸哦了一声,有些失望的下楼。   还以为可以看到美人出浴图呢。   想不到他还挺保守,连门都不肯开。   又不是没见过,他身上哪个地方她没见过。   洛萸闷闷不乐的走到客厅,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   按下接通键。   原以为打电话的应该是他外公的护工或者是家里的佣人代劳。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那个苍老的声音,洛萸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外......外公?”   老爷子停顿了会:“不是攸宁啊。”   似乎是辈分压制,哪怕隔着手机,洛萸仍旧显得有些局促:“外公您好,我是洛萸,是周攸宁的女朋友。”   那边沉默片刻,似乎是去传递信息去了。   洛萸听到有个遥远的声音告诉老爷子:“洛老的孙女。”   老爷子恍然大悟,笑道:“那个动不动就喜欢打人的丫头? ”   洛萸急忙撇清关系:“您应该记错人了,爱打人的应该是我弟。”   老爷子笑的更开心了:“挨打的那个就是你弟,我怎么可能记错人。”   ......   周攸宁洗完澡出来,洛萸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天花板。   他拿着毛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怎么了?”   洛萸痛苦的翻了个身,企图逃避现实。   周攸宁把她从沙发上捞起来,放进自己怀里抱着:“我外公说什么了?”   她脸色痛苦,问他:“要是你外公不喜欢我,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你会听他的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怎么可能,我外公不会不喜欢你的。”   “我说假如。”洛萸非要听到一个结果。   周攸宁替她把衣服穿好:“我很少听他的话。”   洛萸放心了,笑他:“想不到还挺叛逆。”   周攸宁轻声笑笑,并不反驳:“我们理念不同。”   他是个很有主见和自己想法的人。   除了年幼时期的迫不得已。他所走的每一条路,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旁人无法干预。   所以他决定和谁在一起,共度余生,也没有人能左右得了。   听到他这么说,洛萸就放心了。   她从沙发上坐起身:“你外公让你今天下午过去吃饭。”   周攸宁安静看她,眼角带笑:“没说别的?”   她支支吾吾:“还说......让你把我也一起带去。”   周攸宁站起身,去吹头发。   洛萸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我可以不去吗?”   他笑容温柔:“当然不可以。”   洛萸痛苦面具都出来了。   周攸宁轻声安抚她:“总要和我回去见家长的,现在不见,以后也会见到的。”   洛萸不是不想见,她就是觉得......   很丢脸。   万一老爷子把她以前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全抖出来了怎么办。 第六十八章   不管洛萸怎么反抗, 周攸宁最后还是带她去了。   虽然周攸宁的外公说从前见过洛萸,但洛萸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   佣人泡好了茶端出来, 洛萸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宁老爷子知晓她紧张,便说了些缓和气氛的话:“攸宁泡的茶可比这好喝,他平时没给你泡过?”   洛萸心中庆幸,好在前面有张桌子挡着,老爷子看不出她放在腿上, 不断发抖的手。   “我不太喜欢喝茶。”   “也对。”老爷子自顾点头, “现在的年轻人,少有好喝茶的。”   夏侨从楼上下来, 走至周攸宁身侧。前者似乎说了些什么,他恭敬的点头。   终于看到自己在这儿唯一熟悉的人了, 洛萸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   周攸宁走到她旁侧坐下,见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轻声笑笑, 替她把头发理顺:“怎么了?”   洛萸埋怨道:“你刚刚去哪了。”   “和夏侨谈了点工作上的事。”   这两小的旁若无人的亲昵, 老爷子笑着咳嗽了一声。   洛萸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别人家。   她从周攸宁怀里离开,规矩坐好。   宁老爷子先前一直都知道周攸宁谈了个女朋友, 是夏侨告诉他的。   听说是洛家丫头。   他挺满意的,虽说那丫头脾气是大了点, 但她家里人都是些性子纯善的。   想来养育的孩子也坏不到哪里去。   他对自己这个外孙,别的都放心,唯独婚姻大事担忧的紧。   上一辈的婚姻观,很容易带给后辈阴影。   周攸宁也算是亲眼目睹, 并且用自己的前半生来体会这段婚姻带来的折磨。   所以他一直没有谈过恋爱。   很难动情, 也很难去相信, 婚姻能带给自己除了痛苦以外的其他情绪。   好在啊,如今算是有个人把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爱屋及乌,老爷子对洛萸也多出了几分喜爱。   他讲起洛萸小时候的事:“你爷爷那会经常抱怨,说你七岁了还尿床。脾气又大,自己考试考砸了就趴在阁楼哭,鬼精的很,知道你一哭,就没人去关注你成绩差的事了。”   洛萸干笑两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老爷子似乎兴致起来了,也没见停。   “你那个弟弟事叫洛杰吧,小时候可没少挨你打。”这事全是洛萸的爷爷讲的,他平时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女了。每次几个老朋友出来吃饭,他都会喋喋不休的讲个不停。   “你爷爷说啊,有一次你看到你弟弟身上都是灰,就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在学校被人揍了。后来你捡了个棍子去帮他报仇,把那几个人打了一顿,结果自己还手臂骨折住院了。是不是有这事?”   洛萸支支吾吾,嫌丢人:“有是有,不过不是骨折,是划伤。”   破了点皮而已。   她自己大惊小怪以为要死了,哭着打了120.   因为这事,还差点让她爸揍。   要不是有她爷爷拦着,她恐怕就真挨揍了。   大约是觉得自己童年的这些糗事全被知道了,洛萸反倒没有之前那种拘谨了。   反正也已经没有形象可言。   老爷子得知洛萸会下棋,说要和她切磋下棋艺。   和自己那个外孙下没什么意思,每次都毫无悬念的输。   夏侨把棋盘摆出来,黑白子各放在一人的手边。   洛萸执黑先行。   十多分钟的时间,她就悔了不知道多少步棋了。   “我下错了。”   “不应该下这里。”   “这个,我刚刚放错地方了。”   老爷子手扶着腿,长吁短叹。   看着洛萸从他面前再次拿走自己刚下的棋,并自然的换了个位子时。   老爷子捂着胸口,让夏侨去拿速效救心丸。   周攸宁见状,把洛萸拉走:“别下了,吃饭吧。”   洛萸意犹未尽,她还想接着下,周攸宁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轻声笑笑:“让我外公多活几年吧。”   老爷子也不是真的出问题了,纯就是想找个借口散桌而已。   洛萸这丫头颇有几分她爷爷当年的玩赖性子。   想不到这个也能遗传。   饭菜正好熟了,洛萸喝了口汤,眉毛愉悦的挑起。   还挺好喝。   老爷子捕捉到她这个微表情了,几分得意的笑道:“我们家的厨子可都是四处请来的名厨。”   洛萸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太好喝了。”   周攸宁又给她盛了一碗,用勺子把浮在表面的葱挑走。   洛萸不爱吃葱。   然后才端到她面前:“等凉些了再喝,烫。”   洛萸点头。   周攸宁问她:“吃虾吗?”   “辣不辣?”   周攸宁不太确定:“应该不是很辣。”   洛萸说:“那我先吃一个。”   周攸宁用筷子夹了一只,戴好手套剥虾,然后将虾肉放进她盘中。   洛萸吃进嘴里,他问她:“好吃吗?”   洛萸疯狂点头。   周攸宁见状,只垂眸轻笑,用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抽出纸巾,替她擦掉唇边沾上的油污。   “慢点吃,都弄脸上了。”   然后继续给她剥了几个。   夏侨在一旁看的眉头皱起。   这还是他尊崇的那个周攸宁吗,这也太窝囊了吧,给女人剥虾。   老爷子却见怪不怪,疼老婆是他们老宁家的传统。   洛萸饭量不大,没吃多少就饱了。   她盯着二楼的某个房间看。   似乎还挺好奇。   周攸宁见她眼神专注,问她在看什么。   洛萸往上指了指:“为什么只有那个房间的门,不一样?”   周攸宁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   笑了笑:“是我的房间。”   洛萸抬眸:“嗯?”   “我很小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宁老爷子的癖好似乎就是挖人家的童年糗事。   听到洛萸提起这事了,他饭也不忙着吃了。   仿佛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攸宁那会才四岁吧,平时安安静静的话不多。但那次不知道怎么的,非说这门太丑,要换一个,不换他就不睡觉。那个时候是凌晨三点钟啊,我们都哄着他,让他先睡一晚,天一亮就去换。结果他不乐意,一个人坐在房间外。他妈妈心疼他,半夜给自己开家具店的朋友打电话,折腾到天快亮了,才把门给换上,他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是不肯睡。非得盯着那些工人把门装好。”   洛萸看着周攸宁,笑道:“想不到周老师还有这么叛逆的时候。”   这些事情,周攸宁依稀有点印象。   他一直都是个固执的人,只不过现在学会了伪装而已。幼年时期表现的更明显罢了。   吃完饭,到了午休时间。护工过来推轮椅,老爷子却说今天不睡了。   “外孙媳妇好不容易来一回,总不能怠慢她。”   洛萸忙说:“我子看会电视就行,不用管我的。”   老爷子却笑:“那你陪陪我。”   大约是忘了刚才下棋时的痛苦,老爷子让洛萸陪她打几圈麻将。   老爷子加上洛萸和夏侨,还有一个照顾老爷子起居的妇人,林姨。   周攸宁不会打,洛萸让他端个凳子坐在自己旁边,看她打。   “我教你。”   打了几圈下来,周攸宁似乎也弄清楚了规则。   口口声声说要教他打的洛萸诈胡了好几次。   老爷子打出去一个幺鸡,笑她:“真是和你爷爷一模一样,你爷爷下棋爱玩赖,你也玩赖。你爷爷打麻将诈胡,你也诈胡。”   洛萸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是在嘲讽她。   她深吸了口气,决定认真打。   好不容易摸到个暗杠,结果还放炮了。   正好放给坐在她上家的宁老爷子。   老爷子牌一推:“胡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洛萸:“不过你爷爷的运气没你的这么臭。”   洛萸痛苦的趴到周攸宁肩膀上:“不打了。”   周攸宁摸摸她的头:“嗯,不打了。”   老爷子不依不饶:“这怎么行,我这火气才刚起来,怎么能说不打就不打呢。”   洛萸的手还搭在周攸宁肩膀上,腰被他搂着,回过头来看老爷子,委委屈屈:“您一点也不爱幼。”   老爷子笑道:“牌桌上怎么能分老幼呢,我们都是牌友。”   洛萸再次委屈的趴回周攸宁肩膀上。   她不想打,周攸宁也不可能让人勉强她。   老爷子这边的空缺他来填补。   洛萸终于得以逃脱,回到客厅,看了会电视。   大概半个多小时,老爷子长吁短叹的从里面出来。   散了桌。   夏侨在后面推轮椅,老爷子一边叹气一边说:“这个外孙就是来讨债的,下棋赢我就不说了,连打个麻将都赢。”   洛萸眨了眨眼,从沙发上坐起身。   看到周攸宁了,她问他:“不打了吗?”   周攸宁走过来:“嗯。”   洛萸有点累了。   什么都不做,反而比上一天的班还累。   她窝在周攸宁的怀里,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想回去了吗?”   “有点困了。”   他抱着她:“那就先睡一会。”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样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低声笑笑,扯过一旁的毯子,替她盖上:“那就躺一会。”   老爷子在楼上看着这一幕,笑容欣慰。   他的人生说起来不算顺遂,丧妻丧女。   好在还有个外孙支撑着他。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这个外孙能幸福快乐。   幸好,幸好啊。   他和夏侨说:“你看看,笑的多开心。”   夏侨推着轮椅:“可惜脾气洛小姐脾气差了点,过于娇纵。我担心攸宁哥......”   “用你瞎操什么心,说不定你攸宁哥还乐在其中。”   夏侨不解:“乐在其中?”   老爷子笑话他:“你啊,也抓紧时间找个女朋友吧,省得我操心完攸宁,还得替你操心。”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啦~ 第六十九章   老爷子非要留他们下午再吃一顿饭, 才肯放他们走。   洛萸闲着无聊,就躺在周攸宁的怀里看电视。   电视剧也无聊,看了不到一集就睡着了。   她睡相不好, 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早上醒来,总会发现自己不是横着就是斜着。   有时候甚至躺在地上,怀里抱着被子,一半在身上, 一半还在床上。   应该是睡的迷糊之际嫌冷, 随手从床上扯下来的。   但后来和周攸宁同居后,她老实了不少, 每次睁眼,都躺在他怀里。   洛萸爱看一些狗血的电视剧, 她睡着以后,周攸宁才拿着遥控换台。   声音调到很小。   厨房的阿姨端了一盘洗净切好的水果出来, 正好瞧见从楼上下来的夏侨, 便递给他, 让他端过去。   夏侨伸手接过,捡了个葡萄扔进嘴里。   盘子放在桌子, 声响不小。   周攸宁捂住洛萸的耳朵,抬眸看他一眼。   夏侨脖子一缩, 小声道着歉。   周攸宁没说什么,问了一句:“外公睡了?”   夏侨点头:“吃完药就睡了,让我盯着你,不许你回去。”   大约能想到他当时说话的语气。   周攸宁将视线重新移回电视, 看的并不认真。   只能说是视线落在那里, 但你如果让他说说电视具体讲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   这个灌水剧终于结束,右上角滚动着待会要播放的节目。   财经新闻。   夏侨吃着葡萄,眼睛落在沙发上的洛萸身上。   她翻了个身,腿滑下去。   周攸宁替她把被子盖好,那条腿重新拉上来,也一并盖好被子。   夏侨眉头微皱。   大约五分钟后,那条腿又下去了。   周攸宁重复刚才的动作。   夏侨不忍再看:“她这睡相......”   他迟疑几秒,抬眸看着周攸宁,“一直这么差吗?”   周攸宁:“差?”   反问句,并且带着质疑与不解。   很显然,他并不觉得洛萸的睡相差。   ......夏侨沉默几秒,把视线移开。   恋爱中的不仅是是傻子,那整个就连碳基生物都算不上了。   他专心的看电视,不去管旁边这两“傻子”   因为怕吵醒洛萸,所以电视音量调的很小。   偌大的客厅,还算安静。   稍微一点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   洛萸突然傻笑几声,手去抓周攸宁的胳膊:“真的好帅。”   讲梦话和现实说话不太一样,相比之下模糊不清。   夏侨微眯了眼,人就在旁边坐着呢,还能梦到。   下一秒,洛萸的笑容多出几分慈爱来:“林松阳。”   ......   夏侨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就去看周攸宁。   后者很平静。   平静的过头就是个不好的征兆了。   夏侨担心洛萸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梦话来。   用力的咳嗽了几下,甚至还故意用脚踢茶几,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洛萸成功被吵醒。   她不爽的坐起身,头发睡的炸毛,睡眼惺忪:“吵死了。”   夏侨觉得这个地方不宜多待,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洛萸皱眉看着他的背影。   然后又将下巴枕在周攸宁的肩上:“困死了。”   周攸宁上身往后靠,远离她。笑容温和:“刚才做梦了?”   洛萸不记得了。   她摇头:“没有啊。”   周攸宁点了点头。   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调大。   洛萸伸手抓了个抱枕过来:“我睡了多久了?”   周攸宁也不看她。   “左边墙上有钟。”   洛萸偏头看了一眼,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几点吃完饭。   电视早就被周攸宁调回到洛萸睡前看的那个台。   电视剧放完后,就是某档娱乐综艺。   主持人穿着蓝白的运动衣,坐在垫子上大笑,喊着前面的人:“林松阳,你用后脚跟使力,这样就不用摔下去......对,用手推他的肩膀......可以可以。”   游戏结束,主持人跑过去和他击掌,庆祝胜利。   拿着话筒的那只手也拿着手卡。   “我们松阳下盘真的很稳,他在那个球上面我以为他会摔倒,结果没有,一次都没有。”   林松阳笑了笑,没说话。   周攸宁往旁边看了一眼,洛萸下巴垫在抱枕上,一双眼睛看的很认真。   周攸宁起身走了。   洛萸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问他:“你去哪?”   他没说话。   洛萸抬了下眉。   她以为他是去洗手间,结果十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洛萸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直到夏侨从楼上下来,见她一个人坐着,问她:“攸宁哥呢?”   她收起手机:“不知道,刚也没和我说,就走了,打电话也不接。”   夏侨点头:“正常。”   他走过来,从桌上的果盘里挑出一个青枣,递给她:“吃吗?”   洛萸摇头:“谢谢,我不爱吃枣。”   “黄瓜呢,厨房有,我去给你拿?”   她减肥的时候天天吃黄瓜,现在看到都反胃。   “那更不用了。”   “冰箱里有香梨和猕猴桃。”   洛萸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侨靠着沙发,抬头看窗外的天,笑道:“你难道不觉得,今儿这天,有点绿吗?”   洛萸找到周攸宁的时候,他坐在院子里,自己和自己下棋。   这儿有个石头做的棋台。   老爷子没啥别的爱好,下棋算是一个。   所以家里到处都可以见到棋盘。   也没其他打发时间的东西,唯有下棋。   周攸宁自己和自己下。   他下的快,显然也没动什么脑子。   洛萸坐到他对面,拿出一粒白子往边上放。   周攸宁长腿微微岔开,上身往前倾,左手横放搭在腿上。   模样有几分散漫。   看到棋盘上多出的那粒白子,以及下棋的那只手。   白皙,纤细,指甲修剪的整齐。   他动作稍顿,把那粒多余的白子拿走。   又从棋娄里重新拿出一粒来,放在其他位置上。   洛萸手撑着下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难怪周攸宁的外公都下不过他。   她朝周攸宁竖起拇指,疯狂拍他的马屁:“太厉害了。”   周攸宁不为所动,仍旧安静下棋。   洛萸看到他这个反应,抿了抿唇。   刚才夏侨都和她讲了,周攸宁的反常是因为她说的梦话。   她确实不记得自己做梦了。   天地可鉴,她对林松阳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就是很单纯的,粉丝和爱豆。   而且她还是纯纯的那种妈粉。   林松阳才多大啊,上个月刚满十八。   他安静下棋,洛萸就在旁边安静看着。   自己和自己下棋,思想相同,一局棋可以下很久。   洛萸深呼吸了一下,企图把自己屁股下面的石凳端到周攸宁旁边,挨着他坐。   可惜她不光低估了石凳的重量,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她认命的塌下肩膀,走到他旁边蹲下,去牵他放在腿上的左手:“我错了。”   他把手抽离,不看她。   洛萸和他解释:“他才多大啊,我对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非分之想,在我眼中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儿子。”   “儿子。”手中落下一个子,稳稳的放在棋盘之上,他点头轻笑,“十八岁。我早出生几年,确实能当他爸了。” 第七十章   洛萸的爷爷常说, 聪明人连说话都有门道。   方方面面都会管顾到,说话婉转,却又条理清晰。   想表达的全表达了。   哪怕是骂人, 也会让对方找不出错处还嘴。   洛萸一直觉得,周攸宁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他不骂人。   可现在的周攸宁却......   阴阳怪气,无理取闹。   洛萸认怂的和他道歉:“我不是说你老,我的意思是, 他在我眼里就是一小孩, 我对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非分之想。”   周攸宁捡起棋盘上的几粒黑子,点了点头。   “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但会露出有非分之想的笑容。”   他抬眸,看着她笑, “是这样吗?”   洛萸:“......”   “我笑起来本来就是那样,我看到洛杰这样笑, 难道我对洛杰也有非分之想?”   周攸宁:“你对洛杰笑过吗?我怎么一次都没看见。”   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 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漫不经心的给洛萸处了死刑。   洛萸再次叹气。   确实, 她好像很少冲洛杰笑。   主要是这人太不老实安分了,总是惹她生气。   “不一样, 洛杰是我的亲弟弟,我总要对他严厉一些。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不听话,我不严厉些,他能上天。”   周攸宁不说话了,继续下自己的棋。   洛萸也不说了, 和他一起下。   他刚开始还会拿走她下好的棋子。   后来次数多了, 他也不去管了。   几步之内就下赢了她。   若是他有心继续拉扯的话, 是可以放水的。   这样还可以多下几个回合。   但很显然,他没有这个兴致。   棋下完了,他也没急着去把棋子收起来,而是站起身,往屋内走。   洛萸跟过去,跟在他身后。   周攸宁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多余的气味。   倒是有点阳光的气息。   洛萸抬头去看天边的落日余晖,这都成橘黄色了。   想来应该快到饭点了。   这在长辈家,她不好发挥。   要是在家,早两三下就把周攸宁给哄服帖了。   洛萸还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的。   周攸宁前脚进去,洛萸后脚也跟着一起进去。   老爷子睡醒了,这会正拿着保温杯看电视,腿上盖了张薄毯。   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看见周攸宁的那一刻,脸上就挂起了慈爱的笑。   “肚子饿了吧?”   说话的语气就像哄小孩一样。   周攸宁瞥见他脸上的笑容,迟疑了几秒,而后点头。   老爷子冲他招手,让他过来。   另一只手从外套兜里掏出几颗糖来。   “橘子味的,你妈不让你吃,我偷偷藏的几颗。”   周攸宁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   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糖。   橘子味的硬糖。   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估计都快停产了吧,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快点吃,别让你妈发现了,到时候又该说你。”   他笑着点了点头,把糖纸拆开。   低头含进嘴里。   洛萸在一旁,瞧着觉得奇怪。   怎么感觉外公对待周攸宁就像是在对待小孩一样。   她正想着,那边老爷子抬眸也注意到她了。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容满面的问她:“你是攸宁的朋友吧?”   洛萸停顿很久,去看周攸宁。   后者嘴里含着糖,眼神平静。   似乎早就习惯了。   洛萸大概能猜出一些,老人家上了年纪好像很容易变成这样。   她的姑婆也是。   洛萸点了点头,走过去重新打招呼:“外公好。”   小姑娘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老爷子喜欢的不行:“我们家攸宁还劳烦你照顾了。他在幼儿园没有不听话吧?”   洛萸略一思索:“除了经常尿床以外,别的都还好。”   周攸宁:“......”   爷爷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小家伙原来还尿床。”   厨房饭做好了。   阿姨解了围裙出来,看了眼老爷子的状态,于是改口问周攸宁:“是现在吃饭还是再等一会?”   “现在吧。”   周攸宁站起身,走到外公身后,去推他的轮椅。   “先吃饭。”   外公点了点头,反倒乖巧起来:“好,吃饭。”   洛萸有时候觉得时间真的挺无情的。   她先前常听爷爷提起周攸宁的外公。   爷爷说他这辈子就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但他是自己少数佩服的人之一。   洛萸想,他老人家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像周老师一样优秀的人吧。   可是如今。   她抬眸看了一眼。   现在的状态和刚才的已经不太一样了,像是从长辈变成了小孩,吃饭还得靠哄。   洛萸突然觉得很难过。   那顿饭吃完,周攸宁开车回家。   在车上,他全程无话。   洛萸不清楚他是还在生气,还是看到刚才那一幕,感到难过。   洛萸说:“外公经常这样吗?”   周攸宁摇头:“偶尔。”   她情商不高,也不太会说话。   所以常得罪人。   因为不够圆滑。   但她不在乎,人活着已经够累了,如果连说话都得考虑这么说会不会惹人不高兴,那不是更累。   她不要。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对方是周攸宁,所以她得顾着他的情绪。   她不想让他难过。   在开口前,她仔细措词了很久。   万种疑惑最后都变成一句:“还好吗?”   周攸宁问她:“指的什么?”   洛萸:“......”   想不到一顿饭吃完了,居然还在生之前的气。   “你外公他......”   “我没事。”他说,“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那之前呢,刚病发的时候有没有难过。   这些话,洛萸没有问。   她不想反复的去碰他的伤口。   夜幕早就下来了,天空都变成了深蓝色。   洛萸把窗子开了一半,让风灌进来。   她手肘撑着车窗,回过头去看周攸宁。   他眼神专注,余光都未曾分给她。   看来还在生她的气呀。   洛萸胸腔出了口气,软绵绵的靠回椅背。   到了家,洛萸把鞋子换了,在杂物间里找出一根戒尺。   也不知道这是谁送给他的,反正肯定不可能是周老师买的。   东西一直被放在杂物间,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洛萸之前无意间看过一眼。   她把东西捡出来,擦干净上面的灰。   双手托着,主动往上递。   周攸宁刚脱了外套,这会正在解领带。   洛萸听到了领带和衬衣领口的摩擦声。   他略微垂眸,手上的动作停了。   迟疑几秒,把戒尺接过。   “?”   洛萸转过身去,手扶着沙发,塌下腰,屁股撅起来。   英勇赴死。   “打吧,打到你消气为止。” 第七十一章   周攸宁把东西接过来, 没有打她,而是放在一旁。   放的很远。   他没有这种癖好。   洛萸回头看了一眼,他此时已经安静坐在沙发上了。   拿起方几上的书, 翻阅起来。   洛萸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去挽他的胳膊:“还生气吗?”   他不语。   洛萸把书从他手中抽走,那双手试探的,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原本以为周攸宁会离开, 可是他没有动。   像是, 随便她。   窗外风有点大,总有种要吹破窗户闯进来的感觉。   以前总觉得, 自己很容易让人感到反感。   有时候明明没有做什么。   追其原因,本源应该是她的性格。   洛萸也不是没有尝试着去改。   尤其是经历了周向然那件事以后。   谁不希望自己受人喜爱。   但这种东西, 一朝一夕很难改变。   时间长了,她又突然觉得, 无所谓。   无所谓别人讨厌还是喜欢她, 她就这样。   可是突然有一天, 来了一个人。   夸她可爱。   明明他才是最可爱的那个。   洛萸去牵他的手,她的手很小, 尤其是和周攸宁相比,包裹不住。   没法完全覆盖。   她说:“娇娇。”   他不语。   他靠在她肩上, 洛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她握的更紧了一点:“喜欢你。   比起告白,更像是某种承诺。   周攸宁呼吸稍重,洛萸感觉到了。   她低垂下眼,说更肉麻的话:“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的身子微顿。   片刻后, 周攸宁从她肩上离开, 平静的问了一句:“我昨天打的什么颜色的领带?”   洛萸愣住:“这个我怎么......”   周攸宁说:“昨天的领带还是你帮我打的。”   洛萸干咳了几声:“是......是这样吗?”   周攸宁轻笑:“喜欢我?”   洛萸开始流冷汗。   周攸宁:“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冷汗都快流成瀑布了。   周攸宁起身回房。   门也一并关上。   洛萸坐在沙发上, 痛苦的瘫软,这种事情她很熟悉,以前每次谈恋爱,无理取闹发脾气的那个人都是她。   怎么现在角色反而对调了。   她在沙发上瘫了大概五分钟。   最后还是认命的起身,回房哄人了。   一直从晚上哄到第二天早上。   洛萸拖着疲软的身子去冰箱里找吃的。   家里做饭阿姨来了,手里提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新鲜蔬菜。   说是今天做蔬菜饼。   她看到洛萸眼底有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问她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洛萸叹了口气,没说话。   喝了一杯冰可乐,整个人这才算是完全活过来。   好在周攸宁不生气了,这点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洗漱完下楼,看了眼洛萸一眼,然后才进厨房。   阿姨没多久就出来了,笑说:“他非说自己来。”   洛萸给她倒了杯水,爹味十足:“男人就是得贤惠点。”   周攸宁正好从厨房出来,拿了三个盘子。   听到洛萸的话后,无声看了她一眼。   洛萸立马穿上鞋子过去。   殷勤的给他捏肩膀:“累不累呀~”   阿姨:“......”   周攸宁问她:“煎蛋全熟?”   “我想吃荷包蛋,可以吗?”   周攸宁点头:“可以。”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他没动,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洛萸。   洛萸往阿姨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没注意到这边,于是飞快的在周攸宁脸上啄了几下。   后者垂眸,唇角压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   转瞬即逝。   然后进了厨房。给她煮荷包蛋去了。   吃饭的时候,阿姨夸起周攸宁的厨艺。   “现在会做饭的男孩子不多了。”   洛萸用筷子戳开碗里的溏心荷包蛋,将面条裹上蛋液。   听到阿姨夸周攸宁,就像夸自己一样。   “我们娇娇不光会做饭,别的也会。”   阿姨笑她:“人家攸宁还没说什么呢,你反倒骄傲上了。”   洛萸说:“他是我的,别人夸他,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在夸我。”   -   那几天有一直在下雨。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除了大太阳。洛萸又带周攸宁去了一次河滩。   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小的时候,她霸道蛮横。把这片河滩划分为自己的领地。   现在想想,又觉得以前很幼稚。   虽然幼稚,但现在也还是。   “从这里看烟花特别好看。被罚了,哭的声音稍微大一点,这样我爸妈就会心疼。考差了也没事,有一种给笔可以改分数。就算是被老师要求请家长也不用怕,花两百找个的士司机就行。”   周攸宁抬起头。   不懂洛萸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她笑了笑,手抚上他的脸,额头碰上去。   “这些是我的秘密,我把我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了。”   他笑了一下:“想让我对你负责?”   洛萸摇头,她一脸认真:“我会对你负责,一辈子。”   周攸宁看着她。   很多年前,他在便利店门口打人,她站在一旁看着。   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   他以为她会怕。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他手上的血,夸他是个好人。   她的眼神,和现在一样。   都是认真,虔诚。   何其荣幸。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他的胸腔漫开。   周攸宁察觉不出来,那是什么。   当自己被揽到那个怀抱中时,他才后知后觉。   是他的爱。   对洛萸的爱。从心脏开始,遍布四肢百骸。   他笑了一下:“我脾气不太好,所以不许骗我。”   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会有番外